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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孤鶴

[入库] 秦红《武林牢》【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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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7 17:55: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章 见秀琴姑娘去



茵儿慢慢抬起玉脸,眨动两颗水汪汪的大眼凝望他片刻,接着羞涩一笑道:「我是有点紧张,我怕你听了人家的谣言,那些囚犯们最喜欢造谣生事了。」
秦舫笑道:「只要妳没有做错事,又何怕人家造谣?」
茵儿吞吐著道:「是呀,我根本没有做错事,可是,那些囚犯们最是惟恐天下不乱……」
秦舫轻抚她的秀发道:「我说别紧张,现在告诉我几件事——」
话来了,蓦闻空中衣袂声响,一条人影由岩石上横越而至,飘然降落到他们面前。
来者是个青年囚犯,头发蓬乱,衣衫破碎,但面貌端正骨格不凡,眉宇间流露着一股耿直英挺之气。他脸含怒容,瞪着两颗眼睛默默逼视著茵儿,那种严厉的表情,好像恨不得看透茵儿的心似的。
茵儿大为紧张,慌忙脱出秦舫怀抱,站起跳脚叫道:「喂,你这样瞧着我是甚么意思?」
青年囚犯冷冷一笑道:「害怕了么?」
秦舫起立望着茵儿问道:「茵儿,他是谁?」
茵儿不答,一迭向那青年跺脚叫道:「滚开,滚开,我早就告诉你我不会喜欢你,你尽缠着人家干么?」
青年抽动着脸肉冷笑道:「噢?我柳少秋可没有耳聋,妳几时这样告诉我的?」
茵儿尖喊道:「打从开始我就告诉你了,你忘记了不成?」
青年勃然大怒,举臂颤抖的指着他咬牙切齿道:「杨茵茵,我告诉妳,我甚么都不在乎,可妳不该欺骗我,不该玩弄别人的感情,哼哼,妳以为男人的感情不値钱是不?妳,妳,妳这个狠心的女人。」
茵儿急得哭了起来,气叫道:「你胡说八道,你再胡说八道我打你。」
这时,那负责监工的十阎王已提着鞭子赶到,指著柳少秋怒喝道:「吠,你不做工跑到此地来干甚么?」
柳少秋默立不动。
十阎王揄鞭「叭」的抽了他一下,喝道:「回去,好大胆,武林牢里还有你追求姑娘的余地么?」
柳少秋仍默立不动。
十阎王大怒道:「好极,看你性子强还是老夫鞭子强——」
登时鞭如雨下,直打得柳少秋衣破血流,但柳少秋依然一动不动,宛如一尊泥土塑像一般。
秦舫瞧着不忍,便上前拱手道:「柳兄,敝师妹如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在下愿代她向你道歉,你还是回去工作吧,这样挨打多不値得。」
柳少秋毫不理会打到脸上的鞭子,缓缓点着头,喃喃道:「不错,想不到我『鲁男子』柳少秋会为一个女人挨鞭子,这太不値得了,太可笑了……」
他边说边移步走去,垂头颓丧已极,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大阎王和柳少秋走后,茵儿害怕的望着秦舫,活像一个被「人赃俱获」的小偷,无可抵赖地站着等待惩罚。
秦舫心里很气,但想到自己也曾和凌美仙纠缠过一阵子,想想也就心平气和,于是重新拉她坐下,温声道:「茵儿,不必害怕,现在告诉我那是怎么一回事?」
茵儿见他不生气,简直感激得要死,紧偎着他掩脸哭泣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头一次参加做苦工时,听到好多人喊他『鲁男子』,我心里想:『哼,我才不相信这世上有鲁男子……」
秦舫苦笑道:「于是妳就去逗他了?」
茵儿点头道:「是,起初他不理我,我再逗他,他仍不理我,我心里好佩服他,心想『鲁男子』果然名不虚傅哪晓得过了几天……」
秦舫苦笑道:「他反而找你了?」
茵儿又点头道:「嗯,他偷偷告诉我,他并不如人家想像的那么『冷』,他只是一直在努力克制着,其实心里『热』得要命,他又说他第一眼看见我时心头咚的跳一下,本来想像平日那模样装得满不在乎,可是经过几天的努力克制终于弄得身心皆疲,他说这时候他才真正发觉到自己是很在乎的,他要和我好……」
秦舫道:「妳怎么回答他?」
茵儿道:「我心里觉得好笑,可是我有点骑虎难下,只好和他虚与委蛇起来。哼,谁叫他心肠那样直?」
秦舫正色道:「这是妳不对,下次不许逗人。」
茵儿连连点头道:「是,我绝不敢再逗男人。暧,没想到号称『鲁男子』的人也这样难缠,简直教人吃不了兜著走哪。」
秦舫不禁失落道:「他说得对,男人的感情并不是不値钱的东西。」
茵儿羞愧地道:「现在不谈这个,你说要问我几件甚么事?」
秦舫道:「第一件:黄山『金剑老人』有没有来武林牢挑战?」
茵儿道:「怎么没有?他第一次下谷做苦工时,不知为甚么和『一阳指』萧展仁吵起来,由吵架而动手,结果双双受了重伤,武林牢主人救活了『金剑老人』,却把萧展仁一掌打得脑袋开了花。」
「啊……」
「第二件呢?」
「第二件……第二件……让我想想,啊啊,对了,妳隔房那个麻面叟皮厚安怎么挑战出牢的?」
「疯老人传他一种武功。」
「奇怪?疯老人怎会传他武功?他是六毒之一啊。」
「谁知道,我问他,他不说。」
「他还传妳武功么?」
「没有,他骂我笨,其实我哪里笨呢?我只是内力不济所以接不了十招……」
「第三件,你们做的甚么苦工?怎的把岩石捣碎再拿去烧炼?」
「喑咕,你看不懂么?」
「是看不懂,我想做苦工也应该做些有意义的,那样子简直太无聊了。」
「我说你是书呆子,果然呆气十足。」
「咄,难道把岩石捣碎也有道理在么?」
「告诉你,那是在淘金。」
「啊,淘金?」
「是呀,那岩石含有金粒,捣碎后用水节洗,金粒就会沉落,再把它拿去烧炼,就变成亮晶晶的金块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武林牢主人那么富有,挑战赢了他就可获得一千两黄金……」
「现在还要问甚么?」
「没有了。」
他话刚说完,忽听岩石后有人接口道:「没有的话,现在跟老夫上谷去吧。」
秦舫和茵儿同时唬了一跳,双双跳起身,只见岩石后转出了大阎王楼舜庭,他手抓腰环气派十足的笑道:「哈哈,躲到这里幽会,你们把武林牢当作甚么地方了?」
茵儿羞红了脸,向他瞪瞪眼,撇撇嘴,表示偷听人家的话,老不正经。
秦舫朝他一揖道:「大阎王有甚么事?」
大阎王道:「跟老夫上谷再说吧。」
茵儿拉住秦舫撇唇道:「别去,一个时辰还没到。」
秦舫问道:「大约过了多久了?」
茵儿道:「半个时辰还没有呢。」
秦舫歉笑道:「那么等下我再来看妳好了。」
茵儿悻悻道:「你别理他们不行么?」
大阎王哈哈笑道:「行,行,妳要是高兴,老夫还可以借一条铁链给妳。」
茵儿玉脸一呆,问道:「借给我铁链干么?」
秦舫窘极连忙拱手道:「大阎王莫取笑,在下这就跟你上去吧。」
他劝慰茵儿几句,然后随大阎王走上谷腰,进入升降房向谷上升去。
大阎王道:「老夫听牢主说你要见那个唱歌的女人?」
秦舫点头道:「是,怎样?」
大阎王道:「见了她,你就愿意去巫山神女峰救凌姑娘出来?」
秦舫又点头道:「是,怎样?」
大阎王笑道:「老夫这就带你去见她。」
秦舫大喜道:「你们牢主答应了?」
大阎王颔颔首,不再多说。
升降房升至谷上,两人开门走出,大阎王欲带领他走向客厅,只听客厅中传来武林牢主人的声音道:「楼舜庭你迳自带他去,等见过她后再带他来见我便了。」
大阎王应声住足,掉头向秦舫一招手,折转身往升降房右边一条阴暗的石级登去。秦舫随后登上,心情愈来愈紧张,每踏上一层石级,便像踏在心絃上,全身血液翻腾著,两脚颤抖著,几乎到了无力抬脚的地步。
秀琴?
她是不是我生娘?
如果是,我该怎么办?
如果不是,那么,娘多半已经……
他不敢再想下去,他心乱得一塌糊涂,尤其脚下的石级漫长得简直像走不完,又弯又拐,黑暗阴凉,爬起来实在气闷煞人。
经过一道石级中间,他忽然听到壁角间传出一阵低微的「轧轧」声响,很像是升降房开动的声音,他不禁微感惊异,暗想:这武林牢的升降房敢情不只一个,但不知那一个「升」往何处?「降」往何地?做甚么用途的?
他为了排除紧张紊乱的思绪,于是开口搭讪道:「啊,那是甚么声音?」
大阎王道:「别多问,乖乖跟老夫走。」
秦舫笑道:「听起来好像是升降房,你们还有一个升降房么?」
大阎王道:「别多问,乖乖跟老夫走。」
秦舫不理,又笑道:「对,我想起来了,凌姑娘曾经告诉我——」
大阎王不觉停步紧张地道:「凌姑娘告诉你甚么?」
秦舫胡扯道:「她说,她说你们武林牢里还有一处很秘密的天地……」
大阎王狐疑道:「岂有此理,她怎会告诉你这些?」
秦舫耸肩道:「凌姑娘和我要好,我们几乎无话不谈,她还说——」
大阎王注目问道:「她还说甚么?」
秦舫吸了口气道:「她还说,她还说她师父是个女人。」
大阎王面容一严,猛然拐转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喝道:「下来!」
秦舫大惊道:「怎么啦?」
大阎王拖他往下走,沉声道:「你别想去见那个秀琴了。」
秦舫挣扎道:「为甚么?这是你们牢主答应的啊。」
大阎王一路将他拖下,气咻咻道:「你小子心地不正,竟敢胡说八道侮辱牢主,老夫先带你去见牢主再说。」
秦舫著了急,伸手扳住一面壁角道:「喂,就算我说错了话,你就只当我在开玩笑,别这么凶好不好?」
大阎王放缓拉势,嘿嘿冷笑道:「凌姑娘还告诉你甚么?」
秦舫摇头不迭道:「她甚么也没有告诉我,都是跟你开玩笑的啦。」
大阎王放开手,瞪眼忿忿地道:「若非看在你年纪轻,老夫绝不饶你。」
秦舫连连作揖道:「是,大阎王高抬贵手,在下这厢赔礼了。」
大阎王脸色稍霁,挥挥手道:「现在乖乖向上走,不淮再开口说话,再吭一声老夫就拖你下来。」
秦舫答应一声,转身向上登去,心里虽有气,却也不敢再吭气了。
连爬三道石级之后,蓦然眼前大亮,现出一条金碧辉煌的长廊,这条长廊长约十丈,廊柱雕刻着包金盘龙,形式有如皇宫,美仑美桀,左面一排十间寝房,每间房外均肃立一名牢卒,秦舫稍一思索便知道这十间寝房准是武林牢十大阎王居寝之室,心想十个阎王一人一间,那秀琴又住在哪里呢?
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疑问,不觉停住脚步,暗忖道:「噫,那个叫秀琴的女人如是住在此处,她的歌声怎能传到谷下去?」
正想着,身后的大阎王低叱道:「走啊,站着发甚么呆?」
秦舫哦了一声,抬步登上长廊,走到最末一间寝房,大阎王越到他身前,举手轻敲三下房门,低喊道:「秀琴姑娘在么?」
寝房里有个淸悦温婉的女人轻声答道:「在,大阎王有甚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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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7 17:56: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一章 母子相会



秦舫一听房中那个女人的嗓音,心头更是扑扑狂跳,只因一些也不假,那正是那个秀琴的声音,虽然他只听她唱过一次歌,可是那淸悦温婉而带着一点感伤的声调,给予他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
大阎王面露奇异笑容回瞥他一眼,再转向房门低声道:「秀琴姑娘,牢主命我带一个少年来见你。」
房中的秀琴姑娘轻哦一声,漫声问道:「少年?他来见我干么?」
大阎王微笑道:「秀琴姑娘愿意见他的话,可以亲自问他。」
秀琴姑娘低吟半晌,叹道:「好吧,你叫他自己推门进来。」
大阎王随向秦舫一摆手,二话不说便迳自返身离去。
秦舫深深吸了口气,举手轻轻地、慢慢地将房门往里推去,视线随着门缝越来越宽阔,最后终于看到房内的一切情景了。
那情景是非常奇特的,房中布置精致而简洁,书、剑、琴、棋、山水壁画,充满著男人的气质。
那个秀琴姑娘背向房门坐在一张绣机架边,正在穿针引线绣织着甚么东西。
她身段婀娜,穿着一袭雪白的曳地长裳,从背部的轮廓上看,年纪约摸已有三十多岁。
秦舫不敢率尔进入,站在门外作揖道:「秀……秀琴姑娘,小可……拜见妳……」
秀琴姑娘头也不回,也不停止刺绣工作,只是漫声答道:「你先进来坐一下,等我绣好这只眼睛再和你说话。」
秦舫恭应一声,举步入房,在她身右一张鼓凳上坐下。这时,他已可以看到她的脸部,那是一张娇美绝伦的面孔,雪颊丰润,红唇带甜,眉弯弯如弦月,目盈盈似秋水,尤其从整个姿态上流露出的那种高雅娴静而又带着一点幽忧的气质,完全是画工笔下寤寝以求的人物。
可是,当秦舫的视线由她的脸上移落到绣架上那块绣布时,他的心房不禁再度扑扑狂跳起来。
原来她正在刺绣著一个人像,而那个人像正是他上次为武林牢主人绘画的那个面貌有几分与他相像的青年人。
她已快要将那个青年人像绣成,只差右边一只眼睛的一点瞳子而已,她聚精会神的刺绣著,连对已坐到身旁的秦舫也无心移目看一眼,仿佛已经忘记自己曾经邀请一个人走进她房中来似的。
秦舫发觉她将那个青年的眼睛刺绣得很呆板,不禁低声喃喃道:「眼睛,眼睛不好」
秀琴姑娘微微一颤,徐徐别脸望他一阵,幽幽地道:「眼睛不好?」
秦舫起身俯首答道:「是的,眼睛不够传神,不够明亮,当您把他挂起来的时候,也许会发觉到他眼睛看着地上。」
秀琴姑娘蛾眉微微一挑,面露一丝悻色道:「男人的眼睛有时候就是看着地上,看不远。」
秦舫吃惊的抬脸问道:「您是故意这样绣的?」
秀琴姑娘摇头苦笑道:「不,倘使情形确如你所说,那是无意的。」
秦舫微笑道:「刺绣人像和绘画一样,您必须将自己的感情灌注进去,那样才能完成一幅上乘的艺术品。」
秀琴姑娘淡淡一笑道:「我是灌注进去了。」
秦舫讶道:「您见过他?」
秀琴姑娘点了点头,感伤地轻谓一声。
秦舫惊疑道:「他,那样短视么?」
秀琴姑娘又点了点头,将针插在绣布上,以手示意他坐下,然后温婉问道:「你叫甚么姓名?哪里来的?」
秦舫力持鎮定地道:「小可秦舫,由钱塘江边来的。」
秀琴姑娘垂目道:「来见我何事?」
秦舫毕竟无法完全鎮静得住,低头嗫嚅道:「来……来听您讲故事……」
秀琴姑娘凝眸问道:「听我讲故事?讲甚么故事?」
秦舫咬唇藉以平息激动的情绪,抬头歉笑道:「讲您自己的故事,可以么?」
秀琴姑娘抬目凝住他道:「为甚么要听我的故事?」
秦舫红脸道:「因为我想您一定有着一段很感人的故事……」
秀琴姑娘轻哦道:「从何得知我有一段很感人的故事?」
秦舫道:「我听过您的歌,那里面似乎流露着对某一个人的……对某一个人的……」
秀琴姑娘冷静的接口道:「怀念?」
秦舫点点头,看见她一派稳静之态,心里不禁起了怀疑,怀疑她根本不是自己的生娘,也根本不是自己所想的那种神秘的女人,她或许只是武林牢主人的妻子或藏娇,只是一个天性爱唱歌、爱多愁善感的女人罢了。
秀琴姑娘一对明澈的眼眸深深注视着他脸上一会,试探似地问道:「在你以为,我有着一段怎样的故事呢?」
秦舫低头道:「正如您说的那两个字眼,那故事也许包涵着对某一个人的怀念,这话如果说错,请您原谅……」
秀琴姑娘忽然轻叹一声,恢复那种感伤的声调说道:「你没有猜错,但你为甚么要知道那个故事呢?」
秦舫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好,心里很后悔没有事先想好一个充足的理由,他刚才是以「好奇」来回答武林牢主人,那两个字眼很不容易使人放心述说他的故事,他不敢再用那两个字眼了。
秀琴姑娘见他神色有着困窘和焦急,不禁浅浅一笑道:「是为了好奇么?」
秦舫大急道:「要是这理由不够充分,请容许我再想一想——」
秀琴姑娘噗嗤笑了起来,点着头道:「那的确不够充分,不过我愿意满足你的好奇心。」
秦舫大喜道:「谢谢您,您现在就可以说吧?」
秀琴姑娘点了点头,一股幽怨感伤之色随即罩上了她的眉峰——
「是的,那并不需要考虑或构思结构,因为那个故事很短,花不了多久时间便可将它讲完的……
只有一点,我必须把故事中的人物的姓名隐去,因为我们素昧平生,而且人名对故事本身并不重要,是不是?
