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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Swordman790106

[入库] 丁情《西门无恨》(楚留香续集故事)(连载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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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7 17:25:5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来找你是因为我知道你一定有事情想问我。”苗幽兰一见面就说了这句话。
  “怎么说?”
  “因为你虽然才来一天,但我相信你一定看到很多事情,也看出了很多问题。”苗幽兰说:“有些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但也有些事情是我不知道的,所以我就无法告诉你了。”
  苗幽兰就选了刚刚西门无恨坐过的位子坐下,看着桌上的酒菜和两副碗筷。
  “你在等人?”
  苗幽兰不等胡铁花回答,自己又接着说:“或者你也猜到我会来找你?”
  “你说呢?”胡铁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不管你是在等谁,也不管他是否来过,或者走了,我想那不关我的事,对吧?”
  “好像对的。”
  “好吧,那我们就开始吧!”
  苗幽兰很正经、很认真的坐好姿势,脸上的神情就宛如学堂上的学生在面对老师的考试一样。
  眼前这位是苗幽兰吗?胡铁花不禁迷惑了。他总共见她三次面,第一次是在小野店,那时候的苗幽兰,全身上下充满了冷艳,却又带着一股悲愤的傲骨在。
  第二次是到了寡妇村后,在达不拉庙前的“不喝茶店”,那时她虽然冷艳依旧,但那一身悲愤的傲骨,却被少女的纯真取代了。
  然而,现在呢?胡铁花看见的苗幽兰依然美丽、依然冷艳、依然傲骨、依然纯真,只不过多了一点点少女的情怀,一点点少女的稚气。
  每次见到苗幽兰,多少可以在她身上发现出不同的特质来,那么到底哪一种才是她本来的真面目呢?
  胡铁花这时不得不承认,他对女人实在了解太少了。才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女而已,他就已如此了,那么他又怎能和老臭虫一样在情场上扬缰驰奔呢!
  □                           □                             □
  暗自叹息,苦笑了一下,胡铁花借着一杯酒,将自己的思绪整理了一下。
  “对于楚寻色的死,我还想知道详细点。”
  “唉!”苗幽兰忽然叹了口气说:“你害我输了一百两。”
  “我害你输了一百两?”
  “我和阿姨打赌,你见面第一件事,一定会问有关我的事,而我阿姨却说,你一定会再问你朋友死亡之事。”苗幽兰说:“结果呢!我当然输了一百两。”
  “看来我的一举一动,你们都很了解?”
  对于这个问题,苗幽兰用一个很顽皮的笑容就带过了。
  “你朋友楚寻色是受人之托,到寡妇村来找艾青的;但是他一进来,就瞎子摸象的到了‘有间客栈’,逢人就问艾青的下落。”苗幽兰说:‘结果不知是他的幸,还是不幸,他第一个问到的人,就是孟笑蝶。”
  “孟笑蝶?”
  “是的。”苗幽兰说:“据当时在场的人说,孟笑蝶直接告诉楚寻色,艾青是寡妇村的圣女,要找她,只有到天池。”
  “他去了?”
  “否则他怎么会死呢?”苗幽兰说。
  “他在天池里发生了什么事?有没有人看见?或是有人陪他上天池?”
  “没有,只有他一个人上天池。”
  “是谁发现他……的尸体?”
  “是四大护法。”苗幽兰说:“每天清晨,四大护法一定会由达不拉庙里将昨天的香灰带上天池,然后撒在湖面上。那天早上,四大护法就抬着楚寻色的尸体下山。据她们说,她们一上山,就看见楚寻色漂在湖面上。”
  听完苗幽兰的说词后,胡铁花沉吟了一会儿,才又问:“苗舒是不是你母亲?”
  苗幽兰楞了一下。“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因为我觉得你们一点都不像母女,你们之间一点亲情都没有。”胡铁花注视着苗幽兰。“否则你母亲死了,你一点也不知道?你一点也不伤心?”
  苗幽兰笑了笑说:“苗舒确实是我母亲,但死的那个人却不是苗舒。”
  “躺在狗园灵堂上的那个人不是你母亲?”
  “不是。”
  “那她为什么也叫苗舒?”胡铁花问:“我记得你说过,你的母亲叫苗舒。”
  “我母亲是苗舒,但死的那个人叫楼玉珍。”苗幽兰说:“她是我母亲的一个好友,因为时常被她丈夫打成像个熊猫似的,所以才离家出走。我母亲为了同情她,才叫她带着还小的我,住进寡妇村,为了避免别人论东论西的,才会装成我母亲。”
  “是吗?”胡铁花狐疑的看着她。“那么你母亲人呢?”
  “她有时会来这里看我,但大部分的时间,她都在游山玩水。”
  “那么苗化痕真的是你阿姨?”
  “那是如假包换的阿姨。”苗幽兰笑了。
  胡铁花想了想,又问:“那个……楼玉珍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苗幽兰停止了微笑,她看了看胡铁花,慢慢的说:“我说的话,你相不相信?”
  “那就看你说的是不是真话。”
  “如果是真话?”
  “我相信。”
  “楼玉珍是让孙小蝶害死的。”
  “孙小蝶?”胡铁花对于这件事情仿佛不怎么吃惊。“她们不是一伙的吗?”
  “本来是的,”苗幽兰那一双永远带着幽怨的眸子,忽然有了伤感。“可是等她发现孙小蝶竟然勾结达不拉庙的四大护法,准备绑架我时,她不惜拚死的阻拦,结果……”
  “孙小蝶勾结四大护法?!”胡铁花想起了白天在天池的那四条人影。
  “否则她们又怎能轻松的绑走艾青?”
  讲起艾青,胡铁花才想起刚刚西门无恨说的事。“我听说达不拉的圣女,一定要白痴才行。”
  “不是白痴,而是要心中毫无杂念的人才可以当圣女。”
  “心中毫无杂念的人?”胡铁花乐道:“在当今这个世上,还真找不出心中毫无杂念的人,恐怕连少林的高僧都做不到这一点,看来还真只有白痴才能当圣女。”
  胡铁花顿了顿,喝杯酒,才又问:“以你的年纪,在小时候就应该认识艾青了,那时她还不是圣女,但是不是已经是个白痴?”
  “不是,那时她虽然时常不言不语的坐着,而且一坐就是一天,但绝不是个白痴。”
  苗幽兰说:“那时候她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有很多的心事、有很多的忧愁、有很多的无奈,终日锁紧眉头,双眼茫然的凝视着远方,仿佛是在忏悔,又仿佛在回忆。”
  “那么她是什么时候变成白痴的?”胡铁花问。
  “我不知道。”苗幽兰说:“我只知道大约在七年前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艾青忽然失踪了,村里上上下下都找遍了,还是找不到她的人,等大家都以为她离村而去时,才在天池发现她。”
  “那是隔了多久?”
  “离她失踪正好是半个月。”苗幽兰说:“那一天早上,四大护法照例上天池。一上去,就看见艾青静静的坐在天池边,神情依旧,只是两眼由茫然变为空洞而已。”
  “从那时起她就成为圣女?”
  “不,必须还要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的洗礼。”
  “洗礼?”
  “就是必须接受圣水的浸冲。”苗幽兰说:“圣水就是天池的那一道飞瀑。”
  “如何浸冲法?”
  “我不知道,”苗幽兰的眼珠子忽然一转,俏皮的说:“不过私底下我有偷偷问过,听说好像是脱光了站在飞瀑中,让奔驰而下的溪水冲洗。”
  “站在飞瀑中?”
  胡铁花回想着天池上的那一道瀑布,虽然不是很大的瀑布,但奔流而下的水势也是满吓人的,更何况那瀑布中怎能站人呢?
  “那瀑布中能站人吗?”胡铁花问。
  “所以说能站上去,能接受洗礼达四十九天的人,才有资格当圣女。”
  胡铁花怎么想也想不出人如何能站在瀑布中,就算能忍受如千军万马的水势,但又如何立足呢?

  五

  夏天的夜比冬天来得短,所以晨曦也醒得比较早。
  窗外的东方已泛出鱼肚白,远山在含笑中缓缓苏醒,早起的鸟儿已在寻找一天的第一餐,树叶也在晨风中做早操,不断的抖落身上的露珠。
  还在大睡中的寡妇村,已有几处人家的烟囱升起了白白的炊烟。
  胡铁花很喜欢清晨,所以他不管昨夜再怎么烂醉,也都起得很早;他总觉得清晨是美好的,一切都是清新的,头脑也是最清醒的时候。
  所以在清晨研判的事情,绝对是正确的。
  所以胡铁花现在就用很清醒的头脑,和带有红丝的眼睛看着苗幽兰。
  “我昨天虽然没有见到孙小蝶,却看到了她的女儿。”
  “孟笑蝶?”
  “是的。”胡铁花说:“据她告诉我,苗舒……也就是楼玉珍,她是你们害死的,而孙小蝶也是被你们绑走的。”
  “孙小蝶被绑走了?”苗幽兰吃了一惊,接着问:“什么时候的事?”
  “我怎么知道?”胡铁花看着苗幽兰。“难道孙小蝶不是你们绑走的?”
  “如果我们会绑走孙小蝶,那么也就不需要你来救艾青了。”苗幽兰说:“况且我们都是属于比较温和的,这种激烈的手段,我们是做不出来的。”
  “那么就是她们在说谎了?”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别的理由来。”
  “但孟笑蝶也是说你们在说谎。”胡铁花直视着苗幽兰说:“连我这种老江湖都看不出哪一边是真话,哪一边是谎话。”
  苗幽兰忽然静了下来,不知她是在思索,或是回避这个话题。她站了起来,慢慢的走到窗口,倚窗望着那条已有人们在走动的长街。
  胡铁花没有催她,他只是静静的看着那倚窗而立的人影;从她纤细的背影看来,她的心中仿佛埋有千愁万怨似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苗幽兰才开口,但说的却好像是另外一回事。“我从小就没有父亲,母亲因为生活的压迫,终日沉迷在醉乡,我们为了逃避世人异样的眼光而四处奔徒流浪,所以我的童年几乎都是在流离颠沛中度过的。”苗幽兰说:“照理讲,我的童年应该是很凄惨的,但是我没有,我的童年还是过得很幸福,你知道为什么吗?”
  “请说。”
  “那是因为我还有个姊姊。”
  “你有个姊姊?”
  “我从小几乎是在她的呵护、教养之下长大的,而我的姊姊也只不过大我十岁而已。”苗幽兰淡淡的说:“我姊姊不但要身兼母职,同时还要照顾时常喝醉的母亲,更要挑起家庭的生计……”
  随着她的声音逐渐减弱时,她的肩膀忽然抖动了几下,然后才又接着说这样的童年是不是很悲惨?”
  “你是说你?”
  “我姊姊。”
  胡铁花想了想之后,才回答:“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因为你们是姊妹。”
  “我不知道,所以我很迷惑。”苗幽兰说:“我一直认为那是她应该做的,所以照顾母亲的事,也就由她一手包办;虽然我偶尔也会回去看看母亲,偶尔也会拿点钱回家,但只要我姊姊对母亲的照顾稍微疏忽了点,我就会发睥气,会怪我姊姊……”
  “活该。”胡铁花忽然说了这么两个字。
  苗幽兰楞了一下。“你说我活该?”
  “我是说你姊姊。”胡铁花淡淡的说:“若不是她从小把你惯养长大,今日你又怎能这样对她?若不是她心系家庭,她又怎会如此对你呢?若不是她心中有此情结,她又怎会如此毫无怨言?”
  这一席话,苗幽兰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没人知道。胡铁花只看见她又沉默了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苗幽兰才缓缓转身,面对着胡铁花。
  “我之所以会忽然向你提起我母亲和我姊姊的事,是因为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苗幽兰说:“我忽然想起艾青也是人,她也有母亲,她也有一个姊姊。我虽然不知道她母亲是谁,却知道她姊姊是谁,也知道她在哪里。”
  “她是谁?”
  “她是艾青的同胞姊妹,只比艾青早生一两分钟而已。”
  苗幽兰说:“她叫艾虹,就住在南王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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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7 17:26: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一条看不见的线

  一

  “就住在南王府?”
  胡铁花又听到一个令他吃惊的消息。
  艾青有个姊姊,这虽然不是很令人意外的事,但她这个姊姊却住在南王府里,这就有点令人想不到了!
  南王府?
  夜明珠失窃的南王府?
  时常汇钱给孙小蝶的南王府?。
  艾青的姊姊艾虹就住在南王府?
  南王府?
  一切的事情都好像跟南王府有关。
  南王爷姓孟,而孙小蝶的夫婿也是姓孟。
  艾虹是麻家的人,她怎么会住在南王府?她在那里是何身分?
  这个来自天涯、来自海角、来自虚无缥渺之云山间的神秘家族,可以说是五十年来,江湖中最神秘的一家人。
  他们从不跟外人接触,也不涉入江湖;他们不惹人,別人也别想去惹他们,所以他们过的是与世隔绝的生活。
  但现在这个神秘的麻家人,却好像已深入江湖中,他们好像已不住在自己的世外桃源。
  他们好像已走出了自己的象牙塔!
  为什么?
  是不是为了楚留香?
  他们这种大变化,是不是和楚留香的生死之谜有关?
  □                           □                             □
  长街上已是人来人往了,朝阳穿过云层,穿过窗户,悄悄的映在苗幽兰的脸庞。
  晨曝轻柔,柔如春水,苗幽兰的眸子也柔如春水。她看着胡铁花,声音如黄莺出谷般响起。
  “我相信你一定知道南王府里的小王爷孟随缘,时常汇进大笔钱给孙小蝶?”
  胡铁花点点头。
  “南郡王姓孟,小王爷当然也姓孟,而孙小蝶的女儿也是姓孟。”苗幽兰说:“他们之间看起来仿佛是八杆子打不在一起,但是我相信他们之间,一定有一条线牵在一起,一条看不见的线。”
  一条看不见的线?
  人与人之间,不都是由一条看不见的线在牵引着吗?
  苗幽兰将那如春水般的目光,轻轻投向窗外;窗外有清水,远山在朦胧间,大地都已苏醒了。
  大地间有远山,人有远见!
  “早在艾青还没有当上圣女时,她就已看出,孙小蝶早晚会危害到寡妇村。”苗幽兰说:“所以她就安排艾虹这颗棋,她说早晚会起作用的。”
  照这样看来,孙小蝶和艾青之间的恩怨,并不是最近才结的,早在艾青还没有当上圣女时就已形成了。
  而且也绝不是只为了寡妇村的存亡而已!
  “你只要到南王府,找到艾虹,她一定会告诉你一些令你瞠目结舌的事情。”苗幽兰说:“当然,艾虹在南王府里是不会用真名的,但我相信,你只要见到她,就一定可以认出她来。”

