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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有武有侠有江湖之《水浒新传》_民国稿酬最高作家之一张恨水撰[民国建中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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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4 07:48:03 | 显示全部楼层

       这里是到梁山泊最近的城池,梁山上有什么动作,这里也自先得消息。这些时他接得朝中密报,调集沂,青两州人马,由济州进剿水泊,眼见就要在境界里厮杀,如何敢怠慢,昼夜派人出城打听消息。
       这一日得着飞报,梁山大批人马,渡过湖泊,由大道向东平攻来。高云得些信息。大为惊骇,立刻全身披挂,下令紧闭城门。就点齐军马,登城瞭望。
       果然,只见飞尘滚滚,有如一道烈焰,冲入云霄,在尘头之外,却是五彩缤纷,飘荡着大小旗帜,把西郊一片原野遮盖了半边。高云见来势凶猛,下令守城军士准备弓箭飞石,高悬吊桥,只取守势。
       那梁山来的骑兵,旌旗招展,一直冲到护城河边。见城里守兵闭门不出,却也不来攻城,只绕了城池一周,便在西郊外五里,安扎了营寨。
       此日下午,三路军马,也都赶到。这时秋末冬初,农家庄稼均已收割,平原上耕地平坦,一望无际。
       高云在城上瞭望,只见千百具营帐,像无数的小丘陵,在地面堆叠着。每间营帐外,插了旗帜,迎风飘荡,西边天沉落的太阳,在黄色尘埃上斜照过来,越发照得彩色鲜明。呜呜咚咚,鼓角之声,就在那旗帜下传出。
       高云望了多时,抚须自叹道:“盗寇有恁地火帜的军容,天下事实在是不可问了!”

       暗下有细作回到城根上用绳索垂下来,吊上城去。
       高云问时,他道:“那大寨前面,树立的是大刀关胜的旗号。”高云心想,此是梁山五虎上将,本人决非对手。
       因之一壁厢加紧防守城池,一壁厢修下告急文书,差人迎着沂,青两州军马去投递。
       送文书的人赶到济州郊外,向指挥使行辕投递,辕前将校引到后帐拜见了统兵将领沂州指挥使孙浩、青州团练使窦益。
       孙浩看过来书,又给窦益看了,就在帐中草草写了一封回书,嘱咐高云死守城池,大兵即日来援。打发书使去后,孙浩向窦益商议进兵之策。
       这孙浩四十上下年纪,面皮尖削,髭须稀疏,两鬓杂了不少白发,这和他额上皱纹相衬,正是说他经厉过了多年的辛苦。他两目深凹,又是说他遇事肯深思。
       当时在驿馆坐地,吩咐随从回避了。因低声向窦益道:“高太尉钧旨,原教我等装着下江南人马,暗下袭取梁山。我也曾顾虑到梁山贼人都是来自江湖的人物,耳目散在四处,恁地会让我们捡了便宜去?
    “我等驻兵济州,他不来接杀便有计划。此地到梁山,还有四五日行军路程。他先抢东平,便是不让我们觑空临近水泊。他那里既是有了准备,原来 计划,便行不得。团练意思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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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4 07:49:21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窦益外号小钟馗,模样和钟进进士那般,他却没那分锦心绣口。因便答道:“听将军作主,我只理会得厮杀。我想,便不管东平的事,直抢到水泊子边去,怕关胜那厮不回兵来救?”
        孙浩笑道:“这叫围魏救赵之计,远道行得,近道却使不得。我们若把兵马去攻打梁山,贼巢里的留守群盗,出来挡着我们,关胜可以放了东平不攻,回师去救老巢,我们却两下吃夹攻。
     “探马回报,大名军队也还不曾到得寿张,总还要迟二三日,才得联成犄角。这都罢了,高太尉派定的那支主力兵张叔夜的队伍,兀自未得动身消息。小可意思,只在济州郊外驻守,等候三路兵马同进;
     “于今却说不得了,只有先解东平之危。要不,东平失陷了,我们由这条路进攻,却老大吃力。”
       窦益那有甚主张,听了这番话,只有听凭孙浩作主。