那故事是发生在二十年前的,那时候我只有十六岁,本来十六岁还是个可笑的数目,但在我已开始懂得某些问题了。
我爹爹是一位颇具名气的武林人物,他只生了我一个女儿,因此他很爱我,他传授我武功,并且为我而收了一名青年做为弟子,做为我的师兄,我说『为我』你懂得哪个意思么?
好,他是个很聪明、很正直也很英俊的青年,他对我爱护备至百般体贴,他有着一种奇怪的热情,牺牲自我的精神大得惊人,可是情爱真是一样奇妙的东西,当时我虽不讨厌他,但也不喜欢他,我虽知道他有着很多优点,可是不知怎的我对他的优点并不欣赏,我无可无不可的和他相处著。
直到后来我认识了另一个青年后,我才感觉出不喜欢他的原因,我说出来也许会令你大吃一惊,我不喜欢他是因为他太正经、太拘礼,一点也不懂得风趣。
相反的,我后来认识的那个青年论相貌和学识也只不过和他在伯仲之间,可是那个青年郤使我很倾倒,为甚么呢?因为他很活泼、很豪放,谈吐也非当风趣。
那个青年,就是这个,就是绣布上的这个青年人。
噢,不必惊奇,他的确是个很奇妙的人物,我认识他是在一个春天的早上,那个早上我在山上追着一只很美丽的蝴蝶,那只蝴蝶好狡猾,我追了很久也捉不著牠,最气人的是我停下来牠也跟着停下来,后来我气牠不过,就拣了一颗小石子以暗器手法打牠,牠跌下来了,可是我过去捡起牠时,才发现牠根本不是伤在我的手里,牠是被一支松针贯穿腹部死去的。
我正在惊奇的时候,他已神秘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一看见他就有些害怕,因为他很潇洒,而且有着一种慑人的威仪,那是在我师兄身上永远找不到的东西。
那时我因心慌而假装出生气的模样,我叱他说:
『喂,谁叫你打死他的?』
他耸著肩头微笑道:
『妳不是要打死牠么?』
『谁说的?我只想把牠打伤。』
『哦,那怎么可能?妳用石子势必把牠打得稀烂,那很难看啊。』
『哼,我才不会把牠打死。』
『别扯谎,我看得出妳武功不坏,可是妳还做不到那种程度。』
『你瞧不起人?』
『不,我说的是实话。』
『你敢不敢和我动手?』
『有甚么不敢?只是打输了不许哭。』
于是我们便动手较量,他实在厉害,三、五个照面便绊了我一跤,那时我只有十六岁,我没有办法不哭,他就向我赔不是,我不理他,他便扬长而去。
第二天早上,我忍不住又跑到那山上去玩,我向自己说我不是去找他的,可是我脑子里尽是想着他,并且幻想着他也许会再到那个地方来。
果然我的幻想成了事实,我一到那个地方就发现他悠闲地坐在一块大石上,望着我直微笑……
那以后我们成为好朋友,我们几乎天天见面,他年纪大我整整十岁,他告诉我姓名和住址,他说他住在这里——大巴山铁锁谷。」
秦舫听到此,忍不住开口打岔道:「他叫甚么姓名?」
秀琴姑娘默然半晌,平静地道:「如有必要,等我说完后再告诉你。」
她继续说下去——
「我们相识两月后,有一天他向我求婚,我教他去找我爹爹,他说:『好,我明天就去。』然而第二天却发生了一个大变故,我爹爹突然被发现死在一个山头上。我爹爹的死,好像他自己有些预感,因为他曾经嘱咐我说,假如有一天他突然逝世时,要我和师兄赶快离开家跑到远远的地方去……
唉,你可想像得到我爹爹的死对我是个多么大的打击,那时我简直吓糊涂了,就在神智迷惘中,我师兄带着我怆惶离开家,好像在逃避著仇家的追踪,一路数易其装,日夜连程跑了六天,跑到会稽山隐居起来。
出乎意料的,他也紧跟而至,他乘我师兄下山办粮食时现身问我是怎么一回事,我告诉他我爹爹可能是被人害死的,他答应替我寻索仇家,并要求我离开我师兄和他去,我没有答应,我怎能在那个时候遽然离开我师兄呢?
于是我们仍像往日那样瞒着我师兄相处著,过了不久,他又向我提出,我仍没有答应,我实在不知要怎样向我师兄开口?因为他对我太好,我不忍心看他受到打击。
又过了不久,他三度向我提出,我尙在犹豫时,他不由分说一把将我捉住。啊,他实在很放荡,脾气也很暴躁,他突然变得像一只发怒的野牛……
那以后我们便过著一种不正常的幸福的生活,有一天我和我师兄在练剑的时候,我忽然被一阵头昏眼花所侵袭,我无力的倒了下去,我师兄便把我抱起来,就在那时,他出现了,那是魔鬼的安排,因为那是他第一次在我师兄面前出现。
他看见我师兄抱着我,气得差点把我杀死,他臭骂我一顿,说我不愿离开我师兄原来是这个样子,他不容我有解释的余地,掉头就去了,永远的去了……
我师兄没有生气,他抱我回到屋里,他说他早就知道我们之间的一切,他愿意替我去找他回来,并说如他没有回来,表示没有找到,建议我等生下孩子后再下山去找他。
就这样,我师兄也走了,留我一个在山上,直到我生下一个男孩子,他们两人都没有回来过……
我不等孩子弥月就束装下山找他,我打算到大巴山来,哪知才渡钱塘江时就遭遇另一场魔鬼的安排,渡船翻沉了,我记得我们母子即将遭灭顶的刹那间,仿佛我的儿子被一个中年人抢去,而我则被江水冲出数里,很庆幸的被一个渔夫所救,但我已经找不到我的儿子了,我花了两年的时间四处遍寻不著,只好先来大巴山找他,可是他早已不在此地,我又四处找他,也找不到,后来我无意间获得——后来我忽然想到他也许有一天会回到大巴山来,于是就决定回到此守株待兔,十二年前,现在的武林牢主人率人到此建牢,他看见我可怜,也就准许我继续住下来。
完了,这就是我的全盘故事,这故事只有个人的情爱,没有惊天动地的情节,也没有甚么感人之处,你听了也许会很失望,但我总算满足了你的好奇心,是不是?」
秦舫早已听得激动异常,拚命忍耐著等到她述说完毕,忍不住流泪大声道:「他是谁?他是谁?他是谁啊?」
秀琴姑娘眼眶噙满泪水,紧张地盯住他答道:「他叫金璜。」
秦舫瞪眼失声道:「您——心是黄山派天都老人司马信的女儿——司马秀琴?」
秀琴姑娘泪珠扑簌直下,起身走到他身前,伸手摸索他的颈项,颤声喃喃道:「没有龙钥,你没有龙钥……」
秦舫急忙掏出龙钥和金链递到她手上,然后在她膝前跪了下去。
司马秀琴大叫一声,疯狂的扑下去抱住他,紧紧的抱住他,母子俩的哭喊声顿时纠成一片……
「啊,娘,娘,您是我的亲娘啊。」
「是的,可怜的孩子,武林牢主人猜得不错,你果然是我的儿子……」
「娘,娘……」
「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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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7 20:05: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二章 挑战



这一天,武林牢的下午天像往日一样,阳光在宁静中慢慢由谷下向谷上缩回去,没有人前来挑战,没有人感到这一天与往常有何不同,更没有人知道武林牢里已经发生了一件不平凡的事,可是,当阳光完全由谷中撤退的时候,另一件不平凡的事情发生了。
「咚,咚,咚,咚,咚。」
蓦然,谷上七絃琴南端平台上的挑战鼓响了,宏亮的鼓声传遍整个武林牢,也传进了司马秀琴的寝房里。
「舫儿,去看看,有人挑战来了。」
「不管它,娘,我要再和您说话。」
「傻孩子,来日方长,你怕我们母子没有说话的时间么?」
「但是那种挑战有甚么看头?还不是两三下就被武林牢主人——」
忽然,挑战鼓二度响起:「咚,咚,咚,咚,咚……」
「啊?有两个人来挑战,孩子,出去看看吧。」
「算了,娘,您先告诉我那武林牢主人是怎样的一个人物好么?」
「唉,娘也不淸楚——」
「咚,咚,咚,咚,咚……」
挑战鼓三度响起。
「啊?有三个挑战者,快出去看看,孩子。」
「好吧,但不必急,您住在这里十二年,怎的不知道武林牢主人是谁?」
「这是由于娘很少和他见面的缘故,啊——」
「咚,咚,咚,咚,咚……」
挑战鼓四度响起。
「奇怪,今天怎么有这么多挑战者?快出去看看,孩子。」
「真讨厌,娘,您说武林牢主人为甚么要建立这个武林牢?」
「不知道,娘也曾问过他,他只说为了某种缘故,现在你出去看看——咦?又响了……」
「咚,咚,咚,咚,咚……」
「五个挑战者?哈哈,今天武林牢主人要忙死了。」
「不许胡说,孩子。」
「是,娘,咱们明天就离开这里,一道去找爹爹好么?」
「咚,咚,咚,咚,咚……」
「天啊,第六个挑战者,今天是怎么搞的?」
「可能还有呢?咱们索性再等下去,娘,您说咱们明天就离开这里好么?」
「不,娘永远不离开这里。」
「为甚么啊,娘?」
「咚,咚,咚,咚,咚……」
「第七个——孩子,娘不离开这里的原因是要等你爹爹来接我。」
「可是爹爹怎会知道您在这里等他呢?」
「咚,咚,咚,咚,咚……」
「第八个——哼,你爹爹不知道娘在这里,那才有鬼呢。」
「这又是为甚么?」
「咚,咚,咚,咚,咚……」
「第九个————因为,孩子,因为他原是居住在这大巴山铁锁谷里的,现在这地方被武林牢主人占去,他至少也应该来挑战……」
「咚,咚,咚,咚,咚……」
「第十个——孩子,今天情形有点不对,快出去看看来了些甚么人物?」
「再等一下,娘,爹爹武功是不是很高?他在武林中有没有名气?」
「依娘看,他武功比你外祖父还高,可是以前娘四处打听,大家都说没听过有金璜这个人——」
「咚,咚,咚,咚,咚……」
「第十一个——娘,爹爹会不会化名骗您呢?」
「不会,我猜他对娘还存有误会,孩子,你凭良心说一句话,是娘应该去找他,还是他应该来找娘?」
「当然是爹爹应该来找您。」
「咚,咚,咚,咚,咚……」
「第十二个——所以,孩子,所以娘发誓不离开这里,娘要一直等到他来接我为止,除非,除非娘获得证实他已死了。」
「啊,对了,娘,我上次和真天外不速客见面的时候,他曾把秦舫误听作金璜,由此可知他一定知道有爹爹这个人。」
「真的?」
「真的,改天我就去找那位真天外不速客,向他打听爹爹的下落,然后我就先去找爹爹,务必将他捉来给您。」
「好的,现在鼓声不响了,你快出去看看吧。」
「好,娘不出去看看么?」
「不,娘从来不理会那些事。」
「那么我也懒得理会,我再陪您谈谈。」
「不行,你要理会,现在快给我出去看看。」
秦舫——
不,现在应该改称他为金舫了。
他满怀欣喜的走出寝房,飞也似的奔离长廊,奔下石级,奔到武林牢的客厅上,靠上鸡心窗口向外望去。
视线顺着笔直的七条铁索向前张望,只见对面谷口边的平台上,巍立著一排十二个老人。距离只有十六、七丈,故此还可淸楚的看出他们是一媪二僧三道六俗,其中他认得七个人,那七个是:
少林派掌门智光大师。
武当派掌门淸风真人。
终南派掌门太虚道长。
华山派掌门蜗庐隐士游化龙。
崆峒派掌门左手神笔易则文。
南海派掌门无忧散人叶一舟。
黄山派(代掌门)「铜钹老人」章太平。
另外五个他虽未见过,但既然前七个都是一派掌门之尊,可想而知他们就是:
峨眉派掌门灵心上人。
昆仑派掌门白水真人。
天城派掌门树腹隐叟鲁巴公。
邛睐派掌门苦瓜嗜客甘若天。
雪山派掌门母张飞东方二娘。
噫,当今武林十二门派掌门人突然联袂前来武林牢挑战,这倒是武林牢创立以来的第二次最大场面。
他们为甚么忽然要来挑战?
那天自己在少林寺时,曾听华山派掌门蜗庐隐士游化龙说他有一计策可以救出武圣之子「流浪叟」葛玄,他的计策敢情就是联合十二位掌门人前来挑战不成?要是不错的话,这简直是狗屁计策,他们既不能十二人一齐动手,又有哪一人力能接满十招?即使能接满十招,那也只能救出龙、蛇二牢的囚犯,武林牢主人岂肯将「流浪叟」释放出去?