  二

  这一趟的寡妇村之行,虽然让胡铁花收获很多,但也让他掉入了一个扑朔迷离的深渊里。
  展现在他面前的虽然好像是一条涌往谜底的路,但是路上却布满了荆棘,和令人迷惑的浓雾。稍有不留神,不是被刺得满身伤痕,就是误入不可知的歧路。
  现在胡铁花的眼前虽然没有浓雾,却有如迷雾般的苗幽兰,看着她,不禁令胡铁花想起托付在南王府的卜人美。
  卜人美和苗幽兰这两个女孩虽然是同样的年轻、同样的美丽,身世背景也差不多,但个性却截然不同。
  一个是调皮捣蛋,却不失天真的活泼;一个则会因环境、事情而随时展现不同的个性,但不管是何种面貌,她始终被一层雾笼罩着。
  ——一层虚无缥缈的雾!
  □                           □                             □
  雾在虚无缥渺处,人仍在阳光下。
  孟随缘看着蹲在溪水旁玩水的卜人美,她那一头在风中飘扬的俏丽短发如溪中涟漪般令人心旷神怡!
  “这溪水好清凉哦!真想跳下去游游水。”卜人美忽然回头看独自在喝酒的孟随缘,问道:“孟大哥,你说我可不可以去游水?”
  “如果你觉的自己还是个小孩的话,那么你当然可以下去游水了。”孟随缘笑笑的回答。
  卜人美还真的认真的想了一想,才有点失望的站起来,走回孟随缘旁坐下。
  “我不是小女孩,我已是个大人了,所以我就不可以下去游水?”
  “答对了。”
  卜人美忽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孟随缘不解的问。
  “做大人还真悲哀,凡事都被限制着。”卜人美说:“小孩就不同了,什么都可以做,不必像大人那样顾虑很多。”
  “别忘了这个社会是靠人与人之间的顾虚,才会有进步。”孟随缘说:“原始人因为顾虑自己的颜面,所以今天我们才有衣服穿;因为顾虑到刮风下雨会使人生病,所以才有房子的发明;孟母因顾虑到孩子的学习环境,所以才会有三迁的故事!”
  “哇!你还真厉害!”卜人美用夸张的表情看着孟随缘说道:“我只不过随便发个小牢骚而已,你就说了这么一大篇道理来,如果我……”
  卜人美忽然不说话了,她只是用一种“不敢想下去”的神情看着孟随缘。
  对于她这种表情,孟随缘只能笑笑,但卜人美似乎是个不甘寂寞的人,她见孟随缘不答腔,一个人只顾着喝酒,立即转变话题:
  “胡大叔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事情办完了就会回来。”
  “那他什么时候办完?”
  “该办完的时候就会办完。”孟随缘指着她的鼻头道:“他该回来的时候就会回来,所以你也该停止这些废话了。”
  “我说的不是废话,我是以一个关心朋友的立场说的。”卜人美说:“我们虽然知道他要去办的事,但我们却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又会遇见什么人。说不定这些人当中就有要来杀他的人。”
  “你是他的朋友?”孟随缘似笑非笑的看她。
  “我——我当然是他的朋友哟!”卜人美说:“难道你不是他的朋友?”
  “朋友有好多种,有的是可以共患难、同生死的;有的是能同享一切的;有的只能共享乐,却不能同艰苦的。”
  说到这儿,孟随缘脸上的笑意忽然消失了,他沉吟了一下,才黯然的接着说:“我是他的朋友,只是不知道是属于哪一种朋友。”
  “你们当然是那一种可以共患难、同生死的朋友。”卜人美说。
  “是吗?”
  “否则他怎么会将我托付给你呢?”卜人美说:“他不会随便将我交给任何一个阿猫阿狗,对不对?”
  “说的也是。”
  听见卜人美这么说,孟随缘的心情就比较开朗了一点,他的笑容刚刚在嘴角荡漾间时,就看见一个老太婆挑着担子,缓缓的朝这个小野店走来。
  “爱玉、又冰、又凉、又解渴的爱玉冰!”
  老太婆边走、边用那凄老、苍凉的声音叫着,远远听来就仿佛野狼在雨夜里的悲鸣声,令人不得不心酸。
  “这阿婆好可怜哦!这么老了,还要出来为生活奔波!”
  卜人美不但语调同情,连动作也充满了爱心。她很快的跑上前,边说边帮着老太婆。
  “阿婆,来,我帮你挑过去。”
  “好……谢谢你!”
  将担子放在老榕树下后,卜人美才知道这个看似很轻的担子,在这么短短的几步路,就已令她的肩膀微微发痛了。
  “谢谢你,可爱的小姑娘,你人真好。”
  “阿婆,你卖的是什么?什么是爱玉冰?”
  “爱玉冰是闽南的特产,是由一种药草提炼出来的;煮好之后,加上糖水,然后放入一些由雪山运来的千年冰块,就成了清凉可口的爱玉冰。”老太婆说:“对了,你刚刚帮了我,我应该请你吃一碗爱玉冰。”
  “真的请我吃一碗?”
  “真的!”
  “谢谢你,阿婆。”
  卜人美高兴的看老太婆从木桶里盛出淡黄色,却又晶莹剔透的爱玉。
  “好漂亮呀!就好像是金黄色的水晶一样!”
  卜人美小心翼翼的接过那碗爱玉冰,就好像她手中捧的真是一碗水晶似的,爱不释手的观赏着,一口也舍不得吃。
  “赶快吃吧,否则冰溶化了,味道就变了。”老太婆笑着说:“好吃的话,我再盛一碗给你。”
  “好哇!谢谢你,阿婆。”
  “那我可不可以也来一碗?阿婆!”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尚智和王大牌两人出现在卜人美的身后。
  卜人美一回头就看见他们,她高兴的叫道:“尚大叔!你们也来了!”
  “有这么好的闽南特产,我当然也要来吃一碗。”尚智慈祥的说:“对不对,可婆婆?”
  “这位大爷,你的嘴比我的爱玉冰还要甜,东一句可婆婆、西一句可婆婆的,叫得我心里的老羊都醒了。”
  老太婆也很慈祥的说。
  “可婆婆?”孟随缘脸色一变。“可是那位闻名关外的‘神毒可人儿’?”
  “想不到连年轻人也知道我的名字。”可婆婆高兴的说着。
  孟随缘实在不敢相信的张大眼睛看着这位背已佝偻的老太婆,她真的是令人闻名丧胆的神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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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7 17:26:59 | 显示全部楼层


  “可婆甜蜜蜜,人儿搜魂命!”
  尚智边说,边将卜人美手中的那碗爱玉冰拿了过来,然后慢慢的倒入土中。
  “这两句话是在形容一个人——神毒可人儿可婆婆。”尚智看着碗中最后一滴汁滴入土中。
  “唉!一碗上等的‘情人糖’,被你糟蹋了。”可婆婆惋惜的摇摇头。
  “情人糖?”孟随缘问:“你是说那碗冰中的毒药就叫情人糖?”
  “是的。”可婆婆笑了笑说:“因为这种毒只要侵入你的身体后,你就仿佛置身于情人的怀中,百年之后,你嘴角上的笑意仍然在。”
  “百年之后?”卜人美问:“你是说吃了这种毒药,人死了,身体也不会腐化?”
  “否则我怎么舍得拿出来喂你呢?”可婆婆很慈祥的说:“像你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就算死了,也该留下美好的形象!”
  卜人美现在总算相信“人不可貌相”这句话了,眼前这位面貌慈祥的阿婆,居然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可婆婆打量完卜人美后,将目光移向尚智和王大牌。
  “好久不见了!尚先生。”可婆婆说:“前些日子一直没有你们四怪的消息,我以为你们缩起来,去享清福了,没想到你们居然是去做保镖的生意了。”
  一向不太爱说话的王大牌,这时居然回了一句做保镖也总比你干杀手强!”
  “唉!”尚智忽然叹了一口气说:“你用词真不好,杀手怎么会是用‘干’的?应该说是‘当’,当杀手,这听起来也比较顺耳多了。”
  “没关系!没关系!用什么形容词都可以,只要谁能出得起价钱,谁就是我的爹。”可婆婆说:“我只是没想到,居然有人肯出钱来买你们的命,而且价钱还挺高的。”
  “我们?”尚智的脸色一变。“你是来杀我们的?”
  “好像是这样子的。”可婆婆说:“当我接到这个任务时,我知道是无法直接找到你们这四个f怪物,但我也知道,只要拔弄一下这个小可爱,你们就一定会出来的。”
  “这么说来,你是想将我们当乖宝宝的喂糖给我们吃了?”尚智仍笑眯眯的说,但眼底深处却已有了戒备之意。
  王大牌这个怒道士个性就比较“土直”一点,他一听见可婆婆是来杀他们的,立刻就将全身真力贯于双手,全身怒气冲上脸部,双眼红通通的瞪着可婆婆。
  “乖宝宝当然有糖吃呀!”可婆婆笑着说:“但像你们这一类的宝宝,我通常都不是用喂的。”
  不是喂的,难道是在空中放置?
  尚智和王大牌立即屏住呼吸,并准备跳离开可婆婆。这时,可婆婆却又马上接着说:“空中施药虽然也是我的绝招之一,但却得看天时、地利;如果风向不对,我不是毒人不成反被毒了吗?”
  这句话倒是对的,尚智和王大牌立刻松了一口气,因为现在的风向正好是由他们这边往可婆婆那儿吹。
  “我想可能是‘借物传毒’吧!”孟随缘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借物传毒?”
  “就是只要可婆婆碰过的东西,你再碰的话,那么就已经被下毒了。”
  孟随缘边说边看那个已被倒空的碗,卜人美也在看那个空碗;她脸色随即一变,再看看自己刚刚捧过碗的双手。
  “那我不是也……被下毒了吗?”卜人美有点害怕的问。
  可婆婆没有回答,她只是很诡异的看着尚智刚刚摸过碗的那双手。
  如果那个碗已被下毒了,那么卜人美和尚智就都已中毒了;但尚智现在的样子,却一点也没有害怕,他仍笑得很慈祥,并且很愉快的举起手来看。
  “幸好我的三位好友之中,正好有一位是姓唐的。”尚智说。
  “姓唐?唐明皇的唐?”可婆婆问。
  “唐家堡的唐。”尚智说。
  “唐家堡?蜀中唐门?”
  “对的,你虽然被称为神毒,但唐家堡却是下毒的老祖宗。”尚智说:“他们早已研发了一种可以护手的蜡,只要手上涂了这种蜡,就可以百毒不侵了。”
  “这么说你手上正好也涂了这种蜡了?”
  “当我知道卖爱玉冰的老太婆是你时,我就将那位姓唐的朋友送我的蜡涂在手上。”尚智得意的说:“否则我又怎敢碰你摸过的东西?”
  “还好……还好!”可婆婆也很愉快的说。
  “还好什么?”
  “还好你涂了唐家堡的那种护手蜡。”可婆婆转头看卜人美,再接着说:“还好你没有涂那种蜡,所以小可爱你不会中毒的。”
  □                           □                             □
  蜀中唐门不但是下毒的老祖宗,更是制造毒品暗器的专家,他们所制造出来的暗器,在江湖上绝对是抢手货。
  那不只是因为他们的暗器杀人的效果好,最主要的是,他们对暗器的管制很严,不但不外卖,连带多少数量出去都要登记的。
  在这种情形之下,如果某一个人忽然得到了一枚唐家暗器,那么他杀了人之后,仍然可以逍遥法外,因为别人一定会认定是唐家的人杀的。
  所以唐家暗器在江湖上比黄金、宝石还要珍贵,而唐家护手蜡更是毒家的极爱之物。
  护手蜡是唐家第七代儿子唐玉研发出来的。在此之前,唐家施放暗器都是戴着一个特制的皮手套。
  唐玉总得觉那手套不但笨重,而且也给敌人逃脱的机会。因为你不可能整天都戴着手套;当你要用时,你总得花一点时间去戴那个手套,就那么一点点时间,足以让敌人脱身。
  甚至那么一点点时间,也可以让敌人杀了你,所以唐玉才会花上四、五年的时间,去研发出一种无色、无味又携带方便的蜡。
  这种蜡平常是用很小的竹筒装的,要用时,只要捏碎竹筒,蜡就会流出,那时你整双手就全被流出的蜡封住了。裹上那么一层护手蜡,那么你就可以任意的施放唐家暗器了。
  等对方临死之前,他还会问:你为什么没有戴上那个特制的皮手套?

