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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zuowang

[补缺] 卧龙生《风尘侠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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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五章  闯虎穴侠女被困

  赤煞仙米灵担心许香萼追赶,背着凌雪红全力向前狂奔,凌雪红本已清醒过来,但故意闭上眼睛,伪装着昏迷未醒。
  待米灵坐下休息,刚一向她俯身低下头来,已吓得她惊魂离体,哪里还顾到自己是在装晕?立时挺身一跃而起。
  米灵见状,先是一怔,继而阴恻恻的一笑,道:“好刁蛮的丫头,我几乎被你骗过去了!”飞身一跃,左掌疾出一招“金丝缠腕”,直向凌雪红手腕上扣去,他怕凌雪红借机逃走,是以出手一招快速绝伦。
  凌雪红几处要穴气血尚未畅通,哪里能躲得过米灵这闪电奔雷的一攫,身体刚一移动,左腕已被米灵右手扣上。米灵刚才目睹过凌雪红神妙的剑招,知她功力非同小可,手指搭上了雪红的左腕之时,又加了几成劲力。
  要知腕上脉门,乃是身上十二主穴之一,别说凌雪红几处要穴气血尚未畅通,就是好人,也承受不了。米灵这加劲一紧,凌雪红啊的一声,半身气血骤然回集内腑,几处伤穴也受震动,人又晕了过去……
  醒来时,看见自己倒卧一处突岩之下,数尺外燃烧着一堆枯枝,米灵盘膝闭目,正挡在突岩出口而坐。她挺身坐了起来,看全身衣服完好如初,心神稍定,暗暗筹思对付眼前环境的方法。
  只见米灵睁开眼睛,笑道:“不要再打逃走的主意,我已用我们玄阴门独特点穴法,点了你双腿的‘涌泉穴’,我这种点穴法,大异一般点穴之法,你如不作剧烈运动,根本就不知被人点了穴道,如果和人动手,或是急奔走路,只要一盏热茶工夫,受点伤穴,立时发作,那可是痛苦难当。”
  凌雪红被他说得一怔,右手接在左腿的涌泉穴上,一阵揉搓,不到一盏热茶工夫,果觉穴道之上,开始麻木,而且逐渐扩大,心头方自一惊,忽觉手触穴道之上,一阵刺心剧疼,犹如针挑筋脉一般,粉脸上汗珠儿立时涔涔而下。这种痛苦虽难忍耐,但她生性极为倔强,咬紧牙齿,一声不响。
  但听赤煞仙米灵哈哈一笑,双肩一耸,盘坐姿势不动,倏忽间跃落到凌雪红跟前。左掌起处,撞在凌雪红伤穴之上,右手伸缩间又点了凌雪红的“气俞穴”,急道:“快些散去抵御伤穴扩大的功力,让我给你医治,再过片刻,受伤阴脉扩大,延展半身,其苦何止眼前百倍。”
  凌雪红用力一收左腿,想摔掉米灵按在涌泉穴上的手掌,哪知一条左腿不听使唤,竟未收动。
  赤煞仙冷笑一声,道:“我米灵有生之年,从未这样对待过人,你如果不听我良言忠功,嘿嘿,可别恨我心狠手辣……”
  凌雪红忽抡右掌,打在米灵脸上,但闻啪的一声,赤煞仙疤痕斑斑的左脸上,登时起了五个紫红的指印。这一掌出其不意,不但打的清脆异常,而且分量相当不轻,米灵想不到她在穴道受制之时,竟然还敢出手,微一怔神,凌雪红挺身坐起,左掌横抡,右掌直击,倏忽间攻出四掌,招招袭击米灵要穴。
  赤煞仙挡开两掌,疾退了三尺,才算把四掌完全让过。
  凌雪红攻出四掌之后,总觉双腿涌泉穴上,一阵急疼。原来她在击出四掌之时,不自觉地运气行功,心知米灵所言,并非危言耸听,不禁心头一寒,暗道:完啦!看来今日绝难逃出这恶贼的魔掌,与其活着受辱,不如早些死的好。正想运齿断舌,脑际忽然闪过一个新的念头:我如死在这深山幽谷之中,尸体绝难停过一日,必为鸟兽分食个尸骨无存,不但秋弟不知我葬身何处,父亲也不知我死在什么人的手中,纵令日后能够查出,也必要相当时间,再说,这丑鬼已起歹念,断舌未必就……
  米灵脸上中了一掌,心中本甚忿怒,正想发作,忽见她颦起黛眉,沉思不语,心中一软,一腔怒火登时消去,暗道:像她这等绝世无双的美女,脾气自然是坏,我如连这一掌之痛也忍不下,还算什么怜香惜玉?心念一转,装出一副笑脸,正待说几句怜爱之言,忽然发觉凌雪红脸色变化不定,似是正在考虑一件极为重要之事,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他本是极为阴沉之人,赶忙把说到口边的话,重又咽回肚中,冷眼旁观,看看凌姑娘下一步的行动。
  突然,他心中想到一件可怕之事,心道:莫非她在考虑自绝之法……果然如此,那我这一番心血算是白费了。当下冷冷说道:“你趁早别打死的主意,别说你死不了,就是真的死了,我也不让你落得清白之身!”
  这几句话,真似一把利剑,穿透了凌姑娘一寸芳心,吓得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寻死之念登时消失,定定神,重新开始考虑眼前处境,暗道:这丑贼说得不错,眼下情况,确不能死,纵然要死,亦必得想出个粉身碎骨的死法,才能保得死后的清白。
  她本是极端聪明之人,只因生平未曾遇过为难之事,养成了一种高傲性情,但此刻处境不同,迫的她不得不委曲求全,念转慧生,忽然幽幽一声长叹,道:“你把我带到这荒无人迹的大山之中,究竟是安的什么心?”
  米灵笑道:“我数番救你性命,和自己人闹的翻脸动手,为什么?难道你真不明白么?”
  凌雪红心里暗骂一声:该死的丑鬼!日后要犯到我的手里,要不把你乱剑刺毙,实难消今宵之恨!她心里虽在暗骂,嘴里却故作冷笑,道:“你数番救我好意,我自然知道,但你这等对我,那还不如让我早些被那道姑杀了的好!”
  米灵看她轻嗔薄怒之态,更增无限娇媚,不禁心中一阵迷糊,道:“怎么?我救你难道还救错了吗?”
  凌雪红道:“你既然救了我,为什么又点了我的穴道,让我多吃很多苦头?哼,看你样子就像笨头笨脑的人,量你也不解我们女孩子的心意,你赶快把我毁掉吧!要不然,你右脸还得吃我一记耳光。”
  米灵人虽阴毒,但他有生以来,从未对任何女子动过怜爱之心,也从未听过这等莺叱燕嗔的责骂之言,一时间倒不知如何是好,咳嗽了两声,道:“我……我……怕你醒来之后逃走,所以才点了你两脚上的穴道。”
  凌雪红看他渐入自己圈套,心中暗自高兴,当下故作微笑,道:“我身受重伤未复,哪里还能逃走?你如真对我好,就不该暗下毒手,分明是一片虚情假意,想起来我就恨不得再打你几个耳光。”说到最后几句,变的声色俱厉。
  米灵被她一阵娇叱,骂得张惶无措,双肩一晃,又来到凌雪红身边,笑道:“你骂的一点不错,唉!只怪我生的太丑,无法和你相比……”他伸手摸着自己疤痕斑斑的丑脸,接道:“可是除了貌丑之外,我应该再没什么缺点,玄阴门中的武功,我虽未能完全学得,可是已得恩师十之六七……”瞥眼见凌雪红紧颦两条黛眉,心中忽然醒悟到她伤穴剧疼正烈,反手自打了一个耳刮,道:“该死!该死!我怎么忘了先替她疗治伤势?”
  凌雪红虽在强忍着伤穴剧疼,但见他自打耳光,却又忍不住嗤的一笑。
  要知凌雪红乃天生尤物,不但艳丽绝伦,而且妩媚撩人,尤其在薄嗔浅笑之时,简直百媚横生,荡人心魂,只看的赤煞仙呆了一呆,忘记了替她疗伤。
  她伤穴剧疼正烈,一笑之后,忽然又颦起两条眉头。刹那之间,两种大不相同的神态,浅笑、轻颦,无不各极其美。
  米灵只看得心里一阵迷糊,说道:“唉!原来一个姣美的女人,不管高兴或者发怒,都是这等好看。”说罢,双手分在凌姑娘伤穴之处推拿。
  凌雪红想到本身处境,如果伤穴不愈,无法和人动手,逃离魔掌之望,更难实现,只得勉强按下心头一股忿慨之气,闭上眼睛,任由米灵推拿。
  大约过有一刻工夫,果觉伤疼轻了不少,而且伤脉血道,亦渐可通行,心道:待他替我疗好伤穴之后,出其不意给他一掌,或可把他毙在掌下,纵然打他不死,也可使他身受重伤……
  她心中正在转这个念头,忽觉米灵在“涌泉穴”上推拿的双手,一齐松开,笑道:“好啦!只要你不再运气行功,就不致再行发作了。”
  凌雪红刚想暗运功力出手,听了不禁心头一凉,睁开眼睛问道:“你为什么不替我完全治好?”
  米灵脸上掠过一抹狡猾的微笑,道:“此后我们厮守一起,即使发作,也不要紧,我立刻即可动手替你疗治。”
  凌雪红只听得由心底升上来一股寒意,暗道:原来这丑鬼有了这等阴险用心,看来不寻死,实难逃他魔掌,死虽不怕,但却抛下了秋弟一人,唉!秋弟呀!秋弟!想不到这次西行,竟成永诀……她想到为难伤心之处,不禁滚下两行泪珠。
  米灵见她忽然伤心落泪,心里无限爱怜,长叹一声,慰道:“不是我不肯替你完全疗好伤穴,实因爱你太深,唉!我自知相貌丑陋,实难讨你欢心,但我当竭尽所能,以求弥补此一缺憾,只要你能应允和我结成夫妇,今生今世,我都愿听候差遣,但有所命,绝无反顾,纵是刀山油锅,亦当赴命不辞!”
  凌雪红倒是想不到他会突然说出这几句话,不觉呆了一呆,看他丑脸上真情流露,几句话倒是发自肺腑。
  但见赤煞仙米灵黯然一笑,接道:“你此时元气未复,又被我用玄阴门中独特手法,点伤体内经脉,我如动手相逼,你是毫无抗拒之能,我一生中杀人无算,自信心够狠,手也够辣,但不知怎地,竟不忍对你用强,数十年来我虽然做过很多错事,但却从未犯色欲之过,我们玄阴门中,又无禁接女色之戒,我尽可用强制手段抢些美女,藏娇金屋,但我至今仍是童男之身……”
  凌雪和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啐的一声,唾了他一脸口水,怒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米灵随手抹去脸上口水,接道:“你如觉着心中气忿难平,尽管动手打我,纵然打死,我也决不还手。”
  凌雪红心道:反正我已存了必死之心,你既然叫我打,我就打他几下,出出胸中一口怨气也是好的。心念一动,果然举手打去,但闻一阵砰砰卜卜之声,一连打了米灵十四个耳刮子。她打了几掌之后,不自觉运起功力,掌势越打越重,待打到十五掌,双腿伤穴复发,一阵急疼,才停下了手。
  可是米灵已被打得双颊肿起寸许,牙齿落了两颗,满口鲜血,泉涌而出,流得满身都是。原来他为诚心示爱,竟不运功抵御,待凌雪红掌势愈打愈重,他快被打晕过去,这才运气相护,但凌姑娘潜运真力之后,掌势何等威猛,他又不敢用内家反弹之力抗拒,只能运气保住要穴,以免被震过去,幸得凌雪红体内经脉受伤甚重,不能用上全力,十成功力只能用上两成,要不然,早已把他脑袋打碎。
  凌雪红停手之后,伤势也逐渐加重起来,只觉体内经脉阵阵麻疼,不禁又颦起黛眉。
  米灵运气止住口中涌出鲜血后,笑道:“告诉你不能运气行功,你偏不信……”说着话,双手又分在凌雪红的涌泉穴上推拿起来。
  片刻工夫,凌雪红麻疼渐失,看着米灵紫肿的双颊,心中又觉好笑,暗道:这人当真是可憎又可怜,看他这般容让我,必已存了非得到我不可之心。
  米灵替她推活经脉血道之后,收了双手,说道:“我今生杀人太多,大概是从你手上得到了报应,唉!只要你肯答应折磨我一生一世,我也心满意足啦!”他满嘴都是破伤,说话极是不便,两句话说了很久时间才说清楚。
  凌雪红冷笑一声,道:“你知道我不能运气行功,所以才让我打,既打不死你,也不能把你打成重伤,要是我伤脉好了,只怕你不会束手让我打了!”
  米灵听得一怔,道:“你话虽不错,但我总会有一天要替你完全疗好伤势,那时你功力恢复,再狠打一顿不迟。”
  凌雪红道:“谁知道你哪一天才肯替我完全疗好伤势呢?”
  米灵道:“时间也不会很久,只要你答应和我结为夫妇。”
  凌雪红接道:“那我要是答应你呢?”
  米灵道:“你口中答应我,有什么用?等我替你治好伤势,以你的武功而论,你要走,我也拦挡不住,必得你有了身孕之时,我才替你完全医好伤脉,那时你纵把我杀了,我也可以有一点骨血留在人世间……”
  凌雪红只听得打了两个冷颤,忖道:看来软骗硬拒,都难逃出他手,只有想个自毁尸体的死法,才能保得清白,才能对得起罗郎,父亲常说我们夫妻有很多波折,原想这些话将会应在秋弟身上,却不料竟应在自己头上了!
  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凌雪红纵是天生傲骨,也不得不权通应变,展眉笑道:“你刚才对我说的话,可是句句出自肺腑么?”
  米灵见她忽然间和颜悦色,展眉笑语,心中大感快慰,立时正色接道:“我如有半句谎言,必遭乱剑而亡!”
  凌雪红听他一出言就立重誓,而目神色一片虔诚,心中又气又觉可笑,暗道:此人当真是可怜可憎,但眼前情势万分紧迫,如不骗他一骗,只怕难脱魔掌。当下故作一声长叹,道:“你这人长的虽然难看,但心地倒是很好!”
  米灵笑道:“我半生纵横江湖,杀人无数,积恶如山,哪里能说上好人,但如果你肯应允我的要求,今后必当一心向善了。”
  凌雪红道:“你如果真怜惜我,就该把我被点穴道解开,免去我身受之苦……”
  米灵笑道:“我如解开你的穴道,只怕你要挣扎逃走,那时别说我不能拦得住你,就是能拦得住你,也必得大费一番手脚,这件事万万不成,除此之外,只要我力所能及,无不答应。”
  凌雪红心知再求他也是无益,强忍下一腔忿怒,道:“你既然这样不放心我,我懒得再给你解说了,哼!你认为你用这样方法,就能迫使我屈从你么?……”
  凌雪红话还未完,突听山岩外面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大师兄何必和她多费唇舌,磕牙磨口?她既然犯在你的手中,还不早些下手,等什么呢?”
  凌雪红听得心头一惊,转脸望去,只见赤煞仙米灵身侧站了一个身材瘦高的人,脸上一片黑一片白,眉毛有半寸长短,反垂遮目,身着一件黑色道袍,披着羽毛,足着多耳白麻鞋,腰系黄丝带,背上斜背一支似剑非剑的怪兵刃,打扮不伦不类,样子也长得非人非鬼,他和米灵站在一起,那两张怪面孔,可说是各极其丑。
  赤煞仙低声叹道:“师弟,你可是遇上了许香萼么?”
  来人笑道:“不错,许香萼告诉我说,你活捉了一个美貌绝伦的女子,为这女子还几乎和她翻脸动手。其实,你却失去了一个极好的相助之人,如果你求许香萼相赠少许迷魂药粉,只怕她早已乖乖就范,哪里还用得着你这等大费唇舌?”
  赤煞仙米灵摇摇头,叹息一声,说道:“我如要动手用强,不需许香萼迷魂药物相助,一样能够得……”他突然转眼望了凌雪红一眼,只见她粉脸上微现嗔怒之色,立时住口,不再接说下去。
  只听那后来的人哈哈大笑,道:“大师兄素不喜近女色,不知何故,这次竟然一反常态……”说话之间,两道眼光凝注在凌雪红的身上。
  这人正是赤煞仙米灵的师弟,鬼影子王雷。他和米灵都是玄阴门下,两人生得一般丑怪,武功也相差不远,一般的心狠手辣,杀人无数,只有一点却是不很相同,赤煞仙米灵生平不喜女色,从未犯过色戒;鬼影子王雷却是风流成性,数十年江湖行踪,蹂躏了不知多少美丽的妇女。但他一睹凌雪红的芳容之后,不由两眼发直,神态一呆,忘记了下面要说的话。
  米灵见师弟两只眼只管盯着凌雪红瞧,不禁心生怒意,冷笑一声,道:“师弟见识过无数美女,瞧瞧这位凌姑娘,长的是否算好看?”
  王雷哈哈一笑,道:“美中带媚,秀中生俏,小弟数十年来,足迹踏遍燕赵江南,自信一向眼高于顶,能得我一顾的美女,虽未必有闭月羞花之貌,但其姿容,千万人中也难选出一个,可是如和这位姑娘相比,不啻荧光皓月之别,哈哈,当今之世,只怕再难找得出第二个这等艳绝尘寰的美女了!”
  米灵霍然挺身跃起,道:“师弟最好能顾及咱们同门之谊,别转这姑娘的念头。”
  王雷又奸笑道:“哪里,哪里,师兄你看上的美女,小弟怎敢妄动邪念!”两道眼神却始终舍不得离开凌雪红的身上。
  米灵不觉怒火高烧,暗中运起阴煞掌功力,双肩一晃,抢到凌雪红和王雷中间,右手一举,按在王雷的前胸,冷笑道:“师弟可觉着这位姑娘好看么?”
  王雷两眼视线被米灵挡住,正待侧过脸去,忽觉一股阴冷寒意透衣及肤,心头一凛,从心神飘荡中清醒过来,低头看时,只见师兄右掌紫黑,触按自己胸前,不禁大吃一惊。他素知师兄所练阴煞掌歹毒无比,只要他稍一加力,自己立时就得惨受重伤,赶忙笑道:“师兄阴煞掌毒绝人寰,可是开不得玩笑……”
  米灵冷冷地接道:“哪个跟你开玩笑,哼!以后如再这等没有规矩,可不要怪我翻脸无情!”
  王雷笑道:“不敢,不敢,小弟这就告退!”
  米灵右掌不离他前胸要穴,一步一趋地直把他送出岩洞,才收掌说道:“如果见着紫虚道人之时,就说没有找到我,等我事情办好,自会到逍遥山庄见他!”
  王雷一拱手,笑道:“师兄但请放心,小弟自有应付紫虚道长之策。”说完,转身疾奔而去。
  米灵直待他走的目力难及,才转身走到凌雪红身侧,叹道:“我师弟生平最喜女色,咱们既然被他发现行踪,还是另找一处隐秘所在藏起的好。”
  凌雪红目睹他们师兄弟一场闹剧,心中又气又觉好笑,现在又听米灵一番迁避师弟之言,不禁冷哼一声,正待辱骂几句,心中忽然一动,暗道:我眼下被他点伤经脉,难以逃走,他们既是同门兄弟,所学武功,定然不相上下,何不将计就计,利用他们师兄弟间的矛盾,逃此危难?这等通权应变虽非上策,但却是唯一的逃走之望。心念一转,突然盈盈一笑,道:“你那个师弟脸上黑白杂陈,实在是难看得很!”
  米灵伸手摸摸自己满脸疤痕,笑道:“我这满脸疤痕,看来大概亦甚吓人!”
  凌雪红微笑道:“你虽然满脸疤痕,但心地还很老诚,看上去就比他顺眼多了!”
  米灵只听得心头一喜,道:“我自知貌相难配得上你万一,但用心却是一片真诚,只要你应允我常随身侧,今生今世,我都愿遵奉差遣,不管是刀山剑林,投汤赴火,只要你说得出口,我就义无反顾。”
  凌雪红心里暗骂道:也不照镜子看看你那副尊容!但脸上却故作笑意说道:“要是我叫你杀你师弟,你是不是也肯答应?”
  米灵听得一怔,道:“如果他对你有什么无礼举动,我自然不放过他!”
  凌雪红忽然想起自己青冥剑来,那柄剑费尽了父亲心血,威力奇大,举世无匹,一旦落入敌手,不但增强敌人狂焰,而且也枉费爹爹一番苦心,自己心中存自绝之念,只等机会到来,选一个尸骨无存的死法,便无后虑。但那柄宝刃,岂能让它白落敌人手中?当下故意叹息一声,道:“你虽说尽花言巧语,但我心中总是难以置信!”
  米灵急道:“除了要我治好你的伤脉之外,但请吩咐,我无不遵从!”
  凌雪红道:“你如真心待我,先去把我宝剑拿来,那柄剑是我最为喜爱之物,一天不在手中,我就心情难安!”
  米灵笑道:“这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我得先把你迁送到一处隐秘所在,然后才能放心去替你取剑。”
  凌雪红心知此刻再也不能固执已见,如一旦激怒对方,动起强来,只有白白受辱,只得点点头道:“好吧!”
  米灵一伏身,道:“你伤脉难行,让我背着你走吧!”
  这可是一件十分为难之事,刚才她虽被米灵背着奔走了几座山峰,但因那时自己正在晕迷之中,又是对方自行动手背起她的身子,眼下要她自动伏在米灵背上,情形又自不同,虽说事非得已,也是羞于自动,不禁颦起双眉,坐着发起呆来……
  正在为难当儿,突闻得夜空中传来了一声雕鸣,不禁暗喜,她深知灵雕耳目灵敏,只要一闻得自己声音,立时可由空中落下,只是苦于无法显示出自己存身之处,让灵雕落下相救,心中大感愁苦。
  赤煞仙米灵回头望了凌雪红一眼,只见她呆呆的坐在地上,似有无限心事。他轻轻叹息一声,说道:“你在想什么心事?你尽管放心吧,我决不使你受到半点委屈。这地方既被别人发觉,我们换一个地方去住也是情非得已,但这等荒凉的山野中,没有车轿可用,除了我背你之外,实无他法可想。”他说话神态十分恭谨,满脸虔诚之色。
  凌雪红心中正在想着如何招呼那灵雕下来,让它带信给慧觉大师,因她心中很明白,赤煞仙米灵虽然痴情的爱着自己,但他一时决不会解开自己穴道,一旦他发觉了自己有逃走之心,只怕不会再这般迁就,如他真要动起强来,那可是毫无办法抗拒的事。
  米灵看她只管呆呆出神,好像未闻得自己之言,立时又提高声音,说道:“我带你到一处隐秘所在,你可以安心养息,免得再受人打扰,全是为你着想。”
  这几句话,说的声音甚是宏大,凌雪红字字听入耳中,暗自忖道:我如再不理不问,说不定会激怒于他,而且躲在石岩之下,也没法让灵雕看到,倒不如让他背我在外面走动一下,或能使灵雕看到,反正我已存下身殉秋弟之心,如若不能脱出魔掌,只有设法自毁肢体一死。念转意决,盈盈一笑,说道:“我看到你那师弟,心里就有气,咱们迁往别处可以,但如他再暗中跟踪于你,迁地方也没法躲开他。”
  米灵笑道:“这个你尽管放心,他如真敢暗中追踪咱们,我就好好打他一顿,让你瞧瞧。”
  凌雪红心中突然一动,道:“你师弟没规没矩的,杀了他也没有什么可惜。”
  米灵呆了一呆,道:“如他敢对你有什么不规矩的举动,我自然不放过他。”
  凌雪红心知时机未到,再作挑拨,怕会引起他怀疑,嫣然一笑道:“我和你说着玩的,想你们有着同门之谊,谅他还不致对我真有什么……”
  米灵冷哼一声,道:“别的事情,他决不敢拗违于我,但是对于女人,却难逆料,尤其像你这般举世无匹的美人。”
  凌雪红看他逐渐将入自己圈套,心中暗自高兴,忖道:在我未死之前,能挑得他们师兄弟火拼一场,也可消除心中一点忿怨之气。立时欲擒故纵的接道:“你们师兄弟想必情意甚深,岂可为我一个女孩子家,闹成势不两立之局?万一真的有了什么……”倏然一叹住口,伏在米灵背上。
  赤煞仙米灵顿生受宠若惊之感,只觉心头一阵剧跳,说道:“我师弟的为人,我知道的最清楚,但我料他尚不敢对你妄有贪念,哼!要是他敢生邪心,那是自寻死路,师父知道了,也不会怪我对他手辣。”霍然站起身,跃出突岩,向前奔去。
  凌雪红仰脸望天,心中思潮汹涌,想不到自己竟然落在这样一个奇丑无比的怪人手中,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米灵放腿疾奔,迅如划空流矢,足足跑了一顿饭工夫之久,才停下脚步。
  凌雪红伏在米灵的背上,一直仰着脸向空中张望,但见星河耿耿,哪有灵雕的影子,直待米灵停下脚步,她才低头向前面望去,眼前古木参天,原来到了一片原始森林之前。
  米灵回头笑道:“这片林中大都是千年以上的巨树,我想在上面替你建筑一处安息之所,不知你是否同意?”
  凌雪红暗暗想到:住在树上,正好可使到处寻我的灵雕多一些瞧到我的机会。当下笑道:“住在树林之中,自然比住在岩洞中好上百倍,我心中闷了,也可听听林中鸟叫。”
  米灵缓步入林,找了株奇大的松树,提气攀登上去。他内功精深,虽然背负着人,仍然迅捷异常,片刻已攀上巨松。他把凌雪红放在一起枝干交错之处,然后动手把横生的树干编结起来,他腕力奇大,片刻之间,已编好一座吊榻,把凌雪红移放上面,脱了长衫,笑道:“你先在这里委屈一下,用我的长衫挡寒,我现在就去替你取棉被等应用之物。”
  凌雪红看他处处恭谨之态,心中暗自叹道:这人虽然长的难看无比,对我倒是一片痴心真情,日后犯在我手中,倒要替他留下一条生路。心中在想,口里却笑着说道:“我穴道被你点制,全身都没有气力,你离开此地之后,要有什么猛禽、恶兽来攻袭我,怎么办呢?”
  米灵沉吟了一阵,道:“我并非不愿意解开你的穴道,实因我……”
  凌雪红急道:“别说啦,我已经知道了,你不解开我被点制的穴道,总也该替我想个安全之法才行啊!”