金舫正想得不解,忽觉肩膀被人轻拍一下,掉头一瞧,原来武林牢主人业已来到自己身后。
他目注窗外,发出平静的声调问道:「见过秀琴姑娘了么?」
金舫点头得意地道:「见过了,告诉你不吓你一跳才怪,她是我娘哩。」
武林牢主人闻言并没有吓一跳,很沉着的笑笑道:「这有甚么了不起,我早就猜出几分了。」
金舫惊讶道:「你根据甚么猜出的?」
武林牢主人道:「现在我没有时间回答你的话,等我将这十二个挑战者一一打入牢后,我再和你硏究救我徒儿的事。」话罢,飞身射出鸡心窗外,飘然降落七絃琴上。
只见他飘落铁索上后,迈著稳沉的步履走到铁索中段站定,发话道:「诸位掌门人久仰,你们哪一位先上来?」
,对面平台上一声雷吼之下,飞出了雪山派女掌门人母张飞东方二娘。
她是个身躯臃肿的老婆子,但身手竟是矫健异常,飞起一掠三丈,倏然点立于铁索上,左手叉腰,右手戟指武林牢主人大喝道:「他妈的武林牢主人,你做缺德事做太多了,老身今天特地远从雪山来教训你,快过来讨打吧。」
武林牢主人轻哼一声,右脚轻轻在铁索上一勾,铁索嗡然颤响起来,声音悠扬,历久不止。
母张飞东方二娘身子随着铁索的颤动而颤动,敢情这种颤动会使人生起「痒」的感觉,她脸色一变,赶紧跃到另一条铁索上,张开血盆大口骂道:「鬼东西,要动手便动手,别弄这些邪术来计算人。」
武林牢主人闷不作声,电闪般跃到她站立的那条铁索上,右脚又是一勾,嗡声又起,又颤动了。
这一回比上一回还痛苦,母张飞站立不住,慌忙又飘到另一条铁索上,嘴里连珠炮似的大骂起来:「呸,呸,鬼东西,邪魔歪道,老身还道是真刀真枪干的,敢情是这么一回事,呸,呸,你道老身怕痒么?屁,老身才不怕——啊哎。」
武林牢主人突然绕着她疾飞,一瞬间脚板连拍七条铁索,顿时杀伐之声大起,母张飞猝不及防,身形一颠,险些摔下谷去,因此不觉惊叫出声,其实她也素知武林牢主人的琴音厉害无比,当下不敢再骂,施展浑身解数全神应付,一个身子东蹦西跳,扭左闪右,好像在跳着西域风土舞,煞是好看。
琴曲越弹越急剧,宛如千军万马迎面奔腾而来,声震云霄,令人不由心神惶惶,骇然失色。
平台上的十一位掌门人纷纷席地坐下,运功抗拒起来。
客厅里的金舫亦觉心神恼燥不安,恍如已面临死亡边缘,不期然生出万念俱灰坐以待毙之感,颓然跌坐客厅石地上,不知过了多久,蓦地琴曲戛然而止,但见武林牢主人身如一缕轻烟直扑到母张飞身前,轻轻一掌向她拍了过去。
母张飞神智早已有些迷糊,看见他一掌拍到,本能地举掌相迎,哪知掌势甫出,突觉迎面有一股无形的力道像长江大河的波浪汹涌而至,自己打出的掌力好比一点雨水投入大江之中,一点也不起作用,反而一个身躯被托得升空往后飞去。
这一飞,不掉下谷才怪。
金舫瞧得心头一急,忍不住大叫道:「燕迂飞。」
母张飞大叫一声,双臂陡振,身形一个倒转,忽然像燕子般折飞到最右边的一条铁索上。
武林牢主人紧追过去,又是一掌轻轻拍出,好像在打太极拳似的。
母张飞吼叫如雷,双掌齐出,一吐即退,拧身掠向第二条铁索,哪知她双脚刚顿离铁索,武林牢主人身形业已横飘而起,左掌潇然挥疾,正好赶上她的身腰,直打得她一个胖大的身躯向滚球一般,大呼大叫着翻翻滚滚跌向谷中去了。
她才跌出铁索的一刹间,那邛睐掌门人苦瓜嗜客甘若天紧接着飞落铁索上,招呼一声不打,手脚齐施,一抡向武林牢主人攻打过去。
武林牢主人一声长笑,身形急转,单掌上下一搅,倏忽间便把他的攻势挡了回去。
苦瓜嗜客稍退即进,双掌舞如风草,双脚连环踢出,怪叫道:「你不弹琴,我起码是龙牢住客。」
武林牢主人原式不变,右掌追踪抓他手脚,大笑道:「好,这是第二招。」
苦瓜嗜客又被迫退,正待再进,武林牢主人蓦然一声淸啸,腾身猛扑,左掌出如奔电,招式近似「推窗望月」,寂然向他左肩打去,这一招当真快得出奇,饶是苦瓜嗜客应变得快,就在斜身回避之际,肩头仍被他的掌缘扫了一下,登时身随掌转,往后一颠,脚下已站不稳,踉跄摔出铁索。
但苦瓜嗜客双掌竟是特别灵活,即时使出一式「蜉蛆绕树」一把抓住铁索,再一个疾旋荡,身如飞矢射到另一条铁索上。
武林牢主人未容他站稳,扬起一掌遥遥拍向他脚下铁索,一面轻笑道:「第三招,跳起来。」
苦瓜嗜客脑中电转,这时除了跳起回避外实在别无良法,当下无可奈何的跳起来。
武林牢主人乘势一掌横拍而出,哈哈大笑道:「第四招,掉下去。」
苦瓜嗜客怪叫一声,身若纸鸢,飘飘荡荡的掉向谷中去了。
天城派掌门树腹隐叟鲁巴公第三个飞落铁索上,他使的一柄蜈蚣剑,像苦瓜嗜客一样,一上来便攻,剑招连绵施出,刺、劈、砍、撩、挑,一口气攻出五剑之多,剑剑诡谲毒辣,极符蜈蚣之名。
武林牢主人左挪右腾从容闪避,等到他劈完五剑,猛可欺身直进,喝道:「你也接我五掌试试。」
喝声甫落,右掌抬处,顿时掌化千只,但见满天掌影像飞蛾般飘忽旋飞,眨眼便将树腹隐叟逼得手忙手乱。
众人只见他退到第四步之际,一脚踏了个空,登时翻身便向谷中栽落……
「无量寿佛,老道来了也。」昆仑派掌门白水真人手扬拂尘飞身降落铁索,手起一招「挥金如土」贯足内力向武林牢主人脸上面巾卷去。
武林牢主人沉哼一声,左袖展如鹤翼,迎着他的拂尘拂出,一下便将他迫得撤回拂尘飘退寻丈。
金舫愈看愈泄气,暗想:这些掌门人简直有勇无谋,明知不敌却仍一个一个接上来,唉,像这样一面倒的打斗有甚么看头?倒不如回去和娘谈话是正经。
忖罢,返身便向右厅门奔去,刚奔至门口,忽见大阎王楼舜庭手抓腰威风凛凛的当门而立,将通路整个挡住。
金舫朝他一揖道:「大阎王借光。」
大阎王沉脸道:「干甚么?」
金舫陪笑道:「我要去见我娘,那……那秀琴姑娘是我娘哩。」
大阎王怒道:「老夫已听她说过,可是你刚刚见过她,现在又要去见她,这般纠缠不休是甚么意思?」
金舫诧道:「母子相处怎可说是纠缠不休?」
大阎王脸孔上微露笑意,点着头道:「就算不是纠缠,也不必时刻黏在妈妈身上,难道要吃乳么?」
金舫红脸笑道:「大阎王莫取笑,我们母子刚刚相会,自然有很多话要谈……」
大阎王仰脸悠悠笑道:「你既是秀琴姑娘的儿子,好歹也算是武林牢里的人,唔……你会不会下棋?」
金舫一怔,点了点头道:「会一点,怎样?」
大阎王笑道:「老夫好久没有下棋,手痒得紧,你先陪老夫下一局棋,然后老夫便允许你再去见你娘。」
金舫为难地道:「大阎王要下棋,改天在下陪您几局都可以,今天您容在下先去见我娘如何?」
大阎王断然道:「不行,老夫棋瘾一发六亲不认,你不陪老夫下一局休想进去。」
金舫心里气极,却不便发作,只得叹了口气道:「好吧,要下就快,哪里下去?」
大阎王道:「就到你上次睡过的那间寝房吧。」
两人于是走进左厅门,经过大理石长廊,走到第五间寝房,开门进入,搬过奕具便开始杀起来,敢情大阎王属于长考型,行棋缓慢无比,一著三沉吟,良久方才肯在棋盘上放下一子,还长长「唔」了一声,好像味道无穷。
金舫看他下得那么慢,暗暗心惊,心想若要等到这局棋下完才能去见娘,那不等于是明天的事了么?
「啪。」
「唔……」
「大阎王,请下快一点好不好?」
「别着急慢慢来有意思,唔……」
「唉,似这般下法,要多久才能下完?」
「别着急,慢慢来有意思,唔……」
金舫暗叹罢了,索性闭上眼睛假寐,耳中隐隐听到外面七絃琴上不时传来喝吆声,正不知十二门派掌门人又掉下了几位也?
大阎王放下一子,伸手推他斥道:「喂,别睡觉,你怎么这样不懂礼貌?」
金舫连忙睁眼拈起一子打下,含笑道:「我没有睡觉,我是在想那些掌门人为甚么不去巫山新武林牢挑战?」
大阎王道:「胡说,大巴山武林牢才是正宗的武林牢,谁要挑战就该到此地来。」
金舫叹道:「这不是正宗不正宗,老牌不老牌的问题,大凡来你们大巴山武林牢挑战的都脱不了为了一个『名』字,与其为『名』而被禁锢,倒不如为『义』而被锢来得有意义。」
大阎王有些无词以对,不觉重重的打下一子,沉声道:「别废话,现在是下棋的时候。」
话才说完,房门一开,武林牢主人神态闲舒地缓步走进房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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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7 20:05: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三章 黑夜越牢



大阎王一见牢主进房,连忙起立笑道:「十二位掌门都下去了?」
武林牢主人嗯了一声,亲自搬来一张椅子,在他们中间坐下,示意他坐下续奕,然后道:「十二派掌门人忽然联袂前来挑战,此事透著几分蹊跷,你这几天稍微留神一下,并吩咐钟敬堂暂时别让他们参加淘金工作。」
大阎王道:「我现在就下去看看,牢主可有心情续此一局棋?」
武林牢主人颔颔首,大阎王于是起身出房而去,金舫乘机一把将棋局搅乱,起立拱手笑道:「咱们别下棋了,在下这里先向你牢主道谢,然后在下还有一项请求……」
武林牢主人冷峻地道:「谢甚么?」
金舫肃容道:「在下生娘十多年来承蒙牢主照顾,这一点在下不能不向你表示感谢。」
武林牢主人仍冷峻地道:「还请求甚么?」
金舫呐呐道:「我知道你要和我商谈解救令徒之事,这事可否明天再谈?先容我再去见我娘,然后我还要下龙、蛇二牢去把这消息告诉我师父他们。」
武林牢主人道:「别紧张,我只问你两句话。」
金舫轻哦迫:「哪两句?」
武林牢主人道:「第一:你答应救仙儿,后不后悔?」
金舫低头道:「我哪里会后悔?只是我现在有些伤脑筋……」
武林牢主人笑道:「伤甚么脑筋?」
金舫道:「解救令徒委实刻不容缓,可是我还得四处去寻我爹爹回来,假如先去巫山新武林牢挑战,万一不敌而要坐牢,那时岂非不能找我爹爹了?」
武林牢主人沉笑两声,道:「这正是我要问你的第二件事,如果你愿意学练我的武功,我保证你一定能够救出仙儿。」
金舫点头道:「好,我答应你就是,现在让我见我娘如何?」
武林牢主人笑道:「你何不先去见你师父?回来后再和你娘谈上一夜都可以。」
金舫想想也是,遂匆匆出房,飞也似的奔至龙牢,将自己找到生母的事告诉师父和师母,又奔下蛇牢告诉茵儿。
茵儿已收工回到牢房,听到他找到生娘,又是高兴又是紧张,惊喜地道:「真的,你娘是甚么样子?」
金舫得意地道:「我娘才只有三十多岁,很美哩。」
茵儿笑道:「请她来给我瞧瞧好么?」
金舫点头道:「好,我明天请她下来看妳。」
茵儿想了一想,忽又摇头苦脸道:「算了,还是等我挑战出牢再去看她。」
金舫怔道:「怎么了?」
茵儿发愁道:「我好久没有洗脸、洗澡,她恐怕会嫌我难看……」
金舫笑道:「才不会,我今天晚上先替妳向她吹嘘一阵好了。」
茵儿展笑道:「干脆我明天就挑战升上龙牢,然后再做出牢的挑战,有你在我也许能接满十招哩。」
金舫点头笑道:「好,现在我要去看看那十二位掌门人,妳知道他们关在哪里?」
茵儿呶嘴道:「我隔壁第一百零六号起便是,因为新牢房还没建好,他们有的暂时两人关在一间,刚才好多囚犯纷纷嚷着说不公平呢。」
金舫笑一笑,移步走到第一百零六号牢房,一看房里坐的是云山派掌门人母张飞东方二娘;这个女掌门他不认识,于是再向下走去,一直走到第一百零八号牢房,方见房里坐着少林、武当两位掌门人,他们甫由一派掌门之尊降为戴手鋳、脚缭的阶下囚,神情均极尴尬,看见金舫到来,两张老脸更是红得发紫。
金舫朝他们点头为礼道:「两位掌门人好。」
少林掌门智光大师点头答礼,苦笑道:「小施主今番又得进入武林牢来,敢情与武林牢主人如此有交情么?」
金舫忙将原由全般说出,最后反问道:「诸位掌门人今天联袂前来挑战,敢问目的何在?」
智光大师摆头看看武当掌门淸风真人,后者笑笑道:「哪有甚么目的?不过是孤注一掷罢了。」
金舫情知他们必有一番用意,自己不便多问,当下又去看看另四位熟识的掌门人,之后便乘升降房上谷。
这时天已入夜,他迳自回至生娘房中与她共进晚餐,然后就赖在房中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
「孩子,你对武林牢主人的观感怎样?」
「坏透了。」
「嘎,怎么说?」
「依孩儿看,他本质上似乎不是一个坏人,但是他凭持有一身天下无敌的武功,就胡作乱为建这个劳什子的武林牢将武林人关禁起来,这就最要不得了。」
「可是他并没有强迫人上来挑战。」
「可是他捉住了武林人的弱点。」
「你不能对他改变看法么?」
「嗯,除非他解散武林牢。」
「……」
「娘,您认为他很好么?」
「嗯,我觉得他很好,他从来没乱杀过一人,也没有虐待过囚犯。」
「但他使很多人妻离子散,使歹人乘机在江湖上为恶。」
「这个我不管。」
「甚么?」
「噢噢,我是说,这个应该没有他的责任,因为,无论如何他没有强迫人上来挑战,那些人如知以行侠仗义为重,尽可不要来挑战好了。」
「娘,您怎的尽帮他说话?」
「我觉得他很好嘛。」
「不,娘,要是您不生气的话,孩儿要说,您错了。」
「哼。」
「啊,别生气,娘。」
「我偏要生气,你和你爹爹一样顽固,他是老顽固,你是小顽固。」
「哪里,娘,爹爹恐怕的确有点顽固,可是孩儿一点也不顽固啊。」
「哼,你才顽固得厉害呢。」
「不会吧?娘。」
「任何人都畏惧武林牢主人,只有你对他漫不在意,这是顽固之一,娘说他好,你偏说他不好,这是顽固之二。」
「择善而固执,这有甚么不对?」
「择善个鬼,你爹爹对我生起误会,掉头一去便是二十年,我恨透了他,现在我看你个性像他,我也有些恨你。」
「爹爹的确有点不对,可是……」
「唉,我希望我们母子俩在某些观念上能够取得协调。」
「是的,娘,我努力着对武林牢主人表示好感便了。」
「夜深了,现在你回房睡觉去吧。」
「是……」
※ ※ ※ ※
「越牢。」
「越牢。」
「十二派掌门人破牢出来了。」
沉静的半夜里,突然传来这么一片呼嚷声。
金舫由梦中惊醒,一骨碌翻下床,开门奔到客厅时,正见大阎王楼舜庭由通道里奔出,而武林牢主人亦由厅右第一间闪了出来。
他双目射出威棱棱的光芒,沉声问道:「楼舜庭,怎么一回事?」
大阎王急声道:「他们同时撞破牢壁逃出,此刻正冲向特别牢房欲救『流浪叟』出去,老九、老十抵挡不住,双双重伤倒地——」
武林牢主人不等他说出,身形一晃,闪入通道去了。
金舫欲待跟去,大阎王张臂挡住喝道:「没有你的事,你去睡觉。」
金舫耽心地道:「你们牢主会不会打死他们?」
大阎王挥手道:「别多问,乖乖回房睡觉。」
金舫道:「我睡不着,我跟你下去看看如何?」
大阎王连连挥手道:「不行,不行,快快回房睡觉。」
金舫不禁有气,一屁股坐到一张紫檀椅里,扭嘴道:「我也不下去,也不睡觉,你大阎王只管忙去吧。」
大阎王哼了一声,转身便走,走出二步,忽似想到甚么事,忙的刹住脚,回头凝望着他不放心地道:「你要跟老夫下去也可以,只是万万不可插手,怎样?」
金舫大喜,跳起来道:「好,我袖手不管便了。」
大阎王于是领着他匆匆走到升降房外,那升降房以为武林牢主人乘下谷去,此刻仍停留在谷下。他举手在一堵壁角上一按,只听一阵「轧轧」之声由底下传上来,不久升降房升回来,两人进入开动消息,飞快地降下谷去。
降到谷中,大阎王当先冲出,飞步向那螺旋谷径奔下,金舫随后紧跟,奔到一道谷壁上的圆洞口,月光下一眼瞥见洞口躺着两个老人,竟是崆峒派掌门人左手神笔易则文和南海派掌门人无忧散人叶一舟;他们瞪眼僵挺挺躺着,一看就知被点了穴道。
大阎王似是怕金舫下手施救,一把拉起他往洞中奔入;这条洞道不深,进入约摸三丈便向右拐,再进入约摸十六、七丈远便到尽头;尽头处,现出一间铁杆重重的大牢房。
一盏微弱的油灯照射下,可以瞧见此时牢房外东倒西斜躺着僧道俗十个老人,而武林牢主人就巍立在他们中间,静静地一动不动。
好快,这么短暂的时间,他已将十二派掌门人一一制服了?