  四

  蜀中唐门制造出来的毒品,绝对是上等极品,那么他们制造出来的护手蜡也绝对是百毒不侵的。但听可婆婆刚刚的语气,却好像只要涂了那种护手蜡,却反而会中毒,这是怎么一回事?
  可婆婆笑容里的诡异仿佛更浓了,她看着卜人美。“小可爱,你知不知道在极阴之地,长有一种植物,不但是棵草,也是只昆虫?”
  “是草也是只昆虫?有这种植物吗?”卜人美回答着。
  “有。”孟随缘替可婆婆回答。“这种植物在夏天时,长得跟一般草没什么两样,但到了冬天,它却会变成一只昆虫,所以这种植物的名字叫‘冬虫夏草’。”
  “冬虫夏草?”卜人美问世间真的有这么好玩的植物?”
  “这种植物其实只是草本科的一种而已,它之所以在冬天会变成一只昆虫,只因为在夏天时,它本身会分沁出一种独特的汁液,而这种汁液又特别吸引一些小昆虫前来吸食。”孟随缘说。“这种汁液的粘性特别强,昆虫只要一沾上,就脱不了身,慢慢的,整棵草就会让那些前来吸食汁液的昆虫给沾满了。到了冬天,草枯死了,昆早也早已成为干壳了,所以整棵草就变成了昆虫的葬身之地。”
  “不错!不错!不愧为小王爷,真是知识广博。”可婆婆拍手称赞着。“这种植物在夏天时,一点价值都没有,但到了冬天,等它变成了冬虫时,却是很珍贵的汉药材料。”
  可婆婆说到这儿时停了下来,她转头看着尚智,才又开口:“尚先生,你的手既涂了唐家的护手蜡,那么你知不知道那个护手蜡的配方?”
  唐家的配方怎么可能让外人知道?尚智之所以会有护手蜡,当然是用了一点“小方法”才得到的。
  “唐家的配方,外人怎么可能会知道?恐怕连他们自己也都无法知道全部的配方。他们每件物品都是分好几个部门制造的,最后部分,是由核心人物完成的。”孟随缘替尚智回答了可婆婆的问题。因为他们实在很想知道这护手蜡和那冬虫之间有什么关连。
  “所以唐家才能在江湖上享誉那么久。”可婆婆说:“幸好我也有一位唐家的朋友,他正好是负责护手蜡的蜡的部分,所以我知道那种蜡是由一种来自天竺的橡树所流出来的汁提炼而成的。”
  可婆婆会知道这个配方,当然也是和尚智一样,用了一点“小方法”。
  “虽然唐家的人和我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我就很专心的去……希望找出一种能破解唐家护手蜡的方法。”可婆婆说:“最后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我找到了。”
  可婆婆又停了下来,她的目光在每一位脸上扫了一下,就好像说书的在吊听众的胃口一样,等每个人脸上都出现了那种急切的表情时,她才又开口:
  “冬虫是一种很珍贵的药材,但在夏草时,却乏人问津,没有人知道它的汁液也有用处。”可婆婆说:“这种汁液再加上我一点点独门配方,可以提炼出一种很怪的粉末,这种粉末对任何东西都不会有害处,单独对橡树汁会产生一种‘药引’作用。”
  ——“药引”是一个专有名词,也只有汉药里才有;中国药材通常都有一个“引”,才能发挥出药材的功效,而这个“引”就称为“药引”。
  □                           □                             □
  “你知不知道我所提炼出的这种粉末,碰到了你手上所涂的那涂护手蜡,会起什么作用吗?”
  冋了也是白问,尚智如果知道,他还会涂上护手蜡吗?
  “夏草是长在极阴之地,而橡树却非得在至热之处才能生长;这两种极寒极热的东西碰在一起,会产生一种‘侵蚀’作用。”可婆婆说:“这种侵蚀作用,会先将人体内的各种器官先破坏掉,然后再像冬虫般的‘寒干’了起来!”
  这么厉害吗?卜人美不禁转头看向尚智。
  尚智还好端端的站在那里,一点也不像被“寒干”的样子,可婆婆大概是在唬人的!
  但是孟随缘却不这样觉得,他发现尚智虽然仍是笑得很慈祥的站在那儿,但在他那黑色的眼珠里,却已有了一种“冰色”的恐惧!
  “我的话他们或许不相信,但尚先生你可是‘心知肚明’呀!”
  尚智仍然笑得很慈祥,但你只要仔细看,那么你就可以发觉他的笑容已有点僵硬了,而且他的鼻尖也有汗水沁出。
  别人或许看不出尚智的异样,但王大牌却已发觉不对了,他知道可婆婆说的绝对是真的,所以他决定拼了!
  王大牌大喝一声,举手蓄刀,双掌布满真力,准备攻向可婆婆。
  他的手虽然已举起来,掌却未发出,因为他的双手已被人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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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7 17:27: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又见吸汲大法

  一

  王大牌的掌虽然还没有发出去,但是他那全身的真力,却不是任何人可以阻拦得住的。
  可是卜人美却看见抓住王大牌双手的人,是一个很瘦小的年轻人。
  他个子小小的,却有一个大头,头上居然也长了一堆乱发。
  他本来应该不在这里的,却好像忽然就出现了,而且又如天神般的就挡住了王大牌!
  卜人美不认识这个人,孟随缘却知道他是谁,所以他才很惊讶、不敢置信的看着此人。
  “小丁?”
  小丁?
  这个抓住王大牌双手的人,居然是小丁!
  是小野店里那个毫不起眼的店小二小丁?
  王大牌也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个抓住自己双手的人,他实在很讶异这么一个小个子,居然可以拦住自己蓄意待发的身体!
  □                           □                             □
  “你很恨你的朋友?”
  王大牌不懂这个小个子为什么这样问,但马上回答:“我如果恨他,为什么还会这么生气?”
  “那么你懂不懂‘解铃还需系铃人’这句话?”
  王大牌能被称为四怪之一,绝不是浪得虚名的;所以他一听到小丁这么说,立即就松掉全身的真力,但眼中却仍有怒意。
  小丁也放掉王大牌的双手,然后转头看孟随缘,略带歉意的说:“孟少爷,对不起,刚刚没有好好招呼您!”
  孟随缘回不出话来,并不是因为他太惊讶,而是他想不透小丁现在是扮演什么角色。
  小丁也没有等他回答,很快的又转头看着可婆婆。
  “我虽然不知道是谁出钱买四怪的命,但我却知道,只要你杀了他们,那么楚香帅一定会恨死你!”
  “楚香帅?你说的是楚留香?”可婆婆问道。
  小丁点了点头。
  “江湖四怪会和楚香帅有关系?”
  “本来是没有关系的,但扯上了卜人美就有关系了。”小丁说:“楚香帅将卜人美托付给江湖四怪,要他们有生之年,好好的保护卜人美。如今你杀了他们,那么楚香帅是不是会恨你呢?”
  惊讶!每个人都很惊讶,但惊讶的理由却各不一样。
  卜人美只是很奇怪——奇怪这个年轻人居然知道这件事。他是谁呢?
  孟随缘是第一次听这件事,他虽然有些疑惑,但绝对相信小丁所说的事。尚智和王大牌他们就比较讶异一点,这件事可以说是他们的荣耀,却也是他们的“痛处”。
  毕竟这个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受楚香帅如此重托?
  但这个重托却是他们输给楚香帅的。
  除了最近他们有告诉过胡铁花之外,可以说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眼前这个年轻人怎么会知道呢?
  可婆婆的惊讶就比较强烈一点;眼前这个叫“小丁”的年轻人,以他的年龄和身材,居然能一下子就拦住闻名武林四怪之一的怒道士,光看这份功力,就已非同小可了,更何况他居然能知道令武林四怪心痛的秘密,就这一点,已令可婆婆刮目相看了!
  最令可婆婆感到讶异的是,眼前这个小小年纪的卜人美,她究竟是谁?为什么楚留香要如此的安排?

  二

  尚智仍然站在那里,他的脸上居然仍保持着那种“慈祥”的笑容。但是现在,每个人都已看出尚智的异状了。
  在这种初夏的白天里,天气虽然不至于热到让人吃不消,却也绝不会冷到结霜的地步。
  可是尚智的额头上却已有冷霜出现了,而且是厚厚的一层。
  可婆婆不愧为神毒,她的毒真是令人防不胜防,连唐家堡引以为傲的护手蜡,都防不住可婆婆的毒。
  王大牌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他脸上的着急之色,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他和尚智之间,绝对有“非比寻常”的友情。
  他从身上拿出手巾,又着急、又心疼的欲擦去尚智额头上的霜,但可婆婆却大声阻止:“不要去动他!动哪里,他哪里就碎掉。”可婆婆说:“他现在体内已如冬虫般被‘寒干’了,你轻轻一碰都会令他碎掉!”
  王大牌绝对相信可婆婆的话,所以他马上停止动作,但脸上的着急却更浓了,他几乎用求饶、求救的眼光看着小丁,因为他相信小丁一定有办法令尚智活下去。
  小丁能吗?
  孟随缘相信可婆婆的毒,在这世上并不是无人能解,但绝不是小丁。
  但他也绝对相信小丁一定有办法令可婆婆解开尚智的毒!
  “你究竟是谁?”可婆婆看着小丁问道。“怎么会知道四怪的这个秘密?”
  “我叫小丁,是这家店的小二。”小丁回答着。
  “我是问你的真实身分!”
  在场的人都很同意可婆婆的这一句问话,就连已中毒的尚智,也露出急欲知道的神情。
  “真实身分?”小丁无奈的笑着说:“一个店小二有什么真实身分?最多也只不过是个孤儿而已!”
  这个回答,没有人会满意的,但小丁却不等众人有异议曰寸,马上又接着说:“不过我却可以告诉你,我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的。”
  “说!”可婆婆上前了一步。
  “是西门姑娘告诉我的。”
  “西门姑娘?”可婆婆一楞。
  “西门无恨?”孟随缘喃喃说道。
  “有这个可能。”卜人美说:“因为尚大叔他们说这件事时,她也在场。”
  “谁是西门无恨?”可婆婆转头问卜人美。
  “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女人,大概二十岁左右,但武功却高得吓人。”卜人美回想着当夜的情形。“刘大叔和柳大姐和她一对手,还没有几下就死了。”
  刘承栗和柳梦萍?他们两个居然斗不过一个二十岁的丫头?
  可婆婆疑惑不解的看着王大牌,王大牌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已证明卜人美的话是真的。
  “她人呢?”可婆婆又回头看着小丁问道:“人在哪里?”
  “在她该在的地方。”
  这是什么回答?但可婆婆却听进去了。她低头想了想,然后掏出一小瓶的瓷罐丢给王大牌,随即人已飞起,并在空中留下了一句话:
  “吃了解药,还必须让他浸在热水里,一个时辰之后,毒就解尽。”
  话声刚完,可婆婆的人就已消失在半空中,代之而起的是王大牌那如雷的吼声。
  “哪里有热水?”
  “当然是厨房呀!”卜人美回答着。
  王大牌二话不说的就扛起尚智,直冲小野店的厨房。
  “我来帮你。”
  卜人美就是这么一个率直的女孩,她不管尚智他们是大魔头也好,是坏人也好,他们终究已保护她十几年了,而且还会继续再保护下去。
  所以他们一有难,卜人美当然也要尽一点人情。
  只是……
  只是一个男人在泡热水澡,一个大女孩能进去帮什么忙?
  卜人美没有想到这一点,所以她很快的就跟在王大牌后头冲进厨房。
  “就因为世上还有这种人在,所以这个世界才会可爱!”小丁看着飞奔的人影,消失于厨房口。
  “既然世上有卜人美这种人在才会可爱,那么你呢?”孟随缘看着小丁问道:“你是哪种人?”
  “我?”
  “你是毫无心机、热心待客的市井小民?或是忍辱偷生、卧薪尝胆的勾践?”孟随缘的目光如箭般的欲射入小丁的眼底深处,继续问道:“还是不食人间烟火、不过问尘间事的游侠儿?”
  “我?怎么可能?”小丁笑着说孟少爷,您在说笑!”
  孟随缘那如箭般的目光,大概射不进小丁的眼底深处,所以他只好叹了口气。
  “我才自认为自己很懂江湖,很知人情,但今天……”孟随缘淡淡的说:“今天我才知道,我只不过是只井底之蛙而已!”
  “孟少爷,您言重了!”小丁说:“其实很多事,你不要往太复杂的地方看,那么不就很清楚了吗?”
  ——世上有很多的事本来就是这样子的;你越钻牛角尖,那么你就越陷入迷雾之中,如果你能“想得开”,那么你就能“看得透”了!
  “或许吧!”孟随缘说:“但是我绝对敢保证,你刚刚告诉可婆婆的事,她一定不相信。”
  “但是她也绝对听得进去。”小丁又笑了。
  “听得进去?”孟随缘不解的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连我这个说的人都不相信是真的,更何况是听的人?”小丁说:“但是告诉我那件事的人却说可婆婆即使一定不相信我的话,但她也一定会救尚智。”
  “这个人是谁?”孟随缘问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小丁仍在笑,却笑得有点诡异。“其实……你应该知道的。”
  “我应该知道他是谁?”孟随缘顺着小丁的话喃喃自语着:“难道……是他?”
  “是我!当然是我!”
  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胡铁花神采依旧的出现在孟随缘的身后。
  “除了我之外,又有谁会下这种赌注呢?”胡铁花拍拍孟随缘的肩。“我虽然不知道老臭虫和可婆婆之间有什么恩怨,但我却敢保证,可婆婆会出现在这里,绝对和楚留香脱不了关系!”
  胡铁花慢慢往前走了几走,停了下来,然后才又开口:“不管是谁要她来杀武林四怪的,她都绝对知道西门无恨这个人。”
  “如果她不知道,她就不会贸然采取行动!”小丁替胡铁花说:“因为像她这一种人,一定会摸清底细,搞懂状况才敢出手。”
  “一击必中,是她们的原则;多疑猜忌是她们的个性。”胡铁花说了下去。“所以我才要小丁出来演这场戏,以真伴假,让虚渡实,为的就是要引起她的疑心。”
  “只要她一有疑心,那这个行动就一定会失败!”小丁马上接着说:“行动失败就表示尚智不会死了。”
  是谁要可婆婆来杀武林四怪的?
  为什么要杀他们?
  个人恩怨?或是和楚留香有关?
  孟随缘不禁转头看向厨房,这时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卜人美进去这么久了,怎么没见她惊叫而跑出?
  难道她觉得看大男人脱光泡热水是件无所谓的事?
  “现在的女孩子还真大胆,居然——”
  孟随缘突然住口了,因为他忽然又发现一件事,就算卜人美不怕看男人脱光,但也太安静了。
  厨房里一点声音也没有,怎么可能?胡铁花也发觉不对了,他和孟随缘对看一眼之后,立即奔入厨房。
  □                           □                             □
  每个屋檐下,都一定会有一个厨房。
  每个厨房里,都一定会有一个女人。
  每个女人煮出来的菜,都一定不会相同的。有的是辣一点;有的是咸一点;有的是苦一点;也有的甜一点。
  但不管她们煮的味道相不相同,都绝对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她们的一生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消磨在厨房里。
  现在这个屋檐下也有一间厨房,但厨房里没有女人,只有男人。
  两个男人横躺在地上。
  不!不应该说是两个男人,应该说是两具“干”的男尸!胡铁花他们一进入厨房,就看见尚智和王大牌两个人躺在地上。
  原来白白胖胖的尚智,现在只剩下一层干巴巴的皮囊而已,王大牌也只剩一堆大骨架,骨头上当然还披着他那一层原来光滑、健美的皮肤。
  “这——这是人吗?”小丁惊讶的问:“是他们两个人吗?”
  “是,是他们。”孟随缘说:“只不过他们的精髓被吸干了而已。”
  “想不到可婆婆的毒,居然这么厉害。”小丁说。
  “他们不是中毒,”胡铁花说:“他们是中了吸汲大法。”
  “吸汲大法?”
  尚智他们的死状和卜担夫一样,这也是胡铁花第二次看见这种尸体。
  “想不到这种传说中的神功居然是真的。”孟随缘说:“居然有人练成了。”
  “卜人美呢?”小丁看了看厨房,问道:“她人呢?她会不会出事了?”
  “她暂时不会有事的,对方如果要杀她,又何必将她带走?”胡铁花说:“对方带走她,是因为她一定有利用价值,只是目前我们无法得知而已。”
  “这个对方会不会是可婆婆?”小丁问道。
  “不会,一个善用毒者,武功绝不会高到哪里。”孟随缘说:“虽然神毒可婆婆的武功很好,但却不是会吸汲大法的那一类人。”
  孟随缘虽然是在回答小丁的话,但目光却看向胡铁花,彷佛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可是胡铁花却没有在听,他略微仰首,看着窗外,似在沉吟,又似在发呆。
  暮色已低沉,北方那一颗最亮的星星已不知在何时悄悄的升起。
  溪水在夕阳的照耀下,远远看来就仿如一条用黄金铺成的小路般自山中绵绵而来。
  通常在黄昏这段时间里,小野店总会有四、五桌客人,但今天却没有半个人来,小丁也乐得在一旁休意。当然了,他的耳朵却随时注意听胡铁花和孟随缘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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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7 17:28:11 | 显示全部楼层


