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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狂云

[完结] 武侠作家阳朔作品集之寂寞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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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12 20:48: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章:十月初九
  十月初九。
  好像江湖上所有的人都在谈论十月初十快刀王与飘香楼的决斗。
  十月初十,快刀王与飘香楼的决斗,这确实是一件值得谈论的事情。
  因为,快刀王的刀是天下第一快刀,而飘香楼的剑是天下最快的剑,近百年来,飘香剑从未被江湖高手打败过,最快的刀与最快的剑相遇,这情景罕世难逢。
  孤独岩和孤独灵燕父女俩,无论他们走到哪里,听到的都是关于十月初十之战,看到别人都这么关心,孤独灵燕感到自己是不是太不关心了,她道:
  “爹,我们要不要也去看看?”
  孤独岩好像刚从坟墓里爬出来,死人一样,听了孤独灵燕的话,一边赶路,一边道:“当然去。”
  孤独灵燕诧异道:“原来爹心里也这么关心的?”
  孤独岩道:“这不是你说的吗?”
  孤独灵燕道:“可我最讨厌的就是看热闹。”
  孤独岩道:“那我们到一个很清静的地方,好不好?”
  孤独灵燕先飞身往前飘出一段路,回头笑道:“那是什么地方?”
  孤独岩脚下一用力,身子如风,转瞬间超过了孤独灵燕,两人擦肩时,孤独岩道:“清香阁。”孤独岩说罢,嘴里还发出一阵大笑。
  清香阁。
  清香阁的十八座楼房都坐落在竹林里。
  在这个有雾的早晨,十八座楼房不能彼此相望,只能听见屋角里那几声虫鸣。
  十月初九。
  今天是浓香阁的妓女到清香阁挑选男人的日子。
  清香阁静悄悄。
  十八座阁楼。
  十八个男人。每个男人都蒙着黑头巾。
  男人们都知道,如果在浓香阁的妓女来挑选的时候掀开黑头巾,或者发出任何声音,那么,他不是被割了舌头,就是被剜了眼珠,今后不得再进入清香阁。
  这就是说,他们这一辈子都休想跟浓香阁的妓女过一夜了。
  聪明一点的男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他们总是乖乖地蒙着黑头巾,一声不响地坐着,等待浓香阁的妓女挑选他们,最多只能在心里祈祷一番,希望浓香阁的妓女能挑中自己。
  但他们知道,十八个人总有十七个人失望。
  因此,对于十八分之一的机会,他们也不抱太大的希望。
  清香阁的主人叫清香,她是一个才五十岁,但看上去却很年迈的老女人。
  只要清香一声“开始”,浓香阁的十八个妓女才可以依次踏入清香阁的十八座楼房,才可以挑选跟自己过夜的男人。
  其实,挑选者要比被挑选者困难得多。
  作为男人,这次挑不上,还有下次机会,而作为浓香阁的妓女,她就算挑上了十分难看或者完全残废的“废人”她也得好好服侍他,使他觉得心满意足。
  浓香阁的妓女因此都希望自己能有一双穿透黑头巾的眼睛,透过黑头巾,她们可以挑到自己认为满足的男人,而不是碰运气。
  可世上根本没这种眼睛,她们只能靠运气。
  有时候,她们可以从早晨挑到傍晚,十八个男人,十八种选择,她们在十八个男人面前走来走去,始终难以决定究竟该选谁。
  每当这个时候,男人们就得挨饿一整天,除非他放弃被挑选的机会。
  现在浓香阁的妓女已经在挑选。
  在清香阁最东边的楼房里,每一次都只有十七个人。
  因为有一个人总是在很偏僻的竹林间下棋。
  可是今天,这座楼房里却坐着十八个人。
  这是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怪事。
  不仅清香呆了,连浓香阁的妓女也惊呆了。
  她被惊呆的神情,黑头巾下的男人是看不见的。
  浓香阁的妓女在十八个盖着黑头巾的男人面前走来走去,她不知道该揭开谁的头巾。
  她想道:“如果他是残废怎么办?”
  接着又想:“要是他是野兽,或者是一头公牛,又该怎么办?”
  她越来越紧张,顾虑也越来越多。
  要是他哑巴、瞎子……要是他虐待狂、患病者……要是他……她越想越不敢下手。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已经有几十个来回了。
  终于,妓女在一个人面前停住。
  她闭上双眼。
  她把手伸向那人的黑头巾。
  可是,就在她的手即将触到黑头巾的瞬间,她又忽然收手了。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又走到另一个人面前。
  这一次,她不再闭眼,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她的手在颤抖,胸脯在起伏。
  黑头巾一点一点被掀开……
  她的心在狂跳。
  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他的嘴大张着,还没有看清男人的脸,她似乎要被窒息了。
  黑头巾在一点一点掀开。
  首先露出的是男人的腿、手、胸脯、脖子……
  她有些兴奋:从可以看到的地方看,他是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他的腿、手、胸脯和脖子是那么的独特和富有诱惑力。
  她很想看到他的脸,他的嘴巴、眼睛和鼻子……
  她很想一下子就掀开黑头巾。
  可是她又不敢。她怕看到的是一副丑陋而狰狞的面目,她怕他是一个瞎子、或者是一个哑巴。
  她还是一点一点地掀。
  终于,黑头巾下的整个人都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一阵激动。
  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这是一张完整而美好的脸,白晰的皮肤,黑黑的大眼睛,玲珑的小嘴,一切都好像是刻意安排的,不然,男人不可能有这样一张完美的脸庞。
  这是她所见的男人最好看的脸。
  她喜极了。
  忽然,妓女道:“你的脸不像男人的脸。”
  清香阁除了清香是女人外,其余的都是男人,也只有男人,才可以进入清香阁,接受浓香阁妓女的挑选。
  可是妓女却说,这个男人不是男人。
  不是男人只能是女人了。
  这么简单的问题却把清香弄昏了。
  清香不仅觉得有些头晕,而且,她真的要昏倒了。
  清香阁里有另外的女人,这绝不是那么简单的问题,这关系到她这个清香阁的主人是否称职的问题。
  在飘香楼,不称职的人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
  所以,当清香听到妓女说这句话的同时,猛然转身……
  黑头巾从妓女的手中滑落,与黑头巾一同落下的,还有一头乌黑的长发。
  果然是个女人。
  清香没有昏倒,而妓女却昏倒了。
  女人缓缓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微微一笑,道:“我叫孤独灵燕。”
  清香不语,她的目光流露出恐惧和迷惘。
  良久,清香道:“你从哪里进来的?”
  孤独灵燕道:“从门口进来的?”
  清香道:“你的胆子不小。”
  孤独灵燕道:“门没有上锁。”
  清香道:“没上锁的门就可以随便进吗?”
  孤独灵燕笑道:“跨进门槛就到门里面了。”
  清香也笑了,道:“你以为就这么简单?”
  孤独灵燕不笑了,道:“不是我以为,而是事实就这么简单。”
  清香默默注视了孤独灵燕一会,叹了口气道:
  “今天,我从起床就觉得不对劲,有些奇怪。”
  孤独灵燕道:“今天是十月初九,当然有些不一样。”
  清香道:“十月初九就是十月初九,有什么不一样?”
  孤独灵燕道:“因为明天是飘香楼与快刀王决斗的日子。”
  清香似乎愣了一下,笑道:“你不提醒,我差点忘了。”
  顿了顿,又道:“可是,这也没有什么不一样,飘香楼每天都在经历这样的决斗。”
  孤独灵燕道:“可这一次的对手是天下第一快刀。”
  清香道:“对飘香楼来说,任何对手都是一样的。”
  孤独灵燕“哦”了一声,望着清香。
  清香道:“飘香楼的剑是江湖上最快的剑,没有人能打败。”
  孤独灵燕道:“你这么肯定?”
  清香点点头,道:“存在便是证明。”
  孤独灵燕道:“如果明天,飘香楼败了呢?”
  清香想也不想,道:“不会败。”
  孤独灵燕道:“假如……”
  清香道:“对飘香楼来说,没有假如,只有胜利。”
  孤独灵燕想了想,道:“可是,从生到死,谁也无法改变。”
  清香笑道:“人有生死,可是飘香楼没有,飘香楼每天都在与自己的较量中寻求生存,寻求突破,飘香楼只会更强大,更无人可敌,却不会消亡……”
  孤独灵燕道:“这些话,是不是你们主人教你的?”
  清香道:“我没有见过飘香楼主,也无需别人教我如何说话。”
  孤独灵燕道:“那么这些话,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清香淡淡道:“要我想,我一辈子也想不出来。”
  两个人,很有耐心地交谈着。
  这时,雾气已经散去,阳光从竹叶间细细地斜照过来。
  孤独灵燕道:“我们一直谈,不怕他们饿死?”
  清香道:“不怕。”
  孤独灵燕道:“哦。”
  清香道:“死人当然不怕饿死。”
  孤独灵燕诧道:“他们是死人?”
  接着又道:“难道你准备这么多死男人给妓女挑选?”
  清香道:“妓女也死了,死妓女当然只有挑选死男人了。”
  清香说着一抬脚,踢得妓女飞了起来,撞在一个蒙着黑头巾的男人身上。
  只听一声闷响,男人被撞翻在地,头巾飞落,男人的咽喉插着一支小刀。
  小刀被渗出来的一丝血凝结着,看来已死去多时。
  清香望着男人的惨状,不禁呆了呆,叹息道:“可惜你们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孤独灵燕道:“你知道我们还另找其人?”
  清香道:“这些人不是你杀的?”
  孤独灵燕突然大笑起来。
  清香道:“难道我说得不对?”
  孤独灵燕顿住笑,道:“对极了!对极了!不愧是清香阁的主人。”
  清香道:“难道你现在才知道我是清香阁的主人?”
  孤独灵燕道:“现在知道并不晚。”
  清香道:“我知道你的目的并非在此。”
  孤独灵燕点头道:“我在浪费你的时间。”
  清香道:“你为什么要拖住我?”
  孤独灵燕道:“拖住你是因为不让你去看一个人下棋。”
  清香道:“如果我要走呢?”
  孤独灵燕道:“现在要走,我不会拦你了。”
  清香道:“难道他已经得手?”
  孤独灵燕道:“他是我爹,叫孤独岩。”
  清香道:“难道有两个孤独岩?”
  孤独灵燕道:“你看到的那个叫孤独松,是我爹的孪生兄弟,他下棋的目的是在找刀谱。”
  清香沉默了许久,忽然笑道:“你告诉我这么多,不怕我死不了?”
  孤独灵燕道:“不怕。”
  顿了顿,沉声道:“因为你必死。”
  “死”字一落,空气顿时凝重起来,仿佛一下子降温好几度。
  清香瘦小的身躯颤抖了一下,冷冷道:“这里可是清香阁。”
  孤独灵燕往后退了三步,“锵”一声,长剑出鞘。
  看到孤独灵燕的长剑,清香笑了,她从灰色的衣衫里,也摸出一把剑。
  这是一把短剑,只有孤独灵燕长剑的一半长。
  清香道:“在江湖上,孤独剑法,也算一绝。”
  孤独灵燕道:“今天,你就可以领教了。”
  孤独灵燕一边说,一边漫不经心攻出一剑!
  这一剑,看似平淡无奇,实则变化万端,虚实难辨,清香的任何出剑之路都被这一剑封死。
  随着这一剑之势,隐隐夹着一股阴风,仿佛从墓穴里吹出寒气。
  清香忍不住又打了个寒噤,握剑的手却纹丝不动,不退,不进,凌然而立。
  其实,孤独灵燕这一剑乃是虚招。
  诱敌之招。厉害的招数藏在虚招之后,只要清香出击,她的实招才会引发,清香不动,孤独灵燕自然一击而退。
  两个人,默默对视着。
  孤独灵燕的嘴角在笑。
  清香的眼角在笑。
  两柄剑,在无声的清晨,发出绝望的沉吟。
  这时,阳光已经透过门前的竹林,从窗口爬了过来。
  那十六个盖着黑头巾的依旧坐着的男人,就像十六座黑色的坟冢,沉重、无望、悲哀而且死气沉沉。
  他们都是死人,他们感觉不到屋里越来越重的杀机。
  杀机来自清香,清香的剑虽短,但她的整个人似乎就是一柄剑。
  冷,锐利。
  人剑合一。
  孤独灵燕想退,但见剑光霍霍,清香的剑已经出手。
  快,无声无息。
  孤独灵燕惊呼一声,心念未动,手中的长剑翻卷。
  青锋卷起的寒气在胸前筑起一道墙一道冷森森的剑墙,只听“叮叮叮叮叮叮”六声脆响,清香那把短剑,竟被孤独灵燕长剑绞成六段。
  “当当当当当”,六截断剑,掉在地上。
  孤独灵燕的长剑却丝毫不损。
  优劣显现。
  清香似乎未料到孤独灵燕的剑竟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脸色一变,呆了一呆。
  孤独灵燕身子闪动,长剑再次出手。
  不绝的响声中,这一击,比先前那招更凶、更狠、更突然。
  清香短剑已损,两手空空,眼看着孤独灵燕的长剑,挟着寒气,闪射而来,她似乎连躲避都忘了。
  两脚死死地钉在地上。
  孤独灵燕开始狞笑,因为,就算清香现在躲避也已经来不及了,她的剑,至少可以刺瞎清香的双目。
  笑意刚现,突然,孤独灵燕面如死灰,她从清香的目光中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变化。
  这分明是一种阴毒的讥笑。
  孤独灵燕心下大惊。
  可是,她身在空中,想变招已是不可能。
  陡然间,一声短而尖的啸声,斜斜的,刺空而来。
  一枚暗器,来自十六个男人中的一个。
  死人。
  暗器。
  不可思议的突变。
  孤独灵燕魂飞出窍。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斜刺里又伸出一双手,一夹一顿,暗器更快地往回飞。
  一声闷哼,一个男人应声倒下,黑头巾落处,男人的咽喉,插着一支小刀。
  孤独灵燕惊异地叫道:“爹!”
  一个比死人还要难看的人,无声地站在孤独灵燕身侧。
  孤独灵燕道:“爹,你怎么来了?”
  孤独岩道:“刚刚才想起来,那十七个人好像有一个没完全断气,幸好回来看看,不然……”
  清香仍一丝不动地站在那儿,冷冷道:“有没有找到要找的人?”
  孤独岩还未回答,门外有人应道:“托你的福,被他找到了。”
  话音落处,进来一个人,这个人与孤独岩长得一模一样,要不是孤独岩比他的脸更灰更暗更像死人的话,就算孤独灵燕,也难以分辩。
  清香望着这个人,笑道:“你果真是假的。”
  这人道:“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
  清香道:“孤独岩可以证明你是假的,谁能够证明我是假的呢?”
  “我!”
  随着喝声,又进来一个人。
  清香脸色大变,回手一甩,三枚暗器,疾射来人,接着身如利箭,往门口掠去。
  黑白相间,满天雨石。
  孤独松似乎早料到清香有此一着,在清香甩手的一瞬,同时挥手,三百六十一粒黑白围棋子,如雨般,封住门口。
  清香疾退。
  只听那人道:“我能证明你是假的。”
  清香道:“陈标,原来你没死。”
  陈标不再满脸麻子,而是十分秀气。
  陈标笑道:“谢谢你手下留情。”
  清香惨然道:“算你命大。”
  陈标道:“刀谱呢?”
  清香道:“什么刀谱?”
  陈标道:“无忧刀谱。”
  清香顿了顿,道:“我知道什么是无忧刀谱。”
  孤独岩插嘴道:“无忧刀谱是李无忧快刀的刀谱。”
  孤独岩的脸本来像死人,现在看上去更加灰暗、吓人。
  孤独岩接着又道:“无忧刀谱在哪里?”
  清香道:“无忧刀谱只有李无忧才有资格拥有。”
  孤独岩道:“你……”
  陈标道:“可你是从我身上偷走的。”
  清香道:“那你是从哪里来的?”
  陈标道:“我……我……”
  两个“我”,却怎么也“我”不下去了。
  孤独岩道:“他是从我身上偷去的。”
  清香望着孤独岩,微微道:“那你呢?”
  孤独岩沉默了一会,正要说,有人接口道:“他是从我身上偷去的。”
  清香、孤独岩、孤独松、孤独灵燕、陈标五个人同时吃了一惊。
  因为这时,天空好像突然间暗了许多,现在是上午,天空怎么会突然暗淡呢?
  除非谁把门堵上了。
  这么大的门口,除非用大水缸才能将门口堵住。
  果然有一只大水缸堵住了门口。
  清香笑了,道:“黄鹤山庄的钱老板也来凑热闹了。”
  “大水缸”道:“我不是钱老板,我是杜龙。”
  清香道:“原来你也是假的?”
  杜龙道:“真与假其实没什么分别。”
  清香道:“真的吗?”
  杜龙道:“名字只是一个符号,真正能代表自己的,只有实力。”
  顿了顿,接着道:“就像无忧刀谱,谁有实力,谁就可以拥有。”
  沉默,没有人说话。
  好像每个人都在想杜龙的话。
  清香长长叹了口气道:“难怪我会觉得今天不对劲。”
  杜龙道:“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就应该把心里隐藏的东西都说出来,要是不说,恐怕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清香又叹了口气,道:“可我实在想不出我应该说什么。”
  孤独岩冷冷道:“你还是说说无忧刀谱在哪里吧。”
  清香道:“在没有找到刀谱主人之前,我是不会说的。”
  杜龙道:“我说过,他是从我身上偷去的。”
  清香道:“那你呢?”
  杜龙想了想,道:“抢的。”
  接着又道:“如果我说这是李无忧送给我的,你们会不会相信?”
  说着笑了笑道:“既然你不会相信,我说什么都一样。”
  清香道:“你知道刀谱写着什么?”
  杜龙道:“不知道。”
  清香道:“人家送你的东西,你居然会不看一眼?”
  杜龙道:“我还来不及看,就不见了。”
  清香冷冷道:“你自己会不会相信自己说的话?”
  杜龙道:“不会。”
  接着又道:“可这是真的。”
  清香还在冷笑。
  这时,孤独松已经从地上捡起三百六十一颗围棋子。
  黑子放在白盒里,白子放在黑盒里。
  他在一张桌子边坐下,嚅嚅道:“大哥,我们下一盘,好不好?”
  孤独岩不声不响地走过去,在孤独松对面坐下。
  孤独松释了一口气,他好像料不到孤独岩真的会跟他下棋。
  孤独松又翻开那本棋谱。
  照着这本棋谱,他已经下了二十年,可是今天,他还是照着棋谱下。
  清香道:“听孤独灵燕说,你可以从棋谱中找到刀谱?”
  孤独松不语,将白盒子推到孤独岩面前去。
  白盒黑子,黑先白后。
  孤独岩很快在棋盘上点了一颗黑子。
  孤独松也点了一颗白子。
  这时,孤独灵燕、陈标也站在桌子边,看他们下棋。
  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黑白棋子点落的声音。
  清香不看棋盘,道:“听孤独灵燕说,棋谱中可以找到刀谱?”
  没有人回答。
  清香又说了一遍。
  还是没有人接话。
  清香叹了口气,正欲说什么,门口的杜龙道:“人家是一家人,他们怎么会理会你呢?”
  接着,杜龙又道:“都二十年了,若能找出来,早就找出来了。”
  清香道:“你也知道刀谱在棋谱里?”