金舫趋前一瞧,只见牢房两支粗大的铁杆已被扳歪,空隙足够一人钻出,可是牢房中那位特别囚犯——武圣之子「流浪叟」葛玄却静静的倚坐于壁角下,两眼欲合未合,似有见似未见的盯着武林牢主人,状至悠闲。
他戴的手鋳和脚缭大得惊人,合起来不怕有两百斤重,颈项里又扣著一条铁链,它长约五尺,坚固的系在壁上一只铁环上,敢情似这般禁锢,纵有通天本领也别想脱逃得了。
这时,武林牢主人轻轻咳嗽一声,凝视著「流浪叟」发话道:「喂,刚才你为何不试一试?」
「流浪叟」伸了个懒腰,爱理不理的咕哝道:「不用试,一挣便开……」
武林牢主人冷笑道:「那么你又为何不走?」
「流浪叟」缓缓摇头道:「噢——不,不,我觉得这样很舒服,我看来是爱上这间房子了。」
武林牢主人嘿然道:「简直胡说,这间牢房有何可爱之处?」
「流浪叟」抬起脚缭碰击着地面,发出「蓬蓬」声响,笑道:「我住在这里没有人会来干扰,我可以想我喜欢想的事。」
他说著转望金舫问道:「喂,小娃儿,你就是秦舫么?」
金舫一揖道:「是,但晚辈现在改姓金,因为晩辈已找到生娘了。」
「流浪叟」道:「我不管你姓金姓秦,我告诉你,你那小女娃儿好笨,她……」
金舫怕他说出传授茵儿武功之事,忙的大声道:「我知道,我知道,她又降到蛇牢里来了。」
「流浪叟」点着蓬乱的脑袋,瞇视着他笑道:「那么说你,喂,你敢不敢向他挑战,然后关到蛇牢里来?」
金舫瞥了武林牢主人一眼,点头道:「如有必要,晩辈当然敢。」
武林牢主人沉哼一声,别望大阎王吩咐道:「你将这十二名囚犯看好,等天亮后我要当众处置他们。」
他说完忽然探手拉起金舫转身就走,一迳走出洞道,进入升降房,开动消息,向谷上升去……
「牢主,你知道他们为甚么要救『流浪叟』么?」
「要他启开神机玉盒。」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我要当着囚犯们面前将他们处死,否则无理由向囚犯们交代。」
「最好轻一点。」
「绝不。」
「请你考虑考虑吧,我娘正要我对你改变看法呢。」
「我不管你对我怎样看法。」
「你这样不可商量么?」
「错不在我,他们破坏了武林牢的规律。」
「那是不得已的,因为蝙蝠帮已夺去十二支金钥中的八支,你知道蝙蝠帮主不是好东西。」
「我不管那些。」
「好,你敢处死他们,我就向你挑战。」
「你敢挑战我就打死你。」
「你等著瞧吧,看我天亮后敢不敢向你挑战。」
「哼,好小子,你不履行诺言救我徒儿了?」
「我很抱歉,十二条性命和你徒儿的性命比较起来,使我无法不食言一次。」
「你挑战就能阻止我处死他们么?」
「至少我已尽到一种责任。」
「狗屁。」
「多说无益,咱们等著天亮吧。」
「……」
天亮了。
金舫一起床便跑上上层长廊寝房要将自己决定挑战的行动告诉娘,哪知跑到寝房门口却见二阎王范天迢大模大样的坐在门口一张籐椅里,右手摩抄著黑虬胡,一派闲舒之状。
金舫向他点一下头,打开房门一看,却不见娘在房中,心中讶异,掉头问道:「请问二阎王,我娘哪里去了?」
二阎王范天迢含笑漫声道:「你娘不见你。」
金舫吃了一惊,急问道:「我娘怎么不见我?」
二阎王由袖中抽出一张字条递给他,咧嘴笑道:「看看这个,这是你娘要老夫交给你的。」
金舫接过字条一看,只见上面寥寥写着十几个淸秀的字:
「舫儿,你若向牢主挑战,娘永远不见你。」
啊呀,娘生了大气,这可怎么办?
他大吃一惊,跳脚惶然道:「快告诉我,我娘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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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7 20:06: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四章 挑战



二阎王幸灾乐祸地歪头笑道:「你猜老夫会告诉你么?」
金舫怒道:「你们是不是把我娘关起来了?」
二阎王摇头道:「我们对秀琴姑娘一向很尊敬,包括牢主在内。」
金舫道:「那么,你告诉我她在哪里,我要向她解释。」
二阎王笑道:「解释不挑战么?」
金舫道:「不,解释要挑战的理由。」
二阎王率敛笑摇头道:「那么,一切免谈。」
金舫大怒道:「岂有此理?这一定是你们搞的鬼。」
二阎王脸容一沉,饱然道:「我说我们武林牢一向对你娘很尊敬,我们不会强迫她反对你挑战,再说你并不是甚么了不起的人物,我们牢主才犯不着阻止你挑战。」
金舫想想也有道理,不由大感为难,垂头流泪不止。
二阎王伸手指著旁边一张空椅道:「你不妨坐下来仔细想一想,想想你娘为何要阻止你挑战。」
金舫依言坐下,开始仔细想起来。
这一想,足足想了盏茶工夫,方才挺身站起,二阎王关心地问道:「想通了?」
金舫点头道:「嗯,想通了。」
二阎王笑道:「决定不挑战?」
金舫摇头道:「不,决定要挑战。」
二阎王勃然大怒,站起连挥双手做驱逐状,大喝道:「滚,滚,你这小子简直不可救药,去死好了。」
金舫转身走回客厅,只见武林牢主人倚立于鸡心窗边,他听得足响,回头望望金舫,嘿笑道:「怎么眼睛红了?」
金舫道:「我娘不见我了。」
武林牢主人冷笑道:「为甚么?」
金舫抿抿嘴道:「她说如果我向你挑战,她就永远不见我。」
武林牢主人淡然道:「那你就不要挑战好了?」
金舫决然道:「不,我一定要挑战。」
武林牢主人怒道:「你不听你娘的话,就是不孝。」
金舫冷冷道:「不孝就不孝吧,天知道……」
武林牢主人大为愤怒,振臂一指窗外喝道:「好极,现在你过去擂鼓。」
金舫穿身射出窗口,脚点铁索纵向对面谷边平台,他第一次身临震慑天下的武林牢七絃琴上,俯瞰谷底实在深得一塌糊涂,不由心头生怯,好不容易纵到平台上,身上已冒出冷汗来了,他透了一口大气,走至大鼓下拿起鼓槌,使劲擂击五下:「咚,咚,咚,咚,咚……」
许多囚犯还在睡懒觉,闻声纷纷探头窗向上张望,远远看落像一颗颗葡萄挂在谷壁上。
武林牢主人飞出鸡心窗,飘落铁索上,举步向他走过来了。
金舫取出折扇,再度纵落铁索,迎着他走过去……
晨曦照着谷上浓重的朝雾,照着挂在铁索上的晶莹的露珠,一切显得那么严肃、神秘而又淸新美丽。
武林牢主人缓步走至金舫身前,默视他片刻,吐出平静而微带笑意的声调道:「敢不敢听我弹一曲思亲操?」
金舫正是最怕听到他弹琴,但他既问「敢不敢」,自己岂能示弱?当下硬著头皮点头道:「正要领教,你只管弹吧。」
武林牢主人一声轻笑,身形腾处,倏然捷似一只蝴蝶,开始绕着他飞掠起来。
一片温婉、柔和、哀伤,充满怀念情愫的琴曲,像氤氟的朝雾冉冉升起了,琴曲进行缓慢,故此镰索的颤动不怎样激烈,金舫站在中间的一条铁索上,闭目凝神,眼观鼻,鼻观心,努力克制着不去听它,可是过了一会,他忽然觉得那阙琴曲一点也不厉害,不,那简直太美妙、太好听了,那像是一个天涯游子回到了母亲的怀里,正在向母亲娓娓述说着他在外面的一切经历和遭遇,有悲、有喜、有辛酸也有庆幸……
哦,孩子,别离开我,别再到那遥远的地方去了。
不会的,娘,大千世界原来那么冷酷无情,只有在家里才有快乐,我永远不会再离开您了。
可是你说要向武林牢主人挑战,如果你向他挑战,娘永远不见你。
不,您听我说,娘,武林牢主人是个大坏蛋,他要将十二门派掌门人处死,我不能眼看着他们被处死而不加援手,因为十二派掌门人一死,对正道武林是个严重的打击,那会使蝙蝠帮更加肆无忌惮啊。
孩子,你非挑战不可么?
是的,我非挑战不可。
那么,再见了。
啊,别走,娘,娘……
「娘,娘,您别走呀。」
金舫忽然大叫着向前扑去,哪知脚下踏了个空,一时哪还收势得住?当场颠出铁索,一个身躯飘飘荡荡的往谷下掉落。
耳边劲风呼呼,身子越落越快,向殒星疾泻下去……
「蓬。」
只觉身子掉入一面极有弹性的网子里,登时被弹起老高,再掉落,再弹起,持续了好几次方才静止下来。
他睁眼一瞧,发觉自己躺在谷腰的大索网上,这才大吃一惊,拚命绞脑筋想了一阵,却仍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掉下来的?
他慢慢爬起来,抬头一眼瞥见二阎王范天迢手提着一副手鋳和脚缭站在自己面前,不禁惊诧地问道:「喂,我接了几招?」
二阎王笑叱道:「狗屁,武林牢成立以来你是最差劲的一个——一招还没接上就自己掉下来了。」
金舫羞得面红耳赤,呐呐道:「一定是听弹琴听糊涂了,否则我最少也可以接五招以上……」
二阎王道:「现在废话少说,跟老夫走吧。」
他默默的跟他走进一个圆洞,拐弯抹角走了一阵,来到一排石牢门下,二阎王掏出—把钥匙打开一扉石门,以目示意他进入,自己随后走进去。
二阎王给他戴上手鋳、脚镜,笑道:「傻小子,这下你称心如意了吧?」
金舫道:「这是第几号牢房?」
二阎王说了一百零六号后,锁上牢门去了。
金舫举步挪到牢窗下,发现窗下石砖有裂痕,情知那是昨天母张飞打破而连夜修好的,当下伸手攀住窗口铁杆,大叫道:「茵儿,茵儿。」
隔壁第一百零五号牢房里的茵儿应声道:「是舫哥哥么?你在哪里喊我?」
金舫黯然道:「一百零六号,我被关进来了。」
茵儿惊呼道:「甚么,刚才挑战的就是你么?」
金舫道:「是啊,武林牢主人要处死十二派掌门人,我一气就向他挑战,谁知一招也没接着就掉下来了。」
茵儿叫道:「好,我刚想上去你倒下来,这下怎么办?」
金舫道:「没关系,妳上去吧。」
茵儿气道:「现在我还上去干么?唉……」
金舫大声道:「茵儿,妳不要叹气,我为了要挑战还和我娘闹决裂,妳再叹气我就泄气了。」
茵儿长叹一声道:「好好,不叹气就不叹气,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金舫还未回答,忽听她又惊呼道:「嗨,舫哥哥,你抬头看看,看他们在干些甚么?」
他抬头望去,只见那十几丈高的大索网上,数名牢卒正在把几个人缚吊在大索网下,被缚的人双手双脚反剪著,好像捆猪一般。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九个、十个、十一个、十一一个……
那正是昨夜破牢造反的十二派掌门人。
金舫大惊道:「糟糕,武林牢主人真要把他们处死了。」
茵儿道:「他们不要脸想逃走,其实也该死。」
金舫怒道:「胡说,连妳也跟他们一鼻孔出气么?」
茵儿慌声道:「不是么?他们既敢来挑战就该有勇气接受禁锢——」
金舫打断她的话道:「他们是来救葛老前辈的,妳知道么。」
茵儿讶道:「谁是葛老前辈?」
金舫道:「就是传妳武功的那位特别囚犯,他是武圣之子。」
茵儿失声道:「哦,原来是他,他已经好几天不跟我讲话了。」
正说著,蓦闻高处上有人大喊道:「囚犯们听着,昨夜有十二名囚犯破牢图逃,已当场被牢主全数擒住,似如此不法之徒,本应即刻处死以彰规格,唯牢主体念上天好生之德,特传谕听取你们全蛇牢一百零六名囚犯之意见,如半数以上同意免除他们死刑,则牢主愿从轻发落,各断一指以为惩戒,否则仍循往例予以处死,你们现在开始考虑,等下本牢将派牢卒到各牢房征询统计,以上报告完毕。」
金舫立刻大叫道:「不必考虑,我同意他们免死。」
茵儿接着娇叫道:「我也是,我也同意他们免死。」
囚犯们亦开始乱哄哄的嚷起来:「我不同意,他们堂堂十二派掌门人竟敢做出越牢行动,这还像话么?」
「对,我反对免除他们死刑。」
「我也反对,现在就动手将他们处死好了。」
「处死。」
「处死。」
「不,我同意他们免死。」
「呸,谁说同意?亮个万儿老子听听?」
「非处死不可,这些掌门人行事太不漂亮了……」
喧嚷声愈来愈大,反对免死的比同意免死的多得不成比例,有些囚犯趁嚣闹中把牢壁碰得「乒乓」响,似因平日闷得太厉害,借机会乱起哄一阵过过瘾罢了。
金舫又气又急,大叫道:「茵儿,反对的比同意的多,怎么办?」
茵儿答道:「没办法,这些人平日生活太沉闷,现在把杀人也当作娱乐玩意儿啦。」
金舫喊道:「这一来十二位掌门人不是死定了么?」
茵儿道:「依你说该怎么办?」
怎么办?
如何是好?
