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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zyl0116012

[连载] 倪匡 金庸合著《天涯折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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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十二、血魂爪自抓金猬套
韦君侠想了一想,道:"你为什么要对她那样说?"
展非玉叹了一口气,道:"原来你是在疑心我。"
韦君侠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展非玉道:"这两件宝物乃是稀世奇珍,你武功平常,势必难以保全。我要向几个绝顶高手打一个招呼,请他们不要下手抢夺,那你的小命就得以保全了。你……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韦君侠听了更是嗫嚅难言,道:"我……没有想到什么地方去呀?"
那蒙面人突然一声长笑,道:"展姑娘,你真是好本领!"
展非玉吓了一跳,道:"我认得尊驾吗?"
那蒙面人又是一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佩服你的本领就是了。"那蒙面人的笑声十分诡异,而且对展非玉连连赞了两次"好本领",话中有话,谁也可以听得出来。
展非玉秀眉微蹙,心中已有了主意,道:"前辈高姓大名?"
那蒙面人摇手道:"别问,我不配和你这样好本领的人论交。"
韦君侠大是不耐,当时为展非玉不平,朗声道:"前辈,我们有事在身,无法留在山谷之中。你不愿和我们论交,我们就此告辞了。"
蒙面人嘻嘻笑着道:"我可没有说不愿和你做朋友。当日在红堡中便准备和你论交,怎知却给你溜走。如今又见面了,正好长谈,如何要走?"
当那蒙面人和韦君侠讲话之际,展非玉的身子轻轻飘动,就像一片落叶在地上掠过,了无声息地到了那蒙面人的身后。那蒙面人似乎了无所觉,仍然面对着韦君侠。韦君侠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他不知道展非玉是何用意,正在开口询问,忽见展非玉连使眼色,这才明白她要暗算那蒙面人。
韦君侠为人光明正大,不大赞成这种背后伤人的勾当,正待出言阻止,只见展非玉右手扬起,对准了那蒙面人的后心,一掌推出。
韦君侠知道展非玉家传武功极其厉害,当日她三妹在李家庄上戏弄各高手,连天梧老人这样的高人也狼狈而走。展非玉的武功或者略差,如今陡地偷袭,那蒙面人只怕也是经受不住。他在百忙中不知该当怎样处置情形,不禁地大叫了一声。
叫声甫发,展非玉的一掌也已击出。只听得那蒙面人"啊哈"一声,突然一个筋斗向上翻起,避过了这一掌之厄。他这一个筋斗,势子诡奇,分明蓄势已久,并不是猝然应变可致。他跃出之后,立时身子一斜,越过韦君侠的头顶,在他身后落了下来。
展非玉那呼啸排荡的掌力随势而进,正对着韦君侠涌了过来。韦君侠一怔,总算他应变神速,在千钧一发之中,打横踏出了一步。可是那一股掌力还是撞在他的肩头之上,使他身不由主,如陀螺般滴溜溜乱转。
展非玉陡地收掌,身形一个不稳,向后连退了三步,双足所踏之处现出了深深的足印来。
那蒙面人道:"展姑娘,我早已说过你本领高强,你何必还要卖弄?"
展非玉偷袭不中,面色略显苍白,道:"阁下既在魔凤谷中,自有过人之长,是以我不自量力,想要领教一二。"
那蒙面人怪声笑道:"我在魔凤谷只不过是看守门户、听候差遣的下人,怎及得展姑娘武功高,人品好,计谋口才更是一等一。这'领教'两字是万万不敢当的。"他说来像是对展非玉十分恭敬,可是话意中实在并无敬意。
展非玉微微笑着道:"阁下别客气了。你刚才这一跃不是天山一派的绝顶轻功'猿腾功'吗?那么阁下定然是天山神猴了。"
那蒙面人并不回答。韦君侠忙道:"展姑娘,她不是劳大侠,劳大侠已经死了。"
展非玉的面色突然一变,竟连语音也变得十分干涩,道:"如此说来,阁下……尊驾……莫非是……"他迟迟疑疑并不往下讲去,面上疑惑的神色愈浓,忽地声音一振,道:"阁下如此装扮神情,可是有意冒充一位高人?"
那蒙面人道:"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展非玉向韦君侠疾掠而来,伸手处将他拉开了一步,接着左手一圈将他拦到了自己背后,右手在深处已将他身边的那只放金猬甲和血魂爪的盒子夺了过来。
韦君侠大惊道:"展姑娘做什么?"
展非玉道:"我们这就离去,你只管先走,我随后就来。"
韦君侠尚未回答,已觉眼前金光红光齐闪,急忙退后几步,直觉展非玉已披上了金猬甲,同时将血魂爪握在手中,面对着那蒙面人。那蒙面人也摆出了一个十分奇怪的姿势,身子弯曲,双手碰到地面,活像一头猴子。
展非玉披了金猬甲,握了血魂爪,有恃无恐,这才大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蒙面人的声音也变得冷峻无比,道:"你刚才已几乎猜中,却又以为我是假冒的?"
展非玉猛地一震,手臂一振,血魂爪荡出一股血也似红的光华,打横挥了出去。那蒙面人的身形陡地一直,一个筋斗倒翻而出。展非玉踏步近身,血魂爪随势一圈,如影随形。他出手奇快,韦君侠在旁根本没看到她如何变招,只见本来是打横荡开去的一道血带,陡然圈成了一道血虹,将那蒙面人圈住,只消招式一紧,那蒙面人看来难有生路。
可是就在此时,只见那蒙面人陡地前倾,双掌一起向展非玉的胸前砍来。展非玉有金猬甲护身,当然不怕掌击,并不躲避,血魂爪自远而近逼了过来,向那蒙面人的背心攻到。
那蒙面人像是全然不知金猬甲的厉害,那两掌的去势依然十分凌厉。
展非玉见此情形,顿时放下心来。本来她以为那蒙面人是一个武功极高、已有许多年不在武林中走动的异人,是以虽然有了金猬甲、血魂爪这两件至宝在手,心中仍是十分紧张。但其实对方竟不顾专破内家气功的金猬甲,仍然向前发掌,可知一定是无能之辈,说不定根本未曾听过世上有金猬甲这样的一件至宝。
她再无顾忌,手中的血魂爪去势更快,眼看就可得手。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那蒙面人的掌风已将按到展非玉的胸前。他双臂突然一翻,掌势便陡地收去,伸出右手大拇指和中指,轻轻一捏,捏住了金猬甲上的一枚尖刺。
那金猬甲上的尖刺又细又密,蒙面人竟能在仓促变招的情形下一捏即中,显出他确有过人之能。展非玉大吃一惊,那蒙面人的身子一打横窜出。她手中的血魂爪正向那蒙面人的背后抓到,一时收不住势子,血魂爪便变得向她自己的胸口。
韦君侠不禁吓得张大了口,但要出声呼叫却又舌头打结叫不出来。
那蒙面人身形掠出之后,径自来到了韦君侠身边,拉着他的手臂道:"来来来,咱们去好好谈谈。"
只听得"啪"的一声响,展非玉终于未能及时收住势子,那柄血魂爪正正击中了她自己的胸口。这两件至宝展非玉也是第一次见到,她只知血魂爪奇毒无比,锋利无匹,抓石石成粉,抓金金碎裂;金猬甲则极其坚韧,刀剑不入。但是谁也不知金猬甲是否抵得住血魂爪的一击。她在自己击中自己之后,只觉得胸口一下剧痛,竟没有勇气低头看上一眼。
那蒙面人拉着韦君侠嘻嘻哈哈地笑着向那几间屋子奔去。展非玉这才低头向胸前看去,只见胸前的金猬甲仍是金光灿烂,显是挡住了血魂爪的这一击。展非玉惊魂方定,一身冷汗,抬起头来,眼看韦君侠和那蒙面人进入了屋中。她足尖一点,身子贴地向前掠出,叫道:"君侠,你没事吗?"
