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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zuowang

[补缺] 卧龙生《风尘侠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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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前天 12:19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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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11: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五章  阶下之囚

  玉虎儿和小乞侠二人眼见紫虚道人步步逼来,不由大急,齐齐朗喝一声,双双挥动手中兵刃迎上。
  紫虚道人一笑说道:“你们两个娃儿这是以下犯上,可不是我以大欺小。”手中雪竹杖一扫,潜运八成真力,一粘一带,便将玉虎儿的长剑和小乞侠诸坤的飞索五芒球震飞。
  然而他雪竹杖并不收回,趁势往前一送,一招“推窗望月”,迳向玉虎儿和小乞侠诸坤袭去。
  他这一招出手时从从容容,看上去平淡无奇,但却隐含着无穷变化,无限杀机,这两位年轻小侠哪里躲得过,只见满天白影,犹如银花焰火纷洒而落。
  忽听一声震天大喝,道:“老杂毛,你果不愧为当今武林中最阴险狠毒之人,我矮子与你拼了!”
  原来矮方朔见这边情势危殆,他担心老友疯侠柳梦台的安危,是以情急之下,连施“夺魄三杖”,把黑神君吴兆麟逼退,一跳将紫虚道人拦住。
  紫虚道人一笑说道:“好说!好说!道兄夸奖,贫道愧不敢当。”
  矮方朔直气得须眉皆张,怒道:“你这人当真无耻已极,我几时夸奖你了?”
  紫虚道人仍是一笑道:“当今之世,阴险狠毒之人,触目皆是,聂兄称兄弟为其中之最,岂不是夸奖而何?”
  矮方朔怒极而笑道:“我矮子向不喜欢和人斗口,你且接我几杖试试。”手中虎头镔铁杖一顿,拄地铮然有声,一招“横扫五岳”,拦腰劈去。
  紫虚道人冷笑一声,道:如此最好。“手中那拇指粗细的雪竹杖一抖,化作千万条银蛇盘空,竟然将矮方朔那沉重的虎头镔铁杖封住。
  须知这紫虚道人的雪竹杖,乃是藏边喜马拉雅山顶峰的产物,生于荒年冰雪之中,不但坚逾钢铁,而且出招对敌时,会自竹中发出侵人的寒气。若再能配合阴柔之功,则可虚空点穴,伤人于无形之中,更具威力。
  幸而矮方朔聂耳三十年来,苦练那至刚至阳的功夫“纯阳真气”,他一招对拆之下,立觉不对,连忙将之运起,护住全身各大要穴。
  但那边接替下矮方朔的小乞侠一人,却被黑神君吴兆麟逼得险象环生,玉虎儿连忙补了上去。
  至于另外三处的拼斗,则仍是个不胜不败之局。
  盏茶时光之后,矮方朔聂耳渐感不支,紫虚道人惟恐神医侠等三人运功醒来,功亏一篑,是以手中雪竹杖一紧,“幽鬼附身”夺命三招中第一招“游龙回空”,挟着一缕尖锐厉啸,往矮方朔胸前“神封穴”点去。
  当初紫虚道人在十二连环峰下,差点以这连环三招,将万里游龙吕九皋击毙杖下,但此时矮方朔聂耳却似比吕九皋棋高一着,见势不妙,竟然虚晃一杖,飘身后退。
  紫虚道人哈哈一笑道:“我这一连三招,名为‘幽鬼附身’,实是‘狡兔三窟’,难道你还跑得了么?”如影随形,右手雪竹杖点出之势不变,左掌变招“毒龙喷雾”,由侧面抢攻,右脚同时飞起,踢出一招“倦龙归海”。这三招迅辣兼俱,力道互用,犹如密网天罗一般,向矮方朔追踪袭至。
  矮方朔钢牙猛挫,胸前银髯根根竖起,大喝一声:“罢!罢!”虎头镔铁杖撒手飞出,直往紫虚道人抛去,身形同时向右横跃三尺。
  矮方朔这边一被逼脱了兵刃,萧俊等一干小侠大起恐慌,这一分神,俱都微现败象,而神医侠万永沧等的运功调息,却也正值紧要关头。
  紫虚道人环扫全场一眼,突地振声大喝道:“住手!”
  全场激斗中之人,果都收势停身,愕然伫立,齐把目光向他投来。
  他却又乘着众人愕然之际,再度大喝道:“拿下!”
  双飞环郑元甲等四人,就像预先曾得到紫虚道人暗示一般,倏然向前疾跨两步,甩脱手中兵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两手齐出,各各执着了两个小侠的手腕脉门之处。
  未遭擒获的只剩下一个罗寒瑛和矮方朔聂耳两人,但紫虚道人出手如电,早点了罗姑娘背后的“风府穴”!
  这一突然转变,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气得矮方朔顿足大叫道:“你这牛鼻子如此歹毒!”双掌一错,运起“纯阳掌”力,呼呼劈出两股劲力,直向紫虚道人撞去。
  紫虚道人一飘身,跃至疯侠柳梦台身后,微笑道:“道兄若再无理取闹,就休怪贫道无情了。”伸手抵住疯侠背后的命门穴之上。
  矮方朔与疯侠两人,乃数十年生死之交,怎忍老友被人击毙掌下,心下一凛,急急说道:“不可!”大步走了过去。
  紫虚道人一笑道:“贫道只不过吓你一吓,道兄竟这般认真起来了?”他一顿,肃容说道:“若贫道请道兄做一件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不知道兄赏不赏脸?”
  矮方朔一怔道:“那要看是什么事情了,老夫岂是任人要挟之人!”
  紫虚道人道:“贫道素知道兄和柳道兄交谊深厚,情同手足,这点小事,谅道兄也不便推辞。”
  矮方朔道:“牛鼻子,你少废话,先说与老夫听听。”
  紫虚道人笑道:“此事简易之极,只是借道兄大力,把这几个小辈的‘风府穴’点了……”
  矮方朔冷哼一声道:“老夫是何等之人,岂肯做此等见不得天日之事。”
  紫虚道人阴阴一笑道:“贫道若先将这静坐运功的三人毁了,再去点上那些小娃儿们的穴道,不再劳动道兄,不知道兄以为如何?”
  矮方朔一凛,暗忖:此人被誉为目前江湖上心地最阴险,手段最毒辣的一代枭雄霸主,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当下不禁发出声轻蔑的冷哼。
  忽听紫虚道人一笑说道:“道兄可是在心中咒骂贫道,是么?其实贫道若是如道兄所言,为当代武林中最阴险狠毒之人,这一班人早都命丧当场了。”
  矮方朔乃是心直口快,无甚城府之人,他一听紫虚道人此言,脱口说道:“不错!不错!”
  紫虚道人微笑道:“那就有劳道兄了。”
  矮方朔略一犹疑,大步先向他徒弟身前走去。
  紫虚道人道:“那位可是令高足么?”
  矮方朔一怔道:“好说,好说!你怎的知道?”
  紫虚道人道:“道兄大公无私,贫道以此便可推知。”
  矮方朔听得受用,身形如风,疾快地点了各位小侠背后的“风府穴”。
  紫虚道人突地哈哈一笑道:“物以类聚,其实贫道光以他的外形判断,也可猜得个八九不离十了。”缓步从疯侠背后走了出来。
  矮方朔闻言,大怒道:“臭牛鼻子,胆敢讥讽老夫!”俯身拾起那支虎头镔铁杖,呼地一招“伏地追风”,向紫虚道人下盘扫去。
  紫虚道人一笑闪开,道:“道兄此时孤掌难鸣,就是听着贫道的话有些不顺耳,说不得也只好忍耐一番了。”
  他这么一说,矮方朔果然硬压下一股怨毒之气,停手不攻。
  紫虚道人突然转向双飞环郑元甲道:“派中的输送工具,可是在附近待命么?”
  双飞环郑元甲躬身答道:“皆在附近,听候掌门师祖派遣。”
  紫虚道人说道:“你且召他们前来吧!”转首目注静坐行功的神医侠等三人,一动不动。
  双飞环郑元甲发出两声龙吟长啸,想是召那输送工具,但身形依然屹立原地。
  盏茶时光之后,果见前面山峰回转处,现出五点黑影,行动颇为快速,渐行渐近,矮方朔看清之后,不禁大声叫道:“怪!怪!”
  九位小侠被点上“风府穴”,但因矮方朔下手不重,故虽不能说话行动,却未失去知觉,一闻矮方朔称怪,齐都纵目看去。
  原来那竟是五匹似牛非牛,似马非马的东西,长有丈二,阔约四尺,四条腿下,各有一轮,经五个健壮大汉催赶着,片刻之后,即至面前。
  紫虚道人一笑,向矮方朔道:“这便是汉末三国时,诸葛武侯曾用以输送粮秣,但却失传已久的木牛流马,我今用作代步,道兄以为如何?”
  矮方朔从那两厢小窗中看进去,果见那流马腹中,铺着枕寝等物,人处其中,可坐可卧,甚是舒适,但他却不知怎能在这崇山峻岭中行走?
  紫虚道人像是知他所疑,微微一笑道:“这西南一带山川形势,此五人俱是了如指掌,故可驱此流马择那山间小径任意来去。”
  矮方朔觉得这流马制作,倒颇新颖有趣,但他一瞥被制住穴道诸人,不由心下微凛,说道:“你可是要用这流马,载送他们去大雪山十二连环峰么?”
  紫虚道人说道:“不错,只待这三个人运功完毕,兄弟就要启程了,不过令师徒二人,还请自便吧!”
  那边静坐行功的三人中,江南神乞功力最为深厚,他首先动了动,想是运功完成。他那一双怪眼,刚刚睁开,便被双飞环郑元甲飞身上前,点了“风府穴”。
  片刻之后,疯侠柳梦台和神医侠万永沧行功完毕之时,也被一一点上穴道。
  紫虚道人突地发出一阵震天狂笑,有如神龙长吟一般,历久不绝。
  他笑声未落,蓦然间,一声清越鸟鸣,划空传来,双飞环郑元甲等几位堂主齐都心中一震,仰首长空看去。
  只见一点黑影,自百丈高空,如陨星飞坠直泻而下,眨眼之间,已至地面,那竟是一只奇大无匹的青雕。青雕背上飘然下来一个身着玄色衣裙,风华绝代,但却微带憔悴和幽怨的少女。
  这少女一出现,在场被点穴道之人,俱都面有喜色,而雪山派的三位堂主,却是齐感惊骇。
  紫虚道人一怔之后,微笑说道:“你可是东海无极岛苦因大师的掌上明珠,凌雪红姑娘么?”他虽未见过凌雪红其人,却早闻其名,是以一见青雕,便即猜出。
  凌雪红那微带苍白的娇靥上,神情淡漠,对眼下诸人被点穴道之事,竟然视若无睹,却冷然向紫虚道人说道:“你就是雪山派的紫虚道人了?”
