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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The Chinese Lake Murders(湖滨断案传奇)》暨宝库密钥[围棋谱]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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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8-19 14:59: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韩隐士佛堂留翡翠 狄梁公花园获“金牒”

  且说垂柳引狄公出了书房,顺右首一条游廊转去西院花园。

  “老爷,小心脚下苔滑,不敢用灯烛,怕吃人撞见。”
  游廊尽头有两条嵌细石小甬道。一条通向西院花园,另一条通向一个厅堂。这时已是午夜,那厅堂内竟烛光光明,袅袅飘来浓烈的檀香。
  “垂柳小姐,这半夜三更,那边厅堂里怎的还点亮着灯火,怕是有人?”
  “狄老爷不知,那里是我家的佛堂。祖上传下的规矩,昼夜照例都灯火不熄,门户也从不关闭。此刻四面无人,老爷若有心去看看,也无不可。”

  狄公笑道:“原来韩员外也是菩萨人家,敬佛极是虔诚的,烦小姐引我去瞻观则个。”
  两个进了佛堂。狄公见正中悬吊着一盏玻璃长明灯,十分显目。佛堂虽大,祭坛占去大半。祭坛系白玉石砌成,正面一方翡翠碑额,上刻真书一段经文。祭坛上供着一尊金身如来,罩着神厨,正拈花微笑,妙相庄严。莲花座前。三排香烛大放光明,祭坛上下一派香烟缭绕。离祭坛三尺光景,摆着三个蒲团。

  垂柳道:“这间佛堂是高祖父韩琦父所建。高祖父一生恬淡名利,专一敬佛,闲时也只是奕棋弹琴,啸咏山水,故人称‘韩隐士’老爷你看那方翡翠碑额,也是高祖父亲手题刻的。”
  狄公好奇,走近祭坛,小声念起那段经文:
  门万玄指吾生佛我
  念宝妙现言大齐佛
  念独乃胜菩庇功于
  享蕴通七提三汝是

  大大十宝在有须称
  吉照方布即如弘若
  永入乃施恒是济与
  年此得其河明众思①

  狄公心中喝采,赞许道:“这经文书刻得甚有功力,不知令高租如何觅得此一大块翡翠,真乃罕见之宝。”

  垂柳道:“狄老爷,这方碑额并非整一块翡翠,系是一小块一小块拼合的。每一小块上刻一个字,纵横八八六十四字,浑然一体。——高祖父殡天后,除了留下这偌大一座宅园与这方翡翠碑额外再没一样值钱的东西。”  

  狄公走出佛堂,忽然想到什么,遂问道:“垂柳小姐可认识刘飞波先生的女儿刘月娥?”
  垂柳脸上升起阴霾:“认得。她常随刘先生来我家,我们也脾性投合。——可怜竞死于非命。”
  “这刘月娥模样如何?”
  “月娥不仅身子壮健,且面目姣美,兼刚柔一身,着实惹人喜爱。光看那五官形象倒是极象杏花,只是杏花身子更娇滴滴些,皮肉更嫩生生些,不比月娥英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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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注:此经文为关键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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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8-19 15:00:26 | 显示全部楼层

  “垂柳小姐也认得杏花?”狄公惊奇。
  “杏花我虽见过多次,却从未搭过话。家严每有公私燕集,都请来作陪。杏花能歌善舞,秦笙楚萧,色色都会,我最是仰佩。可怜沦落风尘,卖笑生涯,又令人悯惜。终是薄命,竟死在南门湖里。”

  狄公也叹了一口气:“杏花的死,令尊想来也十分悲伤。”
  “悲伤过一阵也就忘了,杏花究竟是个烟花女子,又不是自家骨肉。月娥横死,刘先生几乎变了个人样,真是神面刮金,惨不忍睹哩。”
  “垂柳小姐可认得梁贻德?听说是个放浪不羁的后生,与杏花过往甚密。”
  垂柳脸微微一红:“怕是老爷道听途说吧。梁贻德读书十分刻苦,满腹经纶,正等候着明年秋闱大比哩。”

