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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三章 最难消受美人恩
罗雁秋见她双眸中闪耀着奇异的光辉,不由大感愕然起来,眼看那女子脚步不停,直要撞到自己的身上来,于是她方才和白衣少年那亲暱的一幕,立即又闪现脑际,当即横跨两步,冷冷说道:“姑娘要干什么?”
那女子满面幽怨之色,神情凄惋地说道:“我对他如此,他还要躲避我么?”
罗雁秋微感一愕,尚不知如何说话,却听白衣少年突地喟然一叹,沉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里面谈吧!”当先转身向那环绕竹篱的精舍走去。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要谈你们去谈吧,在下却要告辞了。”返身向前走去。
罗衣少女突地娇靥骤变,纤手一指,颤声说道:“你……你真的要走?”
白衣少年也突地驻足返身,厉声大喝道:“事已至此,你还想走么?”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在下要走,你们还强留不成?”
白衣少年身如飘风,欺至罗雁秋身前,左手一抖,“唰”的声打开了那把香妃折扇,舞起一片扇影,向罗雁秋当头罩下,左手却如灵蛇般,疾然穿出,迳向他肩头抓去,口中喝道:“就是强留,也要将你留下!”
罗雁秋早已有备,他眼见掌扇齐至,冷哼了一声,沉肩甩袖,避过一抓之势,同时趁势撤出白霜剑,直向那香妃折扇削去,也自冷冷说道:“未必见得!”果然,白衣少年的掌扇齐都落空。
白衣少年大怒说道:“似你这般不知好歹之人,当真禽兽不如!”他此刻怒火骤发,方才的潇洒丰采尽失,真如同换了个人一般。
说着,折扇和拳脚齐施,犹如一阵狂风暴雨,向罗雁秋迫攻过去!
白衣少年怒不可遏,连施杀手,罗雁秋郁怒难耐,全力反击,他越打越觉得这白衣少年莫名其妙,那女子也是莫名其妙。
两人正打得难解难分,突然间,那罗衣女子尖叫一声,道:“不要打了!……”
白衣少年闻声收势,一跃分开,他对那罗衣少女也是一反方才的嬉戏之态,语声极表关切地说道:“若不将这小子强自留下,只怕他真的要走了。”
罗衣少女娇靥一红,讷讷说道:“你可是已将此事的诸般经过,全都告诉他了?”
白衣少年突地一怔,旋即大笑说道:“咱家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他突又正色说道:“罗雁秋,咱家有一件事,要与你商量商量,你是万万不能推辞的!”
罗雁秋冷冷说道:“若是在下推辞呢?”
白衣少年此番却未发怒,喟然一叹,说道:“你若推辞,便非侠义道中人物,便也不够朋友了。”
罗雁秋冷笑道:“你我本非朋友,竟以那百毒衣诱我来此,若是朋友,你会动手便打,强人所难么?你威迫利诱,就是再狠毒的敌人也不过如此!”
白衣少年双眉紧皱,面色突变,似是受了罗雁秋一阵抡白后,便要发作,但他终于忍耐了下去,喟然一叹道:“你说的不错,可是咱家也有难言的苦衷,请到里面详谈吧。”
那罗衣少女娇靥上,满是感激期待之色,看看白衣少年,又望望罗雁秋,罗雁秋见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不觉也动了心,也没有了主意,他正要跟随着他们前去,却见那罗衣少女一个娇躯,又向白衣少年腻了过去,口中说道:“你……你这都是为了我么?”
白衣少年身形一震,朗声笑道:“这自然都是为了你,你莫非还不相信么?”
罗衣少女一阵激动,几乎要掉下泪来,她离开白衣少年,转向罗雁秋道:“罗相公,请到蜗居稍息片刻,此处也非说话之所。”
罗雁秋虽对这两人的言行,疑念重重,但一想到这罗衣少女和那白衣少年的亲暱情形,心中顿时觉得满不是滋味,本待要答应,却反而念头一转,冷冷说道:“姑娘不是嫌男人肮脏么?在下若进去,岂不是污染了你的香闺!”
那少女尚未说话,白衣少年已自大笑说道:“罗雁秋之名,虽是传遍江湖,更不知凭空迷恋了多少痴情女子,但闻名不如见面,原来是个虚有其表,内心狭促的小子!”
罗雁秋想起刚才之言,确是不该说出,对白衣少年这先褒后贬的一阵奚落,自是无言以对,反而俊面不由一红。
岂料罗衣少女闻言后,娇靥竟也是红飞双颊,缓缓垂下螓首。
白衣少年见状,又自仰天大笑道:“请恕咱家口不择言,把你们两个都得罪了!”
罗雁秋方自一怔,不知他此言何意,却见他突地探手衣内,将那缠在腰间的百毒衣取了出来,“呼”的一声,掷向罗雁秋,口中却道:“咱家将这百毒衣给你,从今以后,且莫再说咱家威迫利诱了!”
罗雁秋随手接过,略一犹豫后,又自掷了回去,说道:“冤有头,债有主,在下已说过不直接向阁下索取这百毒衣了。”
白衣少年朗声说道:“好!好!当世之人,不惜巧取豪夺,也要将这百毒衣据为己有,而今送到你手上,也是不要,这种人当真世间难找!”
他语声一顿,又道:“你既不要百毒衣,咱家也不好强人所难,要你去商量一件事了。”
罗雁秋闻言,却当先向竹篱围绕的精舍走去,口中说道:“阁下有什么事,若用得着在下,在下尽力就是了。”
他想起这白衣少年虽是狂放不羁,但做人行事,倒甚够义气,尚非一般庸俗之人可比,是以率然答应下来。
他哪知这一时的突发豪气,竟然又惹下极大的麻烦,生出许多波折。
白衣少年朗朗一笑,挽着那罗衣少女随后跟去。
罗雁秋当先走入竹篱,闪目看去,这篱内又是一番景象!
一条白石砌成的小道,婉蜒伸展在红褐色的泥地上,没入嫣红姹紫的花间,那些花比篱外的更浓、更艳!
他毕竟是知书达礼之人,踏入篱门,见此间主人未到,不禁停下脚步,回首观看那白衣少年和罗衣少女是否来了?
但一看之下,不禁愕然,只见那白衣少年和罗衣少女相挽而来,虽是行在万紫千红的花海中,但他们的面颊,却比花犹艳。
他强自一整心神,暗自赞道:“真是天生的一对璧人!令人艳羡!”
罗雁秋本是天生情种,他自己又是生得俊美无比,仙露明珠一般,是以看到别的俊美之人,虽是羡慕,却无嫉妒之感,只是在想到他们的亲暱之状时,觉得太放任暴露就是了。
思忖之间,两人已然走到面前,白衣少年大笑道:“此处虽不是江南,却胜似江南,咱家若是你,真要乐不思蜀了!”
罗衣少女噗哧一笑,娇嗔地道:“还说风凉话呢?你长白三年,滋味又是如何?”
白衣少年尴尬一笑,幽幽一叹,低低说道:“往事如烟,休再提起了!”大步向前走去。
穿过花丛,走上小桥,桥下水声潺潺,溪畔野花正艳,清澈见底的溪水中,偶见三、五鱼儿,沉浮其间。
罗雁秋不觉失声叹道:“好美的景色,好清幽的环境,我若一旦事了,也要寻一处这样的所在,以享天年!”
白衣少年大笑道:“小小的年纪,竟有此出世之想……”
罗衣少女打断他的话道:“世风日下,一般人都是热衷名利,出世岂不比入世的好?”
白衣少年连声说道:“不错,出世的好!出世的好。这话若让爹爹听见,只怕你又要……”他倏然住口,突地扬声说道:“吃饭的时间可是到了?咱家已感到饥火中烧。”
罗雁秋抬起头,果见丽日高照,恰是正午时分。
罗衣少女娇笑道:“总算你们口福不小,今天给你们吃些新鲜的,光吃那些山珍海味,真是腻了!”