他急得团团转,却想不出一个办法来,焦燥之下,不觉发怒的也用手鋳在牢壁上乱碰乱撞起来。
就在此时,忽然一缕蚊鸣般的苍老细语传入了他的耳朵里:「喂,一百零六号又有人了么?」
他心头微震,立刻想起这准是「流浪叟」葛玄由下层特别牢房发来的传音入密,当下伏到壁角大声道:「我是金舫,您是葛老前辈么?」
葛老细语答道:「不错,小娃儿几时变成囚犯了?」
金舫道:「我刚刚挑战掉下来的啊。」
「流浪叟」笑道:「唔,你脑筋倒是够灵活,一点便透。」
金舫听不懂,大声问道:「葛老前辈,您说甚么?」
「流浪叟」道:「你不是要下来学我一套武功么?」
金舫怔了怔,据实道:「不,晩辈是因为武林牢主人要处死十二派掌门人,所以向他挑战,并不是为了要学您武功而故意被关进来的。」
「流浪叟」不悦道:「原来如此,武林牢主人将他们处死了没有?」
金舫道:「还没有,他正在征求囚犯们的意见,可是多数囚犯都赞成将他们处死,您说这怎么办?」
「流浪叟」沉吟道:「唔,让我想想看……」
过了一会,隔壁的茵儿忽然兴奋地喊道:「舫哥哥,我有办法可以救他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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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7 20:06: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五章 一歌解危



正当茵儿娇叫:「舫哥哥,我有办法可以救他们啦。」的时候,囚犯们的喧闹声也正在慢慢平息下去,原来几个牢卒已开始在各别征询囚犯们的意见了。
金舫大为紧张,急叫道:「茵儿,快说出妳的办法来。」
茵儿道:「好,舫哥哥,你的嗓子比我大是不是?」
金舫一怔道:「是又怎样?」
茵儿笑道:「那么,我说一句你就喊一句。」
金舫又是一怔,问道:「喊甚么?」
茵儿笑声道:「诸位伙伴们听着——」
金舫立刻明白她要向囚犯们说话,只不知她要说些甚么,当下依言引颈高喊道:「诸位伙伴们听着。」
他内功不错,这一运气高喊,声音果然传遍整个蛇牢,囚犯们的呼嚷声霎时全部静止下来。
茵儿接着道:「奉雪里红杨茵茵令谕——」
金舫心里暗惊,只得跟着大声道:「奉雪里红杨茵茵令谕。」
整个蛇牢更静了。
茵儿道:「你们大家都得同意十二派掌门人免死——」
金舫心喜,他言高唱一遍。
茵儿又道:「那样的话改天做苦工时我就唱首歌给你们听。」
金舫暗暗叫妙,又如言传送一遍。
茵儿又道:「否则,哼哼,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金舫颇觉这话不妥,但仍如言喊了出去。
囚犯们静默良久之后,忽然中层牢房那边有人打破寂静大叫道:「他妈的,看人、杀人倒不如听杨姑娘唱首歌儿来得有意思,我,我同意十二派掌门人们免死。」
「既是杨姑娘吩咐,区区也同意他们免死。」
「老夫跟进。」
「在下无话可说。」
「同意。」
「赞成。」
「且慢,老子有意见。」
「喂,甚么意见?」
「改日不如今日,请杨姑娘现在就唱,然后大家一律同意赦免他们,你们说老子这主意如何。」
「好,我赞成这样。」
「对,请杨姑娘现在就唱。」
「唱啊。」
「唱啊。」
呼嚷声顿时满天价响,震动全谷,几乎要把牢房掀翻了。
茵儿惊声道:「舫哥哥,我唱么?」
金舫大叫道:「唱,唱,一定要唱。」
茵儿道:「好,那么你叫他们静下来。」
金舫立刻高喊道:「寂静,寂静,杨姑娘要唱了。」
囚犯们一层一层传递上去,眨眼工夫全谷又恢复沉静,静得鸦雀无声。
于是,一缕婉转美妙而带着雅气的歌声,由第一百零五号牢房窗口嬝嬝传了出去:
牡丹含露真珠颗,
美人折向庭前过。
含笑问檀郎:
花强奴貌强?
檀郎故相恼,
须道——
花枝好。
一向发娇嗔,
碎按花打人。
一曲歌罢,囚犯们叫好之声大起……
于是,滑稽得很,不久之后,牢卒统计完毕之下,十二派掌门人各被断去一指以示儆戒,然后带回牢房里来了。
金舫欣喜之余不免向茵儿夸赞几句,茵儿得意洋洋地道:「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想到这个办法?其实我早该想到这些囚犯们原都是很乖乖,很听我的话的。」
金舫正要回答,耳中忽然钻入一丝苍老的细语:「小娃儿,你那小女娃儿就是这点不讨人喜欢,爱吹牛、爱夸耀,明明那主意是我献给她的,她却据为己有……」
金舫不禁心里暗笑,当即走到壁角下大声道:「那么谢谢你,葛老前辈。」
「流浪叟」葛玄道:「闲话少说,现在我传你一套武功吧,你喜欢学些甚么?」
金舫道:「随便,晩辈已经学得您老人家的一种武功哩。」
「流浪叟」讶道:「你学了我哪一种武功?」
金舫道:「大圣风神扇,那是晚辈上次追踪蝙蝠帮主到了米仓山,您豢养的那只白衣秀士掘出来送给晩辈的。」
「流浪叟」怒道:「好猴儿,牠竟敢自作主张……」
他沉吟一阵,接着又道:「好吧,牠也许看出你不是歹徒所以愿意送给你,只是你既然已学成大圣风神扇,为何接不住武林牢主人十招?」
金舫羞愧地道:「晚辈根本没有和他打,不知怎的忽然就被他的琴音弹下来了。」
「流浪叟」道:「唔,你感情既这么脆弱,恐怕把我全部武功学了去也不管用……」
金舫着急道:「这可怎么办?」
「流浪叟」道:「你如想马上出牢,我教你一个办法。」
金舫喜道:「好啊,甚么办法?」
「流浪叟」道:「教你之前,必须答应替我办一件事。」
金舫道:「甚么事?」
「流浪叟」道:「到太白山三太白池南面一片岩石上看看,我曾在那上面写下几个字,如果你发现那上面另外有人提字,必须赶快回来告诉我,一刻也不能延误,这件事办得到么?」
金舫道:「好的,晚辈一定替您办到。」
「流浪叟」沉默半晌,又道:「你如想再学我的武功,可再去米仓山叫白衣秀士掘出『葛家御剑术』给你,如牠不肯,你就吟出杜甫的『漫兴』诗给牠听,那是我喜欢吟的一首诗。」
金舫道:「谢谢老前辈原赐,但此事不急,您刚才说要教晚辈出牢的方法……」
「流浪叟」道:「这办法就是,你只要用湿布塞住耳朵,便可接满武林牢主人十招以上。」
金舫一想有道理,不禁大喜道:「对啊,怎么大家都没有想到这个办法?」
「流浪叟」笑了笑道:「现在你就上谷挑战去吧。」
金舫兴奋已极,跳到窗口叫道:「茵儿,咱们上谷挑战去。」
「咚,咚,咚,咚,咚……」
武林牢铁锁谷上,挑战鼓又响起来了。
接近谷顶的鸡心窗口人影一闪,浑身黑服的武林牢主人再度出现到七絃琴上。
倂立于平台的金舫和茵儿相视一笑,前者以肘碰碰后者道:「茵儿,妳先上。」
茵儿侧耳问道:「你说甚么?」
金舫这才想到两人耳朵里都塞著湿布听不到,当下推她上前,表示要她先上。
茵儿会意,当即施展天山七重飞冲起三丈高,再飘然降落七絃琴上,朝武林牢主人盈盈二幅,脆笑道:「牢主,我又打扰你来啦。」
武林牢主人目射怒芒沉笑道:「哼,妳这小丫头人小鬼大,这一阵子武林牢几乎被妳闹得天翻地覆,今天好歹也要把妳降为终生囚犯,看妳还闹得起来闹不起来。」
茵儿听不到,侧耳问道:「你说甚么?」
武林牢主人怒道:「哼,妳耳朵聋了不成?」
茵儿摇摇头,点点头,不觉「噗嗤」一笑道:「喂,废话少说,你开始弹琴吧,这回你再弹得天花乱坠我也不怕啦。」
武林牢主人冷笑两声,身形一动,果然疾如飞虹绕着她飞弹起来。
这回弹的是「求凰操」,曲调缠绵俳恻,充满著对一个青年的眷恋相思,仿佛那个青年已离开她即将与另一个少女合好,使她为之柔肠寸断,为之绝望到了极点,想到痛苦之处,几欲跳崖自杀,解脱无边的痛苦和烦恼……
然而茵儿一点也不痛苦和烦恼,她轻纵巧点的在铁索上跳跃着,丝毫不为琴曲所困扰。
武林牢主人看她果然不为自己的琴曲所动,不禁轻「咦」一声,突然中止弹琴,飞身猛扑,扬起一掌向她按了过去。
茵儿叫声:「来得好。」娇躯倏闪,掠到他身右一条铁索上,玉掌猛吐,反击他腰间章门穴。
这一招既快且妙,气势磅礴,倏忽间已拍到距离对方腰上不及三寸。
武林牢主人身躯略转,左袖潇然挥出格挡,同时探右掌疾抓她脖子,轻笑道:「嘿,妳这小丫头这几天又有精进了。」
茵儿挫腰错步巧妙地避过他的一抓,一面变招再攻,双掌出如擎天,右拍赝窗右打期门,打来居然中规中矩,毫不慌乱。
原来她自得「流浪叟」传授武圣绝学「摩云七式」之后,一心急着想打出牢去,故此每天一有空暇便勤练不遗余力,虽然曾经挑战数次均遭败绩,但那都是败在武林牢主人的琴曲之下,若论武功,其实已不比她师父雪婆婆低哩。
当然,武林牢主人早就知道她的掌法是「流浪叟」传授的,但他对此并不过问,因为武林牢里一向不反对囚犯们练功夫。
「看掌。」
「不必看,我闭着眼睛也可以接住妳的。」
两人眨眼间对拆了八招,只要再接两招,雪里红杨茵茵便将成为武林牢第二个挑战出牢的传奇人物了。
武林牢主人突然长啸一声,身随声起,猛可飞射五丈高空,再一个折转,其疾如电朝茵儿头顶扑下。
茵儿瞧他来势十分凶猛,不由有些慌乱,正不知如何回避之际,一眼瞥见平台上的心上人正张嘴大呼著,一面比手势教自己往上跳,心中大喜,疾忙斜身顿足纵起,施展天山七重飞身法飞上三丈高,刚好堪堪逃过武林牢主人凌厉的一扑。
武林牢主人好像异常恼怒,未容她降落铁索上,左掌抬起往上一挥,向空中的茵儿拍出一股武林人至今仍不知其名称的无形掌力,像江涛滚滚不绝的疾涌上去。
金舫紧张得一颗心几乎要炸开,大声呼叫道:「这是第十招,茵儿,再向上跳啊。」
茵儿哪里听得到他的喊叫?再说她打到此时实在已筋疲力尽,这时身在空中,一见武林牢主人一掌拍上来,只吓得「啊哎」惊叫,尙未想到应付之策,一股坚韧而柔和的力道已袭上身子,登时将自己托起七、八尺高,然后便开始急速往下掉,掉到距离铁索一丈左右,忽觉身子被甚么东西托住似的一顿,坠势登时缓慢了许多。
她也无暇细想这是怎么一回事,发觉还有挣扎的余地,连忙张开双臂拚命向铁索抓去——
金舫使劲地握紧拳头,大叫道:「抓住它。抓住它。」
茵儿尖叫一声,果然一把抓住了铁索,只是由于坠势颇猛,差点又脱手掉落一个身子垂在铁索下摇荡著,情形真个惊险万状。
武林牢主人冷哼一声,飘身后退数尺,冷然道:「算妳运气好,起来吧。」
茵儿抬脚勾住铁索翻身跃起,惊凛凛地问道:「我赢了是不?」
武林牢主人颔颔首,挥手令她退下。
茵儿大喜,欢天喜地的奔回平台上,娇叫道:「舫哥哥,我赢了,现在轮到你啦。」
金舫又是高兴又是紧张,抽出折扇飞落铁索上,凝神运气一步一步向武林牢主人走过去。
武林牢主人冷笑道:「哼,今早你一招也接不住,居然还敢上来挑战,难道不怕沦为终生囚犯么?」
金舫听不见他说些甚么,只好含糊道:「闲话少说,你快开始弹琴吧……」
武林牢主人道:「你也不怕我的琴曲了?」
金舫不觉侧耳问道:「你到底在说些甚么?」
武林牢主人勃然大怒,欺身猛进,抬臂遽然拍出一掌,喝道:「接招,我不弹琴也可以打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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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7 20:07: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六章 双战皆捷



金舫原以为他也要弹上一曲才肯动手,这下见他突然发招,而且来势奇快无比,冷不防吓了一跳,来不及出手相迎,赶紧顿足跃到另一条铁索上。
茵儿拍手叫道:「好,一招啦。」
武林牢主人怒吼一声,飞身追扑,又是一掌疾拍而出。
金舫揄扇相迎,顿时和他斗成一团……
大圣风神扇何等奥妙神奇,他一连三招之下,竟将武林奉若神明的武林牢主人迫退了一步。
武林牢主人委实料不到他一把折扇使得如此神妙,不禁诧声问道:「嘿,你从谁学了这路扇法?」
金舫没头没脑直攻上去,别说听不到他的话,甚至连他在发问也不知道哩。
武林牢主人大为恼火,厉啸声中也自放手猛攻,单掌上下翻飞,一路硬逼过去,掌影如虹,扇影似雨,各在七絃琴上绽开奇妙的花朵……
渐渐的,金舫被逼得手忙脚乱了。
「七招。」
「八招。」
「快向左闪,对,九招啦。」
「还有一招,舫哥哥,快蹲下,好——啊哎……」
金舫掉下去了?没有,掉下去的只是他手上的折扇,他则被逼得狼狈不堪,死命的抱住一条铁索不放,好像死也要赖在铁索上似的。
茵儿透了一口大气,跳跃着拍手欢呼道:「好啦,好啦,十招接满啦。」
武林牢主人跃退数尺,容得金舫站起身子,冷冷道:「现在把你塞住耳朵里的东西挖出来,我要问你几句话。」
金舫惊魂稍定,便拱手道:「承让,承让。」
武林牢主人气笑不得,只好举手指指自己的耳朵,示意要他取出耳朵里的东西。
金舫没想到他已瞧出自己耳中塞著东西,登时羞得满脸通红,当即将耳中湿布挖出,难堪地道:「你并没有规定挑战者耳中不可塞东西,是不是?」
茵儿也将耳中湿布挖出,兴奋地喊道:「舫哥哥,咱们可以救出十人或领取两千两黄金,你是要救人还是领黄金?」
金舫道:「当然要救人。」
茵儿跃落铁索,奔近他笑道:「咱们一半救人一半领黄金,好不好?」
金舫摇头道:「不行,通通要救人。」
茵儿不由嘟嘴道:「我也有权利呢,你干么这样自私?」
金舫惊诧道:「救人要紧,妳怎可如此爱财?」
茵儿玉脸微红,翻他白眼道:「好吧,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承认你厉害就是……」
武林牢主人忍不住纵声哈哈大笑,忽然转身向鸡心窗走去,一面说道:「现在你们下谷去救人,然后再到客厅来见我。」话罢,双足微顿,身如一支飞矢,投入鸡心窗里去了。
金舫和茵儿手牵手欢天喜地的往谷下跑,不一会来到龙牢区域。
他们各自奔向自己师父的窗口下,一壶先生听完金舫的说明后,断然摇头道:「不行,为师不能跟你们出去。」
金舫着急道:「为甚么,这有甚么关系?」
一壶先生道:「为的是为师还想在江湖上混,你想武林人一旦知道为师是被徒弟救出牢的,他们将对我怎样看待呢?」
金舫不由默然,暗忖这倒也不无道理,本来徒弟成就比师父高,对师父并不是一种耻辱,但这观念对武林牢却又不然,因为武林牢里每个囚犯都有挑战出牢的机会,当他尙享有挑战权利时,他是不应该接受拯救的,尤其是徒弟救师父,那更严重地伤害到做师父的自尊心。
一壶先生伸手出窗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别着急,孩子,为师自信已能接满十招,大槪再过数月即可出去的。」
金舫喜道:「那为甚么不现在就挑战?」
一壶先生笑道:「今早你被武林牢主人打下谷后,你娘曾来看我,她向我道谢,同时也问到这个问题,为师的理由是我在等著隔壁那个老婆子,因为她还接不住十招……」
金舫道:「要是师母愿意被拯救出牢呢?」
一壶先生道:「不会,不信你问她看看。」
金舫别望第八号牢窗下的茵儿高声问道:「茵儿,怎么样?」
茵儿红着眼眶嘟嘴道:「我师父说不做这丢脸的事,其实这哪里丢脸,你说是不是?」
金舫苦笑笑,回对师父道:「那么,席帮主大槪也不必去问他了?」
一壶先生颔首笑道:「你不妨到蛇牢走一趟,说不定那些掌门人愿意接受你们的援手呢。」
金舫无奈只得和茵儿再往下跑,不一会来到蛇牢区域。
囚犯们又纷纷嚷起来了。
「杨姑娘,请妳救我一救,我要去巫山新武林牢挑战。」
「正是,杨姑娘,听说巫山新武林牢一切设施比这里好得多,区区很想前去挑战,请妳救我一救如何?」
「秦小侠,请听我一言,我们家里老少十三口都靠我一人过活……」
「秦小侠,我还有一位八十岁的老母……」
金舫和茵儿一口气奔到最低一层牢房,便分头去征询十二派掌门人愿否出牢,哪知他们似乎早已商量好,竟然全体一口拒绝,任凭两人怎样晓以大义也不管用,不愿就是不愿,好像下定决心要老死给武林牢主人埋似的。
金舫顿感满怀希望全部落了空,向茵儿嗒然道:「茵儿,如今只好去救那些愿意出牢的人了。」
茵儿咬唇道:「那些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救不得。」
金舫道:「妳对他们比较淸楚,由妳选定品行优良的囚犯救他们好了。」
茵儿摇头道:「没用,正派的囚犯都有一股臭骨气,他们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施救。」
金舫拉起她的玉腕起步走,一面道:「走,问看看去。」
结果不出茵儿所料,那些品行优良的囚犯没有一人愿意接受拯救,都表示要自己挑战出牢。金舫垂头丧气的带着茵儿乘升降房上谷,进入武林牢客厅中——