  杜龙点点头。
  清香沉思了良久,不信道:“这不可能。”
  杜龙笑了。
  清香道:“你笑什么?”
  杜龙道:“我觉得世上的人都很好骗。”
  清香道:“包括你自己?”
  杜龙道:“对。”
  清香注视着杜龙,缓缓道:“我也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
  杜龙笑道:“我也懂了?”
  清香点点头,道:“陈标的那本刀谱,是假的。”
  杜龙还在笑,道:“哦?”
  清香道:“那只是一张废纸。”
  杜龙笑得更厉害了。
  清香道:“你不怕吵了他们下棋?”
  杜龙笑着道:“就算有一百头野兽在吼叫,此刻也难分他们的心。”
  清香道:“那你不是白笑了?”
  杜龙忽地顿住笑,望着清香,道:“这确实有点不值得,不笑了。”
  杜龙和清香在一问一答,孤独松和孤独岩在认真地下棋,陈标和孤独灵燕在旁边仔细地观看。
  清香望着他们下棋,见孤独言和孤独松额角都渗出汗,一副痛苦的表情。
  清香不禁哑然道:“我觉得自己实在太笨了。”
  杜龙道:“现在明白,还不算太笨。”
  清香道:“你知道我明白了什么?”
  杜龙道:“你明白刀谱其实就是棋谱,而且,李无忧当初把棋谱送给我,就是要考考我,看我能不能从棋谱中找到刀谱。”
  清香道:“可我还是有些不清楚,既然刀谱就在棋谱中,你为何轻而易举地让孤独岩偷走棋谱?”
  杜龙道:“因为我不会下棋,留着棋谱也没有用。”
  清香道:“让别人花尽心思去寻找刀谱,而你,等找出刀谱之时再去抢刀谱,真是聪明。可惜……”
  杜龙道:“难道这样不对?”
  清香道:“可惜孤独兄弟太笨了,找了二十五年,还是一场空。”
  杜龙道:“可是孤独兄弟已经尽心尽力了,为了找到刀谱,二十五年来,孤独松连最喜爱的女人也没有去碰一下,在清香阁,他已经放弃了许许多多与天下最好的妓女同床的机会。”
  清香道:“浓香阁的妓女确实是天下最好的妓女。”
  杜龙接着道:“孤独岩甚至躲进坟墓里,弄得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弄得自己的女儿跟没出息的徒弟勾搭,这代价其实也够大的了。”
  清香道:“如果他们以这种精神去精研武功,也许,比无忧刀法更厉害的武功也研创出来了。”
  杜龙笑道:“如果他们研创出比无忧刀法更厉害的武功,那我岂不是早就死在他们的刀下了。”
  清香道:“原来你让他们偷走棋谱,一另有目的的?”
  杜龙道:“孤独世家与杜氏家族是世仇,在武功上,两家不相上下,到我们这一代,孤独世家有孤独松和孤独岩两兄弟,而杜氏家族只剩下我一个独子。”
  顿了顿,杜龙接着下去道:“如果当时孤独兄弟就找我报仇,那我是必输无疑。”
  清香道:“所以,当你得到了李无忧的棋谱,便有意让前来寻仇的孤独兄弟偷走,这样既可以让孤独兄弟耗费时间,而你却能够苦练武功,真是阴毒。”
  杜龙道:“不是阴毒,是聪明。”
  清香道:“不过……”杜龙笑道:“不过什么?”
  清香道:“如果孤独兄弟在很短的时间内找到刀谱,岂不是更糟?”
  杜龙道:“李无忧号称天下第一快刀,他既然可以把隐藏刀谱的棋谱送给我,绝不可能轻而易举就让我找到刀谱,所以,这个问题,我根本没有考虑过。”
  清香叹了口气,道:“还是你做对了。”
  杜龙道:“二十五年前,我其实就在冒险”
  清香道:“现在呢?”杜龙道:“现在,冒险已经结束。”
  清香道:“哦?”
  杜龙道:“就算他们全家一齐上,我也不怕了。”
  清香道:“你有把握在一招之内杀他们四个人?”
  她说的四个人,指的是孤独兄弟,陈标和孤独灵燕。
  杜龙点点头,道:“没有把握,我就不来了。”
  清香不语。
  孤独兄弟还在下棋,杜龙的话他们好像一个字也没有听见。
  要是听见,他们绝不会没有反应的。
  不然,他们就是傻瓜。
  清香知道,就算天下所有的人都是傻瓜,孤独兄弟也是例外,他们绝不是傻瓜。
  于是,清香也走到桌边,去看棋盘的变化。
  那边,杜龙说道:“我可以一招杀他们四人。”
  接着沉默。静,没有丝毫响动。
  落子的声音也没有。
  孤独兄弟在思索下一步棋怎么走,还是在想杜龙的话对不对?
  忽然,一个声音冷冷道:“如果五个人,你还能不能在一招之内杀了呢?”
  杜龙大水缸一样的身躯,本来严严堵住了门口,可是,有一个人,却硬是从门口进来了。
  他是怎么进来的连杜龙都有些莫名其妙。
  进来的是大九。
  杜龙道:“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大九道:“门口。”杜龙道:“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大九道:“因为你太得意了,你以为你一切都做得对了。
  一招杀四人,你以为你很了不起,是不是?”
  杜龙道:“我确实是这样想的。”
  大九这时走到孤独岩身边,叫了一声:“师父。”
  孤独岩理都不理,下了一颗子。
  大九又叫了一声:“师父。”接着道:“对不起。”
  孤独岩这才抬头看了看大九,冷冷道:“练得怎样了?”
  大九道:“师父,隔空弹指和无风刀都已练成了。”
  孤独岩微微笑了笑,又低下头去,在棋盘上点了一颗黑子。
  大九靠近了一步,道:“师父,我有没有来晚?”
  孤独岩聚精会神地盯着棋盘,好像棋盘上随时会出现奇迹。
  大九从怀里摸一把刀,道:“陈标,你的金刀,还给你。”
  陈标默默地站着,并不伸手去接。
  孤独岩冷冷道:“金刀陈标,这是江湖上给你的荣誉,陈标怎可没有金刀。”
  陈标这才接过金刀,插入空鞘之内。
  这时,孤独松道:“大九,师父已经原谅你了,还不过来。”
  大九走到孤独松的背后,低低叫了声:“师父。”
  孤独松叫道:“师父就是师父,干嘛叫得这么轻,既然你愿意拜我为师,我早就说过,我大哥是不会阻挠的。”
  大九嚅嚅道:“谢师父指点。”接着,又对孤独岩道:“谢谢师伯。”
  孤独岩道:“大九,你拜谁为师都一样,可是你不该偷了我的棋谱给他。”
  大九道:“师父,……不,师伯……我错了。”
  孤独岩道:“算了,算了,要不是我早已抄了一分棋谱,我岂会放过你,让你这个兔崽子活着!听到这里,清香惊道:”你们这是在演戏吗?在无香阁,大九、陈标,你们俩……”
  大九和陈标都笑了。
  陈标道:“在无香阁,我是麻厨子,是偷师父刀谱的不屑弟子,是不是?”
  清香一脸的疑惑,转而望着大九。
  大九道:“我是奉命追杀的师兄,对不对?”
  清香不解地点点头,道:“你们一开始就在演戏?”
  “哈哈哈!”
  只听门口的杜龙笑道:“清香阁的主人居然也有被欺骗的时候。”
  陈标道:“我这点雕虫小技怎能骗得过清香阁的主人。”
  杜龙道:“难道这个清香不是真的清香?”
  陈标道:“当然不是真的。”
  杜龙望着清香,不再说话。
  陈标道:“你为什么不问,她是谁?”
  杜龙道:“我不问,你也会说的。”
  陈标笑道:“你错了。”
  杜龙道:“她是谁?”
  陈标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清香是假的。”
  杜龙叹了口气,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她是什么人。”
  陈标道:“什么人?”
  杜龙一字一顿道:“死人。”
  大家同时一惊。陈标道:“你要杀她?”
  杜龙道:“不。”
  这时,孤独兄弟已经下了一盘棋。
  “哗哗哗”一阵响。黑白棋子乱作一堆。
  孤独松在捡棋子,孤独岩对大九道:“你说说看,谁要杀她?”
  大九道:“是我。”
  众人又一惊。
  孤独岩道:“你为什么要杀她?”
  大九道:“因为我不杀她,她就要杀我。”
  孤独岩低头,与孤独松又对弈起来。
  清香叹气道:“也有比我还笨的人。”
  杜龙道:“谁比你笨?”
  清香道:“这里除了你,他们都比我笨。”
  杜龙道:“他们是傻瓜,天下就没有不是傻瓜的人了。”
  清香道:“我没说他们傻瓜,他们只是笨一点而已。”
  清香接着道:“如果大九要杀我,那么最开心的人是你。”
  杜龙道:“看着别人杀人,当然是件开心的事情。”
  清香道:“你的一招,只能杀四人,所以,你当然希望大九杀我,而你,可以在大九杀我的一瞬,杀死其他四人。”
  杜龙道:“你分析得没错,只是,你太瞧不起孤独兄弟了。”
  这时孤独松抬起头,望了望杜龙,又望了望清香,然后对大九道:
  “就是她不杀你,你也要杀她。”
  大九道:“是,师父。”却没有动。
  孤独松道:“还不动手?”
  大九道:“师父,是。”仍旧没有动手。
  孤独松道:“你真的相信杜龙会杀了我们?”
  大九道:“不是真的会,而是一定会。”
  孤独松拿一颗白子在手上,沉思了良久,“啪”一声点在棋盘上,冷冷道:
  “孤独世家从来没有被人轻视过。”
  大九浑身一震,道:“师父,反正她是死人,等你跟师伯下完这盘棋再杀她也不迟。”
  孤独松道:“这很重要吗?”
  大九道:“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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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12 20:49: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一章:刀谱在刀中
  孤独松和孤独岩在下棋。
  他们已经下了一个多时辰。
  大九、陈标孤独灵燕和清香,一直站在旁边观看他们下棋。
  杜龙大水缸一样的身躯堵住门口,生怕别人再进来似的。
  黑白棋子,在棋盘上缓急无序地点落。
  孤独松一边翻看棋谱,一边应对,满额头都是汗珠。
  孤独岩也一样。
  他们好像不是在下棋,而是在决斗。
  孤独灵燕不时用手绢为孤独岩擦汗,关切道:“爹,怎么样?”
  孤独岩从没有回答过一句话。
  忽然,孤独松“哗”的一声将整盘棋搅乱,目光一片茫然。
  大九道:“师父……”
  孤独松用手一指清香,道:“杀了她!”
  大九还未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清香已经一纵跃开,哈哈笑道:
  “又是一盘臭棋!”
  孤独岩死人一样的脸,看上去更加阴森恐怖。
  只听清香笑道:“难道你们忘了,这是在清香阁,而我是清香阁的主人。”
  孤独松惨然道:“大哥,我们还是算错了一步。”
  大九惊到:“师父,怎么了?”
  孤独松道:“这张桌子里有毒。”
  大九顿时脸色煞白。
  再看陈标和孤独灵燕,同样也是目瞪口呆。
  清香仍旧在笑,道:“孤独兄弟果真不傻。”
  这时,门口的杜龙道:“把毒水渗进桌面,然后靠人体的温度来挥发毒性,这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够想得出。”
  清香笑道:“我没说,你不也想出来了。”
  接着,清香又“嘿嘿”笑了几声,道:“我说过你比我聪明,其实,你一开始就知道桌面有毒,因此才一直站在门口,是不是?”
  杜龙道:“我不但知道桌面有毒,而且还知道,这种毒要不了人的性命,却比要人性命还厉害。”
  清香叹气道:“如果谁与你为敌,我真为他担心。”
  杜龙道:“要是所有的人都像你这样想,那就好了。”
  清香道:“不过,与你为敌,确是一件很刺激的事情。”
  杜龙头一歪,笑道:“今后,你要寻刺激,就来找我好了。”
  清香“呸”了一声,道:“你说我是死人,难道你连死人都不怕,不怕自己也变成死人吗?”
  杜龙道:“不怕。”
  清香不理杜龙,又走到桌子边,将乱作一堆的黑白棋子一颗颗分开,然后装入盒子里。
  黑子白盒,白子黑盒。
  清香将棋子推到孤独松和孤独岩面前,道:“可以开始了。”
  孤独兄弟怒目瞪着清香,恨不得一口把她吞了。
  清香笑道:“别这样看着我,也不要太紧张,毒药不会要了你们的命。”
  大九、陈标和孤独灵燕也一动不动,恨恨地望着清香。
  清香接着道:“其实,我的这点毒药,只让你们丧失所有的功力而已。现在,你们除了下棋,再也没有力气去干其他事情了。”
  顿了顿,清香又道:“现在就算来一个十岁的小孩,也能够将你们的头一个个割走,不过……”
  清香笑道:“不要说小孩,就是杜龙想要你们的命,我也不会答应的。”
  清香说着,给旁边站着的大九、陈标、孤独灵燕一张凳子,道:
  “快坐着吧,不然,倒在地上可不太雅观。”
  陈标、孤独灵燕和大九不待清香说完,便急急坐下了。
  他们的额头,也是汗珠滚落。
  显然已经极尽心力。
  三个人各各吁了口气,想说什么,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来。
  清香道:“你们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三个人更是怨恨,眼中流露出凶恶的神色。
  清香笑道:“你们相信不相信,我可以一刀一个,把你们三个头砍下来喂狗。”
  孤独灵燕和陈标转头看看孤独岩,一脸的恐惧。
  这时,杜龙道:“孤独兄弟,你们若不下棋,棋谱我可要收回了。”
  孤独松和孤独岩仍坐着,没有伸手抓子,也没有下棋的意思。
  杜龙说:“我说的可是真的。”
  清香道:“你敢吗?”
  杜龙道:“我自己的棋谱,要什么时候收回便什么时候收回。”
  清香道:“你不怕吗?”
  杜龙笑道:“十岁的小孩都不怕的人,难道我会怕?”
  清香道:“棋谱上已经渗进了毒气,你不怕中毒?”
  杜龙道:“要是怕毒,我现在还能说话吗?”
  清香脸色变了变,惊道:“难道你百毒不侵?”
  杜龙不语,望着她。
  忽然,清香笑了。
  杜龙道:“你笑什么?”
  清香道:“你在撒谎。”
  杜龙注视着清香良久,道:“你以为我堵住门口,是因为害怕中毒才不过去取棋谱,是不是?”
  清香道:“这是你自己说的。”
  杜龙猛然大笑起来,他的大水缸一样的肚子,笑起来一颠一颠,连空气也随着他的笑声震荡。
  笑过一阵后,杜龙忽然道:“错。”
  清香一愣,接着脸色又是一变。
  孤独兄弟只觉得眼前一亮,原来,堵在门口的杜龙已经移开,阳光从门口涌进来,屋子里明亮了许多。
  明亮的阳光中,有一柄明亮的大背刀,阳光在刀背上一闪一闪。
  看到大背刀,清香的腿在发抖。
  因为这把大背刀,在一个瘦小的女人的手里。
  只听杜龙冷冷道:“我堵住门口,是为了不让她进来,而不是怕棋谱有毒。”
  那个女人道:“如果你再不让开,我就打算将你砍成两截。”
  杜龙这么大的身躯,就是拿锯子锯,也得锯上好半天,可这个女人竟然说要把他砍成两截?
  这个女人若不是疯了,就是在说梦话。
  可是,屋子里所有的人都相信她说的话,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柄大背刀,已经将许多看不起这个瘦小女人的人砍成两截。
  这个瘦小的女人,是无香。
  杜龙道:“你也来看他们下棋?”
  无香道:“我是刚刚知道,棋谱中藏有天下无敌的无忧刀谱。”
  无香虽然已四十七岁,但看上去像三十五岁,风韵犹存,用小巧玲珑来形容也不为过。
  沉重的大背刀在她手上,好像一根筷子。
  清香这时眼睛恢复原来的神态,端过一张椅子,轻轻道:“请坐。”
  无香看也不看清香一眼,然而她却坐下了。
  杜龙道:“你已经来晚了。”
  无香道:“刀谱找到了?”
  杜龙走到桌子边,从孤独松手中拿过棋谱,淡淡道:
  “他们找了二十年,结果还是一场空。”
  无香道:“有些奇迹,往往出现在最后一盘棋里。”
  杜龙道:“可他们不想下最后一盘棋。”
  无香道:“你应该劝劝他们。”
  杜龙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无香道:“只要找到刀谱,就可以天下无敌。”
  说着,无香笑了,她笑起来的样子,依旧十分迷人,无香接着道:
  “天下无敌是一种什么感受,你知道吗?”
  杜龙似乎也动心了,便俯身对孤独兄弟道:“求你们再下一盘,好不好?”
  孤独兄弟这时双双闭上了眼睛。
  杜龙见状,无奈地摇摇头,对无香道:“你看,他们连眼睛都闭上了。”
  无香笑道:“但他们还能听你的话,不妨再求一遍试试。”
  杜龙满脸堆笑,对双目紧闭的孤独兄弟道:
  “孤独兄弟,求你们再下一盘棋,就最后一盘了,行不行?”
  杜龙的话还未说完,孤独兄弟用手指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杜龙叹气道:“看来,他们是铁了心了。”
  无香道:“他们虽然堵住耳朵,听不见你说的话,但是,撕棋谱的声音,他们一定可以听到。”
  杜龙惊道:“怎么,你说要撕掉棋谱?”
  无香道:“你又不识谱,留着何用?”
  杜龙想了想,忽抬头,道:“你说得也是。”
  说完,果真“嗤”一声,撕下一页棋谱,然后将那页棋谱又撕成无数片,抛到地上。
  有一丝风吹进来,粉碎的棋谱,飘飘洒洒。
  无香笑道:“好看极了。”
  接着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从今以后,无忧刀谱将再也没有人能找到了。”
  杜龙“嗤”又撕下一页。
  过了一会,又撕下一页。
  撕到第五页,孤独松睁开眼睛,道:“别撕了。”
  杜龙道:“没用的东西何必要留下?”
  孤独松道:“让我再下一盘,看有没有奇迹出现。”
  杜龙道:“都已经撕下好几页了。”
  孤独松道:“我只想再试试。”
  杜龙将破碎的棋谱递给孤独松。
  孤独松宝贝似的将棋谱捧在手中,久久注视着,口中喃喃道:
  “竟然真的把它撕了……”
  无香这时笑了。
  她用一双妩媚的眼注望着杜龙,好像在说:“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杜龙也望着无香,杜龙道:“都说漂亮的女人有一副险恶的心肠,果然没错。”
  无香怒道:“你说什么?”
  杜龙道:“我说没有一个漂亮的女人是好女人。”
  无香冷冷道:“什么样的女人才算好女人。”
  杜龙道:“好女人应该是善良的,富有同情和不奸诈的女人。”
  无香道:“难道我不是?”