白衣少年又自大笑说道:“你若不给我些新鲜的吃,看我不把你吃了!”
罗衣少女仰起娇靥,撒娇道:“你吃呀!你吃呀!……”一个身子却向白衣少年腻得更紧了。
白衣少年大笑道:“你和我这般亲暱,不怕有人吃醋么?如今我不吃你,只因已有人要吃你了!”
罗衣少女不依道:“不来了!湘……你就会欺负人!”
白衣少年脸色一变,道:“燕姑娘,你莫要得意忘形才好!”
罗衣少女果然也自面色一变,往口不语。
罗雁秋相随身后,见他们不住细语,不断狂笑,不禁听得眉头紧皱,暗忖道:“不知这一对男女,是什么关系?听他们的谈话,似是其中有着蹊跷!”
谈笑间,三人已穿过一条雕花曲廊,曲廊尽头,现出一间绿瓦粉墙的精舍。
白衣少年掀起垂帘,当先走了进去。
精舍内,窗明几净,陈设得甚是雅致,只闻得淡淡幽香,侵入鼻端,白衣少年甫行落座,便自大叫道:“有什么新鲜的,快拿出来吃,别把咱家饿坏了!”
罗衣少女的娇靥上也已恢复了笑容,纤手轻击,又走出两个小鬟,随笑道:“这两位佳宾想吃些新鲜的东西……”下面的话,只见她口齿启动,却已听不出她说的什么了。
白衣少年大叫道:“好丫头,有什么秘密,竟连咱家也隐瞒起来了?”原来后面的话,她已是用“传音入密”说出。
那两个粉衣小鬟却神秘地一笑,疾快退了出去。
罗衣少女也笑道:“急什么,等会儿你便知道了。”
白衣少年道:“你这丫头休要故作神秘,看你的新鲜食物,至多也不过是些新鲜野味,既是需时烹调,先拿些酒来便了。”
他话声未落,早有两个小鬟,手捧美酒金杯走了进来,白衣少年接杯在手,连饮三杯。
罗雁秋虽不善怀中之物,但见那白衣少年饮酒的豪情,不禁也暗自心折,于是也尽了三杯。
三杯酒下肚,血液自然加速了循环,他自然也豪情勃发,随转向白衣少年道:“咱们相识半日,总算有缘,兄台的大名也该告知在下了。”
白衣少年一笑说道:“咱家复姓太史,你就叫咱太史兄好了,至于名字,以后自然要告诉的。”
罗雁秋道:“好!太史兄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就是!”他忽然觉得这复姓太史的少年,虽有些狂放,但却是条血性汉子。
但那罗衣少女却掩口窃笑不止。
白衣少年又尽了三杯,摇手道:“莫要性急,填饱了肚皮再谈,也还不迟。”
三人兀自枯坐片刻,只见那两个受命准备新奇食物的粉衣小鬟,手托盘子,碎步走了进来。
白衣少年霍地长身而起!
罗雁秋也霍地长身而起!
白衣少年大叫道:“咱家又不是蜜蜂,你却采花给咱家吃!”
罗衣少女却香肩耸动,咯咯笑了起来。
罗雁秋失声叫道:“‘四季丹华’!不知姑娘在何处采来的?”
罗衣少女一愕说道:“采自一片树林之中,里面遍地皆是,是昨天才发现可吃的呢。”
她当先抓了一把,一朵朵的塞进口里。
白衣少年也自吃了两把,大叫道:“当真好吃!”
只听一声大叫,起自精舍之外,却是个中年女子声音,道:“湘儿也在这里么?真是个乖孩子!”
罗衣少女却是狂喜,站起身形,风一般向精舍外走去,但她还未到门口,只见帘外红影一闪,一个满身鲜红,云鬓高挽的女子,风一般掀起垂帘,火一般掠了进来,一把抱起那罗衣女子,连声叫道:“乖孩子!乖孩子!……”她语音颤抖,泪珠如江河决堤,沿着双颊滚了下来,下面的话竟自激动得说不下去。
罗衣少女也是一阵激动,泪落如雨,但口中却道:“你……你……”
那红衣中年女子竟是面色陡地一变,霍地将罗衣女子掷到地上,双手叉腰,厉声喝道:“什么‘你’、‘你’,年余不见了,你这丫头连一声‘娘’也不愿叫了,我当初真不该……”
罗雁秋呆坐一旁,先自看得莫名其妙,如今却又大感惊奇,暗忖道:这原来还是一对母女?
那罗衣少女被掷地上,哭得更是悲切,声音也更大了,香肩耸动,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中年红衣女子却突然“哇!”的一声,竟自坐在地上,和那罗衣少女相抱痛哭起来,顿时之间,一种悲哀沉痛的空气,弥漫全室!
罗雁秋自是不便向前解劝,他闪目看那白衣少年,岂知他也是端坐椅上,一脸漠然神色,若无其事。
一阵哀切的痛哭,宛如暴风雨般,来的快,去的也疾,不到盏茶时刻,哭声已止。
那红衣中年妇人突地破涕为笑,道:“孩子,你不叫我阿娘,那原不能怪你,只怪……只怪……”
她闪目看了白衣少年一眼,倏然住口不语。
但罗雁秋却听得大奇,不知这罗衣少女既是红衣妇人的女儿,却为何不愿叫她阿娘,若说母女间没有感情,又似不是,他苦思良久,也猜不到谜底。
罗衣少女缓缓站了起来,缓缓轻拭了下泪痕斑斑的娇靥,幽幽说道:“你……你几时来的?”
红衣妇人满面慈祥,柔和地说道:“傻孩子,我当然是刚刚到的,你这一问,岂非多余?”
罗衣少女娇婉地一笑,红衣妇人闪身走到白衣少年身前,也是柔和地说道:“乖孩子!怎地不叫姑姑?姑姑最最疼你了!”
白衣少年长身而起,大笑道:“姑姑疼我,难道我还不知道?”
红衣妇人一怔,脸色突然大变,大喝道:“这不三不四的小子是谁?他是哪里来的?”大步向罗雁秋走去。
罗雁秋大是不悦,但他既知这红衣妇人是罗衣少女的母亲,白衣少年的姑姑,却把满腔不悦,强自隐忍了下去,仍是恭谨地急急站起,恭谨地说道:“晚辈罗雁秋,是和这位太史兄一起来的。”
岂知那红衣女子闻言之后,脸色竟是一变再变,她突地哈哈狂笑两声,厉喝道:“原来是你这小子!”
她左手疾出如电,直抓罗雁秋肩头,右手一探,早将他的退路封死。
罗衣少女和白衣少年也是脸色陡变,只见两条身形疾跃而出,白衣少年并指如戟,直点红衣妇人的左臂“曲池穴”,那罗衣少女却立掌如刀,迳向她母亲的右腕脉门切去!
红衣妇人再也未料到连女儿、侄子,也会和自己作对,冷哼一声,硬生生地将双手撤了回去,厉声喝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罗雁秋见这妇人蛮不讲理,心中已自大感震怒,冷冷说道:“这是怎么回事,最好先问你自己!”
红衣妇人愤怒的脸色,再转慈祥,目注罗衣少女道:“乖孩子,难道你已改变了主意,不再暗恋这小子了?或是……”
罗衣少女娇靥一红!
白衣少年却是满面不悦,沉声截断她的话道:“姑姑若是真的疼爱燕姑娘,就该不要干涉,须知你若强行要管,只怕便要坏事了。”
罗雁秋一听那红衣妇人之言,虽然尚有许多疑团难解,但又似若有所悟,哦了一声,暗忖道:莫不是这罗衣少女暗恋自己?莫不是那白衣少年要和自己详谈的便是此事?