武林牢主人像往常一样倚立于鸡心窗边凝思不动,看见他们走进客厅来,方才慢慢转过身子,问道:「怎样?」
金舫抿抿嘴道:「我要领黄金。」
武林牢主人轻笑两声,手指厅上一桌酒食说道:「好,现在咱们先吃中饭,同时来商谈一些事情。」
金舫也不客气,招呼茵儿一同坐下,武林牢主人亦随后入座,三人开始边吃边谈起来。
「刚才我的部下三阎王夏东野回来报告,我徒儿确已被巫山新武林牢的人擒去。」
「哦……」
「哼,那个所谓新武林牢主人敢情有些名堂……」
「甚么?」
「据说连天外不速客和『嗫嚅翁』也登山挑战,结果一去不返。」
「啊,他们两位是当今武林翘楚呀?」
「总而言之,新武林牢成立不到一月,前往挑战的约五十人却没有一人回来。」
「这么说,新武林牢主人武功果然比你厉害?」
「我不信这世上还有人武功比我更高,但我对他已无法再容忍,他不仅掳去了我徒儿,还抢去了我武林牢的生意,哼哼……」
「你打算前往挑战?」
「不,我已另有打算,此外我要你履行诺言。」
「我本就没有说不愿履行诺言,并且我一定要去,只是我恐怕救不了凌姑娘,试想连天外不速客那种人物都接不住新武林牢主人一招,我还行么?」
「你行,只要你愿意学我武功。」
「好,附带一个请求,请你去劝我娘和我见面如何?」
「可以,吃过饭后你就可以去见她了。」
吃过饭后,茵儿坚持要洗个澡才肯去见伯母,金舫只得依了她,武林牢主人要带她去,她不肯,忸怩道:「你只告诉我地点,我自己去便了。」
武林牢主人手指厅右门道:「就在长廊尽头,妳去吧。」
茵儿一溜烟奔入长廊去了。
武林牢主人转向金舫招手道:「你且跟我来。」
金舫间道:「做甚么?」
武林牢主人举步走入长廊,说道:「试试你的内力有多少。」
金舫随他走入,走到第三间大理石房,武林牢主人开门进入,只见房中一片金光耀眼,地上竟摆着十副黄金成铸的大小石担,最重的怕不有一千多斤。
武林牢主人回对他道:「你先由最小的试起,看能举到几斤重。」
金舫走上前双手抓起最小的一副金石担,估量约有五百斤重,当下毫不费力的将它举了起来。
武林牢主人道:「好,换第二个。」
金舫举起第二个,重约六百斤,再举起第三个,重约七百斤,接着举起第四个,重约八百斤,一直举到第六个,他已感到力不从心了。
武林牢主人命他停止,由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他道:「现在服下这个。」
金舫接过道:「这是甚么东西?」
武林牢主人道:「万年玉液。我的内功一半就是靠这东西得来的。」
金舫惊道:「何谓玉液?」
武林牢主人道:「玉液乃希世珍品,产于玉石深腹之中,凡有灵芝、嘉禾、朱草、醴泉之地,其地下必有玉液,盖上述灵物均因吸收玉液之灵气而生之故,服食后能轻身、易筋、洗髓,当年武圣太白仙翁炼成长生不老丹所用的十二种灵药,玉液便是其中最主要的一味。」
金舫犹豫道:「既是这等宝贝,怎好生受你的?」
武林牢主人笑道:「当然不能生受,你必须救出我徒儿。」
金舫仍犹豫道:「要是救不出来呢?」
武林牢主人不由沉声道:「你不信任我的武功么?」
金舫不敢再囉吓,当即拔开瓶塞将整瓶玉液倒入嘴里,只觉入喉淸凉醴香,喝到肚里却渐渐散发热气,慢慢蔓延向全身四肢百骸。
武林牢主人道:「现在快坐下行功吐纳,我助你打通奇经八脉。」
金舫心中大喜,立即依言盘膝坐好,闭目垂帘,开始行功吐纳起来,行功周天,忽觉武林牢主人一只手掌轻轻按到自己百会穴上,随即有一股热流输入体内,很自然的与自己运行的真气汇合,然后布向周身百穴。
渐渐的,热流开始攻向任督两脉,那似乎是一段漫长而艰难的路程,热流愈来愈有力,一寸一寸向前冲去……不知经过多久,他忽然间感觉身心大大一震,霎时浑身便如沐浴温泉初起,身上每一块肉都感到无比的舒服,那种舒服,即使用「心旷神怡」四个字也难形容其万一,他立刻知道自己业已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达到武林人极少能做到的境界——任督两脉打通了。
武林牢主人收回手掌,轻声道:「你的内功倒很不错,比我预料的时间快半个时辰。」
金舫睁眼一瞧,突觉视力较前锐利数倍,眼前那大理石壁最细小的花纹亦淸晰可见,仿佛那些花纹大了数倍似的,他挺身站起,更觉全身精力充沛大异往日,但也同时发觉身上衣衫已尽为汗水溼透,再看武林牢主人,他脸上的黑巾亦沾有汗湿,分明付出了相当的内力。
他不期然对他生起感激之心,真想一把将他脸上的黑巾扯下,看看这个对所有武林人表现著残酷而独独对自己另眼看待的魔头究竟是怎生模样……
武林牢主人由石地上缓缓起立,退后两步道:「现在从第七个举起。」
金舫俯身双手抓起第七个金石担,那原是重达一千四百斤的金石担竟然应手而起,丝毫不感吃力。
「换第八个。」
第八个,也举起来了。
「换第九个。」
第九个,运足全身力气,也慢慢的举起来了。
「好,你已经成了大力士了。」
金舫竟在短短的时间内体力遽然增加六百斤之多,心中欣喜已极,不觉长揖叹道:「唉,我又该向你道谢一次了。」
武林牢主人道:「现在我再传你『翻天三掌』,这三掌威力盖世无双,你只要把这三掌练成,差不多也可以自己去建立一个武林牢了。」
刚说完,忽听茵儿在外面喊道:「舫哥哥,你在哪里?」
金舫应声道:「茵儿,我在这里——第三间房子。」
脚步声响到房门外,石门一开,茵儿穿着一袭不太合身的白衣裳走了进来。
她秀发湿贴,经过洗澡后的皮肤倍觉白皙细腻,美脸如玉,秀丽动人。
金舫一见惊呼道:「咦,妳怎么穿我娘的衣服?」
茵儿一楞道:「嘎,这件白长衫是你娘穿的?」
金舫点头道:「是啊,妳在哪里拿的?」
茵儿红脸道:「我在那间洗澡房的水槽边找到的,我自己的衣服脏得很,所以暂时换上了。」
金舫转望武林牢主人问道:「我娘也下到这里来么?」
武林牢主人颔颔首,向茵儿道:「杨姑娘,妳到第二间房里找一套我徒儿的衣服换上,再把这件白衣裳脱下放回原来的地方去。」
金舫道:「既已穿上,那就暂时穿着也不妨。」
武林牢主人道:「不行,你娘不喜欢有人动她的东西。」
茵儿花容失色,惊慌的噢噢连声,赶紧退出房换衣服去了。
武林牢主人走去关上房门,轻笑道:「你这个师妹性子有点放肆,你真喜欢她么?」
金舫俊脸微红,呐呐道:「她很坦爽,不像你徒儿那样莫测高深……」
武林牢主人道:「没有那种事,那也许你没有用心去思索之故。」
金舫道:「现在不谈这个,你是不是现在就要教我武功?」
武林牢主人点头道:「好,你仔细听着……」
没有说明他的师承,也没有说明「翻天三掌」的由来,但等到金舫听完他的解说后,他不禁暗暗心惊,发觉所谓「翻天三掌」,竟是天下至刚和至柔两种截然不同的神功混合形成一种最奇特的东西。
第一掌:此恨绵绵。
第二掌:鬼哭神号。
第三掌:石破天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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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7 20:08: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七章 翻天三掌



三天之后。晨曦温馨的早上。
大巴山武林牢石门楼下,冲出了两匹骏马,直向山下绝尘驰去,马上坐的是一蓝衣少年和一红衣少女,用不着介绍,这一对璧人正是挑战出牢而又负有双重使命的金舫和杨茵茵。
他们纵驰至山下叉道上勒停坐骑,金舫含笑道:「茵儿,咱们就此别过。」
茵儿无可奈何的耸耸肩,叹道:「唉,要是『饕餮儿』在就好了,可以请他替咱们跑一趟太白山三太白池,那样我就可以和你一道去巫山神女峰了……」
金舫歉笑道:「其实『流浪叟』的托付应该由我亲自去才对,只是救凌姑娘的事又刻不容缓,没奈何只好请妳代劳了。」
茵儿神色黯然,反手摸摸挂在马鞍后面一袋重甸甸的布袋,翘嘴幽幽道:「昨天领取黄金的时候,我心里就在想赶明儿咱们下山后得痛痛快快花它一阵,吃饭时给一块金子,住客栈给一块金子,付一次账也给一块金子,看看他们吃惊的模样多有意思,现在幻想破灭了,唉……」
金舫失笑道:「妳若怕花不完,何不周济穷人,看见哪家房子比较破烂就丢进一块金子,看见叫化子也给他一块金子'这样花钱来得更有意思啊。」茵儿柳眉一扬,微笑道:「闲话少说,现在我送你一程吧。」
金舫笑道:「何必,妳往北,我往南,送一程要走很多冤枉路呢。」
茵儿扭身嘟嘴道:「我不管,你不要我送我索性跟着你走,看你怎么办。」
金舫情知拗不过她,当下拍马冲向南方道上,扬手叫道:「来吧,不过以十里为限。」
他们并辔徐进,一路闲聊不完,谈到后来谁也不知究竟走了多少里地,直到看见路旁有一场怪异的情景时,两人才发觉已来到星子山下。
所谓怪异的情景,乃是有一簇人围聚在一片山脚下看着两张黄色布告,金舫此时视力大进,远远一看便认出其中一张正是巫山新武林牢的布告,这份布告他已看过好几次,不必再看就可以默念出他的全文:「时逢乱世,灵异迭起,尔来武林能人辈出,先而有大巴山武林牢之创立,后又有蝙蝠帮之窜起,山鸣谷应,风起云涌……」
他和茵儿驰近人群外勒马一瞧,视线瞥及另一张布告单时,不禁失声惊呼起来。
原来那另一张布告单竟是大巴山武林牢张贴出来的,只见布告首写着六个比新武林牢的「好消息」更大上两倍的墨字:
大大的好消息。
第二行这样写道:
时逢乱世,妖异迭起,尔来传闻巫山神女峰有所谓新武林牢之窜起,查该「牢」所订各项办法全属怪诞不经,其阴谋欺骗武林人士及制造纷乱历然可见,如此卑劣手段实不値识者一笑,希天下武林同好鉴之戒之,万勿为其妖言所蛊惑。
本牢为正宗之武林牢,历史悠久,所订各项办法亦全属合情合理,绝不以女色或旁门左道伎俩取胜,此为历年莅临本牢挑战者及天下武林人士有目共睹之事实,而今忽有不法之徒盗用本武林牢之名而冠以「新」字,派遣爪牙四出掳劫妇女,其危害武林及侵渔本牢利益诚属胆大妄为,本牢除进行严厉追究外,兹修订挑战办法如后,尙请武林旧雨新知一本爱护本牢之热诚,继续惠予捧场指教是幸。
一、本武林牢主人随时接受挑战,不论男女老幼均可报名登七絃琴挑战。
二、能接住本牢主一百(前为打成平手)招者,一切悉听处置,绝不食言。
三、能接住八招(前为十招)以上者,可免入牢,并可任意由牢里救出五名囚犯,或折算黄金二千(前为一千)两,或负责代为救出沦陷巫山新武林牢之妻女;但第二次再挑战时,必须接得住十三(前为十五)招,否则入牢,并褫夺其囚犯享有之挑战权利。
四、接得住五招以上者,须入龙牢接受禁锢,惟可免除服劳役即戴手鋳脚缭,每日伙食亦较蛇牢丰美,并可获得四次(前为三次)挑战权利。
五、接不住五招者,需入蛇牢接受禁锢,一切照旧,惟有二次(前为一次)挑战权利,如能接满五招以上,可晋级为龙牢囚犯。
六、上列各项规定挑战者及囚犯必须服从,否则不保障其生命。
七、本办法自公布日起实施,如有修改,随时另行公布。
附注:
本办法只对未曾莅临本牢挑战或经挑战出牢之武林人士生效,原在牢中接受禁锢之囚犯仍依旧办法办理。
大巴山铁锁谷武林牢主人启读完布告,茵儿首先尖声嚷起来:「舫哥哥,咱们再回去补领他两千两黄金,原来武林牢主人已把奖金提高一倍,他却照旧办法付给咱们,太欺负人了。」
围观众人闻声掉头,金舫一眼瞥见人群中赫然有蝙蝠帮左护法「南极神君」阴烈风在场,不禁大吃一惊,疾忙飘身下马急喝道:「茵儿快退。」
茵儿尙不明发生何种事故,人群中的「南极神君」已发出「桀桀」冷笑,双臂一张,排众走出来了。
他凶恶恶的迈步向金舫迫去,咧嘴撑笑道:「小子,今番你该认命了吧?」
金舫星目环扫人群,发觉其中有许多人望着自己和茵儿面露敌色,情知他们大都是蝙蝠帮众,心中暗叫不妙,但想及自己身怀武林牢主人的震世绝艺,此番正可出其不意给他个创挫,于是胆气略壮,当下故作惊慌道:「阴烈风,你待要怎的?」
「南极神君」桀桀大笑,袍袖一挥,人群中登时窜出八个劲装大汉将他和茵儿团团围住,阴烈风这才怪笑道:「待要怎的,还要老夫解释么?」
金舫暗暗提运真力贯注右臂,一面仍假装畏怯之态,退后一步道:「好,今天我跟你拼了。」
茵儿看他害怕,便跳到他身边道:「舫哥哥,咱们两个打他一个。」
金舫迅速对她使个眼色,伸手推开她道:「不,妳去应付那八个敌人,这个老魔头由我来跟他拚命。」
茵儿会意,立即跃到一旁,戟指那八个劲装大汉骂道:「喂,你们这些贼子敢不敢通通过来领死?」
那八个劲装大汉都是蝙蝠帮黑蝠堂的高手,一身成就实不在各派一流高手之下,这时看见一个秀色可餐的少女向自己叫战,登时个个心头大痒,谁也不敢不过去领死,轰然声中一齐围攻上去。
茵儿自从接满武林牢主人十招之后,自以为已是武林中罕见的高手,此时哪会把他们放在眼里?娇叱一声,玉掌乍展,霎时施开「摩云七式」和他们大战起来。
金舫知道她一时不至落败,遂转对「南极神君」磨拳擦掌道:「来啊,今天跟你拼个你死我活。」
「南极神君」上次在王屋山曾空手擒住他,这会看他竟敢不以折扇应战,心里更加笃定胜算,于是从容探掌抓向他胸口,怪声大笑道:「小子,今天叫你走出十招,老夫从此退出武林。」,他随手一掌虽然未尽全力,但他一身功力已臻登峰造极,应手带出的劲道仍是十分威猛。
金舫撑身错步,翻掌相迎,施展师门绝学酩酊十掌中的「六出祈山」反击他胸口,同时装出不敌他的内力,被他凌厉的劲道震得退出一步。
「南极神君」大步欺上,右掌连挥之下,一口气向他劈出五掌,每一掌都将金舫震退一步,只乐得他咧嘴大笑不止。
金舫暗暗好笑,仍佯装不敌连连后退。
「南极神君」打到第九招,猛可左掌倏吐,厉喝道:「小子,给老夫躺下。」
金舫冷然一笑,忽然不退反进,右掌抬处,蓄势已久的「翻天三掌」第一招「此恨绵绵」已潇然迎著对方掌势轻拍了过去。
「砰。」
「南极神君」胸口如中巨杵,登时五脏翻腾踉踉跄跄连退四、五步,差点跌坐地上,他作梦也没想到金舫会突然打出如此不可思议的一记掌力,这一记掌力,即使是他师父一壶先生也办不到,一时震骇欲绝,不禁瞪目惊呼道:「好小子,你,你,你——」
金舫想不到自己初次施展「翻天三掌」轻轻一拍之下,竟将武林人人畏惧如虎的大魔头震出四、五步,心头大喜若狂,当下更不迟疑,右掌一翻,第二掌「鬼哭神号」紧接着轻拍而出,大喝道:「再接这一掌试试。」
「南极神君」双目尽赤,厉啸一声,右掌奋力劈出一股排山倒海似的狂台,迎著金舫掌势猛卷过去。
「砰。」
金舫身形一晃,登登登倒退三步。
「南极神君」却连退五、六步,最后仍站立不住,一跤跌坐地上,张口哇的呕出一滩鲜血,原来他因轻敌之故,挨受第一记掌力时已然受了内伤,这时又倾全力拼出一掌,哪知金舫第二掌的力道比第一掌更强猛,这就使他不得不倒下,不得不吐血了。
金舫一时发了狠,抢上几步,右掌一扬,大喝道:「再接这一掌『石破天惊』看看。」
「南极神君」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一壶先生的徒弟就是上次在王屋山被自己空手擒下的那个,但不相信又有甚么用处,现在他掌力远胜过自己却是个铁的事实,这时瞧见他又是一掌拍来,饶他平日纵横不可一世,不禁也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身子往旁一倒,连滚带爬摔出寻丈远,跳起来往北便逃,大叫道:「这小子有鬼附身,黑蝠堂兄弟们快走。」
那八个劲装大汉早已瞧得心胆皆裂,一见左护法领头逃命,个个心中大喜,哪敢迟缓?一声呼啸之下,一齐抱头鼠窜四下散开,眨眼便逃得无影无踪。
茵儿跳跃欢叫道:「舫哥哥你好厉害,连『南极神君』也不是你的对手啦。」
金舫也是高兴非常,脱口道:「妳说我比天外不速客如何?」
茵儿尙未回答,那一群远远站着不属于蝙蝠帮的观众中,忽然走出一个眉目淸秀的黄衫中年文士,也未见他有何动作,倏忽间便闪至金舫面前,双目射出炯炯光芒,微露敌意沉声道:「你这少年人好狂,居然敢和天外不速客相比么?」金舫瞧他面貌长得有几分与自己酷似,心头微微一震,连忙抱拳道:「对不起,在下因欲赴巫山新武林牢挑战,正不知能否接住一招,故此斗胆做此估量,一时言语失检,尙请见谅。」
黄衫中年文士微泛冷笑道:「依我看,你要和天外不速客相比,可还有一段距离呢。」
金舫哦了一声,心中有些不信,暗想:武林牢主人如认为自己成就还比不上天外不速客,怎敢要自己前往新武林牢挑战救出凌美仙?特别是武林牢主人曾强调自己只要练成「翻天三掌」即可与新武林牢主人拼个三十招,这话纵然有些夸大,但刚才自己两掌击伤「南极神君」却又是个事实,「南极神君」虽非天外不速客之敌,然而天外不速客绝无法在两掌之下将他打伤,以此推测,自己能说还比不上天外不速客么?
