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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孤鶴

[入库] 秦红《武林牢》【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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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6 21:25: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章 风起云涌



秦舫一见悟明进来,立时住口,俯身去搔脚痒,还皱了皱眉,表示痒得很难过。
悟明将水果放到桌上,然后退到智光大师身后肃立。
六派掌门人瞧着秦舫搔痒不停,都很感讶异,武当派淸风真人忍不住开口问道:「小施主脚怎么了?」
秦舫窘笑笑道:「没甚么,好像有一只臭虫跳进裤管里去了。」
智光大师大为尴尬,呐呐道:「这倒奇了,敝寺一向不曾发现有臭虫……」
崆峒派掌门人左手神笔易则文接口笑道:「秦小侠不妨边搔边说,你刚才说那
蝙—!」
秦舫跳起来啊呀大叫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好像被臭虫咬了一口,一副怆惶失措之态。
左手神笔易则文鼻孔一哼,面有怒色,显然已看出秦舫在装模做样了,智光大师亦有所领悟,不由微笑道:「小施主有话只管放心说,这里没有外人。」
秦舫心中着急,却是有口难言,暗喊:你还说没有外人,此刻站在你身后明哥不但要你的虎钥恐怕还要你的老命呢。
智光大师见秦舫仍在装模做样,心中有些不快,只得回对悟明吩咐道:「悟明你出去,顺便传谕不得我召唤任何人一律不准走进静心堂来。」
悟明恭应一声,施礼退出静心堂而去。
左手神笔易则文于是凝住秦舫问道:「秦小侠还痒么?」
秦舫红脸笑道:「辱蒙易掌门人垂询,在下一点也不痒了。」
左手神笔微微一笑道:「老夫以前曾与令师有过两面之缘,令师为人似乎不如秦少侠谨慎。」
秦舫拱手道:「易掌门人好说,在下平时也糊涂得很,只是这一次,这一次……」
左手神笔笑道:「秦小侠刚才说蝙蝠帮派甚么十二公主诱惑各派门下青年,此事你能列举证据来么?」
秦舫想了一下,反问道:「易掌门人认为贵派那位『蓝衣侠』倪坤品行如何?」
左手神笔脸色一变,沉声道:「老夫认为他很好,怎么样?」
秦舫轻声道:「在下曾见他与十二公主之一相处,当然『蓝衣侠』为人极是正派,也许一旦明了她的阴谋时即能幡然省悟,不过易掌门人仍请防著一点好。」
左手神笔双目精芒陡盛,射出一片威棱之光,脸上变颜变色了一阵,忽然颓丧的垂下头去。
秦舫含歉道:「在下绝不是在造谣破坏贵派淸誉,易掌门人务请原谅。」
左手神笔沉默半天方才深深叹息一声,缓缓抬头游视五位掌门人,面露苦笑道:「易某本不愿将敝派丑事抖出,今天秦小侠既已说出,易某亦不必再隐瞒了……」
五派掌门人不禁齐声问道:「怎么说?」
左手神笔笑道:「易某的兔钥已在数日前被抢去,下手的正是敝师弟神驼子符化风亲传弟子——倪坤。」
五派掌门人如闻青天霹雳,个个大惊失色,终南太虚道长跟着起立仰首狂笑道:「哈哈,罢了,罢了。实告诸位,贫道的马钥亦在一月前被逆徒抢去了。」
南海无忧散人站起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戴某还以为失掉金钥的只有我一个呢。」
相询之下,方知三人失去金钥的经过大致相同,都是打坐调息时为门下弟子遽然出手制住麻穴,然后搜去身上的金钥……
华山蜗庐隐士游化龙耸耸肩,有气无力的漫声道:「蝙蝠帮抢去了金钥,却又到处散播『流浪叟』葛玄被禁于武林牢的消息,你们说这又是甚么用意?」
秦舫道:「这可能是他们的另一种阴谋,蝙蝠帮主认为诸位掌门人失去金钥后必会把希望移到『流浪叟』葛玄这个人,所以他设法激『流浪叟』闯上武林牢挑战,他知道『流浪叟』患有时发时歇的疯癫病,必然敌不住武林牢主人而被打下谷,于是他就派人四处传播这个消息,好诱使诸位掌门人前往武林牢搭救『流浪叟』,这样一来,这样一来……」
蜗庐隐士漫声接口道:「这样一来我们就变成武林牢囚犯之一,嘿嘿,我姓游的才不傻呢。」
武当淸风真人沉吟道:「可是咱们如能设法救出『流浪叟』,未尝不是一条启开『神机玉盒』的捷径,咱们只有服下长生不老丹和练成武圣的绝学方能救出被禁于牢中的诸位掌门人……」
蜗庐隐士道:「游某倒有一条计策,只怕诸位掌门人嫌它太卑下……」
蜗庐隐士虽然性情淡泊懒散,却是一位运筹帷幄的奇才,在武林中素有赛诸葛之称,因此他一说有计策,大家皆是怦然心动,一齐摆脸向他瞧去,等他说下去,只见他白胖的脸上泛启一丝诡笑,双睛慢慢移向秦舫,略含歉意地道:「秦小侠,老夫若学你谨慎一次,不知你可肯见谅?」
秦舫一笑站起,拱手道:「游掌门人说哪里话?贵六派讨论『神机玉盒』之事,在下理当回避。」
说罢,又向其余五位掌门人拱拱手,转身走出静心堂,他可真想不出除非有人能打败武林牢主人之外,还有甚么其他办法可以救出「流浪叟」?心里嘀咕著,脚步掷躅著回到了智光大师禅房外的廊上。
那个悟明和尙独自坐在籐椅里支颐发呆,看见秦舫到来连忙站起合掌道:「施主怎的先回来了?」
秦舫坐入籐椅,学着「一蓆怪丐」翘起二郎腿,笑道:「贵寺方丈正在和五位掌门人商讨一桩重要的事,所以在下先回来了。」
悟明脸上呈现著一种异样的表情,似羞愧似不安地望着秦舫道:「小僧不知施主竟是一壶先生门下,刚才多谢你了。」
秦舫笑道:「别客气,一语之劳罢了。」
悟明有些侷促不安地问道:「施主今天莅临敝寺,不知有何贵干?」
秦舫又笑道:「没甚么,玩玩看看罢了。」
悟明笑笑道:「刚才小僧在静心堂时,施主好像有甚么话怕小僧听到?」
秦舫脑筋一转,嘻嘻笑道:「不错,那些话你们出家人听之无益,因此,所以,嘻嘻……」
他想起昨天在西平道上,「飘萍剑客」穆舒问他既非和尙为何合掌念佛的话,悟明一阵嗫嚅之下,以「因此,所以,嘻嘻」搪塞了之,于是他现在便学着搪塞上去,一心想瞧瞧他有何反应?这也是他孩子气未脱之故,不料却触起对方的恶念。
果然悟明神色微变,摆头顾左右而言他地道:「施主难得莅临敝寺,务请多住几天……」
秦舫笑道:「在下正想打扰几天,要是贵寺方便的话。」
悟明俛首笑道:「施主不必客气,小僧这就先带施主到禅房歇息去吧。」
秦舫心想他若瞧出不妙,谅也不敢在白昼里采取甚么行动,于是便站起身笑道:「好,在下确想睡睡午觉。」
悟明带他进入一间简洁淸静的禅房,秦舫脱下外衣,悟明殷勤接过,将它挂到房壁上,然后施礼告退。
只因连日跋涉,身心却也有些疲劳,是以一躺上床,不知不觉果然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间感到右腕上一阵剧痛,一惊而醒,睁眼一看,自己床前赫然排立著少林掌教智光大师等六派掌门人和那个智光和尙,而自己左腕脉门竟被智光大师紧紧扣住,浑身已是软麻无力,只见他脸上一派严厉,怒视自己冷峻地道:「小施主原来就是蝙蝠帮里的一号,贫僧等差点被你蒙骗了。」
秦舫挣扎着坐起,惊惑地道:「掌门大师怎么说的,在下哪里是蝙蝠帮的人?」
智光大师伸上左手,亮掌现出一块长方形的小铜牌,冷笑道:「小施主请看这是甚么东西?」
秦舫一看那铜牌上刻着「黑蝠第一零九号」七个字,不由暗吃一惊!心知那一定是蝙蝠帮黑蝠堂部众的身符,却弄不淸他从何拿来这东西硬指自己是蝙蝠帮的部下?不禁失声问道:「掌门大师从哪里得来这东西的?」
智光大师精眸一扫壁上他那一件外衣,又冷笑道:「从小施主的衣上得来的。」
秦舫惊诧道:「掌门大师怎地要搜在下的衣服?」
那个肃立于六位掌门人身后的悟明和尙接口道:「那是小僧刚才替你挂衣服时无意间发现的,这也是菩萨有灵——」
秦舫立知这是他搞的诡计,不由怒极反笑道:「好啊,你这位明哥当真不怕堕入十八层地狱么?」
智光大师并未觉察到他喊悟明为明哥有何不对,当下运力一紧他的脉门沉声道:「施主今天冒充一壶先生之徒进入敝寺意欲何为?是否也想窃取贫僧的虎钥?」
秦舫无力挣脱,只痛得额上冒出汗珠,左手一指悟明叫道:「要偷你虎钥的是他啊。」
智光大师回望悟明一眼,悟明赶忙俛首合十,惶然道:「阿弥陀佛,施主请留点口德,莫要打诳语打到小僧身上。」
秦舫气得七窍生烟,转望智光大师怒道:「掌门大师不信任在下是一壶先生之徒么?」
智光大师冷笑道:「从各派青年的叛逆行为看,一壶先生之徒也不见得就不会加入蝙蝠帮。」
秦舫勃然大怒道:「你不信拉倒,老是抓着我干么?」
智光大师冷静地道:「终南、崆峒、南海三位掌门人的金钥必须追回,你如肯说出你们蝙蝠帮总坛在何处,贫僧等便不为难你。」
秦舫简直气炸了肺,心一烦,索性闭目不理。
华山派掌门人蜗庐隐士游化龙嘿嘿笑道:「掌门大师何不给他吃吃苦头?所谓问不出便用刑求啊。」
秦舫心中一凛,睁眼转望他讥笑道:「游掌门人素以精明著称,想不到也这般,这般……」他想骂这般糊涂却觉得不该对一派掌门人太无礼,因而又忍吞下去。
蜗庐隐士被他一捧一损,心里又喜又气,便出主意道:「掌门大师且先搜搜他的身子,说不定他身上还有别的东西可资证明……」
智光大师岂肯以一派之主的身分动手搜一个后生晩辈的身子?于是回望悟明道:「悟明你过来搜他身子。」
悟明和尙应声走上前,动手边搜起来。秦舫反抗无力,破口大骂道:「淫贼!你那天晚上在九华山下土地庙里——啊呀。」
悟明搜摸中手指暗运真力在他气海穴上戳了一下,一面正色道:「施主怎的老是与小僧过不去?小僧没有得罪你啊。」
他说话间已由他身上搜出一册皮制簿子递给智光大师,后者接过一看,惊咦一声道:「大圣风神扇,你从哪里得来这份武笈?」
秦舫暗暗庆幸那册武笈上没有武圣太白仙翁葛天民的姓名,否则又是一番大麻烦,当下掀唇冷笑道:「反正不是偷来的,你大师父若是心爱,送给你便了。」
智光大师冷哼一声,随将武笈丢回他身边,表示不値不顾的意思。
这时,悟明和尙又由他身上搜出另一样东西——一只长约两寸的金钥匙,六派掌门人视线与那只金钥匙一触,登时个个面色遽变,一齐惊呼出声,智光大师出手如电,一把由悟明手里抢过来,张目激动地道:「这是龙钥,这是龙钥,黄山派的龙钥怎会在你身上?」
其余五位掌门人亦是激动的不得了,他们万万料不到失落了整整二十年之久的龙钥会突然在秦舫身上出现,这简直是一件不可理解的事,他们尽可认定十年前武林牢主人作为「悬赏」的那支龙钥是赝品,但如说真龙钥是被狐皇夺去,他怎会将他交与眼前这个少年人——黑蝠堂下一个低微的人物呢?
武当淸风真人沉思一阵,抬目望向智光大师道:「掌门大师可否放开他的手?」
智光大师脸一红,即时放开秦舫的手,强笑道:「贫僧并非怕他逃掉,而是要迫他说出来。」
秦舫活动着发麻的右臂,真想顺势一掌向智光大师打过去。
武当淸风真人目注他和颜悦色的问道:「小施主可肯将获得这支龙钥的经过说出来?」
秦舫淡然道:「无可奉告。」
淸风真人变色道:「贫道是看出你施主似非邪恶之辈,故此好言相询,施主何其不识抬举乃尔?」
秦舫道:「在下衷心愿意接受道长抬举,可惜的确是无可奉告。」
淸风道人沉声道:「此话怎讲?」
秦舫道:「在下身世浑沌不淸,襁褓时蒙家师救于钱塘江覆舟之危,那时这支龙钥便已挂在在下颈项上。」
淸风道人惊讶道:「亦不详父母是谁?」
秦舫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智光大师这时也愈看愈觉他不类邪恶之流,不禁插口问道:「小施主又为何加入蝙蝠帮?」
秦舫淡淡道:「大师若是这样问话,在下还是无可奉告。」
智光大师眉头一皱,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龙钥,再抬脸望着五派掌门人问道:「贫僧以为此钥应即刻归还黄山派,诸位掌门人意下如何?」
终南太虚道长道:「贫道赞成。」
南海无忧散人道:「大师可派人去黄山请柯掌门人来,只要柯掌门人一到,这小子所说真假自可分明。」
秦舫忍不住道:「柯掌门人已于八日前暴毙了。」
六派掌门人大吃一惊,齐声问道:「怎么死的?」
秦舫道:「死于其前任掌门人『一阳指』萧展仁之手……」
他忘记「金剑老人」的叮嘱,随将事变始末详细说出,六派掌门不由面面相觑,他们皆是贵为一派之主,尽管心中甚是骇异,却不愿对此发话评论,因为这是人家派中「家务事」,谁也无权过问。
众人静默一阵,淸风真人长叹一声道:「那么去请『金剑老人』徐介然来,他是该派掌门继承人。」
秦舫道:「『金剑老人』赴武林牢挑战去了。」
众人又是一惊,蜗庐隐士游化龙耸耸肩,漫声道:「他的目的是不是要入牢问『一阳指』萧展仁毒杀柯掌门人的原因?」
秦舫点头不语。
太虚道长叹息道:「那么去请『银笔老人』朱玉典来,他是第二位掌门继承人。」
话刚说完,知客僧疾步走进禅房来,朝智光大师合十道:「启禀掌教,黄山『银笔老人』朱老施主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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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6 21:26: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一章 端倪一现



说曹操,曹操就到,黄山「银笔老人」朱玉典竟会在此时来到少林,来得正是时候,智光大师向五派掌门人道了少陪,随即出房迎宾去了,五派掌门人虽知「银笔老人」朱玉典极可能将成为黄山派的第十九代掌门人,但因还没接到黄山派的通知,故此都觉得尙无降尊出迎的必要。
秦舫听到「银笔老人」来到,登时一颗心像井里的吊桶七上八下,暗想:他哪会知道害死「石床卧客」柯南枝的真正凶手是他们本派前代掌门「一阳指」萧展仁?何况自己又怀有他们黄山派的龙钥,这回可真百口莫辩,性命休矣。
他不由想起了凌美仙,上次若非她随在身边,自己早已毙命黄山望仙峰,可是这回即使她在身边也不管用了,想想看,六位掌门人外加一个黄山派的高手,少林寺中高手如云更不必说,除非是武林牢主人突然从天而降,任谁也救不了自己了,但是武林牢主人怎会来救我呢?我有这个念头简直可笑透顶啊。
不久,房外廊上响来一片脚步声,智光大师和「银笔老人」朱玉典走进禅房来了,「银笔老人」与五派掌门人寒喧已毕,走近秦舫床前,面露奇异表情注视他一阵,忽然垂泪道:「老夫数日前在陵阳与敝派金剑徐老相遇,关于敝派柯掌门之死,所说一切情形老夫姑妄听之,只是老夫刚刚听智光大师说你持有敝派的龙钥,现在老夫要问你一件事,你到底姓『秦』还是姓『金』?你母亲此刻还在么?」
秦舫大为惊骇,心想:怎么许多人把自己的『秦』当作『金』了?莫非自己的生父姓『金』,而当年师父由钱塘江上救起自己时,误把自己生母喊的『他是金舫』听作『秦』舫?如此说来,那武林牢主人、天外不速客及眼前这位「银笔老人」似乎都知道自己的身世,但这三人可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啊。
他一骨碌跳下床,也忘了施礼,立即将十八年前师父一壶先生由钱塘江救起自己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问道:「朱老前辈定是知道在下的亲生父母,老前辈能告诉我么?」
「银笔老人」脸上一片怃色,仰头浩叹一声,也不回答他的话,自言自语道:「这么说,她果然已死了……」
秦舫自然明白他说「她」是指自己生母而言,想起母亲的惨死,顿时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银笔老人」朝六派掌门人抱拳环拱道:「诸位掌门人,朱某欲与此子单独谈几句话,诸位不介意吧?」
六派掌门人一齐颔首退出禅房,悟明和尙亦随后走了出去。
「银笔老人」已不像数日前在黄山那样对秦舫表现敌视,这时流露无比慈爱之情,轻拍著秦舫的肩头,拉他坐到床边,低声道:「孩子,敝派萧掌门人托你带话给柯掌门人之前,知不知道你身上有一只龙钥?」
秦舫摇头道:「不,他只知道我是一壶先生的徒弟。」
「银笔老人」微微点头,喃喃道:「不错,十八年前,你师父曾去黄山一趟,那时我们几乎没有和令师说一句话的机会,哼……」
秦舫惊讶道:「老前辈是说,当年家师去贵派时,萧掌门人不准你们和家师谈话?」
「银笔老人」微泛冷笑道:「那倒不是,而是他接待令师的方法很特别,他独自与你师父进入一间密室会谈,谈完了又独自送你师父下山……」
秦舫脑中灵光一闪,冲口道:「他在封锁某一件消息么?」
「银笔老人」道:「如今想来是的,但当时我们完全不知道他们所谈何事,只觉掌门人既然不让我们知道,我们就不应该去知道。」
秦舫道:「家师那次就因在下颈项挂有一支龙钥,便断定在下生母必与贵派有很深的关系,因此前往贵派打听,但据萧掌门人说,贵派门下弟子无一人失踪。」
「银笔老人」冷笑道:「若是问到老夫,回答必不一样。」
秦舫不由紧张地道:「谁失踪了?」
「银笔老人」叹息道:「傻孩子,当然是你亲娘啊。」
秦舫心头怦怦狂跳,急问道:「我娘叫甚么姓名?」
「银笔老人」合目怃然道:「司马秀琴,敝派第十六代掌门人天都老人司马信的女儿。」
秦舫惊啊一声,紧接着又问道:「那么我爹爹呢?」
「银笔老人」黯然道:「这个老夫也不得而知,因为那是一桩相当复杂的纠纷,你若能找到一个叫『金璜』的人,他或许可以告诉你……」
秦舫惊道:「老前辈这么说,莫非我娘……」
「银笔老人」点头道:「是的,你娘还未与一个人完婚前便生下了你,那时她只有十八岁,但你娘是个很好的女人。」
秦舫垂首默然,脑子里开始想像著自己生娘十八岁的情形。啊啊,师父说我娘容貌长得很美,那时必是有个青年在追求她,那人必也长得很英俊、很潇洒,于是娘就和他要好,于是那人就欺骗了娘,骗了后就远走高飞,因此娘生下我便带着我下山四处寻找他,结果却碰上了一次意外的灾变,船沉了,娘也死了……
「银笔老人」沉默一会突然挺身站起,突然声色俱厉的道:「秦舫,你与敝派有很深的渊源,可是你竟敢加入蝙蝠帮为虎作侵,老夫今天亦容你不得。」
秦舫跟着起立,垂泪哽咽道:「我没有加入蝙蝠帮,那是刚才站在六位掌门人身后的悟明和尙嫁祸的……」他一五一十将自己在九华山下土地庙里撞见悟明和尙为色所迷,答应窃取他们少林派智光掌教的虎钥,自己好意赶来通知,不意被他骗到此房午睡,暗中将一面蝙蝠帮部下的黑蝠帮第一零九号铜符放入自己衣袋里等等说得咬牙切齿,同时也暗骂自己糊涂不已。
「银笔老人」沉吟道:「智光掌教不相信你的话么?」
秦舫忿然道:「他一直认为他们少林门下不会出败类,哼哼,哼哼……」
「银笔老人」不由微笑道:「那你别管他,先在这里住上几天再说。」
秦舫慌道:「他们要把我软禁么?」
「银笔老人」道:「待老夫去问看看。」说罢出房自去。
秦舫怔忡望着「银笔老人」离去,想着他告诉自己的一段秘密。啊,原来自己生娘名叫司马秀琴,原来黄山派第十六代掌门天都老人司马信是自己的外祖父,但那个叫「金璜」的甚么人?我要哪里去找到他?