  米灵道:“这么办罢,我把你右臂的脉穴推活,真要有什么猛禽恶兽来袭,你可以用暗器对付他们。”
  凌雪红知道再说无益,当下点头一笑。
  米灵推活了凌雪红右臂脉穴后,笑道:“除了一条右臂之外,双腿左臂,都不要任意运用……”他似是言未尽意,但却倏然而止,纵身跃下巨松而去。
  凌雪红目睹米灵去远,暗中运气行功,想自通经脉,活开被点穴道,哪知一提真气,突觉双腿上被点穴道之处,一阵麻木,同时也隐隐作痛,不禁心头大吃一惊,赶忙散去提聚的真气,闭目静息。这时,她才知道米灵不但用玄阴门独特手法点了她的穴道,而且又暗中以极阴毒的内功手法,伤了她体内经脉,如想自疗伤势,决非短时间所能奏效,只好耐着性子,静坐养息。


    第七六章  入禁地故人重逢

  且说罗雁秋见凌雪红放腿向前疾奔,立时便施出全身气力猛追,无如他和凌雪红功力相差甚大,愈追距离愈远,正待开口叫喊,突见一个人影由路旁山石后急跃而出,来势劲急,一闪而至,只得急收疾奔之势,横里向路侧一跃。
  但觉香风拂面,耳际响起了一个十分娇甜的声音,道:“不知兄弟驾到,嫂嫂迎接来迟,万望勿怪才好!”
  罗雁秋定神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玄衣,肩披黑绫斗篷的少妇,面带微笑,拦住去路,正是玄衣仙子杜月娟,不禁一怔,道:“师嫂一个人来此……”
  杜月娟嫣然一笑,接道:“你师兄在武当七星峰下被你那如花似玉的娇妻打伤,我不一个人来,有谁陪我?”
  罗雁秋微一沉吟,说道:“师嫂拦我去路,不知是何用心,难道要小弟硬闯过去吗?”
  杜月娟道:“兄弟的口气愈来愈大了,全不把我这作嫂嫂的放在眼中啦,你就自信一定能闯得过么?”
  罗雁秋不愿和她多扯,翻腕抽出背上的白霜剑,道:“师兄早已叛离师门,彼此已无情意可言,师嫂既要拦我去路,就请拉剑动手吧!”
  杜月娟笑道:“我上次在武当碰到你,不是对你说过,你若到十二连环峰时,嫂嫂要设筵深闺,替你接风洗尘么?”
  罗雁秋冷冷说道:“我看不必了吧!彼此既然相处敌对,势难两立,何苦又多此一举,反而增加尴尬呢?”
  杜月娟笑道:“虽然相处敌对,但未必就势不两立,再说,你师兄和我,对你从未存半点仇视之心,我替你设筵接风,属于私谊,至于你来十二连环峰存心寻衅,那是另一件事,两者不能混为一谈,咱们先尽私谊,再以武功相见,那也未尝不可。你尽管放心,嫂嫂绝无劝你背叛师门之意。”
  罗雁秋仍然冷峻地道:“盛情心领,接风愧不敢当,你如再不闪开,挡我去路,可不要怪我放肆了。”
  杜月娟依旧毫无怒意的微笑着,道:“十二连环峰连绵数十里,到处都是暗桩明卡,我如不带着你,你绝难闯入禁地。”
  罗雁秋一挥手中宝剑,夜色中闪起一道银虹,冷然说道:“师嫂请恕我无礼了!”刷的一剑横腰扫去。
  杜月娟娇躯侧转,轻轻一闪,让开剑势,笑道:“你真的要和我打么?”
  罗雁秋道:“你拦住我去路不放,那如何能怪得我!”
  杜月娟陡然一扬柳眉,冷笑道:“就凭你那一点武功,难道我还会真的怕你不成!老实对你说吧,大雪山十二连环峰不啻是铜墙铁壁,凭你们几个人武功再高,也别想闯得出去,你如不信,不妨随我去看看,就知师嫂是不是危言耸听。”
  罗雁秋心中一动,突然想起大师伯慧觉之言,心中暗自忖道:眼下大师伯和吕老前辈,也许已深入十二连环峰腹地,红姊姊又行踪不明,此人武功不弱,我如真和她闹翻动起手来,不管胜负如何,势必全力相拼,纵然胜了她,也是累个精疲力尽,强弩之末,要想再鼓余勇,闯入十二连环峰腹地,只怕不是容易之事,倒不如借她之力深入重地。心念一转,收了宝剑,笑道:“十二连环峰不过是山峰连接一起,有什么好瞧的?”
  杜月娟嗤的一笑,道:“天然的险阻,再加上无尽的人力,构成了铜墙铁壁,龙潭虎穴。”
  罗雁秋道:“这么说来,我是定得要去瞧瞧了。”
  杜月娟道:“有师嫂带着你走,保管一路无阻,我已经再三声明,我纵有请兄弟加盟我们雪山派之意,但绝无相强之心,这次设筵接风,只不过稍尽我作嫂嫂的一点私情,私不碍公,兄弟如愿留在逍遥山庄相助你师兄,创建武林霸业,横扫江湖门派,我们固然欢迎,如果不愿留居雪山,亦凭兄弟自作主意,我这作师嫂的,既然带你进了逍遥山庄,就有能耐把你安全的送出险地,再见面是敌是友,亦凭兄弟自己决定,我这番话完全出自衷诚,信与不信就全凭你了。”
  罗雁秋道:“师嫂这般厚待我,实使兄弟感激!”
  杜月娟目光何等锐利,早已从罗雁秋神色之间看出了他的心意,微微一笑,接道:“兄弟如果信得过嫂嫂之言,就请随我到十二连环峰逍遥山庄去一趟,看看雪山派中实力如何?”
  罗雁秋笑道:“师嫂盛情,小弟恭敬不如从命了。”
  杜月娟轻盈的一笑,道:“兄弟请随我身后,免得沿途之上让我多费唇舌。”她忽然一整脸色,笑容尽敛,变得庄严起来。
  罗雁秋点头说道:“小弟记下了。”
  杜月娟转身向前奔去,疾如划空流矢。
  她快速绝伦的身法,逼的罗雁秋不得不施出轻功,全力追赶。
  杜月娟自幼在十二连环峰上长大,地势早已了若指掌,她又是雪山派掌门人紫虚道人的师妹,身份至尊,内三堂的堂主,都要让她三分,雪山派中的弟子,大都认识她,埋伏的暗桩,一见是她,果都不便现身喝问,一路上畅通无阻。
  她奔行的速度,愈来愈快,快的使罗雁秋无法瞧看四下的景物。
  大约有一顿饭工夫之久,到了一处险要无比的山峰之下,杜月娟停下脚步,笑道:“兄弟,这是进入十二连环峰的首道险要,你看看容易闯得过吗?”
  罗雁秋抬头望去,只见峭壁千寻,矗然直立,中间一道三四尺宽窄的石级,两边尽是光滑如镜的石壁,除了从石级攀登而上之外,纵然身负上乘轻功,也难飞渡而上,不禁叹息一声,赞道:“果然险要无比,一夫守关,万夫莫过。”
  杜月娟嫣然一笑,道:“这头一道险阻,名叫上天梯,共有石级一千二百二十五级,中间有一十三道暗卡埋伏。”说完话,纵身向上跃去。
  罗雁秋紧随着凌空跃起,一面跃登,一面暗中默数,果然是一千二百二十五级,一级也不少。
  山顶上,是一片空阔的平原,峰上的积冰,都经人工扫去。
  一阵山风吹来,飘起杜月娟的披篷衣袂,她仰脸望着天上的星辰沉思了一阵,回头庄严的道:“兄弟,再往前走,就是十二连环峰了,我们雪山派中规矩十分森严,各堂堂主,虽然都对我谦让几分,但他们也不敢违背我师兄令谕,希望兄弟看在嫂嫂的份上,在踏入我们禁地之后,别使我太感作难!”
  罗雁秋道:“师嫂如有碍难之处,兄弟愿立即折回!”
  杜月娟微微一笑,接道:“你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我并非不让你看,带你深入十二连环峰上禁地,就是要让你看看我们雪山派各处的设施埋伏,只要你不看的太露骨,使我能够有话可讲就行了,不过,最重要的还是……”话至此处,一笑而住。
  罗雁秋心中暗感奇怪,忖道:既然不阻止我偷窥雪山派中各处的埋伏布设,不知还有什么重要之事,当下说道:“还是什么?师嫂尽管请说,兄弟力所能及,自当遵从不误!”
  杜月娟笑道:“看你凶霸霸的样子,嫂嫂我实在有点胆寒,说将出来,也许又会引起你疑心的,唉!我看还是不说算了。”
  罗雁秋年来虽然长进了很多经历见识,但他如何能斗得过心机深沉的杜月娟,当下说道:“什么话尽管吩咐,纵有损伤到我之处,我也决不放在心上就是。”
  杜月娟嫣然一笑,道:“你既然这样说,我就不妨直说了,我带你深入十二连环峰中腹地,是以嫂嫂身份,如果咱们们嫂弟二人,说起话来像拌嘴吵架一般,别人瞧到眼中,一定要笑话于我,你以为对不对?”
  罗雁秋道:“这话不错。”
  杜月娟道:“所以你要听我点话,我知道你天生豪傲之气甚重,一言不合,就要和人翻脸动手,这样不但让人瞧了笑话,而且极易引起别人误会,是以深望你能稍按暴躁!我在说话之上,也许会有伤到你的地方,甚望你能忍让一些,纵有难以忍下之气,也别在众目睽睽之下和我争吵,等到无人之时,你骂上我一顿,也不要紧,不过,你先请放心,我当尽量不使你感到什么难堪就是。”
  罗雁秋笑道:“兄弟不敢。”
  杜月娟道:“这句话太过言重,你只要不在别人面前使我下不了台,嫂嫂就很感激了。”说完,转身向前奔去。
  下了山峰,是一道极深的山谷拦着去路,罗雁秋看那山谷不下二十丈宽窄,再好的轻功,也难于飞渡得过,上面既无横架桥梁,亦无下谷级梯,不禁一皱眉头,问道:“这道深谷,要怎么过法?”
  杜月娟笑道:“这叫作碎身谷,过了这道绝壑,就是我们雪山派外三堂所在地了。”说毕,低头一声清啸。
  只听对面山峰之上,飘传来了一声大喝道:“什么人?”
  杜月娟道:“逍遥山庄杜堂主。”
  遥闻对面又传来大喝之声,道:“杜堂主玉驾稍候。”沉寂片刻,突闻鸟羽划空之声,一头灰色的大苍鹰振翅而来,落在杜月娟身前。
  罗雁秋仔细瞧去,只见那苍鹰腿上,拴了一根极细的线绳。
  杜月娟一探臂,抓住苍鹰腿上的线绳,用力收拉一阵,立时现出一条核桃粗细的索绳。原来那苍鹰腿上系的细绳之后,还带着一条粗索。
  罗雁秋望着粗索,仍然想不出要如何渡这千丈绝壑,他年来见识增长,人已稳健很多,虽然想不出杜月娟如何利用这条索绳,横越万丈绝壑,但并不追问,只是静站一侧,冷眼旁观。
  只见杜月娟伏下身去,用手把索绳结在石壁之上,然后挺起身子,回头笑道:“这粗绳由对岸直通过来,是一座随时可拆可搭的绳桥,你敢用它渡过这万丈绝壑么?”
  罗雁秋道:“我有什么不敢。”一上步,伏身探臂,去抓谷中绳索。
  杜月娟皓腕疾伸,抓着罗雁秋肩头,向后一带,笑道:“这数十丈长短的索绳,如果单单凭两手之力,用它攀渡,不但皮肉受苦,而且速度也十分缓慢。”
  罗雁秋回头问道:“不用手攀索而过,难道用吊篮渡过不成?”
  杜月娟笑道:“那倒不必。”双手探怀,摸出一双白环,接道:“咱们就用这对白环渡过这万丈绝壑,平日我一人用双环,今天咱们每人用一只,这白环握手之处,有特制的扣把。”
  罗雁秋笑道:“如果这白环在滑行中途断去,咱们势非要摔个粉身碎骨不可。”
  杜月娟娇躯一侧,左手抓住索绳,右手按开白环机钮,套上索绳后笑道:“兄弟尽管放心,这一双白环,乃百炼精钢制成,坚牢无比,嫂嫂走前面,你可以放心了吧!”
  罗雁秋道:“我要是真怕你害我,也不会答应跟你一起来了。”探臂抓索,套上钢环。
  杜月娟笑道:“你要小心一点!”猛然一松左手,悬空的身躯,突然向前疾滑而去。
  罗雁秋紧随着一放左手,身躯亦向前滑行而下。
  这等悬空滑渡,单凭一个钢环,和一条数十丈长短的索绳,滑行在万丈绝壑之上,看上去真是十分惊险。
  滑行迅速,眨眼间已出了十余丈,罗雁秋虽然胆子很大,但他究竟是初度施用钢环、索绳,滑渡这万丈绝壑之上,只觉滑行的速度,愈来愈快,不由心中微生寒意,暗道:这时只要一个毫不通武功之人,割断那结在石壁上的索绳,我们两人都非跌个粉身碎骨不可。
  杜月娟却是毫无惧色,不时传来清脆的笑语之声,劝慰着罗雁秋不要害怕。
  突然间眼前一黑,杜月娟娇笑道:“兄弟不必害怕,进入这暗谷,就要到了。”
  她语音甫落,罗雁秋已觉着那滑行的速度大减,眼前的景物,亦清晰可见,原来这索绳通入一道山洞之中,洞中宽大,打扫得异常干净,一望即知这山洞是经大批的人工开辟而成。
  在入洞两侧的山壁下,分站着八个劲装大汉,每人手中都握着强弩利箭,只要一发觉来人不是雪山派中人物,立时以强弩利箭对付。
  罗雁秋心中正自忖思间,忽觉身子停了下来,一只柔软滑腻的玉手,轻轻地抓在他右腕之上,杜月娟娇甜的声音,又在他耳际响起,道:“兄弟,放开手吧,到啦!”
  罗雁秋只管留心石洞两侧的景物,没有注意到前面,听得杜月娟的声音,才放开右手,脚落实地,定神瞧去,只见丈余远处,有一道横拦去路的石壁,原来已到了石洞尽处。
  七八个彪形大汉,各着劲装,每人手中横着两根标枪,扇形般散在四周,有的背上插着飞刀,有的带着飞叉,这几人似都是精通暗器能手,除了手中标枪外,每人身上都带着不同的暗器。
  罗雁秋仔细瞧去,见几人的标枪和暗器上,都带着一层蓝汪汪的颜色,分明上面都已喂了剧毒,心中暗自忖道:这布设可称得严密二字,一个人武功再高,但在陡然间由明入暗,目力还未来得适应之前,毒箭、标枪、飞刀、飞叉,各种不同的暗器倘若同时飞打过去,确实极难躲避,看来她说十二连环峰重重拦截埋伏,有似铜墙铁壁,倒非危言耸听。
  只听杜月娟大笑道:“再穿过这条石道,就是我们雪山派外三堂管辖之区了。”
  罗雁秋一只手腕被她用力的牵着,身不由主的随在她身后向前走去,转了几个拐后,突觉眼前一亮。抬头看时,满天繁星闪动,不知杜月娟怎的绕了几转,竟然出了洞。他一面暗责自己太过大意,竟未留心她如何出了山洞,一面集中心神不敢胡思乱想,只怕再耽误了瞧看眼前的各种埋伏。
  他这一留心,果然发现所经的道路之上,每隔十几丈远,不是有一丛突立的草丛,就是有一块突立的大岩石,但却看不出什么特异的地方。
  大约走有三四里路,杜月娟突然停步,低声对罗雁秋道:“兄弟,咱们已走完最后一道险阻,再往前走,就是我们外三堂中地虎堂的所在地了。”
  罗雁秋口中含含糊糊的答应了一声,心中却暗暗忖道:所谓险阻,就是沿途所见那些突立草丛和大岩石了,但看那大岩石和草丛,每一处都不过数尺至一丈方圆大小,既不像埋伏着人手,又不似什么机关,倒叫人难以猜出里面放的什么东西。
  沿途的平静,使罗雁秋想到了师伯和那位吕道长、红姊姊还未进入雪山派的重地。
  忽听一阵飒然风声,两边大树上跳落四个佩刀大汉,一排并立,但几人对杜月娟的神态却是十分恭敬,一齐抱拳躬身,垂首拦路。
  杜月娟冷笑一声,道:“好大的胆子,你们连我也敢拦挡了,还不给我闪开!”
  四人好像很害怕杜月娟,果然依言闪让开一条路,转成相对而立,但仍垂着头,抱拳恭身而立。
  杜月娟轻轻一扯罗雁秋衣袖,从四人之间穿了过去。她在雪山派中,不但身份高,而且又是手握生杀大权的诸葛胆夫人,除了几个身份特殊的高人之外,人人都对她存着几分敬畏之心,眼看她带着罗雁秋直入禁地,也不敢出手拦挡。
  罗雁秋昂首由四人之间穿过,微微一笑,对杜月娟道:“师嫂的威风很大呀!”
  杜月娟道:“要是和你那师兄比起来,师嫂这趟排场就不算什么了!”
  罗雁秋还未来得及回答,突觉灯光一闪,两道强烈的孔明灯直照过去,数丈外响起了一个微带沙哑的粗嗓门,叫道:“夫人身份尊高,本座原不敢惊扰玉驾,但因邵堂主已传下虎头令牌,凡非本派中人,一律挡驾,本座职责攸关,故不得不开罪夫人,敢问那位少年是什么人?夫人可是奉命带他进入禁地的么?”
  杜月娟已听出那发话之人,乃是地虎堂下第一号勇士神力撼山金济,如论此人武功,并不在地虎堂堂主神火真人邵文风之下,但因邵文风身负了一种独步江湖、并世无二的火药暗器,紫虚道人喜他身怀火药暗器歹毒,才派他为外三堂地虎堂的主持,神力撼山金济屈居为副,杜月娟身份虽高,但也不敢对此人太过傲慢,当下说道:“金副堂主么?这位乃拙夫昔年师弟,既是由我带他入山,自然由我担保于他,副堂主但请放心就是!”
  暗影中又传来金济的声音道:“既然夫人能担保于他,本座怎敢再多饶舌,夫人请过。”语声一落,两道强烈的孔明灯光亦随着隐去不见。
  杜月娟回头对罗雁秋低声说道:“这两侧暗影之中,埋伏着一百二十名火箭手,如果百弩齐发,片刻间能燃起一座火山,这等火箭的暗器,除了我们雪山派外,只怕举世再难找出第二种来。”
  罗雁秋微微一笑,道:“兄弟还是第一次听人谈起这种暗器,有机会倒是要领教领教……”
  他话还未说完,忽听左侧暗影中冷哼一声,弦风动处,一道火光划空而来,从两人头顶上四五尺外飞过,射在对面山壁之上,爆裂成一团碗口大小的蓝色火焰,贴在石壁上燃烧起来。
  罗雁秋心中暗暗吃惊,忖道:这是什么暗器,如若被它射中一箭,在身上燃烧起来,那可是大大的麻烦。
  杜月娟落落大方地伸出玉掌,牵着雁秋一只手,笑道:“别瞧啦,这有什么好瞧的,还有更好瞧的东西呢!”言下之意,似乎这独步武林的火器,还算不上雪山派中什么厉害埋伏,用力一拉雁秋,继续向前走去。
  沿途之上,虽然又遇上了不少拦路暗桩,但都未出手拦阻,只凭杜月娟一句话,就放两人过关。
  罗雁秋也看出了杜月娟的权势确乎不小,因为从未有一个暗桩严厉的盘问过她,也无人敢对她说什么难听之言,但他同时也观察到,各暗桩都是极勉强放他们过去的。
  这一道崎岖曲折的山径上,果然是布满了暗桩,三丈一卡,两丈一哨,防范之密,飞鸟难渡。
  两人逐渐登上了一座高峰,峰上却突然热闹起来,灯光交投,耀如白昼,十几幢山石堆砌的高楼,矗立在山峰一侧,尽管峰下戒备森严,但这山峰上却丝毫看不出紧张匆忙的行色,虽然有不少带着兵刃、身着劲服的人,但神色间都异常开朗,见了杜月娟后都很有礼貌的闪到一侧。
  罗雁秋放眼望去,只见这连绵的山势,向右后方伸延过去,中间有一座吊桥相通,和另一座山峰连接在一起。
  杜月娟自登上了这山峰之后,始终未对罗雁秋说一句话,连望也未回头望过他一眼,直待踏上了吊桥,才回头笑道:“我们已过了外三堂和内三堂交界中最危险的地区,再过了这座吊桥,就算进了内三堂的属地,相距我住的地方,只不过还有三四里路。”
  罗雁秋听得心中一动,道:“什么?咱们刚才经过那灯光如昼的峰上……”
  杜月娟笑接道:“不错,那十几幢青石砌成的高楼,乃我雪山派中几个身负专技的奇人,数十年心血萃聚,不管武功如何高强之人,只怕也难抗拒得住。”
  罗雁秋暗道:我如正面问她,她决不肯据实告诉于我,不如用话激她一激,或能使她在无意中透露出一点秘密来。心念一转,故作淡然一笑,道:“兄弟常听人言,你们雪山派中有两位身负奇技之人,一人能驯使各种飞禽,一人能役使各种猛兽,师嫂就是不说,兄弟也想得到那青石堆砌的石楼中,不是藏的凶禽,就是关的猛兽,是也不是?”
  杜月娟笑道:“此地不是说话之处,你猜的算对,不过并没有猜想到最厉害的东西,等一下,我都要慢慢的告诉你,现在耳目众多,快走吧!”
  罗雁秋微微一笑,不再说话,默默追随杜月娟身后,向前走去。
  走完吊桥,大约又走了三里左右,到了一处松竹环绕的大庄院外——十二连环峰所有的庄院,都很少连接一起,各自成为一个独立的院落。
  杜月娟指着那高大的红色庄院门,笑道:“这就是你师兄行令发旗的所在,在十二连环峰上的地位,仅次于逍遥山庄。”
  罗雁秋抬头望去,只见红门上横写着“行令堂”三个大字,金碧辉煌,耀目生光,不知用什么质料作成。
  杜月娟款移莲步,牵着雁秋进了红漆大门,触目白沙铺地,满植各色奇花,每隔丈余左右,就植着一株翠竹,竹梢上挑着一盏宫灯,各色流苏,使那灯光互相映射出十分调和的光芒。
  四个提纱灯的垂髻少女,缓步直走过来,迎着杜月娟盈盈作礼,笑道:“夫人回来了!”
  杜月娟道:“回来啦,快准备一桌丰盛的酒席。”她似乎对这四个婢女毫无避忌,回头望着雁秋一笑,伸手拉着他,直向厢房中走去。
  房中布设,像王宫一般的富丽,一色淡绿壁绫,粉红色宫灯垂照,锦墩绣案,极尽豪华。
  杜月娟亲切地举起双手,按在雁秋肩上,让他坐下,笑道:“兄弟,这是你师兄休息的地方,你一路行来,想必已感到劳累,暂请坐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换件衣服就来陪你。”
  她举动自然,亲切热情之中,毫无轻浮的样子,罗雁秋虽想推开她扶在肩上的双手,但却始终难以做得出来,淡淡一笑道:“师嫂尽管请便!”
  杜月娟盈盈一笑,转过身去,举步向内室走去。
  罗雁秋借机打量这房中几眼,这一留神细瞧,忽然觉着这情调优美的房间中,每一件东西置放的地方,似都经过极存细的安排,所有摆在厅堂上的东西,似乎都占着一个有作用的方位,整体的连起来,很像一个阵势。这一发现,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心中暗暗忖道:我这位背叛师门的师兄,果然非同常人,即使在休息的厢房之中,竟也布下奇阵,任何微小之处,均不肯放过。
  他刚刚站起身子,在房中走动两下,瞥见杜月娟身着身着绿绫长衫,含笑站在门边。她似乎刚刚浴罢,高挽的宫髻,已经打开,长发散披肩上,隐隐可见她秀发上还有着未干的水珠。她轻盈的一笑,缓步走到罗雁秋身侧说道:“兄弟,你很聪明,是不是怀疑这房中有什么埋伏?”
  罗雁秋道:“埋伏倒未必有,但房中摆设之物,却似隐含着生克变化,不知是什么阵势,嫂嫂能告诉我么?”
  这一句嫂嫂叫的十分亲热,杜月娟高兴得咯咯大笑道:“你师兄精通九宫易数,所以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要摆上两个阵势出来,不过,你尽管放心,他摆出的这阵图,并没有困人,只是看着好玩罢了。”
  罗雁秋道:“有这等事?那我倒要试一试!”
  杜月娟急道:“别开玩笑,万一带动了阵势变化,嫂嫂可是无能救你。”
  罗雁秋环扫了四周一眼,笑道:“区区一个堂厅,大小不过数丈,纵然阵图奥妙,也未必有什么了不起;即使能困住我,惹得我发火,拔出剑来砍它个乱七八糟,看看它又能怎样?”
  杜月娟笑道:“你们同出东海三侠门下,也许他布的这些阵势,你都已经学过,这是师嫂我的深闺内阁,岂可随便的动刀抡剑……”
  忽见左壁角绿绫掀开,一个青衣婢女启帘禀道:“酒菜已经摆好,请夫人、公子入席!”
  杜月娟趁势接道:“走吧!咱们先吃点东西,然后,我再带你到逍遥山庄去看看。”
  罗雁秋虽然看出这位师嫂用心叵测,但一时间却又无法推断她用心何在,只有暗自提高警觉,以镇静不变的神态对之,当下落落大方的笑道:“深夜搅扰师嫂,实叫兄弟心中难安。”
  杜月娟道:“兄弟肯赏脸,师嫂已是感激不尽,如再谦辞,倒真是令我不安了。”说完,转身向前走去。
  罗雁秋跟在她的身后,心中暗自忖道:想我那师兄是何等聪明之人,但都无法逃过她的手掌,今宵之事,看来她都似乎是胸有成竹的安排,如果一个失神,入她的谋算之中,那可是终身大憾,想念及此,不禁由心底冒上来一股冷气。
  杜月娟揭开壁间的绿绫,立时现出一个门户,穿过一道走廊,又进了一间布设古雅的房间,雪白的壁幔,雕花的窗栏,西壁处,有一个垂着绣帘的通往复室的小门,隐隐可见复室中帐帏绣被。
  这似乎是一座紧靠着卧室的小厅,厅中间放着一张古色古香的八仙桌,一角红烛高烧,中间摆满了细磁杯碗,杜月娟微笑着让罗雁秋落座,玉手挽壶,替他斟上杯酒,笑道:“嫂嫂说过设宴深闺替你接风,今宵果然如愿,来!我先敬你一杯酒!”