  狄公点头。一边说着话,不觉已到后花园边门。垂柳道:“家严今日之事,狄老爷切勿声张,恐生波折。对了,狄老爷,你且收过这一幅黄绢。祖上传下规矩,每有人瞻观过佛堂,便送一幅这样的黄绢与他。上面印有翡翠碑额上那篇文宇——我们呼之日‘金牒玉版’。‘金’字谐音‘经’字也。”
  狄公谢过,收了黄绢,匆勿潜出门外,消失在黑夜里。
      未知后事如何,且俟下章续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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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8-20 07:45: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缉疑犯马荣遭重挫 绎劫案狄公下笨功

       且说翌日狄公睡到日头老高才起来,自个烧汤净面。洪亮、乔泰、马荣三人早在书斋等候半日了。
       狄公匆匆进了早膳,便将昨夜乔装私访的详末细述过一遍,引得三人咯咯直乐。
       马荣道:“老爷倘是偕我同去,必能将那毛禄赚来,毛福的死如今只有找他问话了。”
       狄公笑道:“今日正拟派你去龙门酒店勾当,找到那个鱼头掌柜。他是这里汉源的丐户团头,心性爽直,且能服众。
      “又订立一条规矩,不许任何人动刀子。你去将这四两银子赏与他,明言是我给的酬赏。再问他毛禄的下处,务必将毛禄带来衙门。”

      马荣接过银子便要告辞,狄公一把拉住。“且慢,还有一番话没与你讲哩。”
      说罢又将垂柳如何半夜将他引进韩府、韩咏南诉说离奇经历、垂柳有关佛堂的一番言语,一五一十说了。想听听他们三个的看法。
      乔泰道:“这韩咏南必是设计诓骗老爷。他这一番遭遇,离奇古怪,谁人肯信?”
      洪亮道:“韩咏南造出黑龙会死灰复燃,危言耸听,意在警告官府,草草间结杏花一案。不然,也要仿效这一手段胁迫老爷,用心恁的险恶,远胜舌底生莲、娓娓言劝者。”
      马荣道;“他额头上的青紫伤,信是苦肉之计。老爷将他立即捉来,真的动点他的皮肉,必然吐实。”

      狄公抚须长吟。听他三人异口一词,也中心坚实三分。
      “前夜杏花误以为他吃醉酒伏案睡着了,才吐了那句言语于我,自以为小心十分。谁知已被他暗里窥听。意思也大略说中,只是言词稍不同。不过,杏花没提黑龙会,韩咏南则有意拿这大题目来难我。”
      洪参军一愣:“记得老爷说过,杏花说话时脸面对着伏案而睡的韩咏南。倘真是被他偷听了,如何不吐原话,却道什么黑龙会。况且老爷又不知你的身后有没有人。——倘杏花的话是被老爷你身后的人听得,韩咏南这一番遭遇似又当别论。”

     狄公心一动:“这话怎讲?”
     洪亮乃咬字咬句道:“杏花与老爷讲那活时谨慎万分,想来左右必无闲人。又见韩咏南熟睡,才敢开口。倘若当时老爷背后有人,听得杏花言语,误以为杏花与韩咏南密告,故弄出那出劫人的戏文。韩咏南摸不着头脑,无端受一番惊吓,又伤了皮肉,这才暗里来求老爷。——若是这样,或恐韩咏南诉说的全属实。杏花密告城里正策划一场危险阴谋,正应着黑龙会死灰复燃,密谋起事。”
      狄公听得明自,心中又翻出波浪。转思细想,又觉不然。