蓦然,一线灵光闪过他脑中,他不禁心头一震,嘴里喃喃自语道:「司马秀琴,司马秀琴……」
「秀琴,秀琴,别唱了,别唱了……」
「天啊!难道娘没有死,她被武林牢主人关在武林牢一间秘密牢房中?」
他猛可跳起来,疯狂似的向房门冲去。刚冲到门边,突觉迎面无声无息的推来一股柔勒的内家劲力,将自己的冲劲硬生生挡住,心头一惊,举目急瞧,只见门外挡立著一位浓眉大眼的老和尙,他神态肃穆的合十道:「善哉,小施主稍安勿躁,几位掌门人此刻已在静心堂商讨处置小施主的办法,或禁或释最迟晚间便可决定,小施主何不乘便歇息歇息?」
秦舫怒道:「你是谁?」
老和尙微一躬身道:「贫僧监寺智慧。」
秦舫道:「你们掌教派你来监视我的?」
智慧大师道:「不敢,小施主请帮个忙。」
秦舫真想一掌打过去,但想及那样一来必将加深他们对自己的误会,终于强按怒火退回房中,躺上床,再睡觉。夜来临,小沙弥端来晚斋,他抱着报复的心理将它吃个精光,正想再回床睡懒觉,忽听前寺大雄宝殿钟鼓声悠悠响起,心头一动,疾忙跳到房门边向那个监房僧智慧大师问道:「那几位掌门人要走了么?」
智慧大师俛首答道:「是的,他们正在离开……」
秦舫着急道:「那我怎么办?」
智慧大师缓缓道:「小施主反正没有急事,盘桓几天又有何妨?」
秦舫怒道:「胡说,我也有急事。」
智慧大师平静地道:「小施主如不欲以黑蝠第一零九号的身分离开敝寺,不妨稍微忍耐一两天。」
秦舫大怒道:「就算我是黑蝠第一零九号,你们又敢怎的?」
智慧大师微笑道:「那你更加走不掉。」
秦舫忍无可忍,探手掣出怀中折扇大喝道:「咄,你以为我闯不出你们少林寺么?」
智慧大师笑道:「小施主恐怕太小觑敝寺了吧?」
秦舫剑眉一扬,揄起折扇,正要给他尝尝「大圣风神扇法」的厉害,不料就在手势刚动的刹那间,忽然耳朵里钻入了一缕低如蝇鸣的细语:「秦舫,何不沉着一点,明天再走也不迟啊。」语声虽低,但字字淸晰铿然,听起来竟似发自那位神秘的天外不速客之口,秦舫心头猛震,即时强行撤回递出一半的折扇,运目望向房外,视线所及夜空轻朗似水,各处殿脊上杳无一人,心里虽甚惊奇,但也不便发话喝问,只将折扇收入怀中,转回到床边重又躺下。
智慧大师见他忽然中途住手,倒觉一楞,以为他心怯不敢真动手,不禁微微一笑,合十宣佛道:「阿弥陀佛,小施主老成持重,前途不可限量。」
秦舫翻转身以背向他,没好气地道:「现在我要睡觉,请你别吵人。」
※ ※ ※ ※
少林寺晚课已过,磬止人静。夜,更深了……
那位监寺智慧大师搬来一张籐椅坐在房门口,取下颈项里的念珠,闭眼默唸著,数一颗念珠,唸一句阿弥陀佛,偶尔睁眼抬头看看夜空,然后又低头继续数念珠,继续唸佛……
二更将尽,蓦然由禅房屋上翻下一条纤细的人影,毫无声息地飘落到智慧大师面前五尺之处。
智慧大师乃是少林寺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可笑这时被人欺至身前竟然茫然无所觉,仍是合目数着念珠,仍是一派稳沉肃穆之态。
明朗的月光下,但见这个突然降临的夜行人,竟是个苣蔻年华的绝色少女,面若芙蓉、黛眉杏眼、肌白胜雪,身穿紫罗襦,气质纯洁温婉,宛像神话里的月里嫦娥。
她站在智慧大师身前,怔怔望着那扉紧闭的房门,之后转望智慧大师犹豫着,似乎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出手把他放倒,这样过了一会,忽地一咬红唇,缓缓扬起右腕——
「姑娘,让他好好睡一觉不好么?」
就在此时,不知从何飘来一缕嬝嬝细语,适时送入到她的耳朵里,她美脸闪过一片惊诧之色,随即娇躯微撑,电闪般掠上房顶而去,由于去势太疾,衣裳带出了一阵轻响。
智慧大师倏然警觉,双目一睁,正好瞧见一点影子掠过廊上,他嘴里哼出一声,身子已离开籐椅飘到廊外,动作之快无以伦比,但饶是如此,等他抬头望去时,屋顶上空空荡荡的,哪还有一点影子?
少林派向居中原武林十二门派之首位,高手不可胜数,寺中藏龙卧虎,单就那些炊事打杂的和尙就不乏身负奇技之人,武林人物敢于夜入少林寺的可说十年不得一二起,如今来人深入到寺中腹地,竟然未被发觉,这人武功之高可想而知了。
智慧寿眉一皱,待要上屋追寻,又恐房中的秦舫乘机脱逃,正自迟疑不决之间,忽见右边廊上有一人飞步而至,他一眼看出那是藏经阁的智觉师兄,不禁敏感地面色一变,开口急问道:「师兄何事匆忙?」
智觉大师满面严肃地道:「师弟房中还存有『三花丸』没有?」
三花丸乃是少林秘制的疗治内伤圣药,智慧大师闻言吃惊道:「何人受伤了?」
智觉大师沉声道:「掌教。」
智慧大师大惊道:「来人是谁?」
智觉大师冷笑道:「不是外人,竟是那悟明逆贼,他乘掌教打坐入定时由背后给他一掌,夺走了掌教身上的虎钥。」
智慧大师耸眉勃然道:「走掉了?」
智觉大师摇头道:「没有,我追出寺便听到一声惨叫,赶去时发现他已死在一棵松下,下手之人用剑在树身上留下一个『永』字记号……」
智慧大师失声道:「天外不速客?」
智觉大师颔颔首,悲愤地道:「掌教内伤颇重,你的『三花丸』放在哪里?」
智慧大师道:「放在床后第二个衣箱里,师兄自去拿吧。」
智觉大师唔得一声,转身飞步疾奔而去。
这时候,房门一开,秦舫斜倚在门边,目映笑意轻声道:「请问大师父,在下现在将以何种身分走出这个房间?」
智慧大师面有尴尬色,合十躬身道:「善哉,贫僧只是奉命行事,待会敝寺掌教自会还小施主一个公道,小施主何必……何必……」
秦舫接口笑道:「现在咱们就去看望贵派掌教如何?」
智慧大师略一思忖,随即颔首领路向右廊那边走去。
秦舫随后跟着,走来步履轻快,心里感觉智光大师那一掌挨得活该,不値同情,不消一刻走至智光大师禅房外,只见禅房周围站着数名手持戒刀的僧人,房门口亦有两名老僧分立守护,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智慧大师向站在门口的两名老僧点头招呼一下,随与秦舫推门进入禅房。
那位少林掌教智光大师盘膝坐于禅床上,面色惨白如纸,藏经阁的智觉大师正拿着两颗红色药丸给他服下,智光大师瞧见秦舫进房,脸上不由泛起一思歉疚的苦笑,随即闭上眼睛调息起来。
智慧大师趋近智觉大师身边,低声问道:「那支虎钥呢?」
智觉大师叹息道:「我搜遍那逆徒身上,虎钥已不见了。」
智慧大师注目道:「难道被那『天外不速刻』抢去了?」
智觉大师颔首道:「除他之外没有别人,只是他既要抢去虎钥,又敢留下他的『永』字标记,此事诚不可理解……」
智觉大师双目闪动精光,冷笑道:「莫非他在向咱们少林挑衅?」
智慧大师摸摸干瘪的下巴,皱眉思索著道:「若然,理由何在?据我所知,天外不速客似乎不是一个胡做胡为之人……」
秦舫忍不住插嘴道:「天外不速客有真有假,今晩来的可能是假的。」
智觉大师霍然摆脸望他,讶然道:「天外不速客有假的?」
秦舫点头道:「他是蝙蝠帮的右护法,假扮天外不速客维妙维肖,连『永字八剑』也会使。」
智慧大师诧道:「他为何要假扮天外不速客?」
秦舫摇头道:「这个在下不得而知,反正他不是好人就是了。」
智慧大师移望师兄沉声道:「刚才我发现有个夜行人一闪而没,也许就是他。」
少林掌教智光大师服下疗伤圣药三花丸,再经一阵调息后,面上已恢复红润色,这时便睁眼开口道:「大槪不是,那是另外一个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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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7 12:09: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二章 溪畔一女



此语一出,两位大师和秦舫均为之一震,智觉大师霍然转望他诧问道:「掌教看见了?」
智光大师摇摇头,苦笑道:「不是,悟明向我下手前的一刹那,我忽然听到一个女人由房外传音进来说:『少林掌教请小心。』我还来不及领会她的意思时,悟明已由背后打来一掌,那是我传给他的一招『罗汉抱心』,哈哈哈……」他愈笑愈大声,好像自己做了一件很满意、很痛快的事。
智慧大师惊问道:「掌教可知那位女施主是谁?」
智光大师摇头笑道:「不知道,但听声音似是个年纪甚轻的女施主。」
两位大师相顾失色,秦舫亦暗暗称奇,只因一个年纪甚轻的女人竟然练就「传音入密」的功夫,这在武林中实在骇人听闻,他不由想起凌美仙来,心想她或许有这份能耐,可是她此刻只怕已躲在她师父的怀抱里,哪会到这里来?