  杜龙冷笑道:“我说的三点,你一点都没有。”
  无香道:“我承认我不善良和没有同情心,但是,奸诈我却够不上。”
  杜龙走了两步,道:“就拿这本棋谱来说,孤独兄弟找了二十年都未找到刀谱,今天,眼看孤独兄弟已经中了毒。
  “就算他们找到了刀谱也无法去取,孤独兄弟并非是傻瓜,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无论如何不会再下棋去找。
  “你知道,在这个世上,能从棋谱找到刀谱的,只有孤独兄弟,万一他们死去,天下无敌的无忧刀谱便难见天日。”
  杜龙顿了顿,望着无香,接着道:“为了迫使孤独兄弟在死去之前再作最后的一试,你让我撕棋谱以动孤独兄弟之心。”
  杜龙说着转头,见孤独兄弟已经在那里全神贯注地下棋了。
  杜龙道:“这样一来,孤独兄弟一死,棋谱亦破,就算是李无忧再生,恐怕也难从棋谱中找到刀谱,真可谓是一计数雕,奸诈无比。”
  无香笑道:“我没有想到的,你都为我想到了。”
  接着,无香收住笑,道:“这不是奸诈,是心机。”
  杜龙道:“你的心机,未免太阴毒了。”
  无香道:“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女人的魅力,来自心机?”
  他们在争个不休,孤独松和孤独岩已经下了一盘棋,“哗”的一声,黑白棋子落了一地。
  看孤独兄弟,精疲力竭的样子,近乎绝望。
  清香走过去,将地上的棋子一颗颗捡起来,放入盒中。
  “就是找到了刀谱,也没有你的分,何必要你这么心急。”
  清香吓了一跳,是谁对她说话?
  她抬头,是无香正与杜龙说话,其他人都脸色凝重,缄口不语。清香诧道:
  “谁跟我说话?”
  无香和杜龙回头道:“鬼跟你说话。”
  清香脸色一红,又俯身去捡棋子。
  “如果你不想马上变成死人,赶快解了我的毒。”
  清香发现,说话的人是大九。
  清香见大九嘴巴一动不动,知道他用传音入密之功跟她说话。
  清香也用传音入密对大九道:“你说过要杀我,我怎会解你的毒?”
  大九对她道:“你不要忘了,你是清香阁的主人。”
  她对大九道:“我是不是清香阁的主人,与你何干,况且,杜龙也不会放过你们。”
  大九对她道:“听我的话,没错。”
  她对大九道:“我不会相信你的。”
  这时,杜龙走过来了,清香不再对大九说话,把滚在很远的几个黑子捡了回来。
  杜龙的身子胖得像大水缸,走起路来慢慢腾腾,一步一挪。
  他走到桌子边,其实他已经看到了零乱的棋子,可他仍问道:
  “怎样了?”他笑得如一尊弥勒佛。
  孤独松气喘吁吁,仿佛随时都会接不上气来。
  孤独岩一张死人的脸看不出有多少时间没见过太阳了。
  清香将黑白棋子分开,正要转身,杜龙道:“刚才大九对你说了什么?”
  清香一惊,她想不到大九用传音入密跟她说话他也知道,呆了一呆,道:
  “他叫我解开他的毒。”
  杜龙道:“还说了什么?”
  清香道:“还说我是清香阁的主人。”
  杜龙道:“是主人又怎样?”
  清香阁道:“是主人就应该是主角,而不应是配角。”
  杜龙“哦”了一声,道:“那你准备怎样当你的主角?”
  清香这时冷笑道:“你最好给我滚开!”
  杜龙默默注视着清香一会,出人意料地说:“好,我滚开。”
  这一下,不仅连清香觉得意外,大九也惊讶不已。
  杜龙转身,往门口走去。
  突然,清香大叫了一声,声音极其恐怖。
  杜龙听到了这声惊呼,脚步顿了顿,却并不停下,仍往门口走去。
  清香又叫了一声。
  杜龙站住,回头去看。
  看到的是一张笑脸。一张灿若桃花的脸。
  孤独灵燕!
  孤独灵燕在笑!
  孤独灵燕笑起来比桃花还要好看,还要温暖。
  杜龙回头看:“你笑什么?”
  孤独灵燕笑道:“难道我笑得不好?”
  杜龙道:“你的笑脸比桃花还好看。”
  孤独灵燕道:“已经有好多人这样对我说过了。”
  杜龙道:“我是第几个?”
  孤独灵燕想了想,道:“第一个。”
  杜龙也笑了,道:“我知道了。”
  孤独灵燕一愣道:“你知道什么?”
  杜龙道:“那些说过你的笑脸比桃花还好的人都已经死了,对不对?”
  孤独灵燕笑道:“你是第一个说了这句话以后还能活着的人。”
  杜龙道:“因此我是第一个?”
  孤独灵燕道:“你是不是觉得奇怪,我在中了清香的毒之后,还能笑得这么好看?”
  杜龙点头道:“这确实有些奇怪。”
  孤独灵燕道:“你想不想知道?”
  杜龙很干脆地:“不想。”
  孤独灵燕道:“为什么?”
  杜龙道:“因为你马上就要笑不起来了。”
  果然,孤独灵燕的笑容马上凝固在脸上。
  她的比桃花还好看的脸,顿时变得比树皮还难看。
  杜龙笑道:“清香早已说过,这里除了我,你们都比她笨,笨的人是斗不过聪明人的。”
  孤独灵燕的咽喉,插着一支短刀。
  血,从她的洁白的肌肤上渗出来,很是鲜艳。
  孤独灵燕没有倒下,她仍是坐在凳子上,她不相信地盯着清香。
  也许,孤独灵燕在死前的一瞬还在想:
  清香的飞刀是从哪里飞出来的?
  因为,清香不可能有这么快的速度,也不可能有这种飞刀,因为这种飞刀,只有孤独岩有。
  而孤独岩是她的父亲,父亲会杀自己的女儿吗?
  这许许多多的问题,孤独灵燕没来得及想,便死了。
  杀死孤独灵燕的,果真是孤独岩。
  孤独岩就是自己死,也不会杀孤独灵燕的。
  可是,孤独岩做梦也想不到,清香的武功,竟然会如此深不可测。
  他那支射向清香的飞刀,不仅被清香接住,而且顺势刺进了自己的女儿的咽喉。
  孤独灵燕的血把孤独岩的眼睛映红了。
  突然,他发现了大九的眼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神情。
  孤独岩顿时醒悟了什么,厉声道:“大九!”
  大九一惊,道:“师伯……”
  孤独岩喝道:“大九,你好大的胆!”
  大九惊恐道:“师伯,我……”
  孤独岩气得说不出话来,良久,孤独言才平静道:“是的,我是不能怪你,只怪自己瞎了眼……”
  孤独岩接着道:“你用无风刀暗中相助清香,杀了师妹,以报答清香解毒之恩,是不是?”
  大九点头道:“是的。”
  孤独岩不再说话。
  屋子里一片寂静,那些死去的和活着的人,谁都没有发出声响。
  这一切变得太快,太突然:原以为这些人全部都已经中毒,却都是假的,清香的惨叫,孤独灵燕的笑,孤独岩的刀,大九的无风刀暗中相助,以及孤独灵燕突然死去。
  没有人会想到事情原是这样。
  但是,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事情已经发生,由不得人不相信。
  现在,只有孤独松和陈标没有变,不知道他们究竟是真的中毒还是在孕育更大的阴谋……
  孤独岩和孤独灵燕为什么没有中毒?
  大九为什么要背叛孤独岩?
  清香是不是真的为大九解了毒?
  是不是大九根本就没有中毒?
  他没有中毒,为什么要承认暗中相助清香是为了报答解毒之恩?
  大九有没有暗中相助?
  这许许多多的问题,使空气也要窒息。
  杜龙走到门口,又转身走了回来,走到桌子边,叹了口气,对孤独兄弟道:“这本棋谱把你们害成这样,还是将它还给我吧。”
  孤独松把棋谱握在手上。
  孤独岩则拿着一颗棋子。
  杜龙的话,他们好像没有听到。
  杜龙又叹了口气,道:“我要走了。”
  孤独兄弟好像还是听不到。
  孤独松翻开棋谱,正在看被杜龙撕破的地方。
  孤独岩将手中的棋子点在棋盘上,由于使力太大的缘故,棋子被嵌进了棋盘中。孤独兄弟又开始下棋。
  杜龙只看了一会,转身欲走。
  陈标道:“一切都还是个谜,你就要走了?”
  杜龙没有回答,而是道:“你没有中毒?”
  陈标道:“难道我一定要中毒吗”
  杜龙笑了笑,他的笑,有些勉强。
  陈标道:“在没有弄清真相之前,你是不该走的。”
  杜龙道:“可真相不知掌握在谁的手里。”
  陈标道:“既然有真相,我们就不能失去信心。”
  杜龙道:“可我现在乱得像一团麻。”
  陈标道:“你乱得像麻,别人比麻还要乱。”
  杜龙道:“你这样一说,我真的不想走了。”
  陈标道:“我不说,你也不会走的。”
  接着又道:“你一下子要棋谱,一下子要走,其实是演给一个人看的。”
  杜龙道:“我演得像不像?”
  陈标道:“不像。”
  杜龙道:“哦?”
  陈标道:“至少演得比我糟。”
  杜龙道:“因为我年纪比你大,所以没你演得好,不过……”
  陈标道:“不过我也演得不好,是不是?”
  杜龙道:“以你的聪明,你还可以演得更好的。”
  陈标笑道:“真的吗?”
  杜龙道:“难道你是故意露出破绽的……
  陈标点头道:“演戏是一门艺术,半真半假,半假半真,只有把自己弄糊涂了,才有可能使别人迷惑。”
  杜龙道:“有时候,自己还弄不清东南西北,人就得意得飘起来。”
  陈标道:“这个人绝不会是你。”
  杜龙道:“你肯定?”
  陈标道:“我敢用性命担保。”
  杜龙注视着陈标良久,道:“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究竟说了什么?”
  陈标道:“我也是。”
  杜龙哈哈笑道:“那我们讲的岂不是废话?”
  陈标到:“有时候,废话才是真正有用的话。”
  杜龙道:“那现在呢?”
  陈标没有回答,望着孤独岩,道:“师父,什么话才是有用的话?”
  孤独岩下了一颗子,他下的每一颗子,都嵌进棋盘。
  孤独岩道:“我在下棋。”
  他绝不像在开玩笑,从他的神情看,他也是在全神贯注的下棋,无心他顾。
  陈标笑道:“只有等一下了。”
  杜龙皱了皱眉。
  陈标道:“你等不及了?”
  杜龙道:“就是等到太阳下山,我也不会不耐烦的,只是我始终不懂,你现在还能笑得起来?”
  陈标道:“我本是一个爱笑的人。”
  杜龙道:“可是孤独灵燕已经死了。”
  陈标道:“师妹死了,我当然伤心。”
  杜龙道:“你仅仅只是伤心?”
  陈标道:“你以为我会怎样?”
  杜龙道:“听说你很喜欢师妹,师妹也喜欢你。”
  陈标笑道:“我喜欢师妹是真的,但师妹喜欢我是假的。”
  杜龙沉默了一会,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陈标道:“千真万确。”
  杜龙道:“你是不是觉得很委屈?”
  陈标道:“师妹已经死了,就什么委屈也没有了。”
  杜龙道:“那你是希望师妹死了?”
  陈标道:“没错。”
  杜龙道:“你的想法你师父知不知道?”
  陈标道:“知道。”
  杜龙走了两步,眼睛盯着陈标。
  陈标道:“我脸上有花吗?”
  杜龙道:“如果你脸上真的有花,就不会这样看你了。”
  陈标道:“没有花,难道有蚂蚁不成?”
  杜龙眯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缝,从这条缝里漏出来的目光,像一道刀光。
  陈标变色道:“难道真的是蚂蚁?”
  杜龙叹了口气,道:“谁让你的脸这么秀气,蚂蚁也嫉妒。”
  陈标的脸上,果然有三只蚂蚁在爬。
  就算是普通的人,脸上爬上三只蚂蚁,也不会大惊小怪,更何况是金刀陈标?
  可是,当陈标听说自己的脸上真有蚂蚁,脸色顿时吓得惨白,浑身颤抖了起来。
  连金刀陈标都害怕的蚂蚁是什么蚂蚁?
  陈标的脸因了害怕而抽搐着。
  这时,清香走了过来,对陈标道:“现在你演得像极了。”
  陈标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口中只是道:“你……你……”
  清香笑道:“我什么?”
  陈标忍着极度的痛苦,脖子胀得老粗,筋脉突出,张嘴想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的手握住腰上的金刀,竭力想拔刀的样子,可他哪有力气拔刀。
  清香望着陈标,道:“你拔呀,快拔出金刀来杀我呀!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快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清香的脸上,一副得意的神色。
  陈标的脸已经变了紫色。
  原来,这是三只毒蚂蚁。
  能够使金刀陈标在感觉到蚂蚁的叮咬之前便丧失功力,这是一种何等剧毒的蚂蚁。
  普天之下,有可能拥有这种蚂蚁的人,只有一个,可是现在,陈标连这个人的名字也没有力气说了。
  陈标的脸,瞬息间又从紫黑变成通红,他的眼珠几乎要焚烧起来,这么秀气的一个人,眼看就要死了。
  清香手中,忽然多了把短刀,而且这把短刀,以极快的速度向陈标砍去。
  最毒不过妇人心。
  一个将死的人,清香也不肯让他多活一分钟。
  极快的刀,就要砍在陈标的脑袋上。
  突然,陈标的手动了动,谁也想不到,陈标的手竟然会动了动,而且在一动之际,闪出一片金光。
  陈标的金刀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鞘!
  神奇的一刀。
  意外的一刀。
  金刀陈标果然名不虚传。
  金刀比短刀更快、更凌厉,而且无声无息。
  清香已被惊呆,她比看见魔鬼还要恐怖。
  她知道,陈标的金刀,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
  而她的刀,只是一把普通的刀。
  两刀相触。
  只听一片断金碎玉声。
  清香的短刀砍在陈标的胸口。
  陈标的金刀断成了数截掉在地上,手中只剩一段刀柄。
  陈标惨然道:“大九,你换了我的刀。”话落人倒。
  更有许多遗憾,留在他惊诧的心上。
  清香喃喃道:“他演得太像了,他差点骗了我……差点……”
  清香的惊诧程度,绝不亚于死去的陈标。
  “他是不是差点说出了你是谁?”
  说这话的是杜龙。
  杜龙斜望着清香,道:“其实,陈标不说,我们也已经知道了。”
  清香道:“我是谁。”
  杜龙盯着清香,一字一顿道:“黄蜂。”
  清香道:“黄蜂跟毒蚂蚁有什么关系?”
  杜龙道:“只有黄蜂才可以从塞外的沙漠中引得这种毒蚂蚁。”
  清香望了望杜龙,又望了望屋里的每一个人。
  孤独兄弟仍在下棋。
  大九仍站着。
  无香好像睡着了,这么长时间,她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清香点头道:“没错,我是黄蜂,可是,你知不知道,这里这么多人,我为什么偏偏要陈标死?”
  顿了顿,她接道:“我的三只毒蚂蚁,可以要这里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命。”
  杜龙笑道:“你杀了陈标,是因为……”
  黄蜂道:“因为什么?”
  杜龙道:“你真的要我说?”
  黄蜂道:“说。”
  杜龙道:“因为你怕他说出你是谁。”
  黄蜂叹了口气,道:“你实在太聪明了,像你这样聪明的人,可以活到九百岁。”
  黄蜂接着又道:“不过,就算你真的说出来,我也不会杀你的。”
  杜龙道:“真的?”
  黄蜂道:“真的。”
  杜龙叹了口气道:“我还是不说的好,知道的人不说也知道,不知道的人知道了也没用。”
  黄蜂这时走到孤独岩身后,往棋盘上望去,不禁神情大异。黄蜂惊叫道:“二十年来,我从未见过这盘棋!”
  从她的语气中,可以听出无比的欣喜与惊异。
  无香也被她的叫声惊醒了。
  无香揉了揉眼睛,道:“何事这么大惊小怪?”
  黄蜂笑道:“我看到了一盘二十年来从来未见的棋。”
  无香道:“或许奇迹就要出现了。”
  黄蜂激动道:“是不是要找到刀谱了?”
  一提到刀谱,杜龙也兴奋不已,他肥大的身躯瞬间飘到桌子边,可是杜龙看了棋盘后,摇头道:“我什么也看不出来……”
  黄蜂却更加激动,喃喃道:“是的,二十年间,我从未见过这盘棋,说不定刀谱真的在这里面。”
  无香道:“刀谱在里面也罢,不在里面也罢,今天,一切都该弄弄清楚。”
  杜龙道:“对,心里塞着一团麻似的,真不好受。”
  黄蜂死死盯着棋盘不断道:“对……没错……是没见过……”
  无香突然叫了一声:“小肌玉卿!”
  小肌玉卿!
  小肌玉卿是谁?
  这里谁叫小肌玉卿?
  屋子里一共只有六个人:
  黄蜂、大九、孤独兄弟、杜龙和无香。
  难道,有人躲在哪里偷听,而偷听的人就叫做小肌玉卿?
  良久,没有人出来。
  屋子里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六个人。
  人依旧是六个,可是,人的脸色却开始变化。
  变化最大的是黄蜂。
  黄蜂的脸比纸还白,这绝不是激动的缘故。
  黄蜂缓缓回头,对无香道:“你怎么知道我的乳名?”
  无香满脸都在笑,她笑得连眉毛都弯了。
  无香顿住笑,道:“你以为,你的乳名只有一个人知道,是不是?”说完又掩不住地笑。
  黄蜂的脸色已变青,道:“我只对一个人说过。”
  无香道:“隔墙有耳,除非你们没有干过那种事。”
  黄蜂道:“干过什么事?”
  无香道:“这要问你的情夫孤独岩。”
  什么,孤独岩是黄蜂的情夫?
  这个秘密,比清香不是清香还要让人震惊。
  杜龙仿佛呆住了。
  黄蜂却已平静了,她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淡淡道:
  “干过的事情何须再问?”
  无香道:“你承认了?”
  黄蜂道:“我敢夺人之夫,难道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吗。”
  黄蜂笑了笑,又接着道:“可我还是不清楚,你是如何知道我们的事情的?”
  无香道:“我说过,是我亲耳听到的。”
  黄蜂冷冷道:“我们之间的事情,只有一个人可能知道,你是绝对不知道的。”
  无香那妩媚的脸笑着,道:“有一个人知道就够了。”
  黄蜂道:“可这个人已经死了。”
  无香道:“千错万错,错在你小看了陈标。”
  无香说着飞起一脚,隔空将陈标的尸体踢开,尸体下面,赫然写着四个字:
  小肌玉卿。
  无香笑道:“陈标临死也没有忘记说出你的秘密。”
  黄蜂惨然道:“悔不该听孤独岩的话,早就应该杀了他。”
  黄蜂看看孤独岩,见他那么聚精会神地下棋,仿佛身边发生的一切,他一点都不知道。
  黄蜂回头,对无香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小肌玉卿?”
  无香道:“我是推测的。”
  黄蜂道:“连这种事情你都能推测,你可以做神仙了。”
  无香道:“其实,从一开始,你就已经露出了破绽。”
  黄蜂不语,她在听无香往下说。
  只听无香道:“你不该救大九,不该对自己这么有信心。本来,不要大九相助,你也可以杀了孤独灵燕,孤独岩的飞刀再快,也不会伤了你。你千方百计不使自己露出破绽,偏偏弄巧成拙。”
  无香接下去道:“大九一出手,我就知道大九是真的中了毒,大九、孤独兄弟、陈标和孤独灵燕是一家人。
  “大九中毒而孤独灵燕没有中毒,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孤独灵燕的身上一定有你的独门解药。
  “孤独灵燕的解药不可能从你那儿得到,一定是孤独岩给她的。
  “孤独岩的解药从何而来,他要么是从别人那里得到的,要么是你给他的。”
  黄蜂道:“你怎么认定是我给她的?”