韦君侠的声音从屋中传了出来,道:"我很好。展姑娘,你……别再动手了。"
展非玉一脚踢开了门,闯了进去。那蒙面人正站在一张石桌之前,向展非玉道:"你进来做什么?"
展非玉一言不发,手中的血魂爪自上而下挤压了下来。蒙面人身子一矮,钻进了石桌底下。展非玉这一招只使到一半,手臂一振,招式突变,打横移出了尺许,运爪连连向着石桌抓了下来。
蒙面人在石桌下身子一挺,那一张石桌便被他顶起,恰好展非玉这一爪抓到,只听得"嗤"的一声响,石桌四件,桌面上留下了五道深刻持续的抓痕。奇的是那五道抓痕竟然血也似红。
那蒙面人在石桌底下叫道:"好险呐,好险!"
展非玉这时已看出那蒙面人的武功极高,然而她此时骑虎难下,对方的武功越是高强,她越是非要将他除去不可。她身形腾挪,爪发如雨,霎时间屋内红光缭绕,人影难分。那蒙面人顶着如此沉重的一张石桌,居然东窜西藏,身形仍然十分灵活。展非玉所发的每一抓都抓在桌面之上。十来招过去,桌面上血也似红的抓痕纵横交错,不计其数。
那蒙面人在石桌底下叫道:"我看在你父母面上让了你二十招,你可别不知好歹。"
展非玉一声冷笑道:"你何以不出来还手?"
那蒙面人的身形陡地一凝,恰好展非玉一爪抓下,又在桌面正中留下五道极深抓痕。就在这时,蒙面人抓住石桌的双臂陡地一震,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喝,竟就着那道最深的抓痕,将石桌硬生生地从中一裂为二。
展非玉又惊又喜,惊的是对方的内功如此之强,实是到了闻所未闻的地步;喜的是石桌一裂,她便有了可乘之机。她毫不停留,就在石桌裂开之时,血魂爪向着那蒙面人头顶急抓了下去。
可是那蒙面人的动作更快,血魂爪刚向下落,裂开的桌面又陡地合拢,竟将血魂爪牢牢地夹住不放。
展非玉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用力向后一拉,却哪里拉得动分毫?她当然可以松手后退,但这一来,却将血魂爪失去了。她急得汗如雨下,无计可施。
那蒙面人却在石桌之下怪声发笑道:"展姑娘,你可要我还手?"
展非玉左袖抖处,"嗤嗤嗤"三声响,三枚枣核钉电也似的向前射去。蒙面人双手抓住了石桌,再无第三只手可以击挡。眼看那三枚枣核钉向下盘射到,他只得把身子向上拔起了三尺,三枚枣核钉挟着"嗤嗤嗤"风声打进了石墙之中。
蒙面人身形一闪,展非玉不肯松开血魂爪,身子也被带了起来。两人身子齐在半空当中,隔着一张石桌。展非玉真气一提,双足蜷起在桌面之上猛地一蹬。这一蹬,可以说是她毕生功力之所聚。想借着这一蹬之力将血魂爪拔了出来,却料不到,就在一蹬之下,那蒙面人双臂又是一振,紧紧挟住了血魂爪的桌面忽地分开。她那一蹬之力何等巨大,血魂爪的力道一去,她整个身子便向后跌翻了下去,在半空之中翻翻滚滚,直跌出了两丈许,在门外落了下来。
展非玉落地之后,虽然血魂爪仍在手上,却没有胆量再向屋中扑去了。只见那蒙面人也跟着闪出了屋子,她连忙后退几步,作势而待,唯恐蒙面人突然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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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誓报父仇
展非玉虽以血魂爪对付那蒙面人,却一点便宜也未曾占到,一上来便被人家把血魂爪反震过来击中了自己的胸口,若不是有金猬甲护身,十条命也丢了。后来对方又以石桌夹住了血魂爪,几乎被他夺了过去。她已知万不是蒙面人之敌,是以见到他也跃出屋来,心中骇然,连忙后退。
那蒙面人伸手向展非玉一指,道:"你若是还有良心的话,就该快快离去,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我要留韦君侠在这儿住上几日。你若天良发现,我也不会向他说什么的,快快去吧。"
这几句话韦君侠句句听得分明,却不知道那蒙面人是什么意思。这时他已来到了蒙面人的身后,向前看去,只见展非玉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像是做了什么大的亏心事而被人戳穿。她一声不出,转身便走,转眼之间已不知去向。
韦君侠待要赶向前去,却被那蒙面人拦住,道:"你不必跟去,让她一个人去好了。"
韦君侠忙道:"前辈,你着展姑娘到什么地方去?"
蒙面人叹了一口气,道:"她是知道的,但是她若不去,我也没有办法。你怎会和她这样的人在一起的?"
韦君侠听了心中不乐,道:"她有什么不好,我为什么不能和她在一起?"
蒙面人却答非所问道:"你如今也已长大成人,这腰际的金刚圈正是你父亲的遗物,你可打算为他报仇?"
韦君侠听得对方讲出了这样的话来,不禁呆了,因为事先绝未料到那蒙面人对自己的一切竟是了如指掌。他期期艾艾了一会儿,方道:"你……全知道了?"
那蒙面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了出来,道:"全知道倒也不一定,但你母亲当时却曾同我们两夫妇哭诉过。"
韦君侠更是骇然道:"前辈,你老人家——"
那蒙面人耸了耸肩道:"我将蒙面黑布除去,你一定可以知我是谁了。"
韦君侠仍是十分奇怪,只见那蒙面人慢慢地转过身去,伸手将蒙面的黑布取下,好一会儿,才见他缓缓地转过身来。韦君侠向他脸上一看,先是陡地一震,紧接着不由自主腾腾地退到屋中,在一张椅上坐了下来。
只听得对方苦笑了几声,道:"你已知我是什么人?是不是?"
