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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怅望祁连

[入库] 摩云生《古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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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10 20:44: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九章


次日清晨,清涼的官道上,匆匆飛出六騎,趨在前面的三騎是兩女一男,男穿一身儒衫,雖是滿沾血汚,衣着狼狽,但掩不住他那英俊瀟灑,出衆的風采。
他正是飽受患難的雷雲,那兩個女的,是久病未癒的段若華和「美羅剎」婷玉。後面三匹馬上騎着三個彪形大漢,是「羅浮三劍」端木舟、公孫博、何志震。
雷雲臉上泛着茫然之色,馬匹之速度,並不算太快,但他却一直不停地揮動鞭絲,顯出他內心中極度的不安。走了一程,他忽地長嘆一聲,轉首對段若華說:「若華,妳還支持得住吧?」
段若華騎在馬上,正是頭暈目眩,四肢疲乏已極;但還是含笑點頭,表示沒什麼,口中輕弱的說:「還好,還好。」
雷雲不由心中一酸,他可以看得出,段若華是在無法支持的情況下,強自振作。
「若華,妳不能怪我,我是一個禍根,我再住下去的話,恐怕會連累到那老樵夫。唉!像他這種與世無爭的老人,我怎忍心連累他呢?」
三匹馬已經緩慢了下來,後面的「羅浮三劍」也把馬韁拉緊,六騎分作兩排,並轡的走着。
段若華雖是強自振作,但也忍不住地發出輕微的喘息聲。
雷雲看在眼裏,更爲不忍,忙轉首問「美羅剎」婷玉道:「婷玉姑娘,前路可有休息之處沒有?」
「婷玉」略一沉吟,忽臉泛喜色,道:「有了!我帶你們去一個地方,等段姑娘好了之後,咱們再趕路。」
雷雲不由大喜,忙道:「那麼,妳帶路吧!」
「婷玉」不再答話,忽一鬆馬韁,纖手中長鞭一帶,剎時,四蹄飛揚,泥沙滾滾。
雷雲正待隨之引馬前去,耳邊突聞段若華輕輕一聲「嗯!」不由大驚,側目望去,只見段若華嬌靨灰白,身軀搖晃不已,已現不支之態。
雷雲一急之下,那顧得了別的,雙脚一曲,人自馬上飛縱而起,輕輕冉冉地縱至段若華背後,安穩坐好,探手一觸段若華纖手,只覺觸手冰涼。
雷雲頓時臉色大變,想起段若華對自己一番深情;而此刻,她已是病入膏肓,若其有所不幸,豈非是自己之罪。一念至此,頓時愁情填膺,幽然抬目望天,眼光遠瞥時,只見「美羅剎」婷玉飛騎已在十丈之外。
雷雲突引吭長嘯,嘯聲穿雲震霄,有一股說不出的幽愁、憂鬱之情。
距離雷雲十丈外的「美羅剎」婷玉及身後「羅浮三劍」,不禁被這聲激越的嘯聲所懾。
「美羅剎」忙一頓馬,旋轉馬頭,疾快地縱到雷雲身邊。
雷雲嘯聲一落,俊目含淚,慢慢將段若華抱下馬;段若華在雷雲半抱懷中,早已失去知覺,昏迷不醒。雷雲垂首望了望段若華,心中泛起一股難以言說的滋味:「我現在也無法處置了,倩雲之對我,我之對倩雲,實無法有旁人參與;再說我身世飄零,自出江湖以來,掀起無數事端,綠林人士以我爲敵,六天後的我,實是生死難料;但……我怎能辜負若華對我的情意呢?」
「婷玉」一見此狀,急道:「雷大哥,事不宜遲,跟我走!」
雷雲一愕,心想乾脆棄馬而行,語道:「妳帶路吧!」
話尙未完,「婷玉」已經輕身起步,身形如矢,向前面大道奔馳。
雷雲抱起若華,展出輕功絕藝,隨之身後。「羅浮三劍」亦棄馬而行,如飛跟上。
五人俱是江湖上一等好手,這一全力施展輕功奔馳,自是不凡;約莫奔馳了盞茶工夫後,只見前路有一山坳口。
「婷玉」忽頓身止步,臉上隱約地透出猶豫之色,但這猶豫之色,在雷雲抱着段若華奔前時,即一閃而沒,纖腰一擰,身形如矢地,向山坳口內飛馳。
雷雲目光何等凌厲,這種情形,早已看在眼中,不禁疑念微起,故擧步奔前時,不時打量四下之情勢。
只見置身之處,兩旁峭壁夾天,路徑不寛,四下俱是嵯峨石筍,形勢極爲險惡。
再向前望,山坳似有盡頭;忽然「婷玉」在山坳盡處停住身形,轉過身來,含笑招手道:「雷大哥,咱們得先設法將段姐姐病治好。」
語一說完,轉身撥出一排高可及身的蔓草,身形一閃而沒。
雷雲不由大驚,兩個箭步,飛掠上前,一手輕撥蔓草,擧目向內一望,只一望頓使雷雲驚駭萬分,那蔓草之後,竟是個石洞。
石洞之中,桌、椅、床俱全;非但如此,石洞四壁竟是大塊靑石所砌成,洞內用具,皆非凡品。
雷雲心中關懷段若華之病態,亦無暇細想,忙閃身入洞,身一入洞,鼻中遂聞到一股沁人心房的芳馨之味。
那香味竟是極爲高貴的檀香,雷雲心中大疑,第一個意念就是:「這石洞之主人是誰?爲何不見?」
心中想着,不覺脫口而出。
「美羅剎」婷玉一聞此言,頓時臉色一變,嬌靨上泛起憂慮之色,吶吶道:「雷大哥,你暫先別問,先設法治段姐姐之傷再說。」
雷雲見狀,更是疑念大起,但轉而一想,婷玉不說,分明是有難言之苦衷,還是趕快治好段若華之病,早日離此,是爲上策。
雷雲一想到段若華的病,不覺又疑難起來,在場五人雖是武林中一等好手,但醫理方面却是門外漢。
心急之下,眼眸一望床榻之中的段若華,此刻竟似是氣息全無,雷雲不由心急如焚,頓時不顧一切地,運氣貫臂,企圖以自身之內力,排棄段若華體內之痛魔。
瞬息之內,電雲已是額冒白氣,雙掌按在段若華「命門」上,緩緩不絕地將自身之眞氣,貫入段若華體內。
此刻,「羅浮三劍」已然相繼入洞,一見此狀,靜悄悄負手站立一旁。
奇事發生了,令人難以解釋的事情,直震得站在一旁的「美羅剎」婷玉及「羅浮三劍」口張目瞪。
段若華突一挺身形,竟站了起來,非但是站了起來,而且是紅光滿面,那像是病人。
雷雲慌忙收掌,不覺楞住了。
段若華身形一站起,突雙肩微聳,下了床榻,臉泛驚詫之色,問道:「雲哥,是你治好我的病?」
雷雲亦感到事出離奇,不覺得皺濃眉,暗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若說我以內力輔導她,怎能在瞬息之內,治好她的病呢?」
忽然,雷雲臉上突閃泛起一片喜色,緩緩地閉目,緊皺雙眉,似導入探思之中。
「婷玉」心知雷雲在追究,那近乎奇蹟的事由,故亦不打擾,靜靜地望着雷雲。
良久良久,雷雲忽朗目一呼,雄心萬丈似地引吭着長嘯起來;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使得在場衆人同時覺得不知所措。
那知——
雷雲嘯聲猶未了,突又張口發出一陣狂笑,狂笑未收,神態似痴地,喊道:「哈哈……這是我想不到的,哈哈……五六天之後,我雷雲尙可以一身武學,揚名於雲夢;同時我要天下綠林,再次恭推我爲盟主,哈哈……若有人不服,我以武力制服……」
喊聲未了,突身形一晃,疾快無比地,穿出洞外。
段若華、「婷玉」等人不禁被雷雲失常的神態,感到愕然,遂晃身離洞追去。
一出洞外,只見雷雲雙掌按胸,臉上泛起莊嚴之色,衆人正在愕然不解之時,突見雷雲雙掌一分,一式「蓬台拜佛」雙掌齊推,出手之際,竟是左右雙掌不同;右掌平穩而緩慢,而左掌却顫震而迅速。
掌出中途,陡然氣發丹田,一聲暴喝,宛如雷霆怒震,震得衆人全身顫晃。
「嘩啦啦!」轟的巨響,響起雷雲身前十丈後外夾天峭壁,峭壁上竟被雷雲十丈外虛空雙掌震得片片墜落,石飛土揚。
站在雷雲身後的五人,同時楞住了,怔得半天說不出話來,雷雲這雙掌,是在十丈之外虛空而發;這種神力,當今之下,恐怕稱得上空前,說得上絕後。
雷雲俊容上喜色更濃,含笑收掌,緩慢地轉過身子,對段若華、「婷玉」等人笑了笑,道:「你們感到奇怪是吧!」
衆人呆若木鷄點了點頭。
雷雲朗爽地一笑,道:「先前我以內力治病之時,發覺功效奇大,我也是感到驚奇,繼後一想,我才領悟出一點端倪。原來,我自恩師處,所學之內功,是一種佛門正宗之內功,這種內功足可強身健魄,練至最高境界,可達半仙之體;但每一個人壽命有限,大凡一個人絕不能活得超過百歲以上;若以這正宗內功練得超凡入聖,非三五甲子歲月不成,以我年齡而論,我祇得皮毛而已。恩師所傳之內功,完全循走正途,由『天靈』、『七坎』、『濟心』、『氣海』……而下,直達湧泉。我所沒想到的是,我除了恩師所傳之內功外,尙在無意之中習練另一種內功;那種內功,我到現在才明白,竟然完全不循正途,竟自氣聚之脈相交之『會陰』而作起點。這兩種內功本是水火難容,若同時練習,將會正逆相聚,若兩股眞力無意之中相聚在死穴上,勢必殘廢,重可達死亡。可沒想到,我在內功尙未有根基時,已練習了那得自『三絕二君』五頁祕笈上之內功;大概也是我之幸運,在我內功沒有根基之時,我常以日練那逆運之內功,而夜却練師門所傳之功。據我所想,我兩股正逆內力相衝,已然打通了奇經八脈,衝破『生死玄關』,練到『五氣朝元』、『三花聚頂』的地步。」
雷雲興冲冲地說了這麼一大段,頓了頓又道:「剛才若華之痛,並非疑難之症,祇是久病而傷臟腑,氣息不順;我無意之中,將兩種內功合併使用,以正宗內功催動她脆弱之臟腑,而我却以那逆轉之內功,使她未通之經脈穴道處,有正逆兩道內力所產生之緩派,將其一一打通,所以若華復原得這麼快。」
這一說,在場諸人除了段若華尙是不懂外,其餘衆人皆知道運氣之道;這樣推測,實是合理已極。
雷雲心情在這剎那之間,轉變得奇快,話一說完,臉上又泛起歡笑,心中豪邁地自忖:「原先我尙擔心,我無法制服五日後,來自各方的綠林群魔,屆時魔長道消,局面實難自處;而現在我已明白自身之功力,實可向任何一人對敵,可保不敗,我大可以武力鎮壓忿怒混亂的群魔。」
同時他也想起了,自已能在重傷未癒,精疲力倦之情況下,施展「凌空三劍」,連敗「羅浮三劍」的原因。
此刻,段若華病已經好了,雷雲等人再也沒有在這石洞中逗留的必要,雷雲正想說出心意之際。
忽見「美羅剎」婷玉臉泛焦急之容,走近段若華身邊,低語道:「若華,妳已沒事了吧?」
段若華含笑道:「謝謝妳的關懷,我不是好了嗎?」
「婷玉」心如落石般,嬌靨上露出了歡笑,突語聲轉朗:「那麼,咱們繼續開道吧!」
段若華尙以爲「婷玉」那種神態,完全是關懷自己所致;但是雷雲的想法可不同,思前想後,覺得事情大有疑點,不覺又想起了那石洞主人之事。
「那石洞究竟是誰居住的?就以那尙燃着之檀香而論,石洞之主人定在附近。」
正自不解的當兒,遠處山峯上突傳來一聲清嘯。
「婷玉」陡聞此嘯聲,神情先是一怔,忽晃身掠近雷雲身邊,焦急地輕聲道:「雷大哥,咱們先躱開,是她回來了。」
話聲一落,已縱身至石洞之右側,那高可及人的蔓草中。
雷雲不由大奇,忽覺那清嘯之聲有點熟悉,但心中不忍過份拂逆「美羅剎」之意,遂一招手,隨着「美羅剎」閃入草叢中。
段若華及「羅浮三劍」亦莫名其妙地,閃入草叢中,伏身蹲入。
在蔓草中,「美羅剎」婷玉正伏在雷雲之左側,而段若華却在雷雲之右側,「羅浮三劍」在段若華之旁。
「美羅剎」婷玉忽輕輕地附在雷雲耳邊道:「雷大哥,你別多心,這石洞是『醜羅剎』藍慧琳所有,她祇是生性怪僻,不願旁人在這石洞之中打擾她罷了。」
雷雲引目望去,只見遠處一點紅影,越來越大,漸漸已可消晰看出那紅影的面目,正是那奇醜無比的「醜羅剎」。
驟地裏,遠處山峯中又傳來一聲高亢刺耳的怪嘯,嘯聲較方才那聲,不知高亢數倍,顯然發嘯之人,功力深厚;以其嘯聲而論,那人在武林之中,絕非無名之輩……
雷雲正在思索來者何人之時,耳邊突響起「美羅剎」婷玉驚詫的自語:「這麼說來,慧琳姐被他們找到了!」
雷雲感到詫異,遂低聲問道:「他們是誰?」
轉首一望,只見「美羅剎」婷玉臉容慘白,似受驚駭般。
「雷大哥,待會若有事發生,你……千萬別動。」
雷雲大疑,道:「會發生什麼事?」
這時,「醜羅剎」藍慧琳已然走近石洞進口之處,突一轉身形,面對着遠處山峯。
那清嘯高亢的怪嘯,依然一陣陣地傳來。
雷雲忽然發覺「醜羅剎」那奇醜的面容上,起了陣陣抽搐,似遇上件極爲可怕之事。
雷雲心中疑念未消,「醜羅剎」藍慧琳臉上駭意未歛之際,「唰唰!」兩聲,凌空而落二人。
雷雲眼光一接觸來人,心中泛起一股說不出是怒、是恨的心情,幾乎脫口而出:「原來是這麼一對怪物……」
不覺間,身軀稍動了一下,蔓草中發出一聲極爲輕微的聲音。
「美羅剎」婷玉不由大急,忙輕探纖手,輕輕地按在雷雲肩上,發出輕得無法再輕的細語:「雷大哥,別動,這兩個怪物功力之高,幾是擧世無敵,若被他們發覺了,事情可不好辦。」
雷雲聞言一怔,暗忖:「婷玉爲何對他們畏懼呢?若說他武功罕逢對手,却也不盡然;前日我和他戰了兩場,雖未說勝,但也沒敗。」
原來閃身而出的兩人,正是那天手拿一顆鮮血淋淋頭顱的「鬼手匠」令狐冰,另一人正是被稱之爲「奇醜甲天下」醜婦人藍玉萍。
雷雲正在疑惑不解、苦思之中,忽聞那「奇醜甲天下」藍玉萍幽幽說道:「慧琳,妳到現在還不諒解我?」
祇聞「醜羅剎」藍慧琳冷笑一聲,道:「咱們之間,沒有什麼可諒解的;妳我之間,也沒有關係可言。」
令狐冰忽冷冷一笑,道:「慧琳,妳這話就說錯了,世界上有一事,關係是不變的。」
藍慧琳一皺雙眉,亦報以冷笑:「是何關係?哼!」
令狐冰微一變色,道:「那自是母女關係。」
藍慧琳似是一怔,魚紋密佈,奇醜的臉容上突現出痛苦的表情,忽仰天狂笑不止,笑聲悲淒而消極,笑聲一了,似是憤憤地又發出一聲冷笑,道:「若父母對我無養育之恩,這種關係是不是依然存在呢?哈哈……」
站在一側的醜婦藍玉萍一聞此言,頓時臉色慘變,全身發出陣陣劇烈的顫抖,嘶啞地喊道:「妳……妳……這話可是妳能說得嗎?我爲了妳做了多少事?我對妳雖然無養育之恩,但有關懷之情呀!妳怎能如此待我……」
在她目光中,早已泛現出淚珠。
那知「醜羅剎」藍慧琳對這種情況,絲毫不感動,反而冷冷地望了令狐冰及藍玉萍一眼,冷笑道:「我怎樣待妳,妳可曾想過?妳是如何待我,妳想過沒有……」
話猶未了,藍玉萍雙目睜如銅鈴,倏然一晃身形,左臂疾然揮出,如電般往藍慧琳右手腕脈猛扣。
事出倉猝,藍慧琳發覺之時,整條手臂已然發麻,一時之間,她臉現忿怒之狀,吼道:「妳這是什麼意思?」
藍玉萍露出兇暴之色,厲叱道:「妳得把話說清楚,我是如何待妳?這話是從何講起?」
令狐冰忽晃身上前,柔聲道:「玉萍,別太心急,她究竟是妳的女兒呀!唉!慧琳,妳也不該有這種態度,她……雖然對妳沒有養育之恩,但十月懷胎之苦,是無法磨滅的;再說數年來,終日以淚洗臉,懷念之情,妳能夠體驗嗎?」
他說到這裏,似是想起件極爲悲傷之事,竟克制不住,淚佈滿臉,哽咽出聲。
雷雲躱在草叢中,亦不覺被這段話所感傷,心中充滿了疑惑,他所明白的,「醜羅剎」和那醜夫人是一對母女,但他所不明白的太多了。
「醜羅剎」的態度確令人難以相信。
令狐冰那一段話,竟無法打動她,見她神態依然,語氣生冷地說道:「好了,別多說了,我和她雖是母女,但……」
雷雲不由暗自一嘆,心忖:「這是他人的悲劇,唉!這其中定有一段悲慘的往事……」一時之間,他忽然起了好奇心,心中極想得知「醜羅剎」和「天涯俠侶」之關係,同時,他也泛起同情憐憫之心。
「母女終歸是母女,我得設法使她們……」
思忖未了,突見藍玉萍疾言厲色地吼道:「慧琳,妳得把話說清楚,我是妳的母親,但我自妳一出世,就和妳離別,祇是在妳八歲之時,尙見過妳一面,我和妳沒有生活在一起,怎談得上我對待妳呢?」
說着,她已鬆開了手,那知「醜羅剎」突身軀一挺,猛向後斜退二步,冷笑道:「我問妳,我是否生下來,就是這個模樣?」
擧起右手,極快地一指自己醜惡的臉容。
藍玉萍一聞此言,不自覺地又起了一陣戰慄。
令狐冰更爲之臉色大變,一時之間,空氣竟冷靜了下來,山坳內除了風吹草動聲外,萬籟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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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10 20:44: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章


藍玉萍忽然一聲厲淒,撲了上前,雙臂輕張,已待摟緊自己的女兒時,藍慧琳突雙眼怒張,雙掌齊揚,口中厲叱道:「別靠近我!」
藍玉萍有如不覺,依然雙臂一張,「嗤!」一聲,她在毫不抵禦的情況下,胸前結結實實地中了兩掌,一股鮮血,如雨般噴灑而出。
事出倉猝,在旁的「鬼手匠」以及暗中窺視的雷雲、段若華等人,幾乎脫口驚呼而出。
一串足以撕裂人心的狂喊,剎時廻蕩空際:「琳兒,妳這是爲了什麼呀?妳該聽我說……」
令狐冰忽身形一晃,左臂疾然揮出,極快地化掌爲指,出指如風,往「醜羅剎」藍慧琳胸下「麻穴」疾點。
藍慧琳身手在「三絕二君」之中,可說是數一數二的人物,見來勢凶猛,忙晃身、錯步,身形輕靈地向左側猛閃。