  罗雁秋举杯就唇,心中突然一动,暗道:如果这酒中下了什么药物,这杯酒就要我铸错千古。心念一动,哪里还敢喝下,放下酒杯,笑道:“兄弟素来滴酒不沾,这个得请嫂嫂原谅了。”
  杜月娟目光何等锐利,如何还听不懂罗雁秋弦外之音,妙却妙在她既不点破,也不再让,一举手先把自己杯中的酒喝光,笑道:“兄弟既是不能吃酒,嫂嫂也不敢勉强,咱们就撤了酒吃饭吧!”
  罗雁秋道:“那倒不必,我虽然滴酒不进,但可用茶代酒,奉陪三杯,也免得大扫师嫂雅兴。”他心中早经三番五次的忖思,觉着今宵势非要老起面皮,镇静应付,才能洞悉机先,不致落人谋算之中,是以大反常态,装出一派老于世故的样子。
  杜月娟笑道:“以茶代酒,嫂嫂是第一次听人说起,这主意实在不错,那你先喝三杯茶吧!”
  她话刚说完,立时有一个白衣小婢手捧玉盘,莲步款款的走过来,玉盘上一排横放着三杯香茗。
  罗雁秋望着玉盘上三杯香茗,心中大感为难,暗道:怎的她准备得这样周到?酒中既可放药,茶中又有何不可?
  他心生疑念,不肯举手取茶。
  聪明的杜月娟抢先伸出手,取过了一杯香茗,笑道:“三杯茶都让你喝,那嫂嫂未免太吃亏,我先陪你一杯茶,然后再奉陪一杯酒。”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罗雁秋见她先行饮下,心中顾虑顿消,伸手取过玉盘上的茶杯。
  他刚刚吃下第一杯,杜月娟已斟满面前酒杯,端起笑道:“兄弟,你不怕嫂嫂在茶中下毒么?”
  罗雁秋微微一怔,道:“什么?”
  杜月娟道:“那茶中有毒,兄弟吃一杯已经够了,再要吃下第二杯,只怕毒性立刻就要发作。”
  罗雁秋看她说得郑重,不觉疑虑又起,放下手中茶杯,问道:“师嫂此话可是当真的么?”
  杜月娟道:“嫂嫂几时骗过你了,不过,茶中之毒,并非是致命毒药,不但是你,连我也饮下一杯了。”
  罗雁秋只觉一股怒火,由胸口直翻上来,冷笑一声,道:“嫂嫂把我骗入你们十二连环峰上,就是准备用这等手段对付兄弟的么?”
  杜月娟目光如电,望着那白衣小婢道:“什么人在茶中放的毒药?说!”口中问着话,人却一按桌面,轻如飞絮般直掠过来,左手一伸,夺去那白衣婢女手中玉盘,右手一把抓住那白衣小婢的左腕,柳眉倒竖,满脸杀机,但她却仍能保持着心神不乱,镇静而冷漠地问道:“我一向待你们不薄,你竟敢对我下手,快些说,什么人要你在茶中放毒?如若再不肯据实招供,别怪我手段狠辣,要你受尽折磨而死。”
  罗雁秋看她逼那婢女口供的神情,似非装作,心头大感迷惑,暗道:莫非她事先真的不知这茶中有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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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七章  掌门人传讯师妹

  只见那白衣小婢满脸痛苦惊惧之色,两行泪水顺着眼角淌下,但却咬牙忍着痛苦,不肯说出那主使下毒之人。
  杜月娟右手一扭,但闻格登一声,那白衣小婢左腕已被扭伤。
  幽静的大厅中,响起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杜月娟迅快的动作,使那白衣小婢刚刚惨叫出口,娇躯己摔倒地上。
  她在忿怒之下,出手极重,指袭之处,又是人身前胸处“神封”要穴,罗雁秋定神看时,那小婢已气绝而死,眼角间鲜血汩汩而出,他突然感觉到这位一向对自己和善的师嫂,不但心狠手辣,而且心机深沉无比,不禁一皱眉头,道:“你把她一指戳死,如何追问幕后正凶的下落呢?”
  杜月娟摇摇头道:“此时不是追问主谋正凶时机,眼下要紧之事,是先设法把饮入腹中药茶之毒运气迫聚一起,使毒性不能立时发作,以后再设法追查那主谋之人不晚。”说来神态庄肃,郑重其事,不由得人不听她的话。
  罗雁秋道:“师嫂说的不错!”当先盘膝坐下,闭目运气行功。
  杜月娟在他闭上双目之时,娇艳的粉脸上闪掠过一抹诡异的笑容,紧依罗雁秋身侧坐下。
  罗雁秋此时的内功,已较过去进境甚多,这一闭目行功,立觉丹田之中有一股热流直冲上来,全身血脉流动,也骤然加快了速度,真气流转全身经脉之间,通百穴直上十二重楼。运息一周,真气复归丹田,缓缓睁开眼睛瞧去,瞥见杜月娟粉脸上,容色鲜艳,耀目生光,不禁大感诧异。
  杜月娟星目半启,轻轻喊了一声:“兄弟,你觉出哪里不舒服么?”音韵婉转,听来动人心弦。
  罗雁秋经她一声低唤,实感心猿意马,血脉偾张,脸上登时泛上一片艳红之色,举手拍着顶门道:“我……我……”
  杜月娟轻轻的嘤了一声,说道:“我也觉着难过的很,我的心快要被火烧焦了。”娇躯一侧,竟向罗雁秋身上偎去。
  十五年前,杜月娟以一杯暗下迷药的香茗,征服了谈笑书生诸葛胆,使他背叛师门投身到雪山派中,为掌门师兄罗致了一代人才,把雪山派整治的有声有色,十五年后,她又重施故技,想以一杯药茶,让罗雁秋也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罗雁秋虽然已为那饮下药茶中的药力,弄得理性灵智掩没,但见杜月娟向他偎来,仍本能的向侧面一让,杜月娟心中暗恨他不识趣,身躯跟着突然用力一冲,罗雁秋不敢用手推拒,只好上身后仰,希图避开,口中刚才说出:“师嫂,你听……”脚下被椅凳一绊,竟身不由主的仰面摔倒在地上。
  杜月娟似已无法再克制住高涨的欲念,趁势上前俯下头去,伸出两片鲜艳的樱唇,向罗雁秋嘴边送去。
  就在万分危急之时,罗雁秋突然觉着脸上一凉,原来他在摔倒以后,肩头正好压在背上白霜剑的弹簧机纽上,宝刃出鞘数寸,森森的寒锋剑气,一激之下,使他受药力所影响的神智,骤然恢复。
  当他看清了身处危境之后,惊得大喝一声,再也顾不了许多,双臂奋力推开杜月娟,一跃而起,向室外的客厅之中,狂奔而去。
  他因奔出之势异常匆急,撞在一只木椅上,带动了九宫变化,突觉厅中方位大变,他虽然听过大师伯慧觉说过九宫变化的破解之法,但他涉闻极浅,再者诸葛胆在房中布设这九宫阵图,耗费心机极大,九宫方位之中,又暗布了八卦奇门变化,罗雁秋纵然神智清醒之时,也难闯得出去,何况他又正值心悸头热之际,只见眼前景物一变,左奔右闯,始终无法奔出那丈余大小的方位阵图之中。
  一阵急奔,使他周身的血脉,流动加速,心头愈来愈是难耐,因之他也愈跑愈快。
  他虽是有着一身武功之人,但在药茶的支配之下,已难再运气行功,经过一阵奔走,竟累的精疲力尽,摔倒地上。
  这时,突有一条人影,迅疾的闪入室中,穿过九宫阵图,直向杜月娟走去。
  那人来势虽然迅快,但当走近杜月娟后,突然犹豫起来,两道娴炯炯的眼神,盯在杜月娟脸上瞧了良久,突然一咬牙,大上一步,伸手抱起娇喘在地上的杜月娟,直向她卧室之中走去……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罗雁秋才由晕迷之中醒来,睁眼一瞧,立时吓得魂飞天外,挺身坐起,呆呆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原来他横卧在一张紫檀雕花的大木榻上,罗帐低垂,绣被覆体,邻榻还仰卧着杜月娟。
  眼下情景,给了他无与伦比的惨重打击,只觉胸口热血上冲,羞忿欲死,暗自叹息一声,忖道:罗雁秋啊!罗雁秋,你做出这等有背伦常之事,还有何颜生在人世之上?有何面目去见恩师!想到忿恨之处,只觉除了一死之外,别无他法,探手帐外,抓起白霜剑,一按剑柄,呛的一声,宝刃出鞘,举剑就向自己颈边刎去。
  冷森森的剑刃,使他迷乱的神志,骤然间为之一清,马上回忆起自己被杜月娟冲倒地上时,曾为剑气逼醒之事,那片刻的清醒,使他对这场事情的经过,心中生出了很大的怀疑。
  他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白霜剑,挺身坐起,穿好衣服,跃下木榻,低头瞧去,杜月娟仍然酣卧榻边,好梦正香。
  忽然间,她睁开了紧闭的星目,瞧了雁秋一眼,笑道:“你几时醒的?为什么不再多睡一会?”突又转脸望着屋顶出神,似乎陡然间想起了一件什么重大之事……
  她转动了一下仰卧的身躯,轻轻耸起两条柳眉,凝注在屋上的目光,也移投在罗雁秋的脸上,低沉沉的问道:“兄弟,我们做过了什么事吗?”她乃聪明绝世,心机深沉之人,再加丰富的阅历经验,使她能适当的控制自己的情感,说来娇柔中微泛着羞怩之态。
  罗雁秋怔了一怔,他不能立时答覆这个问题,他记得自己陷入诸葛胆布设的阵图之中,左冲右突,但却终无法出来,最后他筋疲力尽的倒了下去……以后的事,经过如何?他做了些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杜月娟看他呆呆的站在榻旁,低头沉思,但却答不出话,内心暗生惊骇,忖道:也许他怀疑到自己做出铸错千古的恨事,如若他确定了自己仍然是清白之身,他不但将拂袖而去,而且今后对自己定然恨入骨髓,白费一场心机,让别人捡得了便宜不算,还要受到雁秋的歧视,而最可怕的,是他把今宵之事坦然的去告诉诸葛胆。
  她虽然自负机智绝人,但却很害怕谈笑书生,因为诸葛胆的才智,不但较她犹胜一筹,而且城府深沉,很难使人看出他真正的喜怒,他一旦知道了此事,必然要设法追查个水落石出,但在未弄清真相之前,决不肯现露出半点声色……她想到丈夫的才智、阴沉,不觉由心底泛上来一股寒意!暗暗忖道:不管如何,此事非要强行按在罗雁秋头上不可,使他由愧生怯,不敢随便对人说起。
  心念一转,婉然叹道:“可怪那随我多年的小婢,竟然甘心为人所用,在茶中暗下药物,造成这等千古大错,想来实叫人无颜偷生人世了,倒不如早些死去的好!”
  罗雁秋对自已是否仍然清白一事,心中甚是怀疑,听她婉转一说,不禁心中动摇起来,暗暗道:“姑不论我们是否发生违背伦常的错事,单是和她隔榻而卧,已是死有余辜了,不过,她和我同时饮下药茶,此事似非出于她自己的安排,这么看来,倒非她有心陷害我了。”
  念头一转,黯然说道:“师嫂不必太过为此伤心,小弟记忆所及,并无越轨行为,我师兄在厅中布下的奇门阵势,反而救了我们。”
  杜月娟轻揭锦被一角,泣道:“孤男寡女,隔榻而卧,纵然确如兄弟所说,咱们没有越轨行为,但对方既存下陷害之心,必已早有准备,岂能不留证物?一旦传言开去,让我如何做人?你师兄是何等豪气之人,如被他知晓此事,非把我碎尸万段不可,早死晚死都是一样,与其被你师兄杀死,倒不如死在你的剑下。”
  罗雁秋凄然一笑道:“师嫂暂请安心,我究竟做了什么事,一时间我也难以确定,如果我真有了不轨行为,别说师嫂要以死相谢师兄,就是小弟,也深觉唯有一死才能安心,容我多想上一阵工夫再说,当时我们虽然都被药茶麻醉,但总可稍有记忆之能。”
  此时忽闻室外响起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道:“禀告夫人,内三堂太白堂袁堂主和观音堂许堂主联袂相访,现在门外候谕,婢子不敢作主,特报请夫人定夺。”
  杜月娟泪痕纵横的粉脸上,闪掠过一抹惊慌之色,但一瞬间又恢复了镇静,溜了雁秋一眼,道:“他们陷害于我之心,愈来愈明显啦!兄弟请躲入帐帏之后,我倒要看看他们用什么方法对付我!”
  罗雁秋道:“我如躲在帐帏后面,倘被他们瞧到,师嫂更是有口难辩,倒不如我和你一起去见他们,光明正大。”
  杜月娟撩开被子,挺身坐了起来,罗雁秋慌忙别过头去。
  她迅速的穿好衣服,跳下床道:“你既然不怕和人见面,我还怕什么呢?反正师嫂也无颜再见你师兄之面了……”最后一句话,说的幽幽如诉,但却不肯说完,长长叹息一声,侧目凝注着雁秋。
  罗雁秋皱一皱剑眉,说道:“你不要这般的瞧着我好么?假如小弟真的作出了乱……”
  杜月娟黯然一叹,道:“别再往下说啦,我就是被你师兄碎尸万段,也决不会连累到你的身上,不过,你师兄在厅中布设的八卦九宫阵势,能够闯入之人,实在不多……”讲到此处,倏然住口,缓步向厅中走去,言下之意,无疑把一桩千古铸恨之事,赖到了雁秋身上。
  罗雁秋呆了一呆,望着她姗姗而出的背影,说不出心中是一股什么滋味,强烈的药茶,使他无法清晰肯定的记忆起昨宵经过之事,杜月娟几句轻描淡写的话,使他的心念更加动摇,怔怔出了一会神,也缓步向厅中走去。
  抬头望去,只见杜月娟端坐在厅上一张太师椅上,一个身躯修伟、年约五旬以上的长衫老者,和一个身穿道装、发挽云髻、背插双剑、手执拂尘的中年女人,正并肩而入。
  大厅上仍然一片零乱,昨宵被罗雁秋撞倒的东西,仍然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但那个被杜月娟点中要穴、当场气绝的小婢尸体,却已不知何时移走了。
  杜月娟看两人联袂而入,微一欠身,待两人坐下之后,问道:“两位堂主移驾相访,不知有何见教?”
  太白堂堂主袁广杰微微一笑,道:“无事怎敢惊动夫人,昨宵……”他望了随来的观音堂堂主许香萼一眼,讷讷的说不出口。
  许香萼一皱眉头,接道:“敝堂主和袁堂主,今晨同时接到了逍遥山庄掌门师祖的手谕……”她似乎也有些说不下去。
  原来杜月娟在雪山派中身份地位极高,又是掌门祖师紫虚道人的师妹,她又极得人缘,人人都对她敬畏几分,以袁广杰和许香萼在雪山派中地位之尊,对她也不敢稍有过分言词。
  杜月娟淡淡一笑,道:“两位这般替我保存颜面,杜月娟心中十分感激,但我师兄既有手谕,自是怪不得两位,有什么事,尽管请说吧!”
  许香萼缓缓道:“不知何人暗报掌门师祖,说夫人……”她微微一顿,又自接不下去。
  杜月娟道:“他们暗报我通敌谋叛,私带强敌进入了十二连环峰禁地,是也不是?”
  许香萼缓缓笑道:“掌门师祖手谕之上,只说要我们联袂相请夫人,和那随夫人同入十二连环峰的少年,一并到逍遥山庄,同谒掌门师祖。”
  杜月娟微笑起身,道:“我师兄既有手谕,杜月娟怎敢反抗?两位且请稍坐片刻,容我去换件衣服。”说完欠身离座,转身步入内室,换了一身玄衣劲装,回头看到雁秋倚门而立,仰面沉思,不知在想什么心事,立时缓步走到他身侧,轻轻说道:“你不是想深入我们雪山派中禁地瞧瞧么?”
  罗雁秋回头道:“我恍惚记得,自己陷身在厅中阵势之内,东突西撞,始终难以冲得出去,力尽摔倒之时,隐约瞧见一条人影,穿入厅中。”原来他正在用心想着昨夜之事,对杜月娟的话竟未听入耳中。
  杜月娟微微一笑,道:“事已至此,不要再用心去想它啦!现下我掌门师兄已知道了我带你进入十二连环峰之事,手谕内三堂太白堂的袁堂主和观音堂的许堂主,请我到逍遥山庄一行,名义是派人请我,其实是押解我,你也在被请之列。”
  罗雁秋道:“令师兄虽是一派掌门之尊,但他的令谕只对雪山派下门徒有约束之力,对我罗雁秋却是毫无效用,要我去逍遥山庄不难,但要他们生擒我后,再把我送去。”
  杜月娟微笑道:“不是师嫂泄你的气,以你之能,决非袁广杰或许香萼的敌手,听我的话决错不了,到了逍遥山庄,不但不会损伤你一寸衣角,而且师嫂保证待你如同上宾。”
  罗雁秋略一犹豫,道:“这生死凶险之事,决不放在我心上,假如真以上宾之礼待我,那可使我大生为难之感。”
  杜月娟轻轻一拉雁秋右手,无限温柔的说道:“走吧!你如真要反抗,不但于事无补,只怕真的要造成大错,而且还将连累于我。”
  罗雁秋微微一叹,道:“好吧!不过,我如受到什么凌辱之时,可别怪我要拔剑出手了。”
  杜月娟笑道:“真有这等事情,我决定保护住你就是。”
  她理理鬓边散垂的秀发,接道:“我师兄虽然是天生霸才,神威慑人,约束属下严苛,但对待我却是十分仁慈,你尽管放心地跟我走吧!决不会使你受一点委屈。”
  罗雁秋道:“我倒不是怕你师兄,他虽是贵派的掌门之尊,但对我罗雁秋却是毫无威风可言。”
  杜月娟笑道:“你是宾客身份,我师兄自然不会对你有什么失礼之处。”因她聪明绝伦,心机深沉,字字言言,无不说的委婉动听,深深的打入了罗雁秋的心坎之中,说的罗雁秋默然无言。
  她理理鬓边散垂的秀发,接道:“我师兄虽然是天生霸才,神威摄人,约束属下严苛,但我师兄对待我却是十分仁慈,你尽管放心的跟我走吧!决不会使你受一点委屈。”
  罗雁秋道:“我倒不是怕你师兄,他虽是贵派的掌门之尊,但对我罗雁秋却是毫无威风可言。”
  杜月娟笑道:“你是我宾客身份,我师兄自然不会对你有什么失礼之处。”
  罗雁秋微一沉吟,道:“好吧!我就去见他一面,看看你那位名满江湖的师兄,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物。”转身直向大厅走去。
  袁广杰、许香萼目睹罗雁秋由杜月娟闺房中走了出来,脸上毫无表情,似是这件事早在两人预料之中一般,既无惊愕之色,亦无忿怒之情。
  杜月娟紧随罗雁秋身后,出了闺房,笑道:“两位既是奉了掌门师兄之命而来,杜月娟焉敢不遵掌门令谕,现下我立时随两位去见掌门师兄。”
  袁广杰一笑起身,接道:“夫人肯这般委屈自己,实叫在下钦佩。”转身向厅外走去。
  许香萼目光如电,冷冷的投给了雁秋一瞥,相随袁广杰身后而去。
  杜月娟让罗雁秋跟在两人后面,自己却走在最后。
  这十二连环峰的内三堂,戒备更是森严,但见山道两边,连续突起着密封的石碉,不知里面藏的什么东西。
  左行约四五里山路,形势突然一变,宽阔的石道,到此处忽又狭窄起来,八九丈后,重现开阔。
  越过狭窄的石道,触目横立着一座青石砌成的巍峨大厦,这座大厦刚好占据了所有空地,再想深入,势非由大厦中穿过不可。
  杜月娟急抢两步,和雁秋并肩而行,笑道:“穿过这一座‘聚英殿’,就进入咱们逍遥山庄的禁地了。”
  罗雁秋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了红衣女飞卫司徒霜来,抬头瞧去,只见巍峨的大厦上,横挂着一块黑漆匾额,上面写着两尺见方的三个大金字“聚英殿”,不禁一阵惘然。
  杜月娟目光何等锐利,罗雁秋神色变化,岂能逃过她的双目,只听她低沉的娇笑着道:“师弟神情不欢,可是想到了司徒姑娘么?她就是守卫‘聚英殿’的护持,片刻间,咱们就可以见到她了。”
  罗雁秋淡淡一笑,也不辩驳,打量了一下眼前形势,问道:“除了眼前这大殿之外,两侧峭壁千寻,深壑万丈,不知咱们如何才能走得过去,难道要穿殿而过不成?”
  杜月娟道:“除了由‘聚英殿’中穿过之外,再好的轻身功夫,也难飞渡这重险阻。”
  两人谈话之间,袁广杰已登上殿前石级,直向“聚英殿”中走去。
  大殿内两扇黑漆大门紧紧的闭着,袁广杰走近门边之后,举手在门上击了三掌,但闻一阵金属低沉的嗡嗡之声,绕耳不绝,敢情那两扇大门是钢铁铸成之物。除了两扇铁门之外,都是坚硬无比的青石砌成,屋顶高达五丈以上,非有绝世的轻功,难以飞跃得上。
  忽见右面一扇铁门中间,现出一个尺许的方孔,探出一个满头秀发的女人头来,问道:“袁堂主可有掌门师祖的召见令牌么?”
  袁广杰探怀摸出一枚铜钱大小,银光灿目的令牌,递入方孔。
  那女人接过银牌,微微一笑,道:“诸位请稍候片刻,我就开门。”说完,缩回头去。
  又等候了约一杯热茶的工夫之久,才听叭的一声,两扇紧闭的铁门缓缓打开,向两侧收缩,约有四尺左右,倏然而住。
  袁广杰当先步入铁门,向里面走去。
  罗雁秋随在许香萼身后,进门一瞧,只见一座可容数百人的广阔大厅,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音,那探头开门的女子,已不知哪里去了,只有袁广杰正举步向前走去。铺地青石,已经人工修磨得光滑如镜,打扫的纤尘不染,只是这等宽大的房子,门窗紧闭,全藉屋顶上几处通风孔透射入一点日光,看上去阴气森森。
  穿过大厅,是一条两面石壁挟持的甬道,走完甬道,山势又呈开朗,放眼景物如画,不少翠羽文禽,翔飞于花树林中。
  这地方一片清幽祥和,和十二连环峰其他各处戒备森严的景象大不相同。
  最使罗雁秋感到奇怪的,就是那翔飞在花树林中的珍禽奇鸟,大半是罕得一见之物,而且见人之后,不知何故,竟然不肯飞逃。
  杜月娟神色异常镇静,仍然满脸笑容,虽在袁广杰、许香萼监视之下,仍是毫无顾忌,遥指着花树林间的翠禽飞鸟,对雁秋笑道:“普天之下,也难寻找第二处逍遥山庄,这里的花树虽是经人工移植而来,但都经过培养,这一片花树,已不知耗费了多少人的心血,记得我年幼之时,经常在这花树林中追逐鸟儿玩耍,这些事已经快近二十年啦,回忆起来,却如同昨日一般。”
  过了花树林,眼前是一片广大的草坪,翠竹苍松,环绕着一片山庄,袁广杰放快脚步,进入林中,只见一幢幢绿瓦粉墙的精舍,分列在青翠的松竹丛中,七星掌袁广杰回头瞧了雁秋一眼,说道:“现下已进入逍遥山庄,不远处那幢高大的精舍,就是本派掌门师祖养息之处,依照本派规矩,凡是晋谒本派掌门师祖之人,都得以下属之礼求见。”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在下并无求见贵派掌门师祖之心,是你们要请我见他,彼此门户不同,在下似无以下属之礼见他的必要。”他乃生性高傲之人,虽明知身处龙潭虎穴之中,但仍不肯示弱。
  袁广杰身列雪山派内三堂堂主之尊,身份极是尊高,听得雁秋倨傲之言,不觉心头火起,正待发作,瞥见杜月娟两道清澈的星目,盯注在自己脸上,不觉心中一动,暗自忖道:我如忍不下一时之气,动手惩戒于他,只怕杜月娟要挺身相护,引出一场无谓争执。心念一转,强自按下心头怒火,大步向前面一处高大的精舍走去。
  几人相距精舍还有两丈左右,忽见两扇篱门大开,四个年纪十三四岁,面貌端秀的青衣童子,鱼贯迎了出来,分列篱门两侧,躬身迎客。
  罗雁秋抬头望去,只见那翠竹篱门之上,横写着三个大字:“逍遥庐”。
  袁广杰低声问:“掌门师祖入定醒来了吗?”
  左首当先一个童子答道:“掌门师祖已在客室等候了。”
  袁广杰抱拳当胸,高声说道:“太白堂主袁广杰,观音堂堂主许香萼,覆命求见。”
  只听一个低沉声音,遥遥飘入耳际,道:“免去常礼,你们进来吧!”声音虽然低沉有力,带有几分威严,但言词却甚和气。
  袁广杰高声应道:“敬领口谕!”举步向里面走去。
  罗雁秋打量院中景物,但见奇花遍植,幽香袭人,一道白色卵石铺的甬道,纵陈于奇花异草之间,几人顺着甬道,走到一座幽静雅室门前。
  袁广杰抱拳过胸垂首而入,许香萼柳腰半躬,紧随他身后而进,罗雁秋却昂首挺胸,大迈一步跟了进去。杜月娟略一迟疑,也躬身跟了进去。
  静室中间,端放着一座尺许高低的玉鼎,鼎中檀香高烧,香雾缭绕,靠壁放置一张松木云榻,其上盘膝坐着一个白髯垂胸,银发结髻的道装老人,两目半睁半闭,嘴角微现笑容,不待几人开口,抢先说道:“你们有话,先请坐下再说。”
  云榻两边,放置两列铺着白缎垫子的木椅,袁广杰、许香萼在左边落座,杜月娟坐在右首,罗雁秋却挺身而立,不肯就座。
  云榻上端坐的紫虚道人,蓦然睁开双目,两道冷电暴射似的神眼,投注在雁秋身上,笑道:“你就是诸葛胆的师弟,悟玄子门下的罗雁秋么?”