只见他两边颊上各有一个难看之极的疤痕,形状像是两朵梅花,偏偏疤痕处色作深红,看来竟如在脸颊上贴了两朵血也似红的梅花。
韦君侠吸了一口气,点头道:"我知道前辈是谁了。"
那人苦笑一下道:"武林中人各有名头记号,人家一看就认得出来,我也不算例外。但是人家一看到我面上这两个疤痕,便知道我是昔年在展不灭手下逃生的游魂。嘿嘿,似我这般出名的人物,武林之中却也罕见。"他讲到后来,声音凄厉至极,听来十分惊心动魄。
韦君侠站起身来道:"前辈,武林中人的看法和前辈不同。展不灭横行天下,无人敢敌。双阳洞主谷氏夫妇与之战于六盘山下。这一战下来,贤伉俪虽然败走,而且面上俱带了伤痕,但展不灭却也一样受了伤。如今展不灭已死,说不定他死因也和当日受伤一事有关。双阳谷主谷天范和谷夫人的名头,武林中人都在津津乐道。今日晚辈能得见前辈风采,将是三生有幸。"
这位双阳谷主谷天范过去威震天下,后来夫妇两人齐败在展不灭手中,从此隐居不出。此时听了韦君侠这番话,面上现出了一丝笑容,道:"你倒会讨人欢喜。"
韦君侠自问并不是说话讨人欢喜的人,但这时也不做分辨,只道:"谷大侠你说当日家母曾来找你们哭诉——"
谷天范背负双手来回踱了几步,道:"是的,那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我们两人正在桐柏山双阳洞中练功。那一天傍晚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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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夕阳照下,树木山石的影子都长得十分诡异。谷天范夫妇在一株大树下相对而坐,各把双手抵在树干上,瞑目运气。两个人头上皆有丝丝白气冒出,除了有几下归鸦的鸣叫之声,谷中显得十分沉静。"
良久,谷天范突然睁开双目,低声道:"有人来了。"
谷夫人淡然一笑道:"何必大惊小怪。来人脚步紊乱,真气浮躁,显是个怀有极重心事之人,说不定是受了重伤的人。"
这时山谷之中,人是静到了十分,根本听不到什么声音。然而,谷天范夫妇耳力惊人,不但听到有脚步声迅速地传了进来,而且连来人的功夫如何都已听在耳中。两人一起转头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转眼之间,谷口人影一闪,一个少女已掠进了谷中,随即便停了下来。谷天范夫妇对望了一眼,谷夫人先站起来,道:"畹玉,什么事?你身后有人追你吗?"
那少女正是唐畹玉,她面色苍白,神情憔悴,眼角还带着泪痕,身子更在略略发抖。见了谷夫人,便直扑过来,跌跌撞撞地扑进了谷夫人的怀中,"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道:"谷伯母,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谷天范身形展动,迅疾无比地在山谷之外转了一转,以为有什么人在追赶着唐畹玉。发现山谷之外一人也无,便又回到了谷内。
唐畹玉还在边哭边叫:"我该怎么办……我怎么办……"
谷夫人则轻轻地拍着她的肩头道:"畹玉,怕什么,天塌下来,由我们两人来替你顶着。"
唐畹玉失神地抬起头来,眼泪流满了双颊,道:"他……死了。"
谷天范夫妇互望了一眼,齐声问道:"谁?"
唐畹玉道:"就是前个月……我和他一起到这里来的……"
谷夫人失声道:"他年纪轻轻,怎的便死了?"
唐畹玉"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谷天范大声道:"畹玉,我与你父亲多年至交,你有什么话只管向我说,仇人是谁?"
唐畹玉泣不成声,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谷天范大声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唐畹玉渐渐收住哭声,声音也比较平静了些,道:"谷伯伯,我却不知仇人是谁。我有几句话要和谷伯母说。"
谷夫人仰首道:"天范听到了没有?你走开些。"
谷天范瞪着眼,慢慢地走出了五六丈以外,才停了下来。相隔那么远,照理不能听到她们的低声交谈,但谷天范的耳力惊人,听得唐畹玉向谷夫人低声道:"谷伯母,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了。"
谷天范心中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不愿再听下去,慢慢地走到了山谷之外。
天色越来越黑,在月华悄悄升起之后,谷夫人才把唐畹玉送出谷来。唐畹玉仍在垂泪,谷夫人的面色也十分沉重。谷天范便陪着她们默默地向前走去。走出了十来里,唐畹玉才向他们告辞离去。
两人目送着唐畹玉走了,谷天范才道:"畹玉是个十分端庄的姑娘,何以竟会如此?"
谷夫人叹了一口气道:"情之所钟,端庄也会变得不端庄了。那姓靳的年轻人看来十分轻浮,不知何以畹玉竟会如此钟情于她。我已劝她快些嫁人,免得闹出去声名不好。"
谷天范猛地吃了一惊,道:"这是什么话?"
谷夫人道:"她不但要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腹中的孩子着想。我劝她快嫁人,有什么不对?"
谷天范默然无语。天色越来越黑,一片乌云遮住了明月,更是黑的对面不能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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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君侠呆呆地听着,听完后一句话也讲不出来。谷天范所讲的事实,和展非玉所猜度的相合,更证明了一件千真万确的事实——自己乃是靳日醉的儿子。
谷天范望着韦君侠道:"自那次之后,我便没有再见过你母亲,只听得她果然随即嫁了人。嫁的是武林世家陇西韦家——"
韦君侠以十分沉痛的声音道:"她嫁的人就是杀害……我父亲的凶手。"
谷天范一呆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却不明白了。"
韦君侠道:"我也不明白,直到最近才知道这件事。"
谷天范来回走了几步,道:"那你打算如何?"
韦君侠吸了一口气。谷天范并不是第一个问他这个问题的人了,但以前他一听到这个问题,心中总是十分迷惘,不知该怎样才好。如今他已确知自己的身世了,他的回答只可能有一个,而不可能有第二个——替自己未出世时便已惨死的父亲报仇。
想到这里,韦君侠气血上涌,大声道:"我要报仇!我从今日起,再不姓这个韦字了!"
谷天范缓缓点头道:"还有一些是你不可不知的。"
韦君侠这时心中对和他有着杀父之仇的韦钜夫也自然而然地生出了一股恨意。他绝不犹豫地恢复了他应该姓的姓。从此,韦君侠也变做靳君侠了。
谷天范望着他道:"我是照事实直说的。在你母亲来过之后,我们夫妇两人曾费了一番功夫去调查你父亲的死因。我们的调查虽无结果,但是对你父亲的为人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靳君侠忙道:"他为人如何?"
谷天范摇头道:"我们所得的印象,他为人风流自赏,却无真情。有许多少女都恋着他,然而他却从未对任何人用过情。我们曾向一个为他所骗的女子谈起过他,那女子却还只是怀念他,并不恨他。这个女子便是后来成了展夫人的妙姑。我们夫妇两人和展不灭一场恶战,可以说也是因这件事而起的。因为我们和妙姑晤面时,展不灭也在场。"
靳君侠苦笑了一下,道:"不论他为人如何,如今从整件事看来,分明是韦钜夫和我父亲同时恋上了一个女子,韦钜夫却将我父亲杀死。当时他们还是结义兄弟。这……韦钜夫为人之卑鄙无情,由此可见一斑了。"
谷天范道:"你说的是这段深仇,你若是不报,那是万人耻笑,以后再也不能在武林中立足了。"
靳君侠双手紧紧地握着拳道:"我一定要报仇!一定要!"他大踏步向门口走去,到了屋外才道:"谷前辈,谷夫人到何处去了?我要向她告辞。"
谷天范叹了一口气,道:"她到哪里去了,你难道还想不到?"