     “倘是当时杏花言语系是我背后有人听去,那劫了韩咏南的匪徒何以没说原话,却只囫囵吐个意思。似属猜测,并非实信。再说当时杏花还叫了一声‘老爷’,我背后之人听了,难道不知所指,反捉了韩咏南去?”
      洪参军道:“那人未听见‘老爷’两字也未可知。当时酒酣耳热,有不着意偷听,只是偶尔飞入半句话来耳中。不然,他何意没提杏花问老爷不不会弈棋的话。
     “想来也是没听亲切,只捉了个大意,揣摩出端倪,才贸然动手。意图封死韩咏南口,不致泄漏反迹。”
      狄公乃觉不安。若真是黑龙会余党谋逆,而官衙一无所知,罪莫大矣。
     “马荣,你拿获毛禄之后,即去杨柳坞找到白莲花,设法问清当日酒宴上韩咏南打盹时周围可有别人。问的更直捷点,就直说当时可有人在我背后。”
      马荣领命去了。洪亮、乔泰也各自衙舍公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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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8-20 07:47:08 | 显示全部楼层

       狄公批了一叠例行官牍,心中如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
       忽的又想到一事,便又传洪参军来商议。”
       狄公对洪参军道:“马荣去问白莲花固要紧,我还有一法可以分辨韩咏南所言可是实情。你去衙舍拿来汉源地图。”
       须臾洪亮转回,将一幅画有汉源山川城郭的地图平铺在书案上。
       狄公指着地图上标明孔庙的地方道:“这里是韩咏南被劫持的地点,然后轿子向东抬去。似是进了山里,下了几道山坡,便全是平路,正合了东门外这条驿道的形势。洪亮,你估量来,抬着轿子走了一个时辰,可到哪里了。”

       洪参军指着地图上渭南平川的一个军镇道:“约莫可到这里。”
      “韩咏南说下轿后又被拽上了十来级台阶进一堂屋,才到了那石室。这里一带倘若有一幢馆墅和一处宅院,便是契合。”
       两个正说得投机,马荣已回衙来,进来书斋一屁股坐定,便叫晦气。。
       狄公道:“看你一脸愁容,便知出师不利。可是毛禄没捉着。”
       马荣道:“我找到龙门酒店,即将老爷那四两银子赏了那个鱼头掌柜。鱼头掌柜还不信有此等好事,用牙齿使劲咬了半日,又掷地叮当几回,才喜孜孜收过,敬我象个佛祖。我问毛禄下处,他道见在一个鸡毛妓馆里栖息。
       “等我赶到那家妓馆,鸨儿却道今日一早携了个女子与一个叫独眼龙的一并去了径北。我只得折去杨柳坞找白莲花。
       “谁知白莲花昨夜大醉,弄了半日才醒来,还一脸怒气。我赔了不少好言话,才将老爷之事询问。她道是当时并未留心,好象是有人站在老爷背后,忽说是役工,又说是宾客,没准信。又问韩员外醉倒时可看见有人在杏花身边,她道她去厨下取酒了,来时只见杏花搀扶着韩咏南嬲作一团哩。”

      狄公点头,又道:“你何不乘便也问问碧桃花,杏花的事她总能忆出不少。”
     “碧桃花比白莲花醉得更死,象吃足了酒糟的猪一样,鼾声直打雷。再三推她不醒,又记着老爷吩咐的事没问出名堂,便快快转回衙来。”
      狄公笑了:“哪能每回都马到成功,也有失前蹄的日子。暂不去管他了,我们今天去东门外溜溜马,顺便看看韩咏南被歹人绑架去的地方。”
      马荣脸上转喜,赶紧去备马点役。

      狄公对洪参军道:“洪亮,你上了年岁,不便折腾,这东郊就不必去了。恐要在那军镇宿夜,衙里不能无人。午后你细细将王玉珏、苏义成两人的一应档卷检阅一遍,再去万一帆处查访。
     “——这个万一帆不仅作了刘飞波告江文璋的证人,又与梁大器变卖产业有干系。刘飞波与他究竟有何勾牵,尤要查清楚他女儿三官到底是如何一回事。”
      洪亮答应,说还想去拜访梁贻德,查一查梁大器的卖契内容并万一帆的手段。