       当日孙浩将队伍检点一番,便着窦益将本部五千人马作先锋,向东平西郊梁山营寨挑战。自己统率八千马步大兵,绕城西进,然后背城列阵,好与城里兵马接应。
       那窦益得着他哥哥死信,要报那一箭之仇,兀自忍耐不得。趱行两日,已到东平东郊,城里都监高云得信,派人送了十担酒五十头猪前来劳军。并说那梁山贼营,白日这旌旗接天,
       夜晚灯火匝地,鼓角之声,昼夜不绝,军容很盛。
       窦益听说,好生不快,且在帐内吃了半夜酒。便下令三更造饭,不等天亮,军士用过战饭,便把五千人分作三队,两旁各用五百马兵掩护翼,自引三千步兵,向西进展。
       天色微明,相距梁山军营寨还有五里,果然看到营帐密密层层铺张了一片平原,那旗帜像树林子一般,插在营寨四周。鼓角无声,朝雾溟蒙,在肃静里隐藏了一股杀气。
       窦益不知道对面虚实,也不敢轻进,自己一马当先,领了中军缓缓向大营进逼。相距到二三里时,见营帐外,砍了树支向外堆着鹿砦,鹿砦之内,已有了营垒墙基,颇见他们也有坚守之意。
       这时东边天脚一轮红日已由地面烟雾向上升起,照见对面营寨里不见人影,只有万旗飘荡。
       窦益便按住了阵脚,大军不再前进。自挑了五十名骑兵,直扑鹿砦中间的营门亲自挑战。
       那营门已是将土墙筑起,八字分张,门上有个四方碉楼,上面树立四方红旗,筛箩大一个关字,迎风飘动。其下两扇寨门紧闭,外有干枯深壕一道,隔桥那面,用铁索支起了吊桥。
只有这壁厢一片拨风的马蹄声,那壁厢一点声息也无。
       关胜是个熟读兵书的人,这里怎能没有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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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4 07:50: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回 陷州城将军失进退 步月色豪杰叹飘零

       这时,窦益怕折损了自己的士气,强自镇定,便叫左右对了营门叫骂,自己却挺枪跃马在广场上来回逡巡。
       约莫一顿饭时,那面咚咚三通鼓响,营壁里族旗飘荡,营门八字大开,有三五十名校刀手,簇拥一人出来。
       那营前一道吊桥,并未放下,出营的人,隔了壕堑站定,骑马的那人,身穿螳蚁绿战甲,头戴狮头盔,一张枣红脸,绺长须,手横青龙偃月刀,拍马临壕。马后两面长旗,临风招展,一面上写梁山泊义士大刀关胜,一面上写梁山泊飞虎上将军。
       窦益见他并无过桥交锋之意。便按枪大声叫道:“关胜,你也是朝廷职官,怎地叛君造反?”
       关胜左手提刀,右手抚须笑道:“奸臣走狗,权相家奴,全国百姓,欲得尔等甘心,我们正要扫清君侧,重整乾坤,你还在阵前说甚君国?”
       窦益叫道:“我已摆下阵式,你敢过来交战吗?我不和你斗口。”
       关胜笑道 :“你这无知匹夫,身临绝地,还想和我对阵?我明言告你,我已在东平城外埋伏两支人马,抄袭你军后路,眼见你本部军马要全军覆没,还在这里耀武扬威。”
       窦益听说,疑信未定,早有几匹探马连续前来飞报,说是梁山人马在后分南北两路杀,遥遥已闻金鼓之声。窦益踌躇着,还未发令。
       那边关胜已瞧着了,又在马上大叫道:“你且退去,我不逼你”。

       窦益不敢恋战,拍马跑回阵地,立刻下令,后军改前军,着左右翼两部马兵,先向前迎敌。
       那时,梁山寨埋伏的人马,听了三声号炮,马军头领徐宁、步军头领薜永,带领五百马步军,由南路杀来。
       马军头领郝思文,步军头领刘唐,带领五百马步军,由北路杀来。
       官兵虽已回身迎敌,无如阵脚已乱,先输三分锐气。等着他们左右翼接杀上了,后面金鼓大震。关胜阵营里的军马,拔开鹿角,一齐冲杀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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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5 07:35:23 | 显示全部楼层