靳君侠一怔,道:"你说什么?"
谷天范又避而不谈道:"你自管自去吧,不必多礼了。"
靳君侠不再说什么,身形展动,便向谷外奔去。不一会儿,便沿着山中的崎岖小路奔出了五七里,只见展非玉站在前面,一手仍持着那柄红殷殷的血魂爪。
靳君侠正不知如何去找展非玉,如今见了她,心中便是一喜,忙道:"展姑娘,你猜那一双蒙面夫妇是什么人?"
展非玉勉强一笑道:"我自然知道。"
展非玉只不过是随便一答,可是靳君侠听了,心中却陡地一动,忙道:"你早知道他们是谁了?他们是你父亲的大仇人,你来见他们——"他本来想说"你来见他们则甚",然而话未讲完,一想到展非玉此来的目的,不禁陡地打了一个冷战,呆若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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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地下钻出一个人来
展非玉忙道:"你又胡思乱想什么了?"
靳君侠指着血魂爪道:"你……不是来向谷夫人说血魂爪和金猬甲已……"
展非玉道:"是的,我已告诉了他,金猬甲和血魂爪已在你手中了。"
靳君侠道:"那便是让他得知这两件宝物已不在你母亲处了。"
展非玉暗暗吃惊,反问道:"那又怎么样?"
靳君侠心想,天下绝无女儿趁母亲不备之际,向母亲的仇人通风报信,着仇人去寻她母亲晦气的道理,自己一定是想错了。可是谷夫人确实是去找妙姑了,这确是可以断定之事。想到这里,顿足道:"你难道没有想到,谷夫人怀恨多年,一知这两件至宝不在妙姑之手,她必然会去报仇的!"
展非玉道:"你也未免将我母亲看得太低了。我母亲从来也未曾怕过什么人,你当他们横行天下,所向无敌,全是凭着这两件至宝吗?若是如此,我母亲又焉肯将之送人?"
靳君侠翻来覆去想了一会儿,觉得展非玉所说也大有道理。因为他们三姐妹的武功也是如此之高,若说妙姑的武功天下无敌,那也实在不为过。他呆了半晌道:"我们不要去看看她吗?或者她有用得着这两件至宝之处。"
展非玉并不阻止,淡淡地道:"你去好了。我母亲一发狠心不再见我,我是不能和你一起去的了。"
这几句话说得十分幽怨。靳君侠听了心中大是不忍,道:"即使妙姑不怕谷夫人,我们不去也罢。"
展非玉摇了摇头道:"不,你还是去吧。反正我们两个人迟早是要分手的,还是就此分手的好。"
靳君侠奇道:"分手?为什么我们要分手?"
展非玉慢慢转过身去道:"朋友相交,贵在知心,你却忽而疑心我这样,忽而又疑心我那样,我们又怎能常在一起?"
靳君侠红了脸,道:"非玉,那是我错怪你了。"
展非玉叹了一口气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向前走去。靳君侠只当自己得罪了她,惹得佳人着恼,一步一趋地跟在后面,赔了许多小心。展非玉总算开了口,道:"谷天范对你讲些什么?可曾说我的坏话?"
靳君侠长叹一声,道:"听了他的话,我才完全明白了自己的身世。韦钜夫……老贼原来竟是这样人面兽心的东西!枉我一生敬重他,将他当做是生身之父。"他咬牙切齿,正在悲愤焦急,忽然听得附近草丛中有人说道:"人面兽性,真是人面兽心。"那声音尖利的十分刺耳。
靳君侠陡地一惊,展非玉更是面色大变,反手便撒出了一蓬银针。只见每一枚银光闪闪的尖针皆刺透了草叶,却又并不穿过草叶,仍然留在叶上。放眼看去,约有丈许方圆的一大片。若是草丛中躲着什么人,应该早就被这蓬银针逼出来了。可是草丛中并无动静。
靳君侠喝道:"什么人藏头露尾?"
话刚出口,又听得哈哈一笑,自那挂满了银针的草丛中传了出来,道:"是我。"这两个字清清楚楚的传入了两人的耳中,可以说绝无听错之理。可是发话的人又躲在什么地方呢?
靳君侠心中骇然,展非玉紧张的神情却反而松弛了下来,道:"是三绝先生吗?何不现身出来一见?"
靳君侠舒了一口气,道:"原来是相识的吗?"
展非玉双眉微蹙,道:"这位三绝先生是武林异人,脾气极为古怪。你且走远些,待我看他今日是否高兴,再来叫你。"
靳君侠向前看去,草丛中确实没有人,更是讶异道:"这三绝先生究竟在什么地方?"
展非玉道:"如今我也难说。你快避得远些,我不叫你不可出声。"
靳君侠口虽不言,心中却觉得自己和展非玉在一起时简直是个木头人,一行一动全要听她的话。算来她虽无恶意,但总觉得她有一件事瞒着自己。当下他呆了一呆,便转身掠出两三个起伏,已掠出了七八丈方始停了下来。
只听得展非玉在叫:"三绝先生,你可以现身了。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靳君侠用心向前看着,只见前面一点动静也没有,那个发话的三绝先生仍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他只顾向远处看,却没有注意到就在脚前的一丘土正在渐渐坟了起来。及至他觉得眼前的地皮像是在蠕动,低头去看时,只听得哈哈一笑,起自脚底,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洞,一个人从土中冒了出来,抬手笑道:"我在这里,你站得那么远则甚?"
靳君侠乍一见人从地下钻了出来,心中更是骇然,连忙后退一步,定睛看去,只见那人身形不满五尺,头上顶着一顶铮亮的钢帽子。那钢帽子的顶上有着四个半尺来长的钢齿,钢齿上还粘着许多泥,显见的是他一头掘地而行,才只听得他的声音,而不知他人在何处。
三绝先生现身之后,便取下了那顶钢帽,只见他不但矮小,而且生得鬼头鬼脑,其貌不扬。靳君侠本以为那位高人既然号称三绝先生,一定是诗书剑三绝,风流倜傥如神仙般的人物,怎知却是这样一个形容猥琐的矮子,不觉呆了一呆。
三绝先生转头向靳君侠一望,咧嘴一笑道:"老友有偏了。"靳君侠一愣,不知他这样说法是什么意思?三绝先生手臂一缩,肘骨已向靳君侠的腰际撞了过来。
靳君侠身子一横,待要逃开,但身形甫动。三绝先生的肘击突然响起了"啪"的一声响,三根持续来长、指头粗细的铁枝已穿袖而出,向外射来。这三根铁枝自他肘部穿出,靳君侠不论如何闪避都是难免射中。他乃是向左逃出,铁枝疾射而至,左腰上陡地一麻,那铁枝的力道却并不大,刚好将他的穴道封住。
三绝先生哈哈一笑,身形一晃,来到了靳君侠的面前,抬头向他仔细看来,"咦"的一声,侧着头又端详了半晌。靳君侠穴道被封,身不能动,心中却知道三绝先生望着自己发呆,一定是为了他也识得靳日醉的缘故。
三绝先生端详了片刻,才伸手在靳君侠的肩头一拍,道:"老友对不住得很。"他双足向后一蹬,只听得他脚底"铮"的一声崩簧声响,身子已向后弹出了五六丈左右,在半空中一个筋斗翻了下来,恰好落在展非玉的面前。
靳君侠心中发呆,心想自己以前一直守在庄中,只道韦钜夫、范青斋等人已是第一流人物,如今看来,天下异人之多,实是难以胜数。三绝先生身上似乎全是机关,这等异人以前自己是连想都想不到的。今后自己在江湖上闯荡,武功又如此低微,处处受制于人,这杀父之仇是不是能报呢?他心中发怔,竟连自己被人封住了穴道,一时也不放在心上。
只见三绝先生来到了展非玉的面前,又是哈哈一笑道:"老友,我什么都知道了。"
展非玉道:"那你不赶快去?"