智光大师渐渐收敛笑容,抬目望向秦舫,长长叹息一声道:「小施主,贫僧这一掌挨得活该。」
秦舫含笑作揖道:「掌门大师不必自责,其实悟明和尙这种叛逆行为,若非在下无意间看见,在下也绝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来。」
智光大师叹气道:「小施主如不嫌弃,待天亮后,敝寺七十二绝艺中小施主可以任选一个。」
秦舫道:「多谢掌门大师抬爱,此事在下万不敢接受,在下只求以一壶先生之徒的身分离开贵寺,于愿足矣。」
智光大师道:「贫僧愧对小施主良多,就连那支龙钥,贫僧亦交与黄山『银笔老人』带走了。」
秦舫道:「不妨,那原是黄山派之物,正该还给他们。」
智觉大师望着智光大师插口问道:「掌教虎钥已失,如今打算如何追回?」
智光大师微笑道:「身外之物,丢了就算了。」
秦舫暗暗好笑,心想:你倒会故示大方,我看多半你们六派掌门人已定下甚么「劫」「流浪叟」葛玄的妙计,因此对金钥已不表重视。好极,我现在已不必再去武当、华山、南海通知,那崆峒派猜想不久亦可得到蝙蝠帮阴谋夺取金钥的消息,等天亮后我就再赶往武林牢,一方面向武林牢要那个名叫「秀琴」,可能就是我生娘的下落,一方面看你们采取何种行动救出那位武圣之子……
※ ※ ※ ※
天亮了。
秦舫在少林掌教及数位高僧的欢送下离开少林寺,飞矢一般向嵩山下奔去,昨晩他躺在少林寺禅房里一直不曾合眠,愈想愈觉得武林牢主人喊叫的那个秀琴就是自己的生娘,尽管他没有亲耳听到武林牢主人喊过,但那晚由铁锁谷上传下的那首「小桃红」歌曲确给他很深刻的印象,他恨不得即刻飞到武林牢去追究,那武林牢主人多半是不肯说的,但他享有一种特权,可以在武林牢里停留十天,可以在全牢上下畅行无阻。
他刚奔到嵩山山麓,忽然瞥见前面不远的一湾浅溪畔,坐着一个身段苗条的白衣少女,她手里拿着一条柳枝不停抽打着溪水,从背身看竟像那个蝙蝠帮十二妖女之一——诱使明哥背叛师门夺取金钥的瑛妹。
秦舫倏地主足,暗道:「好啊。妳这个妖女还在这里等妳的明哥么?哼哼,我今天好歹得教训一顿。」
他蹑足悄悄掩到她身后,只听她嘴里正咕哝著道:「死鬼。到现在还不来,明天下午父皇就要在王屋山天坛召开第一次大会,到时候要是赶不上交不出虎钥,父皇怪罪下来可教人不好消受呀……」
秦舫暗吃一惊,忖道:「蝙蝠帮不知为何要在王屋山天坛召开大会?既有这等事,我明天何不顺路混上山去瞧瞧?只是眼前这妖女该怎么处置她才好?杀死她?不行。我怎么可以杀人,特别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他久久犹豫不决,不觉恼燥的轻叹一声:「唉。」
那白衣少女正是瑛妹,她不防身后来了人,大大吓了一跳,跳起转身一看是那上次在铜山下和自己姊妹八人打架的英俊少年,不禁花容一变,斜身往旁跃开寻丈,骇然道:「啊呀。原来是你……」
秦舫两手往胸一抱沉脸道:「很意外么?」
瑛妹惊魂一定,立刻换上嫌媚笑容,转眸嫣然道:「是呀,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咱们自从那次铜山分别后,我常常在想一定能再遇见公子你,今天果然不期而遇,你这一向很好吧?」
秦舫脸微红,怒道:「胡说八道,妳不怕再摔破鼻子么?」
原来这个瑛妹正是那次被「饕餮儿」踢翻而摔破鼻子,伤心得坐在地上哀哀大哭的那一个。
瑛妹听他提到自己摔破鼻子的事,不由心有余悸的退后一步,举手掩住鼻头,恐慌地道:「你今天绝不能这样对待我,上次我敷了四、五天的药膏才治好,那几天害得人家一步也不敢走出房子呢。」说罢,低首幽幽,不胜羞涩畏惧之态。
秦舫心头大发,怒喝道:「咄。妳再装模做样我就打死妳。」
瑛妹撤唇道:「我不相信。」
秦舫一怔道:「甚么不相信?」
瑛妹扭著娇躯,抿嘴笑道:「我不相信你会打死我。」
秦舫扬眉一哼,冷笑道:「妳以为妳是好女人么?」
瑛妹点点头道:「我当然是好女人,我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坏事咧。」
秦舫不禁大喝道:「鬼话,那么我且问妳,妳现在坐在这里等谁?」
瑛妹不住摇头道:「我不等谁,我只在这里看鱼儿打架。」
秦舫怒道:「去妳的。妳诱使少林悟明和尙夺取智光大师的虎钥,以为我不知道么?」
瑛妹吓得脸色发白,惶然退步道:「嘎,你怎么知道的?」
秦舫冷笑道:「九天前,你们在华山下一间土地庙里——哼哼,我都听见了。」
瑛妹惊慌道:「也看见了?」
秦舫呸的吐了一口水,还用脚狠狠踩两下,鄙夷道:「谁愿看妳干那种不要脸的事。」
瑛妹毫不脸红,只瞪眼惊问道:「于是你就赶来少林破坏我们的事?」
秦舫点头傲然道:「不错,我还要打死妳这个害人不浅的妖女呢。」
瑛妹眼睛闪了闪,忽然掉泪哭起来道:「好,我负责夺取少林派的虎钥本来就很倒楣,好不容易才交上一个和尙,你倒把我破坏了,现在教我怎么回去覆命?教我怎么回去见我父皇?我的天哪……」她边说边哭边跺脚,到后来禁不住放声痛哭,伤心得不得了的样子。
秦舫又气又好笑,但看她那一副悽楚悲痛的模样,却再也横不起心肠出手打死她,当下无可奈何的耸耸肩道:「妳若怕你们帮主责罚,逃了不就得了么?」
瑛妹抬起泪颜道:「我一个弱女子,你教我逃到哪里去?」
秦舫微笑道:「依我看妳一点也不弱,要逃多远就可逃多远。」
瑛妹颦眉想了半晌,忍地收住眼泪笑道:「喂,我刚才自个儿讲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秦舫脱口道:「听到了又怎样?」
瑛妹笑道:「我想依你逃到很远的地方去,你替我带一样东西到王屋山送给我姊姊好么?」
秦舫问道:「你姊姊是谁?」
瑛妹道:「就是上次和『蓝衣侠』倪坤在翠心湖洗澡的那一个,我们是亲姊妹。」
秦舫又问道:「妳要送她甚么东西?」
瑛妹黯然道:「没甚么,只是一条手帕?」
秦舫奇道:「那干甚么?」
瑛妹苦笑道:「送给她做个纪念呀,我这一逃,说不定我们姊妹这一生都不能再见面了。」
秦舫皱眉沉吟一阵,再问道:「妳果然有诚心要脱离蝙蝠帮么?」
瑛妹点点头,瞧见秦舫面上露出不肯尽信之色,于是屈膝跪地向天发誓道:「天老爷在上,我程爱瑛若不脱离蝙蝠帮,管教他天打霹雳轰。」
秦舫大为感动,便点头道:「好吧,我替妳送去便了。」
瑛妹欣然掏出一条粉红色的手帕,走到秦舫身前,扬起递到他鼻下,笑道:「拿去,谢谢你啦。」
秦舫举手欲接下,鼻孔忽然嗅出一股芬芳香气,顿感头脑发昏,心中大惊,情知著了她道儿,欲待顿足纵退,全身四肢已是软绵无力,身形摇晃几下,终于一跤跌倒地上。
瑛妹仰首娇笑一阵,接着换上一副凶悍相,双手一叉腰,竖眉格格冷笑道:「现在知道本姑娘的厉害了吧!你破坏我的好事,我就捉你到王屋山充数去。」
秦舫只觉脑袋沉重,昏昏欲眠,但心里还有一点明白,当下拚命咬痛嘴唇,抬头怒骂道:「妖女、下贱、毒辣、不要脸……」
瑛妹气叫道:「你敢再骂,我脱光你的衣服,把你吊到树上。」
秦舫本已陷于半昏迷状态中,听到她要脱光自己的衣服,登时吓得昏了过去。
瑛妹开心一笑,轻扭腰肢走到他身边蹲下,伸手摸摸他的俊脸,赞叹道:「好棒,我要是能和你结为夫妻,那滋味儿该多好……」
她摆头四觅不见人迹,便低头亲亲他的嘴,最后干脆就把自己的玉脸贴在他脸颊上,自我陶醉起来了。
这时候,附近一片树林内忽然出现一个面貌奇丑的紫衣女人,她身如御风疾飞而至,伸出玉手一把抓住瑛妹的右肩,将她身子扳转过来,扬掌「劈拍」赏了她两记耳光。
瑛妹措手不及,直被打得眼睛乱冒金星,着实发昏了一阵,这才瞪眼惊叫道:「啊呀,妳,妳,妳……」
紫衣丑女又扬起手左右开弓掴了她两记,这两记打得更重,分别在她雪腮上留下十条红血纹。
瑛妹本待出手架开,谁知浑身早已麻木不灵,原来自己被对方抓住的右肩,正是肩井穴的部位,她反抗无力,只得哭起来哀求道:「好姊姊,妳饶了小妹吧,似这般打掉了小妹的牙齿怎么办?」
紫衣丑女停手冷冷道:「妳们蝙蝠帮明日下午何事要在王屋山天坛召开大会?」
瑛妹哭道:「我不知道……」
紫衣丑女扬掌做势又要掌嘴,瑛妹吓得急叫道:「真的,我只知道一点点。」
「哪一点?」
「我们帮主有一后三夫人,其中的林贵人白天老是躲著帮主不出来,所以帮主藉召开大会的机会要亲近她……」
「她为甚么白天要躲着你们帮主?」
「我们帮主白天是男人嘛。」
「邪说。」
「真的,我不骗妳。」
「那个林贵人要是不去参加大会呢?」
「帮主就下令将她擒回凌迟处死。」
「这只是召开大会附带的事情,那主要目的呢?」
「我们十二公主必须在明天交出金钥……」
「这也用不着召开大会,妳到底说不说实话?」
「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事,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帮中一名小人物呀。」
「那么,与会者共有多少人?」
「舵主以上全得去,不到的视叛帮论处,所以好姊姊,请妳放了小妹……」
紫衣丑女轻哼一声,扬手吐指连点她身上两处穴道,抓着她的头发将她拖到一堆草丛边放倒,再在她身边地上运指写了几个字,然后走回抱起秦舫向溪边走去。
她走路脚步一拐一拐的,竟是个跛脚姑娘。
她轻轻将秦舫放到溪边,像瑛妹一样,摆头瞧瞧四下无人,情不自禁低头红著脸在秦舫脸颊上亲了亲,再起身跳入溪中,两手泼水向秦舫面上浇去。
一直泼到看见秦舫身躯活动一下,这才飞也似的跑了……
秦舫只觉脸上一阵凉湿,霎时人便淸醒过来,睁眼一瞧,发觉自己躺在溪畔,再爬起举目四瞧,发现那瑛妹笔直躺在草丛下,两眼骨碌碌直转,身子却一动不动,分明被人制住了穴道。
「咦。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跳到瑛妹身边,正要问她究竟,忽见她身边地上写着数个字:「妖女穴道受制,三日自解,王屋山最好别去,太危险了。」
没有置名,字迹歪歪斜斜,似是故意乱写的。
秦舫惊奇万分,猜想不出救解自己的是何人?当下举脚轻轻踢了瑛妹一下,喝道:「喂,刚才那人是谁?」
瑛妹眨眨眼露出惊恐乞怜之色,却是口不能言,敢情连哑穴也被点了。
秦舫俯身伸手欲解开她的哑穴,诅知那下手之人手法迥异一般,弄了半天也解不开,只得直起身道:「现在我要问妳话,对的眨眨眼,不对的就不要动,妳必须老实回答,否则我……否则我弄破妳的鼻子教妳难看,懂么?」
稍微一顿开始,问道:「刚才那人是不是一个手挟破草卄席的老叫化?」
瑛妹眼睛直楞楞的不动一下。
秦舫再问道:「那么是不是一个年纪很轻的女人?」
瑛妹眨眨眼,表示对啦。
秦舫心想这个女人必是昨夜在少林寺以「传音入密」警告智光大师的那个,于是又问道:「你认不认识她?」
瑛妹眼睛不动。
「她是不是长得很美丽?」
瑛妹眼睛不动。
「她是不是穿着紫罗襦?」
瑛妹眨了两眼。
「她头上是不是戴着一顶很漂亮的黄草帽?」
瑛妹又眨了两眼。
秦舫暗叫一声凌美仙,心里惊奇不已,但也不敢尽信,脑筋一转,计上心来,于是再问道:「她是不是跛了一脚,走路一拐一拐的?」
瑛妹直眨眼皮,好像在说:对啦,她是个跛脚姑娘。
秦舫不禁大怒,狠狠踢她一脚,喝道:「呸。原来妳尽在胡说,看我不弄破妳的鼻子。」
他气咻咻的俯身捡起一块石头,打算磨磨她的鼻头教她鼻子留一块疤,正在此时,忽听身后有人噗哧一声脆笑道:「她没有骗你,我确是个跛脚姑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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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7 12:10: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三章 琵琶行



秦舫闻声疾掉头,视线瞥处,登时为之惊得愣住了。
原来此刻站在他身后的并非那个朝夕萦思挥之不去的凌美仙,而是一个年约二十出头面貌奇丑的紫衣女——不,一个容貌绝丽的俏佳人。
因为当秦舫掉头转身时,正见她举手由自己脸上揭下那个奇丑的面孔——一张栩栩如生的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副美若仙子的脸庞。
明眸皓齿,体态苗条丰腴,头戴黄草帽,身穿紫罗襦,给予人的第一个印象是气质温柔高雅,但蛾眉轻皱,隐隐笼罩着一层忧悒,好像一个多愁善感的闺中怨女,又好像是个遇人不淑的忧伤少妇。
她怀抱一面琵琶,见秦舫转过身来,纤纤玉指轻拨两下絃线,发出一片悠悠韵调,微启樱唇浅笑道:「不想请教我的姓名么?」
秦舫不由俊脸一红,拱手道:「姑娘贵姓名?」
紫衣女含笑轻轻道:「林镜霞。」
秦舫又一揖道:「多谢林姑娘刚才救了在下一命。」
林镜霞微福道:「无意撞见,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公子忒谦了。」
秦舫一听她是无意撞见自己被妖女瑛妹迷倒的,不禁讶然道:「哦,昨夜进入少林寺的不是妳林姑娘么?」
林镜霞轻摇煤首道:「我干么要去少林寺?我如要出家也只能找尼姑庵去呀。」
秦舫窘笑笑,心想这姑娘说话有点怪,居然会想到出家头上去?
林镜霞蛾眉微扬笑道:「也要我请教才肯说出你的姓名?」
秦舫笑道:「在下秦舫。」
林镜霞点了点头,自言自语似地道:「我年纪比你大,做做你的姊姊大槪可以吧?」
秦舫一怔,一时哑然不知如何作答。
林镜霞温婉一笑道:「你别误会,我只是在提醒你某一件事,我怕你想入非秦舫又是一怔,暗想:我怎么会想入非非?这姑娘说话简直越来越奇了。
林镜霞似亦觉得自己讲话太神经兮兮,不禁玉颊一阵绯红,一仰脸道:「喂,你是不是想去王屋山?」
秦舫点头道:「正是,姑娘如何得知在下要去王屋山的?」
林镜霞微笑道:「我听到的。」
秦舫哦了一声,回头看看那个躺在草丛下的瑛妹,再回对她拱手一揖道:「林姑娘,在下可以告辞么?」
林镜霞含笑点首道:「请便。」
秦舫于是道声:「再见。」移步走去,耳听身后足响,回头一看,只见她一拐一拐的随后跟来,不禁住足讶问道:「林姑娘不良于行?」
林镜霞又点首笑道:「昨晚不小心摔了一跤。」
秦舫尴尬一笑道:「林姑娘想去哪里?」
林镜霞漫声道:「和你一样——王屋山。」
秦舫呆了半晌,困惑地道:「对不起,我可以知道妳的师承么?」
林镜霞向前走去,一面再将人皮面具挂到脸上,轻笑道:「可以,但我未必会告诉你实话。」
秦舫移步跟上去,又问道:「妳为甚么要挂上这样丑的面具?」
林镜霞平淡地道:「我喜欢自己变丑,我想要是自己长得很丑,也许我会过得幸福些……」
两人并肩而行,她开始述说自己的身世,语气冷静淡漠,好像在说些与她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原来她是长安人,家住下马陵,幼失恃,却学得一手好琵琶,名字在教坊里首届一指,后来随父宦游,她父亲辗转迁调,由一个县令累升为知府,匆匆六年,她已十九岁了。那是前年的一个夏天,她父亲不顾权势,杖笞一个抢夺良家女子的大官儿子,此举固然大快民心,赢得百姓一致赞扬,但同时也使她父亲丢了官,她父亲因此一病不起,就在归鄕途中溘然去世,那时她们父女一点可怜的积蓄早已用尽,她只好卖身葬父,沦落为青楼艺妓,由于她弹得一手好琵琶,又加貌美能歌,不数天即已声名大噪,轰动遐迩,许多王子公孙趋之若惊,但她一点也不动心,她只希望找到一个诚实的青年从良嫁给他……
终于有一天,她找到了。
他是个三十多岁的英俊男子,很潇洒,很阔绰,也很诚实的样子,他们结识半月,觉得情投意合,于是他以十倍于她身价的金钱将她赎出青楼,脱离了火坑。离开青楼后,她才知道他是个身怀奇技的武林人,那以后他开始传授她武功,视她为自己的徒弟,可是——
林镜霞说到此住口,两颗晶莹的泪珠滚落到丑面颊上。
秦舫惊异道:「那妳很幸福啊,为甚么反哭了?」
林镜霞惨声冷笑道:「不错,我很幸福……」
秦舫讶道:「故事还没完么?」
林镜霞点头道:「嗯,永远不会完的。」
秦舫道:「何不再说下去?」
林镜霞摇头道:「再说下去我就不能说实话了。」
秦舫搔搔头道:「他是谁?」
林镜霞摇头不答。
秦舫叹息道:「妳为甚么要告诉我这些?」
林镜霞感伤地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看得出你是个很正派的少年,所以忍不住向你发抒一些胸中忧郁,你不会笑我吧?」
秦舫同情地道:「哪里话,那么妳要去王屋山干么?」
林镜霞道:「找找刺激,你呢?」
秦舫道:「我也没甚么要事,眼下我要前往武林牢探望家师,因此想顺路去看看蝙蝠帮到底要在天坛开会干些甚么坏事?」
林镜霞企望地道:「那么我们就一道走,你喊我『林大姊』,我喊你『秦小弟』,好么?」
秦舫欣然道:「好——」
他嘴里一个「好」字未了,蓦觉右手被她一把拉住,心头一惊,正欲运劲摔开,只听她急促而低声道:「看,前面来的两个可能是你的敌人。」
秦舫举目望去,只见前面官道上有两个年约三十的青年并肩快步而来,披风迎风飘飘,宛若两只蝴蝶,他们均是身措长剑,一个面貌淸瘦白晰,神态透著-股邪气;一个细眼蒜鼻,身躯胖得像一只猪。两人步履轻捷,点尘不扬,显然各怀一身上乘武功。
秦舫却不认识他们,转望林镜霞问道:「我不认识他们,妳认识么?」
林镜霞点头道:「嗯,那个白面孔的是『毒秀才』冷库,胖的是『夜妖客』董乐,是一对臭味相投的淫贼。」
秦舫上次在杭州曾见「毒秀才」冷库以黑蝠身分出现,那时他面罩黑布身穿蝙蝠衣,故此不识他庐山真面目,这一听他就是名震武林的淫贼「毒秀才」,戒备之心立生,暗暗将怀中折扇抽了出来。
「毒秀才」和「夜妖客」眨眼便走到秦舫两人面前,他们脚步未停,双方擦身而过时,「毒秀才」露出似曾相识的眼光瞥了秦舫一眼;「夜妖客」却为林镜霞奇丑的容貌所震惊,别头嫌恶的往道旁吐了一口痰,好像见到鬼而浑身毛骨悚然,赶紧一个箭步向前跨去。
秦舫忽然想到他们可能是去接应那个瑛妹的,今天若叫他们找到她,自己王屋山之行就不能去了,心念这么一闪,当即转身发语道:「『毒秀才』,不认得我了么?」
「毒秀才」和「夜妖客」闻言同时刹住脚,同时缓缓转过身子,前者面现诧异之色打量秦舫一阵,忽然恍悟道:「噢,怪道有些眼熟,原来你是陶乐夫的徒弟,嘿嘿,你居然有胆子敢提醒大爷的记忆,看来是命该如此了。」
秦舫潇然游步走上去,笑道:「你想杀死我么?」
「毒秀才」大笑道:「不,活捉的价値更大。」
秦舫笑道:「那你比我仁慈,我却想杀死你哩。」
「毒秀才」翻腕撤下长剑,别望「夜妖客」怪笑道:「老董,你收拾那个女的。」
「夜妖客」摇摇头,兴趣索然地道:「没意思,老子看见她就要做三日呕。」
「毒秀才」仰头大笑道:「你老董还自诩是品类高手,连她脸上挂着人皮面具也看不出来么?」
「夜妖客」神色一震,抬目仔细端详林镜霞几眼,忽然涎脸咧嘴嘻嘻而笑,举步便向林镜霞逼去。
秦舫看他一副色溜溜的丑态,不禁大怒,身形略转反他迎过去,扬眉怒喝道:「淫贼,我先杀了你也一样。」
话声甫落,忽觉眼前人影一闪,林镜霞已然越到自己身前,回望自己脆笑道:「秦小弟,你杀『毒秀才』,我杀『夜妖客』,看谁先得手?」
秦舫不知她武功究有多高,关心地道:「林大姊行么?」
林镜霞不答话,向「夜妖客」挪上几步,一揄琵琶横打而出,招式看似平凡缓慢,谁知「夜妖客」竟然为之一阵手忙脚乱,连使几个身法方才勉强逃过,不禁惊得脱口咦了一声。
他是黑道上极有名气的高手,生平身经百战,像这样被人轻轻一出手便迫得险象环生倒是数十年来第一次,他情知今天碰到了可怕的人物,当下不敢怠慢,翻腕拔出长剑全神和林镜霞拼斗起来。