他虽然觉得这少女十分可爱,但他一身情孽,尚不知何日方了,是以再也不愿陷进任何情爱纠纷里去,他突地抱拳向三人一礼,沉声道:“在下半日相扰,多蒙优遇,隆情厚谊,他日定当相谢,现在告辞!”
他原本对此无所留恋,是以说走就走,大步向精舍外走去。
只见三条身影,跃身挡住了去路,同时响起三个声音,道:“且慢!”
但三张面孔却是三种表情,红衣妇人满面愤怒,白衣少年满面焦急,而罗衣少女却是一片幽怨。
白衣少年先自一抱拳,沉声说道:“罗兄既已答应和咱家详谈,就该谈完了再走,若是此刻便要告辞,咱家虽不能强留,罗兄自食诺言,也觉不好意思了。”
罗雁秋微微一怔,说道:“不错,太史兄要谈什么,尽管请说便了,在下身有急事,却是不能耽搁。”
白衣少年转向红衣妇人道:“姑姑性情太急,容易坏事,还是暂时回避的好!”
红衣妇人虽是满面不悦神色,但却一言不发的退了出去。
白衣少年轻咳一声,目注罗雁秋说道:“罗兄既是慨然应允对咱家和燕姑娘的事尽力帮忙,等咱家说出后,请不要推三阻四才好!”
他微微一顿,又道:“即使罗兄觉得此事荒谬,也请不要见笑!”他说至此,那罗衣少女的粉颈早已低垂了下去。
罗雁秋道:“太史兄尽管说出就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即使再离奇之事,在下亦不会发笑。”
白衣少年沉声道:“好!”
他满面庄肃之色,又自沉声说道:“古往今来,天下之间的一切事物,俱都在变,但却有一事不变,天下之间的事事物物,俱都极为奇妙,但却有一事最为奇妙,罗兄可知道那是什么?”
罗雁秋天生情种,又是聪慧绝伦,他哪还听不出白衣少年所指之事,于是他沉声答道:“以在下之见,当不外‘爱情’二字!”
白衣少年大笑说道:“果然是英雄之见!”
他突又黯然一叹,缓缓说道:“吾人俱知天下之间,有许多一见钟情的例子,但却很少人知道,未见面亦会钟情之事。”
罗雁秋诧然说道:“这倒是奇闻!”
白衣少年突又大笑说道:“罗兄,明人面前不说假话,咱家长话短说就是了,这位燕姑娘在听闻你才貌双全倜傥风流之后,便坠入情网之中,不能自拔,当即萍踪江湖,四下寻访于你,事为家父获悉,大为震怒,于是乃将她放逐此处,并断绝一切亲属关系,除非她能以至情至诚感动上天,使罗兄前来与她相聚,并相携去见家父,不然,她若不放弃爱慕你的情意,便幽禁至死,也不容她回去!”
他说至此处,清澈的眸光中,露出一片乞求的神色。
但罗雁秋却听得大感意外,暗自忖道:这当真是不可思议之事!
方自沉吟之间,只听一声尖锐的呼叫,道:“你若有良心,就该即刻答应我女儿,你若不答应我女儿,便再也休想离开此地!”
原来那红衣妇人虽已离去,却在隔室中偷听,她一见罗雁秋久久不言,便大大着急,生就的火爆性子,使她再也无法忍耐下去。
白衣少年大喝一声,道:“姑姑!你莫非疯了?”
罗衣少女却已投到她的怀里,母女两人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红衣妇人鬓角散乱,泪痕纵横,嘶声叫道:“湘儿!姑姑一生只此一女,难道你……”
她语声一顿,又道:“若是这小子不答应这桩婚事,姑姑我也不想活了。”
她此刻的情况,当真如疯了一般。
白衣少年急得眉头紧皱,本想对她突又出面,破坏此事,加以埋怨,但见她如此,也不好说出口来。
红衣妇人和罗衣少女依然相抱低泣……
白衣少年亦自皱眉不语……
精舍内的空气渐渐沉重,似乎若再这样继续下去,硬生要将人窒息而死。
突然之间,红衣妇人抱起罗衣少女,嘶声叫道:“你若再不答应,我母女便和你一起死!”竟真的向罗雁秋撞去!
罗雁秋见她这般,更是没了主意,闪身一让,皱眉说道:“前辈这是何苦?”
罗衣少女一阵挣动,跃离了红衣妇人的怀抱,嘤咛一声,如飞燕般,穿了出去。
红衣妇人急急大叫道:“燕儿!你……你到哪里去?”
白衣少年却大声叫道:“燕姑娘!你到哪里去?”
他们声音未落,罗衣少女的人影已杳!
红衣妇人兀自急道:“梅儿!菊儿!你们两个死丫头,还不跟随小姐去!”
但她自己却生怕罗雁秋溜走,不敢离开,只有空白着急。
突然,一个粉衣小鬟掠了进来,惶急地说道:“小姐奔向‘情圣峰’而去,只怕她……她……”
红衣妇人大声叫道:“‘情圣峰’在哪里?只怕什么?快点说下去!”
那粉衣小鬟道:“情圣峰在此以东十余里之地,小姐常说若是不能如愿,便惟有一死,而且必死在情圣峰下,是以……”
她话声未完,罗雁秋已啊的一声,掠了出去。
红衣妇人大惊道:“截住那小子,别叫他跑了!”
但见红影一闪,已自追了上去。
白衣少年自是更惊,大叫道:“罗兄!你怎能如此?”也飘身追去。
罗雁秋虽听到他们的呼声,但只是不理,他全力施展出上乘轻功,一阵奔驰后,已追过那两个粉衣小鬟,遥遥看见一个影子!遥遥看见三个大字!
他只顾奔驰,却未注意到路旁一株老梅之上,也有一个影子。
及至到达一座壁立的山峰之下,果然看见了那自己亲手所刻的“情圣峰”三字,此时那罗衣少女已攀援而上!
罗雁秋也如轻燕般飘身上去,等他到达峰顶,那罗衣女子已自罗袖掩面,直向峰下跳去!
罗雁秋大惊之下,飞身跃起,疾探双手,抓住那罗衣少女的娇躯,那少女想是惊吓过去了,一个丰满纤长的娇躯竟全向他怀中倒去!
他惊魂甫定,虽是久历情场,但此刻佳人在抱,温香满怀,也禁不住心旌摇摇,无法自持。
那红衣妇人和白衣少年也已联袂赶到,红衣妇人见状,不禁又惊又喜,大叫道:“燕儿!燕儿!”
罗衣少女一惊而醒,娇靥飞红,直如燕儿一般,飞到红衣妇人怀里。
白衣少年一怔之后,朗声笑道:“咱家猜想罗兄不会决绝而去的。”
他又转向罗衣少女道:“燕表妹,以前人家都说你痴,却不知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道理,哈哈!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罗衣少女嘤咛一声,娇靥更红,不依道:“表……表哥!你再欺负人,看我不吃了你!”
白衣少年朗声大笑道:“还要吃我么?只怕就是我给你吃,你也嫌肮脏哩!只因你已另有可吃的人了。”
罗衣少女直羞得把个脸全埋在红衣妇人怀里。
红衣妇人也自笑道:“燕儿,莫要害臊,须知你这种精神,也可称得上情圣呢!”
罗雁秋在那精舍中之时,只因听到一个粉衣小鬟提到情圣峰三字,便突然想起那黑衣老人来,想到黑衣老人为爱情而牺牲的精神,便觉得这罗衣女子也是痴情得可以,于是急急赶来。
但此刻,他却又由热情的冲动,恢复了理智,不禁想起红姊姊和琼儿来,只是他不知道红姊姊和琼儿已在暗中看清了他方才的举动,各自满怀幽怨,清腔愤恨地悄悄离去。
罗雁秋见他们说说笑笑,彼此间连称呼也恢复原来的叫法了,生像是他已答应和那罗衣少女成亲一般,知道若再不离开,便真的无法离开了,于是沉声说道:“在下原只是应太史兄之邀,商谈一件事,现在既已谈完,在下真的便要告辞!”