       窦益人马,前后受敌,分作东西两面交战,围困在平原上,没有一些险要可守,兵心大乱。
       所幸北路梁山人马只冲了一阵,便退在一带高地上,用箭猛射,中间反有一段空隙。官兵右翼马军,便向这里猛冲。后军人马见右翼松动,也跟着向这里冲过来。

       东平城里的兵马都监高云,在城墙上观阵,先见梁山两支伏兵抄袭窦益后路,大吃一惊,立刻调动一部人马,出城救援。梁山截杀的人马,放开一条路,让窦益人马过去。
       于是这里三面被迫的官兵,正像决了口子的流水,一齐向东平城边溃决了去。梁山人马只稍微追杀了一阵,就鸣金收军,并没有追到城下来。
       窦益的人马,陆续退进城里,一点数目,折损了三分之一。心里头十分懊丧。那后面孙浩的大军,听到前方飞报,知道窦益轻率进军,已经中伏。便差一员禆将,率领三千马相机接应。
       后得续报,窦益已退兵入城,便将营堡扎驻在东南城角,遥为犄角之势。

       这日晚间,高云,窦益一同出城,到孙浩军帐里请罪。
       孙浩向窦益道:“所幸窦将军还很谨慎只率了几十骑轻骑挑战。若是大学直压贼营,他的接应近,我们的归路遥远,恐怕还不止折损这些个人马。
     “关胜那厮,本是一员文武兼备的名将,若能先占些便宜,这战事还有个厮拼。于今先让他挫了我们的锐气,颇是可惜。”
       说着,不住的将手轻轻拍了案沿,只是叹气。
       窦益坐在一旁,默默无言。
       高云起来躬身禀道:“依末将之意,梁山贼兵就近下山,锐气正盛。我军远来劳逸有别,今天初到,马上就向贼兵挑战,这原是我们的错处。”
       孙浩抚须想了一想,点头道:“都监这话却是有理,你莫非计划着我们先守后攻?”
       高云道:“末将驻守东平,稍有时日,深知贼兵慓悍。最好是主客易势将贼兵的锐气消沉下去,然后见机行事。”
       孙浩道:“休兵一日明日且作理会。”
       高窦二人退去,孙浩下令全营严谨戒备,并不出战。

       次日上午,只带了几名随从,进城点清了人马仓库,又在城垣上对关梁山营寨遥遥的看望了一番,只见大地茫茫,人兽绝迹,在云烟丛里,隐约一片旗帜的影子。
       同时有细作回报,梁山兵士挖壕筑堡,来往很忙,孙浩手扶城堞,回头见窦益,高云站着,因道:“贼兵并不想攻打城池。只是要和我对垒相守。”
       高云道:“关胜那厮长于用兵,他的诡计很多,恐怕他明取守势,懈怠我们的军心乘我不备来攻打城池。”
       孙浩道:“贼兵果然这般打算,却正合我意待得大名兵马到了,好夹攻这些下山的贼兵。
     “若是海州张将军的兵马也能来时,那是精锐之师,三面兜剿,却看他贼巢里有多少人来抵御?只是梁山贼人得了这信息,决不会困守不来厮杀。”
       当时他观看阵势完毕,着高云多备弓箭飞石,一意把守城池。
       却教窦益带领本部人马在城北高原,以便与大营东平城三处互相响应。自己仍回城外大营。
       窦益吃了那一回亏,不敢小觑了关胜兵马,也是厮守着营寨,督率兵士终日挖壕筑垒。
       一连五日,梁山兵营里一点动静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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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5 07:36:47 | 显示全部楼层

       孙浩派人控听时,回报关胜那里已经筑好了三座大营,终日紧闭了营门,后面搬运粮秣的车马,却由个水集子上不断来往。那集子边有一道小河,正通梁山湖泊。
       孙浩听说,又派人打听押运粮秣的,都是些老弱士兵兀自大笑。不久高云、窦益到大帐里来议事,因道:“关胜闭营不出,好不焦躁人!他后路终日的运着粮秣,莫非赚我?”
       孙浩笑道:“窦将军既理会得,睬他怎地?他既是要赚我出战,想必是不耐烦了,我等益发再坚守几天却看他怎地?我猜不出三日,那贼兵必来挑战,只是万事休睬他。”
       窦益道:“他若用小部分队伍来挑战,怕有诡计。若是倾巢来犯时,却不可放过了机会。”
       孙浩笑道:“将军休急,再过几天,教你厮杀个痛快。”
       窦益见他作声地说,想他总有几分见地,也不来分辩。