那知閃挪身形猶未定,右側突響起尖銳破空勁風,頓時全身一閃,在她尙在動彈的極短的一瞬間,驀然抬目一望,只見藍玉萍雙目赤紅,咬牙切齒地站在自己面前。
「鬼手匠」令狐冰幽然一嘆道:「萍妹,妳就將往事告訴她吧!現在她已無法動彈,但知覺未失。」
藍慧琳不由露出狠毒的眼光,雙眸連轉,忿怒地望了「鬼手匠」令狐冰及藍玉萍一眼。
藍玉萍慌忙躲開那狠毒的眼神,一聲長嘆後,竟說出了一件慘絕人寰的往事:「琳兒,我不怪妳,二十年前,江湖上那個不知『天涯俠侶』這一對怪人,……我先把爲娘的身世告訴妳吧!我本是一富家之女,我不知在那個春天吧,我隨母進香,遇見了一少年人,這少年英俊瀟灑,當時我祇是情不自禁地多瞟了兩眼。那知——那天夜裏,正在我夢廻縈連之際,眼前竟然站着那英俊的少年人,我幾疑夢境,再加上對那少年的絲微好感,我和他互通的姓名,相識了。這奇異的相識使我終生難忘,自那天開始,我發覺我愛上了他;而他對我的情意,我也肯定地信任,歲月是快樂的。半個月後,一個晚上,那少年突帶了一個白髮老者,到我房中,經由他一介紹,我大感驚異,那白髮老者,竟是他之恩師,在武林上之地位,幾達空前絕後的『劍聖』凌虛子。凌虛子一見到我,竟大爲讚揚我,骨格秉異,是個極佳練武之才,於是我得了一身超凡絕聖的武功。我之有武功,同時也決定了我的命運;唉!若是我絲毫不懂武功,家中對我歸宿的安排,我絕不會反抗,縱然我痛苦一生,也不會罪延下代……」
藍玉萍說到這裏,已是淚語並出,悲淒欲絕。
「我家將我許配給一人,在那種情況下,我違背父母之意,那是大逆不道,而被人永世唾駡的;我在絕望之中,和『他』商量,最後我們決定了一個方法……在我成親的那一天,我踏上花轎不久,正待往男方家抬起之際,道路旁突然出現一匹快馬,有一蒙面少年,揮動着劍,企圖搶親。不料,我那時奉了父母之命,所嫁那人,竟是個江湖上有名的好手;『他』和『他』一場廝戰,直戰得天昏地暗,我一急之下,暗中出手,一支頭上的金釵,使那勢將成爲我夫婿的少年人,慘敗而受重傷。『他』也趁這機會,飛騎毁花轎,將我刼走;我那時裝成嬌弱之狀,毫無反抗地被『他』刼走。這此番瞞住了一切人,包括我的父母以及一切人;但是,却瞞不過重傷慘敗的他。原來我暗助而發的那支金釵,竟是他給我之聘禮;他那時忿怒、怨恨的心情,那是不難想像。事後我才知道,那少年早就仰慕我之美艷,他雖和我父母不熟,但他不惜鉅額聘金,打動我父母之心;我之會武功,當時除了『他』和他之外,沒有人知道。自此之後,我和『他』隱名埋姓,行闖江湖,直至我懷胎七月時,他竟出現了,於是又展開了一場搏鬥;唉!沒想到,這一戰竟是雙敗俱傷。當時的我,因有孕在身,不便揷手,他們兩人戰得精疲力倦,竟雙雙昏倒。我先救了『他』,同時也不忍心,也救了他……唉!那一幕情景,我永遠記得,我看到他孱弱地醒來,但憤怒地對我厲吼:『哼!我得報仇,縱然妳對我毫無情意,妳不該用這種卑劣的方法,折磨我,我要報仇,哼!我會殘酷的報仇。』言罷,拂袖而去。當時,我感到痛苦,想不到我被他辱駡『卑劣』,我之心情,更是不難想像。雖然『他』不斷地安慰我,但我怎能忘;那少年還不失是個正直的人,他並沒有錯呀!三個月之後,我生下一個女兒,在我心中的陰影,却更深了……」
藍玉萍說到這裏,似是再也忍耐不住悲淒的心情,泣然之聲,已掩過了她輕微的話聲。
躱在草叢中的雷雲、段若華等人,祇覺空氣過於稀薄,眞忍不住地想衝出來,好好的勸解正在痛哭欲絕的藍玉萍,快點說下去,好早一刻澄清母女之間的誤會。
令狐冰臉上一片悲愴之色,輕嘆道:「玉萍,振作起來,說下去吧!快說下去吧!」
藍玉萍忽展顏一笑,這一笑直使得雷雲等人,毛骨悚然,這那是「笑」,怨、恨、憤、怒盡在這一笑之中;她一笑之後,突仰首,眼泛堅毅之色,竟語調平靜地說道:「我說下去,縱然是琳兒永遠不諒解我,我也得說下去……」
藍玉萍無法抑制自己,一直用那平靜的語氣。
「在妳尙未滿歲之時,江湖上突然出現了一個混世魔星,一個年輕英俊的少年人,在江湖上東闖西蕩,他仗着武功高強,無惡不作,不到一個月,那混世魔星,惡名大盛……一夜,那混世魔星出現在我和『他』的面前,我那時的心情,眞是痛悔不及;那在江湖上人見人愁,鬼見鬼憂,而慘無人道的魔王,竟是深愛着我,而失意的他。我當時眞不相信,一個人性情,會轉變得這麼快;但片刻之後,我相信了,我看到他面含狡笑地一揮手,我和『他』鼻息之中,皆嗅到一陣淡淡的幽香,昏了過去……等我醒來的時候,我失去了『他』和我的愛女,我看到他猙獰地站在我面前,對我發出淫笑:『妳醒了,嘿……』他以手代表了話,他竟向我凌辱,我忍無可忍,大叫起來;然而,有誰能聽到我的聲音呢?一天過去了……我眼睜睜地望着日落、日起,月上、月降,我眼睛幾乎望出血,希望『他』來救我,又希望他別出現,原因是我對不起他呀!在這種環境之下,我唯一能得到安慰的是我的愛女,雖然他每天祇讓我和愛女相處一個時辰。這樣的日子,我過了一個月,他之對我,那不再是『愛』了,那完全是心理變態的佔有狂,我飽受這種類似人間地獄的痛苦。我之生命,所以能繼續,唉!那無非是不願自己親生骨肉,陷身在這魔鬼手中;那時,我再也不會希望『他』來救我,我簡直有點怕見他。在極端失望中,我同樣有希望,我心中的憤恨在這希望之下,變成了復仇的慾火。每至夜深人靜時,我暗地練習一種極爲覇道的內功,那也是我過於心急,我練至氣血逆衝,傷了我的臉……當時,我感到失望,我之失望並非是我如花臉容受毁,而是我那武功猶未練成。我變成醜陋後,殘酷無人性的他,似乎獲得了極端的滿足,他放了我,那並非是他良心發現。唉!我永遠記得,他在我面前,得意的笑着,瘋狂地喊着:『去找妳所愛的人吧!哈哈!他恐怕再也不會愛妳了……哈……』我當時盡情忍耐着,苦苦地哀求他,將我的女兒還我,他冷酷地拒絕……不到一個月,我又碰到了深愛我的『他』。他並不因我失節、毁容而厭棄我,他和我共同策謀復仇之計,以及奪回我們的愛女。但是,我憑着記憶,再也找不到我失隱數月的地方,江湖也似消失了那殘酷的魔星。我和他行遍天涯,找尋這仇人,兩人孤單的在道路上,探入大漠,遠走苗疆,可以說每一個角落,我們走遍了。八年了,我們所得到的是,江湖只給我們一個外號『天涯俠侶』。唉!我們行遍天涯是覓仇而行,江湖上尙以爲我們暢遊天涯,逍遙自在。八年後,我們找到了,當我倆雙人雙劍逼近他時,他竟拿出我八歲大的女兒做要脅。那時我那份痛苦,實無法形容,我眼看着自己的仇人,張牙舞爪地站在自己面前;而我無法報仇,正在我痛恨欲絕之際,忽見他一揮手。一團淡黃色的煙霧,冲在我面前,我耳邊祇聽到急促的喊聲:『玉萍,玉萍,快退!這迷魂香,我們無法抵禦……』我知道那迷魂香無法抵禦,但我怎忍心再失去仇人,以及愛女呢?我忍辱偷生的忍了八年,好不容易找到了,我怎能退……我微微感到頭暈,祇聽到他得意的獰笑聲:『哈哈!藍玉萍,妳別做夢了,我告訴妳,妳這一輩子,再也得不回妳的女兒了;哈哈……她倒是有點像妳,我要將她扶養長大,哈!我的仇是永遠報不完的,哈……我在妳身上獲不到的,我將在妳女兒身上獲得……』我再也忍耐不住,這份心如刀割的痛苦,昏過去了,在我耳邊祇響起凌厲的吶喊,刀劍交擊聲。我隱約地覺得有人在激戰……一陣清涼,我醒了過來,我第一眼看到的,竟是『他』,我頓時大喜;但剎那之內,我又痛苦了,『他』告訴了我一段慘無人道的事情。原來,『鬼手匠』令狐冰強忍着,運氣抵禦對方所發出的『迷魂香』;忽然,他看到藍玉萍倒了下去。一急之下,奮不顧身地揮劍出手,展開全身所學,發出凌厲絕倫的攻勢。八年來,『天涯俠侶』朝夕不斷地勤練武功;那時令狐冰之武功,較之八年前,不知高了幾許。一接上手,高弱立判。然而,當令狐冰揮出第三劍時,他再也砍不下去了,眼前祇顯出一個可怖而可憎的笑臉:『哈哈……你胃口倒是不小,像這種母夜叉的女人也感興趣;唉!我乾脆也給你一個母夜叉的女兒。』令狐冰直氣得目眦皆裂,忿火難應;一聲脆弱的慘叫聲後,他感到雙眼迷糊;但依稀可見,自己的愛女滿臉血跡,昏倒在地。他展盡餘力,撲了上前,但人影一閃,敵人的影子已消失了,同時他昏厥的女兒也消失了。」
…………
雷雲幾曾聽到過這種慘無人道之事,心中竟也燃起怒火,極自然地眼中透出忿怒之色。
引目望去,只見藍玉萍臉色灰白,繼續地說下去:「琳兒,妳這怎能怪我?我當初祇是想救妳,可沒想到,反而害了妳……」
雷雲目光轉移到「醜羅剎」藍慧琳臉上,只見她雙眸之中,交雜着淚水,眼神之中,閃泛着一種令人難以描述的神采。
雷雲不覺心神一頓,駭忖:「這該是一種,多麼殘酷的刑罰,在她目光中,已可以看出她對她的父母諒解;但是她身形無法動,她無法撲到自己父母的懷中痛哭,她無法說話,這未免太殘忍了。」
他再也忍耐不住,倏而一挺身形,身形如矢地,飛掠上前,手臂一揚,駢指疾點「醜羅剎」藍慧琳。
「哇!」地一聲,「醜羅剎」藍慧琳極快地撲入藍玉萍懷中,口中發出嘶啞的喊聲:「娘……娘……您原諒我,我怎知這種情形呢?娘……您原諒我……」
藍玉萍一歛黯然之色,眼中突閃出一絲慈愛光芒,溫柔地擧起手,輕拂「醜羅剎」的長髮。
「我不怪妳,我應該想到,妳對我誤會的原因……」
「醜羅剎」藍慧琳突一揚首,眼中又迸射出兇狠之色,冷「嘿」了一聲。
藍玉萍不由大急,道:「慧琳,妳怎麼了?」
藍慧琳一歛兇狠之態,道:「沒有什麼,我祇是在想,若是他尙未死的話,我將會殺他;可惜的是他早已死了……」
說到這裏,她禁不住閉目回憶往事:「慧琳……妳該恨,妳是該恨,妳問起妳的父母,我就告訴妳吧……同時妳也該想到,一個人不會是生下來,就是這樣醜相……可憐的孩子,那祇怪妳命苦,妳的娘就和妳一樣,她不幸毁了容;但她對她這美麗的女兒竟生妒意……在妳幼年時,妳就變得和妳娘一樣醜了……唉!慧琳,妳是該恨……」
藍慧琳沉痛地嘆息一聲,心忖:「唉!想不到,一個看似慈祥的老人,竟有如此狠毒的心情;他害了我娘一生不說,他竟將『仇恨』的種籽,埋在我的心中,敎我恨我親生之父母……」
不覺間,又想起了自己悲淒的身世,淚水如珠般,簌簌而下。
雷雲見狀,大爲感動,同情之心油然升起,正在此刻,耳邊忽響起蒼老的喊聲:「是你!你怎會在這裏?」
雷雲一愕,只見「鬼手匠」令狐冰滿臉怒容,站在自己面前;當雷雲深覺自己不該窺聽別人隱事,口中急道:「令狐先生別誤會……」
令狐冰面現戚然之色,搖頭嘆道:「你走吧!我和你之間,恩怨尙待日後分判。」
雷雲不由大奇,暗忖:「我和你素不相識,祇是你處處與我爲難;但我倆之間,不該有恩怨存在呀?」
正忖間,忽見令狐冰臉色大變,身形疾地一轉;面對那蔓草,厲聲叱道:「什麼人?快出來……」
話聲未了,蔓草無風自動,段若華、「美羅剎」婷玉、「羅浮三劍」,五人相繼走出。
令孤冰頓時臉色大變,雙掌輕抬,正待拍掌而出之際,突聞「醜羅剎」藍慧琳這時道:「爹……且慢!」
「美羅剎」婷玉急上前,對「醜羅剎」藍慧琳言明,段若華生病之經過。
「醜羅剎」藍慧琳無可奈何的笑了笑,道:「玉妹,我不怪妳,我這石洞不願意讓別人知道的原因,妳也應該知道;唉!我臉長得醜,在衆人面前,我依然是緊張的;但每當夜深人靜之時,我無法忍耐,時而仰天痛泣,這些我不願意讓別人知道。唉!若非七年前『梨花女』收容我,我恐怕也已棄世多時;唉!『梨花女』雖是邪道之人,但對我却恩重如山。」
藍玉萍及令狐冰兩人再也忍耐不住,同時飛身撲近藍慧琳,泣然叫道:「可憐的孩子……」
一時之間,低泣、嗚咽之聲滲成一片。
「美羅剎」忽趨近雷雲處,輕言道:「雷大哥,咱們走吧!」
雷雲已知「婷玉」之心意,遂以眼示意,與段若華及「羅浮三劍」五人,緩慢離開山坳口。
雷雲不由感慨萬分,自嘆道:「芸芸世上,這種悲劇不知多少,這些……都爲的是什麼呢?」
他忽然發現「美羅剎」婷玉並沒有跟來,但他毫不以爲意。
「恩怨日後始能分判。」
雷雲感到驚訝,「鬼手匠」令狐冰這句話是何用意;不覺間,他神態呈現茫然。
又是一天過去。
距離雷雲之約,祇剩下四天了。
江湖上盛傳着一件令人震驚的事,那是天下綠林盟主,雷雲在二日之間,屠殺了七名綠林知名之士。
同時也傳開了一件令人難以想像的事,半月前,雲夢山中發現來自各地十三名綠林豪客,在一夜喪命;這消息由「單掌修羅」冷如冰證實,是雷雲所爲。
邪派人士震驚了。
正派俠義道,迷惑了。
於是,各方群豪跋涉千里,風塵僕僕地走入雲夢山;雲夢山下的小鎮,在數日之內,變成了鬧市。
但是,在雷雲的旅程中,尙有四天,這四天,他是無法順利過去,旅途上又發生了事。
但他更堅強了,他對四天後的約會,絲毫不感到恐怖,反而雄心勃勃地等着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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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10 20:48: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一章


雷雲和段若華並轡前馳,「羅浮三劍」端木舟、何志震、公孫博亦顯得忠心耿耿地,隨後不捨。
炎日之下,飛騎策馬,實是件苦不堪言之事,雷雲轉首望了「羅浮三劍」一眼,心中大爲不忍,遂說:「端木兄,你的心意,實敎我難以安心;唉!我看你們不必再隨着我了,雲夢山下現已群英雲集,我不知如何處置這難堪的場面。」
端木舟臉色莊重地答道:「雷大哥豪勇,我兄弟三人自願跟隨,就是一死,兄弟三人亦復無言。」
雷雲不禁心中一酸,感慨地忖道:「我總算有了朋友。」
忖念至此,一面感懷自身之身世,不覺哽呼出聲:「端木兄,這份情意,兄弟永誌不忘,唉!『天南劍門』與『赤眉門』那段怨仇,自有天下群豪論理;但我之身份以及種種的誤會,有誰能明判是非呢?端木兄若是隨在下往雲夢,豈不連累了你們?」
「羅浮三劍」俱然一揚首,端木舟淡淡一笑,道:「我代表兄弟三人,對雷兄聊表敬意;若當眞綠林群豪有爲難之處,兄弟三人萬死不辭。」
雷雲知道他們心意已堅,再勸說也無用,遂朗聲一笑道:「三位大恩,兄弟在此感謝……」
話未了,蘊溢眼眶已久的淚水,奪眶而出。
雷雲感慨之際,心中對「羅浮三劍」生出敬仰之意;他之落淚,完全是感懷自身之遭遇,亦是喜悅而泣,自己能在萬邪之中,找出俠情膽肝的人。
段若華知道雷雲心情的悲痛,忙柔和地安慰道:「雲哥,別想太多了,好好的保養身體,以備四天後雲夢山下懲敵之用。」
雷雲眼忽掠過出奇的光亮,豪情逸飛地自語道:「對!我以我一身所學,對敵人懲罰;同時,我借這機會殲除一些爲害人群的敗類。」
語聲一頓,陡地勒緊馬韁,頓住馬身,對端木舟笑道:「端木兄,有一件事請你幫忙。」
端木舟道:「雷大哥有話,吩咐就是了。」
雷雲淡淡一笑,道:「四天後,在雲夢山上,我若碰上綠林人物,你能否幫我數出他的惡名,以及其爲人?」
端木舟不由一怔,臉現猶豫之狀,暗忖:「這事可敎我爲難,若我據實數出同道之罪狀,這種行爲,未免也太過於……」
雷雲何曾知道端木舟之心意,見狀不由大異,忙問道:「端木兄,這一點事,有所爲難不成?」
端木舟緩緩一嘆道:「雷雲兄若叫兄弟助你殲敵,兄弟萬死不辭;但要我這樣做,叫兄弟出賣朋友,兄弟寧死不順。」
雷雲領悟有頃,豁然悟出端木舟之心意,暗忖:「置身綠林中,難免做一兩件壞事,祇要不是釁天害理,該給予悔改之機會。」
遂口中說道:「綠林中爲惡之人不少,但我祇有一人,實無這份能力;我的意思是請端木舟能替我指出一些爲惡人群,喪天害理之人,以便兄弟能給予懲罰。」
端木舟不覺鬆了一口氣,微笑道:「雷兄之心意,實令人敬佩;四天後,兄弟當爲先效勞;不過我所指出的,俱是釁天害理,天地所不容的惡魔。關於綠林中人,有不少是環境所迫,鋌而走險;但綠林中,亦有綠林之道,刼盜貪官豪富之門,這些就是在江湖上,亦未必稱之爲惡……但,亦有例外,一些殺人如麻,凌弱欺寡的大有人在;兄弟在那天,當將這些人指出。」
雷雲聞言後,臉上泛起欣悅地笑,暗忖:「現下,我『生死玄關』已破,江湖能與我敵者,已不多矣;恩師培養我,我無以報之,惟有利用這一身絕學,替江湖上做一點事,以報恩師對我養育、關懷之恩。」
這麼一想,心情頓感朗爽,臉上再也沒有憂鬱之色,淺笑泛面的策馬前馳。
行行復行行,晌午之時,已達一小鎮,雷雲毫不猶豫地挺胸入鎮,只見街道狹小,但人群如蟻,熱鬧異常。
雷雲及段若華相繼下馬,大步走入街中央一小客棧,準備休息一下。
端木舟忽快步奔來,含笑道:「雷兄,兄弟能否先行,在前路等待?」
雷雲一愕,奇道:「怎地,不休息一下?」
端木舟道:「此地離雲夢不過三十餘里,而此鎮在雲夢祇有一路可通,依兄弟想,這三十餘里路上,當是……」
雷雲不等他說完,已經明白了他的心意,一時之間,雷雲大受感動,心忖:「以他口氣,當是前途困難,恐怕有事發生;唔!無非是綠林群雄,阻撓我前往而已。」
端木舟朗爽一笑,道:「兄弟身負能使雷兄安然抵達雲夢,但請讓兄弟三人先行。」
雷雲不忍過於拂其善意,微微一笑道:「那麼,咱們前途相見吧……」
言間,忍不住地投以感激一眼,心中却忖道:「我雷雲若是無法通過這三十里路,那縱然我抵達雲夢山又有什麼用呢?」
此刻,端木舟已匆匆走去。