  紫虚道人仍是镇静如常,一笑说道:“不错,不错,姑娘在此现身,可有……”
  凌雪红前行几步,说道:“我的青冥剑被你们雪山派中人劫走,就请你即刻交出,我就要赶回昆仑山烟霞洞去了。”
  铁书生萧俊等闻言,俱都大感失望,但因穴道被制,有话也说不出。
  紫虚道人略一迟疑,说道:“这个……”
  凌雪红娇靥一沉,黛眉上闪过一抹杀气,冷冷说道:“你若不把青冥剑交出,今天就别想离开了。”
  她此言一出,雪山派的三位堂主和黑神君吴兆麟,齐都面现怒容,跃跃欲试,他们虽知道凌雪红武功高不可测,但今日情势不同,是以了无惧色。
  紫虚道人毕竟是一代枭雄霸主,闻言仍是毫无怒意,淡淡一笑道:“凌姑娘艺出名门,当代武林之中,甚少敌手,不知青冥剑为何被我雪山派中人夺去,姑娘可愿详告么?”
  凌雪红一听他这似赞扬实讥讽的话,不由气得粉面变色,娇叱一声道:“我若说出你雪山派中之人暗算伤人的卑鄙手段,只怕你这张老脸没处放,若识时务,还是把青冥剑快点交出,不然,我们从武功上分胜负好了。”
  紫虚道人纵声一阵大笑道:“那很好,很好……”他口中虽然连声说着很好,但却始终不肯出手,仍是长笑不绝。
  要知他虽没亲眼看过凌雪红施展武功,但就以她在武当山七星峰下,连挫诸葛胆等高手看来,她的武学造诣已至出神入化之境,若是今日一战败在这个少女手中,那可是大大丢脸的事。
  他心中没有制胜把握,所以不敢贸然出手。
  凌雪红听他大笑之声,犹如神龙长吟一般,长久不绝,只震得耳中嗡嗡作响,暗自忖道:此人内功这等精深,和他动手时,倒真得小心。
  紫虚道人长笑之声,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仍然不停,而且笑声愈来愈大,音震山谷,荡人魂魄。
  凌雪红霍然警觉,暗道:糟!这牛鼻子,分明是借这长笑之声,暗中和我较量内功……
  转脸扫视了在场诸人一眼,那些小一辈的人物,顶门上俱是汗水如珠,不停滚下,似正在极力忍受。
  她此时虽是对这一般人,表现得漠不关心,但却觉得不容紫虚道人这般称雄,倏然一声娇叱,欺身直进,左掌横拂,一招“挥尘清谈”,右手骈食、中二指,疾点“玄机”要穴。
  紫虚道人霍地收敛笑声,双肩微一晃动,人已退出八尺,右腕一振,雪竹杖迎头劈下。
  凌雪红对雪山派之人,恨入骨髓,即使是食肉寝皮,也无法消除她一腔怨毒之气,这年余时间,若不是苦因大师告以天数使然,她早已将大雪山十二连环举闹得天翻地覆,此时狭路相逢,她岂肯轻易放过,是以一上手,便施辣着。
  她一见紫虚道人雪竹杖迎头劈下,竟是不闪不避,陡然一个旋身,直向对方身侧欺去。
  这一招避袭还击,合一出手,那旋身一进,惊险至极,雪竹杖差数寸就要击中,但妙也妙在那数寸之差,这身法要拿捏的恰到好处,错一点立时得溅血杖下。
  直看得个矮方朔聂耳大声喝起采来。
  紫虚道人虽然久经大敌,会过无数高人,但凌雪红这怪异身法,他还是初次遇上,不觉微微一怔。
  就在他一怔神间,凌雪红己欺到身侧,右手反臂击出一招“冰封长河”,随手劈出一股潜力,把他雪竹杖逼住,左掌指顾间连续拍出三掌。
  这三掌虽然是先后拍出,但因速度太快,看上去好像是三掌一齐出手,使人眼花缭乱,避无从避。
  紫虚道人吃了一惊,全身陡然向后一倒,直持背脊距地三寸左右时,脚跟微一用力,全身贴地,倒飞出八九尺远。
  两人在交手一合之内,各人露出了一招江湖上罕见的绝学,只看得一旁观战诸人,个个暗中惊骇。
  凌雪红刚才避袭,欺进,逼杖,施击,都是空空大师精研独创的绝世武学,还是她踏入江湖以来第一次使用。她平时心高气傲,以为这一击万无不中之理。哪知紫虚道人竟能以贴地倒飞的身法避开她这一击,不禁也是微微一呆。
  紫虚道人避过凌雪红一击之后,心头怒火高燃,但他毕竟是位盖代枭雄,喜怒向不形诸于色,只是微微一笑道:“姑娘的武学,果不愧为东西双仙的真传,实是贫道生平所遇第一高人,敬佩!敬佩!……”
  凌雪红冷笑一声,娇靥上如罩寒霜,哂然说道:“东西双仙的真传,我还没施展出来呢!”
  饶是紫虚道人城府深沉,也不禁面色微变,冷笑一声说道:“那就请姑娘尽展所能,贫道倒可一开眼界了。”
  他正待挥杖出手,突闻一阵飒然风响,一条人影疾跃而出,挡在紫虚道人前面,单掌立胸,躬身说道:“掌门师祖何等身份,这一阵请先让敝堂接下。”
  紫虚道人听声知人,仍是目注凌雪红,淡淡一笑道:“郑堂主对这位姑娘的武学想是见识过了,你要小心一点。”
  须知紫虚道人早就担心无制胜凌雪红的把握,一招对拆,更增加了他对此的顾虑,双飞环郑元甲怎会体谅不出紫虚道人的心情,他虽自知非敌,也得硬着头皮上去,为紫虚道人制造下台之阶,而紫虚道人也为双飞环郑元甲预留了下台的阶梯。
  凌雪红星目中神光如电,眉宇间杀机更浓,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车轮战何足为奇,最好你们能一齐出手。”
  郑元甲对她那讥讽之言,充耳不闻,却哈哈一笑道:“姑娘与我雪山派为敌,可只是因为失了一把宝剑么?”
  他弦外之音,点到了凌雪红情场失意之事。
  这短短一句话,字字有如利剑,透穿了凌雪红一寸芳心,气得她略带苍白的玉面,变成紫青颜色,一口玉牙咬得格格作响,声音颤抖着,叱道:“你敢逞口舌之能……”
  看得矮方朔大惑不解,不知为何双飞环郑元甲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竟把凌雪红气得这般光景,但却为她暗暗着急,遂朗声大叫道:“女娃儿千万不能生气……”
  凌雪红本是绝顶聪明之人,听得矮方朔这一叫喊,心中那激怒之情,立刻平静下来。
  郑元甲自知不是凌雪红敌手,本想将她激怒,可突然下手施袭,以求一出手,便占先机,正暗庆狡谋得逞时,却被矮方朔点破,不由将一股怨毒之气,尽发在矮方朔聂耳身上。
  但他究竟是久经大阵之人,经验阅历,异常丰富,闻言不怒反笑道:“聂兄这般曲意奉承,可是想拉上东西双仙这层关系么?”
  矮方朔一顿虎头镔铁杖,气得须眉皆颤,大喝一声道:“胡说!老夫是何等之人!”
  郑元甲一笑道:“如此最好,聂兄何必生气!”他借这番说话的工夫,早已暗中运集了功力,只听他一声大喝,手中鸠头杖一振一抖,一招“浪卷流沙”,直向凌雪红拦腰扫去。
  凌雪红刚被他出言触及隐衷,心中余怒未息,又见他陡然施袭,更是火上加油,冷笑一声,左掌含劲横立,右掌运功蓄势,直待郑元甲鸠头杖挟着虎虎劲风袭至左侧,横立左掌忽的向旁侧一拨,把扫来鸠头杖撞开,右手同时闪电般穿出,径点双飞环郑元甲左肩并穴。
  以谈笑书生诸葛胆的身手,尚且伤在凌雪红指掌之下,双飞环郑元甲岂是她的敌手?大惊之下,连忙收杖后退,险险避过这惊险万状的一击。
  看得矮方朔聂耳眉飞色舞,连连叫好。
  凌雪红恨极了雪山派中的人物,一招得手,哪肯轻易放过,冷叱一声,娇躯飘然跃起,凌空击下。
  郑元甲知道厉害,哪敢硬接,右袖一拂,向左横跃九尺。
  凌雪红一叠腰,悬空忽的打了一个转身,快愈流矢,直向郑元甲追去,指风似剑,扫击后肩。
  双飞环郑元甲还未站稳,凌雪红指风已经近身,他心头一震之下,身子急向前面一伏,反臂一杖,“回头望月”,横扫过去。
  他心知已无法闪避开凌雪红这电光石火般的追击,是以存下宁为玉碎,不作瓦全之心,反臂一击,用尽了生平之力,杖带劲力激荡逼人。
  凌雪红虽身负绝世武学,但她对敌经验,究竟欠缺,且吃了手无寸铁之亏,何况郑元甲又是拼着两败俱伤的打法,不顾本身危险,回杖全力反击,果然逼得凌雪红收招自保,柳腰一挫,急冲的娇躯,陡然收住,随着那逼来的杖劲,飘退出六、七尺外。
  郑元甲冒险化解了一招危势,已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紫虚道人眼看凌雪红这两招绝学施展,不禁心头暗凛,当下竟存了暂时退走,以避其锋之心。但他一想到这俘获武当派一干人等的千载良机,却又不愿离开。
  他略一分神之间,凌雪红和郑元甲的另一招相搏,已起变化。
  原来双飞环郑元甲自忖在雪山派外三堂中,向被认为第一高手,而今被人一连两招逼得连连后退,不禁激发了他争雄好胜之心,大喝一声,鸠头杖演“力劈五岳”,猛向凌雪红头上击去。同时左手往背后一探,两只大如轮月,光耀夺目的钢环,也一先一后挟着吁吁锐啸,直取凌雪红。
  须知郑元甲以四只钢环,震慑江湖上黑白两道无数高手,故有双飞环之名。其打出之时,不但奇准无比,而且时空配合恰当,两只连环出手,先出手的一只遮断敌之退路,后出手的一只袭敌。故一出手,几乎是百发百中。
  但遇到像凌雪红这样的高手,情形又自不同,只见她冷笑一声,全身真气尽贯右手,霍地向击来鸠头杖抓去,娇喝一声:“撒手!”
  双飞环郑元甲想不到她会有此一着,微一怔神间,鸠头杖已脱手而出,只听呛呛连响,原来他那随后打出的两只飞环,却尽套人鸠头杖之中。
  紫虚道人看得暗暗心惊,沉声低喝道:“郑堂主速退!”
  他话刚出口,凌雪红手中的鸠头杖与两只钢环齐向郑元甲反掷而出,环带急响,杖挟劲风,两人距离本近,郑元甲再想闪避,哪还来得及,只听闷哼一声,他一只右臂,已被杖柄硬生生的撞折。
  两声大喝响起,神火真人邵文风和黑神君吴兆麟双双抢奔而出。
  凌雪红冷笑一声,手指紫虚道人说道:“你也一齐上吧!”双掌微错,呼呼两掌,分向邵文风和吴兆麟袭去。
  邵文风、吴兆麟一跃闪开,正待还击,却听紫虚道人低喝一声,道:“你们退下。”
  他手扶雪竹杖缓缓前行两步,先是一声喟叹,目注凌雪红说道:“凌姑娘除了要索回青冥剑而外,我大雪山十二连环峰上,可还有什么值得惦念之人么?”