秦舫亦不料林镜霞武功那么高强,心里暗暗惊奇,同时也激起一股好胜心,于是身形急转,扬起折扇一圈,向「毒秀才」打出了大圣风神扇第一招——风度翩翩,他自从获得这套武圣奇学之后,先后只使用两次,每次都在一招之下击中对方(米苍山出现的白发老婆子和「飘萍剑客」穆舒),因此信心极强,这会存心打死「毒秀才」,劲道更是十足,自觉这一招定能将对方打个半死,先林姊姊而得手,是以折扇递出,心头不由一阵窃喜。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折扇递出的刹那间,那「毒秀才」竟似已知他扇法厉害难以抵挡,身形猛往后一仰,同时飞起右脚踢向秦舫腹下丹田。这一著委实大出秦舫意料之外,只因通常情形双方甫一交手之际,绝无人劈头就使出这种等于要与敌人同归于尽的下策,故此待得秦舫一愕之间,折扇业已落空,而对方的一脚也已踢到自己腹部不及两寸,要想退避无论如何是来不及了。
原来「毒秀才」施出这一「绝」招并非窥破秦舫扇法厉害使然,而是他为人阴毒狡黠,深知一般武林人动手的通性,凡是碰到未曾与他交过手的敌人,他就这样来一下,许多武林高手都因他使用长剑而只注意他如何发出剑招,想也没有想到他会施出如此与剑法相去十万八千里的狗屁招术,因此伤在他这一脚之下的人当真不在少数。
秦舫打人不著反遇险招,这时纵有满腹神奇武学也无法救急,只吓得魂飞魄散,暗叹我命休矣,只好闭目等死……
哪知闭目等了片刻,却是毫无动静,睁眼一瞧,竟见「毒秀才」直挺挺仰躺在地上,两眼暴瞪,嘴巴半张,分明已气绝身亡了。
事出离奇,他不禁啊呀惊叫一声,骇然倒退五、六步,倒退间摆头急瞧,但见那林镜霞和「夜妖客」的战事也已结束,后者亦像「毒秀才」那样倒毙地上,林镜霞正俯身由他心窝上取出一支长约三吋的黑色细针。
她手上带着皮套,取出细针别入琵琶絃线上,再走到「毒秀才」身边取回钉在他腰上章门穴的一支细针,也别入琵琶絃线里,这才抬脸笑望秦舫道:「秦小弟,这两个淫贼死有余辜,你不会嫌我手段太狠吧?」
秦舫怔忡片刻,惊懔懔地道:「林大姊……妳,妳武功高啊。」
林镜霞脱下皮手套收入衣袋里,轻拍著琵琶笑道:「我武功才不会比你高,只是我有这东西罢了。」
秦舫奇道:「那琵琶可以发出暗器?」
林镜霞点头笑道:「嗯,可以发出两种,有毒的和没毒的。」
秦舫移目瞧「毒秀才」和「夜妖客」的尸体,发现他们脸肉渐渐呈现黑色,心知他们所中细针必是浸毒的一种,暗想每人只中了一针,哼也不哼一声便告毙命,这种毒看来比「鬼姑娘」赵无盐的「无形麻毒」更要狠毒了。他不觉抬目痴痴呆望林镜霞,开始感到她是个莫测高深的神秘女人。
林镜霞抿嘴一笑道:「别这么望着我,现在你可将『毒秀才』身上的『身符』和背上的包袱解下来,还有那柄长剑也丢不得……」
秦舫诧道:「拿他的东西干么?」
林镜霞笑道:「你不是说要去王屋山么?我想他们蝙蝠帮开会时可能都蒙着脸穿着蝙蝠衣,你若是以『毒秀才』的身分参加大会岂不更佳?」
秦舫大喜,立即动手解下「毒秀才」背上的包袱和剑鞘,又从他身上搜出一面铜牌,那牌上镌著「黑蝠第一号」五个字,敢情「毒秀才」还是蝙蝠帮黑蝠堂堂主之下的头号人物。
林镜霞取出一个黑色小瓶子,分别在两具尸体上倒下几滴黑水,只见不到盏茶时间,名震武林的「毒秀才」冷库和「夜妖客」董乐已然化作一滩黄水,泻入地底。
秦舫瞧得怵目心惊,简直不敢相信她一个妙龄女郎竟然是个杀人的老手。
林镜霞凝眸望他笑道:「信不信由你,这是我第一次杀人,我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为甚么能够做得这样老练。」
秦舫看她眼里充满真诚,便点点头道:「我相信妳的话,林大姊。」
林镜霞默默注视他半晌,忽然垂头颤声道:「秦小弟,我很惭愧,我不跟你一道去王屋山了。」她说罢,转身疾掠而去,身法似电,眨眼便远出十几丈开外。
秦舫甚是惊惑不解,追上几步大叫道:「林大姊,妳怎么啦?」
林镜霞一闪隐入远处的树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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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7 12:10: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四章 蝙蝠大会



王屋山,山在山西阳城西南,南跨河南济源,山有三重,四面如削,其状如屋,为天下第一洞天,世传轩辕曾访道于此;接天坛丁位于四十九山之最高峰,绝顶有一石坛,名为淸虚小有洞天,其上又有一黑龙洞,洞前的太乙池,即济水发源之处。
这天下午,太阳开始西偏的时候——
接天坛上,突然出现了数约百名的黑白蒙面人;说他们是人,倒不如说是蝙蝠来得更适切,因为他们身上衣衫双袖阔大连腰,头带鼠头型的布帽,形态与蝙蝠毫无二致。
这些蝙蝠人黑白混杂围集在黑龙洞外的一块平地上,由谈话声中可分出穿黑蝙蝠衣的都是男的,穿白蝙蝠衣的都是女的。
他们此刻多数面向南边站望着,原来在那座石坛旁边,赫然矗立著两支木架,上面用绳子缚著两个被张成一个「大」字的赤裸著上身的人,一老者一青年,两人皆是满面怒容,两眼暴瞪做金刚怒目状。
从他们谈话中,听出那老者竟是黄山派的「银笔老人」朱玉典;青年者是武当派俗家门徒「血胆书生」马龙坡,据说朱玉典是昨天被左护法「南极神君」阴烈风擒来的,但搜遍他身上却得不到那支龙钥,「南极神君」疑心他将龙钥吞下肚,故擒回处理,马龙坡原为十二公主所迷惑,但当他获知她欲利用自己谋夺掌门人的「猴钥」时,便断然拒绝而离开该公主,结果亦被擒了回来。
如何处置这一老一青年,成为今天蝙蝠帮召开大会的额外节目之一。
这时,就在众蝙蝠人纷纷议论之际,那黑龙洞突然步出三个红衣人来,中间一个年高九旬以上,白发披肩,红袍飘飘,面貌阴鸷,两颗鹤眼熠熠如炬,正是蝙蝠帮左护法「南极神君」阴烈风,随在他两旁的是罗浮双灵,他们夫妇也穿上了红色蝙蝠衣,只是脸上没有蒙上布巾罢了。
这三人步出黑龙洞时,全场百名黑白蝙蝠人立刻沉静下来,并且自动分成两堆排好站住。
「南极神君」阴烈风等他们排好站定,便开口道:「奉帮主令谕:现在先介绍本帮两位堂主与尔等见面——」
他伸手一指身右的「赤麒麟」卞牙山道:「这位是帮主新任命的黑蝠堂堂主『赤麒麟』卞牙山——」又指身左的「黑尾凤」巴十娘道:「这位是白蝠堂堂主『黑尾凤』巴十娘——」略一停顿,接着道:「尔等自今日起得服从两位堂主的命令,现在由两位堂主为尔等点名,两位堂主喊出号码,尔等得自动报出姓名。」他说完,双睛威棱棱的一扫众人,然后转身步入黑龙洞而去。
罗浮双灵各由怀中取出一册名簿,各自举步走进所属部众队前。
「赤麒麟」翻开名册,呼道:「副堂主在么?」
黑蝙蝠队中无人答应,个个你看我我看你,其实看也没用,因为大家都蒙着面,谁也不知道谁是谁。
赤麒麟眉头一皱,微泛冷笑道:「也许我喊得太客气了——黑蝠第一号。」
黑蝙蝠队中立刻有人应声道:「有,冷库在此。」
「赤麒麟」举目望去,冷笑道:「何不走到前面来?」
一个黑蝙蝠离队走出,向他拱手施了一礼。
「赤麒麟」目光闪闪凝注他打量片刻,微微一笑道:「你姓冷的如有不服可向帮主提出,我不信你连身为副堂主也忘了。」
「毒秀才」冷库抱拳道:「堂主好说,在下因一时出神没有听到,堂主盼勿生气。」
「赤麒麟」唔了一声,视线放落到名册上,又呼道:「黑蝠第二号?」
黑蝙蝠队中有人应道:「有,尤天平。」
「赤麒麟」抬头看了一眼,继续唸道:「黑蝠第三号?」
黑蝙蝠队中又有人应道:「有,甘卫飞。」
「赤麒麟」又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唸道:「黑蝠第四号?」
这次又没有人应了。
「赤麒麟」颇为不悦,转望「毒秀才」冷库问道:「我听说『夜妖客』董乐是和你副堂主一道去嵩山接应七公主程爱瑛的,你们后来分开了么?」
「毒秀才」沉吟道:「是的,老董至今未返,也许遭遇甚么意外……」
「赤麒麟」取笔在名册上勾了一下,于是继续点下去。
不久,「黑尾凤」巴十娘走过来道:「贼汉子,我的人少了十七个,这是怎么回事呀?」
「赤麒麟」道:「大槪派出去工作吧?」
「黑尾凤」道:「没有呀,刚才杜贵妃移交给我时曾说今天白蝠堂十二公主和三十八舵主都要到会,可是现在时间已到,怎的还差十七个?」
「赤麒麟」耸耸肩道:「这我可不知道,妳只将没有到会的报上去不就得了?」
「黑尾凤」叹了口气,无精打采的走进黑龙洞去了。
不一会,黑龙洞鱼贯走出了一批人,首先是「黑尾凤」巴十娘,接着是左护法「南极神君」阴烈风,再接着是右护法天外不速客,递次是银衫闪闪的柳贵嫔和杜贵妃,最后是个身批金衫的半老徐娘。
这个半老徐娘显然就是狐皇聂雄夫「一后三夫人」中的皇后,看年纪约在四十上下,脸上涂脂抹粉,眉毛画得长长弯弯的,只是透著一般凶悍泼辣之气,一看就知道不是好货。她走出黑龙洞时满面愁容,嘴里悻悻地道:「这一阵子光迷著那臭货,惹得老娘性起一掌毙了她……」
杜贵妃闻言接口笑道:「皇后说得极是,小妹觉得那臭货的一颗心早就不在本帮,早日除掉她也免得发生意外。」
皇后点头冷笑道:「妳们等著瞧好了……」
他们五人走至石坛下分左右站立,罗浮双灵亦随将黑白两堂百名舵主带到石坛前分左右排列整齐站好,宛如准备迎候皇帝临幸,气派甚为森严壮观。
这样约摸过了顿饭工夫,那黑龙洞中忽然奏起一片优美的管乐声,演奏的竟是汉曲「圣人出」,而就在乐声中,由洞中缓步走出一个金衫人和一个银衫丽人,他们身后还随着两个宫女装扮的女子,各执著一面锦绣扇子。
金衫人年约三十五,眉淸目明,面白如纸,冷冰冰的无一丝表情,活像死人面孔,令人一望之下不由得背脊冒寒,甚不愿再看第一一眼——他,正是当年扰乱武林的狐皇聂雄夫(也叫聂妙姑)如今的蝙蝠帮主。
银衫丽人年约二十一、二,貌美如花,气质温雅,此刻蛾眉深锁,表情忧悽含悲,雪腮上有着两道泪痕,分明曾经哭过的模样。
这个银衫丽人甫一露面,立刻使站在黑蝠队前的「毒秀才」冷库为之心神巨震,差点惊呼出声。
你道为何?
原来这银衫丽人竟是昨天在嵩山下现身解救秦舫,自称为林镜霞的紫衣女子。
啊啊,原来如此,原来她就是蝙蝠帮主三夫人中的林贵人,怪不得她武功那么高,怪不得当她提到那个救他脱离火坑的青年时,忍不住泪流满面……
「毒秀才」冷库不由轻叹了口气,低头不再看她那副含悲忧怨的脸孔——那副代表着一个无力反抗忍辱从欢的弱女子的脸孔。
蝙蝠帮主和林贵人并肩走至石坛前,前者便独自步上石坛,坐入早就安置在坛上的一张金交椅里,那两名宫女亦随后步上石坛,掣著扇子侍立在他身后。
于是,管乐嘎然而止,全场顿呈一片死静,气氛严肃极了。
黑蝠堂主「赤麒麟」朝石坛迈上几步,右膝一屈跪禀道:「黑蝠堂卞牙山报告,全堂实到人数四十八名,未到一名为第四号董乐,该舵主前日派往嵩山接援白蝠堂七公主程爱瑛,不知何故至今未返,敬请帮主定夺。」
蝙蝠帮主微微颔首,发出冷冰冰的声调道:「唔,卞堂主且退。」
「赤麒麟」恭应一声,挺身退出三步,转回队前肃立。
白蝠堂巴十娘也朝石坛走上几步,屈膝跪禀道:「白蝠堂巴十娘报告,全堂实到人数三十三名,未到十七名一为七公主程爱瑛,其余皆为各地舵主,未到理由不详,敬请帮主定夺。」
蝙蝠帮主轻轻冷哼一声,双目精光渐炽,射出两道慑人心魂的锐芒,徐徐转望肃立坛下右排的天外不速客问道:「右护法对此有何看法?」
天外不速客身形略转,微躬答道:「事出意外,全无预兆,卑职不敢遽下断言……」
蝙蝠帮主再转向左边的「南极神君」阴烈风问道:「左护法对此有何看法?」
「南极神君」亦是身形略转,躬身答道:「卑职亦猜测不出,但卑职相信她们绝不敢无故不到的。」
蝙蝠帮主颔首沉吟半晌,回望坛下的「黑尾凤」问道:「本帮创立未久,至今只在南七北五十二境域设有分舵,那未到的十六名舵主属于哪几个地方?」
「黑尾凤」道:「属安徽、河南、湖北三地。」
蝙蝠帮主沉声道:「那三地今天一个未到?」
「黑尾凤」纳头道:「是的,可能她们采取一致行动——跟人跑了。」
蝙蝠帮主冷笑道:「跟谁跑了?」
「黑尾凤」嗫嚅道:「这只是卑职猜想,俗语说哪家烟囱不冒烟?谁家姑娘不嫁人?也许她们厌倦帮中生活,各自找婆家去了。」
蝙蝠帮主目光一严,沉吟道:「胡说八道。」
「黑尾凤」唬了一跳,慌忙磕头不迭。
蝙蝠帮主挥手喝道:「退去,现在吩咐十二公主依次将取到之金钥交上来。」
「黑尾凤」爬起退回队前,取出名册唸道:「大公主金蝶花,负责取天城派鼠钥,取到了没有?」
白蝠队首名白蝙蝠娇应一声,离队姗姗走至石坛前,由怀中掏出一支长约两吋的金钥匙,轻轻放到石坛上,然后检衽而退。
「黑尾凤」又唸道:「二公主周婉儿,负责取峨眉派牛钥取到了没有?」
第二名白蝙蝠应声走出,亦取出一支金钥匙放到坛上,亦检衽退回。
于是一个接着一个——
「三公主叶青青负责取南海派羊钥……」
「四公主赵桂红负责取武当派猴钥……」
「五公主花五娘负责取终南派马钥……」
「六公主程爱龄负责取崆峒派兔钥……」
「七公主程爱瑛负责取少林派虎钥……」
「八公主池小莲负责取黄山派龙钥……」
「九公主方圆圆负责取昆仑派鸡钥……」
「十公主罗黛姐负责取华山派狗钥……」
「十一公主薛紫剑负责取邛睐派蛇钥……」
「十二公主陈玉弟负责取雪山派猪钥……」
十二支金钥中,只有少林、武当、华山、黄山四支金钥未得手,除七公主程爱瑛未到外,那三个四、八、十公主一齐跪在坛前听候帮主处置,个个身子悚悚发抖,惧怕已极。
蝙蝠帮主将八支金钥取到手里玩弄一阵,然后抬目眈眈注视坛下三个公主,嘿嘿冷笑道:「妳们各将失手经过说出来吧。」
四公主赵桂红抬头战战兢兢道:「求帮主宽宥,那『血胆书生』实在太硬,婢女费尽唇舌也说不动他……」
蝙蝠帮主一抬下巴道:「好,我知道妳已尽了力,去吧。」
四公主大喜,伏地磕了几个响头,奔回队里去了。
蝙蝠帮主随即转望八公主冷冷问道:「妳呢?」
八公主池小莲磕头禀道:「求帮主原谅,黄山派的龙钥早在二十年前失落,婢女千方百计也打听不出来。」
蝙蝠帮主挥手道:「好,妳也退去。」
轮到十公主罗黛姐,她抬头哭道:「求帮主原谅,华山门下青年平日里没有一个能与他们掌门人接近,婢女实在找不到理想的对象……」
蝙蝠帮主冷笑道:「妳只想找年轻的么?」
十公主罗黛姐摇头不迭,道:「不不,年老的我也找,可是他们有的向我瞪眼睛,还有的根本看不懂我在眉目传情,傻得像一头笨牛。」
蝙蝠帮主静思片刻,冷峻地道:「执行不力,发交黑蝠堂慰劳十天。」
十公主吓得浑身发抖,连连叩头哀求道:「帮主饶命,那样婢女就死定了。」
蝙蝠帮主命令「黑尾凤」将她带下,旋对「南极神君」阴烈风问道:「左护法怎知那支龙钥已重回黄山派手中?」
「南极神君」阴烈风举目一望被缚在木架上的「银笔老人」朱玉典,阴笑道:「昨日此老儿与武当掌教淸风真人路过天井关,在一家饭馆进餐,我刚好亦在座,由他们谈话中得知梗槪,据说那龙钥过去十八年一直在一壶先生陶乐夫之徒秦舫手中,前天朱玉典在少林寺与秦舫相遇,无意间由他身上找到,我听到这消息便暗中跟随,等到朱玉典与淸风道人分手才现身向他索取,结果虽然将他制倒,却找不到那支龙钥,所以只好把他带到此地来。」
蝙蝠帮主唔了一声,又问道:「你问他没有?」
「南极神君」道:「他不说。」
蝙蝠帮主道:「那么先给他一顿鞭,还有那个青年。」
「南极神君」别头望望「赤麒麟」卞牙山,后者立即命两名黑蝙蝠离队过去执行。
被缚在木架上的武当俗家门徒「血胆书生」马龙坡一见两名黑蝙蝠执鞭走到,神色反而变得很鎮静,这时摆脸对身边的「银笔老人」朱玉典含笑道:「朱老前辈,您说咱们今天要不要赢取这一仗?」
「银笔老人」朱玉典亦是面无惧色,微微一笑道:「当然要赢,老夫这几根骨头自信还挨得了。」
两名黑蝙蝠相视一眼,扬起鞭子「叭」的一声,各在他们赤裸的上身抽了一下,两道血痕应手现出,「银笔老人」和「血胆书生」眉头微微一皱,闭目默然。
「叭」「叭」鞭如雨下,越抽越猛,老少俩脸上身上血痕斑斑,开始涔涔流出鲜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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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7 12: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五章 旋风曲



不久,「银笔老人」和「血胆书生」全身已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淋,但他们硬是哼也不哼一声,好像挨打的压根儿就不是自己的身体。
蝙蝠帮主勃然震怒,厉声道:「现在拿盐水浇。」
「血胆书生」哈哈大笑道:「马大爷若哼出一声,算不得是武当门下。」
一个黑蝙蝠提来一桶盐水,「银笔老人」摆头对「血胆书生」微微一笑道:「马老弟,这是第二仗。」
「血胆书生」大笑道:「不成问题,姓马的——」
一碗盐水由他头上倒落,他浑身起了一阵颤抖,脸肉一块一块抽搐著,两眼赤红如血,牙齿咬得格格响,也许咬碎了牙齿,一丝一丝的血由嘴里溢出,流落……
第二碗盐水浇下时,他全身四肢急剧抖动一阵,一颗头慢慢往下垂,最后终于静止不动了。
蝙蝠帮主喝道:「朱玉典,那支龙钥呢?」
「银笔老人」纵声大笑道:「哈哈,在老夫肚子里,你来剖啊。」
蝙蝠帮主道:「浇。」
一碗盐水也由他头顶倒落,流向全身,盐水所到之处,血淋淋的肌肉跳动着,越跳越快,但他脸上却挂著笑容,仿佛在洗凉水澡那样。
蝙蝠帮主厉喝道:「再浇。」
那个黑蝙蝠盛起第二碗盐水,正要再浇下时,站在黑蝠队前的「毒秀才」冷库忍不住向前跨出一步——
而也就在这一刹那间,蓦然一声嘹亮的怪啸划空而至,陡见空中人影翻飞,倏忽间石坛前已降落一个老叫化。
这老叫化发须白如霜雪,身穿一袭千疮百孔的大袖葛袍,腋下挟著一卷破草席,神态透著一种怪异的豪迈气槪,不是别人,竟是前日在少林寺不告而别,打算欲赴武林牢挑战救出一壶先生,再打败一壶先生的「一蓆怪丐」鲁梦公。
他纵落石坛之后,摆头瞧左瞧右老气横秋地嚷道:「嘿嘿,到底教我老叫化误打误冲找著了,你们这帮人干的好事,快将那些妇女通通释放出来。」
由于他的突然从天而降,全场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左右二护法迅捷欺至他身侧,天外不速客手握剑柄沉声问道:「尊驾何人?」
「一蓆怪丐」斜目打量他两眼,冷笑道:「你大槪就是那个甚么天外不速客吧?」
天外不速客道:「现在是我在问你。」
「南极神君」阴烈风狞笑道:「他是『一蓆怪丐』鲁梦公,一个失去了名气的掌法宗师。」
「一蓆怪丐」转对他冷笑道:「要不要接老夫一掌试试?」
「南极神君」垂直双臂,好整以暇地道:「大漠旋风掌有了新花样么?」
「一蓆怪丐」说声正是,左脚向前跨出半步,右手疾扬,遽然一掌隔空向他推去。
「南极神君」狞然一笑,袍袖扬处,也自一掌迎面推出。
双方距离极近,掌劲一接,发出一声闷雷巨响,周围数尺内的地上卷起一片回旋尘灰,像龙卷风冲空而起。
但见「一蓆怪丐」身形微晃即止,「南极神君」一个身子却向车轮般不由自主的转了一周,好像一个弱不禁风的病人,脚步踉跄颠出二、三步,差点摔倒地上。
要知「南极神君」乃是武林罕见的一代魔头,一生会敌不可胜数,除去数年前赴武林牢挑战吃过一次败仗外,可从未遇到像这般一掌便将自己比下的人物,尤其是败在这个曾是一壶先生手下败将的一蓆怪丐」,教他脸上如何挂得住?