白衣少年一愕。
红衣妇人连跨两步,挡在罗雁秋身前,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说道:“事到如今,你还要走么?”
罗雁秋剑眉一皱,朗声说道:“晚辈原是要走的。”
红衣妇人冷冷说道:“好个不识抬举的小子!”一招“紫气东来”,直向罗雁秋攻去。
罗雁秋见她这随手一招,虽是平淡,但在平淡之中,却夹杂着无尽的杀着,当真诡异已极,不禁暗暗吃惊,身形一飘,横跃七尺。
红衣妇人大喝道:“东海三侠和玄阴叟就只教你逃跑么?”双手连环劈出,指顾间,攻出八掌,但见袖如红云,掌影缤纷,竟然全无一丝空隙!
罗雁秋若是仅以学自东海三侠和玄阴叟的武功,自然不是她的敌手,但他却在“百妙佛珠”中习得了一些武林中不传之秘,他竟然目注那漫天掌影,一动不动!
红衣妇人面色一变,冷哼道:“难道你不怕死么?”但见漫天掌影,倏如片片梅花,纷纷飘落。
罗雁秋趁着她掌势下落之时,已窥出一些破绽,大喝一声,一招“飞钹撞钟”,直向缤纷掌影击去。
只听两声惊呼,夹杂着一声冷哼,惊呼的是白衣少年和罗衣女子,那冷哼当是发自红衣妇人了。
罗雁秋最后听到的,却是一声:“这点本领,也敢和老娘拼命么?”便即晕绝了过去……
当罗雁秋醒来之时,他却听到桨声欸乃,水声波波,竟置身在一只轻舟之中,而那只轻舟正是航行在长江里。
正是暮春,长江的右岸已是草长莺飞的时节。
也正是江水绿如蓝的时节!
他过去几年,尽都生活在荒山野谷之中,很少领略到江南的风光,如今一旦处身江南,真有说不出的欣喜,也有无限隐忧。
过去的事,他不愿多想,但又不能不想,未来的事他无法打算,但又不能不作打算。
而此刻,他坐在舱内,红衣妇人和罗衣少女分坐前后,那白衣少年,却独坐船头之上。
突然之间,一阵朗朗吟哦之声,自一叶逆水而上的轻舟里响了起来,词句却是苏子瞻的“赤壁怀古”: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罗雁秋只听得那吟哦之声,中气甚是充足,绝不似一般读书之人,而且那声音,亦似极为熟悉,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他是谁来?
只听那白衣少年冷笑一声,道:“无病呻吟,当真是无聊的很。”
突听那轻舟上竟又响起一声银铃般的声音,道:“萧大哥,你可是有什么感慨么?”
这一声“萧大哥”提醒了罗雁秋,那吟哦东坡词句之人,正是拜兄铁书生萧俊。
而那女子声音,却是他的胞姊罗寒瑛。
转瞬间,两舟交错而过,罗雁秋闪目看去,但见那轻舟船头之上,一男二女,犄角而立,就在一瞥之间,他已看清男的正是铁书生萧俊,女的却是罗寒瑛和余栖霞二人。
罗雁秋只觉得胸中热血一阵奔腾,再难抑制内心的冲动,大唤一声,道:“姊姊,大哥……”奋起全身之力,穿出窗口,直向江中跃去。
但听数声惊呼,一声“扑通!”的落水之声,滚滚江水又冒出了一个浪花,便已失去罗雁秋的影子。
红衣妇人霍地长身而起,大声骂道:“我们不走陆路,改行水道,便是怕这小子药力解除后,半途逃跑,却不料还是被他逃跑了,若是点上他的穴道……”
罗衣少女不知是过度悲伤,抑是吓得呆了,目注滔滔江水,却是不发一言。
忽听那掌舵的船家,哈哈一笑,道:“夫人不必担心,那小子是跑不了的!”
红衣妇人突又大喜,道:“我一时糊涂,却忘记你们在水上讨生活的人,俱都精通水性,你快下去把他捉了回来,我定当重重赏你。”
船家也是大喜,道:“不知夫人是要捉死的,还是捉活的?”
红衣妇人急急说道:“自然要捉活的,你若不快点下去,只怕他已跑远了。”
船家笑容一敛,摇手说道:“夫人若命小的捉个活的回来,即使重赏万金,小的也是万万办不到的。”
红衣妇人脸色顿变,白衣少年却早已飘身船尾,扣住了那船家的脉腕,厉声喝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船家满面惊吓之容,颤声说道:“只因那小子不通水性,由他跳船入水之声,便可听出,是以小的说他逃不了的。”
白衣少年虽是精明干练,但似独对水性一窍不通,他抓住船家的手腕不放,一时之间,没了主意。那只轻舟,失去操纵,便在江心旋转起来。
忽听红衣妇人急急喝道:“就是捉个死的也可以!”
白衣少年用手一推,大喝道:“若不把他捞了回来,你也别想回来了。”
但听“扑通”一声,他已把那船家推入水中。
在这紧急忙乱的一刻,他却早已忘记那船家是在水上讨生活的人,定必精通水性,而且他也不知这只轻舟若是失去控制,所有在船上的人,便都岌岌可危。
此刻,这只轻舟,便在江心剧烈的旋转着,那罗衣少女却突地罗袖掩面,低声哭叫了起来。
红衣妇人急道:“乖孩子莫哭,船家就把那小子捞回来了。”
她如此安慰,罗衣少女却哭得更加伤心了。
铁书生萧俊的轻舟,却仍是逆水而上,原来他们虽听到有人呼叫“姊姊、大哥”之声,却万万想不到是罗雁秋,其实罗雁秋又何尝想到会在江中碰到了姊姊和拜兄呢?所以人生聚散离合,也实在难说的很。
那船家被白衣少年掷入江中后,又自水中浮了上来,拉长脖子大叫道:“救命哪,小船上有位罗相公掉到江里淹死了。”
他呼叫完之后,却被一个浪头又打得不见踪迹。
萧俊所乘的船是逆流而上,行速甚缓,罗雁秋所乘的船却因失去操纵,旋转江心,是以此刻两船相隔,也不过有着数丈远,铁书生闻得叫喊,再想起方才的呼唤“姊姊,大哥”之声,不由心头一震,立刻吩咐道:“掉转船头,快去救人!”
须知在水上讨生活的,本是生息相通,相互之间,当真能同生共死,此刻一听那船家也已落水,当即掉转船头,顺流而下,转瞬即至。
白衣少年在那旋转不定的船上,正自十分焦急,此时一见另一只轻舟驶来,不禁大喜过望,高呼一声道:“好了!”腾身而起,迳向那轻舟纵去。
红衣妇人却也冷哼一声,道:“好了。”也自红衣飘拂,跃上那轻舟船头。
岂知她甫落船上,便即厉喝一声,道:“你们可是那姓罗的哥哥姊姊么?”
铁书生微微一愕,道:“在下等正……”
他“是”字尚未出口,红衣妇人突地掌出如风,连点了萧俊及罗寒瑛、余栖霞等三人的要穴,但听连声扑通大响,三人齐地跌倒船板上。
休说萧俊等三人一心救人,毫无戒备,即使他们全神戒备,又岂是这红衣妇人的敌手。
但就在三声扑通大响之后,竟又传来了一声“扑通”之声,却是落水的声音,红衣妇人大吃一惊,白衣少年更是大吃一惊,齐地脱口惊呼道:“燕儿!”“表妹!”
然而那轻舟上却是一片静寂,哪里来的回音,哪里来的人影?
有的,则是浪花声!
有的,却是那红衣妇人和白衣少年的哭叫声。
但那罗衣少女的身形已杳!