  无香到:“在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孤独岩很爱女儿,就是女儿有一个毛病,孤独岩的妻子因生孤独灵燕时难产而死,孤独岩以后再娶老婆,孤独灵燕死活不同意。”
  顿了顿,无香道:“孤独岩是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个精力旺盛的男人,他没有老婆,难免要偷女人,你们两个的私情,也许暗中被孤独灵燕发觉了。
  “你们早就想杀了她,可是谁都不忍心。你们虽然没有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
  “父亲不能杀亲生女儿,作为后娘的你,为了在你杀了孤独灵燕之后不使孤独岩恨你,你就用孤独岩的独门飞刀杀了孤独灵燕。”
  黄蜂道:“你的想象力,简直太逼真了。”
  无香道:“开始,我也觉得这不大可能,可是……”
  黄蜂道:“可是什么?”
  无香道:“可是在你杀了陈标之后,我就肯定,你跟孤独岩一定有何种关系,而男人与女人,除了私情,还会有什么关系?”
  无香笑了笑,接道:“从三只蚂蚁可以判断你是塞外蚂蚁帮帮主黄蜂,从陈标临死之前用刀柄写下的四个字则可以看到,小肌玉卿是你的别名。
  “正如你自己所说,你的三只毒蚂蚁可以要了这里任何一个人的性命,况且,你完全应该让毒蚂蚁咬死我或杜龙
  “因为,对你威胁最大,应该是我们而不是陈标,你舍我们而杀陈标恰恰反映了这样一个事实:
  “对你来说,陈标威胁比我们大,为什么会这样?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陈标知道你们的秘密!”
  无香接着道:“在这个世界上,最平常不过是男女之间的事,可是,最见不得人也最不愿让人知道的,也是男女之间的事。为了不使这个秘密泄漏,你因而杀了陈标。”
  黄蜂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我们怎么会认识呢?我终年在塞外,从没有涉足过中原一步,怎么可能认识孤独岩?”
  无香道:“你以前没有涉足中原,可孤独岩年轻的时候,却经常到塞外去盗马。”
  无香看了看还在全神下棋,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的孤独岩,然后道:“孤独岩是盗马贼出身,这段经历没有多少人知道,知道的人都被他杀了。”
  黄蜂道:“那你是如何知道的?”
  无香道:“孤独岩的老婆生孩子是我接生的,那时候,我是寺院里一个打扫卫生的尼姑。他老婆在断气之际告诉了这些,我才知道大名鼎鼎的孤独大侠原来当过盗马贼。”
  无香说着笑了笑,道:“可是,我当时怎么也没想到,孤独大侠不仅盗马,还偷女人。”
  黄蜂道:“你现在知道了这么多,是不是很高兴?”
  无香道:“当然高兴。”
  黄蜂道:“如果我说,你刚才说的都不对,你会怎样?
  无香道:“孤独灵燕和陈标都死了,你想怎么说便怎么说,我只关心刀谱。”
  这时,已是下午,太阳悬挂西边,像一面铜镜。
  黄蜂冷冷道:“你不该关心刀谱的。”
  无香道:“拥有刀谱,就可以天下无敌,难道你不觉得,这种诱惑,实在太大了。”
  黄蜂道:“为了刀谱,我等了二十年,而你,才不到一天。”
  无香道:“事有凑巧,这并不能怪我。”
  黄蜂道:“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无香道:“如果现在走,我就不来了。”
  黄蜂冷笑道:“你是决定留下来抢刀谱了。”
  无香点点头。
  黄蜂叹气道:“七个人抢刀谱,不知谁死谁活……”
  还不知道刀谱在哪里,屋子里弥漫着杀机……
  突然孤独兄弟同时大叫一声,各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杜龙、无香和黄蜂急急围过去。六个人,十二只眼睛,一齐盯着桌上的棋盘。
  黑子嵌在棋盘里,白子浮在棋盘上,黑白相间,交错纵横,令人眼花缭乱。
  孤独岩和孤独松面前的盒子里空空如已,不剩一颗子。
  三百六十一日,全部被填满。
  黄蜂失望地摇摇头,道:“这是一盘臭棋,还是一场空。”
  无香看孤独兄弟,见他们已经精疲力竭,双手撑住桌子,站都站不稳。
  他们的眼里布满了血丝,一盘棋,使得他们拼尽了心力。
  杜龙从孤独松手中一把夺过棋谱,把它撕得粉碎,一边撕,一边骂道:“什么棋谱,什么刀谱,全是骗人的鬼话!”
  杜龙撕完了棋谱,好似还不解恨,一挥手,将桌上的棋盘掀翻了。
  “哗啦啦”一阵乱响,棋子满地,众皆失色。
  刀!
  棋盘上竟留下一个刀字。
  这个刀字,是黑子嵌在棋盘里的。
  白子落尽,只剩黑子。
  一百八十一颗黑子。
  组成一个大大的刀字。
  是奇怪?还是巧合?
  每个人都愣住!
  杜龙双手捧住棋盘,喃喃道:“刀……刀……刀谱……刀谱在哪里呢?”
  猛地,杜龙神情大异,脱口叫道:“刀谱在刀中!”
  刀谱在刀中!一语破玄机。
  刹那时,五双手,同时伸向棋盘,好像棋盘就是刀谱。
  只听一声脆响,棋盘四分五裂,每个人手中,都抓着一块棋盘。
  黑子哗然洒地。
  刀字不见。
  众人又是一惊,杜龙还在叫:“刀谱在刀中。”
  看他的神情,仿佛刀谱已被他拥有。
  无香“拍”的一声,将手中半块棋盘摔到地上,淡淡道:
  “刀谱在刀中,刀谱在刀中,在你的刀中,还是我的刀中?”
  杜龙忽地顿住,道:“你说什么?”
  无香冷冷道:“我说刀谱在你的刀中,还是我的刀中?”
  杜龙刚才还是一副狂喜的样子,现在一下子变得沉重异常,绝望道:“对呀,在我的刀中,还是你的刀中……”
  杜龙说着将手中的那块棋盘掰开,看了看道:
  “没有,什么也没有!”说着,也将棋盘丢到地上。
  六个人,呆若木鸡。
  棋谱已撕,棋盘已毁,留下的,仍是一个谜。
  刀。刀谱。
  刀谱在刀中。
  谁的刀?
  你的刀?
  他的刀?
  天下所有的人的刀?
  “刀谱在刀中”,这实在太令人费解了。
  无香转身,缓缓地向门口走去。
  可是门口,已经被一个庞大的身躯堵住了。
  这身躯像一扇门,把光线都挡在门外,屋子里顿时暗了下来,暗得连无香惊讶的脸色也几乎看不出来……
  无香道:“杜龙,进来的时候你堵住我,出去时为何还要堵?”
  杜龙笑道:“你知道刀谱的秘密,就想走?”
  无香道:“是的。”
  杜龙道:“可我不知道。”
  无香道:“这不关我的事。”
  杜龙冷冷道:“如果你不说,就休想离开这里。”
  无香想了想,到:“好,我说,刀谱在刀中,就是在李无忧的弯刀中。”
  杜龙道:“李无忧的弯刀在哪里?”
  无香道:“在飘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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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12 20:50: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二章:飘香楼主
  杜龙哈哈大笑,笑声仿佛要将屋顶掀翻。
  他的大肚子里,好像有百斤开水在沸滚。
  无香道:“你笑什么?”
  杜龙只管笑,他哪里顾得上回答无香的问话。
  无香冷冷道:“你再笑,我把你砍成两段。”
  无香话音未落,手中的大背刀,如一片耀眼的光华,拦腰砍向杜龙。
  杜龙还在笑,他没有想到无香会突然出手,他连顿住笑都来不及了。
  看来,杜龙今天要变成天下最快乐的笑鬼了。
  因为,在无香的刀光中,杜龙笑得更厉害了。
  月光里,无香也露出了笑容。
  可是,无香的笑刚刚泛起,立刻又被冻住了。
  无香从没有失过手的刀,今天却砍了个空。
  杜龙庞大而笨重的躯体,在看似完全来不及的情况下,轻轻避开。
  无香的大背刀,慢了一点点。
  杜龙刚刚往左侧飘过,门口,出现了四个黑衣人。
  四个黑衣人,四把短刀。
  刀是生锈刀,可是生锈的刀在黑衣人的手上,却发出耀眼的光芒。
  其实这不是刀的光芒,而是人的杀气。
  黑衣人的杀气把无香大背刀的刀光掩了下去。
  无香倒退了三步。
  那把硕大无比的大背刀,仍在她手中举重若轻。
  杜龙笑道:“这是我手下最厉害的四个黑衣人。”
  门口四个黑衣人同时前进了一步,屋子里的杀气顿时浓了许多。
  无香道:“你手下究竟有多少黑衣人?”
  杜龙道:“你想知道?”
  无香点点头。
  杜龙随即招招手,转眼间,屋里四周站满了黑衣人。
  杜龙又挥挥手。
  黑衣人转瞬又不见了。
  招手,挥手,来去如风。
  真的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而且,黑衣人在离去之时,将屋子里的尸体搬得干干净净。
  十七个清香阁的男人,以及浓香阁的妓女和孤独灵燕、陈标二十具尸体,在黑衣人来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种身手,使在场的人大惊失色。
  无香叹道:“我现在才知道,我错了。”
  杜龙道:“你是不是后悔了?”
  无香道:“是的。”
  杜龙笑道:“可惜世上没有后悔的药。”
  这时,四个黑衣人又前进了两步。
  无香与他们面对面站着。
  望着黑衣人没有表情的面孔,无香道:“你们真的要杀我?”
  黑衣人不语。无香又道:“你们可不可以不杀我?”
  黑衣人仍旧不语。
  无香绝望道:“如果你们非要杀我,那我也只有一死了。”
  黑衣人无声无息地鬼魅般,围住了无香。
  前后左右,四个黑衣人,四把生锈的短刀,同时指向无香。
  无香的大背刀,比她的人要高得多,在这把大背刀面前,无香显得很小,别人好像只看见刀,而看不见她的人了。
  无香道:“就算你们要杀我,也得等我把话说完。”
  杜龙道:“说不说都一样。”
  无香道:“也许不一样呢?”
  杜龙道:“好,你说吧。”
  无香道:“在我说话的时候,他们不会杀我?”
  杜龙道:“不会。”
  无香道:“绝对守信用?”
  杜龙道:“绝对守信用。”
  无香看了看四个黑衣人,缓缓道:“真的吗?”
  “吗”字未落,一片刀光,比砍向杜龙的那刀更快、更急、更威猛,无香的一刀,向四个黑衣人砍去。
  一刀四式,比闪电还快。
  江湖上,最讲究的是信用两个字。
  黑衣人想不到无香竟会如此无耻,一时呆住,忘了出刀。
  无香的笑容又泛起——
  她在心里说:信用能跟性命比吗?
  接着又说,我不杀他们,他们一定会杀我……
  眼看一刀就要砍断四个黑衣人,无香暗笑道:“让你们去守信用吧!”
  可是,无香的这个念头刚动,猛然觉得肚子一阵绞痛。
  痛,钻入心肺。
  无香低头四把短刀,齐齐插入她的腹中。
  刚刚泛起的笑,又立刻凝住了。
  拼尽最后的力气,无香道:“你们不守信用……”
  四把短刀同时拔出,生锈的短刀,红,鲜艳的血,洒了一地。
  血喷出来的时候,四个黑衣人已经飘到杜龙的身后。
  只有无香看到了自己的血,像一块艳丽的帘布,将她覆盖。
  大背刀“锵”然落地。
  杜龙一招手,又进来两个黑衣人,无声地,将无香的尸体搬走。
  孤独岩这时已经缓过气,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对黄蜂道:“玉卿,我们走。”
  黄蜂恐惧道:“我不走!”
  孤独岩到:“你等了二十年,现在刀谱已经找到,还不去取?”
  黄蜂仍然惊恐万状,道:“不走,不走!”
  孤独岩笑道:“四个黑衣人,把你吓成这样,其实,无香是自己不守信用,才会死的。”
  黄蜂道:“我不走,我不想死!”
  孤独岩这时柔声道:“小肌玉卿,你曾经对我说过什么?你说你要做武林至尊,天下无敌,如果取得刀谱,你就可以天下无敌了。”
  顿了顿,孤独岩又道:“只要我们有一个人天下无敌,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就不怕任何人报复与寻仇……”
  孤独岩这时道:“其实走不走都一样。”
  孤独岩道:“怎么一样?”
  旁边的大九道:“走不走他都一样会杀我们。”
  孤独岩望着杜龙,道:“大九说的可是真的?”
  杜龙道:“是真是假,等一会就知道了。”
  孤独岩叹了口气,道:“我们两家的仇,你打算如何了结。”
  杜龙道:“该以什么方式了结便以什么方式了结。”
  孤独岩道:“本来,我们可以来一个公平一战,可是现在……”
  杜龙道:“现在也很公平,你们四个对我四个黑衣人。”
  大九叫道:“这不公平。”
  杜龙道:“哦?”
  大九道:“就算我们胜了黑衣人,你还可以最后出手。”
  杜龙笑道:“人都是很自私的,特别是在紧要关头,公平,对我来说公平就行了。”
  孤独松道:“你不仅自私,而且卑鄙。”
  杜龙道:“只要能活得长一点,卑鄙有什么关系。”
  杜龙的话刚说完,身后四个黑衣人,轻轻往两旁飘出,把孤独兄弟、大九、黄蜂围住。
  四把生锈的短刀,杀机弥漫。
  黄蜂忽然站了起来,道:“我走。”
  孤独岩道:“现在走已经来不及了。”
  黄蜂道:“杜龙,放不放我走?”
  杜龙道:“你走。”
  黄蜂如获赦令,身形如电,便往门口奔去。
  孤独岩叫道:“玉卿,别走!”可是黄蜂的身形,已经从门口消失了。
  孤独岩呆呆地望着空空的门口,喃喃道:“这是真的……她真的走了……”
  杜龙笑道:“你以为我一定会拦住她,不让她走,对不对?”
  孤独岩道:“刀谱的秘密,她也知道的。”
  杜龙道:“对她来说,男人比刀谱更重要。”
  孤独岩一怔,随后道:“你是说,玉卿不会走?”
  杜龙一字一顿道:“就是死,她也会跟你死在一起的。”
  果然,杜龙刚说完,门口便响起一阵笑声。
  随着笑声,黄蜂出现在门口。
  孤独岩欣喜道:“玉卿,我知道你不会走的。”
  黄蜂回到孤独岩身边,细声道:“没有你,我活着有什么意思,没有你,拥有刀谱又有什么用,况且,要从飘香楼夺得弯刀,是绝对不可能的。”
  黄蜂没有看杜龙,而是对孤独岩道:“况且,我们在一起,不一定会死。”
  孤独岩伸出手,紧紧握住黄蜂的手,他的那张死人的脸,现出少有的生机。
  这时,四个黑衣人,已然发出攻击。
  四把生锈的短刀,变幻出绚丽的刀光。
  这刀光,使人的眼睛都睁不开。
  变幻莫测的一刀,攻向四个人。
  战无不胜的一刀,只要出击,便会有人倒下。
  可是这次,倒下的不是别人,而是黑衣人自己。
  出刀,收刀,黑衣人的一击,快得令人无法置信,他们倒下,更令人无法置信。
  “我说我们不一定会死的……”
  尽管黄蜂已经被黑衣人砍了一只手臂,但还是满脸笑意,注望着孤独岩,道:
  “我们没死,都没有死……”
  这时黄蜂才看见,孤独岩的手臂也被砍了一刀,鲜血直流。
  孤独岩道:“玉卿,多亏你为我挡了一刀。”
  黄蜂道:“他们实在太快了。不然,你不会受伤的。”
  孤独岩在黄蜂的肩胛上点了两处穴道,关切道:“现在还痛不痛?”
  黄蜂笑道:“不痛了。”
  再看孤独松和大九,他们两个也是一人断了一只手臂,一人中了一刀。
  四个人彼此相望了一会,突然同时大笑起来。
  他们好像在庆贺胜利。
  他们忘了疼痛,也忘了身边还有一个真正的对手——杜龙。
  只听杜龙冷冷道:“你们笑够了没有?”
  孤独岩道:“笑够了又怎样?”
  杜龙冷笑道:“笑够了就可以去死了。”
  孤独岩顿时不笑了。孤独松和大九也不笑了,只有黄蜂还在笑。
  黄蜂幽幽道:“没有刀,你无论如何不能取胜,就算我们都已经受伤。”
  杜龙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刀?”杜龙说着招招手。
  只要杜龙招手,总会有黑衣人出现。
  杜龙每一次想用刀的时候,只需招招手,黑衣人便会把他的那把很普通的刀递过来,他就用这把刀杀人。
  这些黑衣人,就像他的意念,他想他们什么时候出现,他们便什么时候出现。
  这一次,同样也不例外。
  可是这一次,情况有些不一样。
  以往,黑衣人总是悄无声息地出现,走到他面前,递过短刀,这次,黑衣人从屋顶上下来,“啪”一声摔在地上,就再也不动了。
  杜龙脸色变了变,再招手。
  屋顶上又掉下一个黑衣人,但同样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接着,不待杜龙招手,屋顶上又有黑衣人落下,一连二十三个,都是死人。
  每个人的脸上,都叮着一只蚂蚁。
  毒蚂蚁。
  咬死陈标的毒蚂蚁。
  杜龙脸上堆砌的肌肉在收缩,在抖。
  只听黄蜂阴阴道:“再也没人为你送刀了。”
  杜龙望着黄蜂,道:“你是什么时候下手的?”
  黄蜂道:“当然是出去的时候。”
  杜龙绝望道:“我还是小看了你……”
  黄蜂笑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杜龙提气道:“没有刀,我照样可以杀你们。”
  黄蜂“哼”了一声,道:“不要再骗人了,我知道你可以一招杀四人,但那是在你有刀的情况下。”
  杜龙道:“可现在你们都已经受了伤。”
  黄蜂道:“不相信你试试看。”
  杜龙没有动。动的,仍是他脸上的肌肉。
  黄蜂道:“是不是不敢试?”
  杜龙道:“不敢。”
  孤独松笑道:“你怕死,我们可要走了。”
  杜龙到:“到哪里去?”
  孤独松道:“飘香楼。”
  杜龙道:“可是,飘香楼与快刀王的决斗还没开始。”
  顿了一下,又道:“只要决斗还没有分出胜负,李无忧的弯刀就不会出现。”
  孤独松道:“谢谢你的提醒,不过这下我们都知道,李无忧的弯刀不出现,就无法找到刀谱。”孤独松说着,起身往门口走去。
  孤独岩、大九和黄蜂后面跟着。
  忽然,只听杜龙喝了声:“站住,别走!”
  四个人愕然,同时站住。
  只见杜龙已经堵住门口,他的肥大的躯体恰似一扇厚重的门,谁也休想过去。
  黄蜂幽幽道:“你还不死心?还要试一试?”