三绝先生道:"我还有一件事未了,你可知怎么?"三绝先生这一句话说得很轻,靳君侠身在七八丈外,已经听不见他的话了。
展非玉道:"还有什么事情紧要得过这一件的?"
三绝先生笑嘻嘻的向展非玉一指,道:"你如今年纪这么轻,已经什么事都敢做了。我就算去报了仇,留你在世上,这仇也是白报,日后我总不免吃你的苦头。常言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要办的就是这件——"
展非玉在他讲到一半之际,便已猜到他的心意,右手立刻抓住了血魂爪。没等三绝先生的话讲完,她手臂一震,一股血虹已向三绝先生当胸攻到。
三绝先生一声怪叫,向后急退而出,叫道:"老友,要先下手为强的是我,怎地反将你教的聪明了?"展非玉足尖一点,如影随形,迫了过去,血魂爪又是一抓。
三绝先生扬起手中的钢帽来迎,只听得"锵"的一声过去,血魂爪抓在钢帽之上,将帽尖的钢齿抓断了两根。三绝先生一跃而起,叫道:"厉害!厉害!"他仍在半空连翻了三下,一下比一下高,竟翻到了三五丈高的半空之中。
只见他将那顶钢帽向头上一戴,陡地头下脚上自半空中向地面上冲下来。他在翻上半空之际,势子也是快得可以。当他向地面上撞落时,其势更快,迅速撞到了地上,只听得"砰"的一声响,他整个人从头下脚上埋入了土中。
展非玉连忙赶了过来,她的身法不可谓不快,但当她赶到三绝先生现身之处的时候,那个洞已经被自下面涌上来的泥土填满。若不是亲眼目睹,当真难以想的到这里刚有一个人没入了土中。
展非玉一个转身,显是想弄清三绝先生在什么地方,但是从地面上看来,却是什么痕迹也没有。展非玉运转如飞,向地上挥划,转眼之间,地面上多了几十个深溜溜的小洞,可是三绝先生仍是踪影不见。
展非玉身形一晃,到了靳君侠的面前,左手中指弹出,去解他的穴道。也就在这时,靳君侠看到展非玉身后的地面上拱了起来,她却并未察觉。靳君侠的穴道还没解开,想叫也无从叫起。只见从地中倏地伸出一只手来,食中两指向展非玉小腿弯处的委中穴点去。
当那两指点中之际,展非玉也已察觉,可是变生俄顷,想要躲避也已经来不及了。百忙之中,展非玉向上一抬腿,那两指果然点空。但是还没等她挥动血魂爪,三绝先生五爪如钩,已抓住了她的足踝,用力一拉,展非玉一个站不稳,斜斜跌倒在地。
这时,三绝先生的头才从土中钻了出来,戴着那顶盒中一样的钢帽,哈哈一笑道:"老友有偏了。"展非玉就地一滚,血魂爪再度狠狠击下。三绝先生飞快地缩回头去,同时扬起了一大捧土块,带着嗤嗤劲风向上射来。
展非玉伸手在地上一按,一跃而起,在半空伸指向一块土块弹出,那土块一个转向,向靳君侠的腰际撞到,及时将他的穴道撞开。靳君侠叫道:"你们好端端的在说话,为什么忽然打起来了?"
展非玉真气一沉,落下地来道:"快走!"伸手拉了靳君侠,便向前奔,一面奔,一面道:"这人难惹之极,快走,快走!"
两人一口气掠出了五七里,才停了下来。
靳君侠道:"他地形之术虽然神奇,但也绝计不会有我们那么快的。"
展非玉道:"傻瓜,他不会钻上地面来追我们吗?他绝不肯放过我们的——"她四面一看,看到了前面的山坡上有一片石坪,忙又拉着靳君侠奔了过去,道:"在这里可不怕他再钻下地去了。这人地形术是一绝,水性是一绝,精造各种机关消息又是一绝,是以称为三绝先生。他功力也是极高,除了曾败在我父母手下之外,还未曾听说他吃过什么人的亏。"
靳君侠心中有一句话几乎要冲口而出,但是终于未曾讲了出来。他要说而未曾说出的那句话是:"原来她也是你母亲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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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大佬,这个结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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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周尊贵 发表于 2025-6-13 19:09
大佬,这个结束了吗?

还有一半不到吧,快了,约60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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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周尊贵 发表于 2025-6-13 19:09
大佬,这个结束了吗?

按作者的性格,伤痕文学玩法,非要弄得家破人亡一次,才开始收结
目前距离家破人亡就快了,我后面orc的速度会大大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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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篇后面还有倪匡署名金庸和岳川合作的《血影》,貌似也是反类型~所以我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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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okok大佬搞完了,我整理个chm目录版本,自己闲下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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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yl0116012 于 2025-6-15 02:40 编辑

三十五、缩里成寸
展非玉停在石坪上,向四面观看,稍有风吹草动,她便神色张皇,直如绷紧了的弓弦。如是过了大半个时辰,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靳君侠道:“三绝先生大约不会来了。”
展非玉道:“不,他在等我们下了这石坪,便要骤加暗算。”
靳君侠道:“我们难道在这里等一辈子吗?”
展非玉沉声道:“你心急什么?做什么我自有主意。”
靳君侠暗叹了一声,心想又是她自有主意,自己也只好听她的主意行事了。正在此时,突然听得一声咳嗽,听来苍老嘶哑,像是个生病的老人。
展非玉陡地转身看去,双眸之中精光四射,喝道:“什么人?”
只听得又是一下咳嗽声传了过来,紧跟着便见一人佝偻着身子绕过一丛树木缓缓走来。他手中支着一柄拐杖,身上穿着一件灰布衣服,来势十分缓慢,好一会儿才走进了石坪。
展非玉连喝了几声,那人恍若未闻,只是向前走来。展非玉衣袖一闪,"唰"的一声,一柄飞刀电射而出。
靳君侠见来人满面病容,不类武林中人,见展非玉照面便发出一柄飞刀,不禁大惊,忙叫道:“非玉!”