纵然那红衣妇人的武功超绝,纵然那白衣少年机智卓绝,但在此情此景之下,却全都没有了主意。
他们都惊怔了半晌,才想起叫那船家下水救人,转首船尾,却早不见了船家的踪影。
白衣少年幽然长叹道:“人世之间,果然有舍己救人之人,那船家未经吩咐,便自动下水救人去了。”
红衣妇人却恨声说道:“可恨你爹爹,只顾隐居那‘太虚幻境’之上,不习水性,以致你我都变成了旱鸭子,若是……”
她下面的话尚未说出,突感船身一阵震动,一阵急旋,所乘的轻舟,竟也因无人掌舵,忽然倾覆过去。
江水滚滚,仍是那般壮阔。
江水绿如蓝,仍是那般迷人。
江水悠悠,依然不息的东流。
但——
人呢?……
船呢?……
难道也都逐流而去了么?
第一一四章 江干奇逢
夜幕初垂,江干一片静寂!
惊涛裂岸,夹杂着呼啸的劲风,吼声不绝于耳,几乎掩盖了一切声音。
但在江干一处凸崖之后,突地响起一声阴阴冷笑,一人沉声说道:“你们把姓罗的那小子抓住了么?”
黑暗中,幽灵般掠过来一条人影,只见那人水衣水靠,五短身材,只露出一双眼睛,如晓空寒星,闪闪发光。
凸崖后一人倏地跳起,对这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大大吃了一惊,惶声说道:“启享舵主,属下抓到了!”
声音在惊惶中,又自然显露出兴奋,那人赫然是船家打扮,竟是罗雁秋所乘轻舟上的舟子!
那被称舵主之人,面上依然一片冷漠,森寒的眸光,在那人身上掠了一眼,冷冷说道:“赵文,你休要以为捉住一个不会水的旱鸭子,也算功劳,居然沾沾自喜,须知你所以能捉住此人,全赖本舵主的策划!”
船家赵文恭声应道:“舵主说的是,属下怎敢居功?”
那人冷冷一哼,森寒的目光在地上扫了一眼,面色突变,大喝道:“人呢?……”
赵文先是一惊,只因他在顶头上司的淫威之下,早已吓破了胆子,但一旦发觉舵主的问话后,于是微微一笑,说道:“在这里呢!那小子不谙水性,他跳入江中后定然喝了不少江水,昏迷过去了,此刻仍自未醒,属下将他放在一个大石之后。”
当先绕过大石,倏然抬手一指,但他一看之下,抬起的手臂,竟再也收不回来了!
原来大石之后,却是空无人影,只剩下一片湿漉漉的水迹!
那人面色再次大变,厉喝一声,道:“人呢?”
举起右手,“啪!”的一声击在赵文面颊之上。
赵文被打得一个踉跄,几乎冲下凸崖,摔入滚渡江流中去。
突然之间,一声冷喝,却自他们身后响起,随之一人沉声说道:“找人么?在下便是!”
那舵主和赵文齐地凛然一惊,霍地一转身形,举目看去,只见三尺以外,正自站着一个神威逼人的少年,他虽是衣履尽湿,但俊朗丰姿却丝毫不减,原来正是罗雁秋。
赵文脸上的惊骇神色,又转诧异,大声问道:“你……你……又活了么?”
罗雁秋沉声说道:“本少爷本来就没有死!”
原来罗雁秋在跳船落水之后,便立刻发觉了自己的鲁莽,立刻闭住了呼吸,江水虽然汹涌,但无一滴进入他腹中,那船家赵文将他救起后,他仍是暂时装作昏迷,只因他近年来江湖阅历大增,对世人的看法也有了警惕,是以想看看那船家是否真的见义勇为,搭救自己,哪知刚上岸不久,便听到了那舵主的冷冷声音。
赵文这时已渐渐放下心来,一笑说道:“没死更好!”
他微微一顿,一指那身着水衣水靠的精壮汉子,大声说道:“这位便是咱们雪山派,地虎堂下,长江分舵的舵主‘混江龙’吴——”
罗雁秋心中暗忖:我差一点又落到雪山派手里!但他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屹立在那里。
那外号称做混江龙之人,冷哼一声,打断赵文的未完之言,沉声说道:“本舵主的名讳,也是你能说的!”
赵文面色一变,嗫嚅地道:“属下不敢!属下之意,原只是想指出舵主的大名来吓吓这小子。”
混江龙被赵文一捧,果然状甚得意,嘿嘿一阵阴笑,道:“本舵主姓吴名气。”
罗雁秋听他报出名字,不禁哈哈一笑,说道:“你没有气么?但少爷我被你们暗做手脚,早已气昏了!”
混江龙吴气大喝一声,道:“好小子!居然敢对大爷调侃起来了!”双拳立出,带起虎虎风声,一击面门,一奔小腹,拳势竟也迅辣至极。
罗雁秋朗笑一声,一闪让开,说道:“若在水中,少爷我也许不是你的敌手,但在陆地上你却差得远了,还是找几个有头有脸的来,联手和我打一架,不然你们未免太吃亏了,是不是?”
只听一声霹雳般大喝,夹着一阵杂乱的蹄声,遥遥传来,一人沉声说道:“在这里!”
混江龙吴气大喜说道:“来了!”
五骑人马犹如一阵狂飚般汹涌卷到,混江龙吴气急步迎了上去,赵文却早扑跪在地,来者想必都是雪山派的重要人物。
罗雁秋闪目看去,一见五人果然俱都认识,为首之人,正是雪山派中内三堂玉皇堂堂主,百步凌波谭玉笙,身后随着太白堂堂主七星掌袁广杰,紫虚道人师弟独行尊者康泰,三弟子追魂手魏英及加盟雪山派的山东崂山灵水崖六指仙翁白元化。
五人翻身下马,罗雁秋朗声一笑,说道:“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罗某今晚在此和各位相遇,只是在下不解,贵派掌门谈笑书生既与在下约好,务必走一趟大雪山,了结一切恩怨,不知你们为何又在江中暗施诡计?……”
谭玉笙一拂胸前长髯,纵声大笑道:“贵掌门?老夫便是雪山派掌门!”
罗雁秋微微一愕,但瞬即恍然大悟,他猜想定是这五人对谈笑书生诸葛胆继任雪山派掌门,心中不服,是以相偕他去,以致闹出双包案来,同时他这才了解诸葛胆暗中拉拢西域密宗的苦衷,此时此刻,竟替诸葛胆抱起不平来,当下冷笑一声,说道:“原来你们五人俱是雪山派叛徒……”
只听一声震天大喝,道:“住口!就是那诸葛胆和你这小狗又岂非东海三侠的叛徒,何况他暗中和玄阴叟老怪物密谋,将我师兄害死,然后却连玄阴叟也难逃噩运,他岂止是叛徒,简直禽兽不如!”
说话之人,却是独行尊者康泰。
七星掌袁广杰阴阴一笑,冷冷说道:“康老二,哪来的工夫和这小狗多费唇舌!”
他语声一顿,沉声说道:“老夫等早在这大江南北布下天罗地网,就是再放你跑,你也跑不到哪里去,还是快点自己动手,免得老夫等多费手脚!”
罗雁秋朗声一笑,双掌一分,闪电般劈出五掌,各击对方五人面门,大声叫道:“动手就动手,你们小心接着了!”
那五人老大不堪,自恃功力深厚,哪把罗雁秋放在心上,一见他掌势虽疾,但看上去却似轻飘飘的毫无力道,冷笑一声,沉声喝道:“小狗找死!”
五人竟自屹立原地不动,各出右掌迎上。
只听一阵拳掌相击之声,有如连珠闷雷,震人耳鼓,同时传来五声闷哼,罗雁秋屹立原地不动,谭玉笙等五人却各自被震得“蹬!蹬!”退后两步!