  罗雁秋道:“不错。”
  紫虚道人微微一笑,道:“果然是罕见的美质良才,难得,难得。”
  罗雁秋只觉他言笑之间,有一种摄人的威严,竟是不敢出言顶撞,淡淡一笑,道:“多承夸奖,晚辈愧不敢当。”
  袁广杰眼瞧罗雁秋毫无恭敬神情,心中怒火又起,接口道:“这娃儿冷傲的很,该先让他受点教训,再问他的话。”
  紫虚道人笑道:“年轻之人,难免有点火气,如何能够怪他。”
  袁广杰碰了一个软钉子,默然垂头不言。
  紫虚道人目光又缓缓投注在杜月娟的脸上,问道:“是你要他进我们十二连环峰的呢?还是他自己要来?”
  杜月娟欠身答道:“是我带他进咱们十二连环峰的。”
  紫虚道人毫无表情地缓缓转头,望着袁广杰、许香萼,道:“两位堂主,请回。”
  七星掌袁广杰和千手菩萨许香萼,似乎很畏惧紫虚道人,双双行礼而退。
  紫虚道人目光如电,扫掠了玄衣仙子杜月娟一眼,脸色微泛怒意。
  虽是轻轻一瞥,但却如霜刃透胸,看透了杜月娟心中隐秘,只瞧的玄衣仙子心头一震,娇躯微微颤动。
  紫虚道人瞧了杜月娟一眼之后,却回头望着罗雁秋笑道:“令师兄现为我雪山派中行令师爷,权位高过内外三堂……”
  罗雁秋接道:“师兄之事,非我能管,最好咱们别谈。”


    第七八章  蟒怒蛟腾

  罗雁秋此言一出,杜月娟站在一侧脸色大变,担心激怒了掌门师兄。
  哪知紫虚道人不但毫无怒意,而且微微一笑,道:“东海三侠,啸傲江湖,从不卷入武林是非恩怨之中,贫道对三位道兄早已心慕甚久了。”
  罗雁秋暗自忖道:此人被誉为目前江湖上心地最阴险、手段最毒辣的一代枭雄霸主,如今却瞧不出一点阴鸷之气,言词和蔼,风度如苍松古月,令人油然生出敬仰之心。
  只听紫虚道人低沉笑声,荡漾耳际,又道:“你到我十二连环峰来,可是探望令师兄么?”
  罗雁秋暗道:我只身陷入龙潭虎穴,大师伯、红姊姊和吕老前辈,眼下都不知身在何处,他既对我这般的和蔼客气,倒不如和他虚与委蛇一阵,拖延时间。心念一转,微笑答道:“晚辈虽和师兄心志各异,但总算同出一师门下,彼此师兄弟间,情义仍然存在,不过.晚辈除了探望师兄之外,还有一事相求……”
  紫虚道人不待雁秋说完,抢先接道:“你可还要见见天南剑客散浮子么?”
  罗雁秋吃了一惊,暗道:此人当真有点神通,我心中所想之事,竟被他一语说中。略一沉吟,答道:“老前辈料事如神,晚辈佩服至极!”
  蓦闻钟声长鸣,遥遥传入耳际,紫虚道人脸色微微一变,但瞬即恢复镇静,淡淡一笑道:“天南剑客散浮子,乃贫道知己之交;”突然提高声音,叫道:“松月何在?”
  静室外应声跃入一男一女,拜伏地上,同声答道:“松风、月影叩见师尊。”
  这两人也不知隐身何处,声出人到,来势疾如电奔,身法快速绝伦。
  紫虚道人瞧了两人一眼,道:“你们起来,带这位罗小侠去拜见天南剑客。”
  罗雁秋侧脸望去,只见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男女,并肩站在一起,男的身着青色道袍,发挽道髻,面如冠玉,眉清目秀,俊美可比严燕儿,女的一身红衣劲装,双辫垂肩,颜润春花,色凝皓月,唇红齿白,艳丽如画里佳人,两人背后各背宝剑,四道眼神,也正凝注着罗雁秋。
  那青袍道童瞧了罗雁秋一眼,合掌笑道:“罗小侠请恕我先走一步带路。”举步当先出室。
  罗雁秋想不到紫虚道人竟然有这等浩大气度,让他轻轻易易的去见散浮子,反而心中有了怀疑,转眼青紫虚道人时,只见他已闭上双目而坐,神色庄严,凛然生威。杜月娟静静的站在身侧,垂首闭目,已不复见她嘴角间常现的笑容。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那红衣少女已颦起两道柳眉,说道:“我师父已然入定,你还要噜𱓁什么?快些走吧!”
  雁秋听她一开口就毫不客气地给了一个钉子,心中甚是忿怒,剑眉一扬,要待发作,忽然想到万一惹出麻烦,延误了拜见师祖散浮子的大事,那可太不划算,立时忍下胸中一口怨忿之气,大步走出静室。
  那红衣少女紧随罗雁秋身后而出,前面由那青衣道童带路,后面有那位红衣少女紧随,把个罗雁秋挟持中间而行。
  罗雁秋暗中留神,瞧那青衣道童,步履之间,轻灵异常,心中暗自忖道:此人年纪不大,但瞧去武功却是不弱。忖思之间,到了一片水潭前面。
  那青衣道童停下脚步,回头说道:“渡过这逍遥湖,就到散浮子老前辈养息之处了,不过此湖乃山底泉眼主流积成,表面上平静无波,但潭底却波急浪涌,如若不小心跌入湖中,不管有多好的水性之人,也难逃得性命。”
  言下似是警告罗雁秋,不要妄图涉水渡潭。
  罗雁秋抬头看去,只见水波荡漾,一片墨绿,两岸相距大约有五、六十丈,上游层山耸立,也不知这片水如何积成,下游曲入峰后,也不知流向何处;湖面除了山风吹起的微波荡漾之外,却是一片风平浪静,数百只各色水鸟,翔舞游戏水中,山光水色,翠羽文禽,风景幽绝,如登仙界。
  忽见那青衣道童,仰脸一声清啸,啸声破空,震的满山回鸣不绝,罗雁秋暗暗吃了一惊,忖道:这青衣道童中气这样充沛,看来倒是不可轻视的人物。啸声刚落,忽见对面山坳之中,摇荡出一叶小舟,裂波分水而来。
  罗雁秋回头看了挡在身后的红衣少女一眼,那绝美女童,也正瞪着一双亮如秋水的眼睛在瞧他。
  两人目光一接,那红衣女童突然一扬秀眉,冷哼一声,说道:“瞧什么?不懂规矩!”
  罗雁秋看她年龄甚小,微微一笑,道:“我罗雁秋岂肯和你一个女孩子家计较高低?”
  转脸凝目湖波,不再理会于她。
  但闻衣袂飘风之声,眼前红衣一闪,那垂着双辫的红衣少女,已然转到罗雁秋面前,问道:“你骂谁是孩子?”
  罗雁秋笑道:“这孩子两字,难道也是骂人的么?”
  红衣女童道:“如果不算骂人,那么我就说你两句吧!哼!没规没矩的孩子。”
  这时,那一叶扁舟,已然靠岸,青衣道童首先一跃登舟,回头合掌肃客道:“罗小侠请上船吧!”
  罗雁秋正在想着该不该教训眼前的红衣女童一顿,却听得青衣道童呼唤,心中暗自忖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如逞一时意气,和她冲突起来,势必闹出事情,倒不如忍下这口怨气算了。心念一转,纵身向小舟跃去。
  红衣女童不知是有心和罗雁秋较量轻功,还是事情赶巧,就在罗雁秋跃上小舟,她也同时纵身而起,向舟中飞去。衣袂飘风声中,竟抢前了罗雁秋一步,落在小舟之上。
  罗雁秋微微一笑道:“姑娘好快的身法,宝叫在下佩服。”
  如在平时,罗雁秋决不会这般谦恭示弱,但目下情势不同,对方又是一个年轻好胜的小姑娘,虽被她抢得一点先去,也未放在心上。
  红衣女童听得罗雁秋颂赞之言,心中似甚高兴,秀眉微扬,脸上欢容隐隐,口中却故意冷哼一声道:“谁要你巴结我?”
  罗雁秋转头他顾,不再理她。
  小舟划行极快,片刻之间已渡过湖面。
  青衣道童当先跃下小舟,向前走去,罗雁秋仍然走在中间,红衣女童走在最后,鱼贯而行。
  穿过了一片翠竹林后,到了一片广大的草坪之处。
  这是一座很奇怪的建筑,六七亩方圆大小的一片空场中,孤零零地修建着三间瓦屋。
  青衣道童提气一声清啸,说道:“松、月二童带客求见老前辈!”
  那孤立的瓦屋,本来门窗紧闭,听得青衣道童大喝之后,紧闭的双门,忽然大开,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来,说道:“什么人?请进来吧!”
  青衣道童回头对罗雁秋道:“散浮子老前辈就在那孤立的瓦屋之中,你自己去吧!”
  说完话,也不待罗雁秋回答,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之后,那红衣女童突然回过头说道:“你进了那独立瓦屋……”
  她还待说下去,却被那青衣道童拉住衣袖,倏的回身而去。
  两人去势极快,转眼间走得踪迹全无。
  罗雁秋怀疑那广大的草坪中,有什么机关埋伏,拔剑点地而行,哪知走了一阵,竟然毫无异状,不禁心中大感奇怪。
  他这年余时间之中,连经大战凶险,阅历方面,增进不少,觉着这片广大的草坪十分怪异,遂不自觉的存了戒心,提聚丹田真气,准备随时应变,虽然深入数丈后仍然不见异状,但他并未因此而松懈戒备。
  这一段转眼即到的距离,足足耗去了罗雁秋一盏热茶的工夫,才走到那瓦屋门外。
  抬头看去,屋中空荡荡地,毫无布设,只在正中放着一个红光耀目的奇大石墩,散浮子盘膝坐在石墩之上。
  这一段短短的时日中,他似乎苍老多了,双目微闭,合掌而坐,满脸深重的忧苦之色。
  散浮子似乎是听到了门口的步履之声,忽地睁开双目,惊叫一声:“是你……”
  下面的话还未出口,罗雁秋已纵身入室,扑跪散浮子身前,道:“师祖可是被紫虚道人囚困在瓦屋中么……”
  忽然想到自己一路行来,毫无阻碍,四周又无可疑之物及防守之人,不禁左右顾盼,想看看这瓦屋中,有何可疑之处,竟能使武功高强的一代剑客散浮子,难离此室一步。
  但见四面白壁如雪,地上纤尘不染,不但没有可疑之处,而且房内似还经常有人打扫,顿时疑窦大生,暗道:难道他们伤了师祖的身体,使他无能行动不成?
  散浮子似已瞧出罗雁秋心中所想,长长叹息一声,道:“秋儿,你怀疑我为什么不离开,是么?”
  罗雁秋点头道:“难道他们伤损了师祖的身体不成?”
  散浮子道:“虽然没有伤害到我的身体,但却比伤害更为阴毒!”
  罗雁秋奇道:“师祖请恕秋儿愚昧,不解话中含意。”
  散浮子缓缓举起双臂,只见五条极细的金线,分缚着散浮子腰间、双手、双足,五条金线都直向石墩下面伸去,想是结在石墩之下。
  罗雁秋暗忖道:这等细小绳索,纵然是金线发丝合成,也难困得住人。他心中虽是这般想法,但口中却不敢说出,皱皱眉头问道:“这绳索不知是何物制成……”
  散浮子道:“这个紫虚道人阴险无比,酒中暗下迷魂之药,把我迷倒之后,就把我困禁此处,唉!这五条金线并非普通的绳索,而且每条金线之下,都系着一条毒物,只要我一有举动,离开石墩,牵动石墩下之毒物,这石墩上面的盖子,立时将被金线缚系的毒物冲开,五物齐出,纵然我手足自由,只怕也难制服,何况我手足尽为绳缚,势非伤在五毒攻袭之下不可!”
  罗雁秋听得呆了一呆,道:“有这等事?”
  散浮子道:“除了五种毒物之外,这石墩下面还暗藏一种极厉害的毒瘴,五毒冲开石盖后,毒瘴缓缓上升,纵有绝世武功,也难逃毒瘴侵伤之危。”
  这等囚人之术,实是天下未闻未见之事,听得罗雁秋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
  散浮子黯然一叹,又道:“不仅如此,他们在我食物之中,还暗下了慢性的毒药,我虽无法判定是什么药物,但想来必是蛊虫一类之毒。”
  罗雁秋反手拔出背上白霜剑道:“秋儿此剑削铁如泥,先把师祖身缚金线斩断,再筹逃走之法。”
  说完,挥动宝剑劈去。
  散浮子袍袖一拂,一股强劲潜力逼住剑势,摇摇头,道:“我曾暗用大力金刚指,想捏断此线,哪知空耗半日之力,此线仍然毫无损伤,只怕你那白霜剑也难断此金索;”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紫虚道人肯让你带剑而入,想必早已知这金索非剑所能斩断。”
  罗雁秋道:“他虽知秋儿带剑,但却未必能知我宝剑削铁如泥。”
  散浮子道:“你身负剑鞘和剑式,一见之下,即可辨知不是凡品,纵是平常武林之人,也不易欺瞒得过,何况紫虚道人。”
  罗雁秋道:“师祖束手坐待,总不如让我试试的好,也许能够斩断。”
  散浮子突然双目圆睁,道:“想试可以,但必须听我一句话!”
  罗雁秋垂首答道:“别说一句,就是千句万句,秋儿也不敢不听。”
  散浮子道:“不管你能否斩断我身缚金索,都可能惊动石墩之下的五毒,只要石墩一有动静,你必须立即离开此室。”
  罗雁秋暗忖:我如不答应他,他决然不肯让我试斩金索。当下答道:“秋儿敬领师祖令谕。”翻腕拔出背上白霜剑,寒光闪动,冷气逼人。
  散浮子目注宝刃,冷然道:“如有异状,你就立时将宝剑留此,奔到室外,须知你留室中,不但不能帮我,且将有碍我的手脚。”
  罗雁秋道:“秋儿已记心中,请师祖放心。”暗中潜运真力,一剑劈下。散浮子盘膝而坐的巨石,应手而开,被切下尺许大小一块,但那极细的金色索绳,仍然完好如初,丝毫无损。
  罗雁秋瞧的呆了一呆,心想我这宝剑切金断玉,削铁如泥,怎的连这极细的金索也斩不断?心中不服,第二剑紧随劈下,但闻嚓的一声轻响,坚硬的黑石又被宝剑劈下了一大块,但这细小的金索仍无破损,不觉火起,连连挥动宝剑,一连猛劈了十几剑。
  只听那巨石之下,隆隆之声大作,他不禁心生惊骇,暗道:看来师祖之言不虚,这巨石下果然藏有怪物。心念初动,散浮子已挺身而起,右手伸缩之间,已夺过雁秋手中宝刃,厉声喝道:“快退出去!”
  罗雁秋探手入怀,摸出一把银莲子,蓄势戒备。
  散浮子怒道:“还不出去!”袍袖一甩,直拂过去。
  罗雁秋突然觉到一股强大的推送之力,扑了过来,身不由已的腾空而起,直向室外飞去。
  此时,罗雁秋的武功,已非小可,只因对方是长辈之尊,不敢运气抗拒,被那一甩之力,弹震出两三丈以外,直待力尽将落之际,才突然一挺蜂腰,脚下头上的站在地上。
  定神看去,只见散浮子双目圆睁,挡在门口,望着自己,脸上已微现怒意,高声说道:“你还不退开去,站在这里干什么?”
  罗雁秋道:“秋儿站在房外,用暗器相助师祖一臂之力。”
  散浮子冷笑一声,道:“你这削铁如泥的宝剑,未必就能奏效,何况手中暗器!”
  说至此处,突闻隆隆之声大作,一股浓重尘烟弥漫全室,散浮子立时陷入石沙之中。
  罗雁秋大吃一惊,正待飞跃入室,忽见沙石弥漫的室中,闪起一道白虹,立时辨出正是自己的白霜剑光,心中暗自忖道:难道那巨石之下,金索之上,当真拴有什么毒物、怪兽不成?看剑光强烈,分明师祖散浮子已和怪兽、毒物之类动上了手,疾跃而起,直向室中奔去。
  蓦闻衣袂飘风之声,起自身后,一只手迅快无伦的抓住了他的左臂。
  他这一骇非同小可,赶忙潜运真力,猛然一甩。哪知对方抓住左臂之手,有如一道铁箍一般,劲道奇大无比,只觉左臂一麻,全身气血突然回攻内腑,劲力全失。
  回头望去,只见那紧握自己左臂之人,正是叛离师门的大师兄诸葛胆,不禁看的一呆,还未来得及开口,诸葛胆已抢先笑道:“那室中都是千年以上的毒物,我也不敢招惹它们,你进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罗雁秋脸色一整,大义凛然地说道;“师兄好意,我感激异常。不过,陷身室中之人,乃家父授业恩师,长辈身陷危境,做晚辈的岂能坐视不管!”说话之间,猛然用力一甩,挣脱了被诸葛胆握着的左臂,大步向那尘土沙石弥漫的室中走去。
  诸葛胆骤不及防,被他挣脱,不禁微微一笑道:“师弟功力进境很快!”双臂一晃,疾逾飘风,抢在罗雁秋前面,回头拦住雁秋道:“看在你情面之上,我擅自作一次主……”
  话至此处,仰面一声长啸,恍如龙吟,直冲霄汉,袅袅散入长空。
  罗雁秋道:“师兄可是不忍对我下手,长啸召人来么?”
  诸葛胆道:“召人倒是不错,不过受召之人,并非为了对付你,而是救人。”微微一顿,又道:“室中地下囚禁毒物,连我也不清楚是些什么怪兽,只知其中有一条千年毒蟒,能够口喷毒气伤人,这等毒物、怪兽,已有极久年月的道行,非武功所能对付得了,除去特制的药物和驯服它的人外,纵有绝世武功,也难制服它们,小兄此话,却非危言耸听。”
  正说之间,忽闻有杂沓步履声,罗雁秋定神看去,只见两个装束怪异之人,急奔而来。
  这两人的衣着,十分特殊,从头到脚,都是极厚的象皮衣服,双目也是用水晶石做成的薄片掩住,是以奔行起来,看来很笨。
  两人一见诸葛胆,齐齐躬身说道:“师爷可是召唤我们吗?”
  原来两人闻那隆隆巨震之后,已知出了事故,刚刚穿好衣服,又闻得诸葛胆长啸相召之声,故此急急奔来。
  诸葛胆冷然对两人说道:“那石室下囚禁的毒物、毒兽,已撞开石盖,快些想法把它们制服!”
  两人略一沉吟,左面一人答道:“毒蟒、角蛟,四五年来,都未发过野性,如非那囚禁石室之人惊扰于它,决不致陡然发起狂来,掌门师祖在囚扣他时,亦曾再三警告过他,不要惊动地下蛰藏的毒物。”
  诸葛胆看室中沙石愈来愈浓,隆隆之声震耳不绝,一道白光疾转于沙石弥漫之中,立时辨出乃是剑光,知道那剑定非凡品,而且施剑的人,武功亦达出神入化之境,正以本身深厚的内力,身剑合一,封住了毒蟒、角蛟洞穴出口,于是急忙回头对两个身穿象皮衣服之人说道:“你们还不动手,如被洞穴中深藏的怪物冲了出来,岂止被囚的一人遭殃!”
  两人齐声答道:“掌门师祖有令谕,囚禁之人如若惊了深藏地下的毒物,任他让毒物伤去,也不准下手解救。”
  诸葛胆冷笑一声,道:“掌门师祖如若怪罪下来,由我承担,你们若是再延误时刻,可不要怪我出手惩罚你们了!”
  两人果然不敢再事延抗,同时一抱拳,直向石室之中奔去。
  诸葛胆侧脸对雁秋道:“你告诉他一声,这两人是去救他的,别要引出误会。”
  罗雁秋高声叫道:“师祖不要惊慌,降伏毒物之人入室来救你了!”陡然一跃,紧随那两个身着象皮衣服之人进入石室;诸葛胆亦紧跟随雁秋身后纵入室中。
  这时,室中的沙石尘土逐渐减少,景物已清晰可见。
  凝神望去,只见石室正中约有两三尺方圆大小一个洞口,洞中伸出一颗笆斗大小的蛇头,散浮子手舞白霜剑,化成一片银虹,封住了洞口,剑光闪闪,寒芒电掣,幻出满室银光,森森剑气,逼得人顿生寒意。
  但那巨蟒却灵敏无比,蟒头忽伸忽缩,竟然能适时地闪避那飞舞的剑光。那石洞似是积尘甚多,每当蟒头伸出之时,必然带出一片沙尘。
  两个身着象皮衣服之人,奔入室中后,各从怀中取出两粒药丸,左面一人冷冷喝道:“那巨蟒腹中毒气浓重异常,逼得它性起时,喷出毒雾,纵然功力通神,也无能逃过劫难,还不快些停手!”
  散浮子手脚之上,都为金色索绳所缚,运剑之间,并不灵活,听完倏然收剑而退。
  剑光一住,蟒头忽然疾伸而上,咕的一大声,红舌伸出二尺余长,猛向散浮子停身处冲去。
  两个身穿象皮衣服之人,同时发出一声极难听的怪叫,手腕一扬,四粒龙眼大小的丹丸,齐向巨蟒口中打去。
  说也奇怪,那巨蟒听得两人怪叫之声后,忽然把巨口张开,四粒药丸齐齐飞入口中。药一入口,立时猛然一伸蛇颈,似是得到了极可口的美味,一下吞入腹中,两只碧光闪闪的怪目,首先闭了起来,身体紧接着向下缩去。
  诸葛胆探头向下望去,只见一片黝黑,难以看到洞中景物,腥臭之气,强烈无比,触鼻欲呕,不禁一皱眉头,侧脸望着两个穿着象皮衣服之人,问道:“这毒蟒可是已被制服了吗?”
  两人迅快地脱去了象皮衣服,左面一人躬身答道:“巨蟒一次吞下我特制的药丸四粒,三个月内,都在半眠状态之中……”
  忽闻水声隆隆,从洞内直传出来。
  罗雁秋看那脱去象皮衣服之人,一老一少,老者大约六旬开外,五短身材,留着雪白的山羊胡子,另一个年约二十四五,一身劲装,腰系药袋,黑面无须,除了身材稍显高大一点之外,面形轮廓和那老者极为相像,两人显然是父子之亲。
  那老者侧耳听了一阵之后,脸色突然一变道:“角蛟亦被惊动,此物虽不似毒蟒,喷出毒雾伤人,但其凶残犹有过之,而且行动之间,带着波涛洪水……”
  隆隆之声愈来愈响,一阵冷雾由洞中直喷上来,使人陡生寒意。
  老者回头望了那少年一眼,道:“角蛟显然发动,这怪物如果冲了出来,必然要闹得天翻地覆,快些准备好对付它的药物。”
  那少年探手药袋,摸出两粒其红似火的药丸,分扣两手之中,将头向下张望。
  水雾连续喷出,愈来愈浓,逐渐变成一股水箭,直喷上来。全室中人的衣服,俱被那水柱溅起的水滴喷湿。
  那个执药丸的少年,双目瞪得又圆又大,满脸虽被喷出的水柱打得通湿,但两只瞪得大大的眼睛始终不稍眨动一下。
  罗雁秋凝神望去,看他身子已开始微微在抖动着,不禁暗感奇怪,忖道:此人手中既有降蛟药物,不知为什么还是这等害怕,难道那角蛟果真难降的很么?
  一念及此,好奇之心大动,忍不住缓步向洞口走去。
  只听那老者冷哼一声,道:“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罗雁秋回头问道:“你说的哪个?”停住脚步,不再前进。
  那老者怒道:“自然说的是你!”
  罗雁秋道:“角蛟其物,在下从未见过,难道瞧瞧也不成么?”
  老者道:“有什么好瞧的?”
  诸葛胆微微一笑,急上两步,抓住罗雁秋的一只手臂,说道:“角蛟是什么样子,我也没有见过,咱们一齐上去看看吧!”