雷雲默然一數時日,不由心情緊張起來,心中自語道:「四天之後,我要發揚『中嶽之主』威名;同時我要『鐵骨拐老』、『單掌修羅』等人在我的劍下喪命,還有,我必須追究出那假造人皮面具的魁首。」
飯後,段若華及雷雲走出酒店,牽馬準備上道。
忽然——
人群之中,突然起了騷動喧嚷一片,雷雲好奇心起,移目望去,只見人群中,有一靑衣蒙面少年,目中無人地推開衆人,大步踏前。
雷雲不由大奇,暗忖:「此人端是狂傲,烈日之下,竟蒙面……」
正想間,忽見那蒙面人走到自己面前,忽然停住了,面上僅有那一雙露在黑布外的雙目,竟透出驚奇之色,蒙在臉上的黑布,忽囁嚅動了一下:「閣下可是姓雷名雲?」
語氣生冷已極。
雷雲一揚劍眉,冷然答道:「不錯!我就是雷雲。」
那蒙面人忽仰臉一聲大笑,道:「你就是不說,我也認識你;哈……雷雲,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出你!」
雷雲一愕,暗忖:「此人是誰?話聲爲何如此之熟?」
心中對那蒙面人目中無人的狂態,大爲忿怒,遂語聲轉厲喝道:「你找我,有何貴幹?」
那蒙面人雙眸之中,突透出兇狠之色,冷冷道:「現在,我是在設法保護你那條狗命;嘿!四天之後,我却要你這條狗命!」
雷雲勃然大怒,雙掌一張,正待出手,耳邊忽響起輕脆的話聲:「雲哥,在街道上別鬧事,咱們還是走吧!」
雷雲閃目一望四圍,不得不忍下心中怒火:「哼!你若是男子漢的話,把面具脫下!」
那蒙面人臉上這布突一陣抽搐,冷笑道:「雷雲,我問你,這姑娘是誰?」
雷雲怒道:「是誰與你何關?」
「嘿!」蒙面人冷笑一聲,突右手疾抬,駢指如箭,疾若電閃地,直往雷雲胸前猛戳。
雷雲見來勢,竟是迅速而狠毒,不由爲對方身手之快而震驚一下,忙晃身錯步,閃過一指後,含怒地厲聲吼道:「走,要打咱們出鎮打!」
那蒙面人一頓身形,仰臉狂笑道:「打!嘿!現在時機未到,我現在所要問你的,那妞兒到底是誰?」
雷雲頓時氣憤填胸,厲叱道:「這和你有何關係?」
「有何關係?」
那蒙面人眼中突透出妒火:「『雙絕女』趙倩雲呢?」
雷雲不由一怔,突然想起了眼前這蒙面人是誰了;一時之間,心中之怒火驟起,如浩波巨浪般,再也無法克制,厲叱道:「原來是你!」
雙手一揚,手臂猛向那蒙面人臉上掠起,速度之快,簡直令人無法抵禦。
那知,那蒙面人似是早有準備,雷雲手一動,他已凌空飛起,口中冷笑道:「哈哈!雷雲你旣然知道我是誰,又何必掀我面具;哼!我倆恩怨,在四日之後決定。」
雷雲一晃身形,身形隨之掠起,口中厲聲道:「姓戈的,快把那五頁祕笈拿來!」
那蒙面少年,正是與雷雲水火難容的「凌雲劍客」戈靑。
他倏然一轉身,身形竟在人群頭頂上掠過,如飛地往鎮外馳去。
雷雲雙目赤紅,一聲厲叱,亦飛身追去。
段若華不由怔住了,芳心中焦急萬分,她不明白雷雲和那少年人的關係;她所感到疑惑的是,當那蒙面人提起「雙絕女」之時,雷雲竟是大失常態。
其實她不明白雷雲之失態,完全是那五頁人皮祕笈尙在「凌雲劍客」戈靑手中。
她猛張望一下,然後雙脚一蹬,電也似地往「凌雲劍客」戈靑及雷雲所去之方向,電馳而去。
段若華一脫離人群,幾個起落,已離開喧嘩的小鎮,引目前望,只見眼前荒草彌漫,一片荒涼,荒草中隱隱約約地可以看到一二丈餘寛的泥道,路道廻轉,無法看清路之去向。
她不由芳心暗急,略一沉思,展出「鐵臂人」段有銘獨門絕藝「草上飛雲」,只見她身形美妙,嬌軀急搖之間,凌雲前往。
忽然——
她心底深處,無由而顫了一下,她深深感到一種不祥的陰影,罩襲芳心,再往前望,她發現了約二箭之遙,有一片樹林,她再也不猶豫,展出全力,向前飛奔。
一會之後,她清晰地看到那片樹林了,林中忽然傳來一聲厲叱:「戈靑!你到底交不交出來?」
段若華一聞聲音,就知道是雷雲所發出,如心落巨石,飛身奔前。
「哈哈!雷雲別妄想吧!今日的戈靑可不比往昔,要我交出那五頁人皮祕笈,談何容易!」
雷雲祇氣得雙目赤紅,一怒之下,但聞「嗆啷」一聲,長劍已然拔在手中。
「戈靑!你若是再不交出,莫怪我手下無情……」
話猶未了,段若華已如矢般撲近:「雲哥,別再惹事了。」
雷雲微微一怔,道:「若華,這些妳不會懂。」
戈靑雙目含光,掃了段若華一眼,突哈哈長笑道:「姓雷的,我這就不懂了,這妞兒長得也不差,你還要趙倩雲做什麼?嘿!若是趙倩雲知道你是這等人……」
他戛然一止語聲,在他黑布下的臉龐,嘴角上泛起了獰笑,暗忖:「倩雲怎會看上他呢?哼!若倩雲知道他和另一個少女在一起,是不是會……」
「看劍!」斷然的一喝,直把他心中那份得意化爲烏有;他一驚之下,抬目急望,只見一片靑光,夾着「呼呼!」破空之聲,如雷如雨的猛襲而下。
戈靑不由得不臉色大變,忙晃身錯步,閃至一側,身形一頓,他神情突然變成呆愕。
一陣無比的失望,如風如雨地襲至他心頭:「唉!難道說,我尙無法和他爲敵?」
雷雲之一劍揮出,雖未成功,但看到「凌雲劍客」戈靑這付神態,不覺也停下手來。
戈靑臉上是蒙着黑布,若是沒有黑布的話,那可以看得出,那是一付頽喪、失望已極的臉容。
雷雲那一劍,速度那尙是其次,劍風如嘯,顯出雷雲之功力,不知較前高了幾許,這就是使「凌雲劍客」戈靑失望的原因。
「戈靑,那五頁人皮祕笈關係我甚大,我們同是『江湖三奇』之後,何苦爲這邪惡之物而拚命呢?」
雷雲感到事態有異,故說起話來,也緩和不少。
「凌雲劍客」戈靑心灰意散地望了雷雲一眼,突激烈地吼道:「我憑什麼還你,你若是光憑『中嶽之主』所敎,絕無法勝過我……嘿!你參悟『三絕二君』五門所學,自是勝我一籌,再說……你憑什麼得那五頁人皮祕笈;五年前的事,我已由恩師處得知。恩師爲了這五頁人皮祕笈,弄得雙臂一殘一毁;難道說,我戈靑沒有權得那五頁人皮不成?而你竟不勞而獲,我憑什麼還你?」
這一段話,傳入雷雲耳中直如萬箭穿心,雷雲俊容一時慘白,厲叱道:「好……好……你說得對,我現在告訴你,我爺爺爲那五頁人皮祕笈,死得不明不白,我現在告訴你,當我數到三,你若是不將五頁祕笈交出,縱然是令師在場,我也要你血濺七步,死於當場!」
雷雲一頓語聲,冷酷地喝道:「一……」
戈靑臉色大變,不由冒出一身冷汗。
「二……」
直如鬱雷驟生地,響在他腦際,他臉上已露出驚駭之念;若不是那黑布罩着他的臉時,即可看出他那死灰般的臉容。
「三!」
雷雲臉上毫無表情地踏前一步,右手已然擧起,戈靑驚駭無比地迅速後退。
突然,樹林深處響起「簌簌」之響,雷雲駭然大驚,猛可一回頭,只見滿天暗器,電襲而來。
「哈哈……」
尖銳刺耳的怪笑聲後,林中突閃出三條人影,雷雲面對滿天暗器,亦不覺皺了皺眉,長劍一顫,猛然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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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10 20:49: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二章


四面八方襲來的鏢、鐵丸,以及種種不知名的暗器,竟不下於十餘種,每種都十枚以上,在落日餘暉光芒下,撩眼刺目。
雷雲霍然大驚,在這種情況之下,他心中泛起了失望和忿恨,很明顯地可以知道,與暗器同時飄掠出的三人,是黑道中惡魔,他們之目的,是置己於死命。
「三個人怎可能發出十餘種不同,而爲數奇多的暗器呢?難道說尙有無數人隱藏在黝黑的深林中不成?」
這些疑念如電光石火,在雷雲腦中一掠而過。
的怪笑!
如嘯的勁風!
再加上段若華恐懼的驚呼!
短暫又短暫的瞬息,雷雲方寸大亂,他猛可一翻身,長劍如電舞起,舞成一圈圓輪。
他感到心胸如塞,湧胸的內力,似一團火花,在他雄壯的手臂上發揮出。
「嗡嗡!」地揮動長劍忽自顫動起來,短暫又短暫更短暫的剎那,他泛起驚異之色,一圈,一圈,一團,一團,乍眼望去,那不是因劍速之快而舞出的光幕,而是一整塊,一整塊光亮懾目的鋼板。
「叮!」「噬!」「噹!」一陣亂響後,大地竟變成一片死寂。
來者三人臉上皆泛起慘淡之容。
戈靑瞪眼如銅鈴,懾人光芒中隱透出一股怨恨、絕望的意味。
段若華是展開了笑靨,櫻唇微張,是一種欣悅過度,說不出話來的樣子。
連雷雲臉上也露出了不解的愕感,他凝眉怔望了地上殘鏢廢鐵良久,心中莫名地自語道:「我竟能同時抵禦這麼多的暗器?」
「奇蹟,雷哥的功力,進展得實在有點可怕!」段若華雖不言,心中却一直不斷暗忖着。
靜!死寂!暴風雨未臨之序,往往是一片出奇的冷靜,令人心悸的冷靜,也是短暫的冷靜。
「嗖嗖」數聲,林深之處,又飄出了三條黑影。
雷雲冷笑暗道:「不出我所料,看樣子林中尙有人。」
「姓雷的!吃裏扒外的東西,你身爲綠林之盟主,暗地屠殺綠林同仁;嘿!我胡大仁雖與你素不謀面,但你這種行爲,我實在忍耐不住了!」
「胡大哥,和他嚕囌個什麼?這種人殺了算了!」
「小子!你別以爲露出了這一手就震住了我們,我們是爲『鐵面金劍』老當家之仇而來!」
「胡大哥,咱們動手吧!」
雷雲突然低下了頭,眼中噴出了毒焰:「我不看他們,我也不動手;但他們誰先動手,我就殺誰。」
段若華那驚悅之色是短暫的,她此刻花容慘淡地掠至雷雲之側,惶促地道:「雷哥,你怎麼了?唉……」
她聲音轉弱,輕如蚊鳴:「你該抬起頭,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在這種情形下,不容你逃避,這種敗類,也祇有用『以殺止殺』的方法來對付。」
雷雲聞罷,自然地泛起感激之情,不由自己地斜目投以感激一眼,心中暗道:「華妹,妳誤會了,並非我逃避現實,我之不抬頭原因,實在不想看到他們的臉。唉!我已推測到一個時辰後的結果,那是血汚滿地,屍骸遍佈,若是他們無理對我的話……唉!我這又何必望他們一眼,我多望他們一眼,我和他們多了一面之緣,這又何必呢?」
「唰!」地一聲劍風如嘯,響在雷雲的耳際,一縷靑光,迅若奔電,直戳雷雲前胸。
雷雲雙目一闔,以耳代目,忖察劍之來勢,以及發劍之人所站之地位,倏地反手一劍,這一劍速度之快,竟是他本人都無法想像得到。
一聲斷然的慘叫,似是宣佈了雷雲和敵方第一回合的結果。
衆人大嘩,一個個臉色慘白,毫無人色,連站在一旁的「凌雲劍客」戈靑,也感到心驚膽顫。
段若華更是花容慘白,暗道:「雷雲這是爲什麼?你一言不發,但是一出手就傷人,你該抬起頭向他們解釋,然後一切事務都在雲夢山上解決不好嗎?唉!你這是爲什麼?」
慘叫過後,雷雲抬起了頭,雙目赤紅地一瞥場中,突仰臉一聲長嘯,嘯聲穿雲透日,入耳鏘鏗。
嘯聲中似是充滿無窮的怨恨,無比的憂鬱。
嘯聲一歛:「你們動手吧!我會以你們動手先後,來給予你們報答。」
「嗖嗖」連聲,黑黝的深林中又掠出五六人,段若華、戈靑兩人,不由臉色一變。
戈靑望了雷雲一眼,只見他俊容露出泰然安若之態,毫無畏懼。
不由得「凌雲劍客」戈靑心中暗起敬意:「他的功力,爲何進展得這麼快?」
他感到寒心,不由自然地按了懷中那五頁人皮祕笈一下,暗道:「眼下我實在無法與其爲敵,那麼我是無法保存這五頁人皮祕笈了。」
「嗆啷」一聲,段若華忽然拔出了長劍,雙眉一軒,毅然說道:「雲哥,他們人多,我……我幫你。」
雷雲慘然一笑,道:「若華,謝謝妳,妳無法幫助我,這些人是殺不盡的,妳又何必替妳父親添麻煩呢?」
突然——
戈靑如行雲流水般掠至雷雲左側,也拔出了長劍,口中發出令人不解其意的輕笑:「姓雷的,我也幫你。」
雷雲一愕,道:「什麼!你也幫我,你爲什麼?你憑什麼?」
戈靑嘴角上掛起一絲傲笑,雙眉一挑,道:「爲了我想你死,也就憑這原因,我幫助你打發這批人。」
雷雲更爲不解了,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道:「你若是不想死,就走得遠點;若是不怕死,就幫我,或者陪我死。」
戈靑竟然咧嘴一笑,道:「你別替我擔心,我死不了,倒是你好生設法活命是眞的。」
雷雲略一沉吟,道:「戈靑,咱們倆到底是友,是敵?我希望你能給我答覆。」
戈靑哈哈一笑道:「現在我們是並肩作戰的良友,片刻之後,却難講,那要看他們了……哈哈……」
說着,一指眼前綠林群雄。
雷雲一愕,引目望去,只見眼前人影紛動,一時竟無法清楚地知道有多少人,約僅可知是十一、二人不等,一個個軒眉瞪目,手提劍、刀之類兵器,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雷雲微一眨眼,冷靜地觀察每一個人的情勢,然後將眼光慢慢轉到地上的屍體。
他不自覺打了寒顫,那僵躺在地上的屍體,正好面部對着雷雲,那是一付血肉模糊、猙獰可怖的臉容,敢情是方才那一劍是由頭往下劈,腦漿紛紛,故一劍結束了那人之命。
「唉!我連他的名字、外號都不知道,而且,還有很多人站在我面前,等待這下場呀!」
他明白那屍體的慘狀,震懾了他的敵人,使他們不敢輕擧妄動。
雷雲忽地臉泛淺笑,道:「我看是算了,我雖不敢自誇我之武功高出諸位任何一人,但諸位要置我死地的話,起碼得像『他』這樣犧牲一二個。」
段若華看到雷雲抬起劍,指了指那可怖的屍體,不自覺地嬌軀顫了顫,驚駭地「嗯!」了一聲,如花的嬌靨上起了痙攣,道:「是的,雲哥,這些人雖厲害,若是你不戰而走,仗着你一身輕功,相信可以走脫,雲哥,你爲什麼不走?」
雷雲心頭一凜,眞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心中已起「逃避」之念:「對呀!我不忍心再殺人,何不一走了之。」
「凌雲劍客」戈靑突地冷笑一聲,道:「以你之身份,『一走了之』適合麼?」
雷雲勃然大怒,吼道:「照你這麼說,我將這批都殺了才走不成?」
「凌雲劍客」戈靑劍眉微揚,冷笑不語。
段若華直氣得杏目圓睜,狠狠瞪了戈靑一眼道:「那你倒說說看,如何處置這事?你剛才不是說要幫雷大哥嗎?」
戈靑雙眉一挑,眼中露出異樣的神色,朗聲大笑起來:「我說話絕對算話就是了!」
笑中帶語,一笑即罷,又道:「雷雲以一劍劈斃一人,居然震懾了全場,使他們一個個像老鼠似地,雖是拿了破鐵般的東西,却祇敢瞪目而不敢動手。」
這一段話,直如火上加油,十二名大漢臉上的忿怒之色,更加濃厚,厲叱、怒吼之聲,一時大起。
戈靑冷笑又道:「我的幫忙,也學學雷雲;嘿!我却要連揮三劍,看看能不能制住他們!」話聲一了,陡地長嘯起來,身形如翔空巨鷹般,凌空飛起三丈有餘。
衆人正在一愕之際,嘯聲戛然而止,唰唰連聲,戈靑身在半空,疾若電光地,揮出三劍,劍風如嘯,幻現出朵朵雲花,圈圈靑光,四射八分,竟是撩目異常。
雷雲陡自臉色一變,暗道:「數日不見,他功力深厚得多了……」
忖念未了,另一可懼之意念,又泛心頭:「他施展的竟是『雲采絕劍』!」
果然不出所料,戈靑三劍勢收,已有人驚駭地叫道:「這是五門中,『雲采』絕藝!」
這句話傳在衆人耳中,衆人突似觸電般起了騷動,衆人騷動未歛,驚駭之念猶增之際。
戈靑已收劍撤招,朗聲一笑立於衆人目前:「哈哈……你們認出來了,那雷雲也已認出了吧!那『三絕二君』『雲采書生』之不傳絕藝,哈哈……這沒有什麼驚奇,我再來一手如何?」
話落人動,只見戈靑衣袂翻飛,在衆人面前,上下亂竄,一直不離方圓半丈之內;起先緩慢無比,非但戈靑之身形、脚步可以看得清楚,連臉上那份得意的神情,也可以清晰地顯露出。
但片刻之後,祇聞衣袂所掀之勁風,祇見稀淡虛渺似的人影;然而,依然不離那方圓半丈之地。
雷雲臉容劇變,驚忖道:「他竟在短期內,將那五頁人皮祕笈的武功學上了。」
「神鯉迷踪」四字在那群綠林高手之中傳出,衆人臉上又多了一種表情——疑惑。
「哈哈……諸位奇怪是吧!我的意思是讓諸位清楚一件事,哈哈……」
「戈靑,你快說,讓我們知道什麼事!」人群之中起了怒吼。
「快說!你這些從何學來?」
段若華早已在「江南俠丐」口中,知道雷雲得到「三絕二君」五人遺下那人皮祕笈之眞相;此刻,她明白了「凌雲劍客」戈靑的用意了。
她焦急萬分地喝阻道:「戈靑!你這些話是什麼用意?」
雷雲忽慘淡地一笑:「華妹,妳別激動,他要說就讓他說吧!他就是不說,我於雲夢山下,天下群雄之前,我也會說的。」
人群似是不耐這種急迫需知,而無法得知的心情,又起了厲叱、怒吼聲。
「凌雲劍客」戈靑一聲獰笑,道:「在我未說我之會『三絕二君』絕藝之時,我得先表明自己之身份。哈!本大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江湖三奇』之首,『天目奇僧』之徒戈靑是也!」
雷雲臉上本是毫無表情,此刻露出了輕譏地一笑,內心中極其不屑;戈靑提到「天目奇僧」爲「江湖三奇」之首之話,雖雷雲對「天目奇僧」沒有惡感。
但是,他洞悉了「凌雲劍客」戈靑的用意,所以極自然地露出輕微不屑的笑容。
「凌雲劍客」戈靑却毫不在意,又笑道:「嘿!我這一番話,以及那一手『雲采絕劍』、『神鯉迷踪』,若是在年前出現於諸位眼前的話,哈!諸位要找、要殺的人,恐怕是在下了……哈哈……諸位,你們若是要學『三絕二君』之絕藝亦未嘗不可;據我所知,『三絕二君』所遺留下那五套劍、掌、步法、內功、一步一指絕藝,會得的恐祇有雷雲一人;但另有兩個會一半,那是『寒天孤叟』古瑟霆與區區在下。」