  “胡兄江湖阅历、见识比较广,是否知道当今武林有谁会这种吸汲大法的神功?”孟随缘问道。
  胡铁花想了想,随后说:“昔年神龙教主任我行曾从‘葵花宝典’中练出一套‘吸星大法’。”
  “吸星大法?”
  “是的!”胡铁花说:“不过那也只是一种吸取别人内力的武功而已。不像吸汲大法这么残酷,连別人的精、气、神都吸走了。”
  “吸取别人的内力?”孟随缘想了想,又问:“那是不是和移花宫的‘移花接玉’神功有点相似?”
  “差不多,只是移花接玉因为是女人所创,所以比较阴柔一点,而吸星大法则是男人所创,路数取向阳猛些。”
  孟随缘沉思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如果一个女人会类似移花接玉这一类的武功,那么她是不是很有可能也会吸汲大法的神功?”
  “很难讲,武功这门学问深不可测,有的连最基本的少林拳路都不会,但他一拳却可以击倒一头牛;有的已经练了六七十年的内功,但‘任、都’二咏却始终打不通。”
  胡铁花说:“可是理论上来讲,学会了移花接玉这一类的功夫,那么就会比平常人更容易练成吸汲大法的神功。”
  听完胡铁花的解说,孟随缘不禁喃喃自语:“那么……会不会是她?”
  虽然是喃喃自语,但胡铁花也听见了。“她?她是谁?”
  “是一个如花般的女人。”
  孟随缘将楚寻色在不高峰“酒色庙”中遇到的事,清清楚楚的叙述一遍。
  “西门无恨?”
  “她虽然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但根据楚寻色的描述,应该是她没有错。”
  西门无恨?
  她年纪轻轻的,也仿佛刚刚才踏入江湖,但她杀武林四怪之中刘承栗的那一幕,却令胡铁花记忆犹新。
  如果说她会‘吸汲大法’这一类的神功,胡铁花绝对相信,但……
  胡铁花想起星夜在寡妇村里有间客栈的那一席谈话,不禁又迷惑了。
  他这一生中,虽然不敢说比楚留香还了解女人,所接触的女人也绝对不比楚留香少,但他却无法猜透西门无恨这个女人。
  据她所说,支持她活着的原动力,就是“仇”。她从小就是用“恨”养大的,而她的仇人就是楚留香。
  可是她却又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她之所以会认定老臭虫是仇人,完全是因为那一条血手巾,胡铁花虽觉得那条血手巾仿佛哪里不对,可是你叫他说,他又说不出来。
  总之,他觉得这一切都不对、都很诡异。
  □                           □                             □
  等小丁将高挂在老榕树上的灯笼点亮后,胡铁花才发觉夜已来临了。
  “你刚刚提到了楚寻色,你知不知道他去哪里了?”胡铁花边倒酒、边问着。
  “他?我有两、三天没见到了。”孟随缘拿起胡铁花刚刚倒好的酒杯说:“这小子来去都很神秘,谁知道现在他又混到哪里去了!”
  “他现在唯一可以混的地方只有奈何桥。”胡铁花直盯着孟随缘的脸。
  “奈何桥?”
  孟随缘一下就停止了喝酒的动作,他将眼睛看向胡铁花,然后才又问:“奈何桥?”
  “寡妇村。”
  “寡妇村?”孟随缘一楞。“你刚刚不是说奈何桥?”
  “奈何桥就在寡妇村。”胡铁花一字一字的说。
  孟随缘脸上的表情还未回复,手却已慢慢放下;他慢慢的将杯子放到桌上,手却未离开杯子,头也低低的,目光注视着杯中酒。
  “你说的寡妇村,是不是就是那个寡妇村?”
  “是的,就是那个寡妇村。”胡铁花凝视着他说:“就是孙小蝶住的那个寡妇村。”
  “寡妇村……孙小蝶……”
  孟随缘边喃喃自语、边慢慢的又将那杯酒举起,慢慢的张口喝了下去。
  “想必你一定知道孙小蝶就是孟星魂的老婆。”
  胡铁花点点头。
  “那么你也一定知道我时常汇大笔钱给孙小蝶。”
  胡铁花又点点头。
  “那么你一定知道寡妇村的圣女就是艾青。”
  胡铁花这一次没有点头,他只是将杯中酒喝了下去。
  “那么你也应该知道艾青已失踪了。”
  胡铁花这次连什么动作都没有,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孟随缘。
  “那么你就更应该知道寡妇村的那些恩恩怨怨。”这一次孟随缘不等胡铁花有任何表示马上又接着说:“那么你一定听到她们告诉你,艾青有个妹妹叫艾虹,她就在南王府里。”
  “对的,你刚刚说的事都是对的。”胡铁花总算开了口。“我只是不知道你接下来要说的事是对的,或是不对的。”

  四

  月光下的小溪虽然没有夕阳中的来得那么令人迷恋,却也有她另外一种风味。
  沁凉的夜风阵阵拂来,小丁不禁将衣眼拉紧些,耳朵仍竖得直直的,他不想错过胡铁花他们的对话。
  “如果我告诉你,艾青就在我家里,你相不相信?”孟随缘注视着胡铁花。
  “请说。”胡铁花只回答这两个字。
  “如果我再告诉你,我家里的艾青,不是寡妇村里的艾青,你相不相信?”
  “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眼睛。”
  “这就是我最担心的。”
  胡铁花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所以他用疑问的眼光看着孟随缘。
  孟随缘知道他目光的含意,他先叹了一口气,然后才开口:“我知道你见过艾青,虽然那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但你还是认得出来,只是……”
  “只是什么?”
  孟随缘想说,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只好叹了口气说:“唉!等你见到了她,就知道我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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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7 17:29: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再见艾青

  一

  南王府和一般的王府一样,有前院、中庭、后院之分。
  前院当然是用来处理公事,和接待人物之处;中庭除了花园、书房之外,宴客的场所也是在此。
  任何王府的后院都是家眷住的地方,一般外人是进不去的,所以后院通常都是‘侯门深似海’的令人觉得神秘。
  胡铁花现在就在南王府的后院中。不,应该是是后院中的后院。
  孟随缘带着胡铁花由侧门进入,穿过后院的花园,来到靠西侧的一个偏僻地方。
  那儿有一幢用红砖盖成的小屋,人还未到达,就已听见一阵低沉的佛经吟诵。
  走到门口后,孟随缘轻轻的在门上敲了三下,不等里面回应,就轻轻的推开门。
  门一推开,胡铁花就看见一间小小的佛堂,有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子,正跪在蒲团上,边吟经、边敲打木鱼。
  这个女人是谁?难道是艾青吗?
  胡铁花正想问孟随缘,却看见孟随缘示意他不要进去,不要打断那女子的功课。
  通常在做佛课的人都很讨厌被别人打断,这一点胡铁花当然知道,所以他只好按捺住心中的疑问,趁此先打量一下屋内的环境。
  这是一间摆设很简朴的屋子,除了佛堂的陈设之外,就只有一张小桌子、一张椅子、一张床。
  看来这位潜修佛法的女子,一切的起居都在这屋子里,而且过得几乎是刻薄、虐待自己的生活。
  为什么?
  堂堂的南王府里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地方?
  胡铁花还没有想通这个问题时,那女子的佛课就已做完了。
  孟随缘轻轻走上前,在她的身旁,轻轻的低语了几句,
  她的头虽然向胡铁花这边微侧了一下,但很快的又转回去,所以胡铁花还是无法看清她的脸。
  “好久不见了,胡大哥。”
  这个声音……似曾听过,又仿佛完全陌生……
  胡铁花不禁暗叹了一声,自己对女人实在是不如老臭虫;难怪老臭虫常常说:“胡大先生对什么事都只有三分钟热度,尤其是在女孩子方面。他现在虽然对你说说笑笑的,但只要换了一个地方,他还是会再问你贵姓。”
  胡铁花实在无法肯定这个声音是艾青,但又无法看见她的脸,但实在很想走到她面前看个仔细,只可惜现在的胡铁花已不是二十年前的胡铁花了。
  所以我们这位胡大侠只好很有礼貌的回答:“你好,是好久不见了。”
  胡铁花的话刚说完,那个女子就卟哧的笑了,笑得胡铁花满头雾水,就连孟随缘也一脸疑惑。
  “纵酒挥剑断恩怨的胡大侠,什么时候变成举止言谈这么文皱皱了?”
  这句话虽然使得胡铁花不再满头雾水,但也令他回答不出来。
  虽然说人总是会变的,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也是至理的名言。正如一个好酒的人,纵然看见自己的至亲好友因为喝酒而亡,他最多也只不过会有三天的“害怕期”而已。过了这段时间,他还是会再投入“酒国”里。
  ——好酒的人通常都会有一种想法:反正喝不喝都是死,那不如干脆痛快喝死!
  □                           □                             □
  至理名言并不都是绝对的。
  一个人会变,本性会移,通常都是要受过很大的打击和深沉的悲痛之后,他才会彻底的“改头换面”重新“再”做个人!
  如果你是胡铁花,那么你在经历过他那些事之后,你会不会变?本性会不会移?
  “胡大哥以前是什么样子?”孟随缘实在很想知道,所以他很快的就问了这么一句话。
  “也没怎么样,只是有一点嗜酒而已,喝醉了还会躺在地上抓女人的脚。”那个女子嫣然地说。
  这已是二十年前的往事了,知道的人只有楚留香、胡铁花以及艾青。难道这名女子真的是艾青?
  “这么说那一夜你好像在场?”胡铁花看着她的背影。
  “是不是要让你再抓一次我的脚,你才可以确定呢?”
  那名女子边说边将身子转过来,等她话一说完,身体也完全转过来了。
  她正好面对着胡铁花。
  可是胡铁花脸上的表情却好像看到了鬼!
  而且好像不只看到一个,而是同时看到七、八十个鬼。
  “吓着你了吧?”那个女子的声音依然好听。
  “唔……”胡铁花虽然想说话,但因刚刚一下子的惊吓,使得他嘴虽然有张开,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一直等到他连换了好几个嘴形,才慢慢发出声音,唔……我——”
  “我怎么样?”
  “你——”胡铁花实在不知该怎么说。如果说他刚刚是惊吓过度,那么他现在的背脊上却有了一种粘粘的、湿湿的、冷冷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好像刚有一条蛇从身上爬过去一样!
  再一次看着她的那张脸,胡铁花不禁的叹了口气问:
  “你是个人吗?”
  “做鬼恐怕都比我好看多了。”那个女子轻轻叹了口气。
  她的脸看来就如同一个蒸坏了的馒头,一个煮坏了蛋,一个剥了皮的石榴,一个摔烂了的柿子!
  谁也无法在她的脸上找到鼻子和嘴巴来!
  在原来生着鼻子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两个洞,洞里不时往外面“丝丝”的吐着气,那声音听来简直就像是响尾蛇!
  而她的嘴巴现在只剩下一堆扭曲的红肉,每当她说话的时候,这堆红肉就会突然裂开,好像要将你吸进去一样!
  但她的眼睛却是好的,甚至可以说还很漂亮、很迷人。
  结果这样反而更增加她脸上的诡异和恐怖!