他恼羞成怒之下,沉嘿一声,满头白发根根竖起,跨步扬掌便拟再拼上去。
蝙蝠帮主由金交椅里缓缓站起,发话道:「左护法且住。」
「南极神君」犹豫半晌,只得悻悻的收步放掌,别脸望向帮主,等他指示。
蝙蝠帮主冷冷道:「『一蓆怪丐』二度出现武林,想不到成就如此不凡,真乃可喜可贺。」
「一蓆怪丐」拍拍衣上的土灰,咧嘴一笑道:「过奖,小有成就罢了。」
蝙蝠帮主道:「刚才你说要我们释放那些妇女,你指的是哪些妇女?」
「一蓆怪丐」嘿嘿怒道:「这两天山西地界连续失踪十八个妇女,这不是你聂雄夫干的还有谁呢?」
蝙蝠帮主注目问道:「有这等事?」
「一蓆怪丐」不由冷笑道:「别装傻了,今天你若不将那十八个妇女释放,说不得老叫化只好大干一场了。」
蝙蝠帮主道:「我聂雄夫也常干那种事,只是这次那些妇女如是我下手掳劫的,想来你姓鲁的还不値得我顾忌到需要否认。」
「一蓆怪丐」微怔道:「那么除你之外还有谁会干出这种卑劣的事?」
蝙蝠帮主摇头道:「不知道,你可否将情形说淸楚一点?」
「一蓆怪丐」沉吟片刻,忿然道:「那十八个妇女都是武林人的妻子或女儿,失踪时不留一点痕迹,就好像她们自己计划好要出走似的……」
蝙蝠帮主道:「可曾带走了她们心爱的东西?」
「一蓆怪丐」道:「这倒没有,我的意思是说那人做得很干净。」
蝙蝠帮主转望右护法天外不速客问道:「右护法认为此事与本帮十六名女舵主的不到有关联么?」
天外不速客反问道:「帮主以为她们也被掳去了?」
蝙蝠帮主颔首冷笑道:「否则她们向天借胆也不敢不到会。」
天外不速客低头思索道:「也许有关,只是令人费解的是,当今武林中有能力干这种事而又敢于干出这种事的,除本帮之外,可说已全部被禁锢于武林牢之中……」
「一蓆怪丐」听得满面惊奇,问道:「甚么,你们蝙蝠帮也丢了女人?」
蝙蝠帮主点了点头。
「一蓆怪丐」摆头瞧瞧四周,随即一紧腋下草蓆,移步向峰下走去,边道:「那么老叫化弄错对象,咱们就此别过。」
蝙蝠帮主走下石坛道:「等一下。」
「一蓆怪丐」住足笑道:「干么?」
蝙蝠帮主冷冷一字一字道:「大漠旋风掌果然有了新花样,本人见猎心喜。」
「一蓆怪丐」大喜,立即放下草蓆拍拍手笑道:「来来来,老叫化早有此意,刚才只是不好意思开口罢了。」
蝙蝠帮主缓步走至他面前五尺之处站住,仰脸负手道:「请。」
「一蓆怪丐」见他一派满不在乎,而且还要自己先动手,不由怒道:「老叫化年纪比你大,你先请。」
蝙蝠帮主漫声道:「我武功比你高,还是你先请。」
「一蓆怪丐」登时肝火大动,怪啸一声,双臂倏然展如鹰翅,欺身进步,右掌出如抱揽,疾推而出,他早年即以大漠旋风掌扬名武林,只是那时掌出「呼呼」有声,此次重返中原打出的虽是同一套掌法,却已由有声变成无声,让人摸不淸推出的内劲的方向,是以强如「南极神君」阴烈风也在第一掌著了道儿,但他虽然生性自大,此时面对这个武林第一大魔头倒也不敢大意,推出的一掌竟是运足十成功力。
蝙蝠帮主嘴里发出一阵低沉的阴声怪笑,蓦然身形疾速旋转,看似被他的旋风掌力带动之状,其实旋转去势竟是反向「一蓆怪丐」迫近,只见他右掌一抬,其快无比的拍向鲁梦公头上太阳穴。
这种对付大漠旋风掌的身法倒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显然他已悟出对方回旋掌力奥妙所在,因此不但不为对方所乘,反能藉对方回旋的力道旋转着迎上去,发出了他震慑武林的九阴黑骨掌。
「一蓆怪丐」不料他如此内行,脸色一变,急忙斜身横跨半步,左掌倒亮由下,而上再反击他左胸乳根穴。他不愧是一代掌法宗师,一招之后已知自己平推出去的掌力奈何不得对方,故此这次便改由下面往上推出,使对方再也无法藉自己的掌力施为。
果然这一手颇生效力,蝙蝠帮主已摸不着他力道旋转方向,但他毫不慌乱,身形一个大摇摆,活像鲤鱼钻水,俯身探掌疾如电闪抓向鲁梦公双脚。
「一蓆怪丐」一声长笑,双脚猛张,身躯凭空飘起四、五尺,同时双掌齐出,以焦雷轰顶之势击向他头颅和背脊,哪知他双掌甫出,眼前人影顿失,同时忽觉有一股阴寒劲气由背后打到,登时为之大吃一惊。
原来蝙蝠帮主乘他身形飘起之际,竟以无比快捷的身法由他胯下钻过,脚未落地,身腰一个弯扭,转身扬掌按向他背心灵台穴。
这一著确是既狠且辣而又出人意料,「一蓆怪丐」大惊之下,已知闪避困难,猛可上身往前一弯,双掌运出全身功力,反由自己胯下疾拍而出,他如此应变简直是决心与敌同归于尽,但蝙蝠帮主岂肯与他卖命,嘴里逬出一声嘿笑,右掌疾撤,撑身横步避开他推出的两股内家掌力,左掌紧接吐出,再按向他背心。
「一蓆怪丐」右膝一屈着地,即时反手挥出一掌……
双方这一动上手,招招惊险万状,瞧得在场蝙蝠帮众个个目瞪口呆,紧张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从形势上看,蝙蝠帮主攻多守少,确实稍胜「一蓆怪丐」一筹,但后者亦非泛泛之辈,每遇险招便来个拚命招式,而且往往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眨眼百招已过,「一蓆怪丐」虽落下风,却仍未露出明显的败象,蝙蝠帮主大为恼怒,突然由怀中抽出一支花斑玉箫,迎风揄舞,霎时一片美妙悦耳的箫音随之嬝嬝响起,箫音愈响愈动听,有如一个春情荡动的女人在呻吟娇啼,丝丝扣人心絃,撩人想入非非,于是乎脑海中幻景立现,仿佛有无数个赤裸裸的美女围绕着自己婆娑起舞,令人欲念渐起,浑身发热,心跳,气窒……
场上一后三夫人和二护法及罗浮双灵等几个高手倒能运功克制不太怎样,但那两队黑白蝙蝠人却像喝醉了酒,开始如醉如痴的摇晃起来了。
渐渐的,箫音由缓慢而急遽,如临巫山高峰,使人不觉欲火高涨,心跳更急,大有如箭在絃上不发会死之势。
两队黑白蝙蝠人终于队形大乱,好像战场上两军相遇,疯狂呼啸著向前冲去,刹那间混做一团,白蝙蝠抱黑蝙蝠,黑蝙蝠按倒白蝙蝠,一时衣衫撕裂声满天价响,男的喘息,女的娇啼,淫乱情景不堪入目。
「毒秀才」冷库乘乱悄悄走到木架边,靠近「银笔老人」耳畔,喘气呼呼低声道:「朱老前辈,我是秦舫,您……您支持得住么?」
「银笔老人」精神一振,瞪大眼睛惊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秦舫结结巴巴地道:「我假藉……『毒秀才』的身分……混上来的……」
「银笔老人」皱眉沉声道:「这太危险,你快走吧。」
秦舫决然道:「不,我要救您和那位『血胆书生』。」
「银笔老人」叹息道:「没用,老夫已无力动手,逃不了的……」
秦舫伸手搭上木架道:「试试看,我先将绳子弄断……」
「银笔老人」睁眼怒道:「说不行就不行,你再不走老夫要喊了。」
秦舫吃了一惊,不觉将手缩回,就在此时,耳听那片靡靡之音忽然消失,转头一瞧,敢情那个「一蓆怪丐」也吃不住蝙蝠帮主的魔箫攻势,这会正挟著破草卄席一路破口大骂往峰下落荒飞去。
那些衣衫破裂身体裸露的黑白蝙蝠纷纷往地上爬起,稍知羞耻的白蝙蝠便赏给自己的搭档一个耳光,表示罪不在我,可是有的却赖著不动,还互相拥抱着装迷糊。
黑蝠堂主「赤麒麟」身形一晃闪到秦舫面前,脸露诡笑道:「冷副堂主,你怎么有这种奇怪的动作?」
秦舫暗抽一口气,当下极力装出从容之态,笑声道:「没甚么,我怕他咬舌自杀,所以过来看看……」
蝙蝠帮主正在把玉箫纳回怀中,听到他的话声,猛然别脸望来,目射奇光沉声道:「你是谁?」
秦舫垂手躬身道:「卑职黑蝠第一号冷库。」
蝙蝠帮主闻言冷笑两声,移望「赤麒麟」喝道:「声音不对,拿下。」
「赤麒麟」应声迈上两步,疾然探手向秦舫手腕扣去。
秦舫早已有备,脚步异移之下,怀中折扇已应手掣出,顺势一招「风度翩翩」迎面打出。
「赤麒麟」以为对方一个来历不明的青年武功再高也高不到哪里去,凭自己的身手还不是两三下便可手到擒来,故此出手毫无警戒之心,哪知就在这一念之间,忽觉眼前扇影如雨般满天打到,心头一惊,欲待退避业已太迟,只听「啪」的一声,胸口着实挨了一下,双脚站立不住,登登登退了三步。
「黑尾凤」一见花容失色,骇呼道:「贼汉子,没事吧?」
「赤麒麟」摇头说声:「没事。」同时举步再上,单掌一抬,蓦然掌影翻飞,一口气便向秦舫攻出七掌之多。
秦舫缺少临敌经验,这时乍遇猛攻,心里微慌,不觉间便被逼退了七步。
「银笔老人」怒喝道:「还不快逃!」
秦舫哪肯逃走,突然大喝一声,折扇倏展,使开「大圣风神扇法」没头没脸一揄疾攻上去。武圣绝学何等神妙,登时也将「赤麒麟」逼退七步,还在他肩头上打了一记。
这一记敢情打得不轻,只见「赤麒麟」闷哼一声,身形一个摇晃险些仆倒。
全场蝙蝠帮众个个瞧得面色大变,蝙蝠帮主目光一凝,开口喝道:「卞堂主退下。」
「赤麒麟」满脸通红,即时身形一仰,倒纵出两丈开外。
蝙蝠帮主转对「南极神君」道:「左护法上去试试。」
「南极神君」应声走出,一步一步走到秦舫身前,阴恻恻地道:「小子,先把面巾扯下来让老夫瞧瞧。」
秦舫将面巾连带帽子扯下,哈哈笑道:「咱们是老相识,很奇怪吧?」
「南极神君」不禁惊「咦」一声,场上蝙蝠帮众凡曾与他见过面的也莫不惊噫出声,只因谁都知道一壶先生以掌法闻名武林,今天若非亲眼目睹,谁也不敢相信他的徒弟竟然还身怀如此神奇莫测的绝艺,当然他们作梦也想不到那套扇法正是武林人寤寝以求的武圣十二绝艺之一。
蝙蝠帮主也忍不住讶然问道:「秦舫,你那套扇法从何学来的?」
秦舫觉得应该扯谎,于是得意地道:「当然由我师父手里学来的,你问得真好笑啊。」
蝙蝠帮主冷笑道:「哼,你师父若会这套扇法,他还会接不住武林牢主人十招么?」
秦舫一怔之下,忽地心中大喜,暗忖道:「是啊,我若用这扇『大圣风神扇』向武林牢主人挑战,八成可以接住他十招,那样岂非可将师父等救出牢了?」
蝙蝠帮主喝道:「左护法跟他拆几招试试,但不可用内力取胜。」
「南极神君」应声腾空扑上,左掌虚空一搅,右掌五指箕张,疾如电光火石抓向秦舫面门,虽未发出内家真力,但随手带出的指风依然凌厉异常。
秦舫面临大敌心情颇为紧张,未等对方招式递实,手中折扇便已使出一招「风扫落叶」迂回打了过去。
这招「风扫落叶」专打敌人递出的手腕骨节,猛如大刀,中扇者掌折,故以「落叶」为名,着实霸道无比。
「南极神君」适才旁观他打败「赤麒麟」,对于他这路扇法的威力早已深怀戒心,这时一掌抓出其实仍是虚招,一见他折扇来势奇快,哪敢硬拆,赶紧撤回右手,同时左手骈指如戟,以一招「双龙抢珠」猛点他两眼珠,快如怒矢脱絃。他早先被「一蓆怪丐」打出狼狈状,这回出手特别卖力,一方面是深怕又栽筋斗,一方面也很想打败秦舫从而找回一点面子。
秦舫出招太快,反而为敌所乘,欲待变招再攻,对方两指已点到眼眶下,只吓得「啊呀」惊叫一声,仓卒间猛一扬头,飞起右脚胡乱踢出。
这胡乱的一踢,倒和昨天「毒秀才」手执长剑而出脚踢人有异曲同工之妙,「南极神君」不觉一怔,方待出手抓他脚跟,秦舫已即时挥出一招「风云飘摇」封住上身,再一个疾旋转斜掠数步,业已脱离了险境。
「南极神君」厉嘿一声,抢上两步翻掌疾切而出,秦舫如声应响揄扇迎上,登时武圣绝学绵绵使出,每打出一式扇法,便将他迫退一步。
厮斗顿饭工夫,秦舫眼看七十二式大圣风神扇即将使完,尽管将对方迫得连连倒退,却不曾打中他一记,心里不由大为着急起来。
原来「南极神君」有意诱使他将全部扇法使出,以便窥其奥妙所在,故此一昧往后退避,这时一见他面现焦躁之色,心知时候已到,当下猛可一声暴喝,左袖拂出一股阴力荡开他的折扇,倏然右臂暴探,如龙舞爪对准秦舫肩头抓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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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7 12:12: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六章 新武林牢



秦舫不防他会突然发出内力震开自己的折扇,大惊之下,一时措手不及,肩上麻穴被他一把抓个正著,登时全身一阵酸麻,连折扇也脱手掉落地上。
「南极神君」一招得手,咧嘴得意的:「嘿嘿」笑了两声,随即转对蝙蝠帮主问道:「帮主打算怎样处置这小子?」
蝙蝠帮主道:「再抬一个木架来将他绑上。」