  凌雪红闻言,不由面上微现凄然之情,但却稍现即逝,眉峰紧聚,娇叱一声道:“胡说,天下之间,除了我父亲和师父外,再无使我惦记之人。”
  紫虚道人毫无怒容,仍是庄肃地说道:“姑娘虽是不惦记于他,他却是时时思念于你,唉!他几乎是痴念成狂了,若姑娘能和贫道去敝派总坛一行,不惟可将青冥剑取回,抑且……”
  他的话声,突被一声童稚语音所打断,说道:“红姊姊,不要听他的话,秋哥哥不在大雪山,刚才我还在这里见过他了。”
  这突然插口之人,乃是严燕儿。原来矮方朔出手点各人穴道时,他因严燕儿年纪太轻,还只是个孩子,是以点穴用的手法最轻,但严燕儿功力却是不弱,这多时间来,他不断运气行功,是以便被他自行解开。
  此时他一听紫虚道人竟欲将红姊姊骗去大雪山,不禁幼小的心灵中甚是着急,才沉不住气地脱口说了出来。
  紫虚道人面色微变,冷冷的瞟了矮方朔一眼。
  矮方朔聂耳却嘻嘻一笑道:“想不到这娃儿年纪轻轻,倒有自解穴道之能,难得!难得!”
  黑神君吴兆麟疾步而出,探手直向严燕儿抓去。
  岂知他那小小的身形一晃,便到了凌雪红身后,急急说道:“红姊姊,你看这黑大个儿欺负我!”
  黑神君吴兆麟一抓不中,倒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不禁怔在当地。他哪里知道,严燕儿使的是罗雁秋所教的“移星换斗”身法,奇奥无伦。
  严燕儿满腹委屈的向红姊姊诉了苦,岂料凌雪红竟如未闻一般,连看也不看他一眼,不禁大是伤心,眼圈一红,凄然说道:“红姊姊,秋哥哥不认严燕儿,难道你也不理我了么?”
  他怎知凌雪红自历情变之后,对世事看法,已因恨而走入极端,认为普天之下,绝无好人,是以当她看到武当派之人穴道受制时,仍是漠然无动于衷。
  她虽是对罗雁秋恨之入骨,但一念及前情,却又有些不能自已,故紫虚道人编的一个谎话,竟也曾令她怦然心动。
  大凡男女相悦,爱恨常互为转移,且有时也互相交织。爱的愈深,若一旦得不到所爱之人时,则会恨之愈切。
  严燕儿见自己说完之后,红姊姊对他仍是不理不睬,竟自呜咽着哭了起来,断断续续说道:“秋……哥哥……往……西北……方去……了……红姊姊……你……要……不要……去……找他?”
  凌雪红听得心中一动,急急说道:“什么!你这话可是当真?”
  矮方朔听得似懂非懂,插口说道:“姑娘问的可是那个叫罗雁秋的娃儿么?他确是在半个时辰之前往西北方奔去。”
  凌雪红银牙一咬,恨恨说道:“好!……”她倏然住口,转向紫虚道人说道:“你们劫走我青冥剑之事,我们改日再行了结吧!”转身向那大雕走去。
  在场所有被制住穴道之人,又是齐齐大感意外,心下不由自主地往下沉。
  矮方朔也顿感孤掌难鸣,疾忙跨前两步,大声说道:“姑娘这就要走么?”
  严燕儿竟一时急得说不出话来,直待凌雪红跨上雕背,他才哇地一声大叫,说道:“红姊姊!红姊姊!你不能走,他们的穴道还没解开呀!”
  但是他的呼叫,却被一声悠长的雕鸣所遮掩,一阵劲风激荡,那大雕已鼓翼向西北方飞去。
  雕鸣甫歇,却又响起紫虚道长一阵得意的长笑!


    第九六章  柔肠寸断

  且说罗雁秋抱起香消玉殒的司徒霜直向西北奔去。
  此时,他只觉得万念俱灰,在这人世上仅有的两个亲人,竟然有一个被死神夺去。
  但同时他也感到无比的愤怒,觉得自他出道以来,所见所识之人,俱是见利忘义、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须知他在唐古拉山九幽谷中之时,环境单纯,整日埋首武学,自是不知江湖诡诈人心险恶,今日一旦身处其中,方知一般人俱是争名夺利,即使自命为侠义道中人物,也做着卑鄙污龊之事。
  他脑子中一片混乱,信步而行,但那如世外桃源的“七绝山庄”和庄上淡泊仁厚的七位老人,却早存在他的潜意识之中,是以在不知不觉间,便往西北方向行去。
  奔了约有顿饭时光,他已翻过了几个山峰,仰首长空,只见一抹斜阳,正自渐下西沉。
  看着那一抹斜阳,他像是无限的凄惶,那潜伏在他心底深处的孤独之感,又悄然浮起,不禁止步停身,发出一声长叹。
  这一声叹息之后,他的心情像是舒畅许多,微运真气,便待向前奔去。
  但却在他暗运真气之时,竟然发觉微有不适,罗雁秋自忖内功精深,并不放在心上,仍然向前奔去。
  而在他奔行之间,那不适之感却愈来愈重,不禁暗自忖道:莫非所中的那七孔黄蜂针毒发作了么?
  原来在他中了小乞侠诸坤七孔黄蜂针之后,若不在一个时辰内服下江南神乞尚乾露的独门解药,便要毒发而死。但在小乞侠诸坤和黑罗汉三宝离去时,他突然想起在祁连山中,一个老婆婆曾送他三粒红色丹丸,说是能疗伤解毒,随取出那羊脂玉瓶尽数吞下。
  须知那三粒丹丸,乃是南天叟遍历各深山大泽,采集罕世灵药制成,功效果然非同凡响,服下之后,经过一夜间的运功调息,帮助药力运行,果然无事。
  岂知七孔黄蜂针更是非比等闲,虽被南天叟所炼丹丸,暂时遏阻,且因罗雁秋功力深厚未曾立刻发作,但十个时辰之后,所服丹丸效力消失,针毒仍然侵入内腑。
  罗雁秋毫无江湖阅历,虽听小乞侠说出七孔黄蜂针的厉害,但并不深信,此时虽微感心惊,亦未十分重视。
  他瞥了抱在手的司徒霜一眼,不禁又是一阵黯然,星目中不自觉地滚下几滴泪水,口中喃喃说道:“师妹!师妹!是我害了你……”
  他在一座幽静的山谷中停下,然后用白霜剑掘了一个坑,将司徒霜的遗体掩埋完毕,并用一方山石,在墓前立了块石碑。
  他正自用白霜剑刻着“司徒霜之墓”几个大字之时,便听背后蓦然响起了一个慈祥的声音,说道:“小娃儿,你可是叫罗雁秋么?”
  罗雁秋闻言,不禁大吃一惊,暗忖道:是什么人轻功这般了得,居然到了我背后,仍未发觉?
  转身望去,只见两丈以外,站着个身着白衣白裙的中年道站,正对着自己点头微笑,似是毫无敌意。
  但他刚经历过一场人事惨变,对任何人都仍保持着几分戒心,当下冷然答道:“不错,在下正是罗雁秋,不知你怎的知道?”
  中年道姑连连点头,口中喃喃说道:“果然是个美质良材的少年俊彦,无怪……”她倏然住口,朗声说道:“你手中的白霜剑,不是已告诉我了么?”
  罗雁秋似是仍然不解她这种推论的道理,嘴唇牵动,刚要说话,却见那中年道姑慈祥地一笑,极为亲切地又道:“孩子,你可知道我是谁么?”
  罗雁秋虽是傲骨天生,但本性仁厚,丧失记忆后,从不知自己的身世情形,是以情感变得极为脆弱,他一见那中年道姑对他这般称呼,亲切之感,油然而生,连忙恭谨地答道:“这个晚辈不知。”
  中年道姑却突地黯然一叹,说道:“唉,不知道算啦!这样最好。”她一顿,又道:“看来你是个好孩子,却不知怎的……”她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说至此,又复倏然中止。
  罗雁秋看得大是惊疑,不禁微生怒意,恭谨的态度,又转为冷傲,说道:“你这般吞吞吐吐,不知是何用意!”
  中年道姑毫不动怒,仍是微笑说道:“孩子,你可愿跟我走么?”
  她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罗雁秋自是不解,一怔说道:“什么?你要我跟你到哪里去?”
  中年道姑一叹说道:“我若告诉你到哪里去,恐怕你便不去了。”
  罗雁秋冷哼一声道:“难道你还能把我骗去么?”
  中年道姑慈祥地一笑,说道:“孩子,那你是误会了。”
  她像是有一件事,极为不愿说出,略一思忖,突地双眉一扬,身形疾展,只见白衣飘飘,竟向罗雁秋身前欺去。
  罗雁秋冷哼一声,怒道:“原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人!”连忙施出“幽灵身法”,一闪跃开,顺势一掌拍去。
  他这一式避袭还击,身法招术怪异无伦,像是大出那中年道姑意外,她轻身闪过后微一错愕,一笑说道:“想不到你这孩子还有这么高的武功?”一招“潮泛南海”平推过去。
  罗雁秋一掌拍出后,只觉周身起了一阵麻痹之感,不禁心中一惊,暗忖:莫非那七孔黄蜂针毒真地发作了么,怎的发作得这么快?
  他这第二次跃身闪让,动作已略显迟滞,一招“迎风断草”拍出,劲力大减,但他乃生性孤傲之人,怎肯服输,仍然仗着“幽灵身法”和怪异招术继续苦撑。
  倏忽间两人已对拆了二十招,罗雁秋越打,越觉真气不继,那中年道姑似是也无意将他伤在指掌之下,只是想制住他的穴道,听她摆布而已。于是数招过后,罗雁秋身形一缓之间,只觉背后“风府穴”一麻,便即翻身栽倒。
  中年道姑一笑说道:“刚动手时看你这孩子武功尚还不弱,怎么内力这般不济,莫非早受内伤了么?”
  罗雁秋冷哼一声,说道:“我若不是中了七孔黄蜂针,你也不一定打得过我。”他穴道虽然受制,不能行动,但却仍能说话。
  中年道姑面色微变,说道:“什么?你中那毒针有多少时间了,为什么不早说?”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这不知关你什么事?”他又一顿道:“你制住我的穴道,不知是何用意?”