  二

  “你真的是艾青?”
  “我的脸都已变成这个样子了,我还会骗你吗?”艾青苦笑着说:“更何况你一直认为艾青是害死楚留香的主谋,我难道吃饱了撑着?”
  这倒是真的,胡铁花认为当年楚留香会陷入苦境,会变成今天这个局面,都是艾青搞出来的。
  所以他才一心要找出艾青来。
  在寡妇村里是头一次听到艾青的消息,可是她的下落却扑朔迷离,甚至有人说她已成了白痴。
  好不容易得到她妹妹艾虹在南王府的消息,但是在他面前的却是艾青。
  虽然她的脸已毁了,但是没有人笨到会自己承认是艾青!
  “那么你的脸是怎么伤成这样子的?”
  艾青的脸顿时黯然了下来。“我这样已算是不错了,其他的人能留有全尸,已是祖宗积德了。”
  “其他的人?其他的人是谁?”胡铁花急着问:“楚留香呢?他人呢?”
  这一句话不但令艾青神情黯然,连眼角都已有泪水在滚动。泪眼婆娑中,她娓娓道来:“我们家族的第一条戒律,就是不准过问江湖事,但是江湖中对于我们的传说还是有千百种,只不过都只是些皮毛而已……。”
  ——在很古老很古老以前,有一族人就住在一个千年不化的冰原之上,那儿没有绿意盎然的树林,也没有迎风招展的花朵,更没有飞禽走兽;那儿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冰雪,和千年不停的风霜。
  ——那个地方,用他们自己的语言来讲,就叫“喜马拉雅山”,他们住的那一块平原,就叫“圣母峰”,那个峰是最接近“天”的地方。
  ——所以他们所崇拜的神,就称为“天神”。
  ——有一天,他们的“天神”忽然不见了,他们住的地方也开始变了,所以他们只好出来找——找他们的“天神”。
  ——于是这一族人就开始四处流浪了。其中有一些人,走过了风霜,走过了岁月。
  他们度过年,他们度过月,他们飘到了充满诱惑的中原。
  ——当中的某一些人,因禁不起人世间的迷惑而变了,他们变得跟凡人一样有了七情六欲。
  ——这些人不但害了自己,也害了其他的族人,因为他们将回家的地图给遗失了。
  ——无可奈何的,他们只好流落在这充满情欲的人世间,他们为了防止其他人再次失落在诱惑中,所以他们就将自己封锁在群山之间。
  ——但是他们仍不放弃找“天神”,所以仍不定时的放人外出,只是必须在一个月之内回去,否则将会毒发身亡。
  ——就这样,他们也相安无事的过了很久,直到某一天,轮到三个年轻的女孩子外出担重任,其中一个女孩子忽然在一个大寿宴上认识了一位改变她一生的男人!
  “这个男人就是楚香帅?”
  “是的。”
  “那个女孩子就是张洁洁?”
  “是的。”
  □                           □                             □
  孟随缘的血几乎已快沸腾了,虽然他从小就听过无数的江湖异闻,但没有一次能像今夜般的令他心情激动。
  尤其这不是一个故事,这是一个接近神话的事实!
  “接下来发生的事,你都很清楚,你只是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而已。”艾青看着胡铁花说:“我们之所以会做那些事,只因为张洁洁不是普通人,她是我们族里的圣女。”
  “圣女?”
  “我们崇敬的神是天神,而唯一可以和天神沟通的只有圣女。”艾青说:“圣女是从我们家族里的处女中选出来的,我们上一代的圣女选中的继承人就是张洁洁。”
  胡铁花觉得她们所崇拜的神,居然和寡妇村里的天神大同小异。
  “无论谁只要一旦被选中为圣女,她终生就得为我们的宗教和家族牺牲,既不能再有凡人的生活,更不能再有凡人的感情。”艾青说:“无论谁一旦被选为圣女,就没有人能改变这个事实,更没有人敢反对,除非……”
  “除非什么?”孟随缘急着问道。
  “除非有个从外面来的陌生人,能进入我们的圣坛,揭下她脸上那象征着圣灵和神力的面具。”艾青说。
  “这个人就是楚留香?”
  “是的。”
  “你们怎么知道老臭虫一定会到你们的圣坛里去揭开那什么鬼面具?”
  “因为我们知道香帅是个好奇、又喜欢冒脸的人。”艾青说。“但我们也知道若这样叫香帅去,香帅一定不会去的。”
  “他本就是有那种‘拉着不走,赶着倒退’的山东驴子睥气。”胡铁花说。
  “所以我们只有先用种种方法来引起香帅的好奇心和好胜心。”艾青说:“然后再让他们有接触的机会,让他们自然发生感情。”
  “你们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发生感情?”
  “像我们圣女张洁洁那样的女孩子,你能找出几个来?”
  “的确很难找。”胡铁花叹了口气。
  “况且有时人与人之间,就好像磁石和铁一样,一遇上就很难分开,这大概也就是你们所谓的缘份。”艾青说。
  “既然他们已相爱了,我相信老臭虫一定也到过你们的圣坛,揭开了张洁洁的面具。”
  艾青点点头。
  “那为什么老臭虫会像石沉大海一样的音讯全无?而江湖中又传出你们自己的教已起了内讧?”胡铁花说:“这些事是不是和你的脸伤有关连?”
  这一连串的问题,艾青并没有马上回答,她只是缓缓的站了起来,缓缓的走到窗口,双眼凝视着窗外的远山。
  胡铁花看不见她的脸,但从她的背影看来,她仿佛已陷入痛苦的回忆里。
  “一切本来都是很美好的,一切都按照计划在进行,香帅也找到了那个瀑布,也如愿的进入我们居住的地方,只可惜……”
  □                           □                             □
  只可惜不知道是谁用黑巾蒙起了楚留香的眼睛,然后再将他抬了起来。
  楚留香知道他们是要将他抬到“里面”去,但他却不知道那“里面”究竟是什么地方,以及他们为什么要如此神秘。
  难道那里面就是圣坛?
  就在楚留香想这些问题时,忽然间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钟声,余音还缭绕不绝。
  等钟声消失后,楚留香就听到一阵石门滑动的声音,然后就感觉到被他们抬了进去。
  等过了石门之后,楚留香又感觉到他们的脚步更轻、更缓,连呼吸声仿佛都显得特别的谨慎。
  楚留香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却忽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
  那种感觉就仿佛一个人在四望无涯的旷野中迷失了路途,又仿佛忽然闯入了一个神秘、庄严、宏大的神殿里。
  那种感觉有几分像是敬畏,又有几分像是恐惧,但却又什么都不是,只是种无法描述的迷惘。
  所以等到有人替他解开脸上那条黑巾时,他马上就睁眼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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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8 15:07: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细说从前

  一

  黑巾一离开楚留香的眼睛,他就迫不及待的张眼看了过去,虽然他还是无法适应那突如其来的光亮,但隐隐约约之中,他已看出这是个神殿。
  □                           □                             □
  这里果然是个神殿,比世上所有的庙宇殿堂都庄严伟大得多。
  一层又一层的石阶,从他们跪着的地方,向前伸展了出去,伸展到数十丈之外,每个石阶上都有一个很精致的火盆。
  远远看过去,烟雾迷漫,就仿佛是雨中的水雾一般令人迷惑。
  再看过去,在石阶的最顶端,烟雾的最浓处有一张很宽大的椅子,椅子是空的,四周却画满了奇异的符咒。
  突然间,又是一阵钟声响起,所有的人立刻全部五体投地,匍匐拜倒。
  就连楚留香的身子都被人按了下去,等他再抬起头来时,那张空椅子上已经坐上了一个人。
  一个谁也说不出有多么诡秘、多么神奇的人,他身上穿着件宽大的七色长袍,金光灿烂,亮得就仿佛是天上的阳光。
  他脸上戴着挣狞奇异的面具,也仿佛是用黄金铸成的,远远看来,这个人全身都仿佛被一种奇异的七色金光所笼罩。
  所以他整个人看来就像是火焰,如烈日般,别人根本就无法向他逼视。
  他的身后仿佛站了一个人,但在他的光芒照耀下,这个人影已变得虚幻飘渺,若有若无,似真似假!
  楚留香只抬头看了一下,全身的肌肉就已因兴奋而僵硬,他又想起了那神秘的月夜,那雾中的魔妪。
  那魔咒般的语声,似又在他耳边响起:“他们信奉的是种很神秘的宗教,他们的神,就在他们的圣坛里。”
  “他们的神既不是偶像,也不是仙灵,他们的神是生神,你不但可以看得见它的形象,甚至可以听得到它的声音。”
  “你只要能到得了他们的圣坛,看到他们的神,就没有人能再伤害你,而所有一切秘密,它也都会为你解答!”
  □                           □                             □
  那魔妪说的话竟没有骗他,这地方真的有个圣坛,圣坛中也真的有个活生生的神。
  可是它真的能为楚留香解答一切的秘密吗?它能为他找到张洁洁吗?
  “是谁将这个陌生人带进来的?”
  这个声音听来似虚无飘渺,却又带着一种不可描述的魔力。
  艾虹立刻以首顿地,并同时说:“是艾青。”
  神在听,它的眼睛也立刻逼向艾青。“你是神前的司花女,怎么能与凡人有私情?怎可放凡人进来呢?”
  艾青也立刻葡匐在地,既没有抗辩,也没有申诉,她自己竟真的认罪了。
  “罪犯天条,该受何刑?”这句话是对楚留香说的。
  众人立刻异口同声:“血刑!”
  什么是血刑?
  楚留香不知道,但看到艾青脸上恐惧的神情,已可想见那必是种极可怕的刑罚。
  楚留香的心已沉了下去;他虽然已到了他们的圣坛,虽然已见到他们的神,但那些秘密还是没有人为他解答,他还是听不到张洁洁的消息。
  只不过他现在总算想通了一件事——艾虹这么做,原来是想借生神的手,以除去楚留香。
  可是她和楚留香之间究竟有什么仇恨?为什么一定要杀他?
  刑具已搬来,这神殿仿佛已变成了刑场。
  血刑的意思,原来就是要你流血而死,要你用自己的血来洗清自己的罪。
  现在钢刀已架上了楚留香的脖子,他还有法子能从刀下逃走吗?
  艾虹看着他,眼光冷冷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忽然间,钟声又一响,行刑的人已高高举起钢刀,血刑已准备开始了。
  他们的神似也不忍再看下去,它已站了起来,这时,楚留香的脸上忽然露出一种非常奇怪的表情。
  神已想退下去了,钢刀已准备砍下了。
  “等一等!”
  这喝声就仿佛是晴天中的霹雳,震惊了所有的人。
  喝声中,楚留香人已横空飞起,飞向烟雾最浓处。
  他不是已被点住穴道了吗?他怎么可能动了起来?
  那个神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所震惊,自己竟楞在原地不动了。
  只有艾虹一个人还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一切的发生,现在她的眼里也出现了一种很奇异的表情。
  那种表情既不是惊骇,也不是仇恨,反而像是一种淡淡的惆怅,和淡淡的忧伤!
  就仿佛一个人眼看着心爱的燕子,从他身旁飞走似的。
  艾虹为什么会有这种表情呢?又有谁能真正了解她的内心?

  二

  这个家族的人的确都不是浪得虚名,每个人的武功绝对都是一流的,每个人的反应、行动也绝对都是迅速而准确的。
  就在楚留香刚一掠起,他们也如苍鹰般的群起而飞,并同时的放出各种暗器。
  只可惜他们遇到的是楚留香——独一无二的楚香师!
  眼看着楚留香已被他们团团围住了,可是等他们的暗器一发出时,楚留香却已到了神台前。
  神仍在金光弥漫处,楚留香人未落定,却已出手了——闪电般的出手。
  神没有闪避,楚留香已揭开了它脸上的黄金面具。
  这一刹那是真正的惊心动魄!也才是真正重要的一刹那。
  因为在这一刹那间,神已变成了凡人!
  也在这一刹那间,所有已跃起的麻衣人,忽然又重新的五体投地,匍匐拜倒!但最吃惊的,并不是他们,也不是他们的神,而是楚留香。
  没有人形容楚留香此刻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人能能形容神脸上的表情。
  楚留香看着已揭开面具的“它”,他的心似已快停止了,连呼吸都仿佛已停,如果让他在此刻死去,相信他也是愉快的!
  “它”也在看着楚留香,“它”的呼吸仿佛也已停顿了,但“它”的眼睛却有“泪珠”在滚动!
  □                           □                             □
  神是不是也会流泪?
  但他们这里的神却会流泪!
  你可以说,世上根本没有神,但绝不能说,神是不流泪的。
  因为神一样也有感情,没有感情的非但不能成为神,也不能算是个人。
  □                           □                             □
  现在流泪的当然并不是神,而是人。
  神的面具已揭了下来,露出了一张苍白而美丽的脸,和一双如雨月般的眸子。
  这张脸本来都是明朗而愉快的,这双眸子本来也都是带着醉人的笑意的。
  但现在脸已憔悴,眸子里也充满了矛盾和痛苦。
  这并不是因为她不愿意见到楚留香,而是这矛盾和痛苦根本是因为他而引起的。
  楚留香的脸上虽然充满了惊讶,眼睛却是高兴的,他绝没有想到他们的神竟然是“她”!
  张洁洁!
  楚留香做梦也没有想到过这个神竟然是张洁洁!所以他手上虽然只是提着一个黄金面具,却仿如千斤般重,令他两手冷汗尽出。
  就在这时,有一只手忽然由旁边伸了过来,很快的接过楚留香手上的面具。
  这是一只枯瘦而苍老的手!
  楚留香回过头,就看到了一个满身黑衣,而用黑纱蒙面的老妇人。
  难道她就是那在月夜烟水中出现的魔妪?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只要你能到得了他们的圣坛,非但所有的秘密都能得到解答,而且一定能找得到张洁洁!”
  黑衣妇人的声音柔和而慈祥,已和那一夜完全不同。
  “我是不是没有骗你?”
  黑衣老妇是没有骗楚留香,但楚留香却骗了胡铁花;他答应过,只要见到了张洁洁,就一定会回来找胡铁花。
  “他没有骗你。”
  艾青回过身来,看着胡铁花,几次想开口,却又停止,最后只好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才离开窗子,走向神桌。
  就在她身子刚离开窗子的同时,窗外树梢上的月亮中,仿佛有一条人影淡淡的飞过。
  一条如樱花般的人影!
  □                           □                             □
  “香帅在见着张洁洁的当天晚上,就急着要带张洁洁回来找你。”艾青说。
  “听你这么说,我心里总算舒服一点了。”
  “只可惜……”
  □                           □                             □
  只可惜丈母娘看女婿,虽然是越看越有趣,但女婿看丈母娘,却一定是越看越生气。
  幸好这个丈母娘颇能知趣,她很快的就离开房间,临走之前,居然还不忘说了句:“你们很多天没见面了,一定有很多事要聊聊,我当然是识相一点的好。”
  看着黑衣妇人离开房间,楚留香第一次觉得她多多少少还有一点人性,她已不像那一夜般的神秘。
  正当楚留香在感慨时,张洁洁已从后面紧紧的抱住他,然后又轻轻的咬他的脖子。
  楚留香叹了口气,苦笑着说:“你知不知道嘴除了咬人和吃东西之外,还有别的用处?”
  “哦?还有什么用?”张洁洁眨着眼问。
  “说话呀!”楚留香说:“你母亲刚才不是要我们好好的聊聊吗?”
  “不,不要,我不要说话,我要……”张洁洁又一口咬住楚留香的脖子。
  “就在这里?”楚留香的表情好像很吃惊。
  “不在这里在哪里?”张洁洁笑着说:“別忘了这里是我的房间。”
  “这里不行。”
  “为什么不行?”张洁洁有点楞住。
  “我知道这里是你的家,但是我要带你回到属于我们自己的家。”楚留香轻轻的说:“而且越快越好。”
  张洁洁忽然不说话了,她的双手也离开了楚留香的腰,楚留香一回头就看见她一脸的悲痛和担心。
  “你是不是怕我被别的女人勾引?”
  “你真以为你是人见人爱?你以为别人真的少不了你?”
  张洁洁忽然板起了脸,瞪大了眼睛说:“你若真的要走,就一个人走吧,看我少不少得了你!”
  “你能少得了我,我却已少不了你。”楚留香一把将她拉了过来。“要走,我们就一起走,否则我们就一起留在这里。”
  “真的?你真的愿意陪着我一起留在这里?”
  “真的,当然是真的。”楚留香张开双臂,紧紧的拥住她说:“难道你以为我还能离开你?”
  张洁洁突然“嘤咛”一声的投入他的怀里,楚留香忍不住的捧起了她的脸,忽然发现她苍白美丽的面颊上已有泪珠。
  “你在哭?为什么要哭?”楚留香心疼的问:“你难道还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张洁洁咬了咬嘴唇。
  “相信我就好。”楚留香轻轻的吻了她脸颊上的泪珠,柔情的说:“别忘了,现在你已是我的妻子了。”
  “就因为我是你的妻子,所以我才连累了你,也害了你。”她脸上的泪水更多了。
  “怎么会呢?”
  张洁洁忽然推开了他,然后深情的看着他说:“你刚才有没有听见那些人为你而发出的欢呼声?”
  楚留香点点头。
  “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楚留香摇摇头。
  “那欢呼的意思就是说,他们已承认我们是夫妻,已接受你是我们家族中的一分子……”
  “那就更应该高兴呀!”
  看着他满脸的高兴,张洁洁的头却垂了下来。
  “只要成为这家族中的一份子,就永远休想离开这里!”
  楚留香一楞,不安的问:“永远不能?”
  “永远不能!”
  楚留香的脸不禁有些变了;爱人是一回事,被困在一个地方又是另一回事。
  如果要让他在这里度过一生,在楚留香说来,简直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
  “我知道你绝不愿意一辈子留在这里。”张洁洁凝视着他说:“你假如要走,也并不是绝对没法子可想。”
  “还有什么法子?”
  张洁洁看着他,深深的看着他,才一字一字的说:“就因为你是我的丈夫,所以才会成为这家族中的人,只要——只要我——”
  “不——不行!”楚留香忽然用力的扳住她的肩说:“你不要再说了!你的意思我已明白。”
  “我——我——”
  “你若死了,我就再也不是这家族中的人,他们就会放我出去是不是?”
  张洁洁凄然一笑,接着道:“只要你活得快乐,我这一点牺牲又算什么呢?”
  “你错了!”楚留香很快的就接话,但也同时紧紧的搂住她,并且柔情的说:“我只希望你明白一件事。”
  “你说。”
  “我唯一觉得快乐的时候,就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楚留香轻声的说:“所以你若真想叫我活得快乐,那么你就永远不能死,永远不能离开我!知不知道?”
  “我知道!”
  “保证?”
  “保证!”张洁洁也搂住了楚留香说:“我绝对的保证!”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情,尤其是人与人之间,再扯上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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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8 15:08:35 | 显示全部楼层