  杜龙不语,却招了招手。
  一个黑衣人,无声无息来到杜龙跟前,然后双手一举,递上一把刀。
  这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短刀,锈迹斑斑,粗钝而没有光彩。
  可是这把短刀在杜龙手里,绝不亚于削铁如泥的宝刀。
  杜龙的眼睛笑得像两朵挤碎了的花,兴奋、惊异。
  杜龙握刀在手,对黑衣人道:“司马如血,你终于来了。
  这个人竟是是司马如血。
  司马如血退开一步,站在杜龙身侧。
  杜龙笑道:“你肯做我的黑衣人,其他人都死光了我也一点不觉得可惜。“
  司马如血道:“我有没有来迟?”
  杜龙道:“来的正是时候。”
  杜龙说着,转脸对黄蜂道:“你说,他有没有来迟?”
  黄蜂的脸在抽搐。
  她的眼睛死死盯住杜龙的手上的刀,生怕那刀会突然飞过来。
  孤独兄弟和大九也惊得目瞪口呆。
  在杜龙眼里,这四个人就像四只鸡,随时都可以杀了他们。
  司马如血低低道:“四个对一个,若换成我,无论如何要搏一搏……”
  杜龙道:“你怎知他们不会搏?”
  话犹未了,孤独兄弟、大九、黄蜂四个人如四支剑,射向杜龙。
  快得无法形容。
  他们快,杜龙的刀更快。
  一刀四式。
  四个人同时倒地,死了。
  瞬间的事,既惊心动魄,又无声无息。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好像杜龙的刀,只是抬了一下,在四个人的脖子上,留下一点点痕迹。
  太阳已经成了夕阳,穿过竹林的阳光,那么昏暗,那么无力,在秋风里,它们寻找着自己熟悉的青草和小溪。
  此刻,杜龙和司马如血正站在小溪边的草地上。
  司马如血道:“明天就是十月初十了。”
  杜龙叹了口气,道:“对他们来说,这确实不公平。”
  望着水面上缓缓流去的枯叶,杜龙接着道:“其实,就算他们得不到刀谱,他们也应该看一看快刀王与飘香楼的决斗,百年难逢的决斗,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同样重要的。”
  顿了顿,杜龙又道:“因为这种机会,一生也许只有一次。”
  司马如血道:“可是这不公平是你造成的。”
  杜龙道:“你是在指责我杀了他们?”
  司马如血道:“我知道他们每个人都该死,可是,你应该在明天之后再杀他们。”
  杜龙道:“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
  司马如血笑了。他的血剑,在如血的夕阳里,更像一个醒目的惊叹号。
  司马如血笑道:“明天,你会不会死?”
  杜龙沉默了一会,道:“不会死。”
  司马如血道:“为什么?”
  杜龙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我是天门教的使者。”
  司马如血道:“我并不关心天门教。”
  杜龙道:“从现在起,你就应该关心了,你做我的黑衣人,也就是天门教的一员。”
  司马如血道:“可对天门教,我知道得太有限了。”
  杜龙道:“你只要记住,天门教无所不在,无孔不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司马如血只觉得周身一寒,道:“天门教真有这么厉害?”
  杜龙道:“今后,天下是天门教的天下,只要再把无忧刀谱抢到手,天门教便可称霸武林。”
  司马如血道:“可是,没有发生的事情,是很难预料的……”
  杜龙哈哈笑道:“教主之计,定然天衣无缝,马到成功。”
  司马如血问道:“什么妙计?”
  杜龙突然喝道:“住嘴!”
  又一阵秋风吹过,司马如血不禁打了个寒噤,把眼望去。
  夕阳正被一双无形的手拖下山去了……
  飘香楼。
  倚天寒。
  胡云飞。
  石吞。
  飘香三剑客。
  飘香楼的剑是天下最快的剑。
  而代表飘香楼的,便是这三位剑客。
  在一间很简陋的房子里,倚天寒、胡云飞、石吞三位剑客肃然站着。
  每次大战之前,飘香楼主都要叫三位剑客到飘香楼来。
  这座简陋的房子,就是飘香楼。
  在江湖上如此闻名的飘香楼,竟然就是不足十平方米的木屋。
  飘香三剑客恭恭敬敬地站着,他们在听飘香楼主说话。
  在木屋的最里面,垂着一面红色的纱巾,纱巾里坐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飘香楼主。
  飘香楼主道:“倚天寒,现在是什么时候?”
  倚天寒道:“禀楼主,现在是十月初九的黄昏。”
  飘香楼主道:“今天黄昏是什么样的?”
  倚天寒道:“禀楼主,今天的黄昏很绚烂。”
  飘香楼主道:“昨天的黄昏与今天的黄昏有什么区别?”
  倚天寒道:“昨天的比今天的清丽。”
  飘香楼主道:“那你想,今天的黄昏与明天的黄昏有什么不同?”
  倚天寒想了想,道:“禀楼主,我不知道。”
  飘香楼主道:“到明天这个时候,你就可以回答了。”
  倚天寒道:“明天,不知道有没有黄昏。”
  飘香楼主顿了顿,道:“你很担忧?”
  倚天寒道:“李弃儿的刀真的很快。”
  飘香楼主道:“难道你的剑不快?”
  倚天寒道:“我想象不出比我的剑更快的是什么速度。”
  飘香楼主缓道:“你不该失去自信。”
  倚天寒一凛,道:“是,楼主。”
  接着又道:“我并没有失去信心,我只是有些担忧而已。”
  飘香楼主道:“担忧并不是一件坏事。”
  沉默了一会,飘香楼主道:“你们还记不记得,二十五年前一战。”
  倚天寒、胡云飞、石吞三剑客同时道:“记得。”
  飘香楼主道:“胡云飞,你说说看,那是怎样的一战?”
  胡云飞道:“胜负之战。”
  飘香楼主道:“谁胜谁负?”
  胡云飞道:“飘香楼胜,李无忧败。”
  飘香楼主沉吟了良久,道:“那明日之战如何?”
  胡云飞道:“跟二十五年前一样。”
  飘香楼主惊道:“什么?”
  胡云飞道:“禀楼主,明日之战,跟二十五年前一样,飘香楼胜,李弃儿败。”
  飘香楼主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
  胡云飞道:“楼主你是不是有心思?”
  飘香楼主道:“不,没有。没有。”
  胡云飞抬头,望见了红色纱巾上,悬挂的那把弯刀,不像七,不像弓,那么普通,那么寻常。
  可是,在二十五年前,这把弯刀被誉为天下第一快刀。
  不知从哪里刮进一丝风,弯刀轻轻晃了晃,就像一位迟暮的英雄,无言地叙说着寂寞。
  飘香楼主道:“二十五年了,这把刀就这种神情,从来没有变过。”
  难道刀也有神情?
  也有生命?
  如果刀跟随主人的时候有神情、有生命,那么,主人都已死了二十五年了,刀还会有神情、有生命吗?
  有!当然有。
  一把真正的好刀,它的生命比人的生命更长久更永远,它的感情比人的感情更丰富更复杂。
  只有真正热爱武器的人才能体味这种感觉。
  倚天寒道:“这就像李弃儿的神情。”
  飘香楼主道:“李弃儿跟这把弯刀一样寂寞?”
  倚天寒道:“除了寂寞,还有疲惫和厌倦。”
  飘香楼主道:“疲惫?厌倦?你敢肯定?”
  倚天寒道:“我从来没有见过像李弃儿这样对生命失去信心的人。”
  飘香楼主道:“可是他才二十三岁。”
  倚天寒道:“在江湖上,还从来没有人能看清他的弯刀是如何出手的。”
  飘香楼主忽然道:“倚天寒,你今年多大了。”
  倚天寒道:“四十八岁。”
  飘香楼主道:“那么,二十五年前,你也是二十三岁,那时候,你是一个怎样的人?”
  倚天寒道:“禀楼主,那时候我是一个热爱生命的人。”
  飘香楼主重复道:“热爱生命……热爱生命……”
  倚天寒道:“李弃儿是一个随时都舍得把生命抛掉的人。”
  飘香楼主忽地顿住,道:“倚天寒,你错了。”
  倚天寒道:“请楼主指正。”
  飘香楼主道:“李弃儿才是一个极度热爱生命的人。”
  倚天寒道:“可是他把自己摧残得疲惫不堪。”
  飘香楼主道:“那是因为他胸中有爱,心中有苦,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倚天寒诧道:“楼主从未出飘香楼一步,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飘香楼主道:“也许,李弃儿比他的师父李无忧更可怕。”
  飘香三剑同声道:“弟子愿为楼主尽犬马之劳!”
  飘香楼主道:“我已经不行了,这次就会全靠你们了。”
  飘香三剑道:“楼主放心,弟子一定竭尽全力,死而后已。”
  只听飘香楼主笑道:“飘香楼的剑是天下最快的剑,这个神话,谁也无法打破!”
  笑罢,飘香楼主又道:“倚天寒,李弃儿什么时候到飘香楼?”
  倚天寒道:“禀楼主,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李弃儿即可以到飘香楼。”
  飘香楼主道:“一路上还会不会有阻碍?”
  倚天寒道:“没有,即使有,也被我们扫平了。”
  倚天寒刚刚说完,胡云飞接道:“禀楼主,浓香三番两次拦截李弃儿,她已被我杀了。”
  飘香楼主道:“你做得对,只是……”
  倚天寒道:“楼主放心,弟子不敢有任何怨言,飘香楼与快刀王一战,本应公平决斗。”
  顿了顿,倚天寒又道:“凡是想李弃儿死的人,他一定得先死!”
  飘香楼主缓缓道:“飘香楼之所以能够在江湖上永远不败,也是靠光明正大的决斗赢来的。”
  飘香三剑客,石吞年纪最大,说话最少。
  这时,石吞道:“禀楼主,无香阁和清香阁出了点问题。”
  飘香楼主道:“是不是无香和清香都死了?”
  石吞道:“是的。”
  飘香楼主道:“人有生死,随她们去吧。”
  石吞道:“是,楼主。”
  飘香楼主道:“她们是如何死的?”
  石吞道:“她们为了刀谱而死。”
  飘香楼主叹了口气,道:“贪心之人,早死是理所当然的。”
  石吞一怔,道:“楼主,刀谱在刀中。”
  飘香楼主道:“拥有这把弯刀就可以天下无敌,何需什么刀谱?”
  石吞道:“楼主,明日之战夺弯刀的,或许不止李弃儿一人。”
  飘香楼主道:“石吞,明天会有多少人来夺弯刀?”
  石吞道:“禀楼主,明日除了李弃儿之外,天门教一定会前来夺刀,天门教虽然在江湖上名声不响,但天门教的势力,足可以跟任何门派分庭抗礼。还有黄鹤山庄,也不可小看……”
  飘香楼主道:“石吞,我发现你的心越来越细了。”
  石吞道:“楼主教诲弟子,宁愿化一万倍的辛苦,也要保证最后的胜利。”
  飘香楼主道:“你的记性越来越好了,这是我什么时候说的话?”
  石吞道:“禀楼主,这是三十五年前楼主对弟子说的。”
  飘香楼主道:“石吞,希望你三十五年后,也不要忘记我今天说的话。”
  石吞道:“愿听楼主教诲。”
  飘香楼主道:“倚天寒、胡云飞,你们也听着,人有生死,但贪心不可太大,贪心不足总是先死,这个道理,你们一定记住。”
  倚天寒、胡云飞马上道:“是,楼主,弟子铭记在心。”
  石吞随后道:“楼主放心,弟子一定没齿不忘!”
  这时已是日暮时分,屋子暗淡了下去。没有掌灯,飘香三剑客就站在黑暗中。
  倚天寒、胡云飞、石吞,这三位江湖上最快的剑客,谁也没有说话。
  他们在回味飘香楼主所说的每一句话,能够这样与飘香楼主交谈,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自从二十五年前,飘香楼主与李无忧一战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踏进这间房屋,飘香楼主再也没有跟他们说过一句话。
  他们甚至不知道,飘香楼主几岁了。
  从声音里,他们根本辩不出二十五年前与今天有什么区别。
  也许,飘香楼主知道三剑客已经完全成熟,完全可以代表飘香楼,她不再需要操心了。
  二十五年来,飘香三剑从没有遇到过不能解决的问题。
  飘香楼主虽然二十五年来未跟他们说过一句话,可是在他们心中,飘香楼主始终是至高无上的。
  虽然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都无敌于天下,可他们确信,只有飘香楼主,才是武林至尊。
  他们可以统治一个王国,但是在飘香楼主轻而舒缓的声音里,他们却甘心受统治。
  他们只是一名奴仆,一位剑客。
  所不同的,他们是一名尊贵的奴仆,以为飘香楼的剑客。
  他们的剑是江湖上最快的剑。
  飘香剑客,剑过飘香。
  他们在黑暗中站了好几个时辰,他们恭恭敬敬地站着。
  这座房子才是真正的飘香楼,只有在飘香楼里,他们才觉得自己像一个真正的飘香剑客。
  以往,只有别人闻到他们的剑气飘香,在这里,他们才闻到了这种独一无二的香气。
  这是一种令人眩晕的香,随风缭绕,送入他们的鼻孔。
  他们不知道这飘香来自何处,只知道自己沐浴在醉人的飘香里。
  直到这时,他们才明白,飘香楼主为什么住在这么简陋的房子里,而那么多宫殿般的屋子却让扫地的仆人居住。
  醉人的香,恬淡的香。
  恒久,透澈。
  他们不愿再走出飘香楼。
  他们不需要任何享受,只愿死在这间简单的屋子里。
  可是,这是飘香楼主的地方,他们要死,也绝不能死在这里。
  这么长时间没有说话,飘香楼主是不是睡着了?
  或者飘香楼主等待他们的提问?
  又过了许久,倚天寒道:“禀楼主,天快亮了。”
  飘香楼主道:“我说过的话,你们都记住了?”
  飘香楼主原来没有睡,飘香楼主说罢,笑了笑,又道:“一夜的时间让你们去记,相信会记得的。”
  飘香楼主的声音还像开始时那样轻、那样舒缓,好像从昨夜起,一直用这种口气对他们说话,一点都没变过。
  飘香三剑客道:“楼主放心,弟子一定竭尽全力,为荣誉而战。”
  飘香楼主道:“但愿李无忧的弯刀,还能够留在飘香楼。”
  飘香楼主说完这句话,一缕晨曦,越过外面的池塘和花园,轻轻落在了飘香楼的窗台上。
  飘香楼主道:“倚天寒、胡云飞、石吞,你们一起去迎接李弃儿吧。”
  顿了顿,不待三剑客动身,飘香楼主又道:“这是飘香楼最尊贵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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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12 20:50: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三章:真英雄
  李弃儿从不觉得自己的刀有多快,也不认为自己是快刀王。
  从今天起,他的刀将从江湖上消失。
  李弃儿一直都这么认为,今天是他的最后一战。
  是他最后一次拔刀,也许,他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了。
  李弃儿看上去还是那样落寞,绝望,没有生机。
  从生到死。
  从初一到初十。
  李弃儿把今天看成他生命的终点。
  十月初十,他多么希望茫茫的宇宙没有这个日子,永远不会走到今日。
  可是,他又希望这个日子快些来临,现在走到已经太迟了。
  他已经生活了许多日子,甚至,他觉得他根本就不应来到这个世上。
  李弃儿常常问自己:“我是谁?我为什么要来到人间?”
  没有人回答他,他也从不问别人。
  他永远是一张毫无生气而疲惫不堪的脸。
  他想什么?
  怎么想?
  没有人知道。
  在别人的眼里,他是天下第一快刀,他是快刀王。
  人们只知道他是快刀王,忘了他的名字是李弃儿。
  弃儿,弃儿,他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
  他想起李无忧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你是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今后,就叫李弃儿吧。”
  他又想起蝴蝶。
  李弃儿的心中一阵绞痛,他快要坚持不住了,他要死,他要死在飘香楼的剑下。
  能够死在飘香楼的剑下,他不会有遗憾。
  他甚至会觉得幸福。
  对他来说,能坚持到今天,就是一个奇迹。他是一个早就应该死的人。
  他想起蝴蝶的眼睛。他稍微好受了一点,只要他想起蝴蝶的眼睛,他就会不由得微微一笑。
  在别人的眼里,他的笑是那样的无奈。
  苦涩与勉强,但是对他来说,他的心中充满了甜蜜。
  只要情浓,不要武功。
  李弃儿知道,蝴蝶是他一生最后的爱,只有他的生命消失了,他对她的爱才会消失。
  可是,李弃儿的心却反抗道:“要!要武功……要武功!”
  他的心又道:“要刀锋,也要情浓……”
  李弃儿曾在李无忧墓前发过誓,他要把真正的弯刀从飘香楼取回来。
  这是他唯一要做的,也是他拼尽最后的力气,也要去争取的。
  尽管,他的最后一战,必败无疑。
  对于取胜,他想都没有去想。
  蝴蝶走了,将他对生活的信心也带走了。
  “如果蝴蝶回来呢?”
  说这话的是童飞飞。
  童飞飞一直这样依着李弃儿,一路上,她感受着他的伤心、绝望、痛苦和颤栗。
  童飞飞幽幽道:“如果蝴蝶肯回来,肯回到你身边,你还会死吗?”
  李弃儿问自己:“如果蝴蝶肯回来,如果蝴蝶肯回来……”
  他的心道:“不,不会回来,蝴蝶永远不会回来了,她不会原谅我了……”
  他又绝望道:“就算再见蝴蝶一面,今生今世也已不可能了。”
  李弃儿凄然道:“会死。”
  在这辆破车上,李弃儿一动不动,疲惫不堪的样子让人想起死去多时的树根。
  “嗒嗒嗒”的马蹄,“轧轧轧”的车轮,把路两旁草木与露珠的梦都惊醒了。
  东方已经发白。
  太阳还没升起。
  童飞飞道:“快到飘香楼了。”
  飘香楼。
  飘香楼。
  李弃儿最怕听到“飘香楼”三个字。
  他知道,飘香楼是他最后到达的一个地方。
  只要到了飘香楼,他再也不要走,再也不想走了。
  对于飘香楼,他好像神往已久,又好像望而生畏。
  李弃儿眼睛也没有睁一下,但他感觉到了晨曦的温度。
  童飞飞又道:“翻过前面的山岭,就是飘香楼了。”
  李弃儿依旧不语。
  他的落寞的神情在他疲惫不堪的脸上,呈现苍凉。
  童飞飞从李弃儿怀里挣脱开来,道:“路上有很多人往飘香楼赶去。”
  李弃儿道:“他们为何走得这么急?”
  童飞飞道:“他们是去看快刀王与飘香剑客决斗的。”
  李弃儿道:“对他们来说,这很重要吗?”
  童飞飞道:“当然重要。”
  李弃儿道:“可生死是我自己的事。”
  童飞飞道:“不。”
  李弃儿忽然睁眼,道:“为什么?”
  童飞飞望着李弃儿,道:“你应该知道的。”
  李弃儿长长叹了口气,重又闭上双眼。
  童飞飞道:“有人从你身上赚钱,你知不知道?”