  中年道姑一笑说道:“若是不关我的事,我也不会过问了。”
  她急忙探手取出一粒丹丸,倾入罗雁秋的口中,他竟然一口吞下,说道:“反正我已是必死之人,你就是要我服什么绝毒药物,我也不在意了。”缓缓闭上星目,不再说话。
  中年道姑一叹道:“你倒是个倔强得可爱的孩子。”右手五指连扬,又点了罗雁秋几处穴道,便即将他抱起,迳往西方奔去。
  罗雁秋被那中年道姑抱着,起初只觉得迷迷糊糊,耳畔风声呼呼,渐渐便沉沉睡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经过多远路程,当他醒来之时,竟又是个夕阳西下的时分,却发觉自己处身另一个山谷。
  他略一运气,觉得周身舒泰无比,毫无不适之感,所中的七孔黄蜂针毒,竟是霍然痊愈。他知道必是那中年道姑给自己服下的药物奏效,不禁对她大是感激,但四下一看,却是不见了那中年道姑的身影,暗忖:莫非她住在这谷中么?随大步向谷内走去。
  深谷不宽,两侧满生苍松,青草盈尺,峭壁对峙,蜿蜒曲折,不知多长。
  罗雁秋随着深谷形势,向北深入,大约有五、六里,转过了几个山角,眼前景物突然一变。
  只见地势豁然开朗,成了数十亩大小的一片盆地,四周都是排天峭壁,这道深谷,似一条夹道般,通入这片盆地,入口处宽仅数尺,除此一条山谷外,四周绝壁封阻,再无可通之路。
  盆地中间,有两亩大小的一片水塘,碧波无痕,水光照天,也许因四周千丈峭壁挡住了风雪,盆地中不但不见积雪,而且温暖如春,和外面刺骨寒风相较,恍如两个世界。
  青青短草如茵,红白山花竞艳,一阵阵袭人芳香,飘入鼻端,这真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境,和他在“七绝山庄”所见,情形又自不同。
  罗雁秋一边浏览着谷内的景色,一边四下打量,暗道:那中年道姑,是一定住在这里了。
  此时,这谷内雾霭渐起,一片幽暗,已是掌灯时分。
  他沿着峭壁绕行过去,不及半周,果然,在数十丈外北西两处峭壁交接之处,隐隐透射出一线灯光。
  蓦然间,一缕箫音,也自那发射出灯光之处传来。
  那箫声犹如昆冈凤鸣,深闺私语,极尽柔媚婉转。
  罗雁秋自丧失记忆后,何曾聆听过这种柔媚的箫声,不禁怦然心动,只觉得心神一荡,加快脚步,向那箫声起处走去。
  他渐行渐近,听得也更是清晰,那箫声似是非宫非商,简直像一个声音动听的娇媚少女,独坐在深闺之中,婉转的诉说她的心事。
  冥冥之中,罗雁秋像是看到师妹司徒霜处身洞中,星眸含泪,娇靥凝愁,不由大是激动。
  他忍不住大叫道:“错了!错了!我对不起你!”向着一道宽约丈许,高可及人的石洞中冲去。
  此时,那箫声戛然而止,却自里头传来一声幽幽叹息,说道:“你既是自承过错,那往日之事,我也不再追究了。”
  罗雁秋一入洞中,只感到阵阵幽香扑鼻,他在心情十分激动之中,也没听清楚那洞中之人说的什么,便即大步向里面走去。
  他自丧失记忆后,早忘记世俗礼数,更不知避男女之嫌,何况他此时脑中混混沌沌,是以虽看到一间女子闺房,仍然毫无顾忌地进去。
  一进入洞,举目望去,只见这洞中颇为宽大,足有三间屋子大小,洞内陈设,甚是简单雅致。
  洞左面一张绣榻之上,铺着枕寝等物,床缘上正坐着个穿了一身淡绿罗衣,风华绝代的少女。
  那少女一见罗雁秋走入,神情像是大为激动,也不知她是悲是喜,是爱是恨,却终于缓缓站了起来,幽幽说道:“秋弟,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其实这些早都在家父的预料之中了……”
  罗雁秋方才本是被箫声所迷,脑中产生出幻象,以为司徒霜在此石洞之中,但此时箫声早停,头脑已渐转清醒,一见面前站着个绿衣陌生少女,不禁霍然惊觉,疾退两步,喃喃说道:“我怎么来到这里了?”
  那绿衣少女见他这般怔忡模样,不禁展颜一笑道:“秋弟,你发的什么呆,怎么不坐下说话呀!”她一笑又道:“是师父她老人家把你带至此处,并用大还丹救了你一命,难道你忘记了么?”
  罗雁秋恍然大悟,说道:“那白衣白裙的中年道姑,可就是姑娘的师父么?”
  绿衣女一笑道:“不错,她就是我师父静尘庵主。”
  罗雁秋一怔道:“唔,这名字以前好像听过。”
  绿衣少女扑哧一笑说道:“你当然听过啦,我以前不知告诉过你多少遍呢。”
  罗雁秋茫然说道:“在下和姑娘素不相识,不知你告诉过我什么事情?”
  绿衣少女闻言,娇靥上笑容骤敛,神情突转黯然,但却一闪即失,竞强自展颜一笑道:“秋弟,你怎么把你红姊姊都忘啦?”她轻喟一声,又自接着说道:“你我相聚时间本短,现又隔了这么长的时间没见,无怪你不敢认我了。”
  罗雁秋对她这番话,自是仍然不解,但他突然想起那白衣中年道姑,既是为自己解除毒伤,救了一条性命,理应前往道谢一番,是以对绿衣少女的话,并未完全听清,却突然说道:“不知令师现在何处?在下想……”
  他的话却被那绿衣少女一笑打断,说道:“你用不着去拜见我师父啦,这一切还都是她老人家安排的呢。”
  罗雁秋面容一整说道:“常言说,受人点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现下虽无法报答于她,但对这救命之恩,我罗雁秋决不敢忘怀。”
  绿衣少女见他尽说这些,不禁微感焦急,说道:“别说啦,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你只要对我好,她老人家就高兴啦!”
  罗雁秋道:“这话不错,我一定好好待你就是。过去之事,我也决不计较了。”转身向洞外大步走去。
  绿衣女心下一急,大叫道:“秋弟,秋弟,红姊姊还有话说,你到哪里去呀?”
  原来罗雁秋见凌雪红也穿着一身绿衣,误以为是在“七绝山庄”所见的绿衣女子,他曾挨了那绿衣女子一掌,是以说出这“过去之事,我也决不计较”的话来,此时见问,伫足转身说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凌雪红娇靥上满现幽怨,缓缓走到罗雁秋身前,伸出两只玉手将他的双手抓住,羞赧地说道:“你我都……”说至此倏然住口,她虽曾和罗雁秋在大巴山的一个石洞中缱绻多日,但终不好赤裸裸地说出。
  罗雁秋本是天生情种,且在祁连山“七绝山庄”中,对那绿衣少女暗生爱恋之心,此时一见凌雪红吐气如兰,一双柔荑握着他的手,早是心神一荡,也未听清凌雪红说的什么,只是把一对星眸直勾勾地盯在她粉面之上。
  凌雪红天生尤物,她的一颦一笑,对任何男子来说,都俱有无上魅力,何况在这黯淡灯光之下,她的姿容,更觉迷人,罗雁秋纵是柳下惠再世,心猿意马,也无法把持得住。他竟然把凌雪红的柔荑反握手中,期期艾艾地说道:“你真是喜欢我么?”
  凌雪红咯咯一笑道:“小冤家,你怎地说起傻话来了?”
  罗雁秋一怔说道:“我这话问错了么?”
  凌雪红爱怜地看了他一眼,摇摇螓首说道:“没有错。”接着喃喃说道:“你竟被那群狐狸精折腾得这般模样了。”星眸掠过一片恨毒的光芒。
  罗雁秋诧然问道:“你说什么?”
  凌雪红霍然惊觉,说道:“没有什么,我们到床上坐吧!”拉着罗雁秋向那铺着枕寝等物的绣榻走去。
  她似是极不愿意提起过去之事,但如此一来,却更造成罗雁秋心中的错觉。
  两人这一岔开话题,罗雁秋刚刚升起的一股欲焰,又渐渐熄灭,他在床上坐下后,突然瞥见枕边放着一支通体莹白的玉箫,探手拿起,一边把玩,一边说道:“刚才我在洞外听到的箫声,可是你吹的么?”
  凌雪红一笑说道:“不是我吹的,难道这洞中还有别人不成?”
  罗雁秋道:“你再吹奏一曲好么?我生平之中还未听过这么美好的箫声。”
  凌雪红深情地瞟了罗雁秋一眼,说道:“你怎么不叫我红姊姊啦?要叫我姊姊才会再吹给你听。”
  罗雁秋道:“你我之间,也不知道谁大谁小,怎好胡乱称呼?”一笑又道:“我就是叫你声姊姊也算不得吃亏,好姊姊,你就吹一曲给我听罢。”
  凌雪红咯咯一笑,将那玉箫自罗雁秋手中接过,凑近口边,立刻,一缕箫音,咿咿唔唔响了起来。
  罗雁秋坐在床上,倾耳静听,只觉得这箫声和在洞外所听到的,又是不同,不仅极尽柔媚,且荡漾着无尽春意,犹如—个绝色少妇,兰汤浴罢,赤裸裸地躺在一张绣榻之上只待檀郎的情景。
  须知情欲一事,因男女生理各异,其发动时间的长短,相持的久暂,均自不同。罗雁秋虽因说了几句闲话,欲焰尽熄,但凌雪红年余间,空闺独守,尝尽寂寞之苦,是以今日一见罗雁秋,她那满腔怨毒之气,能被无限情怀所抑制,固然她师父静尘庵主的开导,和紫虚道人所编的谎话,说罗雁秋想她想的发狂,自在她芳心之中,也发生了作用。再加上刚才被罗雁秋双手握得她心旌摇摇,情波初动,如何一下便能平息,因而在自自然然之下便将那股泛滥的情潮,渗入一缕箫声之中。
  罗雁秋一闻这箫声,欲焰又起,他星目之中,闪射出骇人的光芒,伸手抓住那支玉箫,放在一边,急促地说道:“不要吹了。”一把将凌雪红的玲珑娇躯,抱入怀中。
  凌雪红见罗雁秋这般光景,全不似以前的怜香惜玉,不禁惊叫一声道:“秋弟!你……”玉手微拨,将罗雁秋紧抱着的双手推开。
  罗雁秋俊面一红,立时生出羞愧之心,一跃而起,赧然说道:“在下一时迷失灵智,冒犯之处,尚望姑娘见谅。”急步向洞外走去。
  凌雪红心下一急,竟然哭了起来,连声叫道:“秋弟!秋弟!你回来,我不是不依你!……”
  但罗雁秋去意似是极为坚决,仍然继续向外走去。
  须知他刚才被箫声引起了欲焰,一时不能自己,便发出原始的冲动。因他自丧失记忆后,在幽谷中向是颐指气使,哪里知道什么温柔体贴怜香惜玉之事。然而他又是深具良知,生性高傲之人,自尊心尤强,是以一旦被拒,便即又羞愤又自责地急走而去。
  凌雪红银牙一咬,强自忍住哭泣,一跃追上,挡住他的去路,说道:“秋弟,你又要弃我而去么?唉!自你离我而去之后,我虽是恨之入骨,但却也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罗雁秋剑眉一轩,冷然说道:“天下之间,居然有像你这般不知羞耻的女子!”