       支是孙浩猜个正着,关胜营里,宣赞、郝思文带了约五百人马,来到东平城外挑战。城里等他们逼近,只把飞石 乱箭射着。
       那梁山兵马,未曾攻城,呐喊一阵自去。孙浩看到,益发料着梁山兵现不耐久守,只派兵来引出战,怎地肯轻易出来。
       这般相持到十个日子,却有一骑飞马探报,前来送信。道是有万余人马,打着梁山泊卢俊义的旗号,向东进发,现今已到滕县境界。
       孙浩听说,大吃一惊,立刻召集高云窦益到帐中会议。窦、高听说梁山有大队人马东行,分明是去袭取沂州,望了孙浩,作声不得。

       孙浩将手拍了桌案道:“此必吴用下的毒计。向来梁山贼人行军,我冒充官兵旗号,免除沿途麻烦,这番他却明明白白打了梁山旗号,必是料定沂州一带州郡空虚,却故意使我等知道。
   “我们若不回救时,军士家眷多在沂州,无心作战。我若回救时,关胜却好步步赶着我们。不想关胜不出,却不是引我们厮杀,正要我们也紧守不出。我没有料到吴用把三路围攻的人马不顾,倒敢分了兵力却远袭沂州。”说着,倒背了两手在身后,却在帐前踱来踱去,有时却昂起头来,望了天色很久。
      窦益忍不住问道:“末将前曾想到,用围魏救赵之计,前去打梁山,将军道是使不得。于今卢俊义去袭取沂州,分明也是这个计策,他却怎地使得?”
      孙浩跌脚道:“我等离开沂州路远,城池空虚,自然使不得。关胜离梁山泊不远,贼巢里并不空虚,自然使得。”
      于是走进帐来,执了高云的手道:“我看都监用兵持重,不会落梁山贼的圈套。我且留窦将军的兵马在此,与都监共守东平,我本部兵马,必须星夜调回。
    “万一沂州有失,不但小可带军远离职守,有失土之罪。便是枢密院三司,没有对上旨意,擅自调动,指挥失当,却也担当不起。”

      高云道:“东平没有有识之士,卑职守城是分内之事,若有窦将军在这里协助,益发教卑职放心。关胜若知道将军回救沂州,必定一面来攻打城池,一面派兵追赶,应当先挫败他一阵,免得也纠缠住了。”
      孙浩闷坐帐内,点了头道:“却再理会。”窦、高二人不曾得着将令,且在大营里苦寒。
      这天却不断探马回报,卢俊义人马毫无阻挡,正向沂州境界进兵。孙浩便约了窦、高计议,晚上撤兵。
      高云道:“将军明鉴,我等探报,流星般来,分明是卢俊义在半路上亮出了旗号,惊动了探马。人恁般做作,怎地不会通知关胜?料想关胜必在这东平东南埋伏了军队,拦了去路,我晚间退兵,却不是走进他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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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5 07:46:11 | 显示全部楼层

       孙浩低头想了一想,觉得也是。
       便传下将令,初更造饭,二更行军。到了二更时,只派一小队人马向东南探进,走五七里便退回来。
       大军却在三更时分,拔寨向东北角撤退,由徐州大宽转地东行。
       行到天亮,接着后军探马飞报,东南角小队人马果然以梁山伏兵,不曾交战,就退回了东平。
       孙浩这才知道梁山人马,不但慓悍,而且狡猾,已处处设伏。一路多派探马打听梁山兵马情形。