两名黑蝙蝠抬一个「大」字型的木架,脱下秦舫上衣,将他绑了上去,当他上衣被脱掉时,那册「大圣风神扇」自然而然的到了蝙蝠帮主手中。
这时候,那个「血胆书生」马龙坡已苏醒过来,他发觉身边多了一个同难,不禁面露惊奇道:「喂,你是谁?」
秦舫赧然道:「在下秦舫。」
血胆书生张目失声道:「秦舫?尊驾可是江南四才子之一的『画兰圣手』?」
秦舫脸含赧笑点了点头。
「血胆书生」霍然转望蝙蝠帮主怒喝道:「魔头,你连人家一介文弱书生也捉到此,算是哪一门子的好汉?」
蝙蝠帮主耸肩轻笑道:「文弱书生?哼哼,他一身武功恐怕强你三倍还不止呢。」
血胆书生一怔,别脸回望秦舫讶问道:「秦才子也会武功?」
秦舫点头笑道:「略暗皮毛,家师是一壶先生。」
蝙蝠帮主缓步走到秦舫身前,扬了扬手中的秘笈笑道:「秦舫,你怕不怕挨鞭子?」
秦舫头一点道:「怕。」
蝙蝠帮主道:「那么快说出这册大圣风神扇的来历?」
秦舫头一摇道:「不。」
「血胆书生」哈哈大笑道:「有种,秦才子。」
蝙蝠帮主向执鞭的黑蝙蝠使了个眼色,自己退出几步站定,那黑蝙蝠立即走过去扬鞭「叭」的在秦舫健美白皙的胸膛上抽了一下。
秦舫何曾吃过这个苦,立觉身上一阵火辣辣的热痛,简直痛彻心肺,忍不住:「啊呀!」大叫一声。
血胆书生皱眉道:「别叫,秦才子。」
秦舫大为惭愧,望他苦笑道:「对不起,我虽然叫,但我绝不会说出的。」
黑蝙蝠揄起鞭又猛抽他一下,他痛得又大叫起来……
那个一直垂首默立的林贵人,这时忽然仰起一副失魂落魄的玉容,颤声娇喊道:「帮主……」
蝙蝠帮主别头问道:「甚么事?」
林贵人垂下螓首,不胜痛苦地道:「他……他既然至死不说,那又何必打他,我……我怕听到那种声音……」
蝙蝠帮主刚唔的一声,那皇后忽然长细眉一扬,发出格格一阵尖笑,笑飞步冲到木架前,一把抢过黑蝙蝠手中的鞭子喝道:「让老娘来打。」
她是恨透了林贵人的得宠,故此存心和她过不去,这一抢过鞭子,声势之凶悍,使得在场众人心头为之一紧。
但见她揄鞭虚空一搅,击出「啪」的一声脆响,再一个揄转,其疾如电猛往秦舫身上抽去——
「住手。」一声威棱棱的低沉喝叱,突然淸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这不是蝙蝠帮主的声音,因为他的嗓音带着一点尖锐,而这突然飘来的声音却是低沉而又淸悦,听入耳中颇有振聋发啧之快感。
众人循声急瞧,只见一个黑衣蒙面人由峰南一片岩石后缓缓转了出来。
黑帽、黑巾、黑衫、黑靴子,身材适中,神态悠逸,缓步走入场中,如入无人之境。
蝙蝠帮主一见神色大震,不觉后退一步失声喊道:「你——武林牢主人。」
一点不错,来者正是武林十年来最富神秘色彩,武功又高不可测的神奇人物——大巴山武林牢主人。
武林牢主人的突然出现,顿使全场众人个个心神巨震,仿佛大祸临头似的,相顾骇然失色,只因姑不论武林牢主人为人是正是邪,由于他从不履足江湖,无形中给人一种他不会下山来管闲事的错觉,这也就是狐皇聂雄夫敢于重返中原武林组织蝙蝠帮的原因,可是他今天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得下山来了,而且来到了蝙蝠帮召开第一次大会的会场上。
如果他今天是管闲事来的,那么既使整个蝙蝠帮的高手合起来,恐怕也抵挡他不住,因为蝙蝠帮主本人曾经领教过他的武功,深知自己虽是人见人怕的大魔头,但比起他来仍差著一大段,而「南极神君」阴烈风和罗浮双灵曾是他的牢中囚犯,他们对于武林牢主人的武功其佩服的程度简直无话可说,是以今天武林牢主人如果当真是管闲事来的,大家当真是无话可说了。
蝙蝠帮主一阵怆惶失色之后,很快便恢复常态,这时朝他略一颔首笑道:「武林牢主人忽然离开大巴山,这将是轰动武林的大消息了。」
武林牢主人看了看木架上的秦舫,以极平静的声调答道:「是么?但我可没有发过誓言说不离开大巴山。」
蝙蝠帮主笑一笑道:「咱们河水不犯井水,牢主今日此来不知有何贵干?」
武林牢主人淡然道:「来和你谈谈。」
蝙蝠帮主目光一凝,微讶道:「甚么事?」
武林牢主人道:「我也懒得问你组织蝙蝠帮的目的何在,但你如果不是利用我关禁武林许多白道人物之便,并且你如果不是看穿我不愿下山来为非作歹的话,相信你绝不敢组织甚么蝙蝠帮的,这总是一个事实……」
蝙蝠帮主道:「我不懂你说这话的意思。」
武林牢主人「嘿嘿」沉笑道:「我的意思是说,你聂妙姑多少得感谢我,不是么?」
蝙蝠帮主冷声道:「你说要怎样感谢呢?」
武林牢主人伸手一指那木架上的老少三人道:「我要这三个人。」
蝙蝠帮主如释重负的暗透一口气,不禁笑声道:「嘿嘿,想不到武林牢主人也动了侠义心肠,这又是一件轰动武林的大消息了。」
武林牢主人声调一沉,注目道:「现在我听你的答复,愿否一句话?」
蝙蝠帮主笑道:「如果我说不愿,你打算怎样?」
武林牢主人道:「我等你正式拒绝后,自然会告诉你。」
蝙蝠帮主静默一阵;随后沉吟道:「我倒有一个条件,只不知你牢主有没有耐性听?」
武林牢主人冷冷道:「你坚持你的条件么?」
蝙蝠帮主犹豫一下,点了点头。
武林牢主人道:「那好,你且说出来,如我不能接受,我会马上用行动告诉你。」
蝙蝠帮主摆头看看二护法和二堂主,「南极神君」和罗浮双灵领会得他的眼意,一齐移步走上来,只有那天外不速客没看见,原来他正站在秦舫面前,不知在和他谈些甚么?
武林牢主人冷笑两声,慢慢仰首望天,神态从容悠闲已极,似乎毫不以为当代四个绝顶高手围到自己身边是个严重的问题。
蝙蝠帮主轻咳一声,笑道:「其实我的条件绝不使你为难,这就是说,只要你牢主答应从今以后不插手管本帮的闲事,如此而已。」
他说到末了一句,脚步微往后移,似是防备他会突然挥掌打过来。
哪知情景完全相反,只见武林牢主人哈哈大笑道:「我道是甚么大不了的条件,老实说即使你自动要求我,我也不愿管你的事,你只管放心去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好了。」
蝙蝠帮主眼中映出喜色,随即转对黑蝠堂主「赤麒麟」挥手吩咐道:「去把他们放来。」
「赤麒麟」应命走去解下「银笔老人」等三个,黑蝙蝠取来衣服还给他们,「血胆书生」不肯马上穿,眼望武林牢主人大声道:「喂,武林牢主人,咱们话先说淸楚,你要救我也可以,可是你若要我干甚么事,我可不干。」
秦舫也大声道:「我也一样,你最好先说个淸楚。」
武林牢主人笑道:「我的条件是请我吃一顿饭,如何?」
「血胆书生」一怔!脱口道:「君子一言?」
武林牢主人颔首道:「快马一鞭。」
老少三人于是欣然着衣,秦舫穿好衣服,拾回折扇,走近蝙蝠帮主伸手道:「那册秘笈还我。」
蝙蝠帮主转望武林牢主人冷笑道:「这也在条件之内?」
武林牢主人盯视他片刻,摇摇头道:「我不管这个。」
蝙蝠帮主大喜,回对秦舫道:「那么我不还你。」
秦舫大怒道:「你要不要脸?」
蝙蝠帮主道:「不要。」
武林牢主人哈哈大笑道:「你看,哀莫大于不要脸,现在都随我下山去吧。」
秦舫怒道:「不成,那东西给谁都可以,就只不能给他。」
武林牢主人笑声突敛,退步负手道:「那么你去抢吧,我站在这里等你。」
秦舫原以为他既肯救自己,必也肯帮自己讨回那册秘笈,这下见他当真袖手不管,暗忖自己的能耐岂是蝙蝠帮主之敌?不由锐气大挫,一时动手不是不动手也不是,尴尬极了。
「银笔老人」开口问道:「秦舫,那东西很重要么?」
秦舫点头不语。
「血胆书生」翻腕拔出长剑道:「那么我们帮你夺回。」
秦舫知道他们流血过多体力衰弱,绝不能再动手打斗,正待婉言拒绝,忽听附近林中蓦然爆起一片宏亮的声音:「好消息,好消息,世事多变层出不穷,喜欢打架的人现在又有个好去处啦。」随着唱声,由黑龙洞左边的树林钻出一个麻面灰衣老人来了。
这老人年约六十,浓眉虎目,脸上麻点斑斑,神态豪放而又透著几分滑稽,看起来就知道是个玩世不恭的人物。
他左手抱着一卷黄纸,右手提着一个盛满浆糊的木桶,钻出树林便朝众人深深一鞠躬,然后放下木桶,抽出一张五尺四方,上面写着墨字的黄纸,就在黑龙洞旁的岩壁上敷浆糊贴起来。
蝙蝠帮主见状不由咦了一声,转望武林牢主人道:「六毒中的崂山麻面叟皮厚安,他不是被你牢主关在蛇牢里么?」
武林牢主人满不开心道:「不错,可是他数日前挑战接满十招,所以获得释放了。」
蝙蝠帮主忍不住又惊咦一声,这确是一个惊人的消息,要知武林牢创立至今已有十年之久,龙蛇二牢的一百多名囚犯中,虽不断有人甘冒沦为「终生囚犯」的危险再上谷挑战,可是从来没有一人能够接满十招而获得释放,虽说武林牢主人规定的十招并不是一个高不可及的数目,但在大家的心目中,最先能挑战出牢的必将是龙牢里的囚犯,眼前这个麻面叟尽管也是武林中有数高手之一,但以他的修为要想接满十招委实还有一段遥远的距离,然而现在事实刚好相反,他竟然成为第一个挑战出牢的人物,宁非咄咄怪事?
且慢,更怪的怪事还在后头哩。
那边麻面叟刚贴好黄纸,这边武林牢主人和蝙蝠帮主忽然同时惊噫一声,倏地抬步闪了过去。
秦舫等和蝙蝠帮数位高手亦纷纷趋前观看。
原来,那张黄纸竟是一张布告单,但见布告右手写着两行较大的墨字,第一行只有三个字:好消息。
第二行有二十三个字:巫山神女峰成立新武林牢,欢迎天下武林同好光临指教。
第三行为前言,底下是一大段正楷墨书:时逢盛世,灵异迭起,弥来武林能人辈出,先而有大巴山武林牢之创立,后又有蝙蝠帮之蠢起,山鸣谷应,风起云涌,可谓百代仅见之盛况也。余忝为一介武夫,窃思武术之能今胜于古者,尽在于吾人无休止之硏磨砥砺竞奇斗胜。余早岁学武,忽忽数十年,自思小有成就,然生平未尝履足武林,诚不知自身所得几何?语云他山之石可以攻错,故发东施效颦之奇想以为就教于天下英杰之捷径,既可磨练己身,复可激励同好急求上进,是为本武林牢成立之目的。
兹阐述本牢对外作为及订定挑战办法如次:
一、本牢自即日起四出掳夺武林人之妻女,凡失妻女者必须于一年之内赴巫山武林牢挑战,逾期不至视为弃权论,其妻女将由本牢奖赏与挑战获胜者。
二、本牢牢主随时接受挑战,男女老幼不拘,青年男女尤所欢迎。
三、凡能接住本牢牢主一招者,即视为获胜论,可将其妻女救走,无妻女者可任意选择牢中一未婚女为偶(获胜者如为女性,亦可救走一人,男女随意,婚否听便)届时并由牢主亲为主持婚礼。
四、挑战而未能接住一招者,应入牢接受终生禁锢,不再给予挑战机会。
五、本牢不接受探牢,如发现有硬闯者,格杀不赦。
六、本办法自公布日起实施,如有更改,得另行公布之。
附注:本牢设备优越,伙食丰美,牢卒待人亲切,囚犯在牢亦不必带手鋳脚镜及服劳役,一切设施保证远胜大巴山之武林牢,绝非徒托空言,至盼天下英雄豪杰及早光临指教。
     巫山神女峰武林牢主人启
这就是黄布告上的全文,全场众人读罢,个个哑然呆立,做声不得。
「赤麒麟」卞牙山第一个忍不住放声大笑道:「哈哈哈,不道武林中还会出现第二个武林牢,有意思,天下旷男怨女从此尽开颜啦。」
众人亦随之大笑起来。
蝙蝠帮主别脸对武林牢主人发出揶揄笑声道:「牢主阁下,看到没有?一招?嘿嘿,有人存心跟阁下打对台抢生意了。」
武林牢主人沉声一哼,突然举步朝麻面叟皮厚安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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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7 17:54: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七章 扯下他的面巾



新武林牢。巫山神女峰竟然出现了一个新武林牢,这恐怕是天下所有武林人作梦也没想到的一件事,尤其令人惊骇的,大巴山武林牢创立至今已有十年,武林人前往挑战而能够接满十招以上的也只有最近的蝙蝠帮主一人,像大巴山武林牢主人这种武功在人们心目中可说已建立了高不可攀的印象,而今天出现的新武林牢布告居然表明「能接住一招即为获胜者」,这如不是好事者的游戏行动,岂非表示巫山新武林牢主人的武功比大巴山武林牢主人更为厉害?可是,如非确有其事,谁敢当着武林牢主人面前开这个玩笑,六毒之一的麻面叟皮厚安虽是第一个挑战出牢的人,但他的武功与武林牢主人何啻有天壤之别,他敢开这个不要命的玩笑么?