展非玉已知靳君侠的意思,道:“我只不过试试他是否武林中人而已。”说话之间,那柄飞刀早已在那人的头顶之上擦过,将那人的花白头发削下了一绺来。
展非玉发出飞刀,却无伤人之意,只因见那人来的诡异,才试一试对方的斤两。若是武学之士,不论武功是高是低,一见飞刀射来,断然没有听凭划刺之理。如今那人只是陡地一呆,便站住了身子,岂但没有还手,似连躲避的念头也不曾起。展非玉看得清楚,这才放心。
那人已抬起头来,只见他皮肤肌瘦,形容憔悴。还不曾说话,先自剧咳了半晌,手中的拐杖一面抖一面扬了起来,道:“这位……可是韦公子吗?”讲这句话也是有气无力。
靳君侠听了便自一怔,随即正色道:“我姓靳,并不姓韦。”
那人“噢”的一声,又咳嗽起来。就在这时,展非玉看到离那人脚旁两尺许之处的地面正在渐渐坟起。她心中一动,知道三绝先生到了,连忙双足一点,拔身而起,一个起伏移到了地面坟起之处,真气运转,蓄力于掌,屏息以待。
只见地面越来越高。那病夫现出了不胜诧异之色,向后连退了三步。展非玉耐着性子等候,眼见地面已高起了尺许,一声大喝,忽的一掌向下拍去。那一掌她是用了九成功力。掌风呼啸着击向地面,只听得“砰”的一声响,沙土飞扬,地上立时出现了一个大坑。奇怪的是,坑中却并没有什么人。
展非玉知道上当,还未及转身,已听得身后传来三绝先生的声音,道:“老友,有偏了。”接着,一股劲疾的掌风向展非玉背上压了过来。她连忙硬生生的一个转身,同时一掌挥出。她是明知三绝先生身上机关极多,若是向前跃出,固然可以避开他的一掌,但他身上机关齐发,自己势必落在下风,是以反而转身迎击。
此时沙土飞扬,尘烟四腾,百忙中看不到三绝先生的面目,只看到他的一只手正从尘烟中伸了出来。展非玉手腕一翻,五指如钩,便向对方的手腕抓去。这一抓居然抓个正着。
展非玉正喜得手,又听得“啊哈”之声,起自身侧,同时觉出手上所抓的那只手轻飘飘的,不类人手。展非玉大吃一惊,忙不迭松手,却已听得“啪啪啪啪啪”五声响。那只假手的五只手指齐齐断折,从断指处窜出了五条指头粗细、长尺许、通体碧绿的竹叶青毒蛇来。
展非玉算的是眼明手快之极。那五条毒蛇正在如此突然的情形之下向她窜到,只见她伸手一挥,一招手挥五弦,食指、中指、无名指一个弹中了一条毒蛇的舌头,立时有三条毒蛇的舌头被弹得粉碎,跌下地去。可是那些毒蛇显是久经训练,还有两条未死的蛇,而蛇尾一钩已经缠住了她的手腕。她手腕被冰冷滑腻的蛇儿缠住,自然心中大惊,左手中指又接连两下弹出,那两条毒蛇又立时死在她的手指之下。
她专心对付毒蛇,对三绝先生的招数便难以招架。三绝先生在送出了那只装有毒蛇的假手之后,身形一转,早已转到了她的身侧。在她把五条毒蛇先后砍死之际,一声怪笑,手扬处,一块铁板挟着呼呼风声,已向她的腰际重重拍到。
展非玉虽然觉出不妙,但已不及躲避,腰际被那块铁板拍个正着。三绝先生大叫一声:“老友承让!”他内功极高,展非玉虽有金猬甲护身,那一铁板击中腰际,使她的身子陡地跌了出去。
展非玉又惊又怒,却虽败不乱,就着跌出之势,足尖一点身子斜斜拔起,掠出了三丈开外。
在大石上的靳君侠在展非玉和三绝先生动手之际,由于尘土飞扬,根本什么也看不到。此时,忽见展非玉的身子飞了出来,才松了一口气,忙叫道:“非玉!”可是展非玉根本未曾落地,身子在半空之中猛地一转,一股血虹荡起,血魂爪业已出手,足尖在一块大石之上一点,立时又投入了那一大团荡起的尘烟之中。
靳君侠只看到烟雾之中红光闪动,心想这样打下去何时是了?刚想去助展非玉一臂之力,忽然听得大石之下传来了极其低微的"嘻嘻"一笑。
靳君侠一听,便听出那一下笑声是三绝先生所发,猛地一怔,心想:“三绝先生到了大石之下,那么在尘烟之中,和展非玉动手的又是什么人?”还没等他想出道理来,人影一闪,只见三绝先生面带笑容,已在眼前现身,低声道:“哈,老友,看来你深得那丫头欢心,我缠住她制住了你,不怕那丫头不服。多多得罪,原谅原谅。”一面说,一面便伸手来抓靳君侠的手腕。
靳君侠一呆,刚想躲避,忽然斜刺里无声无息伸过来一根拐杖,将他的手腕向下一压。三绝先生的一抓,恰于此际抓到,不偏不倚正抓住了杖尖。他五指一紧,便不禁猛地一怔,已知抓住的不是一个人的手腕,心中立即想到自己惯以假手假足捉弄人,难道中招大雁却被雁啄了眼而去,对方也长于此道不成?
他连忙定眼看去,更是诧异万分,只见那少年公子已退开了好几步,自己的手所抓的却是一根拐杖的杖尖,而那柄拐杖则是握在一个面黄骨瘦、满脸病容的人之手。
三绝先生连忙一松手,喝道:“你是谁?”
那人未语先咳,讲起话来更是有气无力道:“常言道,先来先得。阁下未来时,我……嗯哼……已找到这位小朋友。我要带他去见一个人,你不必动他的脑筋了。”
三绝先生在那病夫讲话之际,心念电转,思索着对方的来历。刚才自己一抓,分明是向靳君侠抓出,刹那间变得抓住了那病夫的杖尖。由此可知那病夫的武功之高。可是以自己的见闻之广,竟想不出对方是何等样人来。
他等那人讲完,嘻嘻一笑,手向后一挥,先向展非玉所在的那团烟雾之中,抛出了黑黝黝的一件物事,烟雾之中立时便发出了连续不断的"啪啪"声来,展非玉的叱骂之声也随之而起。显然,她仍以为三绝先生是在那团烟雾之中。
三绝先生抛出了那件物事之后,才转过身来道:“老友,你是——”
那病夫连声咳嗽,打断了他的话头道:“我并不认识阁下,但是我有一个朋友和阁下相识,提起他的名头来,不知阁下可肯让我一步吗?”