  说话之间,人已举步向前行去。
  那老人虽然气的满脸通红,但却不敢发作。
  散浮子手中横握白霜宝剑,静站一侧,脸色庄肃,一语不发。
  罗雁秋被师兄拉到洞口,探头向下一看,只见洞中白浪翻动,水声隆隆,濛濛水雾,笼罩全洞,两团碧光,在水雾中忽隐忽现。但见那水浪愈起愈高,水珠如雨,由洞中直翻上来,声势的确十分惊人。
  蓦闻散浮子闷哼一声,似乎身不由主,直向洞口冲来。
  罗雁秋回头望去,见散浮子手足上的金索,疾向洞中缩下,以他深厚的功力,竟然也无法稳住身躯。
  幸好他身躯冲到洞口之时,那金索突然松了下来,散浮子站住身子,想是洞中各种毒物,吃那角蛟带动水势冲击所致,因而带动金索,把散浮子的身躯向前拖去。
  罗雁秋忙低声问道:“师祖可受了伤……”
  话还未完,忽见石洞中冒起一股水柱,粗如水桶,直射而上,卷护着一只满生鳞甲,似手非手的怪爪,直伸上来。
  诸葛胆大喝一声,一掌劈去,但闻风声呼呼,威势非同小可,一股强劲绝伦的劲道,横里直撞过去,击在那水柱之上,登时被击的化成一蓬水珠,四散飞开,溅得满室一片水雾。水柱虽散,但那满生鳞甲的怪爪,并未缩回,且直向洞外伸来。
  那当口而立,手握药丸的大汉,惊骇得疾向旁侧横跨三步。
  散浮子白霜剑一挥,银光闪动,劈在那怪爪之上,但闻咕嘟一声大吼,那怪爪陡然缩回石洞之中,三片手掌大小带有血迹的鳞甲,落在石洞之外。
  一直站在数尺外冷眼旁观的老者,突然冷哼一声,大步疾上,由药袋摸出两粒红色药丸,分握双手,探头向洞中凝视,也不知是水珠还是汗珠,由他紧张的脸上,滚滚滴下。他虽比儿子勇敢许多,但那支撑身躯的双腿,仍然不停的抖动着,显然他也有着极大的惊震,也许是年龄大了些,虽无法按捺下惊惧之心,但还能沉着不乱。
  大约过了一杯热茶工夫,石洞中重又射上来一道水柱,这次来势更加猛烈,不但水柱加粗了很多,而且也较上次凶恶了许多,激射在屋顶上,如溅珠喷玉,满室水珠横飞,打湿了室中所有之人的衣履,个个有似落汤鸡一般。
  罗雁秋凝目望去,只见晶莹透明的水柱之中,有一颗笆斗大小的怪头,顶上生了一条独角,鳞甲倒竖,血口盆张,红信伸缩,看上去似蛇非蛇,似龙非龙,狰狞可怖已极了。
  只听那老者大喝一声,双拳齐出,直向水柱之中击去。砰的一声,水柱吃他双拳击裂,借势一伸手掌,把双手分握的药丸,投向那怪头盆张的血口之中。
  这药丸投入那怪头口中之后,立见奇效,只见它盆张的血口一合,忽然向洞中缩去,水柱随消,那洞中翻动的波浪,也随着息止,一切均随着极快地恢复了平静,只余满地碎石,积水缓流。
  那老者侧脸望了诸葛胆一眼,说道:“托仗行令堂堂主的洪福,总算把两个最为凶残的怪物制止住了。”
  诸葛胆接道:“这角蛟如此凶猛,实是未闻未见的怪物,行动又能带动滔滔洪流,现在虽然稍敛野性,只怕它药性过后,野性重发。”
  那老者笑道:“这个请堂主尽管放心,不是我吴大涛夸口,我这对付毒物怪兽的药丸,效力之强,敢说天下无双,角蛟虽然凶猛绝伦,但我手中之药,却是此物的克星,只要它吞入腹中一粒,即将眠息个四五十日难醒,现在它一口吞下二粒,至少要三四个月后,才能醒来。”
  诸葛胆笑道:“当今武林之中,盛传你们父子降伏怪兽、毒物之能,今日一见,果是不错。不过,这等借助药物使怪兽、毒物失去抗拒之力,虽然独步武林,但总未免难算尽善尽美,如能借药物降伏之后,再能加以训练,使它为人所用,那就尽善尽美了。”
  吴大涛微微一笑,道:“天下役使怪兽、毒物的能手,无人能出玄阴门苍老前辈之右,以他老人家的天生异禀,和深厚的功力,役使毒物怪兽,自是不必仰仗药物……我们父子当难及其万一……”
  他微微一顿之后,又道:“不过,像这石洞潜伏的千年毒蟒和角蛟两种怪物,不但力大无穷,而且蟒能喷毒伤人,蛟可掀水作怪,实非人力所能抗衡,纵然武功通玄,只怕也难降伏!”
  诸葛胆聪明绝伦,微微一笑,接道:“这么说来,你们父子,也能役使各种毒物怪兽了。”
  吴大涛道:“这个……”
  他既不敢欺骗诸葛胆,又不能随便泄漏隐秘,过了半晌,才接道:“虽薄有小技,但比起苍老前辈,那就相差千里了。”
  其实,诸葛胆早已知道他们父子有逐蛇役兽之能,雪山派中役逐蛇兽之人,都是吴氏父子一手训练而成,他这般故意相询,一则可使罗雁秋听得十二连环峰上,藏龙卧虎,各种奇人都有,二则他心中一直怀疑紫虚道人把吴氏父子留在“逍遥山庄”之中,定然有所作用,故此这样说法,想借机引他说出一点隐秘。
  哪知吴大涛竟是守口如瓶,始终不肯以真相相告。诸葛胆也不再追问,微微一笑,道:“这石洞之中,除了那千年毒蟒和角蛟之外,还有什么毒物怪兽么?”
  吴大涛道:“这石洞原来是角蛟之穴,数十年前逍遥湖畔,突然出现了一条毒蟒。这两个毒物,每隔一月左右,总要在逍遥湖畔附近大战一场,双方势均力敌,一斗就是几日几夜,难分胜败,直斗到彼此筋疲力尽之时,才停下休息,角蛟回到湖底养息,毒蟒就在附近搜捕鸟兽食用,这逍遥山庄附近的鸟兽,被它惊人的食量搜捕将尽。但却有一宗奇怪之事,就是毒蟒、角蛟二怪不管如何缠斗凶烈,但始终在一定的距离之内,不肯远离。因那巨蟒口中喷出的毒雾异常强烈,是以掌门师祖派去探看之人,无一生还,后来我被掌门师祖罗致上山,奉派对付两个毒物,仗恃家传药物,可避蟒毒,才敢接近两个怪物,一经接近,发觉这两个怪物身上,都被一条极细的金索所缚,那仅如烧香粗细的金索,竟能把这两个力大无穷的怪物制住,如非亲见,实是叫人难以相信。”
  他脸上闪掠过一抹笑容,似是对往事极感愉快,略一停后,接着道:“我费了两三天的时间,查出了这座石洞之处,依着金索寻找,又发觉这石洞之中,除了那毒蟒角蛟之外,还有另外三种毒物,不知道若干年前,已被人用天山蚕丝织成的金索,缚困在此处……”
  诸葛胆听他滔滔不绝,尽泄逍遥山庄隐秘,越说越不对劲,赶忙摇手阻止他再说下去,接道:“好啦!毒蟒、角蛟既被你药物所制,想已不足为患,那三种毒物既无什么动静,想是没被惊动,今日之事,全是由我做主,如果掌门师祖怪罪下来,你就说我要你们做的就是。”
  吴大涛抱拳一礼,向室外退去。
  散浮子暗自一收捆缚在手脚之上的天蚕索,觉着松动了很多,忽的纵身一跃,迅捷无比的冲了上去,左手疾出,施个擒拿手法,抓住了吴大涛的左臂,右脚同时飞起,踢中了那年轻大汉穴道,手中白霜剑划起一片剑圈,护住身子,跃到石室壁角,说道:“这天蚕索如何才能断去?快说!”
  他出手动作迅快无比,连武功高如诸葛胆,也抢救不及,他不禁一皱眉头,对罗雁秋说道:“我看在你的面上,召人相救于他,想不到他竟然突起发难,如我现在出手,你大概不会再怪师兄太过寡情了吧!”
  说完一笑,急上两步,凝神而立,双目圆睁,神光湛湛的注视着散浮子。
  散浮子冷笑一声,对诸葛胆道:“你如再擅进,我立刻把他劈死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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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九章  死里逃生

  罗雁秋本是宅心忠厚之人,一见这情势,不禁大是为难,暗忖:师兄本是我要求他召人前来,解救师祖的危险,现在倒真不好插手再管,好在师祖剑术武功已臻化境,他倒不能把他老人家怎样,于是便只好呆呆的站立一旁。
  他哪里知道,诸葛胆的巧诈心机,刚才那情势,他明着虽是看在罗雁秋的面上,召人前来,暗地里却是为着自己打算。试想,若那五种毒物一齐冲了出来,尽管你逍遥山庄铜墙铁壁,也要被它们闹得个人仰马翻。
  此时只见诸葛胆的右手一伸一缩,便多出了一把铁骨折扇,衣袂飘动,竟直踏中宫欺身进招,折扇直点散浮子前胸“玄机穴”,他竟把那削铁如泥的白霜剑,直视同顽铁一般。
  诸葛胆此举也真是太狂妄了,他竟把一代世外高人散浮子看成了一般武林高手,只听散浮子冷笑一声,直气得长眉轩动,他马步不移,身形不转,左手仍抓住吴大涛的左臂,头胸微向后仰,右手白霜剑,自下上挑,迳削诸葛胆的脉腕。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诸葛胆见人家施出这平凡的一招“拦江截斗”便不平凡,连忙一跃身形,向左横跨三尺,趁势左臂一探,骈食中二指疾点散浮子抓住吴大涛的左手脉腕,喝道:“撒手!”
  他这避招出招,浑成一体,已到了出神入化之境,连散浮子也看得暗暗心折,但他岂能被这一逼撒手将吴大涛放开,只见他左腕一沉,顺势一带,整个身形不动,却将吴大涛踉跄拉回了二步。
  诸葛胆冷笑一声,说道:“瓮中之鳖,尚图作困兽之斗。”转头又向罗雁秋说道:“现在是他自找死路,可怪不得师兄了!”
  说完,把折扇收起,一翻腕,“呛啷”龙吟声中,拔出了背上的双剑,当然,这一对剑是另外铸制的了,他原来那两支百炼精钢宝剑,已被凌雪红的青冥剑削断。
  诸葛胆双剑在手,如虎添翼,散浮子虽是武功超绝,但他因左手还抓着个吴大涛,身形的灵活受制,白霜剑削铁如泥,但也不能尽情施展,直看得旁边的罗雁秋大是着急。
  突然,他童心大发,竟异想天开地想代散浮子抓住吴大涛,这样,他们就可作公平的搏斗了。想着,便一步步往两人战圈中走去。
  须知散浮子身上缚着五条天蚕索,另一端俱系在巨石下的五种毒物之上,在散浮子初与诸葛胆交手时,身形始终保持不动,怕再带动下面的另三种毒物,但目前为诸葛胆的双剑所逼,他也不得不作必要的移动。
  散浮子一见罗雁秋向他左面走来,便已知道他的心意,但无奈自己和吴大涛已被诸葛胆罩在双剑之下,他和吴大涛混成一体,此时,眼看罗雁秋也将要进入弥天剑影之中,大急之下,左脚虚空踢出,带起一堵急风,直撞罗雁秋,想把他逼开,同时大喝道:“秋儿速退!”
  哪知他话声甫落,巨石下又响起一阵隆隆之声,原来左脚踢出,正带动了天蚕索另一端的毒物,接着一股股水箭,自那三尺大小的洞口射出,那水箭越射越高,撞在屋顶上,散开来,犹如倾盆大雨般落下,片刻之后,室内之水竟淹没足踝。
  此时,散浮子和诸葛胆早已停了手,而散浮子仍是抓着吴大涛的左臂不放,他转首一看,只见吴大涛头颅低垂,双目紧闭,探手一试前胸,他早已停止呼吸了!
  散浮子一松手,哗啦一声水响,吴大涛的身躯,便蜷伏在浊水之中。
  须知吴大涛父子虽是精通驯兽驱虫之术,但却不谙武功,他年老体衰,而且又被散浮子抓着脉门一阵折腾,是以便不支死去。
  任诸葛胆是城府深沉,不露声色之人,此时的脸上也变了样,他冷笑一声道:“老杂毛,你这可是自作自受,我好意救你一条老命,你偏偏不想活着,好,我走了。”
  说着,竟再不看罗雁秋一眼,大踏步向室外走去。
  罗雁秋在一旁也看得怔住了,眼看吴大涛父子一个被点上穴道,一个被捏断脉门而死,俱都倒卧深及足踝的水中,而师兄竟要一走了之,他如何不急,忙紧走上两步,抱着诸葛胆一条右臂说道:“师兄,我求求你,你总不能这样就走呀,那祖师和我怎么办呢?”
  诸葛胆不耐地回头一看,只见罗雁秋原是苹果般嫩红的脸儿,此时已吓成了土色,两只水汪汪的灵活大眼,更满现着乞求的光芒。他不由心中一动,柔和地说道:“唉!事已至此,你看我还有什么办法?”
  罗雁秋急得要哭出来,只听散浮子朗声喝道:“秋儿,你快点随他走吧!”
  诸葛胆哄孩子似的拍拍他的肩膀,顺势拉着他的手说道:“我们走吧,你这样对他,也算情至义尽了。”
  谁知罗雁秋陡地将他的手一甩,愤然说道:“你把报答师恩,就看得如此轻易么?哼!无怪你……”
  他下面的话自是要说:“无怪你背叛师门,恬不知耻。”但又怎能说得出口。
  诸葛胆并未发怒,只冷冷地看了罗雁秋一眼,便自向室外走去。
  罗雁秋颓然地转回头来,只见师祖散浮子双目紧闭,皓首微垂,像是正在运功调息。此时,他见诸葛胆已走,倏然睁开如电双目,沉声说道:“秋儿,你快把这吴大涛尸体抱出门外,我来为那汉子解开穴道。”
  此老的心思,也端的缜密,原来他怕那汉子被解开穴道后,发现他父亲已被人害死,父子情深,他还怎肯为你伏虫降兽?
  等罗雁秋把吴大涛的尸体移到房外回来,散浮子也已为那年轻汉子解开穴道,此时那毒物已停止喷水,显现出一种暴风雨前夕的沉闷与平静。
  年轻汉子一醒转来,向室内扫了一眼,诧然问道:“我父亲呢?”
  散浮子知罗雁秋不惯说谎,忙道:“他被诸葛胆带走了,你快准备对付这石洞中的毒物。”
  那年轻汉子一皱双眉,摇头说道:“没有掌门师祖的令谕,在下不敢有所行动。”
  散浮子一翻如电双目,长眉轩动,白髯轻颤,探手抓住那年轻汉子的左腕,威凛无比地说道:“快点出手降服那怪物,不然休怪贫道……”
  他的话尚未说完,突听罗雁秋一声惊呼:“师祖……”
  两人回头一看,只见那三尺大小的石洞口中,露出了一个有单扇门板那么大的血红舌头,一伸一缩,不停噏动。
  散浮子见状,暗忖:我不信你这舌头不是肉长的!他一振手中白霜剑,向那怪物舌头砍去。
  只听“嘶!”的一声,那怪物的舌头只被砍破了一条尺余长的裂口,一道血箭,洒了散浮子一身,一股腥臭之气,也在室内弥漫,他知道这种毒物的血液中,也含有剧毒,连忙运气闭住周身要穴,大喝道:“秋儿快出去!”说着,又急挥出一掌,罗雁秋只觉被一股柔柔的微风托起,身不由主,飘落门外。
  谁知那怪物的舌头被砍伤后,更是恶性大发,它突地发出一声闷吼,只觉地动屋摇,那挡住洞口的千斤巨石,已被它吼声中撞开,露出两颗如笆斗大的赤睛来,在洞口闪烁着,端地骇人已极。
  散浮子毕竟是位世外高人,临危不乱,他把罗雁秋用罡力送出后,心中更觉坦然,于是左手一加力,厉声对那年轻汉子说:“快些设法把这怪物制伏下,不然你我都难逃一死!”
  那年轻汉子在此千钧一发之时,实无选择余地,颤抖着怪啸一声,探手入囊。谁知在他手触及皮囊内之时,不禁脸色陡变,左手用力一甩,便想挣脱逃走。
  但散浮子的手如铁箍一般把他扣住,哪里挣得脱。散浮子看得心头火起,厉喝道:“狡诈的狂徒,你还想逃走么?”
  那年轻汉子直急得双眼流泪,哀求道:“我的降毒药丸已被水浸湿,失去效用,道爷,你就发发慈悲,让我逃走吧!”
  散浮子闻言,脸色骤变,他一松手,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而那年轻汉子便没命地飞跑了出去,竟连放在门外,他父亲的尸体也没看见。
  罗雁秋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他疾忙扑向散浮子叫道:“师祖!师祖!你也赶快逃走啊!”惊慌中,他竟忘记了散浮子是被五根天蚕索缚在四肢和身躯之上。
  他叫了两遍,见散浮子只是闭目垂手,不加理会,心中一急,哪还顾得长幼尊卑,竟探手向散浮子抓抱而去。
  但奇怪的是,散浮子毫不运力反抗,竟被罗雁秋拉得踉跄前冲数步,哗啦一声,白霜剑也跌落地上水中,但因散浮子这一动,又带动了另外两条毒物。
  罗雁秋连忙将白霜剑拾起,一抬首,这才看清他师祖身上的五根天蚕索,不禁全身冰冷,几乎晕倒。
  此时那怪物想是已被引发了兽性,闷吼如雷,整栋房屋摇摇欲坠,它像是要冲破这房屋的地基而出。
  罗雁秋眼看师祖散浮子不能行动,而且竟似昏迷过去了一般,真是心急如焚,五内皆裂,怎么也想不出如何救他师祖出难。
  蓦然,室外不远处传来两声暴响,天空两道红光一闪,直冲霄汉,他知道是雪山派中最紧急的讯号,金焰火箭。也许这金焰火箭便是为行将出洞的毒物而放。
  哪知他看到这两支金焰火箭后,突然触动了灵机,暗忖:这天蚕索既不是金属物品,也许怕火,我何不用火烧它一烧?
  他身随意动,连忙点燃了千里火筒,迎着那天蚕索一晃,只听轻微的“哧啦”一声,随之有一股刺鼻的薰焦之气发出,天蚕索果然应火而断。
  罗雁秋大喜过望,连忙将其余四根一一烧断,抱起散浮子飞纵出去。
  就在他刚冲出屋外之时,只听一声震天大响,瓦飞木折,沙尘弥漫,那三间瓦屋已然倾倒,随听一声闷吼,一个怪物冲尘而出。
  罗雁秋一看,惊呼一声,急忙抱着散浮子往来路上那片翠竹林中飞奔。
  原来冲出来的怪物,竟是个有一间屋大小的蛤蟆,两颗赤睛,如笆斗般大,一开一合,煞是吓人,四只爪子也有两人合抱的大树般粗,无怪它能把那片地基撞裂,而使房屋倒坍。但显然那东西十分蠢笨,它看着罗雁秋远去的身形,竟是不追,仍在那里如牛吼似的喘息,想来它撞开这片地基,也耗去了力气不少。
  且说罗雁秋抱着他师祖散浮子一阵奔跑,穿过翠竹林,已来到逍遥湖边,但却不见舟影。他低头看见散浮子仍是昏迷不醒,心下大急,连忙把他放在草地上,企图为他实施推宫过穴手法推拿。
  原来散浮子在与毒蟒、角蛟缠斗时,已中了那蟒口喷出的毒气,因他内功精湛,毒气一时没有发作,直到他发现那降伏毒物之人,亦已无能为力之时,心中一急,全身真气一散,毒气乘机侵入,以致昏迷过去。
  此刻,罗雁秋为散浮子推拿了一阵,竟是毫无效果。他焦急的仰首望逍遥湖彼岸,只见紫虚道人正负手而立,两侧站立着他师兄诸葛胆和师嫂玄衣仙子杜月娟,紫虚道人背后,则是送自己过湖的松风和月影两个小童。
  罗雁秋见他们隔岸观火的姿态,无动于衷地看着自己,不由心中有气,他本是心高气傲之人,见状再也不愿求他们派船来接应自己,转过脸来,不再向那边观看。
  突然,一阵劈啪的清脆声响,自那片翠竹林中传来,他立刻看出就是那庞然大物,眼看就越过那片竹林,向湖边匍匐而来。
  他看看仍在昏迷不醒的师祖,心一横,仗剑迎了上去。
  只见那大蛤蟆比血盆还大的口一张,他刚听到一声娇脆的惊呼:“罗兄弟!”便觉身不由主,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吸力吸入那蛤蟆腹中。
  须知那蛤蟆乃是千年以上的成形之物,一呼一吸,都是力大无穷,罗雁秋被吸入蛤蟆腹中之后,只觉得一片黑暗,奇热无比,但空间却甚宽大。他此时理智并未失去,知道是被吸入蛤蟆腹中,于是横剑横扫直劈,但每劈出一剑,便觉得一阵震动,头脑晕眩不已,他想若这样乱砍乱刺,结果虽可能把这大蛤蟆劈死,但自己也要送了一条命。于是他认定了一个方向,向下斩刺,企图从它肚皮下爬出来。
  果然,不片刻,已被他割开了一个孔洞,但觉一股冷澈心骨的寒流,如水箭似的,直射上来。这从火热中陡地一冷,不禁使他机伶伶打了个寒颤,暗忖:这怪物是不是已到逍遥湖中了?
  突然,他又忆起那青衣道童的警告:“……此湖乃山底泉眼主流积成,表面上平静无波,但湖底却波急浪涌,如若不小心跌入水中,不管有多好的水性之人,也难逃得性命……”
  思忖至此,又是心底一冷,暗道:若这蛤蟆潜入潭水之中,那我罗雁秋算是完了!
  但是无论如何,他知道不能停留在这蛤蟆腹中,但显然不能再向下斩割。于是又举剑向上,一阵急刺,上面又有一股水箭泻下,无疑的,这蛤蟆已处身湖中。
  他心想,我且离开这蛤蟆腹中再说,于是心一横,迎着那排水箭跃身而出。
  原来那蛤蟆被罗雁秋一阵斩刺,早已负痛爬入湖中,载沉载浮;而那湖也不过五、六十丈宽,而当罗雁秋自它背上出来之时,它已到达彼岸,露出水面。
  谁知罗雁秋刚要跃身上岸之时,那怪物却又向水底沉去。他连忙跃身上岸,但在惊慌中内力不继,仍然跌落湖边水中。他眼看就要被那蛤蟆带起的漩涡卷下之时,突然,一条人影如电光石火般一闪而至,那人身形未落,已探手抓住了罗雁秋的左肩,将他提了上来。
  他惊魂甫定后,抬头一看,竟然是紫虚道人,他那如满月似的脸上,正现出一副和蔼的微笑。
  罗雁秋连忙施了一礼,说道:“谢谢老前辈相救之恩。”
  紫虚道长仍是微微一笑,双目半睁半闭,并不答话,但罗雁看他眉宇之间,似含一种隐忧。他以一个晚辈身份,自然不好问人家有什么心事,怔立半晌,始如梦初醒似的说道:“请问老前辈,晚辈的师祖呢?”
  忽见紫虚道人双目一翻,笑容尽敛,冷冷说道:“你就不关心你师兄的安危?”
  罗雁秋心神一懔,暗忖:难道师兄出什么事了?但仍作不解地问道:“我师兄又怎么样了?请老前辈不吝示知。”
  紫虚道人忽地长声一叹,幽微地说道:“唉!都是你那师祖做的好事,将那些毒物引出,你师兄被那条百尺雪练蛇咬伤了一口,不久就要毒发身死了。”
  试想,紫虚道人将谈笑书生诸葛胆视如左右臂,雪山派之有今日,诸葛胆的襄助擘划,应居首功,是以紫虚道人,尽管是目前江湖上心地最阴险,手段最毒辣的一代枭雄霸主,亦不禁忧形于外。
  原来,那石洞下的五种毒物,除了毒蟒和角蛟已吞下吴大涛父子的特制药丸,蛰伏不动而外,另三种毒物为千年蛤蟆、百尺雪练蛇和万年元龟。
  那万年元龟虽凶狠,但性喜静,故仍潜隐水底,未曾出来,千年蛤蟆又负创逃入逍遥湖中,惟有那百尺雪练蛇,却非水中之物,早欲返回山林,过其悠游自在的生活,故它一出来,喷雾吐信,轻重不等的伤了雪山派不少高手,然后逃匿无踪。
  罗雁秋一听紫虚道人说完,心中一动,暗道:活该!这也是他背叛师门的一种报应。人算不如天算,雪山派竟玩火自焚,被几个毒物给搅垮了。
  然而,他终是宅心忠厚之人,想起师兄在武当山七星峰下交手时对自己的容让,和来此后对自己的呵护,不禁直急的团团转,搜肠刮肚要想法子救他。
  紫虚道人看他急的那个样子,长叹一声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死生自有定数,何可勉强,你快点到行令堂去看看你的师兄吧,再延迟恐怕看不到了。”
  说完,抬头仰望云天,负手漫步而去。
  罗雁秋连忙向紫虚道人行了一礼,急向行令堂赶去。奇怪的是,他一路行来,虽无人带路,也无人询问阻拦。
  当他走到聚英殿之时,他也学着袁广杰来时,在大铁门上连击了三掌,里面的人伸头一看,便将那两扇铁门轧轧地缓缓打开,只见红影一闪,红衣女飞卫司徒霜正当门而立,一双含情脉脉,但却充满着幽怨的大眼睛,瞪着罗雁秋,一言不发。
  罗雁秋一见司徒霜,不自主地叫了一声:“司徒姑娘……”
  但她并未答话,反身一旁隐去,顷刻不见,只剩下一座空空荡荡的宽大庭堂。
  他暗忖:方才去逍遥山庄,在铁门方洞见到的那张女人脸,是否就是她?那为何开门后就不见了呢?现在为何现身了,又不说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哪里知道,这雪山十二连环峰上,对其党徒一言一行,处处都是控制得十分严密,他们暗中的转话站,只要你说一句话,都可传达到紫虚道人和谈笑书生诸葛胆的耳里。罗雁秋的通行无阻,是这种转话站的功效,红衣女飞卫司徒霜,只敢现身一睹罗郎之面,而不敢说话,又何尝不是这转话站的威势使然。
  逍遥山庄距离行令堂不过五、六里之遥,罗雁秋一路又未受得阻延,他展开轻功,不过盏茶时间即已来到。
  他刚进入行令堂,玄衣仙子杜月娟便已迎了出来,她满脸凄惶之色,一见罗雁秋,就像是遇见亲人似的,拉着他的手说:“兄弟,你师兄为着你,被那毒蛇咬伤,你看怎么办?……”
  罗雁秋闻言,大吃一惊,反问道:“怎么?师兄是为我而受伤,这是如何说起呢?”
  杜月娟一边拉着罗雁秋往她的闺房里走,一边低泣道:“他看着你被那大蛤蟆吞入腹中,便躁舟过去,要把那蛤蟆劈死,将你从它腹中救出,哪知刚跃上船,便被那疾射而来的毒蛇咬了一口,你看他……”
  罗雁秋掀开罗帐一看,不由他吓得倒退一步,只见谈笑书生躺在床上,手脚僵直,整个一条左臂色呈紫黑,而那黑色还正向身体的其他部份扩展,他已到奄奄一息的时候了。
  他正看得惊骇不已之时,又听杜月娟低泣着说道:“兄弟,你看我怎办,你得设法救救他呀!”
  杜月娟这话原只是在绝望中的废话,她也知道罗雁秋无法治好诸葛胆的毒伤,但谁知这句话,竟触动了罗雁秋的灵机,他在身上一阵乱摸,果然被他摸出个白玉小瓶来,拨开瓶塞,撬开谈笑书生的牙关,便往他口里倒去。
  原来罗雁秋在武当山七星峰三元观时,白衣少女差绿云送的一瓶千年灵芝液还没有用完,他这一倒,直倒进诸葛胆口中足足十来滴,方才将瓶收起。
  一旁的玄衣仙子,本正在低头哭泣,却突然地被一股浓烈甜香所惊怔,抬头看时,罗雁秋早把瓶塞塞好,拿在手中了。她忙止住哭泣,叫道:“兄弟,这是什么香味?”她一看到罗雁秋手中的白玉小瓶,又叫道:“你这是什么东西?是不是给你师兄吃了?”