       这日行到滕县地界,前军报有沂州留守步兵都监殷洛来了。
       孙浩骑在马上,手一拍鞍子道:“沂州完了。”
       小校引了殷洛到马前拜见。孙浩道:“你不在沂州,想是城池失守了?”
       殷洛道:“卑职死罪,让贼人冒用官兵旗号,赚开了城池。”说着,便拜倒地上。
       孙浩将马鞭指了他道:“你且起来回话。卢俊义在几百里路外,便张旗擂鼓飞奔了来,你却恁地糊涂,一些没有理会?”
       殷洛起来躬身道:“卑职正是为了那贼浩浩荡荡杀来,一面差人向将军禀报,一面在城里加意防守。前两天那卢俊义将沂州团团围住,不分昼夜攻打,十分危急。
     “昨日指晓,西南角有一支军队打着将军旗号杀来,贼兵纷纷败退,东北两城贼兵,同时解围。卑职见贼兵情形狼狈,以为是真个败了,便开城出来追杀。
     “那贼兵四下里有埋伏,将卑职围住,进退不得。打着将军旗号的人马,原来也是贼兵,趁卑职照顾不及,假装官军败退回城。
     “城里贾太守不知底细,便开城让人们进去了。卑职带了百十人苦战出了重围,奔到城下时,城墙上已树起了梁山泊旗号。卑职只得带了残兵,向小路杀出,所幸贼兵却未追赶。”

       孙浩叹了口气道:“卢俊义得了城池,劫洗仓库,虏掠金帛,正自快活,他追你恁地?别的罢了,这贾太守,正是蔡太师得意门生,梁山贼人怎地肯饶了他?”说毕不住长吁短叹。
       此时,孙浩带的一万人马奔走了多日,已很是疲乏。蓦地迎着殷洛带来百十名败兵,却散遍了沂州陷落的信息,大家都丧失了魂魄,益发士气不振。
       孙浩瞧科了这情形,当日只走了半日路程,进到沂州边界,便下令安营,且看动静。
       待到次日,已有沂州逃难出来的百姓经过。孙浩吩咐士兵,寻找几位老成百姓,带到帐里问话。

       据说梁山人马进城以后,就出示安民,并没有杀伤的事情。只卢俊义带了二三百人驻在城,大批人马,依然在城外扎营。并规定每日开城门两回,听任百姓采办柴粮食,老百姓愿意离开沂州①,却也听便。不然,城池失陷了,却怎地出得城来?
       孙浩听了,心里暗暗地纳闷。随后遇到百姓,再寻来问时,都是恁地说。孙浩再进军一程,离沂州二十里扎下营寨。
       当日修下告急文书,不分星夜派人向东京枢密院告急。这孙浩左右将校,十有七八家眷都在沂州城里。听说梁山兵马入城,并无杀害,虽暂时安心,却想到若要去夺回城池,必定怒恼了卢俊义,在城里的家眷,更要受到报复。
       因此大家交头接耳,都有一种畏惧进兵的样子。孙浩也和各将校所处的境地一般恁地不省得?只好紧闭营寨,等候东京枢密院的匀旨,再作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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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注:内地多版本此处为“老百姓愿意离开激”,查民国原版,此处为“老百姓愿意离开沂州”,从民国原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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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6 11:50:56 | 显示全部楼层

       那沂州城里的卢俊义,拆了吴用给予的锦囊,正是一步步地做着。探得孙浩带了万余军马回来,正自昼夜看他动静。
       见孙浩一连数日屯兵不进,便召集承受来头领公孙胜、呼延灼、燕青、黄信一同商议。
       此时,卢俊义杀了蔡京的门生贾太守,将他眷属,驱逐出城,便驻节在知府衙里。兄弟们把府衙大堂当了聚义厅,五把交椅,列了半环坐地。
       公案桌上,撤除了签筒笔架,大盘堆着菜肴,大碗酒筛着,一壁厢吃酒,一壁相议事。堂下只有十余个轻装小喽啰,听候使唤。

       吃了半日酒,卢俊义向公孙胜道:“吴军师给小可的锦囊,现已拆尽。我等只有三千人马,远隔山寨,却是和官兵相持不得。未得公明哥哥将令,却又不敢轻易把城池弃了。”
       公孙胜笑道:“员外可以放心,十天半月里,孙浩没有接到枢密院敕令,自不敢动作。这早晚戴宗兄弟必然前来,想公明哥哥自会有个了断。我等进得沂州,对老百姓秋毫无犯,每日出城百姓,都暗暗替孙浩将校传递家信,要他休来攻打城池,这却最有力量。”
       卢俊义道:“但愿恁地便好。”说话时,天色已是黄昏,喽啰们燃起几对大蜡烛,插在立地烛台上,移靠了桌案照耀了。
       呼延灼又吃了几碗酒,便起身道:“城外营寨里虽还留得韩滔,彭玘把守,却是放心不下。小弟须和黄将军出城去。”
       公孙胜说:“今是初弦将满之夜,月色定好,也须提防官兵偷营,二位出城去也好。”于是呼延灼、黄信向俊义铁告辞。