  “时间”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它在各种不同人的眼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在某些人的感觉中,一天的时间仿佛很快就过去;他们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即是因为他们快乐、勤奋,他们懂得享受工作的乐趣,也懂得利用闲暇,所以他们永远都不会觉得时间难以打发。
  但在另外一些人的感觉中,一天的时间就好像永远过不完一样;他们之所以会这样,即是因为他们悲哀愁苦,因为他们无所事事,所以才会觉得度日如年。
  但无论是哪一种人,无论人们怎么感觉,一天就是一天,一个月就是一个月。
  这个世界上只有“时间”是不会说谎的,也绝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的。
  但是时间却可以改变很多事,甚至可以改变的人的决心!
  一个月很快的就过去了。
  楚留香依然留在这里,他每天过得仿佛很快乐。
  但你若仔细的看,就可以看得出他快乐的背后,仿佛隐藏着痛苦和寂寞。
  “你好像变了?”张洁洁凝视着楚留香,轻抚着他的脸。
  “是吗?瘦得好,还是瘦些好。”楚留香笑了笑说:“我本来就一直担心会发胖。”
  “你的话好像也比从前少了些?”
  “你难道喜欢我变成很多嘴的长舌妇?”
  “你来此已有一个月,”张洁洁问:“你是不是觉得这一个月特别长?”
  楚留香没有回答,却握住了她的手,反问她:“你究竟想跟我说什么?”
  张洁洁垂下了头,沉吟了很久,才又缓绥开口:“我知道你变了。”
  “谁说的?”
  “这世上还有谁比我跟你更接近?还有谁比我更了解你?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她笑得有点凄凉。“所以我希望能够留住你,也希望你在这里能和以前一样快乐。”
  “我是很快乐。”
  她摇了摇头,更凄然的笑着说:“我本来也以为自己没有想错,现在才发觉我错了,而且错得很厉害。”
  楚留香无言了——无言是不是代表承认呢?
  “我忽然发觉你根本不是属于任何一个人的,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一个人能独占你。”
  “我不懂。”
  “你应该懂的。”张洁洁突然叹了一声,接着道:“因为除了我之外,这世上还有很多人也跟我同样需要你。”
  “你说的是我的朋友?”
  “不仅是你的朋友,还有许许多多别的人。”张洁洁说:“许许多多需要你去帮助的人,需要你去为他们解决困难和痛苦的人。”
  “你以为我应该为別人而活着?”
  张洁洁笑了笑说:“有种人只有在帮助别人的时候,他才会变得有乐趣、有意义,否则他们的生命就会变得全无价值。”
  “你以为我是这种人?”
  “你难道不是?”
  楚留香说不出话来了,他的头也低了下来——有时候低头就代表是默认了。
  “女人都是自私的,我本来也希望能够完全独占你。可是你这样下去,渐渐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张洁洁黯然的说:“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一定要等到那一天呢?”
  “你的意思……”
  “我觉得我应该让你走,因为你有你自己的生活,我不应该太自私,不应该用你的终生痛苦来换取我的幸福。”
  楚留香凝视着她,也不知是痛苦,是酸楚,还是感激?他忽然发觉她的确长大了很多,成熟了很多,也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是什么使得她改变的呢?
  “也许这只不过因为我现在已长大了,已懂得真正的爱是不能太自私的。”她轻抚楚留香的脸。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留下你一个人在这里。”
  “为什么不能?”她的眼中已有了爱的光辉。“有很多女人岂非都是一个人留在家里的?她们若跟我一样自私,这世上又怎会有那么多的名将和英雄?”
  楚留香又没有话说了。
  张洁洁忽然眨着眼问他:“你知道我现在为什么忽然肯让你走吗?”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以后绝不会再觉得寂寞、孤独了。”张洁洁的脸上也有了爱的光辉。“我知道你走了之后,还是会有人陪着我。”
  楚留香一楞。“这个人是谁?”
  张洁洁的眼光忽然又变得有说不出的温柔,但她却将头垂了下来,并轻轻的说:“你的孩子。”
  “什么?”楚留香整个人差点跳了起来,兴奋地叫道:“我的孩子?你已有我的孩子?”
  张洁洁轻轻的点点头。
  这一下连胡铁花也跳了起来,他睁大眼睛看着站在神桌前的艾青。
  “你说老臭虫有了后代?”
  艾青点点头。
  再次肯定之后,胡铁花的脸上不知是不信,还是惊讶。
  总之,他张大了嘴,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孟随缘也很惊讶,但却夹杂着欢喜,他喜的是名侠总算有后了。
  窗外树梢上、月光中那条如樱花的人影,仿佛也很惊讶,却又带着激动。
  她激动的是,她的梦境是真的,不是一个梦而已。
  但……她又怎么会梦见楚留香和他太太之间的谈话呢?
  难道仇恨真的是如此神奇?
  □                           □                             □
  楚留香用力的握住张洁洁的双手,目光温柔的由她的脸上移到她那微凸的小肚上。
  “你已经有了我的孩子,却还要我走?”
  “就因为我已有了你的孩子,所以才肯让你走。”张洁洁柔声的说:“也正因为我已有了你的孩子,你才能放心的走……这意思你也该明白的。”
  他当然明白。
  “我们为什么不能一起逃出去?”
  她笑了笑说:“这些天来。你一直都在暗中查看,想找一条出路是不是?”
  他点了点头。
  “你找出来了没有?”
  他苦笑:“没有。”
  “你当然找不出的。”张洁洁叹了口气说,因为这里本就只有两条出路。”
  “哪两条?”
  “一条在议事厅里,这条路每个人都知道,却没有人能随意出入。”张洁洁说:“因为那里不分昼夜,都有族中的十大长老在守着,你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从那些长老手中溜走。”
  这一点,楚留香也只有承认。
  “第二条路呢?”
  “第二条路只有一个人知道。”
  “谁?”
  “圣教的护法人。”

  四

  “张洁洁的母亲?”
  这句话是躲在树梢上偷听的人影心里所想的,却也是屋内孟随缘说出的话。“既然是香帅的丈母娘,那么她一定会帮助香帅的。”孟随缘看着胡铁花。
  “错了!”胡铁花苦笑的说:“就因为她是老臭虫的丈母娘,她才不会让他走。”
  “为什么?”
  “一个独居的妇人,一定深切的知道没有丈夫的日子是多么的寂寞!多么的痛苦!”
  胡铁花说:“她自己已有前车之鉴,又怎会让她女儿也来尝这种痛苦呢?”
  □                           □                             □
  母亲当然都希望自己女儿过得幸福;问题是,什么才算是真正的幸福呢?
  幸福也不是绝对的,你眼中的幸福,在别人眼中也许就是不幸了。
  这个地方的每间屋子都是阴森森的,看不见阳光,吹不进风;但现在这间屋子里却有风,感觉更阴森、更黑暗,谁也不知道风是从哪里来的。
  黑衣妇人静静的坐在神龛前的薄团上,动也不动,仿佛远古以来就已坐在那儿,又仿佛刚刚由阴森里凝结出来。
  张洁洁也静静的跪着,跪在她旁边,楚留香垂着手,站在张洁洁身后,他也静静的,静静的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黑衣妇人才缓缓的张开眼睛,目光却如刀光般的直透他们的心。
  “你们是不是想走?”
  “是的。”楚留香这一生中从未求过人,但为了她,为了孩子,他恳求道:“只求你老人家放我们一条生路!”
  黑衣妇人的目光又如寒星般的直视他,接着问:“这地方你已不能再留下了?”
  “是。”
  “为了她,你也不愿再留下去?”
  “我要带她一起走。”楚留香诚心的说。
  张洁洁一直跪着,头也一直低低的,仿佛他们在谈的,一点也不关她的事。
  黑衣妇人又凝视他很久,才开口:“好,我可以让你走。”
  “多谢。”楚留香大喜。
  “不过,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先杀了我!”黑衣妇人一字一字的说。
  楚留香楞住了。
  “你若不杀我,我也是要杀你。杀了我之后,再让你出去。”黑衣妇人慢慢站了起来。“你妻子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你既已做了本族圣女的丈夫,要走就得死!”
  楚留香刚想回话时,张洁洁已替他开口:“他知道。”
  “他既然知道,你还要让他走?”黑衣妇人看着张洁洁。
  “你难道要他死?”
  “没有人可以杀他。”张洁洁说。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我已决定要这孩子做我们的圣女。”她的眼睛已在发光。“所以他已是圣女的父亲,谁也不能杀圣女的父亲。”
  黑衣妇人仿佛被人重重一击似的,站也站不稳,她瞪大眼睛的看着张洁洁。“你怎么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
  “我不知道。”张洁洁静静的回答:“现在谁也不知道。所以……”
  “我还是可以杀了他,因为你的孩子未必是女的。”黑衣妇人大声的说。
  张洁洁还是静静的回答:“如果是女的呢?”
  □                           □                             □
  胡铁花忍不住的问:“那么她生下来的孩子是不是女的?”
  这句话也是孟随缘想问的,目前他所听到的这个事,可以说是近五十年来江湖上最大的秘密!
  楚留香居然有后了?
  窗外树梢上,那如樱花般的人影也迫切的想知道,所以她全心地注意听屋内的对话。
  就因为她全心放在屋子里,所以没有发觉在她身后不远处,有一条人影,正缓缓的逼近。
  “老臭虫的小孩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胡铁花忍不住再问一次。
  艾青没有回答,她沉吟了很久,然后才又缓缓的跪在神桌前。
  “女人最大的幸福就是同时有了丈夫和小孩,那种幸福的感觉,就仿佛置身于天堂,只可惜……”
  只可惜天堂和地狱往往只是一线之隔而已!