      狄公称是。又叫洪参军派遣一个精细的佐吏去河东平阳郡查询杏花的原户籍。她自卖来汉源必有缘故,她之被害,或与籍里有什么渊缘。
      ——随修书一封,盖了印玺,教呈那里的官衙胁办赐助云云。
      未知后事如何,且俟下章续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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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8-20 07:48: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宿客栈狄公收能吏 递名刺陶甘投明公

  且说狄公率乔泰、马荣各骑高头骏马,不带番役,出了县衙慢慢驱向孔庙,随即按韩咏南指点向东飞驰而去。

      出了东门便是一带平砥的官道。远处叠障亘延,烟岚拥树。官道两侧白杨挺立,白杨行外阡陌交错,田陇连绵。
      正是午后,日中稍昃,三三两两的农人都依靠在大树下休憩。

  不一刻便驰入一条山岬,巨壁横前,紫光闪烁。渐见山道弯弯,椎径蛇曲,林木丰茂,山势平缓。一道涧溪流来,奔湍激石,泻玉堆雪。牧童在山坡放羊,吹着收笛,看云日徜徉,甚是悠闲。
  辗转下了山路,果是一马平川。一望初稻渐熟,清香十里。狄公捻须微笑,又是一个丰年,为民父母乃可稍稍自慰。手捧禄米,庶几也无愧作。

  乔泰道:“老爷,这纵横几十里并不见一处高屋别馆。想来韩咏南是有意敷衍官府,别有意图。”
  马荣拭汗道:“我早说了,这个韩咏南面上酸迂,心中藏奸。那一套被人绑架的鬼话,岂可轻信。”
  狄公道:“再前行几里或有所获。”说罢一马当先,驰驱起来。
  乔泰、马荣也勒马紧随,渐渐见了一个庄子。

  庄子外的大槐树下聚了一群人在看热闹,那槐树团团如盖,遮了半亩荫凉。

  马荣老远见十来个村民正拿着棍棒在殴打一人,一面还汹汹怒骂。那被打之人只是抱头地上乱滚,并不喊饶。
  “住手!”马荣怒起,勒马冲向人群。人群见摹地闯来一个煞星,金刚面目,心里先怕了三分,不觉让出一条道来。——乔泰、狄公也拍马紧攒上前。
  马荣叫道:“青天白日之下为何恃强凌弱,殴打一人。”

  人群中闪出一个眉须皤白的老人,向马荣三人略一作躬,说道:“敢问壮士大名,不知三位客官有何贵干,驾临寒庄。”
    马荣道:“汉源县令狄老爷亲驾到此,尔等还不下跪?如此偾张无礼,不怕治罪。”

  老人乃上前向狄公叩头行礼,口称“恕罪”,又禀:“老拙系这庄子的庄头,几个后生正在处办一个行诈骗的流民,动了手脚,兀的造次。伏望狄老爷宽罪责个。”
  狄公望了一眼被殴打的,说道:“他既不是你庄上的,如何兴师动众乱行责打?你说他行诈骗有何凭验?”

  老庄头道:“这人用灌了铅的骰子欺弄本在少年,赢了许多钱去。”
  狄公道:“原来是赌博。两边还能有正经的?你庄上的人即便被他弄了手脚,输了钱,也不可恣意殴打。”又传那被打的人到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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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8-20 07:49:01 | 显示全部楼层

  片刻四个蓬发污垢的后生抢一步一齐跪倒狄公脚下。
  “你们谁说他的骰子灌了铅?”狄公问。
  其中一个从衣袋里揣出两颗骰子双手恭敬呈上狄公。
  那个被殴打的突然一个箭步向前夺了骰子,口中大叫:“青天老爷在上,我这两颗骰子倘是真的灌了铅,天打五雷轰,罚下十八层地狱,不得轮转。”