这五人尽管十分狂傲,但也惊骇得一时之间,怔在当地,他们自与诸葛胆闹翻后,俱都深入中原,是以并不知道罗雁秋的功力进境。
罗雁秋精眸闪闪,冷笑一声,说道:“你们是自己动手,还是叫我多费手脚?”
他话声甫落,只听两声“扑通”落水之声,回头一看,原来那混江龙吴气和赵文早都吓得跳入江中。
罗雁秋哈哈一笑道:“你们若敢跳入江中,少爷今晚就一并放你们逃生。”
独行尊者康泰双目尽赤,大声道:“真的么?”身形依然丝毫未动。
罗雁秋一笑说道:“自然是真的……”
五声大喝响起,十只手掌同时翻飞,掌势未到,掌风已至,力道之强猛,当真武林罕见。
原来他们五人在一惊之后,早已交换了眼色,各自运集功力,企图联手一击而中,康泰说话,仅在分散罗雁秋的注意力。
罗雁秋纵然功力深厚,也似难当这五位顶尖高手的合力一击,他们五人也料定罗雁秋必定不会硬接硬拼。
岂知罗雁秋也是艺高胆大,而且凸崖之下,即是滚滚长江,无形中已截断了他的退路。
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他忽然想起那吴气、赵文跃入江中,定是要张网捕鱼等着活捉他,于是冷笑一声,全身功力尽贯双掌,呼呼五声,竟自分向五人掌势迎去!
拳掌接触,又是闷雷般五声连响,罗雁秋身子一震,凌空翻了三个筋斗,仍自跃落在凸崖之上。
那五人也“蹬!蹬!”连退三步。
但他们一退却上,身如飘风,或拳或掌,齐向立足未稳的罗雁秋攻去,掌风、拳影,风声“呼呼”,的是惊人!
罗雁秋狂笑两声,说道:“你们难道不死不休么?”
六指仙翁白元化哈哈一笑道:“不死不休的,今晚只怕惟你一人了!”
他说话之间,已暗自运起五鬼阴风掌,原来他仍然怀恨着两年前崂山灵水崖和武当山七星峰之事,他曾分别受挫于江南神乞尚乾露及南天叟手下,但却都是由罗雁秋而引起。
白元化语声未落,罗雁秋已朗笑一声道:“废话少说,你们各接我一招试试!”
霎那之间,但见他双手忽拳忽掌,招式忽刚忽柔,掌影拳风漫天飞舞,一瞬间便已向五人各攻出一招,那五招真似同时施出,同时攻到。
这五招当中,有东海三侠的绝学,有玄阴叟苍古虚的奇招,更包含了百妙秘笈上所载的功夫,这五人虽然俱是当今武林中的顶尖高手,也看不出这些招式的出处。
他们尽管奇疑心惊,但也各出了一招。
六指仙翁白元化这一招是蓄势而发,他的掌势首先和罗雁秋的手掌接触,但听“砰!”的一声,白元化顿觉如跌入冰窖之中,全身一阵颤抖,一声未出,已自萎顿倒了下去,一个身子滚下凸崖,跌入长江之中,半晌之后,方自下面传来一声“扑通”落水声响。
他虽然未死在崂山灵水崖上,但此处却也有崖有水,倒也死可瞑目了!
原来罗雁秋随玄阴叟苍古虚所练的功力,纯系阴柔功夫,而他的任督二脉亦是玄阴叟以阴柔功力打通,是以体内蕴含的尽是阴柔之力,白元化的五鬼阴风掌一旦和罗雁秋手掌接触,便也引发了他的玄阴九柔神功。
自己的五鬼阴风掌恰被人收为己用,因此他便如挨了罗雁秋和自己的合力一击,是以当场死去。
其他四人掌势一和罗雁秋接触,身形一颤,同被震退数步。
罗雁秋见这五人和自己俱无深仇大怨,但此刻却生似硬要杀了自己,方才甘心,心中早已怒火上涌,手下再不留情,大喝一声,掌势又变,招式不但奇诡,拳风更是猛烈,施展的全是百妙秘笈上不传之秘。
百步凌波谭玉笙等的武功虽是兼擅各家之长,但却也无法破解罗雁秋强猛而奇诡的招式,追魂手魏英功力最弱,二十招过后,被罗雁秋一拳逼下崖去!
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呼,独行尊者康泰背后着着实实挨了罗雁秋一掌,他“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气绝倒地。
七星掌袁广杰冷笑一声,冷冷说道:“好个心狠手辣的小狗!你功力虽不弱,但尚还不是本堂主的敌手!”
他口中虽如此说,但声音却已有些颤抖,只因他心里早感恐惧了!
罗雁秋朗笑一声,说道:“那你尽管拿出压箱底的功夫试试!”
他只觉得这七星掌袁广杰的武功、为人,俱都十分阴沉,富于心机,绝不是光明正大的人物,暗道一声:我也用阴软的功力,将你成全算了吧!
果然运起玄阴九柔神功,一掌无声无息地拍出,但口中却大叫道:“袁广杰,你可听说过‘玄阴九柔神功’?”
七星掌袁广杰大吃一惊,此刻他纵然有八星掌,也已挽救不了他的性命!
他身躯一阵颤抖后,也步着六指仙翁白元化的后尘,缩成一团,直向岩下江中滚去。
百步凌波谭玉笙大喝一声,道:“小狗!本掌门给你拼了!”
他翻腕拔出背后的松纹古铜剑,右手一振,划起一道耀眼的寒芒,迳向罗雁秋劈去。
凸岩之下,突然响起一声干笑,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以帮主之尊,还用得着和他拼么?”
好熟的声音,好熟的人影,罗雁秋闪目一看,正是那跳入江中,去而复返的混江龙吴气。
谭玉笙闻言后,果然硬生生的将宝剑收回,方自微微一怔,却已看见他身后还站着一人。
罗雁秋也看见了那个人,却不认识他,但他的目光一垂,不禁赫地大吃一惊,大声喝道:“呔!你手中抱的是谁?”
那人冷笑一声,冷冷说道:“是我在江中救起的人,连我自己也不知他是谁,救人难道还要问清他的姓名才救么?”
罗雁秋呆了一呆,尴尬一笑,缓缓说道:“在下所乘的船上,也有人落在江中的,在下可以看看兄台所救的人是谁么?”
混江龙吴气哈哈一笑,抢着说道:“自然可以。”
他突又面色一沉,沉声向那人说道:“取下给他罩在身上的长袍,让此人看个清楚!”
罗雁秋闻言,不自主地又向前跨了两步,罩袍除去,赫然露出一个身着粉红罗衣的少女,但她身上的罗衣,却在胸前、胯下各破了两处,隐隐露出晶莹的肌肤来,他即使不看她的面目,也已知道定是那痴情的罗衣少女燕姑娘!
他一见这少女这般的情景,立时之间,直得血气上涌,双眸尽赤,厉喝一声,道:“你们将她怎样了?”
混江龙干笑两声,说道:“我们将她怎样了,你一看便知,难道还用说么?”
罗雁秋见燕姑娘被那人抱在怀中,一动不动,不知是被点了穴道,还是死了?他虽对这痴情的少女,毫未动情,但见她落得这般光景,都是自己害的,不由悲愤填膺,大喝一声,道:“禽兽不如的东西!”
他双掌一分,左手拦腰横切怀抱燕姑娘的汉子,右手直击混江龙吴气,掌指间带起嘘嘘锐啸,竟比那惊涛劲风之声还要令人听得心惊!
那怀抱燕姑娘的汉子,冷笑了一声,随手将那少女的娇躯,迎了上去,冷冷地说道:“她反正快死了,就拜托你成全了她吧!”