  他把凌雪红误认为在“七绝山庄”所遇的绿衣女子,虽对她有一种爱恋之情,但却毫无发生情感,刚才的行为,只是一时情欲冲动,是以说完之后,仍是夺路而去。
  但凌雪红对他却是一片痴情,不能自拔,罗雁秋虽是说出这等话来,她竟然隐忍下去,幽幽说道:“我对你既已委身相事,思念于你,也是理所当然,这也算不得不知羞耻。”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那你倒是个三贞九烈的女子了?”他竟以为凌雪红是个淫荡的女子,一转身抱起她的娇躯,又大步向洞内走去。
  一声裂帛大响自洞内传出,接着是一阵女子的呻吟和娇吁……
  半个时辰之后,却见一条人影急步走出,渐渐在沉沉夜色中消失。
  洞内,留下一声声低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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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 小时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七章  唇枪舌剑

  且说紫虚道人见凌雪红对严燕儿的哭叫毫不理会,竟自跨上雕背,那大雕引颈长鸣一声,鼓翼向西北飞去,他不由得意的长笑起来。笑罢,急步至双飞环郑元甲身侧,极表关切地说道:“郑堂主,你的伤势严重么?”
  他不等郑元甲回答,竟自探手怀内,取出一只澄黄色小瓶,倾出两颗疗伤圣药,递与双飞环郑元甲,又道:“郑堂主且服下此丸,虽无连筋接骨之效,但却有生肌活络之功。”
  郑元甲勉强忍住疼痛,伸手接过丹丸,投入口中,躬身说道:“多谢掌门师祖恩赐灵丹!”
  紫虚道人微微一笑,转首向黑神君吴兆麟说道:“你且暂时退去,扶郑堂主到流马轻轺内休息,我还有话与他说。”缓步向神医侠万永沧走去。
  武当派被制住穴道的一干小侠,俱各脸色大变,目光一齐向神医侠万永沧投去。
  但神医侠脸上却是一片淡漠之情,见紫虚道人一步步走来,他竟缓缓闭上双目。
  紫虚道人微笑说道:“万道兄可是觉得疲倦么?”他伸手解了神医侠万永沧被制的“风府穴”和“哑穴”,但却同时又点上他另外几处穴道。
  神医侠身形一颤之下,身形虽仍不能移动分毫,但却可启口说话了。
  紫虚道人又是微微一笑,说道:“万道兄可有什么话要说么?”
  神医侠长眉陡扬,霍然张目,两道湛湛神光电奔而出,注视在紫虚道人脸上,厉声说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废话少说,你就快些动手吧!”
  紫虚道人仍是不动声色,一笑说道:“道兄的吩咐,贫道本应遵行,但贵我两派门下,同属三清弟子,贫道又怎忍骤然下此毒手?”
  他一顿之后,续道:“贫道且委曲各位道兄大驾往敝派总堂一行,也好对贵我两派过节作一了断。”
  神医侠冷笑一声道:“你以为用此种卑劣手段,将我等掳上大雪山,事情就能解决了么?”
  紫虚道人负手卓立,仰首望着天上悠悠浮云,说道:“不知道兄卓见如何?”
  神医侠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再回答。
  紫虚道人道:“万道兄既是不愿表示意见,想是因为还牵涉着贵派两位友人,那贫道就请教尚、柳两位大侠了。”
  他两手起落之间,又如法炮制地解开江南神乞尚乾露和疯侠柳梦台的“哑穴”和“风府穴”,同时也点上另外几处穴道。
  尚乾露和柳梦台两人似是因半晌不能说话,所受委曲太久,此时一旦哑穴被解,齐声破口大骂。
  雪山派外三堂中另两位堂主邵文风和邓玉珍以及黑神君吴兆麟同时怒喝一声,圆瞪双目,大步向两人身前逼去。
  紫虚道人微微一笑,挥掌命他们退下,嘴角牵动,刚要说话……
  突然,他眉头一皱,面现愠怒之色,厉喝道:“你们干的好!”
  他此言一出,不仅邵、邓、吴三人惶然怔立当场,连江南神乞和疯侠等人也感一愕,不知他说出此言是何用意。
  江南神乞微愕之后,怪目转动一下,突然纵声大笑起来。
  神火真人邵文风怒喝一声,道:“臭叫化子,你笑什么?”
  疯侠柳梦台也已察觉,狂笑两声,大叫道:“想不到矮子还会投机取巧,这一定是你二十年不历江湖的修为进境了?”
  原来矮方朔聂耳乘邵、邓、吴三人齐往江南神乞和疯侠逼近之时,他突地身形一转,便到了几乘流马轻轺之前,出指如风,乘几个御车大汉不备之际,连点了几人穴道,同时将甫行登车养伤的双飞环郑元甲拖出车外,以作人质。
  因他出手迅疾,被制住穴道之人未能发出任何声息,是以在场之人俱都浑然不觉,等紫虚道人发觉之时,他再想出手抢救,已是无及。
  此时,神火真人邵文风、玉面女魔邓玉珍和黑神君吴兆麟三人见此情景,不禁羞赧得脸上一红,垂下头去。
  紫虚道人脸上骤然一变,但瞬即恢复常态,仍然卓立原地不动,对矮方朔此举,竟直如未见。
  这一来,邵、邓、吴三人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他们几人微愕之间,矮方朔聂耳己背起双飞环郑元甲,大步而去,矮方朔之徒急步相随。
  弄得个严燕儿痴立当地,一时之间,他不知是究应随矮方朔前去,还是留在现地,只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转来转去,满现惶然无主之色。
  神医侠万永沧见状,大喝一声道:“燕儿还不快随聂师伯去!”
  严燕儿大眼连转,瞥了铁书生萧俊等几个小侠一眼,流露出依依不舍之情。
  江南神乞怪目圆睁,怒吼道:“小笨蛋,还不快滚,你在这里等着收尸呀!”
  严燕儿霍然惊觉,一咬嘴唇,转身随矮方朔身后追去。
  只听数声大喝,黑神君吴兆麟横身拦住严燕儿去路,神火真人邵文风和玉面女魔邓玉珍却跃起身形,向矮方朔聂耳师徒截去。
  黑神君吴兆麟横拦在严燕儿身前,冷哼一声,说道:“大爷一念仁慈,未立刻再点上你这小狗的穴道……不过谅你也跑不了!”右手疾出,五指微屈如钩,向严燕儿左肩抓去。
  严燕儿小嘴微披,眼看黑神君如钩五指触及他肩头之时,小小身形滴溜一转,便如一条游鱼般向右滑开三尺,继续向前奔去。
  黑神君吴兆麟已是第二次在这孩童面前失手,怒吼一声,飞身跃起,在空中两掌一错,一招“五步追魂”,两股掌风直向严燕儿背后撞去。
  严燕儿年纪幼小,毕竟对敌经验不足,他竟是不闪不避,近身挥掌,一招“拒虎门外”迎了上去。
  吴兆麟功力深厚,他又是居高临下,占了不少便宜,两掌一接,严燕儿顿时被震得连退两步。
  但他也是灵巧无比,一掌相接,自知功力不敌,且亦无法脱身,乃展开罗雁秋转授的“移星转斗”身法,避实击虚的和吴兆麟缠斗起来。
  黑神君吴兆麟直气得哇哇怪叫,施出全力,掌带虎虎劲风,拳挟吁吁锐啸,声势虽是十分惊人,但要想在三五十招内取胜,却并非易事。
  而矮方朔师徒与神火真人邵文风和玉面女魔邓玉珍两对却也半斤八两,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矮方朔虽因背着双飞环郑元甲,行动极为不便,但他功力深厚,所练“纯阳掌”又是武林中至阳至刚武学,一见邵文风横身拦住去路,直气得他双目怒睁,举手一拳“直捣黄龙”撞了过去。
  邵文风衣袂飘动,突然向旁侧闪跃,右手横里一抄,疾向矮方朔左腕脉门之上拿去。
  矮方朔左腕一沉,避开邵文风的擒拿之势,飞起一脚,还踢过去,左拳随着飞起的右脚,同时击出。
  邵文风想不到他身上背负着一个人,居然还有此功力,大意之下,被他这拳脚齐施的连环猛攻,迫得向后退了两步。
  矮方朔一招抢得先机,双拳疾发如雨,邵文风被迫得连连闪跃。
  玉面女魔邓玉珍虽亦是雪山派外三堂中一堂之主,但究因系女流之辈,内力功候先天上即已吃亏,碰上个恰恰以膂力见长之人,是以一时也难取胜,她想施暗器,却被迫得苦无机会。
  紫虚道人看得长眉轩动,缓步向激斗场中走去。
  神医侠万永沧神色微变,又缓缓闭上双目。
  江南神乞尚乾露瞥了他一眼,冷冷说道:“万老二,你是闭上眼睛等死么?”
  神医侠苦笑一声,开口说道:“不知尚兄更有何法?”
  江南神乞冷笑一声道:“但闭着眼睛等死,终究不像一回事!”
  忽听疯侠柳梦台大叫道:“聂矮子,刚说你聪明,会投机取巧,怎么又糊涂起来啦?快叫郑老儿替你抵挡一阵!”
  矮方朔闻言猛省,嘻嘻一笑,大喝一声,右掌疾挥而出,一招“横扫千军”,激起一阵强劲的啸风之声,横扫过去。
  神火真人邵文风知道矮方朔“纯阳掌”厉害,侧身一跃让过。
  但就在这一让之势,矮方朔已将背上的双飞环郑元甲放了下来,他两手握着郑元甲足踝之处,目注邵文风,发出一阵长笑。
  邵文风一怔之下,这种投鼠忌器的情况,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双飞环郑元甲被他头下脚上地拿着,但因矮方朔体形低矮,他的头已然触及地面。
  须知郑元甲虽然折断一臂,但因服用了紫虚道人所赐止痛药物,此时药力逐渐行开,果然疼痛大减,何况他本无内伤,此时乘矮方朔得意大笑之时,左臂猛按地面,双腿藉势一蹬。
  他强忍右臂震动之痛,这一按一蹬,用足全身劲力,矮方朔在无备之下,身形被他蹬得连连后退,幸而他身形粗壮短小,故未仰跌,但双飞环郑元甲却已乘势兔脱。
  矮方朔战阵经验何等丰富,他霍然惊觉之下,身形疾如飘风,向前急扑,在郑元甲双足挣脱他手掌,尚未跃起之前,悬空中又把他抓住。
  邵文风微愕之后,一掌向矮方朔劈至,而紫虚道人也遥空袭来一掌。
  这四人一长串的动作,直像是同时发生,旁观之人尚未看清,紫虚道人及神火真人邵文风,已然在掌发逾半之时,硬生生又将掌势收回,飘身后退,原来矮方朔再度抓住郑元甲足踝之时,把他当作兵器已乘势扫出,投鼠忌器,自是必然之事。
  神医侠万永沧诸人看得齐齐松了口气。
  江南神乞尚乾露突然震声大叫道:“聂矮子,快点郑老儿几处晕麻穴道!”
  在他说话的同时,矮方朔已出指如风,连点了郑元甲“风府”“黑甜”“紫府”“章门”四穴,边自笑道:“穷叫化子,这种事,也用得着你来提醒么?”
  江南神乞哈哈一笑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此时,场中的打斗,已然停止,但掌风足劲所激起的尘土枯草,仍是满天飞舞弥漫,尚未平息。
  紫虚道人眉头微皱,缓缓说道:“聂道兄这般与我雪山派作对,不知是何用意?”