  他向狄公作了一个深揖,将骰子交给狄公验看。
  狄公将骰子在掌心里来回滚动,又仔细翻看了,并无异常。冷冷地说:“这骰子并没有灌铅,看来是尔等赌输了钱,反诬于人,意在图讹,乃至殴打。竟还敢欺瞒本县,端的可恶。”
  老庄头嘴头子如生漆鱼胶粘住,挣不出一个字来。四个后生面面相觑,也发了呆。遂被狄公喝退,不敢仰视。

  狄公见那被打的赌徒,四十开外年纪,高瘦个子,狭长的脸庞略呈灰白,却嵌有一对狡慧明亮的眸子。左颊有一颗黑痣,上面还长出三根细长的毛。
  “往古来今,倾家败财莫速于赌,杀人盗窃,也多起于赌。本县劝你,作速戒赌,找一个本份的生意度日糊口,乃是正道。”
  那赌徒叩谢过,拂了衣施上的尘上,自顾去了。

       申牌时分狄公三人来到与座北县分界的一个兵镇。驻守的马校尉十分隆重招待他们。
       狄公问边界靖安事项,马校尉答日:“径北那边近来时有乌合之众,三五一群持械盗劫公库,虐杀百姓。橡树滩一带沼泽连绵,港汉纵横,地理十分复杂,更是歹徒出没之地。官军胆怯,不敢贸然进剿。”

  狄公又问:“这一带可有大户人家的高宅府第、别业馆墅。”
  马校尉答:“这里除了江湖水草便是农田阡陌,大户富商人家从不来这里奠基落根。一来水患频仍,二来风声不宁,草寇水贼,时有啸聚。”

       晚膳后,狄公与乔泰、马荣酒足饭饱正在房中喝茶,一边议论案子,痛骂韩咏南的狡诈阴险。
       有兵丁送来一封书信,封皮上端正写着“狄县令大人赐启”字样,背面有一行小字:“陶甘百拜敬缄”。又说送信的陶先生求见老爷,此刻正等候在门外。

  狄公吩咐传这位“陶甘”进来。
  木门开了,进来的却是日间那个瘦高个的赌徒。不过此刻已衣冠一新,容光焕发。适才被殴,虽有几处皮肉紫伤,但这不住一股喜孜孜的扬眉神气。
  “陶甘叩见狄大人。日间救急之恩,铭刻肺肝,敢再申谢忱。——衔环结草,唯求狄大人赐一线报效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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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8-20 07:50:03 | 显示全部楼层

  狄公大愕,原来日间这个邋遢的赌徒竟还如此文绉绉一副斯文相,又写得一笔好宇,不禁心中欢喜。
  “日间如此狼狈,想是冤屈了陶先生。本县也只是据实而判,并非有意市恩。”

  陶甘狡黠一笑:“这个在下自然明白。狄老爷为一起疑难案子赶来这里,碰巧解了我一时之厄。依在下揣度,狄老爷所奔走寻访的似是歹人绑架之事。”
  狄公闻此言语,吃一大惊。
  “陶先生,你说什么?”

       陶甘微笑:“不瞒狄老爷,在下这一行便恃的是两种本领:机敏的洞察判断和合理的解析、推衍。我适巧偷听到老爷言及这里一带可有高馆府第,又不知这高馆府第的格局形制和主人姓名。
      “乃知必有人被绑架到此地一带,蒙了眼睛,依稀记得地理道路。告到官府,官府便来此地勘查,探明究竟。老爷恐正为此事没寻着眉目发愁哩。”

  狄公心中折服,陶甘果然好眼力。
  “倘这事果如所言,依陶先生高见,又如何解析推明?”
  陶甘正色道:“狄老爷不知,这汉源地方只除是西北隅山中有几幢消夏的别馆外并无一处高墅宅第。”