       卢俊义也有了几分酒意,未敢多吃,相随关下台阶,走到庭院里来。这已到了初冬时节,庭院里两棵高大槐树,落了满地的黄叶,树枝稀疏,露出天空大半轮新月,照得两廊白粉墙清如水洗。半空里略有西风,酒酣耳热的人,被风微拂着面,精神为之一爽。
       燕青,公孙胜都来到庭院树阴下,见呼延灼等在仪门下骑马去了,兀自北手昂头看月。耳边咚咚有声,听到外面鼓敲起了初更。
       卢俊义一时兴发,向公孙胜道:“月色果然很好,我们且到外面步月一回,好吗?”
       公孙胜道:“吃酒下去。身上正热些个,当得陪员外一行。”
       于是卢俊义、燕青各佩一把朴刀,公孙胜背了一柄长剑,同向衙门外走来。
       在这戒严时候,城里百姓,日里也不敢出来,到了晚间,家家紧闭了门户,街苍里没个人脚迹,因此,犬吠声也不听到一下。每次更鼓敲过,便万籁无声。

       卢俊义走到街上,月华满地,照见铺道石板,方方相接,直尽街头。
       三人在街上走着,脚步声叱咤相闻。看两旁人家,很少有灯火露出。恰是不如野外,还有树声水声,人如到了墟墓里也似。
       因道:“我等进得沂州,虽十分安慰百姓,市面恁地寂寞,可见地方上有了军事,老百姓总不能安帖的过活。”公孙胜只道得一声正是如此。
       三人默然走着。经过两三条街,月光下看到冷巷口外,壁立了一堵城墙。
       卢俊义猛可地站住道:“在街上眼界小,我等何不向城垣上走走?”说时,穿过这巷子,正好有条登城的坡道。
       三人拾级上去,正遇两名巡逻的喽啰。他喝问过口号,知是自家头领来此地,便唱喏走过一边,遥遥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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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6 11:52:20 | 显示全部楼层

       三人站在城垣上四周一看,晴空里一片彩云也无,月轮远处,有三五个疏星相配。手扶城垛,向城外张望,远处白气漫漫,笼罩大地,近处却有几丛村庄,簇拥了团黑影,极目一望,旷野沉沉,只有两三火光,稀疏相隔。
        所登的是南城角,山泊大营,扎在城西,隔了城南,刁斗声破空送来。同时咿唔有声,在天空掠过,正是惊动了南归雁群。抬头看去,天空却又没些甚的。卢俊义手握腰间挂的佩刀,不觉长叹了两三声。
       燕青随在身后,却忍不住问道:“员外听到雁声,莫不是想念兀谁?”
       卢俊义道:“小乙哥,我四海无家,想念兀谁?大丈夫生当此世,公不能扫清君侧,整顿乾坤,私不能保全庐墓,继承祖业。
     “不是公明哥哥及山寨兄弟舍死相救,在大名几乎首领不保,我等正是空学了一身本领。”燕青叉手站在一边,昂头望了月亮,无言以答。
       公孙胜道:“员外发此感慨,必有所为。”
       卢俊义道:“先生是出家人,有甚不理会得?公明哥哥及在下和全寨兄弟,都势逼处此,避身水泊,总望朝廷早日招安。我等兄弟好建立一些功业。于今只是打家劫舍,度这英雄末路。
     “天下后世,却怎能相谅?便是我等忠义为本,外人又如何得知?只看我等来到沂州,恁地和百姓相安相处,百姓兀自惧怕着我们,是老大见证。
     “可恨蔡京父子塞阴了我等自新之路,却教我们有家难投,有国难奔,百余兄弟都飘零在江湖上。实不相瞒,方才经过街巷,上面洁白的月亮,照着眼前是的寂寞的死城,实在感慨得很。
    “将来作史的人,恁地理会得我辈心事,免不了著上一笔某年某月某日梁山盗洗劫沂州城,却不屈煞了人!”