  李弃儿道:“我的最后一战能使人发财,也是好的。”
  童飞飞道:“可是因此也会有人变成乞丐。”
  李弃儿道:“是富翁、是乞丐,是命中注定的。就像这世间,有幸运的,有孤儿,弃儿……”
  李弃儿顿了一下,又接着道:“现在是多少赔多少?”
  童飞飞道:“一赔八十一。”
  李弃儿道:“若是你,你押谁?”
  童飞飞道:“押你。”
  李弃儿道:“输还是赢?”
  童飞飞道:“输。”
  李弃儿又道:“生还是死。”
  童飞飞道:“生。”
  李弃儿笑了,笑得那么绝望,那么凄惨,没一点生机。
  破车。
  瘦马。
  晨光里,马车在不紧不慢地赶路。
  太阳出来的时候,李弃儿到了飘香楼。
  童飞飞轻轻道:“飘香楼到了。”
  赶车的钱公子将马拴在树桩上。
  李弃儿睁眼,看到了一道烈焰般的阳光。
  仔细看,这不是阳光,这是倚天寒脸上的伤疤。
  在这道血色疤痕面前,阳光也黯然失色。
  倚天寒道:“楼主叫我们在这里等候你。”
  李弃儿漠然地望着飘香三剑客,又漠然地从马车上下来,他的整个人,就在清早的阳光里。
  童飞飞也跟着李弃儿下车,她的脸,有些激动,有些兴奋。
  在阳光里,李弃儿的那把弯刀,就挂在她的腰上。
  那么普通的一把刀,那么随随便便弯曲着,不像七,不像弓,就像农夫割稻子的镰刀,没有光辉,但并不生锈。
  这不是镰刀,是割脖子的弯刀。
  这是江湖上最快的刀。
  刀中之王。
  快刀王!
  李弃儿落寞地站着,好像随时都会倒下似的。
  倚天寒又道:“楼主在飘香楼等你。”
  童飞飞道:“这里不是飘香楼吗?”
  倚天寒并不理会,而是道:“楼主叫你到飘香楼去。”
  李弃儿懒得不愿多说话,只讲了一个字:“好。”
  倚天寒在前,李弃儿在后,往前面走去。
  走过花园和池塘,远远地,倚天寒指着前面的一座旧木屋,道:
  “楼主在里面等你。”
  李弃儿这时回头去看,见身后早已站满了人群。
  这些人,都是来观看快刀王和飘香楼决斗的。
  李弃儿怔了怔,他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看他的最后一战。
  忽然,李弃儿木然的眼神一亮,他的毫无生气的脸,刹那间掠过一阵惊喜。
  他看到了什么?
  有什么东西使得他如此惊异而激动?
  蝴蝶。
  李弃儿看到了蝴蝶。
  在人群中,蝴蝶似乎在向他微笑。
  李弃儿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急忙揉揉眼睛再看——没错,是蝴蝶。
  蝴蝶真的在笑,在早晨的阳光中,蝴蝶的笑容是那样清新。
  这是他最熟悉的笑,可李弃儿的心一阵绞痛。
  再走几步就是飘香楼,就是他最后失败的地方。
  失败就是死。
  现在,李弃儿不想死了。
  他想奔过去,跟她说出心中的牵挂和痛楚。
  可是只一会,蝴蝶便不见了,她被人群淹没了,消失在李弃儿的视线里。
  李弃儿的心顿时冰凉,他以为这一定是幻觉。
  李弃儿暗自道:“这哪里是真的?蝴蝶哪里会来看我?她从不关心我,她对我已经失望,她已不再会原谅我了……”
  但李弃儿仍然不肯回头,他希望再看见蝴蝶,他对自己道:
  “哪怕是骗我,也再骗我一次吧。”
  可是很久,蝴蝶的脸始终没有出现。
  李弃儿绝望道:“罢了,罢了,反正是死,何必如此多情?”
  想到“多情”两个字,李弃儿也不觉一愣,他一直以为自己不再会有感情,不再会留恋任何东西。
  生或死,他早已看透,早已不存奢望。
  想不到他竟然会生出留恋。
  李弃儿的脸上又掠过一丝生气。
  可是转瞬间,他又恢复了刚才的落寞和疲惫。
  他对倚天寒道:“我只跟飘香剑决斗。”
  倚天寒道:“楼主有话要对你说,你若不去,我是不会同你决斗的。”
  李弃儿冷冷道:“那么我杀了你。”
  倚天寒道:“杀了我也没用。”
  李弃儿道:“飘香剑客,谁与我决斗?”
  倚天寒道:“不知道。”
  李弃儿默默望着倚天寒,道:“好,你等着。”
  倚天寒道:“今天有这么多英雄作证,飘香楼与快刀王一战,绝对公平。”
  李弃儿暗淡的眼神扫了人群一眼,叹了口气,一个人,默默地往前走去。
  他疲倦得连走路也摇摇摆摆,踉踉跄跄,好像一阵风就可以把他吹倒。
  这就是天下第一快刀李弃儿?
  李弃儿走着走着,忽然闻到一缕香。
  李弃儿一惊,抬头,望见了一个人。
  这个人在一片红帘后面。
  李弃儿猜想,这个人一定是飘香楼主。
  他看不清飘香楼主的面孔,只听里面一个声音道:
  “李弃儿,你已经到了飘香楼了。”
  李弃儿又是一惊,听声音,他分辨不出飘香楼主究竟是男是女,苍凉而冷清的声音,让人想去秋天深处那无尽的萧瑟,飘香楼主的每一个字,就像凋零的树叶,飘忽不定,却又断然地落在李弃儿的身边。
  只听飘香楼主又道:“李无忧的弯刀就挂在这里,你看到了吧?”
  红帘之上,挂着一把弯刀,这把弯刀,与李弃儿腰间的弯刀几乎一模一样:
  不像七,不像弓,就那么随随便便弯曲着,没有光芒,但也不生锈,就像农夫的镰刀。
  ——这就是真正的天下第一把刀。
  李弃儿的目光一触到这把刀,心中顿时涌出无限的哀伤:
  他想起他唯一的朋友,他的父亲、亲人、师父,他想起一个人孤孤单单走过的日子。
  他想起李无忧从小教他割野兔子的情景,想起小时候被丢在岩洞中大喊大哭的情景。
  想起他第一次用弯刀割人脖子的情景……想起蝴蝶……
  李弃儿收回目光,他疲惫不堪,他不想说一句话。
  可是,既然到了飘香楼,他不得不把那句话说出来,李弃儿道:
  “师父叫我来取弯刀。”
  说了这句话,李弃儿再也不想说了。
  飘香楼主道:“弯刀就挂在这儿,你自己取吧。”
  李弃儿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飘香楼主又道:
  “这把刀,本来就不应留在这里的。”
  李弃儿不知该说什么。
  飘香楼主道:“你是不是以为,事情太简单了,简单得你想都想不到?”
  这把天下第一快刀,我帮他保管了二十五年。”
  飘香楼主顿了顿道:“物归原主,你不要再犹豫了。”
  李弃儿一片茫然。
  他日日夜夜都梦想着取回弯刀,现在,弯刀就在他眼前,他伸手可得。
  可是,李弃儿却站着一动没动。
  飘香楼主道:“只有你才配带上这把弯刀。”
  李弃儿这时道:“我不配。”
  飘香楼主道:“为什么?”
  李弃儿道:“飘香楼主的剑比快刀王的刀快。”
  飘香楼主沉思了一会,道:
  “你明明知道你的刀没有飘香楼的剑快,你还来送死?”
  李弃儿没有回答,因为他觉得,他不需要回答。
  飘香楼主道:“就为了二十五年前的约定?”
  李弃儿答道:“难道这还不够?”
  飘香楼主叹了口气,道:“可是,二十五年前,就已经错了。”
  李弃儿道:“二十五年前的事情,我不想再听。”
  飘香楼主道:“可那是你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李弃儿摇头道:“我不想听。”
  飘香楼主道:“二十五年前,失败的应该是飘香楼。”
  李弃儿愕住,继而又惨然道:
  “你不要这样讥讽,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再失败一次。”
  飘香楼主苦笑道:“你不相信,你可以自己看看。”话音落处,红帘自动掀起。
  李弃儿抬眼去,他终于看见了飘香楼主的面孔。
  李弃儿又是一惊:
  这就是江湖上永远不败的飘香楼主?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张粗糙而灰暗的脸,从这张脸上,他根本看不出飘香楼主是男是女。
  瘦小的身躯。
  颓废的眼神。
  比他还要落寞。
  比他还要没有生机。
  而且,飘香楼主竟然没有双臂!
  飘香楼主道:“你是二十五年来第一个看见我的人。”
  李弃儿想不到这个世上,还有比他更落寞更疲惫的人,而且这个人,竟然就是飘香楼主!
  李弃儿喃喃道:“你,你……”
  飘香楼主道:“二十五年前,飘香楼与李无忧一战,我本是失败者,就因为,因为……”
  飘香楼主顿了顿,接着道:“就因为我是女人,李无忧才没有尽全力。”
  李弃儿诧道:“你是女人?”
  飘香楼主道:“李无忧也没有想到我是女人,所以他呆了一下;如果没有瞬间的惊呆,在我的剑抵住他胸口的时候,他的弯刀早已割了我的脖子……”
  李弃儿叹了口气道:“终究还是你赢了。”
  飘香楼主道:“当时李无忧就要把刀自刎,对他来说,失败就是死亡,活着是一种耻辱。
  “可是他为了保住我的性命,才忍着巨大的痛苦活了下去……我对他来说,如果你死,我也不能活。
  “因为这一战,我本是失败者……我知道,英雄可以去死,但要做到忍辱偷生,却并不容易……”
  李弃儿默默地听着。
  飘香楼主道:“李无忧把他的天下第一快刀留在了飘香楼,约定二十五年再决高下……
  “二十五年,多么漫长而残酷的日子啊,对李无忧来说是一种煎熬,对我何尝不是如此。
  “在江湖上,飘香楼主永远不败,可只有我知道,李无忧才是真正的不败者。
  “这个秘密,天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在‘天下第一’的颂扬和荣耀中,我痛苦地活着,只要我看到这把刀,我的心就被刀割一般难以忍受……有时候我想,我为什么要活着?
  “为什么我不在李无忧的刀下丧身?我想对天下英雄说出事情的真相……可是我没有勇气,我那是才知道,我是一个怎样虚伪的人!
  “我有一颗怎样卑鄙的心!我的手也是肮脏的,我的手不配握飘香楼的剑,我根本算不上是一个真正的武林中人。
  “因为我使一个真正的英雄忍辱偷生!我不敢想象,二十五年后,我还有什么脸面跟腰挂弯刀的人决斗!
  “这个人,不是李无忧的后代,便是李无忧的唯一传人,面对他,我还有勇气出手吗……因为没有出手,我已经失败了……”
  飘香楼主一派苍凉,凄然道:“我也想到过死,我想以死求解脱。可是,我的死能弥补英雄的创伤吗?
  “二十五年后,当他的弯刀传人到飘香楼赴约,我又要给他失望吗?
  “死,对我来说太容易了,可是我要活着,我要让自责折磨我自己作为上天对我的惩罚和报应。”
  沉默了一会,飘香楼主道:“对不起,李弃儿,本来我活着目的是为了决斗,可我实在忍不住煎熬,我是一个懦夫,我不敢面对弯刀传人的挑战,我在五年前就废了自己的武功,砍了自己的双臂,毁了容颜……”
  李弃儿呆呆地站着,他觉得很冷,不由得缩了身子。
  可是那缕飘香,始终缠绕着他,飘香楼的剑是天下最快的剑,飘香楼的香也是独一无二的香。
  李弃儿又看到了那把弯刀,他很想把它取下来,看一看师父的弯刀,与他的弯刀有什么不一样。
  可是李弃儿不动。
  他发现飘香楼主也正用恐惧的目光注望着弯刀。
  从恐惧的目光中,李弃儿看出了飘香楼主心中的悲哀与绝望。
  这是一种惩罚,对胜者的惩罚。
  刹那间,李弃儿好像懂了许多。
  只听飘香楼主又道:“当我废了自己的武功之后,我就开始后悔,我又做了一件事……我没有勇气面对弯刀传人,我又选择了逃避……”
  李弃儿望着飘香楼主,她就那萎缩着盘膝坐在地上,她已经不像一个人,她根本不堪一击。
  李弃儿的手慢慢伸向她的弯刀……
  他的弯刀,就在他的腰上。
  这是江湖上最快的刀,刀中之王。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够看清,李弃儿的刀是如何飞出去的。
  飘香楼主经得起快刀王的一刀吗?
  忽然,李弃儿转身,向门口走去。
  他实在不忍心,他不愿向一个没有武功的人出刀。
  尽管这个人,曾经使他的师父李无忧忍辱偷生了二十年!
  李弃儿还没有走到门口,那缕飘香好像浓了一些,飘香楼主道:
  “你不该走的。”
  李弃儿不说话,依旧走。
  飘香楼主道:“我知道你不忍心与一个没有武功的人决斗,我的错就在这里,我连决斗的机会都不给你……可是,你要走,也得将弯刀带走。”
  李弃儿道:“你既然保管了二十五年,可以再保管二十五年。”
  飘香楼主道:“我已经没有力量保住弯刀,你不带走,一定会被他人抢走。”
  李弃儿停住,淡淡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飘香楼主道:“真的。”接着又道:“江湖上已经传言,这把弯刀藏着天下无敌的无忧刀谱,很多人都想把它抢走。”
  李弃儿道:“如果会抢走,早就被抢走了。”
  飘香楼主道:“因为我自废武功,自残双臂的消息,今天才传出去。”
  李弃儿道:“可飘香剑客的剑,已经天下无敌。”
  飘香楼主道:“他们也是今天才知道我失了武功的。”
  李弃儿道:“你担心飘香剑客也会抢?”
  飘香楼主道:“不是担心,而是一定会。”
  飘香楼主接着缓缓道:“刀谱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李弃儿沉默了一会,冷冷道:“我取回弯刀,江湖上岂不人人都来要我的命!
  飘香楼主道:“这是你的事情了。”
  李弃儿迟疑道:“这……”
  这时,飘香楼主已经站了起来,她不知用什么办法,取下弯刀挂在自己的胸前。
  飘香楼主走到李弃儿面前,道:“拿去吧,只有你才配带上它。”
  李弃儿突然大笑起来。
  飘香楼主道:“我没有说错,当今天下,只有你才有资格带上这把刀。”
  李弃儿大笑道:“我再没有出息,也不会白白拿走师父的刀!”
  飘香楼主道:“你要跟我决斗?”
  李弃儿冷笑道:“你?你已经武功尽失,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决斗!”
  飘香楼主脸神更加暗淡,脸上不住地抽搐着,显然痛苦已极,不堪忍受。
  李弃儿的心里生出莫名的快意,他笑道:“你这个懦夫,胆小鬼!你不敢跟我决斗,也不敢保管弯刀,你害怕师父的弯刀会连累你,是不是?”
  李弃儿接着道:“你放心,我会带走弯刀的,我不怕任何人来抢!可是,我一定要与飘香楼一战,你说,飘香三剑客,他们的剑绝不会比你的刀慢!”
  李弃儿道:“只要公平一战,我死而无憾。”李弃儿说着转身,缓缓走出飘香楼。
  飘香楼主胸前挂着弯刀,也随后跟出。她边走边道:
  “你死了不足惜,可惜的是李无忧的刀谱不知会落入谁手,平静的武林又会掀起腥风血雨……”
  李弃儿本来就走得很慢,听了飘香楼主的话,走得更慢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好像在商量着什么。
  走过花园,又走过小池塘,李弃儿来到这一块阔大的空地上。
  这时,空地两旁已经站着很多的人,他们或兴奋、或凝重,或男或女,或背刀或插剑,他们纷纷议论着什么,看见李弃儿出来,都不说话,眼睛盯着看。
  他们瞪大了眼球,不相信江湖上最快的快刀王竟是这样一副不堪一击的样子。
  他们当然也看见了李弃儿身后跟着的那个人。
  不知谁说了一句“飘香楼主”,人群顿时骚动起来,这比看到快刀王是一个疲惫不堪的人更加惊讶。
  百年来在江湖上从来不败的飘香楼主竟然是一个没有双臂的人!
  而且,从她的步履可以看出,她是一个老得几乎连路都走不动的女人!
  他们还看见她胸前挂着的弯刀,跟李弃儿腰上的弯刀一模一样:
  不像七,不像弓,那么随随便便地弯曲着,就像一把没有亮光的镰刀。
  这就是天下第一快刀!
  他们想围拢来看,却又不敢围上来,反而齐齐后退了几步,留出一块很大的空间。
  童飞飞从马车边奔过来,牵住李弃儿的手,她的眼睛红红的,仿佛哭过了。
  李弃儿望着童飞飞,露出少有的微笑。
  童飞飞也笑了。
  李弃儿道:“我还没有决斗,你就为我哭了。”
  童飞飞把头倚在李弃儿的肩上,想说什么,没出声,泪水却流出来了
  李弃儿柔声道:“不要哭,等我决斗完了,你就为刘大哥去办事,既然答应了人家,就一定要办到。”
  童飞飞点头道:“我要你答应我,等你决斗完,陪我一起去办。”
  李弃儿摇头道:“不要再傻了,我死了,怎么陪你去?”
  童飞飞道:“你不会死的,绝不会。”
  李弃儿用手拭去童飞飞眼角的泪,道:
  “好,我答应你,如果我不死,我一定陪你去办事。”
  童飞飞道:“不是陪我办事,而是一直陪我,永远陪我,好不好?”
  李弃儿无力的眼睛打量着童飞飞,微微笑道:“好,我答应你。”
  童飞飞抬起头,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显得分外动人。
  那边,倚天寒、胡云飞、石吞三剑客围住了飘香楼主,他们满脸焦急不安,好像飘香楼主的双臂是刚刚被李弃儿砍掉似的。
  倚天寒惊道:“楼主,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胡云飞道:“楼主,是不是李弃儿砍了你的双臂?”
  飘香楼主摇头道:“我已经没有半点武功,我哪里经得起快刀王的一刀。这双手臂,是五年前我自己砍的。”
  倚天寒急道:“楼主,你为什么要这样?”
  飘香楼主叹了口气,道:“因为二十五年前,我就败在了李无忧的刀下。”
  三剑客同时道:“真的?楼主。”
  飘香楼主道:“二十五年前的秘密,我已经对李弃儿说清楚,我已经向他承认,二十五年前,是飘香楼主败。我自废武功,自残双臂和自毁容颜,也已对他说了。”
  石吞这时道:“不,楼主,飘香楼永远不会败!”
  胡云飞道:“对,飘香楼的剑是天下最快的剑,怎会败在李无忧的刀下!”
  飘香楼缓缓道:“其实,事情已经过去,二十五年前的胜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
  顿了顿,飘香楼主道:“究竟是快刀王的刀快,还是飘香楼的剑快,今天才是真正的决斗,胜者才是天下第一。”
  三剑客同声道:“弟子愿为飘香楼而战。”
  飘香楼主无神的目光从三个人的脸上掠过,她寂寞得让人觉得马上就会消失,就会死去……
  倚天寒鼻子酸酸的,叫道:“楼主……”
  飘香楼主道:“不要为我担心,我不会死的,如果要死,二十五年前我就死了。”
  飘香楼主接着道:“今日之战,是为飘香楼的荣誉而战;胜,则飘香楼还能在江湖上存在;败,飘香楼则永远消失了……”
  飘香三剑又齐声道:“楼主弟子愿为飘香楼存亡而战!”