  矮方朔道:“用意至明至显,难道还要我矮子说出来么?”
  紫虚道人道:“道兄先放下敝派郑堂主,有话好说。”
  矮方朔嘻嘻一笑道:“我矮子虽已渐惭返老还童,但却还不是个小孩子,会轻易上你之当。”
  紫虚道人道:“贫道想你还没有那么聪明。”
  矮方朔一怔道:“臭牛鼻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紫虚道人微微一笑道:“你可知道吃亏就是占便宜的论调么?”
  矮方朔道:“我矮子虽听过很多人说,但却从未见有人真的这样做过。”
  紫虚道人道:“那便是一般人的见浅识薄了。”
  矮方朔冷哼一声道:“臭牛鼻子,你用不着激我!”
  紫虚道人道:“所以贫道说你没有那么聪明了。”
  矮方朔嘻嘻一笑道:“我矮子活了七十多岁,还计较这些?牛鼻子,你是枉费心机了。”
  紫虚道人道:“贫道字字句句出自肺腑,你不相信,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矮方朔道:“你最好以这些理论,先灌输给你们雪山派的徒子徒孙吧!”
  紫虚道人道:“道兄可是不相信贫道这吃亏就是占便宜的说法么?”
  矮方朔道:“我矮子不明白这层道理,你最好解释解释。”
  紫虚道人道:“这个……”
  江南神乞尚乾露突的纵声发出一阵狂笑,截断他的话道:“别这个那个的了,你就先吃点亏,解开我们的穴道吧!”
  黑神君吴兆麟怒目扬眉,冷哼一声道:“就是解开你们的穴道,你们也跑不了!”
  紫虚道人突然面罩寒霜,冷冷说道:“长辈交谈,岂容你这畜生插口!”
  黑神君吴兆麟垂首躬身,状至恭谨的说道:“弟子无知,愿领掌门师祖责罚……”
  疯侠柳梦台狂笑说道:“想不到你雪山派乌合之众,尚有这么大的规矩。”
  紫虚道人冷冷向吴兆麟说道:“待回转逍遥山庄之后,向行令堂堂主领罚。”
  黑神君吴兆麟躬身垂首退下。
  矮方朔嘻嘻一笑道:“别摆威风啦!你那番大道理,可是无法自圆其说么?”
  紫虚道人微笑说道:“那只怪尚道兄插口打岔了。”
  他一顿,又道:“俗语说:‘吃得眼前亏,可保一世灾’……”
  矮方朔截断他的话说道:“这恐怕是你牛鼻子自己想出来的了,我矮子只听说过‘光棍不吃眼前亏’。”
  紫虚道人一笑说道:“那比起贫道这话来,其肤浅短视的程度,真是无法以道里计了。”
  尚乾露冷笑一声道:“你怪我老叫化打岔,现在既已说了半天,还不是仍然未说出头绪?”
  神医侠万永沧一直闭目垂帘,对眼前诸人对话,恍如未闻,此时竟霍然张目,冷冷说道:“只怕他永远不能自圆其说了。”
  紫虚道人微微一笑道:“武当万道兄可有高见发表么?”
  在场诸人的目光,齐向神医侠投去。
  万永沧道:“你这废话连篇,无非是故意拖延时间等待援手到来……”
  紫虚道人突地纵声狂笑道:“万道兄身列武当三老之一,竟也如此识薄见浅,以贫道几人,难道还处理不了几个阶下囚么?”
  矮方朔却嘻嘻一笑道:“除非你不要这郑老儿了。”
  双飞环郑元甲穴道被制,无法开口说话,想叫紫虚道人不必顾虑自己,但嘴唇微张,却无声音发出,直急得他豆大汗珠,自额间滚滚而下。
  紫虚道人接道:“就是我雪山派援手再多,也无法把郑堂主安安全全的自聂道兄手中救出。”
  矮方朔嘻嘻一笑道:“你牛鼻子倒还有判事之能。”
  神医侠万永沧略一思忖,又道:“若不是故意拖延时间,等待援手,便是想分散聂兄的注意之力,企图一举将郑元甲夺回。”
  他此言一出,说得在场之人齐都一惊。
  矮方朔心神一震之后,冷哼一声,道:“牛鼻子,你若有此打算,那无异白日做梦!”
  紫虚道人仍自不动声色,微笑说道:“聂道兄真以为贫道会出此下策么?”他一顿,又道:“聂道兄既是练武之人,一定听说过‘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名言了!”
  矮方朔颌首道:“不错,我矮子脑筋虽不清,还记得那句话是出自孙子兵法。”
  紫虚道人微笑说道:“若贫道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呢?”
  矮方朔一愕道:“我矮方朔听不懂你的话。”
  紫虚道人说道:“若是两害相权,不知道兄如何抉择?”
  矮方朔怒道:“你这种罔顾左右而言他,不答老夫的话,不知是何用意!”
  紫虚道人笑道:“贫道这一句问话,自然是和那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话语,有着紧密的关连。”
  疯侠柳梦台似是已急不及待,插口说道:“两害相权取其轻,谁不知道,这还用得着问么?”
  矮方朔道:“不错!不错!疯子已替我回答了,你赶快说吧!”
  紫虚道人微笑道:“聂道兄可是还怀疑贫道在故意拖延时间么?”
  矮方朔冷哼一声道:“你们援手再多,老夫也不见得就怕,大不了是个两败俱伤或同归于尽之局。”
  紫虚道人笑道:“聂道兄此言,已触及问题的中心了。”
  矮方朔一怔道:“什么?这明明是最下之策,你还……”
  紫虚道人截断他的话道:“不错,这是最下之策,贫道不愿采取,而道兄蹚这一趟混水虽属不智,但也还不至为着毫不相干之人的事,而陈尸在这荒山之上。”
  矮方朔道:“臭牛鼻子,你用不着挑拨离间,我矮子决不会上当。再说为朋友两肋插刀赴汤蹈火均所不辞,更何况陈尸当场?”
  紫虚道人颌首道:“佩服!佩服!今之世风日下,人与人相交多杂以利害,锦上添花者虽众,雪中送炭的实在不多。”
  矮方朔听得大是受用,嘻嘻一笑道:“我矮子又不是三岁儿童,还用得着你夸奖么?”
  紫虚道人道:“贫道并无此意,只是略舒胸中感慨而已。”
  他面容一整,又继续说道:“聂道兄友人除柳道兄外,不知尚有何人?”
  却听疯侠柳梦台一旁大叫道:“老叫化师徒也算一份,还有……”
  矮方朔一皱眉头,截断疯侠的话说道:“不错,我矮子和老叫化一见如故,臭味相投。”
  紫虚道人微微一笑道:“如此说来,事情便好办了。”
  他缓缓扫了在场诸人一眼,续道:“贫道若以柳道兄和尚道兄师徒交换敝派郑堂主,不知道兄以为如何?”
  矮方朔连连点头道:“使得!使得!我矮子现在知道你所说‘吃亏就是占便宜’之言的用意。”
  紫虚道人得意地一笑道:“这也是贫道所说‘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办法。”
  江南神乞尚乾露对矮方朔此种作法似是大感失望,摇头说道:“聂矮子,我叫化子师徒谢谢你一番美意,我等还是一起陪万老二算啦!”
  此时,一旁怔怔站立着的严燕儿,见矮方朔独不愿把自己武当派之人视为朋友,不由大感惊诧,一双大眼转了两转,向矮方朔问道:“老前辈,我们武当派的人难道得罪过你么?怎的不把我们当作朋友呢?”
  矮方朔看着这天真烂漫的孩子,倒是无话回答,喃喃说道:“这个……这个……”他却是说不下去。
  神医侠万永沧忽然抬头开目,喟然一叹道:“燕儿,你过来!”他语音之中,流露出无限柔和,也像是充满了万千感慨。
  在场之人目光,又齐地向神医侠万永沧投去。
  严燕儿怔了一怔,急步至神医侠身前,躬身说道:“二师叔呼唤燕儿可有什么训示么?”
  神医侠道:“师叔来告诉你聂大侠对我们武当派不友善的原因……”
  他此言一出,连矮方朔聂耳也感意外,不知他要说什么。
  只听神医侠万永沧又是一叹说道:“我们武当派本和聂大侠无怨无仇……”
  江南神乞尚乾露为人最是古怪,他一听神医侠以这种口吻说出这番话来,不禁眉头一皱,冷笑两声说道:“万老二,你可是贪生怕死,摇尾乞怜么?”
  神医侠苦笑一声说道:“老要饭的,你我相交数十年,难道连这点还信不过兄弟么?生死之事,我万某人还未放在心上。”
  江南神乞一愕道:“那就好了,别说废话啦!”
  神医侠面容一肃,说道:“可是我武当派代人受过,却必须要向这些后生小辈说个清楚。”
  他目注严燕儿,十分慈祥地说道:“当今武林之中,有许多自恃门派正大的骄狂之人,他们虽有侠义道中人之名,却无行侠仗义之实……”
  矮方朔突然冷哼一声接道:“老夫生平之中,最恨那些伪善之人!”
  紫虚道人微笑说道:“可惜那种伪善之人,偏偏触目皆是。”
  矮方朔扫了他一眼,冷冷说道:“你乃是当今武林中,被认为最阴险的人物,不知邋有什么话好说!”
  紫虚道人道:“贫道徒具虚名,有名无实。”
  严燕儿冰雪聘明,听完神医侠和矮方朔之言,恍然说道:“若聂老前辈认为我武当派中人,也和其他门派中那些骄狂自大之人一般,那他是误会了。”
  矮方朔本是性情中人,他一闻此言,大是感动,随转首向紫虚道人说道:“牛鼻子,你既愿吃亏,就吃亏到底算了!”
  紫虚道人面色微变,但瞬即又恢复镇静之色,微笑说道:“很好!很好!”
  他乃一代枭雄霸主,略一衡量眼前情势,知道即使将在场中人穴道解开,而未来拼搏之时,只要矮方朔、疯侠和江南神乞能置身事外,则自己一方仍有制胜把握,且也省得担负这乘人之危的恶名。
  神医侠万永沧似已看透了紫虚道人心中所思,突地朗声说道:“若贵掌门能将我武当派中人被制穴道解开,兄弟则请各友好俱都置身事外,仅由我两派中人作公平的一战,不知贵掌门以为如何?”
  他虽自知己方之人不是雪山派在场诸人的敌手,但即使陈尸当场,也比作他人阶下囚的情况好得多,是以首倡此议。
  紫虚道人说道:“如此甚好。”
  他首先将神医侠万永沧几处被制穴道拍活。
  矮方朔也如言将双飞环郑元甲交还雪山派中之人。
  神医侠抱拳为礼,说道:“多谢贵掌门了。”他连将众人穴道解开。
  江南神乞尚乾露似是胸中已积郁颇久怨毒之气,他穴道一旦解开,突地仰面发出一阵狂笑,大声说道:“牛鼻子,我叫化子呆坐了半天,在你未和万老二拼命前,先陪着我活动活动筋骨如何?”