  狄公道;“当事的只记得下了山岬走的全是平地,又是向东。末了又上了十来级台阶,乃到一石室——这又作如何解?”
      陶甘抡了左颊三根黑毛,乌珠转道:“保不定还不曾出城里呢。抬进一处府第后只在花园里慢慢转悠。过亭台时,忽装出上山道模样,叫嚷小心深涧。穿水榭时,又装作过河流模样,叫嚷小心跌落。
      “拾轿人不时变换姿态,或高昂、或低屈,如此这般,胜履真境。歹人早设计谋,又精于此道,必然瞒过当事的。且当事的早已晕昏发怵,哪里真记得清晰。”

  狄公忽若开窍,心中洞明,暗惊眼前这个形貌不扬的陶甘竟有如此一番推衍。
  “陶先生如此精明,怎的反吃那帮乡愚捉住了,诬作骗子。”狄公忽想起日间之事。
  陶甘惨淡一笑:“老爷跷起一足来,且看看那皮靴内藏的何物。”

  狄公懵然不解,遂跷起一足,听搁在凳上。
  陶甘将两个手指伸入靴面夹毡内,拈出两颗骰子来。
      “这两颗骰子里是灌了铅的,那群村愚输多了便揣出几分蹊跷,抢夺过去,看破机关。当时我手中早揣着另两颗骰子。老爷一来,我略施小计当面调包了,竟瞒过众人,连老爷也未窥出内里机诈。
     “交于老爷的只是一般的骰子,手中原藏着的。而村愚手中的则被我夺来藏匿于老爷这马靴里了。——当时即便老爷再问再搜,恐一时也没法获拿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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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8-20 07:50:58 | 显示全部楼层

  狄公玩摩手中那两颗灌了铅的骰子,不禁失笑。马荣、乔泰也深为叹服。
      陶甘见狄公等面有敬色,又吹嘘起来:“在下尚有几般活计,非常人所能有:伪造官牍文笺,私刻印玺图书。包揽颠倒讼词,草拟模糊契约。作假证,李代桃僵,脱真赃,瞒天过海。其余煽风点火,偷渡陈仓,借尸还魂,金蝉脱壳,混水摸鱼,树上开花,无一不能。
      “我还是窥探隔墙密室,窨窖暗道的行家,手握一管‘百事和合’的钥匙,但凡是锁都能打开。又通晓四方言语,禽兽喜怒。我老远见人眼睛闪眨,便能揣测他的意图行为,嘴唇动翕,便能揣测他讲出的话来……”  

  “什么?!”狄公猛叫道,“你却才最末一句说是什么?”
  陶甘道:“我只是说,老远见人说话,只需从他嘴唇动翕,便可判断其讲话的大略内容。女子与孩童更易判断,因没胡须。”
  狄公嘿然。心中思忖,倘若那罪犯亦有此等本领,前夜杏花花艇上向我告密,岂不同样被人暗中窥知?故尔生出灭口毒计来。

  陶甘见狄公心思已动,遂乘机求道:“在下愿易辙改途,投狄老爷门下,听任调遣,效犬马之劳。在下本无妻小拖累——老婆前年随人跑了——只求一个安身立命之处。我又熟知衙门律例,看惯官牍档书,想来不至尸位。求老爷开恩收纳。”
      狄公思量再三,应允了陶甘请求。
      ——陶甘浪迹江湖,许多经验,又有智力,且通文墨、知律法。只需改邪归正,大可扬其一技之长。
      ——衙门正短缺如此一位奇异本领的干才。
  陶甘跪下谢恩,涕泗满面。马荣、乔泰也欢喜不迭。三人下去向壁房中休息不题。

  狄公独坐灯下,久久不能成寐。陶甘一言启发,乃知杏花当夜侍宴时必有人暗中窥伺。此人只须在筵席上,不必或前或后,或左或右。他的判断果然与杏花意思一辙。事实上当夜在场的任何人都有可能这样做,都有杀死杏花的嫌疑。
       如此推来,韩咏南或许无罪。他的被劫也是真的。
       ——天哪!黑龙会当真死灰复燃了!小小汉源县里已密布了许多党羽,又都是动刀动枪的。这宁静的汉源城不已坐在一个欲将炸起的火药桶上。
       ——他已听见引信的丝丝作响了。