  罗雁秋此时早已恢复了镇静,他微微一笑,道:“这不过是一瓶千年灵芝液,现在我已为师兄灌下了十几滴,想来不妨事了。师嫂,你快点拿杯水给师兄冲下。”
  饶是杜月娟见多识广,心机沉稳,也不由惊怔住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小师弟会藏有这种稀世珍宝。
  她连忙亲自倒了一杯开水,撬开诸葛胆的牙关,给他灌下。果然,盏茶时间之后,谈笑书生身上的紫黑色,渐渐退去,又过顿饭工夫,只见诸葛胆翻了个身,幽幽一叹,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一见罗雁秋在旁,竟一把拉住了他的左手叫他坐下,亲切地说道:“师兄能看到你安然脱险,死而无恨了。”
  听得罗雁秋大是感动,说道:“师兄,你为着小弟而被毒蛇咬伤,小弟抱愧无地!”
  却听玄衣仙子杜月娟在旁咯咯一笑,说道:“看你们兄弟俩怎么啦,只顾说心腹话,连人家都不管了!”她娇嗔地睨了诸葛胆一眼,俏皮地又道:“无怪刘玄德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这也真叫做人妻子的寒心。”她边说边拍着雁秋道:“看你若是这样对待那位凌姑娘,人家会嫁给你不!”
  谈笑书生诸葛胆见自己行将与世长辞之时,爱妻竟说这种话来,不禁冷哼一声,说道:“像你这样的妻子,不要也好!”
  罗雁秋在旁急道:“师兄,嫂嫂是与我们开玩笑的,你怎认真起来啦!”
  杜月娟知道诸葛胆误会了,神秘地一笑,姗姗走至床前,说道:“哎呀,你别说得那么严重了,死不了啦!罗兄弟已给你服下了千年灵芝液,不信你就运气看看。”
  诸葛胆霍然坐起,道:“娟卿,你胡说八道什么,师弟哪里会有千年灵芝液?”
  他说过话,才觉得有点不对,刚才说的几句话,还以为自己是回光返照,现在竟一下子坐了起来,不觉得怔了一怔,又仰首看罗雁秋道:“这可是真的吗?”
  罗雁秋微笑着点点头。
  诸葛胆试一运气,果觉百脉舒畅,蛇毒全消,一笑又道:“当年我虽听师父说过此物,但却不信有其存在,就连师父他老人家也没有见过。”
  他说的“师父”自然是指慧觉大师,罗雁秋听得心中一动,暗道:不知大师伯和吕老前辈怎样了?红姊姊更是急死啦!
  他思忖至此,突然又联想起受了伤的师祖散浮子,方才在逍遥湖畔被紫虚道人岔开了话题,便把他老人家忘记了,他不禁脱口骂了一句:“该死!”
  谈笑书生和玄衣仙子同时一怔,杜月娟惊诧的问道:“兄弟,你怎么啦?”
  罗雁秋霍然站起,望着诸葛胆恳切地说道:“我师祖散浮子他老人家不知生死如何,师兄可否准小弟一见?”
  杜月娟在旁接道:“你师兄受伤时,他还在逍遥湖那边,生死不知,你且耐心地等一下,我去派人给你问问。”说着,姗姗而去。
  约有顿饭光景,她又浅笑盈盈地走回来,望着罗雁秋说道:“兄弟,你别发愁啦!令师祖散浮子老前辈是中了毒蟒喷气所伤,一时昏迷了过去,幸而我们十二连环峰还有那种解药,我掌门师兄已给他服了,正在逍遥山庄另一间房子里休息,你现在最好不要打扰他。”
  罗雁秋愕了一下,刚要说话,却听玄衣仙子又续道:“你对我的话有疑问是不是?其实令师祖和你师兄的伤势不同,一个是中了毒雾,一个是百丈雪练蛇毒牙直接咬伤,所以前者的伤势,我们有解药医治,你那千年灵芝液是稀世奇宝,留着到救人命时再用,别乱糟塌了。”
  罗雁秋闻言,这才放心下来,微微一笑道:“多谢师嫂指示。”
  谈笑书生早已下得床来,此时对杜月娟道:“你吩咐厨下治一桌酒菜,我要与师弟痛饮一番。”
  他对杜月娟和罗雁秋饮茶中毒的事,竟似懵然不知,像是那件事根本不曾发生一般。然而是谁主使那白衣少女在茶中放的迷药?是谁在他们昏迷后,穿过那变化莫测的九宫阵图,将他们抱在卧室内的床上?他们被抱到卧室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八〇章  无边春色

  且说赤煞仙米灵,将凌雪红背到株奇大的松树上,放在一起枝干交错处,然后动手把枝干编结成一座吊榻,把凌姑娘放在上面,又把自己的长衫脱下给她盖上,然后去找许香萼为凌雪红讨回青冥剑。
  他想,观音堂堂主千手菩萨许香萼奉命,今晚负责阻截自北方侵入十二连环峰之人,她必定还在那附近不远,我何不回去找她。于是纵身下树,便往来路方向赶去,走了约盏茶时光,仍不见许香萼的影子,又已来到方才和凌雪红隐身的凸岩之前。
  原来米灵虽是长相奇丑,但心思却精细无比,尤其疑心特重,暗忖:王雷这东西端的色胆包天,十分讨厌,竟然找到我藏娇之所来,若不是也存有坏念头,哼!他跑来干什么?
  他思忖至此,倏然停住身形,找了一处山石后隐住,看看鬼影子王雷是否再度前来。
  此时,夜色沉沉,星月皆隐,十二连环峰竟然一片沉寂,只有那劲厉的山风划空而过,平添一种凄厉萧杀的气氛。
  赤煞仙米灵藉着那冰雪的映照,扫目四顾,约有盏茶时光,仍不见有什么动静,心中正暗暗窃喜,准备离去之时,蓦然,一条颀长的身影,如流星划空,一掠而至,落地后,“咦!”地一声,喃喃说道:“那厮抱着那小妞儿到哪里去了,怎地不见了影儿?”
  赤煞仙米灵一听这声音,不用看便知是他师弟鬼影子王雷无疑,直气得他咬牙切齿,暗暗骂道:“好个淫恶狡猾之徒,看我不好好惩治你一顿!”
  他再也无法按捺下胸中一股嫉恨之气,一跃身,落在鬼影子王雷之前。
  那鬼影子王雷是何等人物,他一见师兄满脸怒容,双目闪射着毒恨之色,心下一凛,知道自己的话,已被师兄听见,哈哈一笑道:“师兄,你怎么来到了这里,我还以为你另觅香巢,做那种销魂的勾当去了呢?”
  他见赤煞仙米灵并不答话,仍是双目火赤的盯射着自己,不禁倒退一步,说道:“师兄,你可看见了一个穿蓝衫的小子,抱着个白衣少女,从这里经过?哈哈,那白衣小妞儿,虽然比不上你那一个,却也标致得很呢!”
  赤煞仙米灵早气得怒火上冲,暗中运起阴煞掌功力,电闪般一掌劈出。
  而王雷既然挣得个鬼影子的称号,其身法之快,自较一般武林高手高明,刚才在那凸岩之下,他便领教过师兄的阴煞掌,若不是见风转舵,知难而退,恐早伤在那悄无声息的掌下了。
  此刻,他只觉得一股阴冷寒气透衣及肤,连忙身形一闪,如幽灵般的转到赤煞仙身后,赶忙笑道:“师兄你尽喜欢以大欺小,你若再这样,我可要到师父那里告状了!”
  这鬼影子也真刁钻得紧,他素知师兄阴煞掌歹毒无比,哪敢硬接,嘴里虽说着开玩笑的话,但心中也早杀机隐现,即使赤煞仙不出手,他也要乘机发难,企图独占那艳绝尘寰的凌姑娘。
  但赤煞仙米灵也是心机沉稳之人,他见一击不中,心中暗道:我先与他虚与委蛇一阵,再伺机出手。于是强忍着怒气淡淡一笑,说道:“谁欺负你来?我不过试试你的反应和身法而已,果是不凡,不愧为鬼影子,你想我要真的打你,在那凸岩下的一掌,只要稍一加力,你还有命在吗?”
  他说完,哈哈一笑又道:“我们师兄弟多年的情谊,千万别为着个不相干的女子闹翻,你说是罢?”
  说着,右手一张,亲热地拍着鬼影子王雷的左肩,但也就在这一拍中,将阴煞掌施出。
  鬼影子王雷机伶伶打了个寒颤,但他也将蓄势待发的一招,三式“玄阴绝户掌”中的“阴阳倒行”反手挥出。
  赤煞仙米灵想不到师弟也是早存恶念,两人相隔本近,再想躲闪已是不及,闷哼一声,飘风般倒退八尺。
  王雷哈哈一笑道:“师兄,这可是你先出手,你既然要把这事情弄得表面化,我们不妨就大打一阵,师父要骂可骂不到我,人家骂我们兄弟阋墙,也骂不着我。”
  米灵在猝不及防中,中的这一掌自也是不轻,他一咬牙,冷冷说道:“你别口舌上逞能,就把你那压箱底的本领都使出来吧!”
  他话声未落,身如飘风欺身而上,也施展那三式玄阴绝户掌中的一招“碧焰玄冰”,向鬼影子的气海穴点去。
  这三式玄阴绝户掌,顾名思义,一共只有三式,是诸葛胆和米灵等人在武当山七星峰下受挫于凌雪红后,玄阴叟苍古虚坐关之前传给他们的,虽只三式,但交互倒转运用起来,变化无穷,每一式中,都暗含着其他二式,米灵和王雷还是他们练就后第一次与人正式交手。
  只见他们刚交上手时,还是缓慢生疏,但越打越纯熟,越打越快,把其中的变化机巧,尽都施展了出来。但这种掌势,却是不带风声,完全以阴寒之气,伤人于无形。
  五十招后,两人仍是不分胜负,但鬼影子王雷中阴煞掌在先,尽管他功力十分深厚,此时那阴寒之气,亦已逐渐发作,他不禁连打了两个冷颤!
  就在他一打冷颤手脚略缓之时,赤煞仙米灵右手食中二指骈曲如钩,直奔王雷脸上抓来。只听一声厉叫,两条人影倏然分开,鬼影子半寸长的左眉,竟被他连皮带肉,扯下来一片,鲜血和着泪水自他一片黑、一片白的脸上点点滴下。
  而此时,赤煞仙米灵的身上也觉一寒,想是那三式玄阴绝户掌的伤势发作,赶忙运气逼住要穴,暗忖:我且把这家伙打发走,赶紧回到那女子停身之处,就说没找到千手菩萨许香萼,先将她奸污了,只要她失身于我,木已成舟,不喜欢我也没有用了,不然,恐怕是好事多磨,迟则生变。
  他想至此,乃转首对鬼影子王雷冷声喝道:“还不给我滚回去,难道在等死么!”
  而鬼影子王雷,也冷哼一声,愤然说道:“你放心,我决不将此事善罢干休,但也决不会去禀告师父,我们走着瞧吧!”
  只见他又在夜空中哆嗦了一下,展开身形疾奔而去。
  须知玄阴叟苍古虚对门下弟子的管束虽不严,师兄弟间的礼法不似其他正大门派严格,但鬼影子究竟对师兄存着一点顾虑,而且明明是错在自己,是以他焉敢向玄阴叟提起。
  赤煞仙米灵见师弟去远,当下捏着鬼影子那片鲜血淋漓的眼皮,迳往来路奔去。
  须知赤煞仙米灵因长得奇丑,自惭形秽,虽活了四十多岁,但还是个童男,此种销魂之乐,还从没经验过。
  但他一想到凌雪红那俊美的娇靥,那丰满的胴体,又幻想到她赤裸着娇躯时玉体横陈的情景,不禁血脉偾张,循环加速,一种奇妙的感觉,自心底升起,欲之火在他的体内燃烧,竟把那所中玄阴绝户掌的寒阴之气掩盖了。
  然而他才走出十余丈远,突地背后传来一声低微浅笑,那浅笑,显是发自一个女子。
  赤煞仙米灵陡地佇足回头一看,只见三丈外正站着一个身穿道装手执拂尘的女人,原来竟是他苦寻中的千手菩萨许香萼。
  他一看之下,大喜过望,暗忖:我先将那青冥剑骗到手,连师弟这片眉毛一起拿着去见那妞儿,说不定不用相强,她也会愿意了。
  此时,那许香萼已姗姗走来,冲着他神秘地一笑,说道:“怎样,此中之乐如何?”
  米灵直被问得丑脸一红,感到不好意思起来,赧然答道:“我……我们……还没有……”
  许香萼虽是名为道姑,但却是最淫毒的女人,采阳补阴,不知在她手中毁灭掉了多少男子。她见米灵的尴尬之状,不由吃吃地笑道:“哟!看你,倒成了柳下惠再世啦,你怎么这般没用,还没弄到手,早听我的话,不就……”
  赤煞仙米灵陡地大喝一声:“住口!”
  他觉得这许香萼说话,大大地侮辱了凌雪红的清白,在他心目中,凌雪红已是他的人了,侮辱凌雪红,就等于侮辱他自己一样。
  千手菩萨许香萼被他喝叫得一愕,随即又冷笑一声,说道:“你这真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看你别想得那么天真,那妞儿不会死心踏地跟着你过一辈子,除非你先占有了她的身体,生个一男半女,不然,这到了口边的肉,很可能又溜掉了。”
  米灵听得一动,暗忖:这谁不知道,要你多啰嗦。于是仍然冷声说道:“许堂主,请你把青冥剑借我一用,用完后再归还于你。”
  他说话的口吻冷漠已极,全是命令的口气。
  须知赤煞仙米灵不仅是十二连环峰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而且依仗着玄阴叟苍古虚,连紫虚道人对他们师兄弟二人,都倍加礼遇,是以把一个内三堂的堂主,全然不放在心上。
  但千手菩萨许香萼又岂是易与之辈,她的武功虽不如赤煞仙米灵的诡异高深,但她仗着冠绝江湖的各种暗器,却也不愿卖米灵这个帐,尤其刚才当面给下不了台,哪里会答应借给他,于是冷冷说道:“阁下之请,本堂主歉难从命,若没有什么公事相商,我可要走了。”
  赤煞仙米灵,在十二连环峰,一向是颐指气使,哪能忍受得了这种奚落,大声喝道:“站住!许堂主,好好把那青冥剑给我,我们不伤和气。”他见借不到,干脆就要强行取回了。
  许香萼慢吞吞地转过身,秀眉一扬,道:“哟!你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说话不算话呀!”
  米灵又语塞,丑恶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终于恼羞成怒地说道:“废话少说,快将剑交出,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千手菩萨许香萼闻言满脸寒霜,冷笑一声说道:“米灵,你要知道我一再容忍,并不是怕你,而是可怜你,像你这副尊容也不拿一面镜子照照,不要说你拿着这青冥剑和王雷的那片眼皮,去给那位姑娘,人家不会动心,就是把你自己的头颅,双手奉上,人家也会觉得恶心,而不愿正眼瞧你一下。”
  俗语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她这番话不单揭开了米灵的刺痛之处,而且竟将他要剑的动机,也已戳穿,实在是恶毒已极。
  赤煞仙米灵直气得哇哇怪叫,他怎能忍受得了这种侮辱,身如电掣,踏中宫,走洪门,一式“二龙抢珠”,双掌同时劈出。
  许香萼之所以说出这番话来,她也是看出如若不把青冥剑给米灵,他不会善罢干休。
  但是这青冥剑乃北极地壳中凝聚地心真气的钢母所铸成,真可谓稀世珍宝,武林中人梦寐求之而不得,她又怎肯轻易给人,是以早打算翻脸动手,暗自戒备,以自己的一身暗器,即使他米灵武功再高绝,也管叫他英雄无用武之地。
  此时,米灵含愤劈出两掌,她哪敢硬接,道袍飘风,向右横跃七尺闪过。
  她突地秀眉一扬,隐现杀机,沉声说道:“这可是你不讲理,如果要动手,我也未必就怕你,宝剑在我手中,你自信能夺得去,就放手抢夺吧!”
  说着,她一挥青冥剑,夜暗中寒光闪闪,带起一片迷迷濛濛的青芒。
  赤煞仙米灵一见那青冥剑,更不愿白白落在许香萼手中,冷哼一声猱身扑上,一招“推波助澜”,挟着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直撞而出。
  千手菩萨许香萼,仍是闪身让过,她实在对赤煞仙米灵存有几分顾虑,不说他阴煞掌力歹毒无比,就是冲着他那后台——玄阴叟苍古虚,自己也实在得罪不起,是以连闪过两招,未曾出手还击,而暗中,却在筹思破敌之法。
  但她忽阴忽睛的面色和犹豫不决的态度,岂能瞒过赤煞仙米灵的眼睛,他冷笑一声,说道:“许香萼,你不要捣鬼,有真本事硬功夫,不妨全搬出来,但若转坏念头,暗放什么迷魂弹一类的暗器,我可不吃这一套。”
  正是一语提醒梦中人,许香萼双目一𥅴,突地咯咯一阵娇笑道:“看不出你这个人倒能看出别人的心事,真是人不可貌相。好,就算我的坏念头让你揭穿了,现在我们就约法三章吧!”
  米灵闻言一愕,问道:“什么约法三章?”
  千手菩萨许香萼的俏靥又突转严肃之色,说道:“我们动手凭真本领、硬功夫,我不用暗器,你不用阴煞掌,你看可好?”
  赤煞仙米灵连连点头道:“好好!我们就这样决定吧,我已先出了两掌,现在请你进招吧。”
  谁知许香萼仍站立原地不动,摇摇头说道:“我还附带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米灵不耐地问。
  许香萼道:“我们这次比斗,不管谁胜谁败,都不许禀告掌门师祖,但也不许禀知令师。”
  原来,她还是对玄阴叟苍古虚心存顾虑。
  米灵毫不犹豫地说道:“好吧,你就快点出手。”
  许香萼咯咯一阵娇笑,手中铁拂尘一抖,真力贯注,拂尘根根倒竖,直往米灵全身一百零八处大穴点到。
  赤煞仙米灵向来是目空一切,又从未和许香萼动过手,怎料到她铁拂尘尚有这般功候,当下不敢怠慢,两掌一挫,左手“天王托塔”,逼开那罩洒而来的千万根拂尘,右手“拨云取月”,如灵蛇般自胁下穿出,直点对方左肩井穴。
  两人这一招对拆,显然许香萼仍稍逊一筹,她暗忖:这米灵果然身手不凡,有其值得狂傲之处。当下不敢大意,右手铁拂尘疾收,右腿后撤半步,上身不动,左手青冥剑寒光乍闪,招演“长虹经天”,向米灵的手腕削去。
  米灵嘿嘿一阵冷笑,撤招换式,闪过这一招后,即刻展开幽灵般的怪异身法,穿插游走于满天尘影和弥空剑气之中,他虽是以一双赤手,但在三十招过后,许香萼仍被逼得娇喘吁吁,渐落下风。
  她秀眉一皱,心念动处,歹计已生,暗忖:若不用暗器,如何能将这家伙打发走,我不如仍用勾香迷魂弹对付,此物既不会伤害他,且可成全他一件好事。那女子武功奇高,艳美绝伦,就叫她死心塌地跟着这家伙,也免却了不少后患。
  想罢,早将一粒勾香迷魂弹捏在右手拇、食二指中,趁着铁拂尘出招之际,两指一捏一弹,只听“咔叭”一声轻响,一阵异香,飘散而出。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许香萼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她本想将米灵迷倒,而自己则可以从容离去。但在她捏碎弹出之时,突地,一阵劲厉的山风吹来,而许香萼自己恰在下风,是以,她虽将赤煞仙米灵迷倒,而自己也不省人事了。
  两人踉跄退了几步,翻身栽倒,许香萼铁拂尘和青冥剑摔在地上,而自己的娇躯,则正好栽到米灵怀中。
  约在盏茶时间之后,两人俱被一种灼热的欲火所烧醒,而千手菩萨许香萼更是满面含春,娇喘吁吁,转瞬之间,那欲火爆发为烈焰狂涛,紧紧地搂抱着米灵的身躯。
  而米灵却是一生当中,第一次有这种强烈的冲动,只觉绮念顿生,欲火难制,终于把四十多年来,蕴藏的情潮倾出,他双目火赤,把眼前的许香萼,竟幻作成了他梦寐以求之的凌雪红,疯狂地将她抱在怀里狠命的揉擦,终于他掀起了她宽大的道袍,只听“哧啦”一声裂帛声响,许香萼的下衣被撕开,他更像一头野兽般扑抱了上去,于是……
  于是赤煞仙米灵享受着他四十余年来不不享受过的一刻,而许香萼也是欲仙欲死,尽管山风劲厉,松涛如吼,荒山绝岭的夜色,凄怖得怕人,但这一对被欲火焚烧着的男女,却都浑然不觉,渐渐进入了忘我之境……
  约顿饭时间之后,两人欲火全熄,过度的疲劳,又呼呼地睡去了。
  山风吹拂起许香萼宽大的衣角,像是个登徒子,在欣赏这一幕残余的春色!
  但也是对这淫恶狠毒的妇人一记惩罚!
  当赤煞仙米灵醒来之时,东方天际已露出一片淡淡的鱼肚白色,他整整衣衫,看了仍然仰面躺卧着的许香萼一眼,一种恶心的感觉,不禁浮上心头。他啐了一口,拾起地上的青冥剑,捏着鬼影子王雷那片血液冻结的眼皮,试行一提气,全身舒畅如初。奇怪的是连中了那玄阴绝户掌的阴寒之气,也已消失了,他怎知那寒气会随着精液的流出,而流入了许香萼的体中。
  他放腿疾奔,转过一座山头,又来到那片静静的幽谷,苍郁的树林中一片静寂,他想:也许她早睡熟了。
  当他奔到那株大树下之时,不禁一愕,只见枝叶满地,零乱不堪,但一想,他又释然地笑了:“那是我昨夜编结树枝时掉下来的嘛!”
  赤煞仙米灵疾忙跃身上树,他似可看到凌姑娘,见他拿着青冥剑,和王雷眼皮时的笑容。
  他心中一乐,直往那座吊榻扑去。
  然而,吊榻中,却是空然无物!
  这一下,他真的惊呆了,半晌,才从惊恐中醒来,游目四顾,这吊榻附近的情景竟似经过抢夺挣扎的一般。
  他仰首天空,此时已有熹微的晨光,自枝叶间隙透洒了下来,但四周高耸的山峰,仍是一片黝黑。
  于是赤煞仙米灵又跃下树,他低头一看,不禁打了一下冷颤,只见地下的衰草一片零乱,他的长衫掉落地上,而且还有一片凝冻了的血迹!
  赤煞仙米灵想起他和许香萼的一幕,又联想到这树下的情景,天呀,难道凌姑娘也被……
  他头脑一阵晕眩,呛啷一声,青冥剑和那片血肉冻结的眼皮都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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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 小时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一章  恩怨情天

  且说凌雪红自赤煞仙米灵走后,虽是暂时免去了失身受辱之危,但自己穴道受制,除了一条右臂外,全身不能动弹,但长此被困树上,终不是办法,等米灵回来之后,自己仍难逃过这一劫运。
  想到此,不由幽幽一叹,仰望夜空,只见漆黑一片,唯有阵阵山风,掠树呼啸而过,像是对她的遭遇发出无助的感叹!
  饶是凌雪红身负绝世武功,具有超人的智慧,此时也无施展之地,犹如待宰羔羊一般,只有听候命运的摆布。
  蓦然,一个念头在她脑际闪动,暗忖:在此荒山绝谷之中,莫说无人来此,即使有人来,也救不了我,与其忍辱偷生,不如一死了之,也可保全名节,以不负罗郎的一番情意。
  她想至此,一颦秀眉,倏举右手,便向自己头顶百汇穴拍去。
  但在将拍击到头顶之时,她又突然停了下来,想到被人害死的母亲,和孑然一身的慈父,泪珠儿便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扑簌簌沿着粉颊滚落。
  凌雪红低泣了一阵子,心里似乎觉得平静了许多,举袖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又恢复了方才的坚毅,默祷了一番,微微闭起双目,再度想自击天灵而死。
  蓦然二声鸟鸣,自远方隐隐传来,她一听那鸣声,便知有一声是发自她的神雕,不禁大喜过望,生存的意念,又在凌雪红的芳心中跃起。
  须知蝼蚁尚且偷生,又何况是位居万物之灵的人,生死大事,本来草率不得,刚才凌雪红的理智因一时被情感蒙蔽,是以才想寻短见。此时,她一闻雕鸣之声,立刻长吸一口真气,仰天发出一声清啸。
  啸声悠长清越,如凤鸣鹤唳,划破静夜的长空,那啸声在幽谷中回绕激荡,历久不散。
  她啸声甫落,只听一声雕鸣,已是响自谷外了,显然那神雕也已闻到主人的召唤,凌雪红再度清啸一声,但良久之后仍不见神雕在眼前出现。
  她不由大奇,举目四望,但夜空被浓密的枝叶遮掩,哪里能看到外面的景物,仔细倾听之下,除了山风呼啸,松涛如吼之外,竟是毫无一点声息。
  突然,那谷顶绝壁之上,响起一声少女的惊呼,说道:“哎呀!不得了,白妮被什么人打伤啦!”
  却听另外一个清脆娇柔的声音说道:“你看,那里不也有一只大雕扑在地上吗?它们又打架了,哪里是被人打伤的呢?”
  那先前说话的少女又道:“绿云姊姊,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禀告主人好吗?同时也好要点药来给白妮吃。”
  那叫绿云的少女说道:“好吧,素月妹妹,你可要快去快来,刚才听到啸声,说不定和我们打架的那个黑衣女子会赶到此地来呢!若是看到她的大雕被白妮打成那个样子,她定会找我打架,你想,我一个人怎能打过得她?”
  素月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说道:“绿云姊姊别怕,我去把主人请来,好好打她一顿,也好给白妮报仇,替咱们两人出气。”
  那话声愈来愈低微,想是她边说着边已走得远了。
  凌雪红听得说自己的神雕受伤,她知道定是和那只彩鸾打了架,无怪它未闻唤前来呢!她听说神雕受伤不轻,不由得又急痛得落下泪来。
  本来,她还打算请人家救自己出难,但知道那两个女子竟是日间和自己动过手的两个小婢,哪里还能说得出口,于是这一线生机,又变成了绝望!
  只不过顿饭时间之后,又听到绝壁顶上,传来另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绿云,那大雕是谁养的?你怎不把白天的事告诉我,看你们是越来越大胆了!”