罗雁秋的心下一凛,硬生生的将掌势收了回来,同时响起了混江龙吴气的声音,说道:“属下不是这小子的敌手,请掌门将他宰了。”
他似是早已有备,身形一闪让过。
百步凌波谭玉笙冷哼了一声,双掌蓄力,疾然向罗雁秋右掌迎去。
三掌相接,爆起一声砰然大响,谭玉笙蹬蹬退后两步,罗雁秋身形一晃,脚步半寸未移。
须知谭玉笙见所率高手尽死,早存了拼命之心,已然归鞘的松纹古剑又已拨出,一声不响,疾振右腕,幻出一片剑影,向罗雁秋头顶罩去。
他两番含怒用剑,想来定是已忘记罗雁秋白霜剑的厉害了,但见一道白光,如贯日长虹,经天而起,只听“哧!”的一声,两条人影乍合急分,随之响起了一声大喝,说道:“气死老夫了!”
罗雁秋以白霜剑削断谭玉笙的松纹古剑后,正自凝神戒备,准备他再次出手一击,却见眼前冲起一道血影,接着噗通一声,百步凌波谭玉笙一个高大的身子,已然躺卧血泊里。
原来谭玉笙一再受挫,又是在两个属下面前,早已羞愧得无地自容,一时情急之下,竟动了轻生之念,以手中的半截断剑,了此一生。
罗雁秋不禁微微一怔,轻轻一叹,回头看时,眼前早消失了混江龙吴气和那汉子的影子。
燕姑娘的娇躯安静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罗雁秋目中泪光闪动,悲呼一声,道:“燕姑娘!是我害了你!”
忽听一声狂笑自岩上响起,人未到已自厉声喝道:“罗雁秋!你已害了她的一生,难道现在才知道害了她么?”
但见白影一闪,罗雁秋身前已站着个白衣少年,正是那燕姑娘的表兄,复姓太史的白衣少年。
只见他儒巾已去,露出一头蓬乱,但却黑得发亮的头发,一袭长衫尽湿,紧紧的裹着他纤长的躯体,罗雁秋目光一落在他的胸前,不禁栗然的一惊,蹬蹬接连后退了两步!
那白衣少年冷笑一声,大声叫道:“罗雁秋你可是想跑么?”
罗雁秋目光一垂,沉声说道:“在下为什么要跑!”
白衣少年又自大叫道:“那么,你是害怕了么?”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天下之间,绝无使罗某可怕之人,可怕之事。”
白衣少年大叫道:“你这话可是真的么?”
罗雁秋眸光依然低垂,依然沉声说道:“自是真的!”
白衣少年倏然跨前两步,厉声喝道:“那你为什么不敢抬起头来看我?”
罗雁秋也是厉声喝道:“我为什么不敢?”
他低垂着的头倏然抬起,双目笔直的盯注在白衣少年的脸上,只见他俊目含威,令人不可逼视,星目清澈,犹如晨星朗月,散发着圣洁的光辉,他抬起的目光,不由再度低垂下去,在低垂之时,再度看到了他那被湿衣紧裹的身躯,纤细玲珑,犹胜女子,而凸出的胸前,却在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颤动,他不禁惊呼一声,暗道:“莫非他还是个女子?难怪他们在一起时,那么毫无顺忌的亲暱!”
忽听那白衣少年一声大喝,道:“罗雁秋你叫什么?”
罗雁秋垂首答道:“我叫什么,还用得着你管?”
白衣少年大怒道:“自然要管!”一顿又道:“你为什么不抬起头来?”
罗雁秋冷冷地说道:“只因我不愿看到你那个样子!”
白衣少年朗朗一笑,朗声说道:“你真以为自己是美男子么?只是比起咱家来却还差得远哩!”
罗雁秋霍地抬起头来,沉声说道:“你究竟是男人还是女子?”
他说完之后,一双星眸,又在白衣少年身上疾快地打了一转。
白衣少年也自低头在身上看了一眼,当他目光停留在胸前时,不禁惊叫起来,俊面上也顿时闪过一抹红晕,但瞬即又恢复了原有的从容镇静,大声说道:“是男是女,你自己看吧,其实男人女人,也无多大分别。”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男不男,女不女!”
白衣少年大怒道:“你骂哪个,咱家就是个女子,你便怎说?”
罗雁秋哈哈一笑道:“你若是个女子,便是个十足的野丫头,只怕一辈子找不到婆家!”
白衣少女呆了一呆,突地大声说道:“天下之间好男子多得是,难道就你罗雁秋一人可嫁么?”
她忽又大叫一声,道:“燕表妹,别装死啦!快来帮表姊对付他!”
只听一声幽幽叹息,燕姑娘果然缓缓立了起来,她一抹蓬乱的云鬓,幽幽说道:“湘表姊,你若不来,你若不喊我,表妹我真想死了算啦!”
白衣少女大笑说道:“傻丫头,别说傻话,你这肮脏货既未死,你为什么要死呢!”
燕姑娘仍是愁眉不展,低低说道:“只因……只因……我发现……”
白衣少女大声截住她的话道:“燕表妹,你发现什么啦?若是在我未来之时,这小子有什么冒犯于你,由表姊我来教训……”
她语声突顿,目光落在燕姑娘肚前罗衫破裂之处,纤手一指,大声说道:“那可是他撕的么?”
燕姑娘娇笑一声,低低说道:“这是我自己撕的。”
白衣少女微微一怔,忽又大笑说道:“咱家明白了!唉!你这丫头也太心急啦!”
燕姑娘娇靥一红,吃吃说道:“湘表姊,你……你胡说些什么?”
她面容一整,缓缓又道:“小妹跳入江中之后,方要闭住穴道,停止呼吸,突有一条小鱼自领口钻了进来,把人弄得奇痒,难受死啦!我情急之下,便撕破一个洞,让那鱼兄游出来,然后便……”
罗雁秋听得这才放下心来,哦了一声,喃喃地道:“原来她们都也会闭住穴道,停止呼吸!”
白衣少女大声叫道:“难道就你知道装死,别人都是笨瓜么?”
罗雁秋微微一笑,不再答话。
白衣少女面色一整,沉声向罗雁秋道:“没事啦!跟咱家走吧!”
罗雁秋抬头四下展望了一下如漆的夜色,一笑说道:“既然没事了,咱们就再见啦!”语毕大步离去。
白衣少女身形一跃,挡住了罗雁秋的去路,朗声说道:“你认为我太史潇湘这么好说话么?”
罗雁秋微微一笑,缓缓说道:“你叫太史潇湘么?名字我记下啦!”
太史潇湘冷笑一声,说道:“谁叫你记下我的名字,她叫赵紫燕,你还是记牢她好啦!”
罗雁秋存心想气一气这娇纵已惯,目空一切的少女,嘻嘻一笑道:“她为什么不叫赵飞燕呀?她若叫赵飞燕,你倒可叫太史玉环呢!”
太史潇湘直气得娇靥变色,大声说道:“你可是觉得咱家胖么?”目光不由往自己身上瞟了一眼。
罗雁秋哈哈一笑道:“不胖!不胖!在下告辞了!”
赵紫燕却也娇叱一声,展动身形,一跃挡在罗雁秋身前,变色说道:“我又瘦在哪里?你说!你说!”
罗雁秋直弄得啼笑皆非,他原是说了一句戏言,想调侃一下太史潇湘,却不料无意间也得罪了赵紫燕,原未想到女孩子对他人的批评,竟是那般在意,当下尴尬一笑,淡然说道:“在下只是说玩笑话,两位姑娘若是认真,就算在下没说好了。”
太史潇湘闪动着一双星眸,一笑说道:“那么简单么?”一顿又道:“你叫咱家一声姊姊,叫燕表妹一声妹子,咱家就饶了你的无心之罪!”
罗雁秋剑眉一皱,终于哈哈一笑道:“叫你们一声姊姊妹妹,在下不算吃了什么亏,而你们也不会因此占了什么便宜。”
他口中虽是如此说,却终于不好意思叫出来。
太史潇湘朗声一笑,大声说道:“叫呀……”
罗雁秋话既出口,再也不便反悔,大声叫道:“妹妹!姊姊!”