  五

  天堂在哪里?
  天堂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要怎么样才能到达天堂?
  没有人知道。
  但只要你的心能够宁静、能够快乐、能够幸福,那么我相信天堂就在你的眼前。
  天堂就在你的心里!
  □                           □                             □
  这里却不是天堂——心里怀恨的人,是永远看不见天堂的!
  黑衣妇人的眼中已充满了愤怒,愤怒得连呼吸都开始急促,张洁洁却仍很平静。“我已不再是圣洁无垢,也不再是圣女,但我仍然有权选择谁来继承我,是不是?”
  黑衣妇人虽然很愤怒,但仍点点头。
  “那么只要我的女儿生r来,她就是下一代的圣女。”张洁洁摸着小肚,心情愉快的说:“所以小孩的父亲就成为本教的圣父对不对?”
  “对。”
  “圣父当然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无论谁伤害了他,都必遭天诛,万劫不复。”
  张洁洁说:“这也是本教经典上记载的规矩对不对?”
  “对。”
  张洁洁一连串的问话后,这时才长长的吐了口气,然后微笑的说:“你看,我对本教的经典和规矩岂非也熟知得很?”
  “所以你才能找得出其中的弱点,然后用我们的矛来攻我们的盾?”黑衣妇人凝视着她。
  “我本来也不想这样做的,只可惜我实在找不出别的方法。”
  “这法子的确巧妙,只不过第一个想出这方法的人并不是你。”
  “哦?”张洁洁有点惊讶她问:“是谁?”
  “是我。”
  “你?”
  就连楚留香都楞住了。
  “是我。”黑衣妇人目中的愤怒和仇恨更浓了。“就因为我想出了这个方法,所以你父亲才能走!”
  “我爹……”张洁洁也楞住了。
  “那时本教的圣女是我最要好的姐妹,我要求她选择你作她的继承人。”黑人妇人一字一字的说:“我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你父亲也要离开这里!”
  “他为什么要走?”楚留香忍不住的问。
  “因为他觉得这个地方就像是个牢狱。”黑衣妇人紧握双拳,说道:“他要出去寻找更好的生活!”
  “你答应了他?”张洁洁问。
  “他也答应了我,只要在外面能够安定下来,就一定会回来接我出去。”她的双拳已因用力而沁出了血珠。“他没有回来……”
  她的声音慢慢的低了下来,但她的脸却看来更狰狞可怖——只有仇恨才能使一个人的脸变得如此可怖!
  “你没有出去找过他?”楚留香问。
  黑衣妇人轻轻摇摇头。
  “那你怎可确定他变了心?”楚留香说:“说不定外面的世界并不如他想像的好,所以至今他还在为你们的将来而拼命?也说不定他成功了,正要回来接你时,出了一点意外?”
  “他如果有你讲的一半好,我也就心满意足了。”黑衣妇人喃喃而语。
  “人处在外,什么意外都有可能,你没有亲眼看见,又怎可断言?”楚留香还想说服她,消除她心中的恨。
  她抬起头,凝视着他,过了很久,才轻轻吐了口气说:“无论如何,他都已走了,已脱离这个家族。无论他在外面出了什么事,都已和这个家族没有关系,就算死在路上,我也不能为他收尸的。”
  她虽然是轻轻的在说,但语声中的怨毒,连楚留香都觉得毛骨悚然。
  她慢慢转头,看着张洁洁问道:“现在你还要我放他走吗?”
  张洁洁很肯定的点点头。
  黑衣妇人忽然厉声说:“难道你也想过我这种日子?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张洁洁不敢回答。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几岁?”
  她忽然问出这句话来,别人不知怎么回答,楚留香只看见她的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很奇特的表情,也不知是讥嘲,还是哀伤。
  “我今年才四十岁!”她一字一字的说出。
  楚留香的手心忽然变冷了,张洁洁也楞住,她不相信的看着自己的母亲,看着她那苍老干瘪,满是皱纹的脸,再看着她那枯瘦佝偻的身子,看着她那满头白发……
  “这些年来,我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你已用不着回答了,无论谁只要看到她的样子,就可以想像得到她这些年所忍受的痛苦和寂寞,是多么的可怕!
  愤怒、妒忌、仇恨、寂寞、哀伤,无论哪一种感觉,都足以将一个人折磨得死去活来,更何况她身上已堆满了这些东西。
  张洁洁不敢回答,她的头又垂了下来,她的眼中也有泪光在闪动。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肯让他走,但我却知道,他走了之后,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绝不会!”张洁洁突然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坚决而明朗。“因为我让他走,并不是因为他自己要走的,而是我要他走的。”
  “为什么?”黑衣妇人不解的看着她。
  “因为我知道外面有很多人需要他,我也知道他在外面一定会比在这里更快乐。”
  “可是你自己……”
  “我将他留在这里,也许我会觉得快乐,可是如果我让他走,就会有一千个人、一万个人觉得快乐。”她的眼睛在发光。“一个人快乐,总不如一千个人、一万个人快乐的好,你说是不是?”
  “难道你不愿意为你自己想一想?”
  “我想过了。”她转头看着楚留香,目光深情似海。“只他快乐的时候,我才会觉得快乐,否则我纵然能将他留在身边,也会觉得痛苦。”
  爱是牺牲,不是占有!能了解这道理的,才能算是真正的女人。
  ——只可惜这世上有太多的女人不懂这道理的奥妙!
  这种情怀本是女性中最温柔、最伟大的一部分,就因为这个世界上有这种女性,人类才能够不断的进步,才能够永远相传下去!
  “何况我已有了他的孩子,我一定会好好的、全心全意的照顾他。”张洁洁的声音中充满了爱。“那么我就不会觉得寂寞了。”
  张洁洁的话,不知是让黑衣妇人愤怒,或是认同,只见她双拳握得更紧,身子还不停的颤抖,她的目光又如刀般的注视着张洁洁。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又开口:“好!我让他走!”
  “真的?”
  张洁洁大喜,可是她的笑容刚刚露出来时,又听见黑衣妇人在说:
  “只不过他必须走你父亲以前走的那条路。”
  “哪条路?”
  “天梯!”
  张洁洁的脸一下子就变白了——苍白如纸!
  “为什么一定要走这条路?”
  “因为那是经典上记载的规矩。”黑衣妇人说绝没有人能违背的。”
  “可是他……”
  黑衣妇人厉声打断她的话:“你莫忘了这家族中的人,无论谁想永远离开这里,都只有那一条路可走!现在他岂非已是这家族中的人?”
  张洁洁无话可说了,她只好垂下了头。
  “很好,你们现在可以走了。”黑衣妇人又坐在蒲团上,双目也闭了起来,接着说:“明天早上我亲自为他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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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8 15:09:04 | 显示全部楼层


  “什么是天梯?”孟随缘问:“是不是可以登天的梯子?”
  “我不知道。”艾青回答:“我只是知道那是一个很可怕的地方,历年来也总共只有两个人上过而已。”
  “一个是张洁洁的父亲,另外一个就是老臭虫?”胡铁花说。
  艾青点点头。
  “再危险的地方,老臭虫都闯过了,更何况那个什么鸟天梯的!还有人成功的走出过,所以老臭虫一定也会通过的。”
  夜很深,也很静。
  月亮却很亮,星光也在闪烁。
  在南王府后花园里的这间屋子里,当然是可以欣赏到夜的风情。
  但在张洁洁的房间里,却看不到月亮,那里虽然看不见夜色,但夜的本身仿佛就有种神秘奇妙的感觉,让你可以感觉得到她已经来了。
  楚留香仰面躺在床上,眼睛却是闭起来的一一是不是离別的前夕,他深怕艰泪会掉下来?
  张洁洁侧躺在他的身旁,轻轻的抚摸他的脸,眼波中不知露出多少温柔!多少深情!
  “你为什么不看我?难道不想多看我几眼?”
  “是的。”楚留香轻轻的吐出了这两字。
  “为什么?”
  “因为你根本不想让我多看你。”
  “谁说的?”
  “你!”
  张洁洁哭了,她看着他那张生气的脸,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焚留香沉吟了一下,才开口:“你是没有说这句话,但你也没有对你母亲说,你要和我一起离开。”
  “我没有说,是因为我知道,我说了也是没用的。”
  “为什么?”
  张洁洁轻抚着自己的小肚,凄然地说:“下一代的圣女还在我的肚子里,我怎能离开?”
  楚留香忽然坐了起来,睁大眼睛看着张洁洁说:“你以为我一个人走了会快乐?你以为我肯让你和孩子留在这个鬼地方过一辈子?”
  “你错了!”她轻轻的掩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我们不会在这地方过一辈子的,再过一阵子,就算我们想留下来,这地方也许已不存在了。”
  楚留香轻轻的移开她的手,问道:“为什么?”
  她没有马上回答,她先坐了起来,然后将头轻轻的靠在楚留香的肩上。
  “我们的祖先会到这种地方来,并不只是因为他们经历过太多折磨和打击,最主要的是因为他们已迷失了。不只是回老家的路图遗失而已,他们连本性也迷失了。”张洁洁说:“所以才会变得愤世嫉俗、古怪孤僻,他们知道别人已看不惯他们,而他们自己也看不惯别人,所以他们才宁愿与世隔绝,孤独终生。”
  楚留香在听,他虽然已成为这家族的人,但对他们的出生和经历却知道得太少了。
  “可是这世界是一天天在变,人的想法也是一天天在变,上一代的想法,未必符合下一代。”张洁洁说:“现在上一代的人死的死、走的走,留下的人还愿意死守这里,是因为他们对外面的世界有某种恐惧,深怕自己到外面后,不能适应那种环境,不能生存下去。”
  “他们错了,一个人只要肯努力,就一定有法子活下去。”楚留香说。
  “他们当然是错了,可是他们这种想法也一定会渐渐改变的,等到他们想通了的时候,世上就再也没有任何一种经典或是规矩能约束他们,也绝没有任何事还能令他们留在这里。”
  她笑了笑之后,抬头看着楚留香。
  “到了那一天,这地方岂非就根本不存在了?”
  “但是这一天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来?”
  “快了,我可以保证,你一定可以看到这一天。”
  “你保证?”
  “是的,因为我一定会尽我的力量告诉他们,外面的世界并不如他们想像中那么残酷、可怕。”她的眼睛又发出了光。“这不但是我应尽的义务,也是我的责任,因为他们都是我的亲人。”
  “所以你才一定要留下来?”
  “每个人活着都要有目的、有意义,就算我能跟你一起走,也未必会快乐,因为我没有尽到我应尽的义务和责任,那么我活着就变得全无价值、全无意义。”
  张洁洁看着他,柔声的又说:“你不也是跟我一样吗?你也不能忘记你应尽的义务和责任,所以你才要走,而且非走不可;就算你勉强自己留下来,也会渐渐变成个废物,甚至变成个活死人。”
  她说的不错,一个人若是活在一个完全不能发挥他能力和才干的地方,那么他就一定会渐渐消沉下去,就算他还能活着,也和死相差无几了。
  楚留香当然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的一生中才会过得多采多姿,充满了传奇。
  所以人们才会有那么多可歌可泣、精彩绝伦的故事听!
  □                           □                             □
  “我要走了。”张洁洁起身下床。
  “走?现在就要走?”楚留香问:“到哪里去?”
  “你明早就要走了,而现在时间所剩无几了,我必须赶紧的去做一些事。”
  楚留香看着她:“你是说……天梯?”
  张诘洁点点头。
  “这天梯究竟是条什么样的路?”
  “那是世上最可怕的一条路。”她神情沉重的说:“没有勇气的人,是绝对不敢走的。她要你走这条路,为的就是要考验你是不是有这种勇气。”
  “哪种勇气?”
  “自己下判断来决定自己的生死和命运的勇气。”
  “这的确很难。”他苦笑了。
  “不错。一个人在热血澎湃、情感激动时,往往会不顾一切,甚至不惜一死;但是如果要他冷静的自己下判断来决定自己的生死,那么就是两回事了。”
  张洁洁叹息了一下,又接着说:“以前也有些族人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但一上了天梯,却又会改变主意,临时退缩了下来,宁愿被别人看不起。”
  “天梯上究竟有什么?”
  “门一一两扇门。”张洁洁说:“一扇是通向外面的路一一是活路。”
  “还有一扇是死路?”
  “不是死路,根本就没有路。”张洁洁的脸已发青。“据说门外是看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而且有火神盘踞,你只要一脚踏出,立刻就万动不复了。”
  她喘了口(气)后,才又说:“没有人知道哪扇门是活路,所以你必须自己去选择,但只要一开了门,就非得走出去不可。”
  “看来那不但要有勇气,还得要有些运气。”楚留香又苦笑了。
  “我本来也不愿你去冒险的,可是这个地方也是个看不见底的深渊,你留在这里,也一样会沉下去,只不过沉得慢一点而已。”
  “我明白。”
  “你是我的丈夫,是我最亲近的人,我当然不希望你是个临阵退缩的懦夫,更不愿有人看不起你,但我也不愿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所以……”
  “所以你现在就要为我找出哪扇门是活路?”
  “是的。”张洁洁轻轻的在他脸上吻了一下,安慰道:“但我很快就会回来。”
  □                           □                             □
  然而张洁洁没有再回来。
  “她一出门,就被等在外面的母亲带走了。”艾青神情黯然的说:“一直到第二天的早上,在天梯的入口处……”
  四十丈高的天梯,人在梯上,如在天上。
  两扇门几乎是一模一样,没有人能看得出其间的差别一一生与死的差别!
  楚留香再看到张洁洁时,已在天梯下,她的脸已很苍白,脸上的泪痕犹未干。
  她是被人扶着而来的,等楚留香想冲过去时,她又被人扶走了。
  她似乎已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但在临走之前,忽然向楚留香眨了眨眼!
  左眼!
  眼睛岂非也是人类互通消息的一种工具?
  □                           □                             □
  楚留香一向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从不愿在别人面前暴怒失态,但是现在他却忍不住的大声问黑衣妇人。
  “你们为什么要逼她走?”
  “没有人逼她走,正如也没有人逼你走一样。”
  “那么你至少也应该让我们再说几句话。”
  “既然要走了,又何必再多言语?”黑衣妇人冷冷的说:“不过你若真的有话说,现在还可以留下来。”
  “永远留下来?”
  “不错,永远的留下来。”
  楚留香默然了,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黑衣妇人目光如冰般的注视他。“你以为她真的要你走?”
  荖留香没有回答。
  “你真相信女人说的话?”黑衣妇人冷笑的说,我是她母亲,我也是女人,我当然比你更了解她。她要你走,只不过因为她已伤透了心;她要你走,只不过因为她已不愿再见到你。”
  楚留香在听,也在看——看着她脸上的恨意。
  “我已明白你的意思了。”楚留香很平静的说:“你不但希望她恨我,也希望我恨她,你也希望我们的遭遇和你们一样。”
  黑衣妇人的脸色瞬间变了,她当然知道楚留香口中的“你们”就是指她和她的丈夫——他们不就是彼此在怀恨着?
  “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你女儿的遭遇绝不会跟你一样。”楚留香淡淡的说:“因为我一定会为她好好活下去;她也同样会为我活着,无论你怎么说,我们都不会改变的。”
  黑衣妇人的脸已逐渐变得苍白,但她却忽然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就仿如一根针般的刺入楚留香的心脏。
  楚留香也在笑,他的笑却充满了胜利的意味,他在笑声中,稳健的步上天梯。
  他走得一点犹豫都没有,他安详的走到了天梯的尽头,那儿有两扇门——
  生与死的两扇门!
  站到了门前,楚留香的冷汗不觉得已流下了。他经历过无数次千钧一发的危险,也曾比任何人都接近死亡,有时甚至几乎已完全绝望,但他从未恐惧过。
  可是现在他却不禁有点害怕,因为这次他的生死,是要他自己来决定的,但他却偏偏没有把握究竟该选择那一扇门!
  左眼?
  张洁洁是不是想告诉他,左边的一扇门是活路?
  楚留香几乎要向左边的那一扇走过去,但一双脚似乎波一条看不见的铁练拖住!
  ——一条猜忌、疑心的铁练!
  “你以为她真的要你走?”
  “她要你走,只不过是因为她已伤透了心,已不愿再见到你!”
  楚留香不禁的自问:“我是不是伤透了她的心?”
  “我若真的对她好,是不是也可以为她牺牲,也可以为她留下来?”
  “我若是张洁洁,若知道楚留香要离开我,是不是会伤心?”
  你若真的伤了一个女人的心,她非但永远不想再见到你,甚至恨不得要你死!这个道理楚留香当然很明白。
  “她故意眨左眼,是不是希望我一脚踩入万丈深渊里?”
  楚留香几乎又忍不住的要往右边那一扇门走去,但他的耳畔似又响起了张洁洁那温柔的语声。
  “只要你快乐,我也会同样的快乐,你一定要为我好好的活着。”
  想起了她的温柔、她的深情,楚留香不禁觉得自己竟然会对她怀疑,是种多么可怕的罪恶。
  “我应该信任她,她绝不会欺骗我。”
  “可是……她喑示的眨了左眼,究竟是想告诉我什么呢?”
  “是想告诉我,左边的那一扇门才是活路?还是想告泝我,左边的那一扇门是开不得的?”
  所有的问题,似乎都要等到开了门之后才能得到解答。
  如果你是楚留香,那么你会去开哪一扇门?
  楚留香看着门,忽然笑了,在这一瞬间,楚留香又回复往日的楚留香。
  他的手稳定的伸出,他打开了一扇门。
  他迈开大步,一脚跨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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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6-28 15:09: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香帅的后代