  又听那两个少女颤声答道:“贱婢等也不知道那大雕的主人是谁,而且白妮又打赢了,故没有向主人禀报,贱婢等天胆,也不敢欺瞒主人。”
  那少女幽幽一叹,说道:“你们起来吧!还不把灵芝液,给白妮喂下。”
  片刻之后,她们想是已给那彩鸾喂下了灵芝液,只听那少女又道:“没事啦,我们走吧!唉,那只大雕也怪可怜的,不知它的主人哪里去了?”
  素月答道:“刚才白妮打架受伤之前,婢女等曾听到啸声,而且听声音像是发自女子之口,可能还躲在附近,看到主人到来,吓得不敢出来了哩。”
  凌姑娘听那小婢竟然如此说,不由气得银牙直咬,暗忖:你们主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我就不信打不过她!
  她思忖未完,又听那被称做主人的女子说道:“听你说,那个女子的武功也不弱,怎会那般没出息躲起来了呢?嗯,这女了不敢惹我们倒是蛮聪明的,算啦,我们走吧!”
  凌雪红听那女子说出这番狂妄的话来,哪里忍受得住,娇喝一声道:“哼!谁怕你们,有本事尽管下来动手好了!”
  她话声甫落,只听一阵衣袂飘风之声,自己所栖身的大树之上,已飘然落下三个女子。
  当先一人,长发披肩,一身白衣,脸上白纱罩面,夜风轻拂着她的衣裙,显得那么高洁、飘逸,直似月宫嫦娥谪降人间一般,凌姑娘看得不由一怔,竟自然的从心中去除了敌意。
  再看她身后,正是那两个身着青衣,头梳双辫的小婢。
  只见右面的一个小婢,跨前一步,指着凌雪红说道:“喂,你这人怎么搞的,你不是要和我们主人打架吗?怎么还赖着不起来?”
  凌姑娘看这小婢神气活现的样子,不由微微发怒,粉脸上薄现娇嗔,一启樱唇,但想起自己受伤,又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她一愕之间,那白衣少女却道:“嗳!素月,她受伤啦,你不看她连想站起来都不能吗?”
  一顿,向凌雪红微微一笑,道:“你既然受了伤,还怎能和我打架呢?”
  凌雪红一怔,说道:“这……这……”
  白衣少女咯咯一笑,接道:“这么办吧!我先把你的伤治好,我们再打,不过你也用不着感谢我,我只是因为要和你打架,才给你疗伤的,要不然,就是你跪着求我,那还要看我高不高兴呢?”
  凌姑娘听白衣少女说出这番话,知她涉世未深,话虽有点刺耳,但却毫无矫揉做作,于是也不计较说道:“那就请姑娘动手疗治吧,只是我这伤不知道姑娘能否医治得了?”
  白衣少女转身对二婢说道:“你们先把她移到树下,我好替她医治。”
  当即有一个小婢,俯身抱起凌姑娘,跃身下树,把米灵留下的那件长衫铺在地上,再将凌姑娘的娇躯放好。
  此时白衣少女也早下得树来,她俯身探试一遍,幽幽说道:“嗯,你这是受了一种极险毒的点穴截脉手法所伤,不知是什么人下的毒手,你幸亏遇见我,不然别人就是想解还解不开呢!”
  说着,只见她缓卷罗袖,轻舒玉指,在凌姑娘身上一阵疾点,然后站起身来吁了一口气,嫣然一笑道:“好啦,你坐起来,运气调息一番,若觉功力没有恢复,我就给你点千年灵芝液喝,免得你吃亏。”
  凌姑娘依言坐起运气调息,果觉周身舒畅,真气毫无阻滞之感,于是一跃而起,向白衣少女敛衽一礼,说道:“谢谢姑娘解救之恩,现在已不妨事了,不过……”
  白衣少女截断她的话道:“不妨事我们就动手吧,我除了让一个姓罗的刺过一剑外,还从没有和生人动过手,师父教我的都忘光啦!”
  凌姑娘一听她提到姓罗的,不由芳心一动,暗忖:那姓罗的是不是罗雁秋呢?于是一股妒意悄然浮上心头,问道:“姑娘所说姓罗之人是不是叫罗雁秋?”
  白衣少女幽幽一叹,道:“不是他是谁,若不为了他,我也不会跑来这大雪山十二连环峰了。”
  凌雪红听得心中一震,暗忖:哼,他果然在外拈花惹草,还说决不会变心!
  突然,她又想起她父亲苦因大师说过的一段话:“秋儿满身情孽,只怕你们这一对小夫妻很难……”想至此,不由心中一凛,黯然长叹一声,竟扑簌簌落下几点泪珠来。她这种失常的举动,似早已忘记了白衣少女的存在。
  只听白衣少女幽幽一叹,说道:“你也喜欢罗雁秋是吗?”
  她这种单刀直入的问法,把个凌雪红问得娇靥一红,赧然说道:“我们……我们已……”她本是要说出我们已定了婚姻大事,但却当着三个女子的面,一下子又说不出口,是以嗫嚅了半天也未说出。
  白衣少女又是幽幽说道:“你们是一起来这大雪山的是吧?我知道你很喜欢他,唉!我师父告诉我不能喜欢任何一个男人,但我却在见了他一面后,总是忘不了他,现在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此时凌姑娘的芳心中真是复杂已极,眼前这白衣女子既是自已救命恩人,又是一大情敌,真不知对她该是感谢还是妒恨?
  而白衣少女的想法又是不同,她虽是一缕芳心,早属罗雁秋,但毕竟和人家只有一面之缘,而且师父的叮嘱教诲,又使她大惑不解,不知为何不能喜欢任何一个男子,她虽是极端聪慧的人,但因涉世未深,对人生毫无体认,故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二人各自思忖着心中之事,竟把相约比斗之事忘记了,倒是素月在旁边看得心急,忍不住说道:“主人,你还和她打不打架呀?若要是不打,你看天都快亮了,我们也该回去啦!”
  白衣少女轻哦了一声,幽幽一叹,说道:“唉,不打啦,我们还是回去吧!这件事我得好好想想。”
  她后面一句话,说得没头没尾,绿云素月两个小婢,自是猜忖不出她说这话的含意,只得恭谨地答了声是,清啸一声,唤来彩鸾白妮,三人站在鸾脊上飘然向西北方向飞去,转瞬消失不见。
  凌雪红至此才突然想起自己的神雕,她正待跳上崖顶找寻,只听一声哀鸣,一团黑影,已飘落在她身前,正是自己的神雕。
  那神雕果是受伤不轻,身上羽毛零落,右腿上更是血迹一片,凌姑娘连忙用那件长衫将血迹擦干,把大还丹嚼碎敷在伤口之上,然后又给它内服了一颗,才乘雕离去。
  此时五鼓已过,东方天际已现出鱼肚白色,凌姑娘在雕上俯视大地,只见十二连环峰一片岑寂,她直在空中盘旋到旭日东升,却也不见罗雁秋的影子,竟连慧觉大师和万里游龙吕九皋也不知身在何处。
  凌雪红刚才虽被那白衣少女解救了一大危难,但却又从她的口中知道了罗郎的一大秘密,她想不到罗雁秋还会有这件事瞒着她,越想越气,恨不得即刻找到罗雁秋问个清楚,但却遍找不获,于是不由把一腔怨愤忧伤之情,益发泄到雪山派之上,暗忖:我不把你十二连环峰搅个天翻地覆,也就不叫凌雪红了。身随念转,早一拍雕翼,飘落地上。
  纵目四望,只见前面峭壁千仞,草木不生,一座绝峰挡住去路,她仔细望去,才看到似有一处出口,凌姑娘也是艺高胆大,一拧娇躯,便飞纵而去。
  只不过几个起落,她已停身在那宽约一丈的谷口之中,举目一望,不觉呆住。
  原来前面是一处方圆百丈的幽谷,谷内遍植梅林,花开十里,香息阵阵,在艳阳照射下,一片银白,耀入眼目。
  凌雪红不觉为之大奇,她自幼在深山学艺,长大之后,也曾游过不少名山,从没有见过在这绝壑幽谷之中,会有这样一片整齐的梅林,因此她立刻想到这必是人工所植。
  思忖至此,她再定睛看去,果然看出,那梅树虽然植满谷中,却又是井然有序,每颗树的间隔,都是一丈左右,树与树连,花与花接,就像在那幽谷之中,铺了一张梅花织成的地毡。
  凌雪红一生习武,幼受庭训,早已看出这乃是反奇门阵首的梅花阵,她知道这梅花阵乃是最厉害的阵法,等闲之人,除了束手被擒,绝难生还。而且主持这阵中的人,只要有一个精通音律的人即可,此人居于阵图之中,若奏起乐曲,那身陷阵中之人,眼前就会现出不同幻象。这些幻象乃是依被陷的人心念所生,最是耗人真元,因此就是武功最卓绝之人,陷此阵中也难于自保。
  凌姑娘正自暗忖,突然听见一声细如游丝的箫声响了起来,那一阵箫声悠扬低细,如泣如诉,真是令人听了回肠百转。
  就在这时,凌雪红突然看到罗雁秋在一颗梅树之下,脉脉含情的望着自己,一见此情形,早把他和白衣少女一段事抛却,不禁脱口叫道:“秋弟,你如何来到此处?姊姊找得你好苦!”人也不觉走向前去。
  梅花树下的罗雁秋,看凌雪红对他走来,竟不答话,只含笑着对她招招手,于是凌姑娘更急步走上。
  哪知就在她刚要跨入梅花反奇门阵里时,突然听到头顶上一声长啸,这一声长啸如一记焦雷,震碎了凌雪红眼中的幻象,她再定睛看去,梅花树下哪还有罗雁秋的影子?
  凌雪红转身一看,只见两条人影自身后那千丈绝壁上如流矢划空,急骤下落,片刻工夫,已到谷内,两人一僧一道,正是东海三侠中的慧觉大师和武当名宿万里游龙吕九皋。她连忙上前见礼,叫了声:“大师伯,吕老前辈。”
  慧觉大师望着凌雪红慈祥地一笑,说道:“女孩儿家也这般粗心,你看不出这明明是一座阵图吗?我和吕道长眺望了老半天还不敢过去,你怎么一来到就要往里面硬闯?”
  凌姑娘闻言娇靥一红,羞赧得微垂螓首。她虽听得出大师伯并无责骂之意,但女孩儿家脸薄,总是觉得不好意思。
  倒是万里游龙吕九皋在旁哈哈一笑道:“莫说是凌姑娘,就是我这个活了七八十岁的人了,还不是看不出所以然来,要不是大师及时拉住,贫道此刻已陷身阵中了。”
  慧觉大师望着万里游龙吕九皋微微一笑,说道:“道兄太自谦了。”又转首向凌姑娘道:“秋儿呢?怎么你们两人也分开了?”
  凌姑娘见罗雁秋没有和两位前辈同来,早是大吃一惊,见问,娇靥上立刻现出愁苦之容,恭谨地答道:“昨晚红儿和他走在一起,因赶急了一步,和雪山派的人动上手,后来红儿交手不慎,中了人家的暗算,幸好被一个白衣女子所救,以后便没再见到他,红儿找了半夜,都没找到。”
  夜间的遭遇,有许多事她自是不便详说,幸好慧觉大师只担心着罗雁秋的安危,故也没详细追问,一轩长眉,神情十分肃穆的说道:“这么说来,秋儿可是遭遇不测了么?”
  他突然看到凌姑娘的焦灼忧伤的神情,知道自己一时焦急说错了话,忙又淡淡一笑道:“也许迷了路,还未深入这十二连环峰呢!以他的武功,对付一些雪山派的外围防守之人,倒是绰绰有余。”
  万里游龙吕九皋也哈哈一笑,望了凌姑娘一眼,道:“罗小侠武功卓绝,机智绝伦,我看大可不必为他担心。”
  两人这般说,原不过是为了安慰凌姑娘的一寸芳心,其实又何尝不暗暗焦急。他们知道,这一次武林浩劫的结果,完全系于罗雁秋一人身上。试想那武林中难得一见的续命双宝和千年灵芝液,他都经常不断,显然,他便和东西双仙有着极密切的关连,苦因大师这边不说,他们昨夜看到的彩鸾和两个武功超绝的小婢,以及方才凌姑娘提到的白衣少女,均使两位武林前辈高手,疑念丛生。
  哪知万里游龙的话声甫落,忽听梅花阵中响起一声低微的娇笑。接着一阵花枝浮动,从里面姗姗走出一个丽人来。
  这边慧觉大师等三人举目看去,只见那女子年约廿五左右,一身玄色衣裙,头挽宫髻,手提玉箫,直生得貌比花娇,美艳至极。她在距离梅林边缘两丈余,停住娇躯,不再前进。
  她打量了三人一眼,噗哧一声娇笑,然后又幽幽一叹,道:“唉!真是天香国色,和那罗姓少年确是一对璧人,只可惜被人抢走啦!”
  凌姑娘冰雪般聪明,她早听出这女子所说的一对璧人是指自己和罗雁秋,但她却不解是被什么人抢走了,心中生疑,但碍着慧觉大师在场,又不好发问。
  慧觉大师仔细打量这女子一眼,见她确是当得起美艳二字,但两只汪汪的桃花眼,却生就淫荡之相,本打算不理她,但听到她这番话,却不由心中一动,于是高喧一声佛号,朗声说道:“老衲东海慧觉和武当名宿万里游龙吕道长及这位凌姑娘,初履宝山,不知女施主上姓大名?”
  那女子见慧觉大师一脸庄肃,显露出不可侵犯之色,使人见而生畏,于是也一敛轻佻之容,正色答道:“晚辈职司大雪山十二连环峰外三堂人凤堂堂主,人称玉面女魔邓玉珍,不知三位驾临荒山,有何见教?”
  慧觉大师两道长眉一轩,暗忖:想不到这女子年纪轻轻,便是江湖上人见人怕的一号魔头玉面女魔邓玉珍,想来武功自是不弱。于是又朗声说道:“老衲久仰女施主大名,幸会幸会。老衲现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女施主能否答应?”
  玉面女魔邓玉珍脸上一愕,随即微笑说道:“大师昨夜率人连闯我十二连环峰,又伤了我雪山派中不少高手,你我既处敌对,不知大师还有何指示。”
  慧觉大师喟然一叹,说道:“女施主可知劣徒罗雁秋现处身何处么?”
  邓玉珍微微一笑,说道:“我不是说过吗?被人抢走啦!现正在我十二连环峰的‘温柔宫’中。”
  慧觉大师顿时一愕,连万里游龙吕九皋也大感惊诧,随口说道:“这大雪山十二连环峰的内部贫道自信略知梗概,怎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温柔宫,该宫是由何人职司主持?”
  玉面女魔邓玉珍又咯咯一笑,说道:“两位不信就算啦!反正罗雁秋现在我们十二连环峰中,而且是他自愿去的,三位如果有兴,就去看看他吧!”
  说完,却故意向凌姑娘诡异的一笑,转身迳往梅林中走去。
  凌雪红见邓玉珍那种轻蔑的神情,哪还忍受得住,娇叱一声,再顾不得这反五行梅花阵的厉害,一纵娇躯,一式“飞燕投林”,早扑入梅花阵中。
  饶是慧觉大师武功超绝,具有非常的定力,心中也是微微一惊,转首瞥了万里游龙吕九皋一眼,苦笑说道:“吕道兄,请紧随老衲冲吧。”两人衣袂飘飘,一前一后跃入林中。
  此时,那悠扬低细的箫声又起,跃入林中的三人,同觉眼前一花,因各人心意不同而各异的幻象又生。
  慧觉大师虽是学究天人,精通五行生克之学,不为幻象所惑,也被这一片耀眼的花海,弄得心荡神摇,只见他左旋右转,穿插游走于花树之间,渐渐深入。
  而万里游龙吕九皋虽紧随慧觉大师身后,不为阵势变化所困,但却眼前幻象丛生,他忽见松溪真人张慧龙枯坐一株梅树之下,满脸凄苦神色;忽见七星峰三元观已成一片火海。但他毕竟功力深厚,知是幻象,他不由微微一叹,赶忙闭上双目。
  惟有凌雪红姑娘冲入阵中之后,既不谙阵势变化,又思念罗郎心切,甫走了几步,便觉眼前景象大变。
  她只见一只彩鸾背上,正并肩站着罗雁秋和那白衣少女,两人轻怜蜜爱,情意横生,微风吹得两人衣袂飘飘,直像是一对神仙眷侣。
  这景象看在她眼里,只觉五内如焚,妒意陡生,眼泪珠儿直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沿着粉颊,扑簌簌的往下滴落。
  忽然,她止住悲泣,突地娇叱一声,一掌向那彩鸾上的白衣少女和罗雁秋挥去。
  但听一阵劈啪大响和簌簌之声,几株梅树已吃她掌风震断,那千万朵梅花,直如漫天瑞雪一般,迎风飘舞。
  她一掌挥出之后,眼前幻象顿失。
  只听一阵嘿嘿冷笑之后,一条人影自花树丛中施施走了出来。
  凌姑娘定神一看,只见那人身材又瘦又长,脸上一片黑一片白,右眉有半寸长短,反垂遮目,而左眼上眉毛和眼皮皆无,却是血红一片,只剩下一个白多黑少的眼珠,煞是吓人。身着一件黑色道袍,披着羽毛,足着多耳白麻鞋,腰系黄丝带,背上斜背一支似剑非剑的怪兵刃,打扮得不伦不类,样子长得非人非鬼。她认识这人就是赤煞仙米灵的师弟鬼影子王雷,但却不解为何他左眼的眉毛和眼皮没有了。
  只见王雷的两只眼睛在凌姑娘的脸上一打转,哈哈一笑道:“小妞儿,你果真神通广大,关在笼中的鸟儿,居然又能逃了出来,哈哈,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这送上口的肉,大爷是不得不吃了。”
  凌雪红知道鬼影子王雷乃是色中饿鬼,不是好东西,听他说出这番话来,直气得把银牙咬得格格作响,娇叱一声,一掌劈去。
  鬼影子王雷见她这轻描淡写的一掌,却十分凌厉,嘿嘿冷笑两声,并不硬接,闪身让过。只听又是劈啪之声大响,首当其冲的几株梅树立刻花飞枝断。
  看得王雷心惊不已,暗道:这妞儿好深厚的内力!
  惊骇之下,哪敢力敌,即展开仗以成名的“幽灵身法”,加杂着三式玄阴绝户掌,伺机应敌。
  却说慧觉大师依着反五行生克之数,左旋右转,在到达阵中心的枢纽之时,一回头万里游龙吕九皋早已不见,他不由心下大急。方才他在这谷口的峭壁之上,早将这反奇门阵首的梅花阵看得清楚,此时再不犹豫,运气施起太乙气功,双掌连环劈出,一股无形无声的罡气,如一堵铜墙铁壁向外逐渐扩展,只听𠳭嚓连声大响,这主宰此阵变化的数十株梅树,全部齐根折断,阵图变化效用顿失。
  慧觉大师一跃身形,拔高五丈,扫目四顾,这才看清吕九皋正与玉面女魔大战一起,而凌姑娘则和另一个男子酣战,于是跃落梅树之上,施展开登萍渡水的罕世轻功,向凌姑娘停身处奔去。
  那鬼影子王雷本不是凌姑娘的敌手,此时又见慧觉大师赶来,不由一慌,正想撤身逃走。但凌姑娘岂肯放过这绝好机会,她秀眉一颦,杀机立现,暗运起太乙气功,遥空一掌,向鬼影子王雷胸前拍去。
  慧觉大师刚飘落地面,便见一条瘦长的身影,被一股无形的罡风振起,那人连一声闷哼都未发出,便跌落地上死去。他不由长眉一轩,低低喧了声佛号,冷电似的目光,又掠了凌姑娘一眼。
  凌姑娘被看得不由低下了头,只感一阵委屈,眼圈一红,几乎落下泪来。
  慧觉大师慨叹一声,语声突转祥和,说道:“红儿,你可知这被你震毙掌下的是什么人么?”
  凌雪红道:“那人是玄阴叟苍古虚的二弟子,大师伯不认识他么?”
  慧觉大师冷笑一声,道:“不认识他我也不会问你了,你震毙了这人不打紧,只怕要为你爹爹凭空带来很多麻烦,唉!我一再告诫你不可多造杀孽,你偏是不听。”
  凌姑娘见受到大师伯的责斥,不由又羞又急,她乃是任性惯了之人,现在和长辈在一起,处处受到拘束,昨晚有罗雁秋在一起还好,此时一连串不如意的事,和无限屈辱都一齐加到她的身上,闻言不禁嘤咛一声,再也控制不住那怨妒忧伤的情绪,哀哀痛哭起来。
  她这一哭,倒把个慧觉大师哭得没有主意,他本是个慈祥和蔼的长者,对凌雪红又爱护得如同自己的亲生女儿,只因怕她多造杀孽,而杀死此人更会给苦因大师带来麻烦,是以才说了凌姑娘两句,但他又怎知凌姑娘芳心中另有着如许重大的负荷呢?
  他黯然一叹,走到凌姑娘身前,抚摩着她一头秀发,慈祥地说道:“红儿,难道大师伯说你两句,也算丢脸的事情么?孩子,别哭了,赶快随我去将秋儿救出来。”
  凌姑娘本不是因慧觉说她两句而哭,那是积压了多少屈辱和忧伤的爆发,是以一听大师伯之言,连忙止住哭泣,举袖擦干了泪痕,展颜一笑说道:“红儿天胆也不敢生大师伯的气,我也不知怎的,突然忍不住哭出来了。”
  慧觉大师微微一笑道:“好啦!我们先去看看吕道长,不知他和玉面女魔邓玉珍打得怎么样了。”当先向西北方向奔去。
  此时,梅花阵的功效早失,两人直线奔行,几个起落便已至万里游龙吕九皋停身之处。
  只见他一人浩然卓立,玉面女魔早不知去向。他一见慧觉大师到来,一拂胸前银髯,哈哈笑道:“大师来得正好,那玉面女魔虽被贫道打发了,却怕乱冲乱闯无益。”
  他略顿,微微一叹又道:“这座梅花阵确实厉害绝伦,方才我紧随大师身后,只是稍一闭眼,便不见了你的踪影,至于那使人产生的幻象,更令人怵目惊心!”
  慧觉大师微微一笑道:“这座反奇门阵首的梅花阵,在我们刚来之时,老衲也未完全看出其中变化的奥妙,倒是后来跃上了峰顶,才给我看出一点端倪。好啦,现在此阵效用全失,我们就放心前进吧!”


    第八二章  恨海难填

  慧觉大师、万里游龙吕九皋和凌雪红三人,穿过那座幽谷中的梅花阵后,本来是千仞绝壁阻路,但此刻却现出一处高约丈二竟有八尺的通道。原来这通道自对面看正被梅林所遮掩,直至近处始能发现,想那玉面女魔邓玉珍便是由此处遁走。
  三人一看有此通道,先是十分高兴,但仔细察看之下,不禁同时双眉紧锁,站立原地不动。
  原来这通道深不见底,任是运足目力,也只看到模糊一片,阵阵阴寒的狂飚自洞中涌出,把挡着洞口的一片梅树,吹得枝摇花颤。
  慧觉大师和吕九皋都是上一代武林高手,在未看出端倪前,自是不会轻举妄动,唯有凌姑娘看二老沉吟不前,想起罗郎生死,不由心下大急,忙急步到慧觉身前,一礼说道:“大师伯,红儿先进洞去看一下好吗?”
  慧觉微微一笑,还未发言,万里游龙吕九皋却抢先说道:“大师和凌姑娘在外稍候片刻,贫道曾来过这十二连环峰数次,地势比两位熟悉,还是让贫道先行一步,一探虚实吧!”不待两人回话,只见道袍飘风,白髯散动,身形如龙翔九霄,早已跃入洞中。
  慧觉大师暗暗一叹,忖道:此老真不愧享有这万里游龙之名,身法确是了得,他若能练成太乙气功,只怕成就还要比我高上一筹呢!
  而吕九皋当先入洞,也自有他的想法,因他知慧觉大师谨慎持重,凡事不肯率而从事。但他却又不能让一个后生晚辈,奉先涉险,再想到东海三侠,一向啸傲江湖,从不卷入武林是非恩怨之争,此次应邀助拳,使武当山七星拳三元观得免一场劫难,早存下报答之心,是以此时挺身而出。
  哪知吕九皋进入洞中顿饭之后,仍不见有任何动静,慧觉大师虽是见多识广,心思缜密,也不禁如坠五里雾中,他转首看了凌姑娘一眼,说道:“吕道长只身涉险,乃全是为我等之事,红儿,你且紧随我身后,不可造次。”
  他因知凌雪红年轻气盛,虽是武功高强,但江湖中险诈百出,并非全靠武功所可解决,是以叮嘱了她几句。
  凌姑娘轻轻嗯了一声,慧觉大师便当先向洞中扑去。
  两人一进入洞中,只觉阴风扑面,刺骨生寒,除此之外,倒是毫无异状。又深入了十数丈,才见地上横卧着几个疾装劲服之人,慧觉大师俯身一看,俱被点了穴道,犹如死了一般。
  又前进了十余丈,只见光线逐渐开朗,慧觉大师心情一松,左掌护胸,右手蓄力,一个纵跃,已到洞口。
  凌姑娘飘落大师身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觉一怔。
  只见数十丈外的一处山腰之上,建着一座院落。那院落气势雄伟,雕梁画栋,极尽华丽,当中虽有两扇红漆大门,此时却是院门深锁,只余下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着“人凤堂”三个大字,仍然在阳光之下,耀目生光。
  慧觉大师又扫目四顾,只见这洞口两侧又横躺着两名被点了穴道的暗桩,但却仍不见吕九皋的身影。
  他一轩长眉,不再说话,当先向那人凤堂纵去。
  哪知他们刚刚到人凤堂前,突的看到一条人影,也于院内跃出,慧觉大师登时将步收住。原来那从人凤堂跃出之人,正是万里游龙吕九皋。
  万里游龙轻拂银髯,微微一笑,说道:“贫道还以为雪山派如何了得,如今看来,也不过是浪得虚名,想这人凤堂乃是大雪山外三堂之一,为其安危所系之地,方才神秘诡异的地道中,只不过布置了几名暗桩,而这人凤堂,却是空无一人,难道他们就这样不战而退了不成?”