雷雲顯得極爲冷靜,但段若華已漸漸忍耐不住了。
站在雷雲、戈靑面前的十二人,臉上都現出了驚奇,和得意的神色。
段若華不禁大奇,想道:「驚奇是應該的,得意從何而來?」
戈靑突雙眸一睜,精芒四射,伸手入懷掏了掏。
雷雲臉色變了,他完全明白戈靑之心意,戈靑原先尙有憑藉那五頁人皮祕笈,勤習其中深奧之絕學,與雷雲一較長短。
但是,雷雲方才抵禦百千件暗器,以及一劍擊斃強敵的表現,使他涼了一半,他在失望心情之下,想出一個狠毒的方法。
他不惜犧牲那五頁人皮祕笈,竟將人皮祕笈取出,公諸於眼前綠林人士之前。
那結果很簡單;使人明瞭雷雲之眞正身份,雷雲之會「三絕二君」等人不傳之絕藝,定從「祕笈」學來,並非「三絕二君」所傳。
再說,「單掌修羅」冷如冰傳出了「鐵面金劍」等人之死時,雷雲之師「中嶽之主」歐陽梓及「江南俠丐」陸紹奇在場。
天下綠林之中每一個人都在懷疑,雷雲和「中嶽之主」之關係,這些沒有什麼。
但,此刻戈靑能用五頁人皮祕笈證明雷雲和「三絕二君」絲毫沒有關係的話……
這些會使人聯想到「三絕二君」之死及祕笈來源之疑點,這份懷疑,第一個落在雷雲身上;但雷雲的年齡實在不適合那數年前的事,自然而然地懷疑落在雷雲之師「中嶽之主」歐陽梓身上。
生性陰險的戈靑還加上一句:「這五頁人皮是雷雲所有,據在下推測是雷雲之師門所有。」
這一句話似是宣判了雷雲失去天下綠林盟主的地位;很簡單,在場衆人俱是綠林中知名之士,但非「三絕二君」五門之人。
雷雲之爲天下綠林盟主,是「三絕二君」五門所恭推;近日雖由「鐵骨拐老」依餘輝宣佈出,雷雲之地位有動搖,他得以取而代之。
但這究非五門之意,「三絕二君」五門之信符尙在雷雲之手,「三絕二君」五門外的綠林人士所引起了憤念是,雷雲就任盟主之位第一道命令。所以,雷雲受到種種的阻撓。
同時,他們怕雷雲上得雲夢山後,又恢復盟主之位,他們聯合起來,企圖在途中殺雷雲滅口。
這些事發生在近兩天之內,雷雲知道,段若華以及圍攻雷雲的人知道。
當然,「美羅剎」婷玉也知道;但推算時間,「美羅剎」婷玉大約是剛到雲夢山。
雷雲並沒有阻止戈靑說下去,他臉上依然是保持冷靜,手中的長劍,筆筆直直地垂在地上,絲毫沒有動手及搶奪戈靑手中五頁人皮祕笈的意思。
但段若華却不同了,她對雷雲的情意,變成了無窮的關懷,她明白,雷雲在這一刻之內,是由天下綠林盟主變成天下綠林公敵。
雷雲不會希罕那盟主之位,但他的希望即成了泡影;雷雲之意是借自己巧合而得的權威,來控制天下綠林;現下的他,無仇、無恨、無怨,但有浩然大志。
他幾乎有着可以稱之爲夢想的念頭:「使天下太平,綠林永遠平安……」
他能夠做得到嗎?以現在來看,那是絕對絕對的不可能。
戈靑心中本對雷雲有畏懼心理,故他尋出那五頁人皮祕笈時,遲疑了一下;但他良久沒有看到雷雲有所擧動,他放下心拿出了五頁祕笈。
那些綠林人物,一個個目如銅鈴,盯在戈靑手上。
戈靑朗聲一笑,道:「這是雷雲之物,而我自『寒天孤叟』手中得來,『寒天孤叟』是從雷雲的手上獲得,這薄薄的五頁人皮之中,所載者即是在下方才所施展之『雲采』、『神鯉』,以及尙未施展的『二君一絕』之不傳武功。」
瞬息間,衆人眼中迸出了火花,其中尙有些微貪婪的成份在內。
戈靑故意地揚得高高,又道:「雷雲就憑這,造成自己在綠林中之地位……」
段若華憤恨地又瞪了戈靑一眼,戈靑依然是若無其事地一笑,突手臂一沉,鬆手將那五頁人皮甩在地上。
衆人之中,竟有兩人慢慢地離群走出。
雷雲突一聲厲叱,道:「誰要是想拿那祕笈,我第一個要他的命!」
說着,長劍倏然揚起。
群魔一愕,忽有人道:「咱們要這有什麼用,在我們手中還不是廢物一件,走,咱們先上雲夢,宣佈此事。」
「大哥的話,有理極了,此消息一洩漏出去,『三絕二君』五門絕不會恭推這廝爲盟主了;咱們目的也在此,讓『三絕二君』五門門人殺他不好嗎?」
「哈哈……哈哈……」
「哈哈哈……」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但是,我們這一走,胡老大的仇誰來報呢?」
「哈……那廝命也不會太長了,你還怕沒有人報仇;非但胡老大的命,就是『南宮雙傑』、『河北一豪』、『鐵面金劍』……的仇,都會有人報。」
「對!『三絕二君』五門絕不會放過這小子,他本領再高,總也無法抵抗『三絕二君』爲數論千,以及天下綠林論萬之人吧!」
「這麼說來,咱們是該走了。」
「走吧!咱們先把胡老大的屍骸移走。」
「哈哈哈……哈哈……」
…………
十幾個人,一個個走了,在他們一言一語,一問一答之中,使雷雲知道了自己的處境;此去雲夢山,要想活命,那機會是多麼渺茫。
「戈靑呀戈靑!你這算是拔劍助我?是的是的,你幫我退走敵人;但是,你却使我變成擁有更多的仇人。嘿!我一到雲夢山絕峯上,就等於身入地獄。死就死吧!我在死前,我要殺你,我要殺你姓戈的……」
雷雲毫無表情地想着,虛弱垂地的長劍,一會揚起,一會垂下……
他突然發出一聲苦笑,問道:「戈靑,咱們倆現在是朋友,還是仇人?」
戈靑微微一愕,睜目四望,發覺地上那五頁人皮祕笈尙在,那十幾個綠林豪傑,早已沒個影子,樹林前祇有段若華、雷雲及自己。
他突然感到有點冷清,一種恐怖的念頭湧上心胸,急忖:「我爲什麼還不走?」
他想到這問題時,耳邊突響起了同樣一句話:「你爲什麼還不走?」
語氣生冷,令人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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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10 20:50: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三章


雷雲臉上泛起淺笑,又補言了一句:「戈靑,你爲什麼還不走?」
戈靑駭然抬目,心頭一凜,頓時全身沁出了冷汗,顫忖道:「人類的眼光,怎能如此可怕?」
是的,雷雲宛如朗星的雙眸中,所透出的是「狠」、「恨」、「毒」、「怨」,是火焰,是寒光!
所謂「火焰」,那是眼神中顯出了雷雲心中憤怒的慾火,所謂「寒光」,那是雷雲透出的眼神是令人四肢生寒的光芒。
「你滿意了吧!」雷雲又問道。
「凌雲劍客」戈靑連退二步,抖聲道:「你是說,我爲什麼不走,我……我現在就走……就走……就走……」
雷雲左眉微向上挑,低聲道:「你能否暫時不走?」
戈靑覺得手有點濕,惶恐地點了點頭,道:「你有話要問是吧!」
其實他知道,此刻雷雲若是下定決心不讓他走,他實在無法逃出雷雲之掌握,所以他乾脆站着。
他和雷雲衝突了好幾次,已經明瞭雷雲大致的個性;但此刻,雷雲這種大反常態的表情,他無法推測雷雲心中所想的是什麼?
這些不由得他不緊張了。
他暗自忖思脫身之計,戈靑擊敗雷雲而走,這些他明白是不可能的,求生的慾望,使得他在渺茫中尋索奇蹟。
段若華也從來沒有看到過雷雲這種表情,她有點緊張。
而雷雲依然是微挑着左眉,長劍垂地,在他腦中有無數的問題,無數的矛盾在廻蕩。
「我是否要他死?我是否該殺他?……我和他見面過四次,每一個小節都有殺他的理由……在千山之麓,『碧血奇叟』殷菸耀和他在我面前,他羞辱我,我以『凌空三劍』懲罰了他,他狠狠下誓言,這些誓言他可以說已達到目的了。他沒有用劍來戮我,但他憑着滿腹陰謀,用嘴用舌來陷害我,他是有把握,我在幾天之內,暴死於雲夢。這些我有足夠的理由殺他了……但我爲什麼遲遲不下手,還猶豫什麼?他是『天目奇僧』之徒,說起來算是名門之徒,我猶豫是爲這一點嗎?」
戈靑無法忍耐這種煎熬的痛苦,他知道雷雲已動殺機,但雷雲遲遲不動手,這種等待,像是肉體慘遭煎熬般。
他忍不住地開口:「雷……雲……你是不……是有話……要問?」
雷雲冷靜異常,冷靜得有點殘酷,對戈靑顫抖的話聲,直如未聞,他的全身上都沒有動,幾乎包括了雙眼和頭髮。
段若華心中駭然,慢慢地走近雷雲,溫柔地問道:「雲哥,你怎麼了?」
依然……依然……
「雲哥,你說話呀!」
同樣地,沒有回音,也沒有動靜。
「雲哥,我的話你聽到了沒有?我是若華呀!我是若華啊!」
話一說完,淒悲的哽咽聲充滿了深林。
…………
「他變痴了,變痴了!」
戈靑腦中突然泛起了一線希望,暗自忖道:「我爲何不設法逃走?是呀!我爲什麼不逃走?」
段若華所傳出的低泣聲,片斷地傳來;戈靑心中暗自一決定,決定「走」。
那知他左脚剛一離地,耳邊突響起凌厲的吼聲:「戈靑!」
戈靑霍然大驚,驚駭之態,盡溢言表,顫瑟地問道:「雷大哥,你可是叫我?」
「是的,我叫你,我叫你的聲音是不是不夠柔和?唉!那你也不能怪我,你祇要不走,我不對你厲叱大喊就是了;但是,你祇要一動,我先是用聲音叫住你,然後我會用劍來阻止你,然後我會傷你的腿,使你無法走;然後,我用手指戳你的三陰要穴,然後我會用短刄破你胸,然後,然後……」
他這一段話直說得戈靑毛髮悚然,膽魂俱飛,雷雲這一段話似是有音節似地,一字高過一字,一句快於一句,說到最後那不再是說話了,而是在吼;尤其最後幾個字,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個旱雷。
雷雲停了下來,而戈靑却像一個稚齡孩子,突然見到電光閃了,心知馬上有雷接踵而來,在那掩耳等待。心中那份駭懼,自不在言中。
「我要讓你滿足。」
「滿足?」戈靑驚駭地問道。
雷雲依然是生冷而無表情,緩緩道:「你曾有不少三次地要求我,要和我比武,要勝我。」
戈靑已明白雷雲心意,忙道:「我的意思是三個月之後。」
雷雲忽展顏一笑,左肩再度提起,道:「你心中有數,我無法活過三個月,恐怕連三天都無法活過;我一死,不就無法滿足你了嗎?」
戈靑登時冒出一身冷汗,顫聲道:「雷大哥,我現在不想和你比武。」
雷雲冷笑道:「你何必急呢?我讓你勝就是了。」
略頓又道:「這一場武是非比不可,戈靑,挺劍吧!我不會讓你失望。」
戈靑心念急轉,倏然手臂揚起,長劍平擧,道:「比就比吧!可是怎麼比呢?」
雷雲臉上泛起黯然之色,慘淡地一笑道:「隨你的意。」
戈靑忽地喜色溢面,但祇短暫又短暫的一剎,顫瑟地說道:「你的意思是否勝負爲生死?」
雷雲雙眉齊揚,道:「不!勝者死,負者敗!」
戈靑臉色大變,急道:「這是什麼比武?」
雷雲泠冷一笑,道:「我和你比武,方法和一般人不同,那是每人在對方身上戳三劍,這當然是隨各人的意思決劍戳何處;嘿!我願意讓你先戳,三劍之後我被你戳死了,那我就無法戳你三劍了。」
他頓了頓,又道:「這場比武已經剩了一個人,不就結束了嗎?但勝負之分呢?你動了手,我尙未動手,不是我勝你負嗎?」
戈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疑惑地望了雷雲兩眼,詫聲道:「雷大哥,爲什麼要這樣比呢?」
雷雲笑道:「你幾次的羞辱我、陷害我,你的目的,不就是要置我於死地嗎?現在正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凌雲劍客」戈靑不禁又退了二步,顫聲道:「雷大哥,我……我……」
「雲,放棄這一場比武吧!這於你無益。」
溫柔的話聲,使得雷雲心頭一凜。
戈靑心中泛起了希望,暗忖:「希望雷雲能夠取消這種比武。」
雷雲突地一笑,這一笑直笑得戈靑及段若華,毛髮悚然;這一笑的涵意何在?在這種情況之下,怎笑得出來?
「戈靑,我可以告訴你,這一場比武的結果,我身受重傷,而你斃命當場!」
戈靑霍然大驚,抖聲道:「我刺你三劍,你能不死?」
雷雲冷然答道:「並非我能不死,祇是我有把握保持暫時不死;也就是說,我能看着你死,而你却不能看到我死。」
戈靑臉上起了陣可怕的痙攣,驚愕良久,才肯定地迸出一言:「不可能!」
雷雲忽哈哈一笑,道:「在你刺我三劍前,我來解釋,免得你死不瞑目。」
說着,他無意之中偏臉一望,這一望,他怔住了,微微感覺到四肢發寒,心底不由自己地一酸。
那是一付令人憐憫的臉容,一付嬌艷如花的臉靨上,佈滿着焦急、憂愁,淚水似乎已洗刷過這付令人嚮往的面孔。
無限的關懷,無窮的焦急,滿溢在段若華的臉龐上,雷雲感到不忍,他是無意,無意傷了一個深愛自己的少女。
城府深沉,生性險詐的戈靑忽然冷靜了下來,他冷靜地等待雷雲給予他「三劍而不能刺死雷雲」的解釋,他心中已轉動着應付的對策。
雷雲也不得不冷靜下自己,段若華的表現,亂了他的方寸,他心中充滿着恨,那無比的恨,都是集在眼前戈靑身上。
殘酷的遭遇,使得雷雲心中的恨,已達頂點;若是他憑武功戰勝戈靑,然後,一刀一劍凌遲地將戈靑處死,這種方法,已是殘酷到無以復加;但雷雲認爲這方法,尙不能滿足他心中的恨念,消釋他無窮的恨意。
那祇是對戈靑肉體殘酷的處置。
雷雲似乎了解了,「好勝心特強」之人的心理,他竟想出一個表面上看來公平,而毫不殘酷的方法,其實骨子裏,對一個「好勝心特強」的戈靑,比任何方法都爲殘忍的方法。
雙方都自知必死,但誰都願意看到對方先死;若是這一方面失敗的話,這份心靈上的殘受,那是多麼殘忍呀!
雷雲自身也不由起了一陣寒意,但他堅持地將心中所想的話說出:「戈靑,你恐怕還沒有想到,我在這四天之內,我發現了一件事,我自幼蒙恩師『中嶽之主』歐陽梓敎導,學得是佛門正宗內功,氣血行走,極爲正常。」
他突地一頓,手指地上人皮祕笈,又道:「你這已經看過了吧!最後一頁人皮,左角上沒有釘碎布的那一頁是什麼?」
戈靑不由自主地喊道:「那是『赤眉神君』的內功逆練法!」
雷雲毫無表情地接口道:「那種內功逆練法,我在五年多前,好奇地按着地圖樣上的穴脈,運氣遊走;當時我內功毫無根底,同時學了恩師及『赤眉神君』兩種正逆遙途的內功。想不到,在幾天前,我發覺我生死玄關已通;戈靑你該想像得到,『生死玄關』已破,那人的內功深厚到什麼地步,當今武林之中,能有幾人。據我所知,祇有閣下恩師,及在下恩師。令師殘缺雙臂而能不暈厥,尙能跋涉千萬里之途,自關外千山回到此地。我現下之功力,雖不能與令師相比,但亦相差不遠,令師能忍受殘缺雙臂重傷之軀,延遲數日再作治療;我難道不能忍耐一兩個時辰才死嗎?」
戈靑不由打了個冷顫,恐懼地又問一句:「我刺了你三劍之後,你能暫時不死,但你能保持功力刺我三劍於死地嗎?」
雷雲冷冷地說道:「我相信我能夠,在我體內潛伏着一種無比的『恨』,這種『恨』意,我相信能在那時,發揮出無比的力量,看着你死後,我然後瞑目而死。哈哈……戈靑,你明白了沒有,咱們兩人都是勝利者,也都是失敗者,所不同的是,你『死後不能瞑目』,我却能『死而瞑目』。」
戈靑不自覺地退了兩步,全身起了顫抖,面皮抽搐地囁嚅道:「咱們倆都不死,不好嗎?」
雷雲冷笑道:「若你是沒有勇氣接受這公平的賭命,我將以不公平的方法決鬥,而置你於死地。」
戈靑抖道:「有何種不公平的方法呢?」
雷雲露出可怕的冷靜態度,解釋道:「我相信我們倆智力、體質都是相同的,至少是相差無幾,祇是我的遭遇和你不同,所以能夠在功力上勝你;若是我們憑武功及內力決鬥,不就是不公平嗎?」
戈靑心中懼慄得無以復加,駭然自忖:「難道我眞得接受那種方法,刺他三劍……」
想到這裏,他突然眼睛一亮,似是想起了一件極爲得意之事;他雖是盡情地不將心中的心意,流露在臉上,但依然可在他臉上看到一絲狡黠的獰笑。
「我刺你三劍,劍劍是要害之處,你縱然不死,也得消失一部份的功力,傷重垂危,而我依然是功力如前,像這種生命交關的事,我何必守那無謂的『信』,而毫不反抗讓他刺三劍……眼前除了雷雲之外,還有段若華這女娃,若雷雲一死,那女娃勢必痛不欲生,傷心欲絕;我就趁她悲傷過度之時,驟下毒手,嘿!『無毒不丈夫』,此景此地,三人之中,除了我之外,都已死去,有誰能知道今天所發生之事,哈哈……」
這不由得他不發出得意的狂笑,笑至一半,突地驚覺,猛可一歛笑意,長劍倏然揚起,軒眉說道:「我接受你這場公平的比武。」
雷雲毫不在意,淺笑道:「你聽清楚我所說的話沒有?」
戈靑愕然搖頭,答道:「那一方面?」
雷雲冷哼一聲,道:「刺劍之範圍,祇限於身上;你若是在我頭上、喉上戳一劍,那不就是一劍斃命。」
戈靑不覺喘了一口氣,他心中已計劃,聽了這話,自是毫無反應。
他臉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堪稱俊秀的臉容變得無比的深沉,他慢慢抬起右臂,挺直了長劍,劍鋒的光芒在霞光反映下,奪目刺眼,萬紫千紅的光芒在劍上射出。
段若華花容慘白,有氣無力的輕呼一聲,雙手掩臉,實不忍心再往下看;這種擧動,豈不是太過於瘋狂,太過殘忍,太過於無理……太過……
她想着,想着,奪目的眼光使得她睜不開眼,恐怖的情景,使得她無法張口。
在指縫中,她強睜雙目,留戀地多瞥雷雲一眼,雷雲的表情,竟是出人意料,竟是泰然安若,若無其事,而且還微微地笑了一笑。
笑!這一笑是代表什麼?