       公孙胜道:“听员外这番话,可见员外的胸襟。贫道前次遵师命回到蓟州,本想不再出,一来看在公明哥哥恩义,二来看众头领情分,不能临危不救。别下老母两年,却又是山寨多事回去不得。
    “这番朝廷派侯蒙来招安山寨,正是喜欢煞人。不道蔡攸、高俅竟将我等救星害死。权奸不去,我等兄弟恐怕无出头之日。”说毕,也嗟叹不已。
       卢俊义在月下顾影徘徊,忽然拈须笑道:“先生,我自幼跟随塾师读书,也曾学过几句词章。我现在得诗一首,念出来请指教则个。”
       公孙胜笑道:“员外有此雅兴,愿听大作。”卢俊义便念道:
     “飘泊存傲骨,余生尚枕戈。英雄成盗寇,荆棘遍山河。
     “洗恨千杯尽,除奸一剑磨。往来人不识,对月起悲歌。”

       公孙胜笑道:“不想员外一身武艺,却有恁般秀才本领。”
       卢俊义哈哈笑道:“正是为了不过秀才本领,却把来生疏了。”彼此正说着,却听到城下街上,梆锣敲起了二更二点。回头看去,屋脊鳞比,黑影沉沉,霜风微起,万灶无烟。偌大的沂州城,真个像大水冲洗过了也似。卢俊义道:“沂州城里人民,胆小得紧,想到贾太守在这里多年,定是官法如炉。”
       正道着,忽见城垣下不远,在那冷巷子里,却有一点灯火射出。在全城沉睡下,这点灯火,却十分夺目。便笑道:“却不能抹煞了全城的百姓,也有胆大的。”这人家灯火,兀自在闪灼着。燕青、公孙胜同看时,那灯光侧面,又有一盏红灯照起。卢俊义道:“却是作怪。”便叫两个巡城小喽啰下城探视。这一番探视,却在死城里,找出一线动静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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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6 11:53: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回  避战地二梁别乡城 作远图三阮探海舶

       沂州城里,依然是一些生气也无。那两个小喽啰由城下上来,向卢俊义回报道:“那点着灯火的人家,大门紧紧的掩着,但听到里面兵器叮当作响,未便进去探望。”
       卢俊义道:“啊!这沂州城里,难道还有人敢捋虎须吗?”说时,将腰上佩的腰刀拔出鞘来,紧握在手上,拔步便向城下走来。
       燕青、公孙胜同那两个喽啰,一齐都在后面走着。到了那人家门口,卢俊义站住,便着两个小喽啰前去叫门。
里面有个苍老的妇人声问道:“这般兵荒马乱,深更半夜,兀谁敲门?”喽啰答道:“梁山泊巡城兄弟,见你家亮着灯火,特来查看门户。”里面那人停顿了一会,呀的一声,将门开了。
       门里有个老妇人,手里捧了一只烛台。卢俊义上前一步,站在门外躬身唱喏道:“惊动老娘,原谅则个!小可是梁山泊小头目,方才巡查街巷,经过这门首,听得这里面有兵器撞击声音。我等奉有军令在身,要到府上查看查看。”
       那婆婆却拦门站了,答道:“好汉,你休错了。我家是良善百姓,那来兵器响动?家里现有三岁小孙儿,正患着病,实不能惊吓了他。有话请明天来说。”燕青站在一边,看这事甚是蹊跷,便向前两步,轻轻推开一把,抢进了院落。
       不曾站稳了脚,却见一道白光,由旁边直扑过来。燕青来不及问话,便和此人厮拼在一处。另有个汉子,跳向前将那婆婆背到屋里去,烛台落在地上。