  他话落掌出,一招“赤手屠龙”,双掌一前一后,齐齐拍击了过去。
  紫虚道人微微一笑,说道:“为着活动筋骨,而陪上一条老命,那可是大不上算之事。”
  说话之间,身子忽然一侧,左掌立胸,右掌从下向上托出。
  江南神乞尚乾露前击左掌,将近紫虚道人之时,突然一挫手腕,掌势顿然一住,含蕴的内劲,随着那一顿之势,疾冲而出,一股潜力,忽向紫虚道人的前胸撞去,右手鱼龙变化,由慢转快,斜里一翻,变成擒拿招术,紧随左掌的暗劲而出,横向紫虚道人脉腕之上扣去。
  紫虚道人立胸左掌,忽的一转,迎着江南神乞的左掌一送,硬接了他这蕴劲的一击,右手五指箕张,也施出擒拿手法,迳拿对方肘间“曲池穴”。
  这两人相搏一招,当真是巧、力并拼,各极其奇变能事。
  似是两人都存了硬拼一招之心,江南神乞左掌送出了暗劲之后,又突然向前推出。先是两股潜力撞在一起,江南神乞马步浮动,身子摇了两摇,紫虚道人却是屹立原地纹丝不动。
  这一招硬拼,便已分出高下。
  但江南神乞生性刚烈,宁折不弯,他内力虽不如紫虚道人充沛,却不肯服输,掌势稍挫之后,又向前推去,终于两掌相撞一起。
  只听“格崩”两声轻响,原来紫虚道人和江南神乞脚下山石碎裂,两只左掌抵在一起,使两人相抵的身躯,也自然形成一种倾斜的角度,各施擒拿手法的一掌,一错而过。两人左掌相抵之后,似是影响了右掌的变化,彼此都未能拿到对方的脉穴。
  这是一场精彩罕见的搏斗,双方左手相抵,互拼内力,右手却仍然极尽变化相搏,忽然握拳击出,忽而化掌拍出。两方距离过近,掌指伸缩之间,即可遍及对方的大穴要害,更增加了这场搏斗的凶险。
  在场诸人齐把目光集中在两人身上,对这场搏斗的注意、紧张,尽都形露于神色之间。
  双方各用一只右手,攻袭对方,由快渐次转缓,似是几招过后,两人都有些后力不继之感,但江南神乞的神色之间,却比紫虚道人更加凝重。
  江南神乞的喘息之声愈来愈重,而且他蓬乱如草的头发之下,也开始出现了汗水。
  显然,这一场互拼内力的搏斗,尚乾露已落下风,而且他若再逞强苦撑下去,片刻之后,便可能被紫虚道人震毙掌下。
  疯侠和神医侠俱知道他的性格,宁折不弯,若是他人出手接替,反而会导致更坏的结果,是以空自暗暗着急。
  小乞侠和余栖霞的双眸之中,已是泪光濡濡,一副无助惶急之状。
  在这一瞬之间,紫虚道人的左掌,又向前推进半尺。
  江南神乞脸色苍白,豆大汗珠,点点滴下。
  紫虚道人的脸上却是阴睛不定,片刻之后,他陡地大喝一声,左掌向前疾然推出!


    第九八章  红白密函

  在场诸人齐地惊呼出声,以为江南神乞不惟一世英名丧此,生命亦将至此终结。
  但结果却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江南神乞屹立原地不动,紫虚道人却已收掌飘身,后跃七尺。
  忽听紫虚道人哈哈大笑道:“尚道兄原是说要贫道陪着活动活动筋骨,我们这般站着不动,岂不失去原来的意义了?”
  江南神乞冷哼一声,说道:“我老要饭的可不领你这份不杀之情,你用不着故施恩惠!”他转身坐下,闭目调息起来。
  紫虚道人微微一笑道:“贫道就是想杀道兄,却是无此能力,道兄此言,太以自谦了。”
  他毕竟不愧为当世枭雄,竟在可以一掌击毙江南神乞的瞬间,突然改变主意,起了沽名钓誉,争取人心之心,是以在左掌疾然推出之时,仅用了三成内力,而以五成功力带回,故能在骤然分开之时,保持住两人均衡之势,若非江南神乞点破,在场之人,几乎全未看出。
  疯侠柳梦台却蓦然狂笑一声,说道:“我疯子也闷的发慌,牛鼻子可还有兴致陪我散散心么?”大步走了出来。
  紫虚道人微微一笑,转身向神医侠万永沧说道:“这可是万道兄的意旨么?”
  他自恃一派掌门宗师身份,虽未点破这种车轮战法是神医侠所授意,但神医侠亦已大感不安,微咳一声,转向疯侠道:“柳老二,且莫再叫兄弟作难了。”他本是不善言词之人,急窘间只说出这一句话来。
  矮方朔也从旁大叫道:“柳老二……”
  疯侠冷冷说道:“你矮子可还是对武当派心存仇视么?”
  矮方朔道:“我若仍对武当派心存仇视,武当派中的人恐怕已在往大雪山十二连环峰的途中了。”
  神医侠微喟一声,说道:“我武当派对聂兄此举,永感大德。”
  矮方朔道:“那倒不必,我矮子对贵派,虽无恶意,亦无好感。”
  神医侠道:“时间无私,敝派中人做人行事日后定有公平论断。”
  矮方朔道:“若说盖棺论定,那我矮子的命再长,也等不及看你们武当派中人一个个尽都死去,再作论断。”
  神医侠苦笑一声道:“这个……这个……”他本是不善言词之人,而矮方朔此言,确也不好置辩,他“这个”了半晌,仍然无话可说。
  但他们两人这一问一答,却把疯侠欲找紫虚道人一战的激忿情绪冲淡下来。
  此时,紫虚道人接口说道:“万道兄只顾说些不着边际之言,不知是否也在拖延时间,等待援手到来?”
  神医侠微愕说道:“这个贵掌门多虑了。”
  紫虚道人似是对一件事拖延太久,已感不耐,他脸上那经常微现的笑容,突然消失,冷冷说道:“贫道敬待万道兄公平了断贵我两派的一段过节了。”
  神医侠道:“如何了断,兄弟愿闻高见。”
  紫虚道人冷笑道:“道兄既不愿和贫道同去敝派总堂,那只有诉诸武力了。”
  神医侠道:“我方五人,贵派四位,但不知如何打法方算公平?”
  紫虚道人咧嘴无声无息地一笑,道:“猛将一员,可敌万军。”
  神医侠虽是涵养功深,也气得长眉耸动,冷笑说道:“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
  紫虚道人冷冷说道:“那道兄等是志在必死了?”
  神医侠大喝一声,翻腕拔出长剑,说道:“必死不死,幸生不生,生死之数,此时尚未可逆料!”
  他长剑出鞘,武当派一干小侠也各将兵刃撤出,一时由口舌之争,变为剑拔弩张之势。
  雪山派的神火真人邵文风、玉面女魔邓玉珍和黑神君吴兆麟三人俱都怒目扬眉,刚要亮出兵刃,却被紫虚道人挥手制止。
  神医侠万永沧一愕,说道:“贵掌门制止他们取出兵刃,不知是什么意思?”
  紫虚道人微微一笑道:“贫道一人自信可以一双肉掌陪道兄等走上百招。”雪竹杖往地上一顿,已没入石中半尺。
  神医侠气得须眉皆颤,将长剑反手归鞘,朗声说道:“既是如此,我等以兵刃胜之不武,那就在拳掌上见真章吧!”反手将长剑归入鞘中。
  紫虚道人突地哈哈狂笑道:“贫道略施小计,道兄等便入彀中了。”
  听得神医侠心中一震,脱口说道:“什么?……”
  紫虚道人道:“弃剑用掌,道兄欲死无从了。”
  神医侠怒道:“兄弟虽有必死之心,但自戕却非所愿。”
  紫虚道人道:“贫道并不是这个意思。”
  神医侠道:“愿闻高见。”
  紫虚道人道:“兵刃无眼,贫道只恐道兄丧生杖下。”
  神医侠冷哼一声道:“那倒未必。”
  紫虚道人道:“是以贫道可施展诸葛武侯的纵擒之计了。”
  神医侠怒极而笑道:“自比诸葛武侯,好大的口气!”
  紫虚道人道:“只怕贫道比诸葛武侯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年他擒纵的对象仅是蛮夷孟获,而贫道的敌手却是武当三老之一的万道兄。”
  神医侠万永沧本不善言词,他只是因涵养功深,而一再容忍,此时已到忍无可忍之境,随大喝一声道:“那你就试试!”挥手直劈过去。
  紫虚道人冷笑一声道:“道兄小心了。”侧身闪让,疾步欺进,大袖微拂,竟向神医侠左胁下拍去一掌。
  高手相搏,争的是那份指掌间变化的迅快,紫虚道人这一招避袭还击,攻守合一而出,迫得神医侠在这一招中,尽失先机,纵身向后疾退三步。
  紫虚道人一招得手,打法忽变,左掌右拳,展开凌厉绝伦的攻势,掌击拳袭,倏忽之间,连攻了七拳八掌。
  这一轮急攻衔接得严谨无比,神医侠竟然无法从他的绵密拳掌中寻出破绽,被迫得只有招架之功。
  显然,紫虚道人是想仗着自己深厚的内力,先将神医侠真力耗尽,然后再用诡异的招术,企图将他一举成擒。
  就在这两人交手的同时,萧俊等武当派的四位小侠,也和雪山派的三人大打出手。
  铁书生萧俊力斗神火真人邵文风,勉强暂保不败。
  万翠苹、严燕儿合斗玉面女魔邓玉珍,打得半斤八两。
  惟有玉虎儿却不是黑神君吴兆麟的敌手,十数招过后,便被迫得险象环生。
  看得场外的疯侠柳梦台大感焦急,他们虽已说好对这两派的纷争,在这场比斗中暂时置身事外,但已身不由主的缓缓向场中移动。
  紫虚道人边打边自冷冷一笑,道:“万道兄可是要自毁诺言么?”
  神医侠面容一整,转向疯侠说道:“柳老二若再相逼,兄弟便要自绝当场了。”
  疯侠狂笑两声,冷冷说道:“自绝当场也比做阶下之囚的好。”但他前进的身形已然停住。
  就在武当派中人岌岌可危之际,前面山脚转弯处,突然传来一声长啸,随见两条人影疾奔而来。
  但在那啸声甫落,众人略一怔神之间,紫虚道人已乘势施出一招奇诡的擒拿绝学“索龙缚凤”,抓住了神医侠的左手脉腕。
  玉虎儿也早被吴兆麟制住穴道,另外两对五人亦均停手。
  此时那两条人影快逾灵猿飞鸟,转瞬便到面前。
  众人举目望去,只见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男女,并肩站在一起,男的身着青色道袍,发挽道髻,面如冠玉,眉清目秀,俊美可比严燕儿,女的一身红衣劲装,双辫垂肩,颜润春花,色凝皓月,唇红齿白,艳丽如画里佳人,两人背后各背宝剑。
  两人四道眼神向在场中人扫了一眼,直向紫虚道人走去。
  他们走到紫虚道人身前五尺之处,齐地拜伏地上,同声说道:“松风、月影叩见师尊。”原来是紫虚道人的两个随侍小童。
  紫虚道人瞧了两人一眼,面色微微一变,但瞬即又恢复庄严肃穆之色,说道:“起来,你们可是行令堂堂主派遣来的么?”