這些祇有雷雲一個人知道。
「這分明是自殺,啊!對了,雷雲對『生命』兩字,早已失去了意義……」
一個人若是感到前途毫無希望,而靜待着前途殘酷的事情來臨,這人的心情將會是如何呢?
「他勢必偏激而生邪念,同時也會想出莫名其妙的幻想,那種幻想,必定是虛無飄渺的。」
段若華像是恍然大悟地,明白雷雲此刻的心情。
筆下言來甚慢,在腦中的忖念之快,惟以電閃來形容,就好像人做夢一樣,夢裏你可清晰地度過十年;十年三千餘日,每日每小時,你都可慢慢的度過,但南柯一夢時辰有幾?據這類專家曾言,最長的夢不會超過一分鐘,這些無法記實,但夢過十年,也不過在於一夜,這點倒是事實。
戈靑劍挺得筆直,在他心中緊張及猶豫之際,那是多麼的冷靜。
在他發劍刺出之際,他咬了咬牙。
一縷靑光,帶着晚霞的餘暉,電也似地直戳雷雲「陽關穴」。
雷雲泛笑矚目,耳中響起劍嘯之聲,他依然沉如山嶽般屹立着。
說時遲,那時快——
一聲尖叫,劃破了沉寂的長空,段若華實在無法再看下去,她彷彿看到雷雲似血人般的躺在「凌雲劍客」戈靑面前。
而戈靑臉上泛起令人可憎的笑態……
一聲慘叫,如劍如針地戳入段若華胸中,她忍不住地大喊出聲:「雲哥,雲哥……」
「雲哥,你這是爲什麼?」
她依然不敢睜目,口中嘶啞而不斷地喊着。
一聲慘叫後,竟然靜了下來,段若華大驚:「若非雲哥,在一劍之下就喪命……」
「哇!」地一聲,她痛哭了。
忽然,在她耳邊響起深沉而熟悉的話聲:「華妹,妳怎麼啦?」
段若華幾疑是夢中,那正是雷雲的話聲,雷雲沒有死;但四周尙是一片冷靜,難道說是戈靑死了,這不可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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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10 20:50: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四章


段若華強自冷靜了一會,確定了那話聲,正是雷雲所發,但她依然是恐懼地睜開雙目。
第一個她所看到的是,雷雲站在自己面前。
這簡直是件不可能的事,地上躺着的竟是「凌雲劍客」戈靑;同時場中多了一個雙臂殘廢的老人。
那老人來得無聲無息,然而他却是眞正的出現在他已死的徒弟戈靑身前。
段若華眼睛忽然睜得大大,仔細地望了雷雲全身上下,尤其是胸腹之間。
她凝望了一會,心如落石地忖道:「那一劍並沒有刺上雲哥,那麼……是雲哥自己閃躱的嗎?不會!雲哥剛才的表情,已表露出他內心的心意,他絕不會……這樣說來,『凌雲劍客』戈靑之死,是死在雷雲之手了。」
瞬息之內,段若華又恢復了前一刻的心情:「若是戈靑死在雷雲之手,戈靑身邊站着那老人是做什麼呢?看他的樣子是非常傷心,難道他和戈靑有很大的關係不成……」
她心中充滿着疑點,不覺間眼中流露出祈求之色,她需要獲得解答。
雷雲何曾不知道她之心意,但此刻他難以啓口,站在戈靑屍體旁的殘廢老人,正是「江湖三奇」之一「天目奇僧」。
雷雲又怎能再將剛才的經過說一遍,來傷那殘廢老人的心呢?戈靑是「天目奇僧」所殺的。
在戈靑背後三處重穴,被「天目奇僧」以連環腿踢中,那三處重穴,就算是被點中一處,勢必當場身死,何況是連中三處了。
雷雲實在想不到,這事情的結果是這樣;「天目奇僧」無聲無息的來臨,也一言不發地將自己惟一衣缽傳人殺死。
雷雲感到內愧,這事情幾乎可以說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但「天目奇僧」爲什麼一言不發殺自己的愛徒呢?
雷雲不敢問,他知道自己一問,勢必觸發這殘廢而孤單的老人傷心。
但是,「天目奇僧」却說話了:「唉!我不應該,生死之權在於天,我是沒權殺我的徒弟呀!」
那雙曾經是威震黒白雙道,震心懾神電光也似的眼神,此刻顯得黯然,像一個垂危病重的老人,嘆息聲在他一字一語,穿揷出:「雷雲,我不會怪你,你們的事我都知道;昨夜,『碧血奇叟』殷菸耀自關外來,告訴了我數月前,千山之麓,你和戈靑爭執的原因。同是昨夜,我徒兒離我下山,我暗地的跟隨着他,和你在小鎮上相遇。在你們對話中,我發覺了我徒弟,奪取了你的五頁人皮祕笈。我當時大爲憤怒,正想現身,將我之孽徒處死,唉!我那時忽然想到,這幾年中,我由於殘廢,沒有在江湖上走動,戈靑的一切行爲,我無法得悉;我隨在他身後,想多知道他一點事情。當綠林高手出現之時,我聽到戈靑和你提起『雙絕女』趙倩雲之時,我感到憤怒,同時我也發覺戈靑處處對你爲難的原因。」
他長長地喘了一口氣,沉痛地又道:「在綠林高手有對你不利之時,我心中起了怒意,心中在責怪我徒兒不出手助你,那時我決定現身,懲罰這劣徒。那知,我正待現身之際,戈靑忽然拔劍,站在你身旁,說要幫助你,我當時感到一陣快慰。戈靑不愧爲俠義中人,他雖和你因趙倩雲之關係,因妒而成仇,但在這種情形之下,表現得很好。那時,我想離開,那時我的心情是愉快的,戈靑本性是善良的,我已經開始放心他了。戈靑拿出人皮祕笈,我才洞悉了他的本性,他這種復仇的方法,太慘無人道,他自己沒有能力,他竟想借天下綠林之人除你;那時,我是眞的忍耐不住要現身了。但是,又是事情阻止了我,綠林道中十餘人相繼離去,以及戈靑演出『三絕二君』的絕藝,使我憤怒,我那時對你起了敬仰之意。當今之下,有誰能比我更清楚,知道那五頁人皮祕笈的來歷;我對你是同情、憐憫、敬仰、佩服……唉!你一句話使我再度隱身,看這事情的發展。」
「天目奇僧」說到這裏,乾咳了一聲,黯然神傷的雙眸突透異采,電也似地瞥了雷雲一眼。
雷雲不由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他並非懼駭而打寒瑟,而是內心之中感覺到有點愧對這老人;前一刻,他尙殘忍地想看到這老人惟一的弟子死在自己面前。
「天目奇僧」暗自一嘆,道:「你也太忠厚了一點,唉!知徒莫若師,我看到我徒弟臉上的獰笑,以及沉忖了一陣,突然狂笑後,我已明白他的心意。他刺你三劍後,縱然你『生死玄關』已通,內功已達超凡入聖,能一時不死,但勢必重傷,而我那孽徒那時若違約閃你三劍,然後凌厲地對你發出攻勢,你能抵禦嗎?這還不說,他沉忖之間,不時目轉望段女俠。唉!雷雲你一念之差,幾乎連段女俠都害了。」
雷雲頓感毛髮悚然,戈靑的個性他是知道的,「天目奇僧」的話,非常可能。
同時段若華也發現了「天目奇僧」的身份,她感激地望了奇僧一眼,慌忙上前行禮。
「天目奇僧」蒼老的臉容上泛起了苦笑,擧起惟一已成半截的上臂,道:「起來吧!老夫等於二世作人,此生此世不再想在江湖上出現,已經沒有什麼前輩不前輩了。」
雷雲看到「天目奇僧」的衰老,一反悲傷的神態,心中泛起難言的感覺。
段若華如言站起,靜立一旁。
但聞「天目奇僧」又道:「雷雲,我要走了,我要請你替我做一件事。」
雷雲忙點頭,道:「前輩有事,儘管吩咐。」
「天目奇僧」黯然一嘆,道:「替我把這孽徒屍體埋好,立碑,碑上書四大字『凌雲劍客』。」
雷雲一怔,沉吟良久,始領悟「天目奇僧」心意,忙慘然一笑,道:「晚輩一定不將今宵之事傳出,然後替戈靑立碑。」
「天目奇僧」又是一聲苦笑,道:「老夫行闖江湖三十餘年,想不到晚年出了這樣一個劣徒,我惟一的希望,他依然是『凌雲劍客』,而不是卑劣的戈靑。雷雲你該明白我的心意,我不願意讓別人知道,我徒弟卑劣的行爲,而壞我名頭……」
他嗚咽起來了,他感到傷心,心中沉痛的暗地自語:「以我這麼大的年紀,竟然落淚,這是爲什麼?」
他身子突然挺起,雙脚一蹬,凌空拔起三丈有餘,疾若電馳地,從雲夢山上飛奔。
雷雲愕立了好一會,抬目望時,「天目奇僧」身形已失,眼前剩下的是已死的戈靑以及深愛自己的段若華。
□ □ □
雷雲感到悲傷,前刻,他用手指在靑石碑上書了幾個大字:「凌雲劍客」戈靑之墓。
在旁邊又寫一行小字:「戈靑人如其號,豪氣凌雲,以『凌雲劍客』四字盛名於江湖,爲『江湖三奇』『天目奇僧』得意門徒,死於意外……」
他祇寫到一半,他感到這樣做是應該的,在江湖上,戈靑實不失爲一個行俠仗義的俠客;同時雷雲也明白戈靑之對自己憎恨的原因,先是他痛心所傳『天目奇僧』殘廢之苦及仇恨,他懷疑雷雲是「三絕二君」五門之傳人。
而後,他明白雷雲並非「三絕二君」門人,但他敗在雷雲手上,却是他認爲生平最大之恥,他爲了雪却此恥,對雷雲生了恨意。
再加上戈靑發現自己所私戀的「雙絕女」趙倩雲鍾情於雷雲,他由嫉妒而轉成憤怒,他和雷雲仇恨更深了。
雷雲長嘆一聲,道:「他死了,現在是我需要他原諒我了。」
段若華亦是無語地靜站在雷雲之側。
直至月上星現,雷雲與段若華才帶着沉痛的心情,離開「凌雲劍客」戈靑長眠之地。
月孤星稀下,趕到了雲夢山山麓之下。
在山麓前一小鎮中找了一客棧,各自入房休息了。
□ □ □
第二天——
雷雲所住的客棧之大門前,來了一批武林人物,總共十人;這十人卻是明日之約之重要人物。
那是「天南夫人」母女及「天南四劍客」,隨行的尙有「雙絕女」趙倩雲,及三個衣着素白長衫的彪形大漢,這三個大漢似和「天南夫人」甚爲熟悉,但沒有人知道他們之來歷;就是連「雙絕女」趙倩雲及「天南四劍客」,都不知道這三個白衣長衫之大漢。
在「天南夫人」之女蘇南茜面對那三個白衣大漢的稱呼是:「大叔、二叔、三叔。」
就是連個姓都沒有稱呼出,「雙絕女」趙倩雲曾私下問了蘇南茜,但蘇南茜祇是一味微笑。
這小店棧中來了這麼一批客人,頓時熱鬧起來,幸而此刻是清晨,不然此刻,叫這簡陋祇容五、六間房間的客棧,一時準備十人的午飯,那倒是件不容易的事。
衆人吃完之後,店伙又是一陣忙亂,茶水、毛巾,如流水般來回;招待極爲殷勤,這些完全歸功於「天南夫人」蘇西珊的大方。
這一批人一來臨,「天南夫人」蘇西珊就拿出了一錠約莫十兩的銀子,交給帳房。
忽然,那三個白衣長衫之中,較爲年長的大漢,開口問道:「蘇夫人,我們在什麼時候可以看到……雷雲?」
語氣之中,竟是充滿着焦急意味。
「天南夫人」蘇西珊不由皺了皺眉頭,道:「照說,我們該見到他了。」
坐在「天南夫人」蘇西珊左側的「雙絕女」趙倩雲聽到他們提起雷雲,不覺凝神望去。
只見那「大叔」之白衣大漢,道:「雷雲眞的不滿二十歲嗎?」
「天南夫人」微微一笑道:「是的。」
趙倩雲忽揷言道:「他說今年十八歲。」
那「大叔」似是驚詫萬分地望了「雙絕女」趙倩雲一眼,道:「祇有十八歲,那眞是了不起!」
蘇南茜忽嫣然一笑,道:「雲姐說十八歲,大概是錯不了,雲姐是最清楚他的。」
趙倩雲不覺嬌容一紅,嬌羞無比地低下了頭。
那白衣大漢又道:「他是歐陽先生的徒弟。」
趙倩雲一聞此言,不禁心神一凜,疑惑地望了那白衣大漢一眼,暗忖:「『中嶽之主』歐陽前輩在武林之中地位極高,除了『江湖三奇』中,俠丐、奇僧能稱他爲歐陽先生外,餘下之人都得以『前輩』稱之;這白衣大漢竟稱他爲『歐陽先生』,難道他身份能和『江湖三奇』論交?」
那知忖思猶未了,祇聽「天南夫人」笑道:「大哥,你來的目的是什麼?爲什麼一直提起雷雲呢?」
那白衣大漢朗聲一笑道:「說實在,我也莫名其妙。」
「天南夫人」蘇西珊不由一愕,道:「你也莫名其妙!這話怎講?」
白衣大漢笑道:「有一天,師父把我叫到面前,對我說了這麼一段話:『聽說那歐陽娃兒收了個好徒弟,我想見見,你帶着老二、老三下山吧!』我向來是服從他老人家的命令,我就帶老二、老三到妳那裏,他老人家在我們臨走之時,曾慎重地交待了我們:『若雷雲有損一根汗毛,你們永遠不要回來見我,老死於險惡的江湖上。』」
「天南夫人」不由一愕,道:「難怪你們那麼焦急。」
她雙眉皺了起來,暗道:「若是雷雲當眞在雲夢山上出事,該怎麼辦呢?」
那白衣大漢突滿臉嚴肅,正色道:「沿途上我們聽了不少,不利於雷雲的事;而雷雲祇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幼齡少年,怎麼會引起綠林同道的公憤呢?現在我們最要緊的是找到雷雲,咱兄弟三人,就是拚掉老命也要保護他……」
門外忽傳來急驟的馬蹄聲,衆人皆不約而同地望視門外;只見遠處飛來三騎,速度奇快,似有急事般。
忽然——
「雙絕女」趙倩雲發覺身後有輕微的脚步聲傳來,一聲極爲熟悉的話聲響在耳邊:「雲姐!」
她驚異而欣悅地回頭,臉上泛起欣悅地微笑了。
一聲輕呼驚動了所有的人,紛紛回頭,「天南夫人」及蘇南茜臉上剎時泛起了喜色。
「雷少俠,咱們正在找你。」
那白衣大漢一看情形,就知道了那少年正是所焦急要覓的雷雲。
他目光如電,凌厲地望了雷雲全身一眼,似是鬆了一口氣,喃喃低語道:「還好,還好……他依然是健全,四肢不缺。」
雷雲不由一愕,疑惑地望了那白衣漢子一眼,正待說話,「天南夫人」蘇西珊已含笑立起,道:「雷少俠,我來替你介紹,這位是林先生。」
隨而一指,另兩位白衣大漢:「這位是黃先生、白先生。」
雷雲心中大疑,暗忖:「那有這等介紹方法,祇說其姓,而不呼其名?」
但他依然還各個頷首含笑。
「雙絕女」趙倩雲見雷雲出現,早已喜笑顏開,但礙於衆人之面,祇有幽幽地低聲問道:「雲哥,你怎麼走都不關照我一聲?」
語詞中充滿埋怨的味道。
雷雲心情似因「雙絕女」趙倩雲的出現,覺得愉快不少,遂微笑答道:「我……我……」
他將說不出理由,不由發窘。
門外掀起一陣泥沙,那電馳如飛的三匹快騎,遽然在客棧門口停住。
雷雲正是窘情難堪之時,忙抬頭望去,只見馬上掠下三個彪形大漢,竟是爲雷雲開道的「羅浮三劍」。
他不由大喜,忙呼道:「端木兄,你們來了。」
那知話猶未了,只見「羅浮三劍」三兄弟,疾快地「蹬蹬!」地跪了下來,竟雙目怔怔地望着那年齡較長的白衣大漢。
那白衣大漢臉上竟洋溢起滿意地笑容,偏臉對「天南夫人」蘇西珊道:「蘇夫人,這就是我十年前闖江湖的成績,哈哈……起來吧,起來吧!我並非是你們師父,祇能做你們長兄罷了。」
雷雲心頭大凜,暗忖:「如此說來,那白衣大漢與『羅浮劍門』有關了。」
衆人見面,自是寒暄話舊敍別後,但氣氛並不十分融洽;在這個時候,客棧的後院中,憂鬱而孤單地踱出一人。
是個絕色麗人,她眼看雷雲受衆人的重視,尤其是「雙絕女」趙倩雲歡悅的表示,她感到傷心,也感到失望;於是,她含着悲傷地走了,但沒有走遠。
…………
一切令人不解的事,雷雲都沒有設法探求。
他祇是深深留戀這一段看似歡悅融洽的時光,和「雙絕女」趙倩雲、「天南夫人」母女……等人,若無其事地談笑。
而那三個白衣大漢不時對雷雲,問着些令人不解而極平常的事情,雷雲總是有問必答,但又不反問;過了很久,雷雲忽然想起段若華。
於是,他匆匆地走入內屋。
一會,他神色微現黯淡地走了出來,段若華走了。
門外不時揚起馬蹄聲,一批一批的武林人物,自客棧門口閃過,每過一批皆引起屋內的目光向外望。
那是一次比一次令人心驚。
在場這些都是江湖知名之高手,眼光自是超人一等,如電閃般地馳過門外的人,他們依然可認清這些人的面目。
每一個人都沒有說話,然而每一個人的心情都是相同的;在門外飛馳而過的,都是些可以叫得出名字的綠林好手。
那都是些綠林人。
江湖上的名門正派、豪客、遊俠,祇要是行俠仗義的人物,竟是這麼難見。
這種局勢,太可怕了。
在場的「天南夫人」,和白衣大漢等人祇不過十人,再加上「羅浮三劍」、雷雲四人,總共祇有十四人,這種局勢怎能成比例。
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泛起憂愁,所不同的是「天南夫人」率領的十人,都是替雷雲暗自擔心。
而雷雲却是爲「天南劍門」擔心。
「羅浮三劍」更急了,他們爲在場所有的人擔心,包括他們自己在內。
時間過得很快,也很慢。
日落西山,弦月懸起。
十四人「宿」的問題,難以解決了,但相商了一會,一切却解決了,「天南夫人」母女及「雙絕女」趙倩雲住一屋;而三個白衣大漢和「天南四劍客」、「羅浮三劍」十人,竟分居四間。
這種分配,自是遭致雷雲之反對,原因是他要獨處一室,爭執了一會,最後雷雲是一人一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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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10 20:51: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五章

弦月的光芒自窗外透入斗室,雷雲反覆於榻,不能成眠,他眼睛睜得大大的望着天際懸掛着的,殘缺不全的弦月,不由感嘆起來。
身世以及自懂人事以來的一幕一幕情景,在他腦中閃過,他並沒有悲傷,但他感到有點內愧。
同時他發現了一件事,這些錯綜複雜的經歷,幾乎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第一不應該的是,私自離山;第二是初遇段若華,竟爲私仇而欺騙段若華,造成「江南俠丐」與己之誤會。
他想起了「雙絕女」趙倩雲以及段若華……
他心碎了,痛苦了。
屋頂上突然傳來輕微的脚步聲,分明是夜行人路過,雷雲雙目一睜,陡身站起,床頭長劍尙不及拿,已飛身越窗而出。
身形一落院中,略一顧盼,果然發現屋頂上站着四個手提長劍的黑衣大漢。
雷雲勃然大怒,一輕身,似一隻狸猫般,掠上了屋頂,正待厲叱喝問時,突聞一熟悉的話聲:「雷少俠,是我們。」
雷雲一愕,那四個黑衣大漢竟是「天南四劍客」。
祇聽其中一人輕聲又道:「雷少俠,這裏不會出事,你休息吧!明天……」
雷雲不由大爲感動,「天南四劍客」忠心耿耿的擧動,令人感動,雷雲微微一笑,翻身下屋。
…………
在「天南夫人」蘇西珊及愛女蘇南茜、「雙絕女」趙倩雲房中,氣氛似是融和了一點。
忽然,「天南夫人」一聲輕呼:「別出聲,屋頂有人……」
話未落,人已自床上飛起,她們皆和衣而睡,故一站起,即刻在壁上握起寶劍。
二女大驚,亦挺身飛起搶劍。
那知——
窗帘無風自動,一條灰色人影,電射而來,「天南夫人」霍然大驚,百忙中一瞥來人,竟是一個衣衫破爛的老年乞丐。
「雙絕女」趙倩雲忽然輕柔地呼道:「師父,是您老人家。」
來人正是「江湖三奇」之一「江南俠丐」陸紹奇,只見他一按自己的嘴唇,「噓!」了一聲,輕聲道:「雲兒,別說話,跟我走。」
趙倩雲大愕,愕間又聞「江南俠丐」已對「天南夫人」道:「夫人請諒老夫之無理。」
「天南夫人」早知「江南俠丐」之名頭,惟對「江南俠丐」私自闖入女流之輩臥室,大爲不滿,但也無可奈何。
「江南俠丐」是個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一看「天南夫人」的臉色,幾乎已猜出她一半的心意,他竟展顏笑了笑,突捨身上前,在「天南夫人」耳邊,嘀嘀咕咕說了一大套。
「天南夫人」臉上先是泛起疑惑之色,而後,驚奇、恐懼,隨之而起,她雙眸突地一亮,極快地點了點頭。
「江南俠丐」臉泛歡笑,一招手,飛身出窗。
「雙絕女」趙倩雲怎敢怠慢,雙肩一聳,隨之飛身而出,她正在飛身尙未落地之際,忽然聽到身後傳來「天南夫人」黯然的嘆息聲。
她不由大驚,忙頓住身形,回頭一望,只見「天南夫人」神情愕怔地站在那裏。
「雲兒,快走!前面有人等我們。」「江南俠丐」突又飛掠回來,催促道。
「雙絕女」趙倩雲更爲驚奇了,前面竟會有人等,那會是誰呢?