但见武林牢主人一声沉哼之下,突然举步朝他直走过去。全场众人都在想像著一幕惨烈的景象即将呈现眼前,那麻面叟却满不在乎的挟起尙未张贴完的一卷黄纸,再提起盛着浆糊的木桶,朝众人深深一个鞠躬,转身便拟离开。
「等一下。」武林牢主人一闪越至他面前挡住,沉声冷笑道:「皮厚安,谁叫你这样做的?」
麻面叟脸上略无惧色,露出轻快的笑容道:「当然是我们牢主,这个应该是不必问的。」
武林牢主人双目精芒大盛,厉喝道:「他是谁?」
麻面叟耸耸肩道:「如果你不生气的话,老夫也想请问一下,你大巴山武林牢主曾经答复过人家这句问话么?」
武林牢主人怒极反笑道:「嘿,你不怕死?」
麻面叟笑道:「老夫岂有不怕死之理?只是以你牢主的能耐,如说情愿拙劣到要拷问或者杀死一个巫山武林牢的无名小卒,老夫又死而何憾?」
敢情武林牢主人虽然武功盖世,却似乎不是一个词锋犀利之人,闻言不由怔住,过了好半晌方才冷冷一笑道:「好,告诉你们那个甚么牢主,叫他有种就到我大巴山来挑战。」
麻面叟鞠躬道:「老夫自当传达,只是希望恐怕很渺茫,因为我们牢主从不履足江湖,他也正在热切的期待着你牢主能去巫山神女峰挑战。」说完,双足一顿,如飞下峰而去。
武林牢主人冷笑一阵,走去撕下那张布告,随即转对「银笔老人」、「血胆书生」和秦舫挥手道:「现在都跟我下山去。」他脸上虽挂著黑布,但谁都看得出他此刻正愤怒欲狂,那态度和语气上流露出的威严使得秦舫等三人不敢违拗,当下默默随他离开王屋山接天坛。
当他们才下得峰顶,只听蝙蝠帮主尖厉刺耳的大笑声在空中飘荡著:「嘿嘿嘿,巫山神女峰也出现了一个武林牢,这一来咱们有好戏瞧啦……」
武林牢主人置若未闻,脚步愈迈愈快,到后来干脆飞步而行,疾疾惶惶,竟似有点儿落荒而逃的模样。
四人下了王屋山,往西疾行里许,武林牢主人忽地住足对「血胆书生」马龙坡笑道:「喂,现在你可以自行离开了。」
「血胆书生」一怔道:「牢主不要在下请客了?」
武林牢主人颔首道:「以后再吃不迟,现在我没空。」
「血胆书生」道:「牢主可是打算去巫山武林牢挑战?」
武林牢主人冷笑道:「哼,他有那种资格么?」
「血胆书生」顿觉失言,连忙作揖道:「牢主说得极是,那人行事卑劣已极,纵使他武功再高也绝不能与你牢主相提并论,牢主自不必降低身分反向他挑战……」
武林牢主人「唔」一声,淡然道:「你以为我是好人?」
「血胆书生」点头道:「嗯,在下前此虽曾听到不少人将你牢主形容作一个毫无人性的魔头,但现在在下已不再相信那些传说,即使要我死我也不再相信了。」
武林牢主人冷冷道:「你最好还是相信一些的好。」
「血胆书生」笑一笑,遂转对秦舫一揖道:「在下久闻秦才子才气纵横,不想秦才子还是身怀绝技之人,今日得瞻风仪至感荣幸,在下此去如得不死,异日再与秦才子相逢时,秦才子如不嫌弃马某学艺浅陋,咱们再来个把酒论交吧。」
秦舫拱手连称不敢,问道:「马兄欲往何处去?」
「血胆书生」道:「巫山神女峰。」
秦舫一惊道:「马兄要去挑战?」
「血胆书生」点头道:「不错,那新武林牢主人竟然对不懂武功的妇女们下手,这种做为简直卑鄙到无以复加,马某学武目的即在锄强扶弱,虽然自知成就低微,但此事如听任不管,还有何面目再在武林中行走?」
秦舫听得热血沸腾,骊一时豪气大起,不禁击掌道:「好极!小弟愿附骥尾行,与马兄同去巫山武林牢挑战。」他说干之下就想马上动身,当下向武林牢主人和「银笔老人」拱手道:「牢主和朱老前辈珍重,在下就此告别了。」
武林牢主人怒道:「给我乖乖站住!你疯了吗?」
秦舫一愕,随即挺胸昂然道:「我没有疯,只有不敢去挑战的才是懦夫。」
武林牢主人大怒道:「那么你走走看,我不揍你一吨才怪!」
「银笔老人」一见情势不对,忙插嘴道:「孩子,我不反对你去挑战,但你似乎还有某种事情未了吧?」
秦舫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世已有眉目,今天即使没有遇上武林牢主人,自己也正打算再赴武林牢追究那个名叫秀琴的女人,虽说大义所在不应顾及私人亲情,但挑战之事也不见得要急在一时,自己若能先找到双亲然后再去巫山武林牢挑战,那时纵然被打败而必须坐牢终生,也就更可心安理得了。他想到这里,那即刻赴巫山挑战的念头也就打消了大半,但他不敢马上问武林牢主人关于那个名叫秀琴的女人的来历,他怕这一问起反使武林牢主人警觉而不准自己再入武林牢里去。
「银笔老人」知道他已领会自己话中之意,当下举手由鼻孔里抽出一支金钥塞入秦舫手中,然后一把拉起「血胆书生」的手大笑道:「马老弟,走啊,老夫和你打第一仗去。」
「血胆书生」欣然道好,于是乎两人像一对忘年生死交,把臂长笑腾身望南疾奔而去。晩风卷飘着他们慷慨豪迈的笑声,落日余晖照着他们渐去渐小的背影……
秦舫目送他们远去不见,想着他们这一去可能将永无返回之日,不由心头怅然,热泪不知不觉顺腮留下。
武林牢主人靠近他身边道:「走吧。」
秦舫别忘他冷冷道:「去哪里?」
武林牢主人道:「武林牢。」
秦舫故作不解道:「干什么?」
武林牢主人笑道:「去了你就知道。」
秦舫默默移动脚步。
武林牢主人配合他的步伐走在他身侧,说道:「不想问我今天为什么来得这样巧?」
秦舫漫声道:「你说吧。」
武林牢主人看他一副懒漫冷淡之态,不禁微怒,轻哼一声,不再开口。
秦舫反觉歉然,凝望他问道:「牢主,在下在听着啊。」
武林牢主人不答,仿佛没听到。
秦舫甚是气闷,再搭讪道:「我知道,一定是你徒儿回去告诉你的。」
武林牢主人忍不住开口道:「告诉我什么?」
秦舫笑道:「她告诉你我将去哪里,于是你就下山来了。」
武林牢主人「嗤」的一声笑道:「你以为我很关心你吗?」
秦舫听了一呆,暗想:是啊,我和他非亲非故,虽然曾替他画一张人像,那也是以条件交换的他凭什么要关心自己,我说这话简直天真得可笑啊。
「喂,秦舫,你对我那徒儿的观感怎样?」
「很好。」
「说详细一点。」
「很美,很温柔,也很会玩弄人。」
「她玩弄了你?」
「嗯,她像某些姑娘一样,喜欢故意去挑逗人,等到那人向她屈服时,她就以胜利者的姿态将那人一脚踢开。」
武林牢主人全身忽像脱了力,脚步踉跄冲出几步,屈膝跌倒地上。
秦舫大吃一惊,疾忙赶上去扶住他身子问道:「喂,你怎么啦?」
武林牢主人低垂著头,忽然发出娇美悦耳的声音哭道:「我几时玩弄你?你别冤枉人好么?」
秦舫心头大震,出手一把扯下他脸上的黑布,一瞥之下,惊得大呼道:「是妳——凌美仙。」
被扯下面巾的武林牢主人,露出了一副吹弹可破的娇丽脸庞,黛眉弯弯,明眸莹莹,此刻雪颊挂著两道泪痕,表情悽楚哀怨——不是凌美仙还有谁。
「他」不再是个「沉声冷笑」的武林大魔头,她变得那么娇柔无力,两手支撑于地,螓首垂得低低的,嘤嘤飮泣著,宛如一个被人遗弃的无助弱女。
秦舫原是又想她又恨她的,这刻见了她方才恍然大悟,方才知道自己错得多么厉害,他怔忡了老半天方才伸出双手抚住她的肩头,轻声道:「美仙,我真该死,请妳原谅……」
凌美仙忽然蹦地跳起,飞也似的向前奔去。
秦舫拔步便追,大叫道:「美仙,妳别跑呀。」
她并未施展轻功,是以他很快便追上她,拉住她的手腕道:「美仙,我再说一次,请妳原谅。」
凌美仙停止奔跑,挣脱他的手道:「你还是喊我凌姑娘吧。」
秦舫愕然道:「为甚么?」
凌美仙冷冷道:「因为我不喜欢你。」
秦舫笑道:「好,那么回答我几个问题。」
凌美仙轻嗯一声,等他发问。
「咳,请问凌姑娘,咱们自九华山下分别后,妳有没有回武林牢去?」
「没有。」
「『金剑老人』呢?」
「他去了。」
「妳不是说要带他去么?」
「我后来决定不回去,就写一封信给他……」
「然后妳上哪里去?」
「不用你管。」
「哈,暗中跟着我是么?」
「是又怎样?」
「前晚进入少林寺的是妳?」
「是又怎样?」
「进去干甚么?」
「不用你管。」
「那杀死悟明和尙的是不是那位真天外不速客?」
「不知道,我没看见。」
「昨天我[?]蝙蝠帮妖女迷倒,妳有没有看见?」
「看见了,唔……」
「嗨,那有什么好笑的?」
「我就是爱笑嘛。」
「还有,刚才妳为甚么不帮我索回那册武笈?」
「那蝙蝠帮主虽然怕我师父,但我看得出他很舍不得那册武笈,要是向他强索,他可能要冒险和我一拼,那一拼之下我们不都完了么?」
「好吧,最后请问妳凌姑娘,妳这样一直跟着我所为何来?」
「不用你管。」
「哈哈,妳若不解释淸楚,就表示妳是喜欢我的。」
「胡说,我师父命我跟你的。」
「他为甚么命妳跟着我?」
「不知道,回到武林牢你自去问我师父好了。」
「若是我不跟妳回去呢?」
「那——我就把你绑回去。」
「好极,现在妳来绑看看。」
「唁,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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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7 17:54: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八章 他娘子不见了



他们赶到文喜县住宿一夜,第二天继续往陕西进发,一路上又发现几张巫山新武林牢的布告,也听到妇女们不断失踪的消息,每进入一家食馆便看见座上有人在谈论巫山新武林牢,真是人心惶惶,犹如大祸临头一般。
显然的,巫山新武林牢的出现无疑是晴天一声霹雳,它像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水中,顿然掀起了滔天波浪,使整个武林再度陷入迷乱不安的气氛中。
妇女们失踪的消息直如一道汹涌的浪潮,由安徽滚向河南,再由河南伸入山西,接着公然进入老武林牢的所在地——陕西地界,据说三日之内发生了二十起之多,并且失踪的都是年轻貌美的武林人的妻女,她们像幽灵般神秘地消失不见,没有听到叫一声,也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可供追索。
这天黄昏,秦舫和凌美仙来到了古都长安,当他们进入一家酒楼吃食时,听到邻座两个公捕装扮的汉子在谈著一桩有趣的事,原来长安城中有一家叫「顺风镖局」的,总镖头「四海剑客」柳印川是个赫赫有名的中年镖客,他最近始娶了一房如花似玉的妻子,为了害怕妻子也被劫掳去,竟回绝了所有的生意,闭门家里坐,整天陪伴着妻子寸步不离,连妻子如厕也锲而不舍,这一著果然要得,另外几家镳局的镖师听到这个办法便纷纷效尤,一时镖行生意顿告停业,害得商贾们叫苦连天云云。
秦舫听了好笑,便向凌美仙低声道:「凌姑娘,那些镖师们若是这样保护妻子啊,岂非要坐吃山空了?」
凌美仙嗤嗤笑道:「你别笑人家,要是你恐怕也会吓成那个样子呢。」
秦舫红脸笑道:「哪里,我才不会。」
凌美仙凑进他悄声笑道:「喂,我想那些镖师们虽然牢牢看住自己的妻女,但我不相信新武林牢里的人就没办法下手掳劫,咱们今晚何不在这长安城中巡守一夜,若能捉到一个贼子岂不美妙?」
秦舫喜道:「正是,咱们先找一家客栈投宿去,等到半夜再出来找找看。」
他们食毕下得酒楼,在长安城繁华的街道上观赏闲逛了一阵,然后投宿卧龙客栈,各自盥洗后便入房歇息,等待半夜的来临。
半夜到了。
秦舫听得隔房凌美仙在壁上敲了三下,连忙起床装束停当,打开窗户跳了出去,他见凌美仙已出房跃上屋顶,随也纵身上屋,游目四瞩,但见夜色明朗似水,半夜里的长安城灯火点点,远处仍隐约传来那些沉缅声色的人们的嬉哗声音。
凌美仙向他一招手,折身掠落街上,闪入那月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
秦舫亦随后掠下,低声问道:「凌姑娘,咱们若碰上巡夜的公捕可怎么办?」
凌美仙笑道:「看见他们走来,你回避一下就是嘛。」
秦舫诧道:「咱们不一道走?」
凌美仙抿嘴笑道:「又不是出来散步,干么要一道走?」
秦舫沉吟道:「我想还是一道走的好,万一……万一……」
凌美仙笑道:「耽心我反被劫去么?」
秦舫点头道:「嗯,妳武功虽比我高强,可是我怕那些掳劫妇女的人另有他的一套……」
凌美仙挤眼睛笑道:「放心,今晚没教我碰上便罢,碰上了管教他倒霉。」
秦舫道:「好吧,妳说要怎样找?」
凌美仙道:「这长安城有三家镖局,你去那家顺风镖局看看,我去其余两家,一个时辰后回到此地相见。」
她说罢娇躯一撑,疾如飞矢射上对街民房屋脊,两个起落便去得没了影子。
秦舫随也跃上屋顶,一路纵跳如飞向顺风镖局扑去。
来到顺风镖局附近的屋顶上,他拣了一个隐密处坐下,居高俯瞰,只见那庞大的镖局屋房漆黑而宁静,全无半点异样情况。他枯坐了一会,正感不耐,忽然瞥见镖局墙外的黑暗角落映出一个人头影子,那颗人头慢慢向左边墙下移去;接着左边墙下也映出一颗人头慢慢朝右边移过来,两颗人头接近到相距一尺随即停住不动,似是在低声交谈著,过了一会便又慢慢分开,仍是一个向左走一个向右走,行动从容不迫,慢慢隐入黑暗里去。
好,那话儿来了?
秦舫顿时紧张了起来,刚想下屋掩过去看个究竟,忽听街尾那边响来一片辘辘车声,眨眼便出现了一辆篷帘低垂的马车,驾车的是个模样诚实的汉子,他将马车开到顺风镖局大门外勒停,返身卷起蓬帘,看似准备载客,而且分明是顺风镖局预雇来的。
马车一停,立见那左右两边的墙下各窜出一条黑影,迅捷扑向马车,这两条黑影正是刚才现身聚会而又隐去的两个,他们扑近马车,秦舫这才看淸他们的装束原来只是两个衙门捕头,不由暗叫惭愧,心想刚才自己若现身下去,他们不把我反当作贼才隆哩。
只见那两个捕头飞扑至马车前,其中一个欺近车夫喝问道:「哪里来的?」
车夫拱手道:「城东益信驿行。」
捕头打量着他又问道:「半夜三更驾车至此何为?」
车夫道:「柳镖头要的。」
捕头诧异道:「他叫你这时候开来?」
车夫点了点头。
这时,顺风镖局大门一开,由里面走出一个面目端正的中年人和一个貌美如花的少妇,男的扶著女的,步下石阶向马车走去。
两个捕头一齐朝中年人抱拳道:「敢问柳镖头深夜意欲何往?」
中年人连忙还礼道:「两位大人辛苦了,柳某因觉这几日风声甚紧,故此欲将拙荆带往鄕下暂避一时,柳某好能安心营业,倒教两位见笑了。」
两个捕头相视一眼,其中之一笑道:「柳镖头既做如此防患,我们兄弟倒不必再在此巡防了。」
中年人客套几句,随将娇妻扶上马车厢,自己随后钻入,那车夫跨上车座,拐转马车一挥马鞭,登时疾驰去了。
两个捕头待得马车去远,其中之一忍不住大笑道:「哈哈,怪不得他那样战战兢兢,敢情果然长得很不难看。」
另一个笑道:「岂只不难看而已,他妈的老子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漂亮的女人呢。」
先一个哈哈笑道:「你且莫羡慕,须知讨了漂亮老婆最是活受罪,你看他这几日简直日夜不得安宁,栖栖惶惶的惟恐被人抢了去,像这样倒不如讨个丑八怪来得安稳。」
后一个笑道:「呸,你老陈自己讨了个丑八怪就说这话来安慰自己么?」
他们边说边移步走向大街头,秦舫也觉没有再停留的必要,正想起身去找凌美仙,蓦听顺风镖局的大门「兵乓」一声巨响,立见一个中年人由里面冲出,惊慌失措的大叫道:「天啊,天啊,我的妻子不见了,我的妻子被人劫去啦……」
这中年人冲到街心,月光照淸他的相貌之后,顿使秦舫和那两个走出不远的捕头为之大吃一惊,为之震骇欲绝。
原来他面貌长得和刚刚那个偕妻乘车离去的「四海剑客」柳印川一模一样,简直就是一个模型印出来的。
那两个捕头立刻转身奔回,又惊又疑地喝问道:「吠,你是何人?」
中年人站在街上急得团团转,高呼道:「云仪娘子,云仪娘子,妳在哪里啊?」
两个捕头趋前喝道:「吠,半夜三更大呼小叫,你是何人?」
中年人愕然道:「怎的,两位大人不认得柳某了?」
捕头大惊道:「嘎,你是『四海剑客』柳印川柳总镖头?」
中年人连连点头哭丧著脸道:「是啊,我刚睡一觉醒来,发觉我那妻子不见了,两位看见了没有?」
捕头惊得眼睛发直,张嘴结结巴巴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我们兄弟刚才明明看见你和尊夫人乘马车出城,你柳镖头还说要带她到鄕下暂避一时啊。」
「四海剑客」柳印川神色大震,骇然道:「他们往哪边走的?」
捕头举手一指街尾,「四海剑客」大叫一声,拔脚便往街尾追去。
但秦舫比他更快,话未听完便已腾身掠起,踏着屋脊向街尾方面直追,一跨两丈,疾如流星赶月,眨眼追至城门下,只见两个城卒正在把城门关上,两人脸上都挂著笑容,显然得了甚么利头。
秦舫乘他们尙未把城门完全关上,身如一缕轻烟疾穿而过,出得城门,一眼瞥见那辆马车正在前面半里远的官道上疾驰,尘烟滚滚,搅成一条灰带,由于月光淸朗,由于马车速度太快,可以看见车厢颠簸得很厉害。
秦舫奋力紧追,不一会已渐渐追近到车后十几丈之处,就在此时,马车忽然开始变慢,好像一辆无人控制的车子,很自然的渐渐慢了下来,最后,终于停了。
秦舫纵越至马车前,举目一瞧,车座上已不见那个驾车的汉子,上前撩开篷帘再看,车厢里空空如也,哪还有一点假四海剑客和云仪娘子的影子?