太史潇湘哈哈笑道:“长幼有序,哪有先叫妹妹,后叫姊姊的,看来你毕竟对燕妹妹亲些!”
赵紫燕也不禁芳心窃喜,须知在爱恋中的情侣,即使对方是毫无意识的言笑动作,也会被认为是含有深长的意义。唉,陷入情网中的人,有几个是理智冷静的呢?
突听一声幽幽叹息,发自黝黯的岩下,太史潇湘大喝一声道:“什么人?”
岂知那声叹息方罢,随之是一声充满哀怨的娇柔话语,说道:“姊姊!你看他真的叫出口来了!”
另一个女子声音冷哼一声,怒道:“轻薄无耻,想不到他竟堕落成这个样子了!”
话声甫落,岩顶上倏又出现了两个玄衣女子,其中一人厉声娇叱道:“姊姊妹妹都在这里,不知你还认不认识?”
罗雁秋一看之下大吃一惊,原来这两个黑衣女子正是在江上所遇的胞姊寒瑛和义妹余栖霞,他眼看年余不见的胞姊和命运凄苦的义妹,真有恍如隔世之感,一时之间,竟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罗寒瑛冷笑一声,道:“我早知道你不认识我们,哼!果然不错,竟真的连一声姊姊妹妹也不愿叫了!”
太史潇湘大笑一声,插口说道:“你们倒有自知之明,他既不认你们,你们何不跳江自尽算了……”
她话未说完,罗雁秋大喝一声,道:“住口!”
随即激动地大叫道:“姊姊!妹妹!我只当你们已在江中淹死……”
罗寒瑛面色一沉,道:“可惜我们没有淹死,被人救起来了!”
罗雁秋长吁一声,道:“谢天谢地!”星目中早已汩汩流下泪来。
尽管是“丈夫有泪不轻弹”,那不过是“只因未到伤心处”而已,罗雁秋幼失怙恃,茫茫人寰,就只姊姊这一个亲人,此时虽因太史潇湘、赵紫燕等在场,他也难压抑心中的哀伤。
罗寒瑛故作严厉,也只是给余栖霞一些安慰而已,此刻一见罗雁秋流下泪,心中真是犹如刀割。
忽听罗雁秋大叫一声,道:“姊姊!弟弟对不起你……”踉跄奔了过去。
罗寒瑛的泪水顿如江河决堤,呜咽一声:“弟弟……”两人早已紧紧的抱在一起。
姊弟两人流浪多年,终又相会一起,人世间当真再也没有比这更悲惨的际遇,两人至情的流露,连太史潇湘也看得呆了!
余栖霞想起自己的怜仃孤苦,此时触景生情,更是泣不成声。
顷刻之间,这江畔的凸岩之上,顿时弥漫着一片哀伤的气氛,连夜风江水,也似变成呜咽低泣。
一抹清冷的新月,已从云层中挣扎着浮现出来,像是感叹这悲哀的人生!
太史潇湘呆了一阵,觉得这悲惨的空气,要将她窒息,大叫一声道:“不要哭啦!你们再哭……再哭……”
罗雁秋闻言大怒,他只觉得这女子非但太以任性狂妄,也太不知趣,转身大喝一声,道:“再哭怎么样?难道别人哭你也管得着么?”
岂知太史潇湘非但未曾发怒,却反而轻轻一叹,轻轻说道:“你们再哭,连我也想哭了!”
罗雁秋闻言一呆,他再未想到,这比男人还要坚强爽朗的女子,竟会突变温柔,竟也会说出这等坦率真诚的话来。
罗寒瑛、余栖霞也都止住了哭声,将目光投在太史潇湘身上,她们此刻才注意到,这不男不女的女子,竟有惊人的美,和高贵而慑人的气质。
太史潇湘羞涩的一笑,忽又大声说道:“你们看什么?难道我脸上长的有花么?”
余栖霞悲叹身世,又觉自己和这两个女子比起来,犹如点星之与皓月,不禁轻叹一声,低低说道:“姊姊,妹妹要走了!”
罗寒瑛大吃一惊,道:“妹妹!舅父他老人家既已仙去,何处还是你我的家?你要到……”
她语声未完,罗雁秋已是骇然一惊,脱口说道:“舅父他老人家是何时仙去的?”
罗寒瑛凄然一叹,缓缓说道:“舅父他老人家自徐州回到安徽舒城青凤集后,旧伤时有发作,年余前我们到达那里,舅父的病已是愈来愈重,终于在去年秋天去世,我们守孝三月后,便去武当山七星峰三元观找萧大哥,打听你的下落……”
罗雁秋身形猛地一震,急急说道:“萧大哥呢?他可是被人救上来了么?”
罗寒瑛、余栖霞二人被人救上岸之后,便听到凸岩上罗雁秋和其他两个女子说话的声音,是以对铁书生萧俊落水的事,一时之间,已被抛到脑后了,此时听罗雁秋提起,齐都惊骇万分,同时啊呀一声,道:“萧大哥!他……”
他们惊讶未完,凸岩上鬼魅似的又出现了一条人影,正是假扮的船家赵文,他嘿嘿一笑,右手一举,冷冷说道:“你们说的可是他么?”
只见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头,顿时呈现众人面前,罗雁秋运集目力,在微弱的月光照射下看去,仍可清晰地辨认那脸部优美的轮廓,白皙的皮肤,赫然是一个英俊而熟悉的面孔!
他不禁看得心胆俱裂,大喝一声道:“鼠辈,我萧大哥是被你杀死的么?”一式“飞鹰搏兔”,直向赵文扑去。
赵文猛地一惊,惶声说道:“谁说他是我杀的?”
他手中拿着的头颅,直向罗雁秋迎面掷来,身形却扑通一声,跃入江中。
罗雁秋身形一缓,接过那颗血淋淋的人头,匆忙中又看了一眼,直觉得这面孔太过熟悉,他狂吼一声:“大哥!”身形呼的跃起,也向江中跃去,口中兀自大喝道:“鼠辈哪里去?”
又是扑通一声,但在那一声扑通过后,却见凸岩上又有四条人影,向江中跃了过去。
罗雁秋见铁书生萧俊被害,固是兄弟情深,不能自已,而罗寒瑛等人却是心系罗雁秋的安危,她们纵然知道跳入江中,难逃一死,但也愿和他同死。
生命对一个人来说,固然珍贵无比,但有时为着心爱的人,有价值的事,即使牺牲,亦在所不惜!
在他们五人相继跃入江中,眼看即被滚滚江水吞噬,却自江心疾快地驶来一艘轻舟,一个人用一面鱼网,将他们一一捞起,那轻舟的船头上,赫然站着一个红衣妇人,正是太史潇湘的姑姑。
红衣妇人鼻中冷冷哼了一声,轻蔑地说道:“我早知你们这些傻丫头,都会为这小子而死。”
太史潇湘被救上船后,首先醒来,她惊咦了一声,长身而起,诧然说道:“姑姑!是你?”
红衣妇人一笑,说道:“不错!是你姑姑,你这孩子虽一向目中无人,但对姑姑这着也应佩服得五体投地!”
太史潇湘冷笑一声道:“真的?”她显然对这位姑姑,并不十分赏识。
赵紫燕也起身坐了起来,娇呼一声,道:“娘……”一头栽到红衣妇人怀里,然后又自诧然问道:“娘,这是怎么一回事?”
突见一个人影,自江水中向轻舟游来,方近舟边,红衣妇人左手一扬,冷冷的喝道:“去!”
那人惨呼半声,果然逐流而去,此人正是假扮的舟子赵文。
红衣妇人咯咯一笑,用手擦拭着赵紫燕脸上的水珠,得意地重复了一句:“怎么回事?你猜猜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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