  一直到刁斗打过三更,狄公才朦胧入睡。
      未知后事如何,且俟下章续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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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8-21 07:51: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探隐情洪亮擅游刃 贪横财和尚偏受愚

  且说翌日正午狄公、乔泰、马荣、陶甘四人方回到汉源衙署。狄公将陶甘向洪参军介绍了,并命陶甘协助洪参军,管治衙署一应官牍档卷及六曹帐籍文书。

      洪参军向狄公禀报,衙署档卷内查知,王玉珏十分富绰,本城里开有两爿最大的金市和柜坊,喜好酒色两事,但从不贻误生意,平昔极重信用,颇孚众望。
      近来虽手头短缺,债台渐高,但众商户乐意贷款于他。
      苏义成,原是个碾玉匠,后来开了爿玉器首饰铺,渐渐发财。性痴耽,一心迷恋杏花,几不自拔。如今杏花死了,痛惜过后,倒也令他清醒。

  狄公又问:“万一帆的事可问出眉目?”
       洪参军答曰:“我已去过万一帆的宅子,邻里街坊,人言藉藉,没有不贬损他的。都道他生意精乖,为人刻薄,目下见为刘飞波作牙人。我在街心一个卖梳篦头油的老妪处探知,万一帆的女儿三官是个淫荡女子,虽待字闺中,却不守静,暗中与各路野汉子来往。万一帆的宅子竟成了个窑子。
      “光天化日,客来客往,竟也不避人耳目。真乃不识羞耻的猪狗行径,邻里每每嗤之以鼻。万一帆也略有所闻,竟装作不知。女儿有钱进帐,他乐得撇手不管。
      “不过有一回他想将三官嫁与江秀才,江秀才的老子听后一口回绝,差点骂出声来,竟是万一帆自己去兜的媒。”

  狄公听后大怒:“果然是万一帆这厮当面扯谎,顽皮赖骨,端的刁滑。洪亮,你再说说梁大器那儿情形如何。”
  “梁老相公果然昏聩糊涂,一任万一帆摆布。我与梁贻德细细查阅了几处账目与契书,正是万一帆唆使梁老相公将家产田业变折贱卖,为的是进手金银。但金银至今未到梁府,不知万一帆又撺掇他哪里放债去了,一意图个高利金。难怪乎梁贻德忧心忡忡,进退两难。”

  陶甘小声插话道:“老爷,洪参军,也须提防那个梁贻德在账目上做手脚。倘若是梁贻德存心舞弊,中饱私囊,一时恐也不易察破。”
  狄公道:“我也早应想到这一着。——只是梁府急匆匆进手黄白之物却不知何故,真的是为了放利,如此不惜田业家产?万一有个闪失,岂不是根基不保,一败涂地么?”

  陶甘又道:“早上一路回衙署时,马荣弟将刘飞波告江文璋一案与我细讲了。诧异之余,我只想问一问,那石佛寺只除是一个既聋且瞽的老香火僧,果真再没有一个和尚住在里头。”
  马荣答道:“没有,没有。我将一座寺院全搜罗遍了,连那个荒破的花园也未轻易放过。”
  “这就奇了。”陶甘道,“前日我来城里碰巧打石佛寺门口经过,见一和尚正在门外伸长脖子向寺里观望。我一时好奇,又爱管闲事,便也上前看觑。那和尚惊惶不已,瞪了我一眼,便匆匆离开了。”

  狄公听了,忙问那和尚形貌。
  陶甘答:“那和尚躯体魁伟,当时很有些醉意,看去又不象是和尚行迹。”
      狄公道:“陶甘,你此时可去城里各赌局、酒肆走走,先将木匠毛福死前的行状查询清楚。听说他嗜酒又好赌,恐怕他的死正出在江家给的那点工钱上。
      “马荣,你则再去龙门酒店找找鱼头掌柜,与他细聊聊。他得了官府银子,必不回绝。务必问确了毛禄去向。——先前听说是投奔什么橡树滩,不知那橡树滩又在哪里。”
  陶甘、马荣答应了,一同走出内衙书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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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8-21 07:52:44 | 显示全部楼层