三绝先生笑嘻嘻地道:“老友,你请说。”
靳君侠在一旁暗暗叫苦,刚才那病夫是怎么来到他身边,他一无所知,而今却又要将他带走。心想不如趁他们两人还未讲定之前,自己先提醒展非玉一起溜之大吉的好。主意打定,忙叫道:“非——”喉间才蹦出一个“非”字,腰际带脉穴上便麻了一麻,下面的话一起缩了回去。
同时,只见那病夫的上唇略动了一动,也不知道他说出了一个什么人的名字出来。
三绝先生的面色陡地一变,连退了三步,退到了大石边上,双手一耸,将那顶高帽子戴到了头上,一个翻身头上脚下,“砰”的一声响过去,人已撞入了土中。
几乎在此同时,展非玉纵了出来。她抓着血魂爪,穿入那团烟中之后,只觉得烟中人影闪闪,似乎三绝先生正在以极快的身法闪避她的血魂爪,是以才发愁不已。直到此际,“砰”的一声传来,她听出那是三绝先生入地之声,才猛地想起自己又找了三绝先生的道儿,连忙退了出来。
当她掠出那一大团浓烟之际,恰好看到那病夫来到了靳君侠的身边,又听靳君侠大声叫道:“我不去!我连你也不认识,你要带我去见的人当然更不认识了!我去作甚?”
那病夫连咳数声道:“那人只呼着你的名字,当然……你是认识的。”
展非玉听出那病夫竟有要挟靳君侠离去之意,分明自己看走了眼。刚才那一飞刀并未试出对方的深浅来。她一声娇叱,身形掠起,向石上扑了上去。可是她掠到石上,那病夫和靳君侠却已到了石下。
展非玉一声大喝:“到哪里走!”跟着纵了下去。只见那病夫仍是佝偻着身子,一手拄杖,一手握住了靳君侠的手臂,在前面七八尺处走着。看来势子十分缓慢,一点足就可以追上。然而一连七八个起伏,非但未曾追上,双方之间的距离却已越来越远了。
展非玉大骇,心想父亲在世时,常听到他说,轻功最高的境界,一是凌空步虚,二是缩里成寸。那“缩里成寸”绝非什么“缩地”的法术,可是轻功造诣高绝,看来行动十分缓慢,那去势却是快捷无比,看来像是只走了几步,实际上他已走出老远。莫非那病夫正是在施展这种绝顶轻功吗?
她一面心中骇然,一面仍是追了上去,但是彼此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终于在转过了山脚之后,便失去了两人的踪迹。展非玉又惊又怒,停了下来。
正在此时,听得前面又传来了三绝先生的声音,只听得三绝先生气喘吁吁道:“好险呐,好险。老友不是吓你,走得慢一步,脑袋只怕都搬了家了。”
展非玉屏息静气,悄悄地向前走出丈许。只见三绝先生则从土中冒出,刚才那几句话只是他在自言自语。只见他又抹汗又拍心口,忙个不了,像是刚从鬼门关逃出来一样。
展非玉也不知道他究竟在闹什么鬼,心想这倒是个向他偷袭的好机会,悄悄地向前踏出了几步。此时三绝先生正以背相向,她便又跨出了三步,忽见三绝先生一举手,只见他手中正握着一面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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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5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yl0116012 于 2025-6-15 02:47 编辑

三十六、幽谷佳人
展非玉一眼望去,可以清晰地看到三绝先生手中那面铜镜上现出自己正在蹑手蹑脚走去的影子。不消说,三绝先生自是早已发觉的了。她吃了一惊,身子便陡地站定。
三绝先生仍不转过身来,嘻嘻一笑道:"来呀来呀,欢迎偷袭。"
展非玉血魂爪当胸道:"你自己什么都知道了,为何还不去?"
三绝先生道:"咦,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要先下手为强,杀了你之后才去了我的心愿。"
展非玉一扬手中的血魂爪,向自己的身上轻轻敲了两下,道:"我有这两件至宝在手,你杀得了我吗?"
三绝先生一侧头道:"老友,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展非玉心中怒气,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一笑道:"其实你杀了我也没有用处,新年你所受的奇耻大辱,反正是不能报的了。"
三绝先生只跳了起来,叫道:"老友,你讲话可得小心些。"
展非玉冷笑道:"瞧你这副德行,你还是一辈子缩头缩脑的好,小心又被人封在铁箱子中,到各大名山去周游现世——"他这几句话未曾讲完,三绝先生已经气得哇呀呀大叫,身形一晃即冲了过来,骈指如戟向展非玉的胸前便点。
展非玉正要引他发怒,一见他不顾一切攻到,正中下怀,立即身子略仰,血魂爪抖起,向三绝先生那两只手指急抓了下去。血魂爪不但锋利无比,兼且奇毒无比,见血封喉,难以救治。所以她不必攻向对方要害,便可致他于死。
展非玉打算三绝先生临危缩手,自己便可趁机进招,占到上风。不料她这里一爪抓下,三绝先生却并不缩手,血魂爪红光过处,"刷刷"的两声,竟将他的两只手指勾了下来。展非玉心中大喜,立时缩手将血魂爪收了回来,准备静待三绝先生毒发而死。
可是就在此时,只听得三绝先生哈哈一笑,紧跟着"铮铮"两声响处,三绝先生的断指之处不但没有鲜血涌现,反倒有两蓬细如牛毛的银针电射而出。
展非玉既然能以血魂爪抓取了三绝先生的两只手指,她和三绝先生间的距离自然甚近。那两蓬银针激射而至,实是想躲也无从躲起,百忙中只得把血魂爪猛地向下一沉,一股劲风过处,将银针扫去了一半,紧接着身子陡地向上拔起了尺许。那两蓬银针本来是向她面门射到,她向上拔起了尺许,残余的银针便一齐射在她的胸前。
展非玉虽然明知自己有金猬甲防身,那蓬银针并不能奈何自己。然而,这种专破内家气功的银针歹毒之极,连邪派中人也极少肯用。展非玉一低头间,只见自己的胸前已布满了银针,也不禁吃了一惊,左掌猛地向下一按,足尖尚未落地,掌力已到达地面,将她的身子直托了起来,凌空向后翻了出去。
三绝先生身形追踪而上。展非玉看出自己虽有血魂爪、金猬甲这两件至宝在手,想要胜过三绝先生却也不易。当然,三绝先生要杀她也是十分困难。展非玉心想,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和三绝先生对耗下去,他身上稀奇古怪的机关,虽然连手指都有假的,但是打下去却也总有用完的时候。到那时候自己便可以反占上风了。
她打定了主意,一见三绝先生追来,身在半空,猛然一个翻身,血魂爪划出一股血红,向他当头滑下。三绝先生身形一拧,并不后退,直到血魂爪将到顶门,身子才滴溜溜地转了一转,倏地闪到了她的身后。展非玉反手发招,只是不让三绝先生接近自己的身子,两人的动作都十分快,缠打在一起,一时哪里分得出谁胜谁负来。
如今暂且搁下他们两人不表,却说靳君侠被那病夫拉着走去,只觉劲风扑面,转眼便已走出了老远。靳君侠好几次想问,那病夫究竟要将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去,然而迎面而来的劲风实在太强使他张不开口来,直到越过了几座山岗,到了官道之旁,那病夫方在道旁停了一停。
就在这时,只见两匹骏马一前一后疾驰而过,带起了两蓬尘烟。靳君侠因这两匹马奔得太快,不免望了一眼,一望之下,不禁失声叫了出来。只见前面的一匹骏马上骑的乃是一个中年妇女,正是他的母亲唐畹玉。而后面一匹马上的则是韦钜夫,看情形韦钜夫像是正在追赶唐畹玉。
靳君侠一声怪叫之后,只觉得气血一涌,拼命一掌向前劈出。事实上,当他一呆之际,那两匹马一前一后,早已驰出了三四丈。靳君侠倾全力而发的一掌当然什么也击不中,只不过令得尘头扬的更高一些而已。
靳君侠连挣了几挣,叫道:"放开我!放开我!"