  这时,李弃儿已经缓缓走了出来。
  他在向飘香楼挑战。
  他的那把割脖子的弯刀,就挂在他的腰上。
  不像七,不想弓。更像农夫的镰刀。
  农夫的镰刀是割稻子的,而他的弯刀则是割别人的脖子的。
  这么多年来,只要他弯刀出手,就有一个人的脖子被割掉。
  在人们的眼里,他的弯刀从没有出手过,因为,没有人能够看清楚他的弯刀是如何出手的。
  每一次,他的弯刀出手只有一个人能看到,而看到的这个人,就是被割断脖子的人。
  李弃儿的弯刀从没有失手,可是这一次,他面对的是飘香楼。
  飘香楼的剑是天下最快的剑。
  李弃儿的弯刀能够把飘香剑客的脖子也割下来吗?
  究竟飘香楼的剑快,还是快刀王的刀快?
  所有的人都在担心,都在盼望。
  武林中难得一见的决斗就要开始……
  正如李弃儿心中所想的一样,三剑中,代表飘香楼出战的,果然是倚天寒。
  倚天寒也缓缓走了出来,他脸上的那道疤痕,仿佛一道烈焰,焚烧着,直冲云天。
  倚天寒。
  飘香一剑倚天寒。
  飘香楼的剑是江湖上最快的剑。
  出剑飘香,剑过飘香。
  快刀王、飘香剑。
  究竟是快刀王的刀快,还是飘香楼的剑快?
  这个在江湖上流传了几十年的谜,马上就要揭开了……
  童飞飞紧张地望着李弃儿,她为他捏了一把汗。
  她既害怕,又兴奋,钱公子走到她身边,她也一点不知道。
  钱公子道:“你不必替他担心。”
  童飞飞吓了一跳,回头见钱公子正对她微笑。
  童飞飞也笑了。
  这么多天来,童飞飞是第一次对钱公子露出笑容,以前她的笑,都是为李弃儿的。
  童飞飞幽幽道:“你知道我替谁担心?”
  钱公子笑道:“当然是替李弃儿担心。”
  童飞飞摇头道:“你错了。”
  钱公子道:“你也希望快刀王死?”
  童飞飞诧道:“你是这样想的?”
  钱公子道:“当然。”
  不等童飞飞再问,钱公子接着下去道:“快刀王一死,我的刀就是天下第一快刀了。”
  童飞飞叹了口气,道:“做天下第一快刀,并非好事。”
  童飞飞转头,不再说话,呆呆地望着李弃儿,看她的眼神,竟有些痴了。
  这时,太阳已经很高。秋日的阳光照在人的脸上,也不觉得热。
  望着倚天寒腰间的长剑,李弃儿觉得有些寒冷。
  倚天寒的剑是一柄十分平常的剑,就像舞台上的道具。
  李弃儿知道,这就是江湖传说中最快的剑,今天,他终于能够亲眼目睹了。
  倚天寒也正用鹰隼的目光望着李弃儿。
  李弃儿的弯刀,是那么的脆弱,像他的人,落寞而不堪一击。
  倚天寒从没有看到过像李弃儿这样对生活失去信心的人。
  他好像随时都可以把生命抛掉,飘香楼主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李弃儿才是一个极度热爱生命的人。
  因为他胸中有爱,心中有苦,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李弃儿的爱是什么?苦又是什么呢?
  望着李弃儿落寞和疲惫的样子,倚天寒的手不禁微微颤抖。
  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他们盯着李弃儿和倚天寒的手,看他们一点点伸向自己的刀剑……
  拔刀,出剑,这本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可对他们二人来说,这好像是一件永远做不到的事情。
  他们已经对峙了一个时辰。
  但他们手与武器的距离,还是那么远,仿佛永远不可企及。
  可他们的手在动。在一点点接近自己的武器。
  决斗还没有开始……
  决斗早已开始……
  他们在寻找最佳的出手时机。
  他们还没有找到,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也许,谁先动谁失败,也许,先出手便是先机,可他们都没有动……
  刀是平常的刀,剑是普通的剑。
  快刀王,飘香剑。
  忽然,李弃儿的手停住了——他看见一顶轿子,旧的,用山上的青藤和木头扎成的轿子,两个人抬着,轿子里坐着一个人,一个美丽而抑郁的女人。
  蝴蝶!
  李弃儿惊呆了,他几乎要失声叫出来!
  真的是蝴蝶,这个令他心痛又魂牵梦萦的女人,坐在轿子里,向他走来……
  李弃儿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女人!
  蝴蝶,蝴蝶……他的嘴里呢喃着两个字:
  蝴蝶,蝴蝶……其他的一切都已经不存在了……
  李弃儿的手不动,倚天寒的手却在动。
  极快地,好像没有动过似的一动!
  刹那间,李弃儿只觉得胸口一片冰凉,接着便闻到一缕飘香。
  飘香剑已经出手!
  李弃儿的手还是没动……他的身躯,直直的向后摔了出去。
  快刀王倒了,像一声疲倦的叹息,好像在说:
  终于败了,终于可以安静地休息了。
  人群一片寂静。他们不相信,江湖上最快的剑和天下第一快刀的决斗,竟会如此简单,简单得连一声喊也没有,简单得没有让人发出一声惊叹。
  他们沉寂着,屏住呼吸。他们都认为,这只是决斗的序幕,真正的较量还没开始。
  他们的眼睛比刚才瞪得更大更圆,他们生怕错过李弃儿从地上一跃而起,发出凌厉而制胜的一刀!
  可是,过了很久,李弃儿没有从地上一跃而起。
  他们看不到快刀王制胜的最后一刀。
  快刀王失败了。
  失败就是死。
  李弃儿死了,无声无息地死了。
  人群开始退去,他们慢慢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们承认:
  飘香楼的剑是江湖上最快的剑,飘香剑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人群慢慢散尽了,李弃儿还躺在地上。
  倚天寒也不相信,不相信他的剑可以刺中李弃儿的胸口。
  在与李弃儿对峙的过程中,他快要失去信心和坚持下去的勇气。
  在快刀王绝望的逼视下,他快崩溃,快要拔剑自刎了。
  可他还是把握住时机,他的飘香剑还是出手了,他的心一阵狂喜。
  出剑飘香,剑过飘香。
  飘香剑还在缭绕,倚天寒的心就由狂喜变成哀伤。
  倚天寒这时才看见蝴蝶。
  倚天寒顿时恍然大悟:
  他之所以能够取胜,完全是因了这个女人。
  是这个女人扰了李弃儿的心,使他丧失了斗志。
  而能够使李弃儿丧失斗志的,只有蝴蝶。
  倚天寒一片茫然,如置身冰窟。
  他很绝望,绝望得想死。
  他为飘香楼丢尽了脸。
  他虽然胜了,但比失败还要耻辱。
  他需要的是公平的一战!
  忽然,倚天寒狂叫道:“李弃儿,你快起来,我们重新再战!”
  可是,无论倚天寒怎样喊叫,李弃儿都一动不动。
  李弃儿死了,他什么也听不见了,就算听到,也已经不能起身再战了。
  倚天寒呆呆地立着,从退去的人群中,他发现每一张脸仿佛都露出了不屑和讥讽的神色。
  一种从未有过的羞辱涌上心头。
  倚天寒一阵大笑,仰天长叹道:“飘香楼的剑如果以这种方式取胜,胜有何用!”说罢,拔出长剑,就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倚天寒真的要自杀!
  “当!”
  倚天寒的剑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
  倚天寒睁开眼睛,看到了一把刀。
  一把弯刀。
  快刀王!
  倚天寒大喜,心道:快刀王果然没死!可是,等他看清楚握刀的人,他的心更加悲凉,倚天寒绝望道:“石吞,是你……”
  石吞道:“是我。”
  石吞接着又道:“你不该死的,因为你是胜者。”
  倚天寒道:“我不是真正的胜者。”
  忽然,倚天寒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冷冷道:“这是快刀王的刀。”
  石吞道:“快刀王已经死了。”
  倚天寒道:“弯刀应留在飘香楼。”
  石吞笑道:“飘香楼主都死了,弯刀岂可留在飘香楼?”
  倚天寒大惊失色,急忙转身,只见飘香楼主萎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支短剑。
  倚天寒奔过去,抱住飘香楼主,叫道:“楼主,楼主……”
  飘香楼主已经咽气,嘴角渗出血丝。
  倚天寒放下飘香楼主,缓缓站了起来,怒视着石吞,道:“是你杀了楼主?”
  石吞道:“楼主二十五年前就应该死的。”
  倚天寒道:“我问你,楼主是不是你杀的?”
  石吞望着倚天寒,良久,道:“是我杀的。”
  倚天寒往前走了两步,手按剑柄,惨然道:“大哥,你为何要这样?”
  石吞拿着弯刀,淡淡道:“因为刀中有刀谱,有天下无敌的刀谱。”
  倚天寒道:“飘香楼主的剑是天下最快的剑,你还要刀谱干什么!”
  石吞道:“不!你错了,快刀王的刀才是天下最快的刀。”
  石吞接着道:“二十五年前,楼主败给了李无忧,今天,若不是因为蝴蝶,你也会败在李弃儿的刀下。”
  倚天寒凄然摇着头,脑子里一片迷惘。
  只听石吞又道:“飘香楼从来没有失败过,飘香楼的剑是天下最快的剑,这一切都是假的。
  “我们要做真正的天下第一!我们不能像楼主那样,到头来自废武功,自戕双臂……我们要让天下英雄都知道,我们是真正的天下无敌!
  “只要我们三个齐心合力,毁了刀谱,或者学会刀法,我们就可以统一武林,号令天下,那时候,我们不仅仅是飘香楼主,而是武林盟主,武林至尊。”
  石吞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倚天寒不解地望着石吞,仿佛面对一个从未看到过的陌生人。
  倚天寒冷冷道:“原来你就是抢刀的人。”
  石吞道:“我也不想这样,可是,刀谱的诱惑实在太大。再说,我若不抢先一步,弯刀就会落在别人手中。”
  倚天寒冷笑了几声,道:“你说,弯刀会落在谁手中?”
  “弯刀会落在我的手中!”
  随着话音,倚天寒看到一只大水缸。
  当然,大水缸是不会说话的,说话的是一个人,这个人有一个大水缸般的肚子,但他的行动,却如风飘。
  倚天寒知道,这个是人杜龙。
  杜龙轻飘飘落在倚天寒面前,道:“倘若他不抢先一步,弯刀肯定会落在我的手中。”
  倚天寒道:“你怎么还不走?”
  杜龙道:“胜负已分,但刀谱还没有真正的主人,我为什么要走。‘
  倚天寒道:“你真的要抢刀谱?”
  杜龙道:“除了我要抢,他们也要抢。”
  杜龙的身后,果然还有四个人。
  那是唐潇潇、高天凤、司马如血和钱公子。
  倚天寒叹了口气,道:“这么多的人要抢,而刀谱的主人只有一个,你们说怎么办?”
  杜龙道:“这很好办,谁的武功最好,刀谱就归谁。”
  倚天寒道:“难道你们还不相信,飘香楼的剑是天下最快的剑?”
  杜龙笑道:“飘香楼的剑也许很快,但绝没有快刀王的刀快。”
  倚天寒道:“可快刀王已经死了。”
  杜龙冷冷道:“你自己知道,快刀王是如何死的。”
  接着,杜龙又道:“为了天下无敌的刀谱。谁都甘心冒险的……”
  这时,石吞阴阴道:“你们谁也别想抢走刀谱,刀谱是我的。”
  杜龙冷笑道:“天下无敌的刀谱,你舍得毁吗?”
  倚天寒道:“留下刀谱便留下祸患,大哥,快毁了刀谱。”
  石吞将弯刀抱在胸前,道:“天下无敌的刀谱,是我的,是我的……”
  倚天寒面色铁青,那道烈焰般的疤痕,利剑般的刀痕,在阳光下抖了几下,望着石吞惨然道:“你太贪心了。”
  倚天寒又走了一步,叫道:“二哥!”
  胡云飞在石吞身后,一直未说话,见倚天寒叫他,胡云飞道:“师弟。”
  倚天寒道:“他舍不得毁了刀谱,让我们来毁了它!”
  胡云飞道:“师弟,刀谱毁了也毁了,就让大哥留着吧。”
  倚天寒惊道:“二哥,你……”
  良久,倚天寒绝望道:“原来你们早就串通好了。”
  胡云飞道:“师弟,咱们飘香三剑,谁拥有刀谱都一样。”
  倚天寒仰头,注望着云天。
  渐浓的秋意里,好像有硕大的枯叶从空中飘过,把大地都遮住了,巨大的阴影,投在他的心上。
  倚天寒不知说什么,不知道这世间发生的是什么事情。
  他哀伤、绝望。
  他收回目光,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李弃儿。
  李弃儿原本疲惫不堪的脸,这时显得十分平和。
  他的手,正好握住弯刀的刀把。
  如果不是蝴蝶出现,他的弯刀一定已经出手了。
  如果李弃儿的弯刀出手,倒下的,或许是倚天寒。
  蝴蝶已经走到李弃儿的身边。
  跟蝴蝶在一起的有小丁、小当、小刀,还有瞎子。
  蝴蝶虽然挺着大肚子,但她还是很艰难地蹲下去。
  望着李弃儿平和的脸,蝴蝶没有落泪,她的双手,在李弃儿的脸上摩挲。
  蝴蝶没有落泪,但她的眼前一片模糊。
  她想起以前的种种……这时候她才明白,跟李弃儿在一起的日子,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这时,旁边一个女子对她说:“你是蝴蝶?”
  蝴蝶没有抬眼,默默地点了点头,道:“你是谁?”
  那人道:“我叫童飞飞,不久前才认识他,是他救了我。”
  蝴蝶叹了口气,道:“谢谢你这些日子照顾他。”
  童飞飞道:“是他照顾我。”
  蝴蝶道:“就算他死了,我也看得出来,因为有了你,他才少了很多痛苦。”
  童飞飞早已泪落满面,哽咽道:“可是,可是他死了。”
  蝴蝶道:“是我害了他。”
  童飞飞道:“他已经答应我,只要不死,就陪我到很多地方去的……”
  蝴蝶道:“他是好人,这样的好人,天下只有一个,可惜……”
  童飞飞道:“你为什么要抛弃他?”
  蝴蝶凄凄道:“因为我没有福分。”说了这句话,蝴蝶禁不住流泪了。
  一颗很大的泪珠,落在李弃儿的脸上。
  接着,蝴蝶抽泣起来,她的双肩,不住地哆嗦。
  瞎子轻轻叫了声:“蝴蝶……”
  小丁、小当、小刀三人同时叫道:“姐姐……”
  蝴蝶抽泣得更加厉害,若不是瞎子扶着,她早已昏倒。
  如此伤心欲绝,天空也为之心恸。
  如果李弃儿的心没死,一定会在这哭声里复活。
  这么伤心,这么真切。
  他的心,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漫游,他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遥远而熟悉的梦:
  同样在秋天,在万木萧瑟的田野上,一个婴儿,浑身包裹着厚厚的棉布……婴儿的脸被秋天的冷风冻得青紫,但婴儿的嘴却倔强地,不让哭声太悲惨。
  婴儿竭力忍住不哭,不向这个苍凉而无情的世界求助……可是,寒冷与饥饿与焦渴,却不得不迫使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声哭喊!
  婴儿的哭声被秋天的原野没收了,天空阴沉着脸以狡黠的面目盯着婴儿,飘来飘去的云,也伸张着极度的幸灾乐祸。
  它们好像在说:
  这又是谁的孽债啊。
  来吧,孩子静静睡去吧,让无助变作你的翅膀,让欢乐永远伴随你吧。
  婴儿好像听懂了这些来自云层的语言,他张开天使般的双手,小小的胸怀似乎拥抱住整个天地。
  他不再感到寒冷,不再感到饥渴,灿烂的阳光在他裸露的肉体上画上最动人的图画。
  他兴奋极了,欢呼着连自己也感到奇怪的声音。
  一群美丽的天女来到他周围,天女们一个个伸出双手,争先恐后来争抢他。
  他不知道该往谁的怀抱奔投,他想寻找一张熟悉的脸,寻找一双他一眼就能认出的手,可是,一切都是陌生的,寒冷又一阵阵向他袭来,他又开始发抖,他的眼前,美丽的天女不见了,只剩下一个丑陋的不男不女的人。
  空中又传来阴森恐怖的声音:来吧,孩子,你是仇恨结下的果实,你需要忏悔,需要吃苦,需要砍掉双手,使你不再作恶。婴儿被恐惧驱使着,使他无法反抗,一步一步,朝黑暗中走去。
  突然,一道闪电,划亮了黑暗,他看见一把比闪电还快的弯刀,把巨大的岩石断为两截。
  李弃儿在梦中挣扎,他不住地问:
  我是谁?
  我在哪里?
  婴儿是谁,谁是婴儿的父母?
  李弃儿在挣扎中坠落!
  突然,苍茫的天地间传来一缕飘香。
  独一无二的飘香使他顿醒:
  他是在跟飘香楼决斗!
  他对自己说:
  我终于可以死在飘香楼的剑下了。
  飘香楼的剑是天下最快的剑,他早已知道,十月初十是他的最后一战。
  可是,他的心又在反抗:
  不!快刀王的刀才是最快的刀……
  飘香楼主的那句话清晰地响起:“二十五年前,失败的应该是飘香楼。”
  飘香楼主悲哀、落寞的脸神,写着不尽的苍凉,她向他哀求道:
  “这把弯刀里藏着天下无敌的刀谱,只要它落入江湖,平静的武林定会掀起腥风血雨。
  “李弃儿,你应该帮我一个忙,帮整个武林一个忙,我知道飘香三剑中一定会有人要抢这把弯刀,但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我后悔,后悔自己培养了一个贪心不足之人,可是,除了你,天下已没有人可以胜过飘香剑。
  “李弃儿,你是弯刀的主人,你应该想办法除掉这个祸患武林之人,这也是我为什么要活到今天的缘故。”
  李弃儿相信,飘香楼主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她在这二十五年所受的折磨,绝不会比李无忧少。
  从飘香楼出来,李弃儿走得很慢,他在想办法,他要除掉这个祸患武林之人。
  可是,飘香三剑中,究竟谁是将来的武林败类,李弃儿如何才能知道呢?
  李弃儿直到与倚天寒对峙,他也还未想出办法。
  而这时,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想,从倚天寒的身上,他看到了一种可怕的力量。
  这是一种他从未遇到过的而无法战胜的力量。
  在这种力量面前,他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哀。
  他对自己说:“今天,终于可以死在飘香剑下了。”
  就在他看到蝴蝶的时候,他的心一亮,他忽然地想到了对策。
  可是,就在刹那间,倚天寒的剑已经出手。
  他只觉得胸口一凉,接着便闻到一缕飘香。
  出剑飘香。飘香楼的剑果然比他的刀快!