  慧觉大师两道长眉一扬,缓缓说道:“道兄既是看过院中无人,定不会虚假,不过以贫僧之见,院中定然还有蹊跷,我们何不再进院搜查一番,再定行止?”
  吕九皋似乎也觉这话有理,于是颔首答道:“大师此话极是有理,还是由贫道先行引路。”当先向院内纵去。
  慧觉大师和凌雪红也同时飞身跃入。
  他们定睛一看,果然当中是一座整齐的四合房,房舍不但考究,而且院子极大,地下是一色青砖铺地,纤尘不染。
  三人经过了一座大厅,又绕过了一列矮矮的照壁,眼前突地一亮,只见修竹数丛,迎风微摇,鲜花数盆,遍植两厢,竟仿佛来到了富家千金的绣阁。
  慧觉大师乃是得道高僧,怎好亲自到这种所在搜查,乃转首望了凌姑娘一眼,说道:“红儿,我和吕道长在外观看动静,你到各房中去看看,小心了。”
  凌雪红一直跟在两老身后,不敢擅自行动,早感拘束得不耐,此时一听慧觉大师吩咐,立刻答道:“红儿省得。”举步直对正房走去。
  她一脚踢开虚掩着的房门,走入内室,突觉一阵淡淡幽香,扑鼻而来,举目再一环视,只见罗帐低垂,妆台宛然,一切毫无异状。
  凌姑娘一看那房中布置,就知道必是玉面女魔邓玉珍所居之处,房中既是无人,立刻又往别的房中找去。
  她逐室搜查,足足花了顿饭工夫,却始终没发现半个人影,然后又回到慧觉大师身前,躬身禀道:“红儿搜遍全院,并未见可疑之处,只怕玉面女魔邓玉珍真的率众逃走了?”
  慧觉大师点点头,转首向万里游龙微微一笑,说道:“吕道兄,以贫僧之见,这其中定有诡谋,但俗语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等此次本为救天南剑客散浮子道兄,但现下不见秋儿,又多了一层麻烦,我们势必要弄个水落石出才好,道兄方才辛苦了一程,该轮到贫僧开路了。”
  说着僧袍一拂,身形如一只巨鹤,已然飘出院外。
  万里游龙吕九皋和凌雪红也紧随纵出。
  然而出了人凤堂,只见后面除了一块广场之外,四外却都是怪石巨岩所环抱,不但并无异状,就是再向前进都是不易,于是三人又不觉怔住。
  这时也是事有凑巧,凌姑娘见大师伯正与吕九皋低声商量,她因觉那些怪石殊为狞恶,一时兴起,不觉走近岩石仔细观看,哪知她这一看,竟发觉岩石中有一处洞穴,那洞穴入口高可及人,里面却是一片漆黑。因为有了这个发现,凌姑娘不觉脱口叫道:“大师伯,吕道长,这里有个山洞!”
  慧觉大师和吕九皋方自委决不下,听了凌雪红这一声喊叫,登时双双走去。
  慧觉大师此时早具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之心,将那山洞入口打量片刻后,迳自当先向洞中走去,吕九皋和凌雪红紧随跟进。
  三人一进山洞,里面虽是阴寒无比,但却无风,霉腐之气,中人欲呕,只见那山洞之内,钟乳怪石成千倒挂,显是人迹罕至之处。
  那山洞曲折盘转,既深且远,三人脚下虽快,也走了约有一盏茶时候,才觉眼前一片明亮,来到一处绝妙的所在。
  原来那个地方乃是两座高峰夹着的一处幽谷,两旁高峰竟是矗立千丈的巨岩,两峰相接之处,并未完全合拢。因此,在正午时分,阳光还能直射而入,可是如由外面看起来,却是不易发现这两峰夹峙当中,还会有这片峡谷。
  慧觉大师刚一进入谷中,便知上了大当,想要退出,但哪里还能够。
  只听这峡谷上端和石洞之外隐隐传来叫喝之声,登时火光照耀,一团团浸油的易燃之物,由那一线天窗上落下,那火种又点燃了堆积在洞中的干柴,不过片刻谷中已成一片火海。
  万里游龙急急大喝一声;“大师速退!”但甫一转身,却见一股股浓烟,自石洞中涌入,显然那洞口也为烈焰堵住。
  慧觉大师毕竟艺高胆大,虽处此进退不能之境,仍不露惊慌之态,大喝一声,全身立时布满太乙气功,两只宽大的袍袖一拂,立时有两股刚猛无俦的罡气,将浓烟逼得倒涌而出,接着身如飘风,一跃五丈。待吕九皋和凌雪红赶到之时,大师的太乙罡气,又已挥出。
  如此两个纵跃,已近洞口,隐隐可见熊熊烈焰,火舌乱吐。
  须知以三人武功,冲出这一片烈焰,自非难事,但若在冲出之时,能不被烈火烧及肤发衣服,却是万难。
  凌姑娘见慧觉大师正自微皱眉头,犹豫不前,立刻知道大师伯也是为此而发愁。试想以他们在江湖中的声望辈份,若被火烧得个须焦衣烂,今后岂不大损威望。
  凌雪红望着万里游龙吕九皋微微一笑,说道:“老前辈,把你的剑借我一用好吗?”
  万里游龙一愕,翻腕拔出背后古剑,惊诧地交在凌姑娘手中。只见她又微微一笑,俯下身去,将内家真力,逼至剑身,向地下一阵挖掘,然后把剑身擦干净,还给吕九皋,一笑说道:“大师伯,我已挖出泉水来,我们把衣服须发浸湿,就可向外冲啦!”
  慧觉大师嘉许似的一笑,说道:“唉,还是年轻人心思灵敏,我想了半天也未想出。”
  于是三人乃将须发衣服就水浸湿,慧觉大师看着自己这狼狈之状,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他虽是有道高僧,贪嗔之念早除,此时也不由嗟叹不已,低诵了一声:“阿弥陀佛!”
  凌雪红看两老犹如落汤鸡一样,早忘记了大敌当前,竟忍不住噗哧掩口轻笑了起来。
  万里游龙吕九皋也是年近古稀之人,但却忍不住怒火上涌,低呼了一声:“大师,贫道要当先开路了!”两掌推出一波强劲罡风,身形当先向那熊熊火光中冲去。
  三人这一跃起,俱施展出上乘轻功,一掠便是五丈,恰巧飘落在那洞口的烈焰之外。
  三人尚未站住身形,便听对面响起一阵哈哈大笑,但那笑声发出一半,倏然又止。
  万里游龙吕九皋冷哼一声,怒喝道:“笑什么?难道这点火势会把贫道等烧得焦头烂额不成!”
  对方也是冷笑一声道:“变成落汤鸡,还不是和焦头烂额一样狼狈?”
  慧觉大师抬头一看,只见前面广场上,并排站着三人。
  中间一人六旬开外,紫面短须,身着青布长衫,手握鸠头杖,背上负着四个大如轮月的钢环,一看便知此人是雪山派外三堂天龙堂堂主双飞环郑元甲。左面一人道袍背剑,年约五旬,乃地虎堂堂主神火真人邵文风,右边是人凤堂堂主玉面女魔邓玉珍。
  本来邓玉珍这火攻之策,也未打算能把这三位武林顶尖高手困住,只是想把他们烧得发焦衣烂,大大折辱一番,然后再合外三堂三位堂主之力决一死战,不料竟连这一目的也未能达到,是以双飞环郑元甲只笑了一半便自愕然止住。
  万里游龙吕九皋早已大怒,一见郑元甲反唇相讥,哪还按捺得住,翻腕拔出长剑,使出一式“龙翔九霄”的身法,飘前四丈,大喝一声,手中剑划起一道银虹,迳向双飞环郑元甲胸前玄机要穴点去。
  双飞环郑元甲在外三堂的三位堂主中年龄较长,武功亦最高,他眼见吕九皋长剑点到,却不慌不忙,鸠头杖上击,左手横扫,一招两式,挡住了万里游龙这挟怒出手的一招。
  吕九皋冷笑一声,侧身避开袭来一掌,右腕疾收,长剑也同时避开了鸠头杖,右手一挥之间,幻化出三点剑影,分指郑元甲三处大穴。
  哪知郑元甲确有着不凡的武功,鸠头杖上击一半,突然收回,一收一推之间,已把吕九皋长剑封架开去,随手反击一杖,拦腰横扫。
  万里游龙想不到这郑元甲的鸠头杖竟有这等功候,冷哼一声,疾退三步让开。
  这一次吕九皋已动了真火,立即把武当绝学,九式追魂夺命的太极慧剑展开,顷刻之间,强弱易势,双飞环郑元甲被迫居下风。
  须知这九式太极慧剑,乃是武当剑术中的精华,刚劲中带着绵绵不绝的阴柔之力,最妙的是这套剑法,一经展开,施剑人浮躁的心情马上恢复了平静。看上去这套剑法的招式非常缓慢,而且施用之人也像毫不用力,其实太极慧剑是一种内外功揉合一体,才能施展的剑术,也只有吕九皋一人会这全部九式的精妙绝学。
  地虎堂堂主神火真人邵文风,一见双飞环郑元甲已与万里游龙吕九皋交上手,他虽震慑于东海三侠之名,也不得不扑身而出,又见慧觉大师未带兵刃,不由放心不少,大喝一声,翻腕拔出长剑,向慧觉大师右肩井穴刺去。
  慧觉大师低喧一声佛号,双目微闭,满面肃穆之色,直待邵文风长剑刺到胸前,他才一翻慈眉,闪射出两道冷电似的光芒,朗喝一声:“邵施主小心了!”
  大和尚两脚像生根似的立地不动,右肩疾然下沉三寸,邵文风长剑擦肩刺过。他因这一招用力过猛,身形自然前冲半步,慧觉大师左脚斜上半步,左手反扣邵文风持剑腕脉,只听呛啷一声,邵文风只觉右手一麻,长剑把持不住,摔落地上。大师顺势一推,邵文风踉跄后退数步,直羞得他满面通红,俯身拾起长剑,一言不发。
  就在慧觉大师刚与邵文风交手之时,凌姑娘也如获大赦一般,一式“飞燕投林”,疾扑玉面女魔邓玉珍。
  凌姑娘虽无青冥剑在身,但光是一双纤纤玉手就非这一般武林高手能敌。玉面女魔早在七星峰下见识过她的厉害,心一慌,长剑还未刺出,便被凌雪红以空手入白刃的手法夺去。
  慧觉大师和凌雪红双双奏捷,而万里游龙吕九皋和双飞环郑元甲的一战,也已分出胜负。
  万里游龙在施出太极慧剑之时,只见他好似蜗牛慢步一般,长剑忽的变得绵柔异常,但却似乎有一种极强的潜力,自剑身逼出,不管郑元甲的鸠头杖施出多狠多快的招式,但一接触到吕九皋的长剑,就觉着劲尽力卸,勉强又支持了廿个回合,已是汗落如雨,头晕目眩。
  郑元甲扫目一看,邵文风和邓玉珍才一招功夫,便双双落败,他心中一凛,虎吼一声,鸠头杖演“横断巫山”,挟着虎虎劲风,猛扫吕九皋中盘。
  但吕九皋已是胜券在握,气定神闲,他知道郑元甲已存心硬拼,连忙闪身让开,剑化“金丝缠腕”,功运右臂,剑锋贴杖推进。
  这一来郑元甲封躲全都不易,逼的双飞环情急拼命,他厉喝一声:“老杂毛,不是你就是我……”
  右手松杖落地,右掌运起全身功力,“手挥琵琶”,猛劈吕九皋前胸,发难既出意外,出手迅如电火,掌带劲风,迎胸打到。
  万里游龙此时自是顾不得再伤人,顺着打来的掌势,全身陡然后仰,施起铁板桥工夫。两人动作都够快,吕九皋背脊尚未贴地,双脚跟一旋,借力向左一翻,挺起身来。郑元甲一掌打空,用力过猛,全身向前栽去。
  万里游龙顺势吐剑,招化“白蛇吐信”,双飞环猛觉背后剑刃劈风,赶忙脚尖一点,借前栽身子向前飞去。万里游龙岂肯放过这个机会,立时挫腰腾跃,追个如影随形,郑元甲刚刚落地,万里游龙长剑又到。
  只听慧觉大师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吕道兄剑下留情!”
  吕九皋劈到郑元甲背后的长剑,轻轻一扫,只把双飞环右臂上的青布长衫裂开了一道五寸长的口子,便收剑跃回原处。
  再看郑元甲,直吓得脸色苍白,那裂开之处,鲜血泉涌而出,若是慧觉大师晚叫一声,他早已丧生剑下。
  这三人一出手,便已制服了雪山派的三位堂主,这确是使人惊骇之事,其实这并非邓、邵、郑等三人武功大弱,实因慧觉大师等三人武功太以卓绝。
  凌雪红的身手早在七星峰下大露锋芒,自不必说,而万里游龙吕九皋更是武当派第一高手,武功超过现任掌门松溪真人张慧龙多多。
  至于慧觉大师,虽和悟玄子及一萍生同列东海三侠,但他的武功,却又较其他两人高出多多,绝非一般武林高手可比,他的太乙气功已练具相当火候,虽是雪山派掌门紫虚道人,恐亦非其敌。
  就在这外三堂堂主全军覆没之时,陡然,一声长啸,划破长空,震得满山回鸣不绝,接着响起稚嫩悠长呼喝:“掌门师祖驾到——”
  场内诸人齐都举首向喝声处看去,只见那千丈绝壁上,如星飞丸泻一般,跃下来十余条身影,片刻之间已到眼前。
  那最前面两人,却是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男女,男的身着青色道袍,发挽道髻,面如冠玉,眉清目秀;女的一身红衣劲装,双辫垂肩,颜润春花,色凝皓月,艳丽如画里佳人。两人胸前各抱一把宝剑,神态庄肃之极,显然那呼喝之声便是这男女二童所发出。
  两童之后,卓立着一个道人,但见他长髯垂胸,银发结髻,身着宝蓝色道袍,足登福字逍遥履,手持一枝通体雪白的细长竹杖,正是紫虚道人。
  紫虚道人身后,一字横立着内三堂堂主,玉皇堂堂主百步凌波谭玉笙、太白堂堂主七星掌袁广杰、观音堂堂主千手菩萨许香萼,及紫虚道人二弟子金眼神佛吕萱,三弟子追魂手魏英等一流高手,独不见谈笑书生诸葛胆和玄衣仙子杜月娟夫妇。
  紫虚道人冷眼扫了全场一匝,早已看出这种尴尬的情势,他乃城府深沉、雄才大略之人,心中虽微感惊骇,但却不形诸于色。只听他哈哈一阵长笑,笑声直震得在场之人的耳鼓嗡嗡作响,显示出他深厚的内力,然后一打问讯,向慧觉大师说道:“贫道以为有宵小犯山,却不料大师佛驾莅临,东海三侠隆誉满武林,萍踪遍天下,但却是初莅荒山,真是幸会幸会!”
  他这番话先骂后捧,慧觉大师听得两道慈眉一扬,暗忖:这紫虚道人虽是雄才大略之人,论武功才智,也算是当今武林中杰出的人材,但言行气度,究竟有点邪魔歪道,不足以领袖武林。
  慧觉大师低喧了一声佛号,也早将佛家狮子吼功力渗入其中,直震得在场各人心神一凛,只此一答话,两人已互较了内力。
  慧觉大师双目微垂,合掌当胸,缓缓说道:“道兄过誉,贫僧当受不起。贫僧乃东海草莽之人,今日有幸拜谒宝山,亦为生平幸事!”
  他见紫虚道人对一旁的万里游龙吕九皋竟理也不理,不由微感不安,于是又继续说道:“容贫僧为两位引见,这位是武当名宿万里游龙吕九皋道兄,那位是雪山派掌门紫虚道长,想来两位素未谋面,故不认识。”
  慧觉大师这一介绍,立刻打开了这两人间的僵局,万里游龙毕竟气度恢宏,不失大派名宿风范,拱手微笑,道:“惊扰大驾,吕九皋深感不安。”
  紫虚道人干笑两声,道:“好说,好说,吕道长驾临荒山,恐不止一次了,贫道未能一尽地主之谊,抱歉之至。”
  吕九皋面色微红,正想反唇相讥,却听慧觉大师朗诵了一声“阿弥陀佛”,接口说道:“贫僧约吕道长前来宝山,旨在探视一位友人,并相偕他一齐他往……”
  紫虚道人哈哈一笑,打断慧觉和尚的话,说道:“大师可是说的天南剑客散浮子道兄么?”
  慧觉大师合掌答道:“尚望道兄准贫僧之请。”
  紫虚道人面容倏然一整,笑容尽敛,说道:“散浮子道兄乃贫道多年知友,我等切磋武功,钻研炼丹成道之术,极尽欢洽,但如他自愿离此,那贫道自亦不会相阻。”
  慧觉大师听他竟说出这种欺妄之言,不由微感震怒,但他乃得道高僧,故仍然强自压抑着心头怒火,平和的说道:“既是如此,不知道兄可否允准贫僧等一见?”
  紫虚道人又是微微一笑道:“大师想会见散浮子道兄自无不可,不过……”
  他略一沉吟,续道:“不过他目前却是不能,若大师等不辞跋涉之苦,就请一月后再来相邀,若是大师愿在荒山等上一月,贫道亦是竭诚欢迎。”
  慧觉大师不禁慈眉微皱,正欲答话,万里游龙吕九皋却已按捺不住怒火,冷哼一声说道:“道兄以一派掌门之尊,说出此等自欺欺人之言,不觉有失身份么?”
  紫虚道人双目微阖,淡淡一笑道:“好说,好说,吕道兄若不是来我大雪山十二连环峰挑衅比斗,只是为他人作嫁,就请免开尊口吧。”
  万里游龙吕九皋纵然涵养再深,也是无法忍受这等奚落,他正想发作,却听慧觉大师高喧一声佛号,说道:“吕道兄暂请息怒。”又转向紫虚道人说道:“贫僧尚有一事,想借助道兄之力?”
  紫虚道人突然哈哈一笑道:“大师可是想知道令徒罗雁秋的行踪么?”他不等慧觉大师说话,又道:“令徒只身来访,声言除拜谒其师祖散浮子之外,并探访一位在本派司职的旧友,是以本派守山之人并未与以留难。”
  慧觉大师闻言心下一宽,凌雪红姑娘也是芳心窃喜,但她却不知罗郎有什么旧友在这十二连环峰上,又不由疑窦丛生,只是碍于慧觉大师在场,不便出言相询。
  慧觉大师合掌微微一笑,说道:“道兄豁达大度,如此对待劣徒,贫僧等亦无任铭感,现就请道兄遣人召罗雁秋前来,我等也好离此,免再搅扰。”
  紫虚道人转眼瞟了凌雪红一眼,然后说道:“令徒罗雁秋来时是出于其自愿,走不走那也要看他自己的抉择,贫道如何相强?以贫道之见,他遇着一位旧相识之人,恐怕目前不愿离开了。”
  慧觉大师想起紫虚道人,以其师妹玄衣仙子杜月娟,勾引谈笑书生诸葛胆的一段经过,不由惊凛得身形一颤,半晌答不出话来。
  须知,当今武林之上,俱知道紫虚道人统御之才和罗致人材之能,玄衣仙子并非世间绝美之姿色,以谈笑书生的英姿俊朗,并不难获致诸多美女的芳心,但他却甘愿触犯武林大忌,落得个背叛师门的骂名,而矢志效忠雪山派,这一层道理,就无法令人想得通了。
  一旁的凌姑娘听得两人对话,只因慧觉大师在旁,而无插口的余地,早已憋得不耐烦,她本是任性惯了之人,此时再也顾不得长幼尊卑,娇叱一声:“老杂毛,你胡说什么,还不叫人把他找来,若再故意拖延,姑娘要踏平你这十二连环峰!”
  她此言一出,紫虚道人仍是笑意吟吟,面色不变,但他身后的内三堂堂主及随行诸人,俱都满现怒容,各个上前一步,手握兵刃,于是这舌剑唇枪的静寂场面,立刻变得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慧觉大师此时的心情,虽极复杂痛苦,但表面上仍能保持如常的镇静,他喝止住了凌雪红,缓缓说道:“道兄可否遣人将劣徒罗雁秋找来,贫僧当面问他一问,若他不愿离此,贫僧亦决不相强就是。”
  紫虚道人哈哈一笑,说道:“如此甚好,贫道即刻遣人请令徒前来,请大师当面问清,以免误会我雪山派,不择手段,勾引别派弟子。”转首向观音堂堂主千手菩萨许香萼低声吩咐了几句,她便合拿一礼,纵身而去。
  凌姑娘看着这用勾香迷魂弹迷倒自己的女子,不禁银牙咬得格格作响,恨不得一掌把她劈死,娇叱一声,如飞燕掠波般,飘身向许香萼扑去。
  慧觉大师方待喝止,只见玉皇堂堂主百步凌被谭玉笙早飞身而出,呼地一掌,将凌姑娘的追势阻住。
  万里游龙吕九皋刚才被紫虚道人一阵奚落,早已跃跃欲试,见此情形,翻腕拨出长剑,直刺紫虚道人。
  慧觉大师长叹一声,高喧一声佛号,只见僧袍飘动,他已截住了想代替掌门抢战吕九皋的太白堂堂主七星掌袁广杰、独行尊者康泰,以及紫虚道人二弟子金眼神佛吕萱。
  剩下的追魂手魏英,却恐谭玉笙独战凌雪红不下,也加入战团。
  且说紫虚道人一看万里游龙吕九皋扑来,一拂长髯,冷笑一声,手中那拇指粗细的白色竹杖一抖,化作千万条银蛇盘空,将吕九皋这蓄力而出的一剑封住。
  须知这紫虚道人的雪竹杖,乃是藏边喜马拉雅山顶峰的产物,生于万年冰雪之中,不但坚逾钢铁,而且出招对敌,会自竹中发出丝丝侵人寒气,若再能配合阴柔之功,则能虚空点穴伤人,更具无上威力。
  万里游龙和紫虚道人一交手,不仅觉得这招“铁树银花”诡异迅速无比,而且感到随着漫天杖影而来的寒风刺肤透体,不禁一凛。他乃久经大敌之人,立知这一战讨不了好去,于是一面运起护身罡气,封闭住全身各大要穴,一面即刻施出太极慧剑应敌。
  二十招过后,紫虚道人已然略占优势,他扫眼一看,追魂手魏英与百步凌波谭玉笙被凌姑娘那奇妙的身法掌势迫得险象环生,而慧觉大师也把已方三人逼得团团乱转,他不由暗自着急,忖道:我若不立施杀手打发走吕九皋,岂能挽回今日颓势?
  于是手中雪竹杖一紧,杖化“游龙回空”,挟着一缕尖锐厉啸,往吕九皋胸前“神封穴”点至。
  万里游龙一凛之下,急挥掌中剑封格,但宝剑还未碰上雪竹杖,那细长的竹杖如灵蛇一股,摇首上翻,直点自己右肩井穴,一缕寒气早已刺肤透体的袭到,他猛提一口真气,身如飘风,向左横跃五尺。
  哪知紫虚道人似乎早已料到他有此一着,雪竹杖原式不变,倏然横扫,万里游龙大惊之下,立刻施出一式“倦龙归海”的身法,全身笔直地向前扑去。只听一声裂帛轻响,吕九皋俯身时被微风拂起的后衣襟,已为雪竹杖挑去一角。
  须知万里游龙这仗以成名的“云龙游空”轻功身法,冠绝江湖,而这一式“倦龙归海”是在扑前的身形,将要落地之时,再藉脚尖旋转之力,一个“云中翻”的式子挺起,这比铁板桥的功夫要难练得多。
  紫虚道人见在他这“幽鬼附身”的夺命三招施出,吕九皋仍然逃出杖下,不由一愕,正想乘势进击,只听一声闷哼,响自左侧,他扫目一看,只见玉皇堂堂主百步凌波谭玉笙身形一阵踉跄,退后八、九步,一跤跌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而凌姑娘的纤纤玉手,却正向自己的三弟子追魂手魏英拍去。
  紫虚道人情急之下,陡地厉喝一声:“住手!”
  他这一喝,乃是提聚全身真力而发,只震得空谷回响,群山呼应,一时间满山满谷尽是“住手”之声,良久方歇。
  在场动手诸人,果然为他这喝声所震,各自跃退数步。只听紫虚道人仰天哈哈一阵大笑,向慧觉大师说道:“东海三侠神功盖世,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大师挟技不露,心怀慈悲,贫道十分佩服,我们目前双方虽未分出轩轾,但因大师所要召见之人已至,只得暂时停手,若大师有兴,不妨待问话之后,再决一胜负。”
  原来慧觉大师心存慈悲,力战三人,犹有余力,但却未伤一人,紫虚道人岂是看不出,故而说出这番话来。
  慧觉大师闻言,低喧一声佛号,并不答话,举目看去,只见自逍遥山庄方面,疾驰来四条人影,不禁一愕。而凌姑娘运目一看,不禁一忧一喜,既妒又爱,芳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紫虚道人又是微微一笑,向慧觉大师说道:“令徒罗小侠即至,大师有话,尽管请问,不过他若是闭口不答,自是不愿离此,谅大师乃以德服人之世外高僧,自亦不会相强。”
  他这几句话,直听得慧觉大师疑念丛生,他素知这紫虚道人,乃是当今武林中心地最阴险,手段最毒辣的枭雄霸主,不知这其中有何阴谋,但他深信自己以大师伯的身份问话,罗雁秋不会不答,于是只得一笑说道:“这是自然,道兄说出这般话,也是太多虑了。”
  两人说话之间,只见千手菩萨许香萼、玄衣仙子杜月娟和红衣女飞卫司徒霜三人,簇拥着罗雁秋,已在紫虚道人身侧停下。
  凌雪红见罗雁秋紧靠着红衣女飞卫司徒霜的娇躯而立,对自己竟似未闻未见一般,她哪能忍受得了这种刺激,咬了几下嘴唇,终于哇的一声,扑倒在慧觉大师怀中痛哭了起来。
  慧觉大师见罗雁秋对自己竟似视若无睹,任他修养再深,心中不由感慨丛生,又想起被自己百般珍爱的弟子谈笑书生诸葛胆,两滴晶莹泪珠,已自他低垂着的眼帘中,滚落而出!
  他慈祥而略带歉疚的拍了拍凌雪红的香肩,喟然一叹,低低说道:“情孽纠缠,造化弄人,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红儿,随大师伯走吧!”
  一声雕鸣,几行归雁,衰草凄凄,北风呜咽,这是令人肠断的情景,心酸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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