那病夫仍是阴阳怪气地说道:"我要带你去见的人还未曾见到,如何放开你?"
靳君侠向前一指,见那两匹骏马早已只成了两个小黑点,不由顿足咬牙道:"追不上了,追不上了。"
那病夫奇道:"你识得这两个人吗?"
靳君侠道:"岂但识得!一个是我母亲,另一个是我父……杀父夺母的大仇人。这次我追不上他,但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将他追上。"
那病夫两道淡淡的眉毛略蹙了蹙,道:"你弄错了吧,这人是金龙剑客韦钜夫。他杀你父亲是或有之,却绝不会欺负你母亲的。"
靳君侠眼看不共戴天的仇人在眼前驰过,而且还在追赶自己的母亲,不知道又要怎样去对付她,心中又恨又急。再听得那病夫在言语之间还帮着韦钜夫,更是大怒,叫道:"呸!你怎么知道不会?你怎么知道?"
靳君侠为人儒雅,绝未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对人这样面红脖子粗地大声呼喝,然而这时在怒极之余,却不由自主地做了出来了。
那病夫摇了摇头,道:"任你如何说,我都不信韦钜夫的为人,我知道的最清楚了。"
靳君侠的右手被那病夫抓住,左手却可以活动。他这时怒火上冲,是按耐不住,手扬处"忽"的一掌便向那病夫的脸上掴去。
那病夫并不躲避,连头也不侧一侧。靳君侠那一掌力道极大,他本是想将那病夫狠狠地掴上一下,以消心头之愤,但是他究竟不是惯于动手打人的人。这一掌发到一半,他便陡地想起韦钜夫的作为——功夫十分好,自己认贼作父近二十年,又何曾想到他是那么卑鄙无耻之人?这病夫如此推崇他,也是难怪的,怎可以迁怒于他。
一想及此,便想缩回手掌。可是他这一掌击出,用的力道实在太大,一时哪里收得回来,只是真气运转间,掌力顿时减了八九成。一掌仍向那病夫的脸颊掴去,当他的手掌离那病夫的脸颊只有寸许,眼看便要掴中,忽然觉得有一股极大的力道反震而至,手臂被那股力道震得激扬起来,几乎要被生生扯断,其痛无比。
靳君侠心中骇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
那病夫冷冷地道:"你年纪轻轻,对人竟如此不敬。幸而你这一掌掴到一半便已知自己的不是,力道收取了八九成。若是不然,我那家传真气反震,你的一只手臂已离体而去了。"
他说这几句话仍然说得那样有气无力,但听在靳君侠耳中却是遍体生寒。他知道那病夫绝不是危言耸听,因为他的手臂被震后的奇痛至今未止。他吸了一口气道:"我中途改变主意,只为了你并不知情。被人欺瞒了这么多年——"
那病夫道:"韦钜夫是如何杀你父亲,如何夺你母亲,你不妨向我说说。"
靳君侠道:"他——"他只讲了一个字,心中便想这事是自己和父母的奇耻大辱,怎可以逢人便说?只是苦笑了一下,道:"韦钜夫是我不共戴天的大仇人,他为人如何,我自然知道。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那病夫的脸上现出了十分凝重的神色来,呆了片刻才道:"你如今的武功不及韦钜夫十一,但是你的根骨之佳却是罕见。如果得遇机缘,你的武功必能高过韦钜夫。但是你坚信韦钜夫作恶,必然是受了人家的拨弄。不论你武功高到如何程度,我也不会准你胡来。"
靳君侠先听得那病夫赞自己根骨好,总有一日武功可以胜过韦钜夫,心中大是高兴,可是越听下去,却越不是味儿。等病夫讲完,不禁又怒又急,道:"你……你是说不准我报仇?"
病夫徐徐道:"到时再说吧,或许将来你会知错的。"
靳君侠哼了一声道:"或者到时你先知错也未可知。"
病夫摇了摇头道:"我们该走了,不要让人等的发急。"话才讲完,带着靳君侠一步跨出,便已跨过了官道,继续向前走去。
不一会儿,转弯进了一个小山谷,只见有几间茅屋依着峭壁而筑。病夫手臂一震,将靳君侠直送出了三五丈,道:"要见你的人就在茅屋之中,你快去吧。"
靳君侠见病夫守在谷口,那山谷又别无出路,自己绝无闯出去的可能,不如向前看看,究竟是谁想见自己的好。
他主意打定,便大踏步走到那几间茅屋之前,推开了门。只见那是一间小厅堂,十分雅致,左右各有房间。他站在门口道:"谁想见我?我来了。"连问了两遍,却并没有人回答。
他踏前几步,推开了左手的房间。房门向内一看,只见一张竹榻之上躺着一个女子。靳君侠不禁大窘,面上一红,连忙退出了一步。他这里脚步方动,榻上那女子一转过身来。靳君侠一见,更是惊得目瞪口呆。
那女子虽然神色憔悴,花容清减,但俏丽如昔。靳君侠一看,便清清楚楚认出正是那展非烟。他心头突突乱跳,扬起手来指着榻上的少女,嘴唇微颤,好一会儿一个字也讲不出来。因为那是没有可能之事,展非烟怎会还在人世?一时之间,他心中乱到了极点,好一会儿才道:"三姑娘,你……可是怨气不散,来找我吗?"
躺在榻上的少女嘘了一口气。靳君侠想到人有相似,莫非那不是展非烟,忙又道:"你是什么人?哎,你太像一个人了,我几乎给你吓死。"
那少女的声音十分微弱,道:"我像是什么人?"
靳君侠道:"你像一位姓展的姑娘。"
那少女道:"她已死了,所以你见了我害怕,是不是?"
靳君侠又是一怔,忙道:"你怎么知道?哎,不错,她的确是死了,而且……可以说……是死在我手中的,我十分对不起她。可是如今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那少女双手在榻上按着坐了起来,面上的神色十分惊讶,道:"是你害死她的?这话从哪里说起?"
靳君侠一直在注视着少女。这时他见到少女说话时,神情娇怯,急着想知道结果,分明正是展非烟,否则焉有面貌相似而神情也相似的人?他的心怦怦地跳起来,道:"你就是三姑娘,你竟没有死!你没有死——啊呀,快去!快去!"
那少女道:"是,我没有死。"
靳君侠一步跨到了榻前,伸手便拉。可是他的手刚碰到展非烟的手腕,耳边忽听得"呼"一声,一件黑黝黝的物事陡地穿窗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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