       陶甘匆匆吃罢午膳便转上街市,径向西市“恒泰庄”而来。这汉源城里他早已熟门熟路,有数几个赌局的掌盘人都认得他。
       “恒泰庄”虽不是最大的赌局,只因开在西山隅角,却是歹人罪犯常聚头的处所。一来临湖,二来依山,万一漏眼出事,钻山过海,十分便易。
       今日陶甘第一番做公人,便选定了这“恒泰庄”来勘探。

  恒泰庄的掌盘姓冯,滚圆的身子。一团肥肉,精光头皮,象个胖罗汉。着一件没领的玄绸短褂,口上衔一个水烟筒,坐在门套里打盹。另一个管帐的斗鸡眼又兼监场,正与一个小伙计在摆桌子,迎候赌客。这午牌时分,又热不可挡,厅堂里只坐了三四个赌客。
  “原来是陶大哥,多时没来这里走动了,而今见在哪里勾当?兴许是发了财,改做生意了。”——冯掌柜眼尖,一眼看见陶甘,先打哈哈,欲将陶甘迎入门里。
  “呵,是冯掌柜。一向疎阔。今日鄙人有点急事,没心思玩,改日再来。”

  斗鸡眼堆起一脸干笑,一旁帮衬:“陶大哥来敝号遣兴,哪一回不是赢家?今番莫非不像赢钱了。恁的急事,这般匆忙。”

  陶甘笑道:“也不瞒两位,正为的是钱银事哩。毛福那厮借了我四两银子,却再不露面,我这里正四处寻他。”

  两人听了大笑:“如此说来,陶大哥正还需多走些路去寻哩。只怕三日五日不够。——毛福这穷酸早过了奈何桥,奔酆都城去了。你这四两银子的债只好去向阎罗兰代为销帐了。”
  陶甘木呆半晌,进门来拉一把靠椅坐了。

  “冯掌柜可知道这厮几时去的酆都城。缘何忽的没了踪影。可怜我眼下正等着这钱使化。”
  斗鸡眼又笑;“石佛寺的一口棺木里正躺着哩。头上一个大窟窿,血都流干了。腰里那几串铜钱银子也没带去,不知便宜谁了。阎罗王都没孝敬,陶大哥你那四两银子还想追回。”

  冯掌柜也取笑:“此刻快去石佛寺翻尸,倒骨,细检一遍,寻着那四两银子也未可知。”
  陶甘正色道:“冯掌柜不是外人,只望告我一声那贼儿的名,我便向他索去。索不回时,也讹他出几串铜钱。”
  冯掌柜道:“不瞒陶大哥,恐是他那堂房兄弟毛禄弄的毛票。只是没凭证,猜测而已。况且毛禄早去了那边橡树滩。”

  陶甘踌躇:“求冯掌柜细说则个。”一面从袖中拈出五个铜钱递过。
      冯掌柜收了铜钱,啧嘴笑道:“三天前,毛福不知哪里得了许多工钱,腰囊鼓鼓的进来这里。当时客人甚多,都赌轮盘。毛福乘兴也押了几回宝,极有手气,赢了几回,又兑换过几两纹银。
      “这时毛禄也来了,他两个契阔多时,今番见了,便觉亲热。在店内又喝了几盅,毛福便邀毛禄去杏花楼吃饭。两个又笑又说出了这门里。——天知道毛福怎的钻入那棺木中;保不定那些钱银早落入毛禄囊中。”

  陶甘听罢,拱手告辞。刚待启步,见一个穿着破旧僧裰的和尚走进赌局来。认得正是前日见过的,便又坐下。
  “哈哈,黑和尚未了。”冯掌柜应酬唱喏。
  黑和尚并不答话,拣了一条凳子坐了,斗鸡眼敬上一盅香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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