       卢俊义、公孙胜挤进屋来时,此人手使一根镔铁棍向二人飞舞起来。卢俊义迎上前去,只三五个回合,那人急于取胜,将棍横扫过来。
       卢俊义向旁一闪,将棍梢让过,然后乘虚将刀向那人腹部便糊。那人身子虚了势,来不及躲闪,只好回过棍子来挡住刀锋。
       卢俊义早已料到,反过刀背,在棍梢上一砍,棍子便由那人手上飞了出去,那人没了武器,跳进屋去了,恰是公孙胜帮同燕青,用剑共斗那个使朴刀的。燕青暗中一腿横扫,将那人踢倒在地。
       卢俊义已在地上拾起棍子,横插过来,拦住了一刀一剑,喝道:“休得伤害好人,有话缓缓地说。”那人倒地以后,本已闭目待死,见卢俊义倒救了他,便抬起刀,站起来远退一步。
       原先那个使镔铁棍的,在屋子里取来两枝铁锏,正要再斗卢俊义,见他们停了厮杀,也便站住。
       那个使刀的道:“你们深夜闯到我家来,端的要怎地?我们闭门在家里,你兀自要奈何我兄弟,我看你们也不是平常头目,来来来,一个对一个,不许有帮手,我们再厮拼几合。
      “我输给你们一个人手上,死而无怨。你若仗梁山泊人多,将我家围住,车轮般来战,却不是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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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8 08:28:23 | 显示全部楼层

       卢俊义道:“壮士你休误会了。实对你说,我是梁山副总头领玉麒麟卢俊义便是。此位是公孙胜①,此位是燕青,门外还有两个小喽啰,此外并无第六个人。
     “适才在城墙上步月,唯见你一家亮着灯火,特来探望。不想这院落里又有兵刃声。因此敲门动问一声,看看有无伏兵?卢俊义占了这座城子,我自应当提防意外,非是来骚扰府上。
    “现见府上有白发婆婆应门,自是平常百姓家。正要说明便走。我等还未道得原委,你二位先自动手,也非是我等莽撞。我看二位武艺了得,情愿结为朋友。”说着,把棍子丢了,将腰刀插入鞘去,拱手唱喏。
       那使棍的道:“你果是卢员外?吃你斗败了,却不冤屈。”卢俊义道:“在下并无谎言。”
       那人道:“哥哥,我道甚的,卢员外究竟是个英雄。”说着,弃了双锏,在地上捡起烛台,放在窗台上,照见卢俊义这表人物,扑地便拜。

       卢俊义道:“梁山英雄甚多,卢某何足道哉!动问壮士贵姓?”那人道:“小可叫梁志孝,这是哥哥梁志忠。哥哥,卢员外恁地说时,我们便结交了他吧。”  梁志忠也过来拜见了。
       宾主便在月亮下施礼相见,梁志忠道:“三位好汉到此,且请到屋里拜茶。”于是一同进屋。那老婆婆也自欢喜,出来相见。
       卢俊义知是二梁老母,又拜了几拜。
       大家在灯下坐地,卢俊义看梁志忠,约莫四十上下年纪,头戴抓角头巾,身穿蓝色箭袖旧战袍,腰束紫鸾带,圆面大眼,一丛虬髯,颇像个军官。志孝只是小贩模样,兜头穿了件皂衲袄。
       因问道:“二位有此本领,梁山泊占了沂州,既不出来相投,也无敌意,每日开城,又不离去,未知有何高见?”
       梁志忠道:“实不相瞒,小可现在海州任缉捕都头,张知州屡次要提拔我,小可都推去了,特地告假,回来探望老母。舍弟志孝,只是在沂州城里贩卖粮食,多年未见。兄弟们也思 念在一处聚首些时,不想小可到得沂州才半个月,就遇到这声厮杀。
     “我是一个武官,遇到了有人犯我住着的城池,我怎的能不出来。贵寨人马向城里攻打着的时候,小可因城里欠缺主将,曾见贾太守,要他分我些守城兵,我愿出来厮杀,叵耐那厮听说我是个小职武人,见不得这般大厮杀,把我斥退了。
    “这早晚我正打算同了兄弟奉着老母投奔海州。今夜月色甚好,兄弟两个烦闷不过,便在庭院里比试耍子,不想惊动了大驾。”

       卢俊义笑道:“怪道都头有这般本领,却委屈在家。现今进行权杆当位,贤人远避,两位何不上山,共聚大义?”
       梁志忠笑道:“员外却不省梁某叫着甚名字?朝廷虽是在权奸手上,海州张知州相公却是顶天立地的一个厅男子。服侍这种上宪,人生却不枉了。员外今日在沂州是至高无上的人物,梁某兄弟只是两个俘虏,如要强迫,无不听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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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注:张恨水这部《水浒新传》,遵循科学,公孙胜不施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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