…………
「天南四劍客」住在雷雲之隔室,四劍客俱是豪邁之輩,知道明日任務重大,故一入斗室之內,紛紛席地斜躺,或以運功過夜。
忽然,窗戶外起了輕輕彈指甲之聲。
四劍客俱是功力不差之輩,頓時驚覺,先聽那彈指甲起連續三下,突然停了下來,衆人正在驚愕之際,又聽到連續兩下輕響,四劍客不由鬆了一口氣。
果然不出所料,窗戶突然大開,麗衣中年婦人冉然飄入。
四劍客在彈指甲聲中,已經知道來者是「天南夫人」了,四劍客一個個站起,微一整理皺摺的衣衫,神態顯得極爲恭敬。
「天一」輕聲道:「夫人可有事讓我們做?」
「天南夫人」蘇西珊臉上泛起感激的笑容,輕聲道:「麻煩你們了,你們現在守到屋頂上,在任何情況之下,不准雷雲離開房門一步。」
四劍客一楞,但覺人影一閃,「天南夫人」人影已失,那自動打開的窗,竟自慢慢地關起。
那是雷雲發覺屋頂有聲,飛身出屋探望來者何人;四劍客如命,靜立在雷雲住屋的屋頂上。
晚風寒瑟,一陣一陣的吹來,「天南四劍客」猶如木塑般站在那裏。
…………
臨山非道即水,在雲夢山麓下,有一道極細的小河流,河的靠山一旁,佔地僅有五尺之地;但是,這三五尺之地上,站着兩個叱咤風雲的人物。
片刻之後,這上面站了四個人了,四個人除了「雙絕女」趙倩雲是晚輩之外,這三人俱是在武林之中輩份極高之人物。
「雙絕女」趙倩雲看清楚了前面所站着二人時,不由大吃一驚,幾乎忍不住地呼喚出聲了。
站在她面前的,竟是「江湖三奇」之「中嶽之主」、「天目奇僧」。
「江湖三奇」竟然會合在一起,這三個震撼寰宇的武林至尊很少相聚在一起,這一次三個人都出現了。
趙倩雲輕聲叫道:「我去把雷雲喊出來。」
她突然想起了,尙未給眼前這兩位前輩行禮,忙雙膝一跪。
「中嶽之主」歐陽梓長袖一揮,趙倩雲竟然無法跪下,但聞「中嶽之主」歐陽梓道:「孩子,妳可知道,我們找妳的原因吧?」
趙倩雲霍然大驚,搖了搖頭。
「中嶽之主」歐陽梓緩緩一嘆,道:「孩子,妳心情先冷靜下來,然後讓我慢慢的告訴妳,請妳師父找妳的原因。」
趙倩雲心中一凜,似有一種不祥的陰影,湧襲心頭,她凝目看「中嶽之主」歐陽梓,心情緊張地等待「中嶽之主」歐陽梓給她的答案;在她想那定是和雷雲有關,於是問道:「前輩要不要我去把雷雲叫來?」
歐陽梓搖了搖頭:「不用了。」
他又嘆息了一聲,道:「我知道妳和雷雲相處得很好,說實在,妳們是相配的一對,這是我找妳來此的原因。」
趙倩雲不由臉一紅,嬌羞地低下了頭。
歐陽梓又道:「昨夜我自『天目奇僧』處得到一個消息,是『天目奇僧』之徒『凌雲劍客』戈靑死了。」
趙倩雲不由驚叫一聲,詫駭地問道:「怎麼死的?」
「天目奇僧」突黯然一嘆,道:「姑娘,是我殺的,妳別問原因,冷靜地聽歐陽先生說下去,最好不要發問。」
趙倩雲感到氣氛有異,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歐陽梓詞調突地轉高:「在戈靑臨死之前,說出了雷雲身份;而雷雲也在這一天之內,身份有了極大的轉變。雷雲自豫南至雲夢途中,遭遇到不少綠林高手侵犯,但非『三絕二君』五門中人,也就是說他們尙不敢明目張膽。綠林道中尙顧慮『三絕二君』五門,而現在呢?情勢完全轉變了,幾乎天下的人都知道雷雲身懷『三絕二君』的武功,但却和『三絕二君』絲毫沒有關係。這樣一來,雷雲的安全危險了,『三絕二君』五門起了公憤,天下綠林道也可明目張膽地爲難雷雲。唉!明日之會,也就是雷雲的死宴,以他一個人和天下綠林不下萬人爲敵,我……恐怕也無法阻止了。」
「雙絕女」趙倩雲直嚇得毛骨悚然,不由地已落下了淚水,顫聲道:「前輩……也無法阻止嗎?」
「中嶽之主」歐陽梓一聲長嘆,微閉雙目,喃喃道:「那要看天意了。」
趙倩雲忽地一撲伏地,對「江南俠丐」叫道:「師父,你老人家得說話呀!」
「江南俠丐」陸紹奇臉泛黯然之色,亦自嘆道:「我也得看天意,但我盡力爲之。」
「天目奇僧」蒼老的臉容上,有一股說不出的神色,似是後悔、內疚,又似憤怒、怨恨,嘆息聲中,他喃喃低語:「天意。」
趙倩雲早已淚痕滿面,這一刻她大爲震驚,名震天下的「江湖三奇」同時聚在一起,竟各自一嘆,前後各道了聲:「天意。」
難道說,他們失望而呼天傳意。
趙倩雲突地站起,喊道:「師父、兩位前輩,我得走了。」
三老同聲驚問:「妳去那裏?」
趙倩雲黯淡地一笑,道:「我要去看雲哥,我和他的時間不多了。」
簌簌流水聲,沙沙風吹樹林聲,點綴在這「嘆息」、「天意」的景色中,四周恢復了冷靜。
趙倩雲含著淚,脚尖用力,向前狂奔。
…………
雷雲大爲震驚,窗戶無風自動;趙倩雲竟然姍然蒞臨,而且是滿面涙容,神色惶恐。
「雲哥,別動!」趙倩雲竟撲至臥在床榻上的雷雲懷中。
雷雲目光一凜,他已發覺趙倩雲的神態。
趙倩雲似乎不想讓雷雲開口,喘吁地道:「雲哥,別講話,別望我……」
「摟緊我……摟緊我……雲哥,雲哥!」
雷雲不由自主地雙臂一緊,低聲問道:「倩雲,有什麼事?」
倏覺雙唇被一隻柔軟的纖手壓住,再也說不出話來。
「雲哥,別問別說……」
她微閉雙眼,眼淚順頰而下,雷雲發覺她在哭。
他莫名其妙,但他亦莫名其妙摟緊趙倩雲,照着她的話,而不問不說。
趙倩雲感到嬌軀的壓力漸漸加重,也能聽到沉重無規律的呼喚聲……
「讓這一片刻永遠,歲月時辰停頓吧!」
趙倩雲留戀着這一瞬息,心中起了綺念,不可能的念頭,她痴狂地向天祈求,然而……
突然,窗外傳來的更鼓聲,三更了,時間是無法停頓的,一分一分的過去;在趙倩雲來說,這時間是過得更快。
雷雲不能不說話了:「倩雲,我能說什麼呢?我知道妳對我的情意;但是咱們名份未定,妳……還是回去吧!時間過得很快,馬上就天亮了,我們不是又可以見面了嗎?……」
雷雲怎會想到,他這一段話,就像一根根針,慢慢戳在她胸前。
她正感到時間過得太快而恐慌,而雷雲提起「時間過得很快」。
她慘然一變色,抖聲道:「雲哥,別再說話,讓我永遠,永遠……」
「唉!倩雲,我……心中有說不出的喜悅;但是……」
「別說了。」
窗外又傳來更鼓聲。
趙倩雲終於忍耐不住,哭出聲來。
雷雲也忍耐不住,問起趙倩雲此來原因,以及爲何哭泣。
趙倩雲說了,但天亮了。
這時,雷雲感到時間過得太快了。
「雲妹,我在妳身旁,讓我們多相處一會……」
在恐怖之中,他們相互流露眞情。
他們相互留戀短暫的時辰
…………
「天南夫人」一覺醒來,發覺「雙絕女」趙倩雲尙未回來,不由大爲焦急,忙自床上挺身而起,匆匆至雷雲房門前。
她想告訴雷雲,昨夜「雙絕女」趙倩雲被「江南俠丐」陸紹奇喚走之情景。
她站在雷雲門前,猶疑了一陣,慢慢地抬起了手,正待敲門之時,忽聽身後傳來一陌生的呼喚聲:「夫人,且慢!」
「天南夫人」心頭一凜,那話聲竟是那麼近,敢情發話之人距離自己背後不到二尺,她極快地旋身回頭,只見眼前站着一中年白衣儒生。
「天南夫人」蘇西珊心中駭然:「他竟能無聲無息地來到我背後,這份功力實難以想像。」
那中年儒生忽自一嘆,道:「讓他們多相處一會吧……」
話猶未了,客棧外突響起一陣凌亂的人聲,那中年儒生臉色一變,急道:「夫人,能否設法打發那一批人,而不打擾他們,我希望他們能多相處一會。」
「天南夫人」不由一怔,暗道:「他們……他們是指什……」
想間,抬目一望,只見客棧門外,站着一大群人,竟是整齊異常。
三人一排,衣着分爲白、藍、紅、黃、灰,共十五人。
那中年儒生微一挑劍眉,大袖一拂,人如行雲流水般,掠出客棧。
「天南夫人」一怔,腦中尙不及轉動那中年儒生話中之意及其之身份,已見「天南四劍客」、「羅浮三劍」七人,匆匆走出。
「天南夫人」亦自一聳雙肩,縱至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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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10 20:57: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六章


「天南夫人」蘇西珊臉上沒有流露出絲毫表情,望着那三人一排,衣分五色的十五人,心中暗道:「這些人,就憑四劍客就能應付得了,現在我需要知道的,是那陌生中年儒生之來歷。」
那白衣儒生不問可知,是「江湖三奇」之首「中嶽之主」歐陽梓,就憑他的外貌,使得「天南夫人」對他消除了戒心。在歐陽梓眉宇上所透出的堅毅之色,倒使「天南夫人」心頭一凜。
同時,她心中感到有點難言的意味,她已發覺,「雙絕女」趙倩雲是在雷雲房中,但那中年儒生爲何阻止自己過門呢?
她迷惑地望了歐陽梓一眼,脚步慢慢移動,走近歐陽梓處,口中低聲問道:「先生尊諱?」
就這麼簡單的四個字,似乎表現出她內心中鎮靜,在雲夢山下,出現五門的使者,她尙能若無其事,追問自己心中所疑惑的事。
歐陽梓不覺心中暗起敬意,他抬起朗星般的雙目,望「三絕二君」門人一眼,好像是說:「先打發他們再說。」
「天南夫人」嫣然一笑,輕聲道:「天一,率兄弟拔劍。」
但聞龍吟輕響,「天南四劍客」同時踏前一步,逐個拔出了長劍,似在等待「天南夫人」再次發令。
「奇怪——雷雲怎地還沒出來?」「天南夫人」疑惑地想着。
「別傷害他們。」「天南夫人」話聲一歛,倏地一轉身,如行雲流水般,飄回客棧。
「中嶽之主」歐陽梓一皺雙眉,未待「天南夫人」蘇西珊有所動作,已飛撲上前,阻擋在「天南夫人」面前。
「夫人,敝人不情之請,希見諒。」
「天南夫人」微微一笑,道:「說吧!」
「別擾亂他們,他們時間不多了。」
「天南夫人」一怔,反問道:「時間無多?」
「是的。」中年儒生臉上泛起戚然之色,沉重地說道:「我就是雲兒的師父,唉!」
長嘆聲中,「天南夫人」驚訝了,她爲「中嶽之主」歐陽梓名頭之盛,而感驚訝!
客棧外突傳來凌亂的馬蹄聲,但蹄聲越來越小,敢情是有人縱馬離去。
不一會,「羅浮三劍」及那三個白衣大漢,「天南四劍客」相繼魚貫走至,「中嶽之主」歐陽梓及「天南夫人」蘇西珊面前。
「天一」突踏前一步,雙手捧起一白絲綢布,恭恭敬敬地交在「天南夫人」面前:「夫人,這是『赤眉門』所留下的。」
「天南夫人」微皺雙眉,伸手接過,拆開一看,只見白色絲綢寫着幾行怵目驚心的血紅大字:
五君遺下秘笈,
雷雲頸上人頭,
夫人閨中掌珠,
三項賠罪禮,可化「天南」、「赤眉」一場干戈。
「鐵骨拐老」率「赤眉門」具拜。
這幾個字,竟用鮮血寫成。
「天南夫人」臉色遽變,雙掌一合,竟將那白絲綢揉得粉碎,氣得厲聲叱道:「哼!就是『赤眉』一幫,人頭俱落地,我也不會饒過他們。」
「中嶽之主」歐陽梓正自不解的當兒,突見「天南夫人」蘇西珊怒容忽歛,竟柔媚地盈然一笑。
然而笑意之中,却充溢着無窮的殺機。
站在一旁的白衣漢子「天南劍客」及羅浮三劍,都忍不住地想問,絲綢上寫的是什麼?
還沒有等到他們開口,「天南夫人」忽一扭纖腰,快若電掣風飈般,自衆人身側閃過,飄身回房。
「中嶽之主」歐陽梓抬目望了望「天南夫人」的背影,心中暗自嘆道:「這種性格是多麼可愛和多麼危險呀!」
他慢慢地踱步走出那簡陋的客棧,「羅浮三劍」、「天南四劍客」等人沒有攔阻他,也沒有詢問他是誰,祇是感到「中嶽之主」歐陽梓有點奇怪。
歐陽梓走出了客棧,仰首望天,似是詢問蒼天,下一分鐘,下一時辰,下一天,將會發生什麼事?
他依然是踱步般前進,但速度起碼不亞於全力施展絕頂輕功,客棧中的衆人,遠望望來,只見一條白影,如電閃,如光馳般,轉眼間,消失了。
「天一」眨了眨眼,望了衆人一眼,忽一剔雙眉,似是想起件事般,訝異問道:「雷少俠呢?」
「大概還沒有起來。」
「天一」面色遽變,道:「外面發生那麼多事,他竟然毫不驚覺。」
「是呀!一個武林高手,耳目特靈,若非他已經出事,絕不會不知道的。」
這一來,衆人都焦急起來,幾是異口同聲地叫道:「咱們進去看看。」
「天一」站的地方是距雷雲房間最近之處,心中疑念一起,倏地一轉身形,猛可一抬左掌,正待揮手推去之際,耳邊突響起銀鈴般的話聲:「天一,慢點……娘叫你們別打擾雷大哥。」
「天一」一愕,急地回頭,只見蘇南茜盈盈含笑而立,臉上的笑意敎人猜不透她笑中含意,但聞輕柔地又道:「娘說:你們先準備好,祇要雷雲一出來,咱們就出發。」
她這幾句話說得極輕,似是生怕人聽到似的。
然而——
房間中的雷雲早已聽到了。
他輕柔地推開「雙絕女」趙倩雲,道:「雲……倩雲,我們該出去了。」
「嗯……」趙倩雲微闔雙目,眼簾中垂下兩行淚珠,泣然道:「雲哥,若是明天我們還能在一起的話,永遠永遠不要再離開我,可好?」
一字一珠珠是淚!
雷雲還能說什麼?他明知自身的處境,就算是今天能安然度過,欲想退隱江湖,談何容易。
「雲妹,我答應妳。」
「雙絕女」趙倩雲臉上洋溢起滿意的笑容,慢慢地站起來,雷雲亦是看到趙倩雲露出笑容而感內心寬慰不少。
那知趙倩雲一站起來,眼睛怔怔地望着雷雲,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麼?
只見她黛眉深顰,春山愁鎖,雷雲那寬慰的心情,又自凝結起來,他那裏知道趙倩雲已在「江湖三奇」的口中聽到雷雲的處境,「與天下綠林爲敵」,「天下綠林之公敵」活命的機會是多麼的渺茫。
滿腔的心事,似乎在趙倩雲嬌艷如花的面靨上翻滾,雷雲給予她的安慰之言,又有什麼用呢?