黄衫中年人似乎看出他心里的想法,嘿嘿冷笑两声道:「不相信我的话么?」
金舫客气地一揖道:「在下哪敢不相信?在下只是微感失望罢了。」
黄衫中年人道:「为何失望?」
金舫道:「听说天外不速客去巫山新武林牢挑战没有出来,假如在下比不上他,去了就不能达成使命了。」
黄衫中年人道:「既知不敌,别去挑战不就得了?」
金舫摇头道:「不,非去挑战不可?」
黄衫中年人凝望他一阵,缓缓问道:「你贵姓?」
金舫道:「在下姓金名舫,家师一壶先生。」
黄衫中年人神色微微一变,讶然道:「我听说一壶先生的徒弟姓秦,怎么你说姓金?」
金舫道:「是的,这有一段缘故,那是因为在下以前尙不知亲生父母为谁,现在已经知道,所以应该改过来。」
黄衫中年人忽然眉峰一皱,目光放落地上,冷漠地问道:「你爹爹叫甚么名字?」
金舫道:「家严单名一个『璜』字。」
黄衫中年人双眉一阵跳动,突然抬目冷冷道:「你可知道『南极神君』等人为何在此地出现?」
金舫不料他忽然把话扯到另一个问题上去,不由怔得一怔,茫然道:「不知道,他们为何在此地出现?」
黄衫中年人道:「他们要到太白池去,一共分作三批,分别由帮主和两护法率领,刚才那九个是第一批……」
金舫惊道:「是不是要前往夺取池底的神机玉盒?」
黄衫中年人颔首道:「不错,那负责守护太白池的十二派高手已危在旦夕。」
金舫皱眉发愁道:「这可怎么办?眼下十二派掌门人都已陷入武林牢……」
黄衫中年人微笑道:「你如觉不能袖手旁观,何不把巫山之行稍延几日?」
金舫沉吟道:「可是在下巫山之行亦迟延不得,因为在下必须去救出一个姑娘……」
黄衫中年人又对他默默凝望一阵,然后一语不发掉头向北走去,步履如行云流水,潇洒轻捷已极。
金舫追上几步喊道:「前辈请留步。」
黄衫中年人停步而不回头,淡淡问道:「何事?」
金舫道:「请问贵姓大名?」
黄衫中年人淡然道:「黄淸。」
金舫想不出武林中有黄淸这个人,但看他眼神奕奕,行动迅捷无比,分明有一身惊人的武功,心里好生惊疑,当下再问道:「尊驾刚才说蝙蝠帮分作三批前往太白池,请问后两批走哪条路线?」
黄淸仍淡然道:「你如果要往南走,大槪可以碰上他们。」
金舫道:「那么,在下虽不能赶往太白池,但仍可在途中稍尽棉薄。」
黄淸不置意见,再度举步向前跨去,瞧他步履缓慢,哪知一眨眼便远出二十几丈开外,不消片刻就变成一个小黄点……
金舫目送他逐渐消失的身子,心中不由生起了几个疑问:这个黄淸是何许人物?
为甚么他不喜欢自己拿天外不速客相比?
又为甚么听到自己的姓名后,脸上有着异样的表情?
茵儿靠近他身边悄声道:「舫哥哥,那人好怪。」
金舫点头道:「这人一身武功似乎不在妳我两位师父之下,妳以为如何?」
茵儿扬眉道:「嗯,好在我也要去太白山,现在我就悄悄跟踪他看看。」
金舫忧虑地道:「好,但妳到太白山后可不能和蝙蝠帮正面交锋。」
茵儿道:「好的,可以现身动手时我就动手,不可以我就躲著瞧,谅他们也奈何不了我。」
金舫笑道:「我知道妳已能独当一面,不过一切仍以小心为妙,好,妳这就启程去吧。」
茵儿有些依依不舍,红了眼眶道:「你救出凌姑娘后一定要来找我,可不能,可不能……」
金舫不觉举手拍拍她的柔肩笑道:「不会,妳不记得那天我是向妳怎么说的?」
茵儿粲然一笑,只因道旁还有几个围观的人,觉得不好和他表现太缠绵,当下飞身上马,双脚一夹马腹,登时放蹄得得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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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7 20:08: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八章 踣地四株



金舫亦随后跨上坐骑,纵马奔向南方道上,一路盘算著碰上蝙蝠帮时如何动手,暗忖蝙蝠帮集歹人于一炉,若让他们夺去神机玉盒,以后危害江湖必然更大,哼哼,等下碰上他们时,我就找几个罪大恶极的打死他,说不定能产生吓阻作用……
思忖之间,马已驰过星子山,道路转入平坦,纵目直瞩,正好瞧见远远的来道上出现了一簇行人。
那簇人共有九个,其中只有一个身着白色衣衫,余者一律黑色劲装,每人背上均负兵刃,行动迅速,眨眼已赶至近处。
金舫一看那身着白衣的正是蝙蝠帮的右护法天外不速客,心里顿起厌恶之感,当下勒坐骑,直挺挺的骑立于道路中央。
那九个人敢情都认识他,走到距离三丈处,一齐刹住脚步,摆头默望居中的右护法天外不速客,等他发令动手。
天外不速客朝前迈出几步,蒙住白巾里的双目闪烁著威棱棱的光芒,嘴里发出锵锵的声调问道:「秦舫,你挡着我何为?」
金舫骑立不动,脸微上仰,傲然道:「十二派及五位世外高人获知你们蝙蝠帮要去太白山太白池夺取神机玉盒,故此派遣在下先赶来迎接。」
天外不速客目光闪动一阵,忽然哈哈大笑道:「十二派掌门人已是武林牢的阶下囚,他们派中纵然有不少高手,但均不在本帮注目之下,请问所谓五位世外高人是谁?」
金舫随口胡扯道:「蓬莱三仙天地人,还有关外白水圣尼和『一蓆怪丐』鲁梦公。」
天外不速客笑声一敛,斜视他将信将疑地道:「除『一蓆怪丐』之外,其余的恐怕都是你杜撰的吧?」
金舫脸不红气不喘,冷冷一笑道:「我可不是来向你们夸耀我们的实力,而是啣蓬莱三仙之命来向你们蝙蝠帮传达几句话。」
天外不速客沉笑道:「愈说愈像有个样子,那么请问蓬莱三仙要你来传达甚么话?」
金舫道:「他们三位老前辈说已很久不开杀戒,希望你们蝙蝠帮能够帮忙使他们不再手染血腥。」
天外不速客笑道:「意思就是要我们向后转?」
金舫点了点头,极力表现出一副冷傲跋扈之状。
天外不速客冷哼一声道:「假如我们不愿呢?」
金舫仰脸悠悠道:「要我先来个下马威,替他们打三掌。」
天外不速客不屑地嗤笑一声道:「那三掌想来一定很厉害?」
金舫点头道:「不相信的话,不妨走出三个来。」
天外不速客待要派个三个属下走出去,金舫忙又道:「最好派出恶蹟累累死有余辜的那种人。」
天外不速客闻言纵声大笑,边笑边道:「好好,勾漏双鬼邬代昆仲曾有奸杀妇女两百名的纪录,吕梁一煞曾有弑兄奸嫂的成绩,你们三个出去会会蓬莱三仙的三掌试试。」
三个面貌狰狞邪恶的黄衣大汉应声而出,一齐翻腕掣出背上长剑,其中一个面肉瘦削的嘿嘿怪笑道:「小子,咱吕梁一煞毕南涛最是死有余辜,今天就接你一掌试试死得了死不了。」
金舫慢慢下马,左手牵着马绳,轻轻荡动着右臂笑道:「准备着,我要发掌了。」
勾漏双鬼和吕梁一煞同时马步一沉,注目凝神备战。
金舫含笑慢慢举起右手,竖掌停悬空中不动,一直等到他们三人脸上都现出不耐烦之色,这才突然掌势连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连施出翻天三掌,分向他们隔空拍去。
此恨绵绵,鬼哭神号,石破天惊。
「砰!砰!砰!」三声巨响夹杂着一片惨叫,双鬼一煞身躯直丢出两丈开外,摔落地上便自了账了。
天外不速客神情大震,脚下一滑,倏然飘退一丈左右,大喝道:「兄弟们散开。」
那五个黑衣大汉不待他开口,早已与他在同一刹那间顿足跃开,面上那种惊骇之色,真当像白昼里见到了鬼。
金舫飞身上马,意态闲舒的耸耸肩道:「你们如想再亲眼见识蓬莱三仙的绝学,现在只管上路,在下此刻还要去迎接第三批。」话罢,一抖缰绳,从容穿过他们环围地带,继续往南驰去。
他为何不和那个天外不速客动手?又为何不再向那五个黑衣大汉下手呢?