  松风、月影两童的脸上似是十分紧张,起立之后,又环视了众人一眼。那道童从怀中取出一红一白两封书信,双手平伸,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口中说道:“正是,这里有行令堂堂主亲修的两封密函,交弟子面呈师尊。”
  紫虚道人接过那一红一白两封密函后,转首向神医侠说道:“贫道拆阅书信不便,只好委屈道兄片刻了。”举手点了神医侠两处肩井穴。
  此时,在场之人,似是全被那一红一白两封函件所吸引,他们意识之中,觉得这两封专人送来的书信,决非等闲,是以神医侠被紫虚道人制住穴道,一时之间无人出手抢救,事实上他们也无能抢救。
  只见紫虚道人先拆开那红色函件之后,略一注目,便突地发出一阵大笑,似是极为愉快而得意。
  他收起红色函件,又将那白色书信拆开,岂料一看之后,竟是面色倏然大变。
  那白色函件似是极短,是以他一看之后,便即匆匆收起。
  在场之人见紫虚道人神情,片刻之间产生出这种极端尖锐的转变,不由个个如坠入五里雾中,不知何故他竟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紫虚道人毕竟不愧为一代武林枭雄,他面色一变之后,登时又恢复常态,向神医侠微微一笑道:“委屈道兄了。”
  他手指连点,竟自动将神医侠被制双肩井穴解开,同时转身向黑神君吴兆麟喝道:“将那位小侠放开了!”
  黑神君一怔之后,伸手解了玉虎儿被制穴道。
  紫虚道人这一举动,又大大出了众人的意外,一时之间,齐都愕然当场,静待这一情势的发展。
  只见紫虚道人向神医侠等人略一抱拳,微笑说道:“后会有期,贫道告辞了。”伸手将插入石中的雪竹杖取回。
  江南神乞尚乾露在运气调息完毕之时,正赶上这一连串令人不可思议的事,他生性急躁,且对一些不明不白之事,定必要弄个水落石出而后快。此时一见紫虚道人即将离去,随大喝一声,说道:“臭牛鼻子,你这是玩的什么把戏,不交代清楚,休想就此离开!”
  紫虚道人一笑说道:“尚道兄是想把贫道留下么?”
  江南神乞道:“你做的事没头没脑,大背一般人行为的常轨,若不解释个清楚,使我叫化子闷得发慌。”
  紫虚道人道:“贫道做人行事,向异常人,尚道兄最好不要以一般人的行为常轨衡量。”转身向流马轻轺之旁走去。
  江南神乞犹豫了一下,又振声大叫道:“紫虚老道……”
  紫虚道人伫足转身,一笑说道:“尚道兄对贫道称呼怎么客气起来了?”
  江南神乞冷哼一声道:“叫你听得受用一点,无非想叫你回答我的疑问而已。”
  紫虚道人说道:“贫道若回答了道兄的问题,只怕别人听了不大受用。”
  江南神乞一愕,说道:“不要紧,一切由我老叫化子担待,你说吧!”
  紫虚道人微微一笑,已跨进了流马轻轺之内,说道:“尚道兄真的不知道诸葛武侯的欲擒故纵之计么?”
  此时,那驾御流马之人的穴道,早经解开,只听一声吆喝,五乘轻轺疾如飞矢,直向峰下奔去。瞬息之间,转过前面山脚后消失不见。
  神医侠长长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今日竟受此凌辱,真是无颜偷生人世了。”
  疯侠狂笑两声,说道:“你可是想一死以求解脱么?”
  江南神乞却哈哈大笑道:“若是说丢人现眼,我叫化子该数第一……”他一顿又道:“其实那老杂毛身为一派掌门,当今武林之中,鲜有敌手,我们打不赢他,也算不得什么丢脸之事。”
  矮方朔也嘻嘻一笑,说道:“叫化子说得不错,我等若能和他战个平手,也要身为一派掌门了。”
  神医侠被这几位风尘怪侠一说,果然心情开朗了许多,微微一笑道:“君子报仇,三年不晚,看来我等惟有自惕自励,方能雪此耻辱了。”
  铁书生萧俊突地插口说道:“启禀师叔,弟子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他身为松溪真人张慧龙首徒,身份地位自是较其他弟子不同,是以并不似他人拘谨。
  神医侠一笑说道:“你可是觉得紫虚道人突然离去,有些蹊跷么?”
  铁书生道:“正是,那红、白二函,若就常理推测,必是一件喜事,一件丧事,但令人猜想不透的,却是那喜、丧之事为何?以致紫虚道人产生了两种极端不同的情绪?……”
  他话声一顿,接着又道:“总而言之,雪山派中必定发生了极为重大之事,当可断言。”
  神医侠颔首说道:“不错!不错!可是……”他虽极为同意萧俊的看法,但却猜不透雪山派究竟发生了何等大事。
  铁书生剑眉微皱,略一沉思,接着又道:“不过如能条分缕析,追本溯源,也不难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神医侠虽一向隐居太湖芦苇荡中,但也尝闻萧俊文事武功之能,不惟得到一般同辈之人的敬爱,就是掌门师兄也对他畀依甚重,此时闻言,不禁面现喜色,脱口说道:“你且就心中所思说来听听。”
  铁书生向几位前辈一礼,微笑说道:“晚辈冒昧,各位师叔原谅了。”
  江南神乞尚乾露一翻怪眼,说道:“有屁快放,别噜𱓁啦!”
  铁书生一笑道:“此次紫虚道人率外三堂堂主及其大弟子黑神君吴兆麟离开大雪山总堂,似是件极不平凡之事……”
  疯侠狂笑一声,打断他的话道:“废话,这点连你疯师叔也体会得出,还用得着你说!”
  神医侠正容说道:“此点不难推测,他一定是为着‘百妙佛珠’重现江湖之事,俊儿,你说可是么?”
  萧俊刚一颔首,还未说话,矮方朔已插口道:“高见!高见!只可惜他晚了一步,那‘百妙佛珠’已被人捷足先登了。”
  江南神乞冷哼一声,说道:“赤煞仙米灵和碧眼神雕胡天衢与雪山派乃是一丘之貉,他们两人得去‘百妙佛珠’,还不等于那老杂毛得去一样。”
  萧俊道:“这个,晚辈却有不同的看法……”
  江南神乞道:“你别故作聪明,先说来听听。”
  萧俊道:“想那雪山派中之人乃是因利害一致而结合,也可能因利害冲害而同室操戈!”
  江南神乞一愕道:“紫虚道人为当代武林中之枭雄,对其手下之人威迫利诱,控制得何等严密,他两个人有多大能耐,敢于公然对紫虚道人背叛?”
  萧俊一笑道:“尚师叔高见,但有一点你却忽略了。”
  江南神乞道:“我忽略了什么?”
  萧俊道:“赤煞仙米灵和碧眼神雕胡天衢虽曾一度为雪山派效力,但却非紫虚道人属下之人……”
  江南神乞还未等萧俊说完,便突地哈哈大笑两声,截断他的话说道:“不错!不错!我叫化了真是老糊涂了,那两个兔崽子都是玄阴叟老怪物的弟子。”
  萧俊一笑道:“尚师叔的记性不坏。”
  江南神乞怪眼一翻,说道:“好哇!你这娃儿居然挖苦起我来啦,等回到武当山之后,非叫你那小媳妇儿管管你不可。”
  萧俊一见他提起梅影仙来,不禁俊面一红。
  疯侠哈哈一笑道:“老要饭的,你可是也想娶个媳妇好管管你么?”
  江南神乞一笑说道:“别胡说八道啦,不要说我又老又丑,就是年轻英俊,人家也不嫁穷叫化子!”
  疯侠一笑道:“你发的什么牢骚,谁叫你不是家财万贯,这年头是‘郎财女貌’,我看你那小叫化也打一辈子光棍算啦!”
  神医侠一笑道:“两位别说笑话了,眼下之计,似应对未来作一打算。”
  萧俊道:“以弟子之见,似是先应遣人回三元观一行,将此地所见所闻之事,禀报掌门师尊。”
  神医侠道:“不错,这就叫苹儿和你玉师弟去吧!”他想起眼下之人中,以玉虎儿功力较弱,而万翠苹以一个女孩儿家,在江湖上行走,也有诸多不便。
  玉虎儿跨前一步,躬身说道:“弟子敬领师谕。”
  万翠苹一听说要和心上人同返武当山,那自是求之不得的事,不禁展颜一笑。
  铁书生萧俊说道:“还有罗、余两位姑娘也和万师妹同行吧,在路上也多个照应。”
  罗寒瑛凄然一笑,向神医侠说道:“晚辈想往安徽一行,以探望在舒城青凤集的母舅。”她思忖着自己既不是武当派门下弟子,自然不便再返回武当山,而关于罗雁秋年来发生的变故,也只有向她母舅雷振天倾吐。
  神医侠方一沉吟,余栖霞也突地向江南神乞盈盈拜倒,低低说道:“霞儿也想和瑛姊姊同行,去探望一下我那义父,企请恩师俯允……”
  江南神乞一叹说道:“快起来吧,难得你有这份孝心。”他伸手拉起余栖霞,又极其慈祥地说道:“霞儿,我这个作师父的只是徒有其名,一点未尽到责任……”
  余栖霞黯然说道:“师父对霞儿兼严父慈母,亲情似海,更传了不少高深武功,但因霞儿资质鲁钝,有负恩师期望。”
  江南神乞摇头说道:“女孩儿家学得武功再高,也没有多大用处,为师的意思是……”他虽是一代怪侠,说话行事,向不为世俗礼数所约束,但说至此处,却也倏然住口。
  余栖霞自然知道师父下面的未完之言,她只觉芳心中一阵酸楚,星目中几乎落下泪来,星目微垂,半晌始道:“师父若没什么训示,霞儿这就要动身了。”说完又是盈盈一拜。
  江南神乞一叹说道:“凡事听天由命,不可强求,遇有不如意之事,更要退一步想,这样为师就放心了。”
  余栖霞强忍悲凄,低低说道:“霞儿省得。”
  此时,小乞侠急走两步,来到江南神乞身前,说道:“弟子想和三宝兄弟亲送师妹和罗寒瑛姑娘前往,恳请恩师允准。”
  江南神乞一翻怪眼,说道:“小要饭的,你几时也学得酸里酸气起来,快点滚,路上不得惹是生非!”
  小乞侠向黑罗汉扮了个鬼脸,手拉手撒腿向前跑去。
  玉虎儿和罗寒瑛等一行,也都纷纷就道。
  矮方朔嘻嘻一笑道:“柳老二,你要到哪里去发财呀?我知道你和老叫化子是公不离婆,秤不离铊,我矮子也挤不进去,现在告别啦!我这把骨头既没丢在这里,正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师徒也要去碰碰运气了。”转身大步而去。
  一时之间,这片山坡之上,已走得杳无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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