趙倩雲忽抬手臂,悄悄地拭了拭眼角的淚珠,暗自說道:「我怎能在他面前,露出傷心之狀呢,這不是使他更不好過嗎?」
「倩雲,咱們出去,看我今日在雲夢山上揮劍傲四海,臣服天下綠林。」
雷雲眉宇上透出堅毅之色,豪氣邁然地又說道:「短暫的人生,能有多少歲月,我雷雲將會做得,使認識我的人驕傲。」
「是的。」趙倩雲含淚接口道:「我早已爲你而驕了。」
雷雲臉上泛起淺笑,低聲吟道:「長歌當哭覓知己,一字一珠珠是淚,珠淚深隱心海底,不敢溢露知己前。」
趙倩雲亦低聲接吟道:「衷情洋溢知心前,字如珠,珠如淚,抑鬱難伸寬喉長歌慰吾君……」
「去吧!劍揚四海,名震天下去……」
…………
客棧門前。
一片塵埃,一個戴着老花眼鏡的瘦小老頭,喜笑顏開地捧着一個算盤,喃喃低語道:「好久沒有做過這麼大的生意了,可惜的是,他們不多住幾天……」
滿天彌漫着黃沙,「他」並沒有露出厭惡之狀,不時還起頭,怔怔地望着前方,勢將消失的黑影。
「希望他們回來,再住上個一兩天。」
昨夜鬧哄哄的客棧,現在冷靜了下來。
那瘦小老者此刻顯得有點頽喪,慢慢地將手中的算盤放在身旁的桌子上,伸手托了托眼鏡,抬頭望了望天色,心中一驚,低語道:「恐怕要下雨了,瞧這天色,打雷也說不定……」
「呸!倒霉,這場雷雨一來,今個兒可別想做生意了。」
他臉上露出忿怒的樣子,狠狠地一蹬脚,高聲叫道:「小毛子,關門算了。」
暴風的前序,總是一片寧靜,此地祇有那老頭沙啞的喊聲,和店伙們收門聲。
…………
霧封雲夢之麓,瀰漫霧水中,遠處傳來得得馬蹄聲,是那麼的寧靜和安祥,蹄聲中可以知道馬匹不止一匹,數目是在十匹以上。
濃霧似一片淡白色的布幕,「得」「得」「得得」……
出現了一個全身素白,形貌清麗,超凡絕塵的中年婦人,不一會出現了三個身材彪形、魁梧的白衣漢子,隨後是一對少年男女。這一對少年男女直似玉樹臨風,男的風度瀟洒,端的是翩然美少年,女的更是絕色驚人,令人不敢逼視。
然而,深深的憂愁籠罩「他」「她」們,但他們祇是「愁眉」而不苦臉。
「天南夫人」蘇西珊、愛女蘇南茜,以及「雙絕女」趙倩雲、雷雲,再加上「天南四劍客」、「羅浮三劍」和三個不知名的白衣大漢,總共十四人。
「天南夫人」蘇西珊突宏聲道:「雷雲,現在該聽你的命令了。」
雷雲聽了此言,眉頭一皺,悄聲道:「若是讓我命令的話,是讓我先上山,而妳們在一個時辰後再開拔上山。」
此言一出,十三人俱然一凜,二十六道凌厲的眼神,都聚向雷雲,雷雲這一句話的用意實令人難解。
「雲哥,你這是什麼意思呢?」趙倩雲深鎖雙眉,忍不住地問道。
「天南劍門祇是和『赤眉門』有怨仇,而我却和『三絕二君』及天下綠林道有仇,我和妳們一起上去,這不是連累了妳們?」
轟然一聲,雷電、暴雨接踵而臨。
駿馬昂首長嘶,凌亂的蹄聲雜成一片。
每一個人都感覺到如珍珠般的雨粒,洒在身上。
「天南夫人」倏然一睜雙目,溢閃出如電光芒,向衆人一掃之後,臉上泛起了滿意的笑容,道:「這一場豪雨,來的恰是時候,雷雲,你可以冷靜地想想,現下的情勢,是吾門和『赤眉門』的恩怨嗎……雷雲,你也太天眞了一點,你不想連累我們,你能單獨了却你和綠林道上那怨恨嗎?就算你能,『赤眉門』上高居『三絕二君』五門之首,而『三絕二君』又是『天下綠林道』之首,他們會顧信義,而讓『赤眉』一門,與吾門單獨解決十年前那段血海深仇嗎?」
清晰的話聲,幾乎掩過了雷鳴。
雷雲沉慄地低下頭,不自覺地眼眶中充滿了淚水,晶瑩的淚珠在他眼眶中滾動着,但一直沒有落下。
他擧起衣袖輕拭眼角,喃喃道:「我不會流淚的……」
等到他衣袖角盡濕,眼眶已經發紅了的時候,他突然仰天清嘯了一聲,嘯聲響亮震耳,雷雲突然挺身凌空而起。
衆人見狀,一時大嘩。
雷雲現下之功力,已非當年初下中嶽之時可比,若他想單身上雲夢,而不等待衆人的話,當今之世,想攔阻他的話,寥寥無幾。
忽然有一種極爲和藹可親的聲音,破雨穿雷的傳來。
「雲兒,你先站着,我有話說。」
那聲音聽似低弱,但是全場每一個人一字一字聽得無不清晰之極,把一些其他的聲響全部壓了下來。不禁都是一驚,齊轉過臉來一看,只見一個氣度軒昂的中年儒生,慢慢地踱至雷雲所騎的駿馬一旁。
「雙絕女」趙倩雲一眼已望出,那中年儒生是天下俱知的「中嶽之主」歐陽梓。
雷雲陡聞語聲,忙一懈眞氣,身形冉然降落,一眼發現「中嶽之主」歐陽梓,登時大喜望外。
「中嶽之主」歐陽梓又道:「雲兒,我說的話,你聽到了沒有?」
雷雲一凜,道:「我不是站着了嗎?」
「走過來一點……」「中嶽之主」歐陽梓臉上泛起黯然之色,話也說了一半,不再說下去。
他心中沉痛無比地接下他沒有說完的話:「靠近我一點,讓我多看你兩眼。」
雷雲發覺「中嶽之主」歐陽梓神態有異,但他還是慢慢地走近「中嶽之主」歐陽梓。
「我是個不大聽話的孽徒,我不能讓師父失望,唉!相信,相信……師父不會阻止我吧?」
歐陽梓捧起雷雲的臉,幽然一嘆,道:「雲兒,你在想什麼?」
「沒有——」
「雲兒,我從你眼光中可以看出你內功較前深厚多了,你有把握戰勝那些爲難你的人沒有?」
雷雲慘然下淚,微嘆道:「師父,我不會讓你失望。」
「你不會讓我失望的,我知道,你的行爲,我祇會驕傲,但是,你得聽我一句話。」
雷雲垂下了頭,低聲道:「師父,說吧!」
「回頭走——」
雷雲大驚,語聲轉厲,道:「師父,您……您……」
「別誤會我的意思,在鬱雷驟雨中,你的希望太少,邪道人多,安置了天羅地網在等候你,在這狂風暴雨中,你若是上山,恐怕連敵人的影子都沒發現,就會喪命。」
「什麼?」「天南夫人」蘇西珊遽然一驚,忍不住地問道。
歐陽梓嘆道:「我在一夜之間,走遍了雲夢各地,發覺『三絕二君』五門在山上各處佈滿了不少足以害人的陰謀,這些陰謀以雲兒及夫人等人的武功,足可應付,但在天色陰沉,狂風雷雨之下,我們可站在劣勢。」
「天南夫人」不由大驚,急道:「這麼說來……」
歐陽梓不等她說完又接口道:「先回客棧,候雷雨一過,再上山。」
「天南夫人」無奈何地點點頭。
歐陽梓突伸手抬起雷雲低垂的頭,輕聲道:「雲兒,你可答應?」
雷雲登時一陣心酸,抖聲道:「師父,明天不要再阻止我可好?」
「若是明日雷雨乍歛,你就是殺遍天下綠林人物,我也不阻止你。」
雷雲突然輕笑了一聲。
饒是「中嶽之主」歐陽梓高居「江湖三奇」之首,此刻見到自己愛徒的輕笑,頓時毛髮悚然,那一聲笑包含着些什麼?
他像是腦中泛起恐怖的情景,雷雲全身是血,站在自己面前,猙獰地擧起劍,長劍倏地一沉,一聲慘叫,長劍又擧起,又下沉,又擧起,又下沉,又擧起,又下沉,慘叫!慘叫!充滿了腦海。
他忍不住地大喊一聲:「雲兒——」
衆人見「中嶽之主」歐陽梓突然大喊一聲,都弄得莫名其妙,怔怔地眼光轉到歐陽梓身上。
雷雲更是身軀劇顫,嘶啞地叫了聲:「師父——」
歐陽梓咬了咬牙,道:「雲兒,你答應我一件事——」
雷雲悽然不語,點了點頭。
「事後,事後——」
「師父,您說吧!」
歐陽梓忽轉臉望了「雙絕女」趙倩雲一眼,臉上起了一陣痙攣,暗道:「我這樣做是不是對?」
「我怎忍心看到這麼一個純潔無邪的少女的悲慟之態。」
「我這麼做的後果是什麼?」
「雷雲是否眞能逃過這一刼?」
「合理嗎?我這麼做?」
千頭萬緒,似巨浪,似駭濤,在「中嶽之主」歐陽梓腦海中翻騰,翻騰。
雷雲低下了頭:「師父,說吧!」
歐陽梓暗道:「我就做決定吧!雷雲能逃出綠林道萬人之敵的掌握,已經是不太可能,就算是他能憑武功震懾群魔,他雙手的血腥和殺孽,是該有這般的下場。」
於是,他說了:「若你僥倖不死,隨吾師皈依佛祖,常伴靑燈。」
四周一片寧靜。
雷雲慨然抬起頭,目露異光,望了「雙絕女」趙倩雲一眼,但很快地避過,點了點頭,臉上露出喜笑,輕聲道:「師父,我答應您。」
在雷雨中,在狂風中,衆人之間,屹立着一個堅強的少女,狂風掀動她的衣絲,雨水冲淡她的淚珠,她突然變得纖弱,起了輕微的抽泣。
狂風拂過,她搖晃欲倒,打了個寒顫,那是從心底裏透出的寒意!
「雲哥,我不怪你,我祇怪命運。」
「但是——我會做出令你意想不到的事情。」
在她腦海中突然泛起一慈祥和藹的臉靨,露着苦笑,低悲聲道:「雲兒,別那麼想……妳還年輕——」
「師父,您別阻止我,我是愛雷雲的呀!師父,我知道他也是愛我的呀!」
突然——
「倩雲,妳在想什麼?我……對不起妳……」
幻覺突然消失了,在她眼前是她所愛的,和永遠得不到的情人——雷雲。
她覺得天地在旋轉,一片混沌,眼眶中英俊挺拔的少年,漸漸模糊,模糊……
她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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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10 20:58: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七章


「雙絕女」趙倩雲慢慢地甦醒過來,她焦急地穩定自己心情,然而「焦急」怎能用來「平靜」情緒呢?
雷雲側坐在她床榻上,見她醒來,不覺心中微喜,柔聲安慰道:「倩雲,妳好好休息一會吧!我走了,明天見。」
說着,已站立起來,他心知趙倩雲會阻止自己,所以很快地轉過身子,往房外走。
「雲哥,你未免太殘忍了!」
抽泣之聲,傳至房外。
雷雲雙手掩臉,靜悄悄地立在門外,心中矛盾已極。
「雲哥,你回來——」
「雲哥,我有話問你。」
雷雲心中沒有恨意,也沒有愛意,一種從未有的超然的感覺襲上了心頭:「我是愛倩雲的,這種愛永遠存留在我們心靈上,我們沒有必要長久廝守在一起呀!」
然而,他現在是多麼地脆弱,一個自幼失怙,生長在深山中的少年,他的性格是必然孤獨的。
自小寂寞的他,怎會感到寂寞呢?但此時他陡然間感到孤單了,他所愛的人,是他永遠無法得到的人,這種內心中的悲苦,眞如毒蛇在點滴地啃喫他的心房。
「雲哥……我求求你,回來,回來——」
雷雲狠心地咬了咬牙,自語道:「倩雲,原諒我,我是眞心愛妳的,但是,我現在若是能在妳面前說話的話,我會說:『我愛的不是妳。』我甚至於可以欺騙妳,我另有愛人。」
一聲幽然的長嘆在耳邊響起,雷雲霍然大驚,那嘆息聲距自己竟是這麼的近,那是在自己的耳邊,他猛可一轉臉,眼簾中現出一付惹人憐愛的臉靨。
「雲哥,我知道你不會走。」
雷雲覺得自己的雙手被一雙柔軟纖細的手抓得緊緊,自己的脚步像是不受自己所支使,慢慢隨着趙倩雲走回斗室之內。
「雲哥,現在是在那裏?」
雷雲茫然若失地答道:「是我們昨夜住的客棧。」
「是什麼時候了?」
「二更初。」
趙倩雲倏然站了起來,美眸之中突射異光,怔怔地望了雷雲良久,喃喃自語道:「我決定這麼做,我決定這麼做。」
她伸出手,取出一方絲絹,拭乾了眼簾上的淚水,然後,抬起頭,輕輕地笑了笑,道:「雲哥,說一聲『你愛我』。」
雷雲一怔,麻木地嘆了聲:「倩雲,我愛妳。」
趙倩雲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雲哥,娶我吧!」
「什麼?我……」
雷雲如腦後擊巨石,語聲顫抖地說道:「今早的事……妳……忘了……」
趙倩雲收歛起笑意,一臉嚴肅地又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是說,要你娶我……」
雷雲大叫道:「倩雲,妳該冷靜點,妳該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我現在有兩條路,一是『死』,一是『出家』,我……怎能娶妳?」
趙倩雲毫不動容,臉上露出堅毅之色,一字一言地說道:「你現在沒有死,也沒有出家,而你又是『愛我』,爲什麼不能娶我?」
雷雲一聞此言,不由臉色微變,心內交戰,使他無法領受這份深純的情意。
「雲哥,你答應我。」
雷雲神色突變淡然,身上感覺,使他知道趙倩雲已經撲在自己懷裏哭了,他並沒有抬起手臂,甚至於眼光也沒有向下垂。
「雲哥,你答應我吧!」
雷雲淒然暗語道:「我怎能答應,明天,我能僥倖不死,也得隨恩師出家……我怎能害倩雲一生呢?」
他冷酷地動了身子,抬起強壯有力的手臂,但孱弱地推開趙倩雲。
趙倩雲竟是不等他推開,自動向後退了兩步,雷雲不禁大感意外,只見倩雲淚痕滿面,心中泛起了一陣歉意,暗道:「倩雲,原諒我。」
趙倩雲忽悽然一笑,道:「雲哥,你餓了吧?」
雷雲一怔,心道:「這未免轉變得太快!」但經其一問,不覺想起,自己已是一日未進米粒。
於是,他點了點頭。
趙倩雲含笑而立,緩步走出房門,她本以緩步走出,但一出房門,却展起輕功絕藝,快若電閃地,掠出客棧,她甚至於沒有打量地形,隨着大道向前狂奔。
她額上、手心,沁出了汗水,但她還是毫不停留地向前狂奔,心中直說:「希望他們老人家都在。」
她飛奔到昨夜「江南俠丐」陸紹奇,所帶她見「中嶽之主」「天目奇僧」之地。
她失望了。
簌簌流水聲,風拂樹木聲,一片寧靜。
一時忍不住心中的悲抑,嗚咽出聲了,想到雷雲明日的遭遇,更是怨恨交集,悲從心來,竟自放聲大哭。
她似是從未如此放懷痛哭過,如今心中悲慟之氣,隨哭聲盡情發洩出來,哭聲竟是宏亮之極,這那像一個少女的哭聲。
寂靜的初夜,這份清亮的哭聲,顯得分外恐怖。
忽然一條灰影如電光似地飄至「雙絕女」趙倩雲身後,僵直地站在趙倩雲身旁。
「雲妹,別再哭了。」他沒有說出來,他呆若木鷄地站在趙倩雲身後。
那是雷雲,原來雷雲見趙倩雲一離開,忙挺直身形,狠心地想道:「我該走了。」
他尙以爲倩雲眞是去取食物,認爲她會很快回來,於是,他極快地閃出房間,那知一出房門,只見一條人影,如電掣風飄般,在他眼中一閃而過。
雷雲現在之功力何等深厚,一眼看出那纖小人影就是「雙絕女」趙倩雲。
他發自心底冒出一陣寒意,打了個冷噤,暗想:「莫非她悲慟過度,自尋短見。」他無法再猶豫,忙縱身追來。
那知,一出客棧門,就消失了「雙絕女」趙倩雲的身形。
他心急如焚,在夜色中,滿山亂竄,幸而此刻,他聽到悽厲的哭聲,他隨着哭聲跟綴到趙倩雲。
然而,他並沒有動作,靜靜地站在趙倩雲背後,心中一直在安慰趙倩雲:「倩雲,不要哭。」
但是他一直沒有說出來。
「雲兒,妳爲什麼哭?」一聲洪亮的喊聲傳來,雷雲陡感一驚,抬目急望,只見三條黑影如行雲流水般,電馳而來。
雷雲臉上泛起痛苦之色,悔恨交集地低下了頭,那三人正是「雙絕女」趙倩雲所希望要找的「江湖三奇」。
趙倩雲似是神智已不清,依然放懷慟哭。
「江南俠丐」陸紹奇眼中閃動着淚水,緩步走近趙倩雲,慈祥地伸出右手,撫摸着倩雲秀髮。
趙倩雲似猛吃一驚,身形倏退,那知她身後站着的雷雲亦是神智早已不清,趙倩雲這一退身,恰好碰上雷雲的身子。
「雙絕女」趙倩雲一聲尖叫,急忙轉身,她眼睛突地一亮,道:「雲哥,是你!」
雷雲暗自咬了咬牙,道:「倩雲,是我。」
趙倩雲又轉過頭,叫道:「師父,您——」
「是的,是我——」
趙倩雲突盈然一笑,慢慢地再次轉過身子,對雷雲說道:「雲哥,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雷雲愕然答道:「妳說吧!什麼事我都答應妳。」
趙倩雲臉靨上一時充滿了喜色,笑哈哈地說道:「你答應了——」
雷雲愕然地點了點頭。
趙倩雲忽地一轉身,雙脚一曲,竟跪在「江湖三奇」面前。
「江湖三奇」同感一怔,「江南俠丐」陸紹奇更是心中大感不忍,急叫道:「倩雲,妳起來,有話站起來再說。」
「師父,等你答應了我,我就起來。」
「江南俠丐」陸紹奇黯然一嘆,道:「好吧!」
「師父,讓我和雷雲結婚。」
「什麼?」「江湖三奇」幾乎同聲驚叫。
雷雲更是全身劇顫,吶吶無法出言。
趙倩雲突轉過頭,對雷雲說道:「雲哥,你已經答應了我的。」
她身形微挺,又撲至「中嶽之主」歐陽梓面前跪下,泣然叫道:「歐陽師伯,您也答應我吧?」
歐陽梓臉泛痛苦神色,暗嘆道:「我怎能答應,雷雲在幾天之內,不是死,就是皈依佛祖,此刻讓他們完婚,豈不是害了倩雲一輩子——」
「歐陽師伯,你答應我吧!」
一字一針,重重地戳在歐陽梓心中。
一直沉默的「天目奇僧」,忽一聲清笑,高叫道:「陸兄、歐陽兄,快說話呀!他們眞心相愛,爲什麼不讓他們結合?」
歐陽梓、陸紹奇同時一怔,望了「天目奇僧」一眼。
但見「天目奇僧」又自一笑道:「你們都過慮了,以雷雲一身武功,再加上『天南劍門』未亡人的絕藝,天下邪道未必能操勝券,候此事一過,讓他們結合就是了。」
趙倩雲突一拭眼眶淚水,堅毅無比地說道:「不——前輩,您錯了,雷雲就算是明日能震服群魔,僥倖活命,也得遵守今日師前誓言,皈依佛祖……他旣能震服群魔,勢必雙手血腥,殺孽滿身……我現在的要求是讓我們今日完婚。」
「天目奇僧」登時毛髮悚然,他現在明白了,「中嶽之主」、「江南俠丐」猶豫不決的原因。
「那麼……妳以後怎麼辦呢?」
趙倩雲堅毅無比地站了起來,道:「以後——」
她緩慢地走近「江南俠丐」陸紹奇身邊,倏地拔出了腰間長劍,交與「江南俠丐」陸紹奇手中。
然後,她仰前對陸紹奇,用一種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說道:「以後……師父您用這劍……」
在場俱是當今武功一等一的高手,「雙絕女」趙倩雲說的話,他們都能清晰的聽到。
一時之間,衆人都怔住了。
但除了雷雲,這並非是說雷雲功力不夠,而是他此刻之心情,影響了他的聽覺。
然而,雷雲還是沒有聽到的好,冥冥中似有安排,雷雲沒有聽到這句話,形成了一件可歌可泣的悲、喜劇。
事後,他們不會後悔。
「江南俠丐」第一個感動得忍不住流下淚,老淚縱橫地叫道:「倩雲,妳已經決定了——」
「是的。」
「歐陽兄,你的意思呢?」
歐陽梓慘然闔目,緩緩道:「成全他們吧!」
雷雲腦中如擊巨雷,突地驚醒起來,狂叫道:「師父,您不能這樣做。」
歐陽梓眼中射出逼人冷燄,道:「難道你不愛她?」
雷雲大感恐惶恐囁嚅道:「師父,我是愛她的,但是,我已立誓隨您入佛門了呀!」
歐陽梓臉上一陣痙攣,道:「那是明天的事,現在,你並未死,也並沒有出家。」
雷雲連打了兩個冷戰,頓聲道:「那麼……今天過後……倩雲怎麼辦呢?」
「江南俠丐」陸紹奇突然吼道:「小子,我那徒弟爲你犧牲了一切,你竟敢不答應!」話出一半,倏然消歛。
「我怎地這麼殘忍,忍心看着自己的愛徒……」
「江南俠丐」陸紹奇冷靜了下來,沉慄地忖道:「讓我徒兒葬送靑春在一劍之下,我這是爲了什麼?難道是被這神聖而高貴的愛情所感動……」
…………
這種場面是多麼不合理。
兩人默默,含淚獨處斗室。
「這是洞房花燭夜?」趙倩雲心中想着。
「師父怎會答應這無理的要求呢?」雷雲心中想者。
突然——
房間外傳來一聲怪笑:「雷小子,快出來。」
雷雲霍然大驚,正待飛身而出,耳邊響起低弱的話聲:「雲兒,你別出來,外面的事,爲師來辦。」那是「中嶽之主」的話聲。
雷雲怎會聽這話呢?