只在车座垫上发现钉有一张字柬,其上写着:「欲追回娇妻,请来巫山神女峰新武林牢挑战。」这等于是巫山新武林牢的「收据」,据说他们每次劫去妇女后便会留下这样的一张字条。
秦舫想不通他们是甚么时候由马车上溜走的?更不知他们逃向哪一方?当下跃上车顶纵目四瞩,入目四野夜色迷濛阴暗,视力所及一点人迹也没有。
不,城门那边有一人飞奔而来了。
那是失去娇妻的「四海剑客」柳印川,他一路扬剑奔来,面容狰狞,双目暴瞪好像发疯了的样子。
秦舫怕与他发生误会搅不淸,连忙跳落地闪入道旁,抄路折向城门奔回。回到城中,他跑去其余两家镖局,却遍找不着凌美仙,只好返回约定地点等候。
不久,一个时辰已过,凌美仙却未见回来。
他开始感到不安,不时引颈翘望,来回踱步,搓着手……
又过了一会,凌美仙仍未返回,他更加惶感不安,一颗心像被煎熬著,像被刀切成一片片……
他抬头望月亮,月亮向他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再看星星,星星爱理不理的向他眨眼睛,他不禁叹了口气,心里想着,自问自答道:「她是否发现另一敌人而追去了?」
「也许是的……」
「她会不会也被劫去了?」
「不会吧,她武功那么高强……」
「那么她为何还不回来?」
他苦思不得其解,几次想再找她去,却又不敢离开,他怕自己走后她刚好回来,他怕她看不见自己会很着急,最后他忽然想起了一则故事——这则故事是这样的:古有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他很欣赏这个故事,也很钦佩那个叫尾生的青年那种死不失信的意志,于是他决定等下去,一直等到她回来为止。
这一等,结果情形如下:天已破晓,伊人却是芳踪杳然,街上开始出现赶集的人,大家都向他投来奇异的眼光,他不敢再等下去,只得悄悄回到客栈房中收拾行装,丢下一锭银子,再悄悄离开客栈,出城便往大巴山赶去。
他断定凌美仙八成已被巫山新武林牢的人掳劫去,如今最好的办法是赶快先把这消息通知她师父武林牢主人,然后由自己亲赴巫山新武林牢挑战也可以……
第二天中午,他第二次来到了大巴山武林牢的石门楼之前,距离他第一次来时仅只不过两个月左右,但他想起那牢中的师父、师母、师妹以及那个急欲追究的名叫秀琴的女人,使他感觉已睽别两年之久。
「铁鸟相士」罗宾看见他来大表欢迎,劈头便献勤心媚道:「秦小侠,你那匹马我把牠养得好胖了啊。」
秦舫道了谢,笑道:「你们牢主在么?」
「铁鸟相士」道:「在,在,牢主早就吩咐老夫随时迎候你秦小侠,现在老夫陪你上谷去吧。」
秦舫道:「不敢劳动大相士,在下自去即可。」
「铁鸟相士」因须负责把守关门,遂也不坚持,但仍命一名牢卒引伴,这一次秦舫不再需要银子贿赂便顺利进入铁锁谷,最后仍由大阎王楼舜庭陪同登上了武林牢客厅。
不久,武林牢主人走进客厅来了。
他一见秦舫独自到来,似乎很感意外,诧声道:「噫,仙儿呢?」
秦舫不由心中好笑,拱手道:「牢主几时将令徒交给在下了?」
武林牢主人哦了一声,有些困窘的笑一笑道:「我命她暗中跟随你,以为她必会忍不住现身和你相见,原来我猜错了。」
秦舫含笑道:「牢主并没有猜错。」
武林牢主人注目道:「那她人呢?」
秦舫道:「牢主可否先解释为何要命她跟随在下?」
武林牢主人习惯地走到鸡心窗口倚立,平静而技巧地道:「只要不是出于恶意,这事似乎没有解释的必要。」
秦舫想了想道:「好吧,你可曾听到最近巫山神女峰出了一个新武林牢?」
武林牢主人颔首道:「知道,连布告我也看了。」
秦舫凝望他双目问道:「牢主有何感想?」
武林牢主人冷笑道:「旁门左道,不値一提。」
秦舫道:「你是说只有你创立的武林牢才是正统的?」
武林牢主人点了点头。
「但他们四出掳劫妇女,此举明显的是在和你们大巴山武林牢比苗头,换句话说,他们在向你牢主挑战。」
「我懒得理会。」
「如果你的女徒弟被他们劫去了呢?」
「那才不会。」
「别太自信,你的徒弟恐怕已被劫去了……」
武林牢主人神情大震,站直身躯,双目射出两道锐利的精光,沉声道:「你说甚么?」
秦舫遂将经过说了一遍。
武林牢主人浑身起著愤怒的颤抖,双目眈眈紧盯他老半天,咬牙切齿地道:「好小子,你连一个姑娘也保护不住,哼哼……」
秦舫羞愧地道:「我原要和她一起找,她坚持要分成两路,我有甚么办法呢?」
武林牢主人怒吼道:「胡说!她坚持你也要坚持,叫她乖乖听你的话。」
秦舫惊讶道:「她不是我的师妹,你知道……」
武林牢主人瘫痪地跌坐进椅里,喃喃道:「罢了,罢了,这下教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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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7 17:55: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九章 囚犯们的画像



武林天字第一号的大魔头也有「教我怎么办」的时候,这话若传到江湖上去,包管没有一人肯相信,因为在武林人的观念中,武功一门一直是世上最权威的东西。
秦舫虽很悬念凌美仙的安危,这时见他一副失魂落魄之态,不由也生起一丝莫名其妙的快感,当下泛笑道:「你如不愿降低身分去巫山武林牢挑战,我可以代你去,只有一样——」
武林牢主人倏然站起道:「对,我马上传你武功。」
秦舫摇头道:「我不是说这个,我只要你准许我见一个人。」
武林牢主凝神问道:「谁?」
秦舫肃容道:「我第一次进你武林牢时,曾于夜间听到一个女人在唱小桃红歌曲,听说她名叫秀琴,我要见她。」
武林牢主人「噢」得一声,目放光芒沉吟道:「你要见她干么?」
秦舫咬咬唇道:「我要知道她是谁。」
武林牢主人沉默一阵,又复沉吟道:「为甚么要知道她是谁?」
秦舫怕说出理由后,怕那个秀琴果真是自己的亲娘时,他将不答应自己和她见面,于是故作漫不经心地道:「我只是好奇,如此而已。」
武林牢主人又沉默一阵,最后摇头断然道:「不说出真实理由,我不答应。」
秦舫心里甚是失望,表面却仍装得很满不在乎,双手一摊道:「那就拉倒,现在我可以去看看家师他们吧?」
武林牢主人不答,突然迳自走入客厅左侧门里去了。
秦舫上次曾获得他同意可再来武林牢停留十天,这时见他离去,也就毫不顾忌的转入右侧门,好像回到自己家里,熟练地自行开动升降房降往谷中,不消一会,又来到了龙牢区域。
时値仲夏,阳光炎热,龙牢窗口不见一个囚犯探出头,他奔到将近第九号牢房,想到即将和茵儿相见,不禁高兴得大叫道:「茵儿,我来啦。」
第九号牢房寂然不闻人声。
他飞步跳到窗下,伸头往窗里一瞧,视线瞥处,不由呆了。
牢房中关禁的哪里是自己的师妹雪里红杨茵茵?竟是在米仓山与自己打过一架的那个不明姓氏的白发老婆子,她正侧躺在壁角下睡午觉,听到叫声,慢慢睁开惺忪睡眼,看见是秦舫到来,一骨碌爬起喜嚷道:「暧,小伙子,你是瞧老身来的么?」
秦舫惊惑地抓抓头发,反问道:「怎么是妳,我师妹呢?」
白发老婆子一怔道:「谁是你师妹?」
秦舫道:「我师妹原住在这间牢房,她哪里去了?」
白发老婆子摇头道:「这个老身不知道,我只知道这间牢房半月前就属于老身的了。」
秦舫著了急,两个箭步跳到第八号牢窗下,一眼便见雪婆婆站在窗内,举右手食指竖于嘴上低声道:「嘘,小声一点,你那老鬼师父此刻正在练武功。」
秦舫哦了一声,向她作了一揖,放低声音道:「师母,茵儿哪里去了?」
雪婆婆叹气道:「唉,说来话长,你离开此地的第四天,她自以为已经能够接住十招,就迫不及待的向武林牢主人挑战……」
秦舫紧张道:「结果接了几招?」
雪婆婆道:「八招。」
秦舫道:「那也还是龙牢囚犯啊。」
雪婆婆道:「七天前,有个名叫穆舒的少年前来看望你师父,她由他嘴里听到你的消息,很兴奋,又瞒着我悄悄报名上谷挑战……」
秦舫又紧张起来急问道:「这是第二次挑战,接了几招?」
雪婆婆长叹一声道:「外甥儿提灯——照旧。」
秦舫道:「那也还是龙牢囚犯啊。」
雪婆婆继续道:「五天前,她夜里梦见你被蝙蝠帮捉去,还挨了很多鞭子,于是乎天一亮就再上谷挑战,我大骂她,她不管,她说她甚么都不管了……」
秦舫听得惊心动魄,惶然道:「这是最后一次,结果呢?」
雪婆婆流泪道:「四招,连龙牢也坐不牢了。」
秦舫大喜道:「那么她现在还在蛇牢里了?」
雪婆婆怒道:「哼,小子你良心何在?听到她降入蛇牢反而高兴么?」
秦舫赔笑道:「师母有所不知,她最后一天若不降入蛇牢,就得变成『终生囚犯』,这一降入蛇牢,反而还有一次挑战机会哩。」
雪婆婆迷惑地道:「怎么说?」
秦舫笑道:「因为身分不同,她再降入蛇牢便可视作初次入牢挑战,所以还享有一次挑战权利,如果再挑战升上龙牢,又可以享有三次挑战权利,循环运用,生生不息,这是武林牢挑战办法中的一大漏洞,弟子早就发觉了的。」
雪婆婆喜道:「这么说,我们也可以利用这个办法多向武林牢主人讨教几次了?」
秦舫道:「是啊,弟子上次忘记说出,这回我要把这个办法告诉全龙牢的囚犯,教他们天天向武林牢主人挑战,让他应接不暇,烦死他多好。」
雪婆婆愈想愈有道理,不禁大喜道:「有意思,赶明儿我就向他挑战,唉唉,你不知道整日整夜关在这劳什子的牢房里有多气闷……」
当下她问起秦舫在外面干了些甚么事,为何这么快又进牢来了?秦舫一一说出,只不说自己曾把凌美仙当作杨茵茵,和她动了感情。
「嘎,你怀疑那个秀琴就是你生娘?」
「是的,武林牢主人说,如我把真实理由说出,他就愿意让我和她相见,师母您说我可以据实说出么?」
「这个,你还是去问你那老鬼师父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秦舫于是走到第七号牢窗下,看见师父脸含微笑站在窗内等自己,连忙行礼道:「师父练功练好了?」
一壶先生微笑道:「为师才没有练甚么功夫。」
秦舫讶道:「那师母刚才怎么说……」
一壶先生笑道:「她骗你的,她气闷得很厉害,正找不到聊天的人,看见你来又怕你只顾和我说话,所以不惜施展狡猾手段……」
雪婆婆听得淸楚,大骂道:「老不死,你敢在徒弟面前批老身,你不得好死。」
一壶先生不理她,自向秦舫正色道:「孩子,你刚才说的为师全听到了,关于那事,为师以为不说为妙。」
秦舫道:「是,弟子自己想办法找到那个女人好了。」
一壶先生道:「那个巫山新武林牢是怎么个情形?」
秦舫将所知情形说出,最后道:「弟子找到爹娘后也决定去挑战,那新武林牢简直可恶透顶,非将那些被劫去的妇女救出不可。」
一壶先生叹息道:「好吧,这事为师不愿阻止你,为『义』而被监禁总比为『名』被监禁强多了。」
秦舫点了点头,这时因为要说的话都说完了,脑子里便想起了茵儿,心里真想赶快去看看她,只是不好意思马上开口。
一壶先生自然看得出他心意,微微一笑道:「现在去看看茵儿,那丫头看来着实被你迷住了呢。」
秦舫大喜,刚欲转身离去,那第六号牢房中的「饕餐仙」席狷已探出蓬发垢脸的头,大声道:「喂,你还没有说到老要饭的徒弟啊。」
秦舫忙朝他老远一揖道:「席帮主您好,令徒原决定帮晚辈去通知昆仑、峨眉、邛睐、终南、雪山、天城等六派教他们防患蝙蝠帮,这一向不知怎样了。」
「饕餮仙」道:「你再见到他时,叫他也去巫山新武林牢挑战。」
秦舫答应一声,转身拔步便跑,经过第九号牢窗时,那个白发老婆子探出头和手,舞臂怪叫道:「嗨,小伙子,咱们谈一谈,好,你跑,你跑,好个臭小子,老身若不是听了你的话也不会来这里挑战……」
他装作没听见,低头沿着谷径往下直奔,绕谷数匝方才奔到第一百零五号牢房,一看房中无人,连忙退回到第一百零四牢房,再看也无人,这才想起这间牢房原是麻面叟皮厚安住的,他已挑战出牢,当下再退回到第一百零三号牢窗下,看见里面坐着一个模样憔悴的中年汉子,便抱拳问道:「请问兄台,第一百零五号牢房里的人哪里去了?」
中年汉子淡然道:「杨姑娘么?」
秦舫连连点头道:「正是,她哪里去了?」
中年汉子道:「在谷底做工。」
秦舫道了谢,立即再拔腿飞奔下去。
他上次没有机会下到谷底,这回确也真想下去看看那些囚犯们究竟在做甚么苦工,他想囚犯们个个都有一身武功,武林牢主人又能想出甚么花样来折磨他们呢?
俯瞰谷底,隐约可见数十个小黑点正围着几个类似石堆的东西缓缓蠕动着,似乎中间还有挑担的人。
那在干甚么?
舂米?哈哈,如果是的话,这也可为自食其力,焉能算是做苦工?
他边飞奔边思忖眨眼已奔落到谷底附近,看淸全场工作情形后,不觉停住脚步,楞住了。原来那些器具确是石碓和铁杵,但哪里是想像中的稻麦,竟是由一个谷壁圆洞中控挑出来的岩石。
这时,囚犯们工作情形大约可分为五批:
第一批是在圆洞内挖岩石;第二批负责将岩石挑出洞,第三批负责将岩石捣碎;第四批负责挑水筛洗捣碎的岩石;第五批负责将经过水滤的岩石粉送到一座大火炉上的铁锅中烧炼——
这到底在干些甚么玩意?他看不懂想不通,事实上他也没有时间去想,因为他在囚犯群中发现师妹杨茵茵了。
她正在参加筛洗岩石的工作,秀发散乱,玉脸香汗淋淋,好像生怕把手指弄粗,动作小心翼翼,而且两眼不时机警的瞟望着场中一个手握鞭子身穿大红龙袍的老人,看见他头转过来,赶忙装作勤恳的样子,看见他头转向别处去,立刻就停手懒怠起来了。
秦舫又是怜惜又是好笑,当下悄悄掩到她身后,低唤道:「茵儿。」
茵儿掉头一见是心上人,大喜过望,娇叫一声,纵身投入他怀中,流泪笑道:「舫哥哥,我正在想你,真的,我正在想你咧。」
囚犯们看见她当众人面前公然搂抱一个少年,纷纷停止工作,有的惊得呆住,有的大笑怪叫起来。
那个身穿大红龙袍的老人舞动鞭大喝道:「干甚么?干甚么?」
茵儿这才发觉失态,羞得慌忙放开手,转身双手往腰一插,竖眉瞪眼向众人威望,囚犯们敢情怕极了她,一见她发怒,登时不敢再笑再叫,又开始乖乖埋头工作起来。
红袍老人跳过来怒喝道:「吠,你这少年哪里来的?」
秦舫一揖道:「老前辈息怒,在下是你们牢主的客人。」
茵儿接口道:「喂,十阎王,我师兄是来探望我的,现在我要和他谈话去了。」
十阎王摇头怒道:「不行,工作时间不淮会客。」
茵儿小嘴一翘,转望秦舫使眼色道:「舫哥哥,那武林牢主人答应你来看我的,是吧?」
秦舫点了点头,心里很为她的扯谎发虚。
茵儿扳脸挥手道:「那么你回去,告诉武林牢主人说十阎王不准你见我。」
十阎王面色一懔,端望着秦舫问道:「当真牢主答应你下来的?」
秦舫嗫嚅道:「是的,要不……要不然在下怎能下来?」
十阎王点头道:「好,你们要谈话走远一点,不过以一个时辰为限。」
茵儿大喜,拉起秦舫奔离了工作场所。
这铁锁谷形如葫芦,中窄两头宽,长约半里,除那工作地点较为平坦外,四处怪石林立,随便找个地点便可隐藏身形,正是情侣们幽会的好所在。
他们远远离开工作场,背着一面岩石坐下,茵儿好像回到久别重逢的母亲身边,有诉不完的委曲,偎入他怀里嘤嘤哭泣,秦舫掏出手帕替她拭去脸上的汗水,安慰道:「别哭,茵儿,我知道妳很勇敢的,不是么?」
茵儿哭道:「我不怕吃苦,可是我跟你说实话,舫哥哥,我真想你,有时想得很厉害……」
秦舫又感动又惭愧,情不自禁俯头吻着她红唇,颤栗著道:「茵儿,我以后永远要和妳在一起,天塌下来也要和妳在一起的。」
茵儿有些喘不过气,轻轻推他的面颊,含羞破啼笑道:「你见过师父他们没有?」
「见过了,妳师父本来很生妳的气,我替妳解释一番,现在她反而高兴了。」
「哦,你怎么替我解释?」
「我说妳最后一次挑战如不能接满十招也绝不可接到五招以上,否则便得沦为终身囚犯。」
「正是,那次我紧张得半死,我一动手就感觉这一次又不行了,所以我问武林牢主人如果被打下蛇牢是不是还有一次挑战权利,他说不错,于是我接到第四招就自动掉下来了。」
「但是妳现在可以马上再挑战,升上龙牢后又有三次挑战权利哩。」
「咕,这过几天再说吧,其实这蛇牢比龙牢好玩多了,我不大喜欢住龙牢,我师父老是爱管我这个管我那个……」
「武林牢主人上次不是已答应妳不必参加做苦工么?」
「我自己爱参加的,我喜欢和大家在一起。」
「他们不会欺负妳么?」
「他们哪里敢?我的武功在蛇牢中是第一高手哩。」
「这倒不错。」
「起初有一个瞎了眼的囚犯想吃我豆腐,被我揍得脸上青一块红一块,从那次以后谁也不敢惹我了,只有……只有一个人例外……」
「谁?」
「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
「啊,我怎么会生气?」
「他是一个青年囚犯,名号叫『鲁男子』柳少秋,他拚命在追求我,有一次偷偷向我跪求,他说他很寂寞,你说可笑不可笑?」
「哼。」
「我当然不理他,真的,我只是看见他很可怜,不忍心喝斥他罢了。」
「好,不要说那个了,现在我问妳几件事——」
「不必问,我只喜欢你一个,真的,除了你外,我不会再去喜欢别人的。」
「嗨,我不是问妳这个,妳别紧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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