原来他知道自己即使胜得天外不速客,却无论如何打不死他,既然打不死他,倒不如装漂亮一点,放他过去,让他怀疑蓬莱三仙确有其人,从而使他知难而退,至于他不再动手打死那五个黑衣大汉,那是因为他从未杀过人,今天一下便干掉三个,尽管对方都是罪不容赦之徒,但杀人的滋味终是不好受,他想到自己已杀死了三个吃母乳长大的人,心头不禁慌得厉害,因此他的「从容」离开他们,也可以说是落荒而逃。他驰出摸约三、四里地,忽然瞥见道旁一棵大树下坐着一个人,那个人竟是刚才那位自称黄淸的黄衫中年人。
金舫惊咦一声,即时勒马停下,正待开口发问,黄淸已站起张臂大笑道:「哈哈,蓬莱三仙的绝学果然名不虚传,区区有幸得见,真是眼福不浅……」
金舫跳下马,拱手道:「黄前辈适才不是往北走的么,因何反在此出现?」
黄淸哈哈笑道:「我不喜欢有人跟踪,所以折回来了。」
金舫情知他指的是茵儿,不由面颊一红,含笑道:「敝师妹只是基于好奇,其实并无恶意,前辈莫要见怪。」
黄淸复在树下坐落,摆出一副准备聊天的姿态笑道:「不过,我是打了一只落水狗,杀了八只黑蝙蝠才转回来的……」
金舫惊讶道:「你是说『南极神君』和那八个部下?」
黄淸点头笑道:「不错,那阴烈风起码要躺上三个月才能复元。」
金舫倚著马腹微笑道:「前辈为世除害令人好生敬佩,但不知在下能否对您多了解几分?」
黄淸摇头道:「不必,我是回来打算和你比划比划的。」
金舫敛容道:「前辈对在下适才那句失言,至今仍耿耿于怀么?」
黄淸又摇头道:「不,我只是见猎心喜,因为你的确有两手绝活很令人激赏。」
金舫诚恳地道:「在下一定不是前辈对手,用不着比划了。」
黄淸道:「你怕伤感情是不是?」
金舫点头道:「是的,并且在下很不愿落入江湖俗套。」
黄淸泛笑道:「放心,我所谓和你比划,并不是要直接和你动手过招。」
金舫道:「那么要怎样比划?」
黄淸举手一指南方笑道:「看,那第三批来了,咱们就以他们来掂分量。」
金舫摆头瞧去,果见距此约摸半里远的官道上出现了四乘精美的软轿,每乘软轿由四个青衣大汉抬着,正起伏著朝这边走了过来,那显然就是蝙蝠帮赶往太白池的第三批——蝙蝠帮主和他的一后三夫人来了。
黄淸笑道:「等下咱们各找一个对手同时发掌,看看蓬莱三仙的绝学强,还是区区的三脚猫占先。」
金舫喜道:「好极,但谁输了都不许恼羞成怒,如何?」
黄淸大笑道:「哈哈,我一生之中常常恼羞成怒,但绝不会为了这个。」
说话之间,那四乘软轿业已「咿咿」响着抬到了。
两人相视一笑,同时跳到第一乘轿前挡住去路,黄淸大声道:「吠,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经此过,留下金银来。」
第一乘轿缓缓放下,四个抬轿的青衣大汉挺起身子,不动声色的肃立著,像要等到轿中人令出才敢动手。
软轿垂帘撩动,由轿中探出一颗耳环玲珑艳丽夺目的头颅,赫然竟是蝙蝠帮主三夫人中的柳贵嫔柳竺。她一看挡路的是金舫和一个中年人,不由蛾眉一挑,惊讶失笑道:「噫,原来又是你呀。」
这时候,后面第二、三、四乘软轿一乘接着一乘放落地上,最后一乘软轿的一个青衣大汉高声道:「帮主问话,挡道者何人?」
柳贵嫔钻出轿身,娇滴滴地答道:「启禀帮主,挡道的是秦舫和一个中年人,请帮主示下。」
第四乘软轿中透出一片冷冰冰的声调道:「姓秦的小子已无留下必要,妳和杜贵妃将他们除去便了。」
第二乘轿应声钻出一个貌美如花的少妇,正是杜贵妃杜金花。
她扭动水蛇般的腰肢款款走到第一乘轿前与柳贵嫔并肩婷立,挤眉弄眼媚笑道:「竺妹,妳要哪个?」
柳贵嫔飞眸瞟了金舫一眼,含笑娇声道:「大的打大的,小的打小的,小妹打小的好啦。」
黄淸转望金舫笑问道:「这样倒很公平,你以为如何?」
金舫讨厌她们那股狐媚劲儿,绷脸道:「随便。」
黄淸笑道:「由你发号,你说干,咱们同时动手。」
金舫头一点,运足了真力贯注右臂,大声道:「干。」
两人同时抬臂一扬,大的找大的,小的找小的,同时向她们虚空轻拍过去。
双夫人一看是隔空对掌,这在她们当然不是一桩吃力的事,当下娇笑声中亦各自玉掌一竖,大的找大的,小的找小的,歘然劈出了两股阴毒绝伦的九阴黑骨掌力。
「砰!」
「蓬!」
四股掌力一触之下,两个男的被震退一步,两个女的却花容惨变,一连退出四、五步,一跤跌坐地上,粉脸青一阵白一阵,看情形一时三刻之内将是「侍儿扶起娇无力」了。
黄淸道:「你赢了。」
金舫道:「哪里,不输不赢。」
黄淸微笑道:「我的意思是要加上年龄。」
金舫道:「何必讲究这么多,现在咱们要不要再给她们一掌?」
说到这里,那后面的两乘软轿已闪出一男一女,男的是面如死人的蝙蝠帮主,女的是半老徐娘的皇后欧阳宝桂。
蝙蝠帮主先走去诊视贵妃与贵嫔的伤势,然后转头向轿后喝道:「镜霞妳出来。」
金舫心头微震,举目向第四乘软轿瞧去。
第四乘软轿寂然不闻人应,也不见人走来。
蝙蝠帮主又喝道:「镜霞,妳听到没有?」
轿帘晃动,那个林镜霞垂首步下轿,宛如一个含悲而又含羞的新娘子,踌躇著走了过来。
蝙蝠帮主双目凶光灯灯,转对皇后欧阳宝桂沉声道:「现在由妳们两个再与他们对一掌试试。」
皇后欧阳宝桂冷漠的点点头,移步走至黄淸身前对正站住。
林镜霞垂首默立不动。
蝙蝠帮主怒道:「镜霞妳怎么了?」
林镜霞轻声道:「我要和那个穿黄衫的对掌。」
皇后两条长细眉一扬,尖声冷笑道:「好个贱人,妳连这个也要和老娘作对么?」
林镜霞歛衽道:「皇后息怒,小妹是替妳着想……」
蝙蝠帮主颔颔首,转向皇后道:「这倒也是,妳就和她换了吧。」
皇后悍然道:「老娘不换。」
蝙蝠帮主双目闪起凶光,冷冷道:「妳敢?」
皇后面容一黯,遂默默横跨三步,在金舫对面站住,两只赤红的眼眸紧紧瞪望着金舫不瞬,似乎把满腔怒火迁到金舫身上,恨不得一口将他吞下。
林镜霞这才移动莲步走至黄淸身前站立,漠然吐出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道:「请发掌。」
黄淸转望金舫笑道:「像刚才一样,你喊吧。」
金舫迟疑半晌,横步走到他身前道:「换个位子,大的打大的,小的打小的。」
黄淸笑道:「好,这本来就不是我的意思。」说著,飘身跃到皇后身前。
林镜霞神色有些着急,两眼充满惊惑不安凝望秦舫一阵,接着敛目轻叹一声,好像心里有了某种决定,态度随即变得很是冷静,冷静得像忘记了自己似的。
金舫不再迟疑,开声喝道:「干。」
像刚才一样,两人同时扬起右臂,大的打大的,小的打小的,同时朝她们虚空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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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绿衣使者



「砰!」
「蓬!」
金舫和林镜霞掌力相冲之下,身形均是微微一晃,看来不分胜负。
黄淸和欧阳宝桂却有着强烈的分别,前者脚步「登登」倒退两步,后者一连倒退五步,像先前二夫人一样,一跤跌坐地上,脸上血气浮现,一时哪里还站得起来。
金舫笑道:「黄前辈你赢了。」
黄淸怒道:「岂有此理,你要放水也该看对方是谁。」
蝙蝠帮主一见连皇后也被震伤于地,登时双睛凶光暴射,倏然跨步闪至黄淸面前,嘴里吐出冷冰无情的声调道:「阁下好神功,贵姓?」
黄淸略退一步,潇然笑道:「黄淸,一个很陌生的姓名。」
蝙蝠帮主冷笑道:「的确很陌生,从何来的?」
黄淸笑道:「至少不是从西域大宛国来的。」
蝙蝠帮主忽然全身一震,骇然道:「阁下为何扯到大宛国?」
黄淸微泛冷笑道:「阁下又为何听到大宛国就如此激动?」
蝙蝠帮主一对凶睛阴晴不定的闪动一阵,猛可右足向前一跨,扬起一掌朝黄淸胸膛疾劈过去。这一掌迅若奔电,猛如怒涛拍岸,掌势刚起,一片阴寒彻骨的冷气已然波及周围三、四丈,使得那跌坐地上的欧阳宝桂、杜贵妃、柳贵嫔和抬轿的青衣大汉们都不由机伶伶的打了个寒噤。
黄淸似已有备,却未出手对抗,身形一斜横飘出去,大笑道:「哈哈,要打架今天晚上我再找你去,现在失陪了。」
他说话中身形并未停顿,足尖一点便是四丈,疾似一缕黄烟向南方飘上直飞而去。
金舫大叫道:「前辈别跑,咱们联手揍他。」
黄淸长笑道:「掉头看看,他那个右护法赶来了。」
金舫掉头望向北方道上,果见远远一点白影如飞而来,显然正是那个右护法假天外不速客赶援来了。
他思绪电转之下,随也腾身上马,往南飞驰而逃……
两人一先一后奔出两三里路,黄淸方才放慢脚步等著金舫赶上,笑道:「奇怪我为甚么要跑么?」
金舫道:「前辈难道敌不住蝙蝠帮主?」
黄淸笑道:「我绝不像你那样喜欢夸口,的确还差他一丁点儿。」金舫笑道:「那也用不着这样疾疾逃命啊。」
黄淸笑一笑,忽然刹住脚步正色问道:「刚才你为甚么要对那林贵人手下留情?」
金舫勒停坐骑道:「我认识她,她是个身世很可怜的好女子。」
黄淸长「唔」一声道:「怪不得她不愿和你对掌,刚才她没有发出全力,似乎想死在你的掌下……」
金舫黯然道:「所以我只发出两成力道,唉……」
黄淸轻叹道:「她不是一个有魄力的女人,恐怕早晚逃不了一死……」
金舫抬目忧虑地道:「咱们再回去救她,好么?」
黄淸摇头道:「现在蝙蝠帮主又不会要她的命,急着救她干甚么?」
金舫沉默半晌,改问道:「前辈刚才提到西域大宛国,那是甚么意思?」
黄淸含糊道:「那是我的一种猜测,现在情形尙未明朗化,说出来恐有杯弓蛇影之讥……」
金舫道:「前辈何妨说出来,也许在下能参加一点意见。」
黄淸摇头道:「不,以后再告诉你,现在我要赶去办一件事。」说走就走,身子一转便向道旁树林钻入,好像在疾疾逃避甚么的样子。
金舫大声问道:「前辈可是要去太白池么?」
树林中黄淸的声音远远答道:「不是,蝙蝠帮今天四个高手都受了内伤,十日之内谅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金舫怔然而望,愈想愈觉这位「黄淸」莫测高深,行事神秘诡谲,不论从何方面都无法替他做一番合理的解答,只因若说他是遯世隐居的高人,但他对蝙蝠帮主的了解似乎又比人深入一层,若说他经常在江湖上走动,可是以他的武功而论,别说早该名满武林,甚至名气还应该在真天外不速客之上才对,然而如今却没有一人认识他,宁非天大怪事?莫非他是巫山新武林牢里的人?不,巫山新武林牢掳劫妇女迫使武林人前往挑战,这种作为明显的是邪派的作风,而黄淸外表一派正气凛然,行事又极合侠义,如若怀疑他是新武林牢的人物,岂非对他是个污辱?
他想了很久想不通,当下索性抛开不想,继续纵骑向巫山赶去。
第二天午后,他赶至「处名叫「竹园坪」的小鎮上,正想找一家食馆吃饭,忽见迎面一骑疾驰而至,马上一个白衣少年大叫道:「秦兄,想不到能在这里碰见你,你这一向好么?」
金舫抬目一看,原来白衣少年竟是那位真天外不速客的徒弟——自诩年轻第一高手的「飘萍剑客」穆舒——这个公子剑客自从上次藉探牢之名入大巴山武林牢欲一睹凌美仙风姿而不可得之后,即不知「飘」向何处?不想今天在此相遇。不禁大喜道:「啊,穆兄你好。」
「飘萍剑客」穆舒拨转马头和他并行,一面兴冲冲地问道:「秦兄此刻欲去哪里?」
金舫含笑道:「我要去巫山新武林牢挑战,你呢?」
穆舒道:「我要去剑门关找几人算账……」
金舫注目道:「哪几个人?」
穆舒道:「咱们先找一个地方再谈如何?」
小鎮上没有酒楼,只有一家简陋的食馆,两人进入食馆里,拣他们所能做出的最好的菜肴点了数样,又要了两斤酒,开始边吃边谈起来。
「喂,你那师妹好漂亮啊。」
「是么?」
「那天我进入武林牢时,她一迭问你怎样怎样,她对你真不错。」
「哦……」
「现在不谈这个,且说你为甚么要去新武林牢挑战?」
「我要去救凌姑娘,她被新武林牢劫去。」
「啊,有这等事,那武林牢主人怎不自己来挑战,反由你来?」
「武林牢主人不承认新武林牢,不愿降低身份反去挑战,至于他要我来的原因,乃是我们之间有着一些微妙的友谊……」
「你说和那个凌姑娘?」
「不,我是说武林牢主人。」
「和凌姑娘也有一点吧?」
「唉,不要老问这些尴尬的事好不好?」
「非问不可,你已经有了一个师妹,怎可再交第二个?」
「别胡说,我和凌姑娘没有甚么……」
「那你就犯不着去挑战,我告诉你,那新武林牢主人好厉害,连我师父都接不住他一招,你去还行么?」
「我想我也许行,因为——」
「简直奇想天开,喂,我老实问你一句话,假如你和凌姑娘没有甚么,我准备去追求她,你反对不反对?」
「啊啊,我当然无权反对……」
「那么,你向后转,由我去挑战。」
「不行,你救不了她。」
「不行也不妨,反正这是一个机会,你就给我这机会吧?」
「我很愿意给你机会,但是穆兄,假如你要坐牢,应该为你师父而做才对。」
「我师父不要我去,他事先关照我绝不可去挑战。」
「既然如此,你就不应该去啊。」
「情形不同,我师父若知道我是为拯救妇女而战,他一定不会责备我的。」
「可是你根本无力救出她。」
「很难说,也许我能够。」
「你也在奇想天开,穆兄?」
「哼,你瞧不起我?」
「不是,但这是个事实,你何必为一个素昧平生的姑娘坐牢?」
「我情愿这样,你要是够朋友就答应让我去挑战。」
「唉,这样吧,等我救出她后再让给你,如何?」
「不行,这样她还会看得起我么?」
「穆兄,来,咱们干一杯,你不是说要去找几个人算账么?」
「那去不去都无所谓,喂,你到底愿不愿意让我去挑战?」
「假如我不愿意呢?」
「很简单,咱们从此一刀两断。」
「何必这样,穆兄?」
「一定要这样,因为你不够朋友嘛。」
「对不起,穆兄,我此去巫山新武林牢除了要救凌姑娘外,还要向你师父打听一个人,所以我非去挑战不可。」
「向我师父打听谁?」
「金璜,他是我爹爹。」
「我师父怎知道你爹爹?」
「我想令师一定知道。」
「嗯,就算我师父知道,这事我可以替你问,万一我挑战失败,我也可以设法通知你,好,就这样办。」
「别着急,穆兄,我还没有答应你呢。」
「你不答应咱们马上绝交。」
「穆兄别这样不讲理好不好?」
「你既不够义气,我又何必跟你讲理?」
「那么我们一道去挑战好了。」
「不,我去你就不能去。」
「穆兄……」
「怎样?我可不怕你发火。」
「希望你不是在跟我闹著玩的。」
「绝不,你不答应咱们马上割蓆。」
「割吧,这桌酒菜由我付账。」
「不,我请客。」
「我请。」
「我请。」
「喂,伙计,过来算账。」
伙计还没有到,一个年约六旬面貌威武的绿衣老人突然由门外大踏步走入食馆,他站在门口张望一下,随即走到金舫和穆舒的桌前抱拳问道:「请问你们哪一位是『画兰圣手』秦舫?」
金舫心头微震,站起抱拳还礼道:「在下便是,老丈贵姓大名,有何指教?」
绿衣老人自动拉过一张凳子坐下,由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他道:「老夫来自巫山神女峰新武林牢,这封信是牢中一个女囚犯托我带给你的。」
金舫一听他是新武林牢的人,不由吃了一惊,一时倒忘记拆信阅读,惊奇地重新打量起绿衣老人来。
绿衣老人被他瞧得有些儿要光火,沉脸道:「老夫复姓南宫贱名双龙,新武林牢中的一名小人物——小侠为何不先看信?」
金舫俊脸微红,低头拆信,一面问道:「凌姑娘的么?」
南宫双龙微微一笑道:「不错,大巴山武林牢主人的女徒弟。」
金舫抽出信笺展开一观,数十行整齐秀丽的女人字体立刻呈现在眼前,但见信上这样写道:
秦公子:那夜在长安城,我夸口说要捉一个贼子,谁知捉贼不成反而身陷贼手,真是羞死人了。我想师父一定很生气、很着急,因为这对我师父是个莫大的讽刺,但这是没办法的事,这几天我愈想愈是心平气和,同时也第一次对某一件事作深入的思考,无论如何,如果不是我师父创立了一个武林牢,现在也不会有新武林牢的出现,我想我师父禁锢很多武林人,而他的徒儿让人关一关倒也扯得过去,要是我师父因我的陷落而痛苦而焦急,这正可以让他体会到一个事实,那就是说,十年来武林中正不知有多少囚犯们的家属和师友也在挨受着那种痛苦和焦急,佛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真是值得玩味的一句话,我很高兴能领悟到这个问题,你说我想的对不对?但不管对不对,我这样说绝没有丝毫意味着对我师父的尊敬发生动摇,我还是很爱我师父的。
我听说你要来巫山神女峰挑战,很对不起我不能答应,这并不是我怕你坐牢,而是有两个理由,第一、我是大巴山武林牢里的人,我要等着我们自己的人来救我,如果你这一次的来是我师父的意思,那么请你回去告诉我师父,除非他打算解散武林牢,否则这样做会教天下武林笑话;第二、你已经有了一个很要好的师妹,如果你没有,我或许会不顾一切接受你的解救,我这样说可能会使你很生气,但这也是一个残酷的事实,我不愿增加自己的痛苦,更不愿破坏你和你师妹的感情,你也许会觉得我的年纪不该懂得这么多,这是有原因的,只是我不能告诉你罢了。
总而言之,你不要来挑战,即使你挑战获胜,我也不会接受你的拯救,更不会和你见面,你如要问为甚么,一句话,我怕看见你。
最后,我要郑重声明,我写这封信完全出于我自己的意思,绝不是被逼写出的,我相信你一定看得出来。
敬祝你
早日找到你爹娘。
     凌美仙写于巫山新武林牢第四十号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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