但是「中嶽之主」的話又傳進來了。
「雷兒,你若是出來,我將會一掌劈死你。」
雷雲心如煎熬,頽喪地坐了下來。
門外傳入了刀劍交擊之聲、慘叫聲、喊吶聲,敢情是「三絕二君」大擧侵犯,形成了混亂。
凌亂的聲音,可推測到戰事的劇烈。
「天南夫人」蘇西珊的怒駡聲出現了,緊接着的是數不清的慘叫聲。
趙倩雲此刻抬起了頭,慢慢地站起來,正想越窗而出,但她手一接觸腰間,發覺自己腰間已無寶劍,她忍不住一怔。
雷雲剎時發覺這問題,同時也想起前一刻,趙倩雲將劍交給「江南俠丐」陸紹奇的事情。
他忍不住心中的疑惑,脫口問道:「倩雲,妳和師父說了些什麼?」
趙倩雲搖了搖頭,道:「以後,你會知道的。」
雷雲大驚,心中凌亂萬分地想一切可能發生的事,口中如夢囈般自語:「不可能!不可能。」
門外的吵鬧,兵器交擊聲消失了。
趙倩雲忽然撲到雷雲懷中。
雷雲沒有拒絕,心中沉慄地說道:「已成事實,我如何挽回呢?」
趙倩雲對「江南俠丐」陸紹奇說的話,是個謎,雷雲苦思無法得知,但二天後,雷雲知道了。
殘星短辰的花燭夜,他們做了他們應當做的事,這令人難解了,這算是「愛」的表現,抑或是「慾」的發洩?
趟倩雲淚痕滿面,心中懷無窮的希望,嘆息着,暗語道:「雲哥是個孤兒,希望十幾年後,江湖上依然有姓雷的英雄出現……」
這種想法是多麼的高貴,也就在這種情況之下,趙倩雲抛棄一切世俗羞慚之念,主動地對雷雲誘惑。
而雷雲心中是一片茫然。
「愛……這是『愛』嗎?我爲什麼要一定佔有她呢?我和她祇有一夜的夫妻之實,我怎能這樣做?」
倩雲慟哭欲絕地道出心意——
雷雲震驚了,他心中尙懷疑,倩雲會自尋短見,於是他暗自禱告蒼天。
「希望她有孩子。」
雷雲認爲這可能延續她生命,使得她往後歲月有樂趣。
「雲……我感激你這樣對我。」
雷雲感動而流淚,默然無語。
這是多麼的殘酷,大凡這種場合之下的對話,必然是:「永遠不要離開我。」
「讓我們永遠在一起,天長地久永不分離。」
「讓我們白頭偕老。」
而他們却無法說。
「雲哥,別悲傷了。」
「倩雲,我對不起妳,希望,希望,我能看到我的孩子。」
倩雲似是盡情的安慰他:「雲哥,替未來的孩子取個名字吧!」
雷雲不忍拂其意,道:「我的孩子是必須堅強的,堅強得像千年古柏,長靑的古柏,是經得起狂風暴雨的摧殘……雲妹,叫他『靑柏』吧!」
「好的,無論是男孩或女孩,叫他雷靑柏。」
「…………」
「雲哥……」
「倩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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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10 20:59: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八章


這是一個朗爽的清晨,晨風拂來,飄動着每一個人的衣衫,衆人祇覺清爽而無寒意。
佔地十數坪的空地上,站着兩排人。
雷雲不覺暗自慚愧,暗道:「當了幾個月的綠林盟主,對方人物竟認識不多。」
一陣出奇的寂靜。
雙方面都沒有人站出來說幾句話,他們像是在等候什麼。
「天南夫人」蘇西珊一直深皺着雙眉,用凌厲的眼光打量對方每一個人。
雷雲心中突然起了念頭,心道:「綠林道上宛如一盤散沙,而現在所表現的情況,竟是有條有理,這種情形,勢必有一個雄才大智的梟雄領導他們,那會是誰?」
他眼光瞥過「鐵骨拐老」依餘輝及「單掌修羅」冷如冰,轉念又忖:「這兩人武功雖不凡,但想領導綠林,倒沒有這份能耐,那會是誰?」
忽然——
雷雲又發現了異乎尋常的事,「赤眉門」素向是高居於「三絕二君」五門之首,而現在站在最前一排的,竟是一批全身鮮紅的「梨花門」門下。
想到「梨花門」,不由想起了「美羅剎」婷玉,雷雲眼光在人群中尋找,竟然沒有發現「美羅剎」的影子,非但如此,連「醜羅剎」藍慧琳也不在。
「天南四劍客」都是些生性豪邁之輩,這樣靜靜地等候,使他們大感不耐。
但礙於「天南夫人」尙未發令,雖當「赤眉門」前,他們尙強忍着不動手。
遠處傳來一聲清嘯聲。
唰!唰!唰!衆人祇覺眼前一花,場中已站着三人,無數道眼光注視着場中。
「天南夫人」蘇西珊臉上泛起喜色,含笑踏前一步,柔聲道:「三位前輩,是否主持公道?」
「三絕二君」那一面,一聞此言,聳然動容,「江湖三奇」之出現,竟然不是爲助雷雲而來。
「中嶽之主」歐陽梓朗聲一笑,屹立場中,向四周一抱拳,朗聲道:「歐陽梓不才,此次率陸兄、奇僧前來,爲化解這段恩怨而來。」
「鐵骨拐老」依餘輝冷冷地哼了一聲,道:「當今武林,誰個不知,雷雲是閣下佳徒。」
歐陽梓毫不在意冷冷一笑,道:「不錯,就因如此,梓自千里外嵩山趕到此間,爲了了解這段錯綜複雜的誤會。」
「雷雲,你出來。」
雷雲心頭一凜,強自按捺心中的激動,故作安然泰若之狀,徒步走出人群。
「將『三絕二君』遺下秘笈取出。」
衆人大出意外,原來雷雲身懷「三絕二君」遺下秘笈之事,已在二日前傳遍黑道各路人物。
這事證明了雷雲並非「三絕二君」共授之徒,關於「三絕二君」五門恭推雷雲爲綠林盟主,完全是無數點滴的誤會聚成。
邪道方面,現在所需要解決的是,本身各方綠林豪傑之離奇死因。
這當然是「血仇血還」了。
各方綠林豪傑之死,與其有關的綠林人物,眼中幾乎噴出了火燄,仇視着雷雲。
雷雲慢慢取出那五頁人皮秘笈,這出乎衆人意料之外,原因是,那五頁人皮秘笈證實了兩日前所傳不虛,雷雲祇是僥倖得了「三絕二君」之秘笈,而非「三絕二君」之門人。
他這一證實自己,他自身之安危已成定局。各方綠林人物無需顧憂「三絕二君」五門。
「三絕二君」五門的門人也感到忿怒,他們像是發覺自身已受了愚弄,而忿怨。
唰唰連聲,人群之中閃出六人。
雷雲朗目一抬,發覺場中站着的六人,俱是陌生之人,但是,他明白這些陌生人的名號在江湖上絕非「陌生」。
雷雲朗聲一笑道:「現在眞相大白了,所需解決的是,我個人和你們之仇恨。」
「天南夫人」蘇西珊那一面,閃出了三條人影,正是敬服雷雲,改邪歸正的「羅浮三劍」。
端木舟附在雷雲耳邊,輕聲道:「這六人是『鐵面金劍』麾下,俱是些魚肉良民,無惡不作之輩。」
雷雲一聞此言,眼中噴出血紅般的兇光,雙眉一剔,溢露出濃厚的殺氣。
「鐵骨拐老」依餘輝微一轉身,向後面同伴手中搶過一根沉重的鐵拐,猛地一垂地面,飄身上前,然怪笑道:「慢點,現在動手還太早。」
六人之中突有人道:「依大哥,我們要替死去的大哥報仇。」
「鐵骨拐老」依餘輝道:「就憑你們六個,是雷雲的對手嗎?」
雷雲朗然大怒,「鐵骨拐老」這一搬說,充滿了挑撥的意味。
果然不出所料,那六人一聞此言,齊聲大吼道:「爲報大哥慘死之仇,吾等萬死不辭。」
六個怒意顯溢於面,同時後退一步,拔出兵器。
雷雲怒意未歛,冷冷望了六人手中兵器,心中安然忖道:「長劍、短刄、寬刀……敢用不滿二尺的兵器者,若非功力深厚,誰敢對敵?」他不覺多打量了那手中拿尺餘長的短刄的漢子兩眼。
只見他鬍鬚滿面,雙太陽穴高隆,分明是個內家好手。
歐陽梓倏而一剔劍眉,道:「雲兒,若是對方群攻,你怎麼應付?」
雷雲雙目含光,微帶歉意望了「中嶽之主」歐陽梓一眼,心中激動地說道:「殺——」
歐陽梓雖沒有聽雷雲心中的話,但在他眼神之中,像是已領略到雷雲的心意。
他暗自一嘆,道:「我們雖是師徒,但這種情況之下,我也無法阻止你了。」
忽然——
人群之中閃出三個大漢,加入了六人陣容,有人厲叱道:「少假慈悲,分明是一路而來,哼!我們殺了雷雲,看你揷手不揷手。」
饒是歐陽梓定力甚高,也爲之勃然大怒。
雷雲更是熱血上湧,忍不住地想拔劍上前。
「鐵骨拐老」依餘輝忽地心中一動,嘴角上掛起一絲狡黠的笑容來,冷冷地一字一字說道:「對,這話有道理,歐陽先生,你自承無法阻止雷雲是吧!」
他得意無比地望着「中嶽之主」歐陽梓。
歐陽梓怒道:「不錯!」
「鐵骨拐老」依餘輝臉上透出喜色,獰聲道:「這麼說來,你不阻止他,又不幫助他了?」
歐陽梓面色微變,他明白「鐵骨拐老」的心意,登時冒了一身冷汗,心中爲難的猶豫至極。
「鐵骨拐老」依餘輝獰笑連連,不待「中嶽之主」歐陽梓之回語,逕自轉身,對「天南夫人」道:「夫人和吾門,仇深似海是吧?」
「天南夫人」全身一陣亂顫,怒叱道:「是的!」
「那麼,我們今天得解決了。」
「天南夫人」踏前一步,道:「要你的血來償還!」
依餘輝一聲怪笑,得意無比地說道:「是關係吾門一門的小事,哈……若是夫人寬宏大量,略候片刻,吾門絕對單獨解決這事,哈哈!」
「天南夫人」一怔,忖道:「略候片刻?」
依餘輝獰聲道:「我的意思是說,雷雲和夫人兩件事分開辦理。」
雷雲忽然大吼一聲,道:「姓依的,別賣弄口舌,我雷雲堂堂七尺之軀,個人所惹出事端,絕不借助他人之力。」
「雲哥——」一聲尖叫,趙倩雲泣然叫道:「你一個人怎是他們對手……」
說着,已撲身上前。
雷雲一陣心酸,心中悲慟已極,極自然地伸開手臂,輕輕地摟着「雙絕女」趙倩雲抽搐的嬌軀。
趙倩雲泣然欲絕地說道:「雲哥,讓我來幫助你。」
依餘輝冷笑一聲,道:「並沒有阻止妳呀!哈哈……」
他轉頭又道:「歐陽先生,你還未回答我,哈……還有江南俠丐、天目奇僧,若雷雲陷了危境,你們是不是出手?」
「江南俠丐」陸紹奇勃然大怒,喝道:「這是什麼話?」
話猶未了,忽聽「雙絕女」趙倩雲,輕「喝」了一聲。
「江南俠丐」陸紹奇頓時臉色大變,擧目望去,只見雷雲抱起「雙絕女」趙倩雲,慢慢一步步走回「天南夫人」處。
「江南俠丐」陸紹奇一向寵愛這唯一的弟子,一急之下,飛掠上前,只見趙倩雲淚痕滿面,早已昏厥過去。
一時之間,他楞然地望着雷雲,呆若木鷄般,動都沒動,他實在不明白雷雲這擧動是何用意了。
而雷雲的神態,更是令人難解,他輕輕地將「雙絕女」趙倩雲放在地上,低聲道:「她被我點中了睡穴,夫人請爲我照料。」
話一說完,轉過身子,走近「中嶽之主」歐陽梓,雙膝一曲,跪了下來。
他再也忍耐不住,淚水如泉,簌簌而下。
「師父,請恕徒兒不肖。」話落人已站起。
這一番擧動,弄得敵我兩方,都莫名其妙,「中嶽之主」歐陽梓、「天南夫人」蘇西珊更是緊張萬分。
雷雲的表現並不像神情失常,此刻他俊容上所表現的是無比的堅毅。
他突然拔出了長劍,朗目急睜,略一顧盼,忽仰天發出一聲長嘯,嘯聲清越震耳,似是扣動了每一個人的心弦。
無窮悲抑之意,在嘯聲中溢露。
雷雲未待嘯聲消歛,手臂揚處,劃出一道銀虹,豪氣逸飛地朗聲道:「若是有人助我,在你助我之舉動,尙未收效之時,我將自刎而亡……當年所生無窮的事端亦在我此一念,我現仍認爲我殺爺仇人尙在人間,而我不願借助他人之力來報仇。現在,我還是我,我絕不借他們之力,了却我個人闖下的怨仇。」
這一番話說完,「中嶽之主」臉色驟變。
「鐵骨拐老」依餘輝更是得意了。
站在「天南夫人」背後的三個不知名的白衣大漢,同時一陣顫動,掠出人群,齊聲叫道:「這怎麼可以!」
雷雲投以感激的一眼,心中沉慄地忖道:「師父,原諒我無理。」
口中却朗喝道:「任何人都無法幫助我,就算是我的授業恩師。」
衆人皆怔住了。
「鐵骨拐老」依餘輝臉上得意之色更加濃了,獰笑連連地走上前,說道:「雷雲,有志氣……待會我們還是用『天下綠林盟主』的葬禮,來厚葬你,哈哈……讓你英靈安息。」
雷雲冷笑道:「總而言之,安葬我的不是你。」說話間,眼中殺氣直噴,話聲猶未落,長劍已然揮起。
身形一晃,一式「巧踏雲月」,人如橫空巨鷹,快若電光,長劍舞起,循銀白色的匹練,往「鐵骨拐老」面前直揮。
「鐵骨拐老」依餘輝做夢也沒有想到,雷雲一出手,就是對付自己,慌忙舞起沉重的鐵拐,架住自己要害。
說時遲,那時快——
雷雲劍至中途,倏然一收劍勢,劍身下沉一半,反向上挑。
只聞一聲慘叫——
雷雲在一招之內,將「鐵骨拐老」依餘輝右臂切斷,沉重的鐵拐及依餘輝的斷臂,被飛起丈餘高空,「碰」地一聲,落在地上。
依餘輝臉色蒼白地晃身而退,無法支持地坐在地上,但他還是忍着痛苦,揮動唯一的斷臂,嘶啞地喊道:「上……上……」
雷雲身後響起了忿怒的吼聲,原先站在雷雲面前的九人,舞起各種不同的兵器,瘋狂地往雷雲身上戳。
雷雲身形一晃,凌空飛起,宛如穿花蝴蝶般,在人群之中穿揷,他右手握着劍,一招一式地展出。
而左手併合三指,指點之處,狂飈頓起,掀起了漫天的塵埃,他竟運起自「三絕二君」秘笈上,所學得之絕藝「三指震天」。
枯骨門中震驚了,人群之中閃出了六七人,皆是衣著黃色,正是枯骨門下。
他們看到雷雲神龍活虎般,展出師門不傳之藝而感到忿怒,他們不顧一切地加入戰團。
一時之間刀光劍影,天地似乎爲之變色。
「中嶽之主」、「天南夫人」等人,額上皆冒出了汗水,焦急異常地望着場中。
現在雷雲雖處於優勢,但是他們心中明白,這祇是暫時的,邪道人士恨雷雲入骨,絕不會因此罷休。
雷雲臨戰前的誓言,使得他們毫無顧慮的湧上前,不顧道義的群攻置雷雲於死地。
「江南俠丐」陸紹奇現在才明白,雷雲點「雙絕女」趙倩雲的用意,他彷彿已經看到雷雲血肉模糊地站在身邊面前。
「我怎能不救他?」他生性如此,想到什麼,就做什麼,腦中忖念一了,脚尖一顫,飛身凌空而起。
那知——
一條白影快若電光阻擋在「江南俠丐」陸紹奇面前,一股劈空強大的罡氣,竟將「江南俠丐」陸紹奇身形擊退,陸紹奇倏然抬目,只見歐陽梓橫眉瞪目在自己面前。
歐陽梓失常地吼道:「你難道要他自刎?」
「江南俠丐」怒道:「難道見死不救?」
歐陽梓心中一凜,始知自己失常,忙冷靜地說道.「紹奇兄,忍耐一點,唉……我弟子的個性,我非常清楚,他說得到,也就做得到。」
話猶未了,場中傳出了慘叫聲。
一個著靑色的大漢如斷線的風箏,飛了出來。
歐陽梓悸然望去,臉色大變,場中只見黑黝的人頭在蠕動。「三絕二君」的門人都加入了戰團。
而雷雲亦不像先前那般勇猛了。
人到底是人,常言道:「雙手難敵四拳」,饒是雷雲年輕力壯,生死玄關已破,功力充沛,也無法抵禦這種如流水般的攻勢。
而且對方的攻勢一直不斷地增強,雷雲的內功不斷地在減低。
他早已混身濕透,頭上的長髮早已凌亂,四面八方的兵器光芒,幾乎使他睜不開眼睛,敵人引聲喊吶,使他聽覺有點失靈。
忽然——
他感到左臂一陣刺痛,抬目急望,只見那第一次挺身而出的六人拿短刄的漢子,擧着精光直閃的利刄在自己面前直晃。
唰地一聲,如嘯的勁風,自身後襲來,他急晃身形向左猛挪,但是那一邊早已二柄長劍,一支鋒利無比的長刀在等候着自己。
在這種情況之下,他無法再閃躱,他瘋狂地一聲厲叱,將眞氣佈滿全身,身形急轉一圈,長劍揮起一道圓輪。
慘叫之聲,一時大作。
這其中也有雷雲的慘叫聲,他背後已被割破一道尺來長的血口,鮮血如泉,暴洒而出,上身幾乎盡濕。
他知道自己無法再支持下去了。
「天南夫人」突然上前一步,朗聲叫道:「此恩此德……此時不報,更待何時。」
「中嶽之主」等人正在猶豫,忽然聽到這句話,竟也忍不住地想一想「天南夫人」的話,是指些什麼?
驀地一聲凌厲的吼聲自戰團內傳出:「別助我……我說話算話的。」
這話聲簡直不像是雷雲說的。
衆人本是滿腔熱血,要上前助雷雲,這一句話像一大盆冷水,澆得衆人全身發冷,誰也不敢上前。
「中嶽之主」眼光遲滯,隨着雷雲的身形轉動,他忽然明白「天南夫人」蘇西珊所說的「恩」、「德」之來由,場中被雷雲所傷的,幾乎都是「赤眉門」中人。
雷雲這一番之用心,實爲良苦,他非但是在解決自身之怨仇,還替「天南夫人」報仇。
他是不是能代替「天南夫人」報仇呢?
這是誰都無法知道,但「鐵骨拐老」有言在先,雷雲和邪道人士這怨仇解決後,「赤眉門」必須守誓約,單獨和「天南劍門」解決當年那一段深仇。
而雷雲這一戰,實力完全放在「赤眉門」身上,起碼使「赤眉門」實力消失一部份。
非但如此,雷雲的想法是這麼心細,他以自己的犧牲阻止「天南夫人」幫助自己,這件事了結後,若「赤眉門」不顧道義,會「三絕二君」五門及邪道人物,群攻「天南劍門」的話,「江湖三奇」將可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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