  一

  “老臭虫究竟是开哪一扇门?”
  “如果你是楚留香,那么你会开哪一扇门?”艾青反问胡铁花。
  “我当然会开……”
  胡铁花本来以为这个问题很容易回答,但等到他一开口,才发觉这么简单的问题,他竟然回答不出来!
  是的,就是这么简单的问题,但有谁能回答得出?
  你呢?
  孟随缘呢?
  “孟少爷,如果是你,你会去开哪一扇门?”艾青转头看
  着孟随缘。
  孟随缘想了想,接着说:“如果没有张洁洁那暗示性的眨眼,我想开那扇门都是同样的沉重,但既然有了张洁洁的暗示,那么不管去开哪一扇门,都会带有后悔的心情。”
  “后悔?”
  “是的,她向你眨的是左眼,你去开的门也是左边的,结果门外是一望无涯的万丈深渊,那么你一定会后悔,后悔为什么相信她?”孟随缘说:“但如果你是去开右边的门,而门外也是万丈深渊,那么你会更后悔,后悔为什么这么不相信自己的女人?”
  这是那一国的话?
  胡铁花简直很想臭骂他一顿,但艾青似乎很满意他这种回答。
  “香帅当时就选择了信任!”
  “信任?”胡铁花说:“他选择了左边的门?”
  艾青注视着胡铁花,轻轻的说右边。”
  “右边?”胡铁花一楞。“你不是说他选择了信任吗?”
  “是的,香帅他信任自己的老婆绝不像她母亲说的那个样子,绝不会希望他去送死。”艾青说:“所以他信任她眨左眼是想告诉他,左边是出路。”
  胡铁花实在不是很懂这些人类错综复杂的情感,他只想知道楚留香是不是活着走了出去?
  “结果呢?老臭虫的选择对不对?”
  “不知道。”
  “不知道?”胡铁花不禁大声了起来。“难道你事后没问张洁洁眨左眼是什么意思?”
  “我问过。”艾青以平静的神情面对大声的他。“她也告诉我了。”
  “她怎么说?”
  “她说眨左眼是告诉香帅左边的门开不得。”艾青说。
  “看来这老臭虫的运气还真好,而且他还真他妈的了解女人。”胡铁花苦笑地说。
  “照你这么说,香帅是活着离开那里,可是为什么不见他重回江湖?”孟随缘问。
  “当初我们也都以为香帅已经活着离开了,直到……”
  “直到什么?”胡铁花急切问道:“难道他开错了门?”
  艾青叹了口气说:“直到张洁洁生下了小孩之后,我们才知道,香帅不管开那扇门,他走的都是同一条路。”
  “死路?”
  “是的。”艾青说:“不管是由那扇门走出去,结果都是通往‘异次元'!”
  “异次元?”胡铁花问:“那是什么?”
  “异次元是我们的古语,意思是说,那个地方不是我们所熟知的世界,不是我们人类居住的空间,而是属于另外一个空间。”艾青说:“是一个属于神、魔的空间,是个天、地交合的地方。”
  胡铁花听得不禁张大了嘴。“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世上真有这么样的一个地方吗?”
  □                           □                             □
  “天、地本是对立的,神、魔本就无法共存,但在那里,你却可以看到天和地交会在一起,神与魔并立。”艾青说:“天下万物皆由那儿幻化而生,也皆由那儿终极而灭。”
  异次元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空间?
  难道那儿就是俗称的九重天吗?
  或是恐怖至极的阴冥地府?

  二

  孟随缘虽然没有到过这种地方,但光听艾青那么说,就已不禁的毛骨悚然了!却也因而想通了一件事。
  “我知道了!”
  “你知道?”胡铁花微楞的看着孟随缘道,你知道那个什么鸟异次元的地方?”
  “我知道张洁洁生下的小孩是男是女了。”孟随缘说:“一定是生下男的。”
  “为什么?”胡铁花问。
  孟随缘的回答却是看着艾青说出的。“如果是女的,那么她就是下一代的圣女,她们的族人也就不敢动她,只可惜张洁洁生下的是个男孩!而且我相信,他们族人之中,一定有人早就对她不满了,所以利用那个机会……”
  “你错了。”艾青也在看着孟随缘。
  “张洁洁生下的是女婴。”
  “女孩子?”
  “是的,所以才会逼得麻奇和艾虹提前造反。”
  “艾虹?麻奇?谁是麻奇?”
  “麻奇是我们麻衣圣教的祭司。”艾青顿了一下之后,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如果没有这个‘情’字的话,我们麻衣圣教现在或许还过着平平静静、与世无争的日子,只可惜‘情”字是谁也无法控制和预料得到的!”
  她停了下来,深深的叹了口气,才接着又说:“如果没有香帅的出现,张洁洁或许会嫁给麻奇,艾虹也不会疯狂的爱上楚留香,那么也就不会有这些悲剧发生了。”
  “艾虹也爱上了老臭虫?”
  艾青点点头。“如果没有她,麻奇还不至于敢造反。”
  只因为楚留呑的出现,而破坏了原本可能会发生情愫的麻奇和张洁洁。
  只因为楚留香的出现,而使得原本很乖巧、温柔的艾虹整个人都变了——变成一个天使般的魔鬼!
  □                           □                             □
  从艾青的叙述之中,胡铁花知道这次楚留香一定是凶多少了,就算他运气再好,也躲不过命运的安排。
  但是如装要他相信楚留香已死了,他是绝不会承认的。
  在没有看到老臭虫的尸体之前,打死他也不柑信,更何况艾青的话中,还有很多的疑点。
  但他最先问的,却是孟随缘。“从头到尾你都知道我在找艾青,而艾青也已在你府上住了快二十年了。为什么您却一直等到我找着了这条线而来问你,你才带我来这里?”
  对于这个问题,孟随缘很坦然的面对胡铁花。
  “她虽然已住在我们这里快二十年了,但我也是直到最近才知道她就是艾青。”孟随缘说:“以前除了我母亲之外,谁也不准进入这间屋子;直到二、三天前,我母亲带我来这里,我才知道以前时常汇大笔钱给孙小蝶的事,是她交代的。”
  孟随缘顿了顿,才又接着说:“我从没有骗过你,又何况你要找的是艾虹,而不是艾青,你听到的是艾虹住在我家里,而不是艾青。”
  这一点胡铁花没有忘记,他本来就是想找艾青,但找来找去,却找着了艾虹的下落,等见着了人,才知道她原来是艾青。
  只是她真的是艾青吗?
  □                           □                             □
  “你会找到这里来,我想你一定去过寡妇村,见过苗化痕?”艾青看着胡铁花。
  “苗幽兰叫我来这里找艾虹的。”胡铁花说:“她的说让和你刚刚所说的事不太一样。”
  “她怎么说?”
  “她说艾青很早以前就知道孙小蝶图谋不轨,所以她就先派艾虹住进了南王府,以便随时注意她们的动向。”
  胡铁花边说边盯着艾青的眼睛,他一直认为一个人就算很会说谎,很会演戏,但眼睛却是绝对装不了。
  艾青脸上那唯一还可以算是‘人’的眼睛,也在看着胡铁花,她听完胡铁花的话后,先是无奈的笑一笑,然后轻轻的叹了口气。
  “你们到过寡妇村,那么我相信你一定会发觉她们所信奉的天神,和我们麻衣教的天神很像。”
  何止像?应该说是同一种神吧?
  只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寡妇村的圣女必须是个白痴,而麻衣教里的圣女,则需要是一个纯洁无邪的处女!
  这一点胡铁花早就发觉了。
  “她们之所以那么像,说穿了其实只是麻奇和艾虹搞的鬼而已。”艾青说:“他们早在尚未造反之前,就已选定寡妇村做为据点,不管事情成不成功,最起码还有个去处。”
  “既然是他们在操作,为什么要借用你的名呢?”孟随缘问。
  “如果事情败露了,替死的是我,他们依然可以逍遥法外。”艾青苦笑。
  “他们还真毒呀!”胡铁花不禁大声的说。
  “毒的还不只这些而已。”艾青说当我看到张洁洁生下的是女婴时,我高兴的马上去告诉总护法,可是等我带着总护法回到张洁洁房间时,女婴已经不见了,躺在她身旁的是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婴。”
  “被掉包了?”
  艾青点点头说:“这时麻奇立刻以他是祭司的身分,要求审判张洁洁,总护法就算想救她女儿也没办法,因为那也是经典上明文规定的。”
  说到这里,艾青的神情又陷入哀伤。“我明知道是他们在搞鬼,却也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张洁洁走上天梯。”
  “她也走上天梯?”
  “直到这时他们才露出真面目。麻奇挟祭司之名,令艾虹当上圣女,并将总护法降职,软禁起来。”艾青黯然的说:“直到这时,我们才知道他们这么做,只因为一个‘情’字而已!”
  这种事听来虽然有些荒唐,却并非绝不可能发生!
  世上有很多看来极复杂、极秘密的事,往往都是为了一个极简单的原因——那就是爱!
  爱能毁灭一切,也能造成一切!
  这个人世间就因为还有“爱”,所以才会产生了许许多多哀艳的诗赋,和凄凉的歌曲。
  但无论多么凄凉哀艳的诗歌,都比不上为‘情’所伤的人来得令人心酸、令人断肠!

  三

  艾青虽然述说得很清楚,但胡铁花仍有很多疑点想不通,然而他最先问的却是——“老臭虫的女儿虽然被他们掉包了,但小孩呢?”胡铁花问:“他们怎么处理这个小孩?”
  这句话又问到了西门无恨的心坎里,她虽然已在树梢上站了很久,却一点也不觉得累。
  她虽然一心想找出楚留香好为父母报仇,却又觉得今夜所听到的事,和她本身仿佛有密切的关系。
  但关系在哪里?
  密切又在哪里?
  □                           □                             □
  胡铁花会先问这个问题,是因为他在听到老臭虫有女儿时,直觉得就想起那如樱花般的西门无恨。
  “像他们做事那么周密的人,又怎么会留下活口呢?”
  死了?
  站在树梢上的那个如樱花般的西门无恨,此时不禁也失望了起来。
  她失望什么?
  而本应该痛心的胡铁花,心中却也是涌起了一阵失望。
  胡铁花是楚留香的好友,当他听到楚留香有后了,他如获异宝般的高兴;但在听到楚留香的女儿死了,却未感到极痛心。
  他只是很失望而已!
  他又失望什么?
  □                           □                             □
  月亮不知何时躲了起来,星星也已慢慢的合起她那灿烂的光芒。
  夜已将尽,未尽。
  天似将亮,未亮。
  黎明前的一段时间,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但也是最接近光亮的一刻。
  所以说凡事只要能忍得往、看得开,那么就一定很快的可以等到天明,看到阳光。
  近百年来,武林中最神秘、最诡异、最令人议论纷纷的楚香帅生死之谜,虽然已解开了大半谜底,但胡铁花还有疑问,他第二个问的是——
  “他们计划那么周密,做事又那么处心积虑的,你怎么会逃离得开呢?”
  “我又怎么会逃离得开呢?
  艾青脸上那唯一还完好的眼睛已荡漾开了笑意——凄凉的笑意!
  “麻奇就算能饶我不死,艾虹却是第一个想致我于死地的人。”艾青的眼角仿佛有泪光在闪动。“可是她又不想让我死得太快,所以她就用一个透明的罩子,将我的嘴巴和鼻子罩了起来。”
  “为什么只罩住那些地方?为什么不连眼睛也罩起来?”
  “因为她要留下我的眼睛,让我亲眼看见‘天虫’慢慢的侵蚀我的鼻子和嘴巴!”
  天呀!
  这还是人间吗?
  这是什么样的酷刑?
  胡铁花听得都傻眼了,孟随缘也楞住了!
  “什么是天虫?”
  “那是来自我们故乡‘圣母峰’的蚁虫,它比一般蚂蚁大上五、六倍。”艾青说:“它是肉食的昆虫,而且专吃人肉。”
  随着她的话声,艾青嘴上残余的那些肉,不时的来回抖动着。
  屋内虽然摆有神桌,而且灯火也满亮的,但胡铁花却觉得寒气逼人,全身不禁打起冷颤。
  尽管如此,他的目光仍停在艾青的脸上,直到这时,他才相信楚留香说过的一句话。
  “有时女人的忍耐度比男人还来得大,甚至达到令人无法想象的地步!”
  胡铁花实在无法想象艾青当时是怎么熬过那种酷刑的?但她现在还活着,确是事实。
  只是——艾虹既然那么憎恨她,为什么还让艾青活着?
  胡铁花很想问艾青,却又不忍心再一次令她陷入那种痛苦的回忆,所以他只好转变话题。
  ——这就是胡铁花的可爱之处,只要是弱者,他就一定会同情,而旦也绝对相信他所说的话。
  “如你听说的,楚留香和张洁洁先后都上了天梯,不管他们是生是死,至今都一定还留在那个什么鸟‘异次元’的地方?”
  艾青黯然的点点头。
  “那么你一定可以告诉我,那个鸟地方怎么去了?”胡铁花问道。
  艾青刚想回答时,却仿佛又想起什么似的,只有张大“嘴”,但没发出声音。
  她看了看他之后,忽然起了身,慢慢的走到窗口,倚窗凝望着漆黑的远方。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艾青缓缓的说。
  “可以,你说。”
  “不管楚香帅他们怎么样了,你都一定要答应我,答应替我报仇。”艾青一字一字说:“替我杀了艾虹,好不好?”
  “好!”
  胡铁花毫不考虑的就答应。“像他们这种人,每个人都想砍他一刀,更何况是我,我最少也得砍他三、四百来刀!”
  天亮了,夜已尽了。
  晨光挣扎着由东方的山头悄悄的露了出头。
  树叶上还残留着昨夜的露水,她们滴滴迎着早起的阳光,发出令人愉快的光芒!
  树梢仍在,如樱花般的人影却已不见踪影?
  那么悄悄逼近的另一个影呢?
  他呢?他仿佛也已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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