  李弃儿的手还来不及拔刀,他的人已经倒了下去。
  天地一片沉寂。瑟瑟的秋风吹送着千古忧伤的梦想。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很漫长,又仿佛很短暂,很遥远,又仿佛很近。
  李弃儿听着倚天寒与石吞的对话,他心道:原来石吞和胡云飞早已有了夺刀之心。
  李弃儿希望自己死了,他不想再活在这个到处都充满着杀戮、邪恶和忘恩负义的人群中,他甚至不想杀死这些制造灾难、贪心不足和厚颜无耻的人。
  他从未有过像现在这么累,这么疲惫,疲惫得连眼睛也睁不开。
  或者说,他连眼睛也不愿睁开。
  接着,李弃儿又听到了哭声,这是童飞飞在流泪。
  接着,蝴蝶的手在他脸上摩娑……
  蝴蝶在伤心地抽泣……
  一个是深爱他的女人,一个是他深爱的女人。
  两个女人的泪水,把李弃儿枯死的心唤醒。
  这时,只听杜龙在狂笑,笑罢,杜龙道:“谁拥有刀谱,谁就可以天下无敌。”
  石吞道:“你想做天下第一?”
  杜龙道:“只有傻瓜才不想做天下第一。”
  石吞冷冷道:“可是你有没有听说过,贪心之人总是先死这句话?”
  杜龙道:“这是谁说的?”
  石吞道:“飘香楼主。”
  杜龙道:“飘香楼主已经死了。”
  石吞道:“你知道她是如何死的吗?”
  杜龙道:“她是被你杀死的。”
  石吞注望着杜龙,缓缓道:“你最好过去看看,她是如何死的。”
  杜龙惊讶地望了望石吞,转身,往飘香楼主的尸体走去。
  还没有走到尸体跟前,杜龙忽然又转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道:“教主饶命,属下该死!”
  这一下,把在场的人都弄昏了:
  杜龙居然无缘无故跪下大叫“教主饶命”,谁也不知道他所说的教主是什么人。
  石吞道:“杜龙,你已经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你还贪心不足,要做天下第一。”
  杜龙大水缸一样肥硕的身躯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颤声道:
  “教主饶命,属下有眼无珠。”
  石吞冷笑道:“我已经封你为天门教第一侠者,你为何还贪心不足?”
  杜龙伏首道:“教主不是吩咐属下要拼力夺刀吗……”
  石吞喝道:“住嘴,那是叫你在李弃儿取回弯刀的情况下拼力夺刀,现在,我已经拥刀在手,你还要从我手中夺刀吗?”
  杜龙连声道:“属下无知,教主饶命,教主饶命……”
  石吞冷笑道:“不知者不怪罪,这次就饶了你,你起来吧。”
  杜龙连磕了几个响头,说了声:
  “谢教主,天门教千秋万代,天下无敌!”这才站了起来。
  倚天寒惊得脸色都变了,绝望道:“你,你是天门教教主?”
  石吞道:“我说过,今天来夺刀的,第一个便是天门教。”
  倚天寒盯着石吞,道:“楼主叫我到江湖上去查明天门教的真相,我查了这么多年一无所获,原来你就是天门教教主。”
  顿了顿,倚天寒叹了口气,又道:“你怎么会想起来创立天门教的?”
  石吞手抚弯刀,笑道:“二十五年前。”
  倚天寒道:“是楼主打败李无忧之后?”
  石吞道:“是的,那一年,我目睹了楼主打败天下无敌的李无忧,我就想,能够做天下第一该多好啊,像楼主一样,所向无敌,永不失败!
  “可是,我只是飘香楼的一名剑客,我的剑再快,也只是飘香楼的剑而已。”
  停了一下,石吞接下去道:“于是,我就开始暗暗组织天门教,我要让天门教成为天下第一大教,有朝一日,我要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
  石吞说着狂笑道:“今天,我的愿望终于实现了,飘香楼的剑,再加上快刀王的刀,我终于可以无敌于天下!”
  石吞说着又是一阵狂笑。
  倚天寒道:“胡云飞是不是天门教的人?”
  石吞道:“不是。”
  接着又道:“只是他是一个明白人昨天夜里,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他。
  倚天寒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石吞道:“我们以为你不是快刀王的对手,而楼主一定会叫你出战。”
  倚天寒道:“如果楼主叫你出战呢?”
  石吞笑道:“楼主的心意,难道我们还不清楚?她早就想把飘香楼主的位置传给你,只是找不到理由。
  “这一次,她是绝对不会放过让你表现的机会的,只要你不死,你便是飘香楼主。可惜,你虽然没死,但还是做不成飘香楼主。”
  倚天寒道:“我并不想做飘香楼主。”
  石吞冷冷道:“这是楼主自己造成的,飘香三剑客,我跟胡云飞有哪一点不如你,我们的年纪都比你大,进飘香楼的时间也比你长,她为什么要把楼主的位置让给你。”
  倚天寒惨然道:“这只是你们的猜测,事情还没发生,你们怎么知道?”
  石吞道:“有些事情,并不需要发生了才知道的。”
  倚天寒道:“能够做一名飘香楼的剑客,我已经很满足了。”
  石吞冷笑道:“现在,你不但做不成飘香楼主,连飘香剑客也做不成了。”
  倚天寒道:“我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做一个普通的人。”
  石吞道:“不行!”
  倚天寒望着石吞,满脸的倦意,道:“那么你说,我应该做什么样的人?”
  石吞阴沉着,忽地又冷冷笑着,一字一顿道:“死人”
  死人?死人是人吗?在这个世界上,有哪一种人愿意做死人?
  倚天寒黯然道:“好的。”沉寂,又是死一般的沉寂。
  倚天寒居然愿意做一个死人!
  倚天寒知道,石吞要他做死人,他不得不做死人。
  因为,他的剑不比石吞的剑快,况且,石吞还是天门教教主。
  所以,当石吞说要倚天寒做一个死人时,倚天寒毫不犹豫地答道:
  “好,那我就做死人好了。”
  石吞这时又狂笑起来,他把手中的弯刀高高举了起来,大声道:
  “我有天下最快的剑,又有天下最快的刀,我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萧瑟的秋天,石吞的叫声在空中回响。
  石吞的叫声未落,一个声音幽幽道:
  “既要最快的剑,又要最快的刀,是不是太贪心了?”
  石吞一愕,惊道:“你是谁?”
  话音落处,从地上站起一个人。
  石吞道:“你……”惊得差点将手中的弯刀掉在地上。
  “难道我不是弯刀的主人?”
  慢慢站起来的,是快刀王李弃儿。
  李弃儿依然满脸疲惫,依然神情落寞,尽管他慢慢站了起来,但好像又会随时倒下去似的。
  李弃儿道:“我是快刀王,我是弯刀的传人,把弯刀给我吧。”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蝴蝶和童飞飞也惊呆了。
  现在,除了李弃儿,没有人能够说话。
  只听李弃儿无力道:“飘香楼主说得没错,你们三个人当中,果然有人贪心不足。”
  忽然,石吞长长叹了口气,道:“李弃儿,弯刀在我手上,你若乱来,我便毁了刀谱。”
  李弃儿凄然道:“刀谱是祸患,你毁了便毁了,我要杀的,只是贪心不足的人。”
  石吞变色道:“你就这么自信,一定可以杀我?”
  李弃儿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快刀王的刀是天下最快的刀。”
  石吞冷冷道:“我也正想看看快刀王的刀究竟有多快。”
  李弃儿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慢慢道:
  “等你看清楚的时候,你的头已经在地上了。”
  石吞脸色又变了变,忽然喝道:“还不动手!”
  众人又是一惊。
  喝声中,只见刀剑闪现。
  刀,不是快刀王的弯刀。
  剑,不是飘香楼的剑。
  谁也没有想到,这时候出手的,是钱公子。
  钱公子的刀是藏在衣袖里的,神出鬼没的一刀,刺向蝴蝶!
  刀光中,随着数声惊呼,钱公子的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血,也随即喷洒而出!
  血,不是蝴蝶的血。
  而是童飞飞的血。
  童飞飞的胸口,中了钱公子的一刀。
  只听石吞骂道:“童飞飞,你这个贱人……”
  童飞飞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但她却露出了微笑。
  活着,流泪。死了,微笑。
  李弃儿这时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眼睛不看任何人,只望着天空。
  蝴蝶抱住童飞飞,含泪道:“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死的应该是我,他已经答应过你,他要陪你到很多地方的……”
  童飞飞快要断气了,她凄然地笑着,艰难道:“蝴蝶姐姐,我是真正的天门教教主夫人,我是石吞的妻子,我跟李弃儿在一起,为的是杀他,可是……可是我……”
  童飞飞断断续续道:“我……实在……下不了……手……”
  童飞飞话还没说完,头一歪,竟死了。
  蝴蝶叫道:“童飞飞,童飞飞!”
  童飞飞哪里听得到,她的笑已经凝固。
  石吞还在怒骂:“你这个贱人,你这个贱人,竟然敢违抗我的命令!”
  原来,石吞那声喝叫“还不动手”,是叫童飞飞动手杀李弃儿。
  童飞飞离李弃儿最近,倘若她动手,而李弃儿又全无防备,这生死之数,实难预料。
  就算童飞飞不能得手,在李弃儿应对之际,石吞再行出击,这胜负恐怕又是一个谜。
  李弃儿低头,望见地上的刀,仍有一只手在握着。
  钱公子的刀和手都掉在了地上。
  他的手,在偷袭之后被蝴蝶身旁的瞎子砍断!
  只只听瞎子道:“青天白日,却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
  钱公子那很英俊的脸,这时已经扭曲得非常难看。
  李弃儿摇头道:“钱公子,我一直把你当朋友,想不到……”
  钱公子的脸更加难看,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狂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是谁?
  他为什么要杀蝴蝶?
  这个问题,恐怕谁也不知道了。
  一阵秋风吹来,李弃儿不禁摇晃了一下。
  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才不使自己倒下,他丝毫没有改变落寞和疲惫不堪的神情。
  弯刀就挂在他的腰上。
  割脖子的弯刀。
  天下第一快刀。
  刀中之王。
  快刀王。
  李弃儿注视着石吞。
  石吞害怕地退了一步,他的手中紧握着李无忧的那把刀。
  石吞叫道:“杜龙!”
  杜龙大水缸似的身躯轻轻飘了过来,挡在石吞前面,像一座小山,将石吞整个人都遮住了。
  李弃儿只能看见杜龙,看不见石吞。
  李弃儿冷冷道:“我不想杀你,你走……”
  杜龙大笑。他笑起来的时候,肚子里好像有二百斤开水在滚。
  李弃儿叹息。
  杜龙手一招,走过来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的手中,捧着一把刀,一把寻常而生锈的短刀。
  这个黑衣人,便是司马如血。
  司马如血的血剑,像一片朝霞绚烂而鲜艳。
  杜龙仍在笑,他已经伸出双手。
  司马如血的心跳稍微快了一点,他知道杜龙的短刀威力有多大。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一把生锈的短刀,能够发出如此惊人的威力!
  司马如血凝视着杜龙,他发现杜龙的笑原来也这样迷人,这样充满魅力。
  司马如血眼睛也不眨一下。
  忽然,杜龙不笑了。
  杜龙不但不笑,庞大的身躯还倒了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杜龙已经从司马如血的手中拿过了短刀,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出击,唐潇潇的剑一剑刺穿了他的咽喉。
  杜龙倒得很快,但他还是说出了最后两句话,他的第一句话是:
  “唐潇潇,唐金不是我杀的。”
  他的第二句话是:“司马如血,你这么快就背叛了我。”
  唐潇潇知道杜龙说了这句话之后便死了,但他还是道:
  “到现在你还要骗我,我已查清楚,你就是杀我父亲的人。”
  杜龙死了。他的手上,只握着一段刀柄。
  司马如血捧上来的原来是一段断刀。
  杜龙倒下,他的身后,石吞却不知去了哪里?
  难道他从地底遁走了?
  只听李弃儿道:“石吞,不要再作孽了。”
  原来,石吞已经躲在蝴蝶的身后,他手中的弯刀,抵住蝴蝶的肚子。
  石吞阴阴道:“李弃儿,你这个不死的魔鬼,你快走,快离开这里,不然,我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剖出来!”
  李弃儿转身,见蝴蝶已是泪人一个。
  她又怕又惊,脸上淌的,不知是泪还是汗。
  石吞叫道:“李弃儿,快快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
  李弃儿道:“石吞,你做的孽已是不少,快放了她,蝴蝶是无辜的,孩子是无辜的。”
  石吞冷笑道:“我作的孽虽不少,但是,你杀的人会比我少吗?”
  李弃儿身子晃了晃,好像不堪忍受内心的痛苦,缓缓道:“石吞,你放了蝴蝶,我不杀你,师父的弯刀我也不要了,我只要你放了蝴蝶,千万不要吓了她。”
  石吞冷笑着不语。
  李弃儿急道:“石吞快放开蝴蝶,要我怎样都行!”
  石吞将刀往蝴蝶的肚子顶了顶,蝴蝶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
  石吞冷冷道:“李弃儿,若要她活命,只有你自己死。”
  李弃儿道:“好,我死,我死,你放了她。”
  石吞叫道:“高天凤!”
  高天凤跨出一步,道:“教主。”
  石吞道:“快杀了李弃儿。”
  高天凤望了望李弃儿,他的那双好看的手,并没有去拔薄薄的几乎透明的刀,而是道:“教主,我现在不想杀人。”
  石吞道:“高天凤,难道你忘了自己是天门教的杀手?”
  高天凤道:“没忘。”
  接着又道:“可是我杀人,有一个原则。”
  石吞道:“什么原则?”
  高天凤道:“那就是杀我自己想杀的人。”
  顿了顿,高天凤接着又道:“我不想杀的人,就是我自己死,也不愿动手。”
  石吞冷笑道:“好,好,你真的不愿动手是不是?”
  高天凤道:“是的。”
  石吞忽然道:“;李弃儿,你杀了高天凤,我便放了蝴蝶。”
  李弃儿道:“好。”
  说完,两眼无力地望着高天凤,疲倦道:“高天凤,你出招吧。”
  高天凤道:“你真的要杀我?”
  李弃儿坚定地点了点头。
  高天凤道:“我早已说过,我们终有一战,可是不应该在今日。”
  李弃儿不语,他的手已经伸向腰间的弯刀。
  这是一把割脖子的弯刀。
  那么普通,那么不起眼,就算把它丢在路中央,也不会有人去捡。
  可是,这就是天下第一快刀。
  刀中之王。
  快刀王的刀是如何飞出去的。
  没有人可以看得清楚。就算看清楚了,人头也已经在地上了。
  石吞一直认为,这只是江湖传言,李弃儿的刀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快。
  石吞早就想看一看,李弃儿的刀是不是真的有江湖传说中那么快。
  他瞪大双眼,注视着李弃儿的手一点一点接近弯刀。
  高天凤也握刀在手,他的手不仅好看,而且像薄刀一样透明。
  如果高天凤出手,没有人会不被他的完美的手所迷惑,而当你还在惊叹高天凤的双手,惊叹造物主神奇时,他的刀一定已经刺入你的腹中。
  高天凤不仅有可怕的速度,可怕的武功,而且还有一双可怕的手,在他的一生当中,只有他追杀别人,从没有人敢杀他!
  杀他的人都已经进了坟墓。
  可是这一次,要杀他的是李弃儿,是天下第一快刀!
  高天凤丝毫没有恐惧,他很自信。
  忽然,高天凤觉得眼前刀光一闪,他心里顿时凄凉绝望。
  因为这时,他的刀还在手上,而等他看见刀光时再出刀,无论如何来不及了。
  这片刀光,石吞也看见了。
  石吞禁不住欢呼,他终于看清了快刀王的弯刀是如何出手的。
  他看见了李弃儿的手在接触弯刀时一抖,弯刀便极快地飞出去,像弧线,又仿佛笔直地飞出去。
  可是,李弃儿的手好像自始至终没有动过,他的弯刀也没有动过,始终挂在腰上,不像七,不像弓,那么随随便便弯曲着,没有光芒,但不生锈。
  没有动过,哪来的刀光?
  可石吞确确实实看到了刀光,他还看到比刀光更灿烂的光芒!
  这是什么呢?
  哪里来的光芒?
  石吞正在惊疑,灿烂的光芒变成一片柔和的鲜艳。
  接着,他闻到了一缕飘香。
  可是转瞬间,飘香却变成了血的腥味。
  一刹那,石吞心如冰冻。
  血,血腥,自己的血腥。
  血腥盖住石吞的脸。
  石吞怎么也不会相信,现在,他的头已经在地上。
  石吞死了还在想:
  李弃儿的弯刀明明是飞向高天凤的,怎么会割下他的脖子。
  李弃儿走过去。那把割脖子的弯刀,就挂在他的腰上。
  他还是那样落寞,那样疲惫,那样不堪一击,在秋风里,那一点点的寒冷,使他不住地哆嗦。
  他仿佛是一个随时都会死去的人。
  李弃儿走到蝴蝶面前。
  蝴蝶已经从地上捡起李无忧的那把弯刀,双手递了过来。
  这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快刀!
  李弃儿接刀在手,默默地凝视着:
  这是一把极其普通的刀,就那么随随便便弯曲着,不像七,不像弓,更像农夫割稻子的镰刀。
  凝视良久,李弃儿喃喃道:“刀谱在刀中,难道弯刀里藏有刀谱?”
  这时,瞎子道:“刀便是刀谱,这世间,只有天下无敌的刀,没有天下无敌的刀谱。”
  李弃儿道:“可是,为什么大家都相信刀中有刀谱,而且,连飘香楼主也这么说?”
  瞎子道:“不存在的东西,人们反而更容易相信。”
  李弃儿道:“那么,有什么办法使不存在变成存在?”
  瞎子道:“江湖上传说没有人能看清你的弯刀是如何出手的,可是我却看到了。”
  李弃儿道:“你是如何看清的?”
  瞎子道:“如果我有眼睛,或许我也看不见。”
  李弃儿道;“你是用什么看的?”
  瞎子道:“我用我的心才看清你的刀。”
  李弃儿注视着弯刀,道:“如何使我相信,刀中没有刀谱?”
  瞎子道:“折断弯刀,你就会相信了。”
  李弃儿道:“折断弯刀,岂不是弯刀也不存在了?”
  瞎子道:“留下弯刀便是留下祸患。”
  李弃儿道:“我懂。可是,这是我师父的弯刀。”
  瞎子道:“李无忧当初留下弯刀,便将祸根留给了飘香楼,即使他二十五年后找不到弯刀传人,飘香楼也永无宁日,因为天下无敌的刀谱,实在太诱惑人了。”
  李弃儿道:“你是说,师父留下弯刀,是别有用心的?”
  瞎子道:“实事求是讲,李无忧是别有用心的。”
  顿了顿,瞎子又道:“从这件事看,李无忧并非是一个真正的英雄。”
  李弃儿道:“你这样说我师父,不怕我杀了你?”
  瞎子道:“我并不是侮辱你师父,而是每一个人,都会有弱点。”
  李弃儿道:“如果刀中没有刀谱呢?”
  瞎子道:“刀中本无刀谱。”
  李弃儿忽然顿悟,双手一使力,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弯刀断为两截。
  这把李无忧留下的真正的天下第一快刀,从此便不复存在了。
  刀中果然没有刀谱。
  李弃儿仰天大笑,瑟瑟秋风里,有一片枯叶,从树尖飘落……
  这是他笑得最美的一次。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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