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史上最早获版权武侠作家

半剑飘东半剑西

首层：梁羽生、薛后曾经指责《洗髓》《易筋》均为涉黄之书，措词甚为不堪。

        梁羽生早年的分析报告找不到，但一直到1982年，其观点不变，在内地再陈述。全文不长仅1185个字，不妨全部列出。

       达摩·禅宗·秘笈
       作者：梁羽生（中国香港）

       由张鑫炎导演、李连杰主演的电影《少林寺》爆冷胜出，实收一千六百多万，打破香港武打片卖座纪录。
       该片有几个武术冠军领衔主演固是卖座主因，少林寺实景的搬上银幕也是吸引观众的一大因素。
     “天下功夫出少林”，这是流传已久的一句老话，谁都想看看这个武林胜地。

       或许就因为少林寺在“武林”中的崇高威望，在民间传说中，少林寺的“名人”达摩大师就成为少林派武术的“鼻祖”了。
       其实达摩的本来面目和一般武侠小说中的达摩是两回事，真正的达摩是否懂得武功都是疑问呢！
       史籍并无达摩懂得武功的记载，他是中国禅宗的鼻祖倒是真的。
       禅宗对中国文化的影响甚大，其影响甚至远及亚洲诸国，尤以日本为最。禅宗鼻祖的地位是绝不逊于武术鼻祖的。

       达摩是少林寺知名度最高的人物，但他并不是第一代。
       第一代是印度僧跋陀，少林寺就是北魏孝文帝为他建的（公元495）。
       达摩大约迟跋陀五十年来华，他的佛教“辈分”若从印度的佛祖释迦算起是二十九代。但他在中国开创禅宗，却是禅宗初祖。
       他来华时，正是崇信佛法的梁武帝在位之时。梁武帝礼聘他到宫中请教，问他：“朕建寺养僧，有何功德？”
       此一问也，当然是想达摩拍他马屁的，哪知达摩毫不识相，直言答道：“并无功德！”
       这就失欢于梁武帝，只好回转少林寺面壁去了。

       世俗流传，少林寺有两部武功秘笈，一名《洗髓》，一名《易筋》，此两经据说是达摩遗著云云。
       达摩之所以被捧为少林派武术鼻祖，和这个传说大有关系。

       其实这个传说非但无稽，而且简直可以说是厚诬古人，达摩祖师倘若地下有知，恐怕也会给这个传说弄得啼笑皆非。

       原来这两部“经”乃是明代无聊文人的杜撰，满纸淫词，不堪入目，经中教人所练的“内功”，是用来增强性能力的。
      “挂羊头，卖狗肉”，与其说是什么武功秘笈，毋宁说是更近乎“性经”一类。
       广州出版的《武林》杂志第二期，有一篇《少林寺与少林武术》的文章，在细说少林武术形成的由来之余，也为达摩祖师的受诬作了辩正。

       据那篇文章的说法，少林寺的武术是在乱世中发展起来的。
       有的人为了避难，到少林寺出家，避难者中，不乏本来就懂得武艺的人，也有少林寺的僧人在外面学会了武功回来的。
       继承达摩衣钵的二祖慧可，晚年（574）时就曾碰上北周武帝的“灭佛”之祸，寺院被占，佛像被毁，经典被焚，僧侣流散。
       在这种情况下，僧人是非学会防身的本领不可的。

       有信史可考的是：“五代十國时，高僧福居邀集十八家武术名手来少林寺演练三年，各取所长，汇集成少林拳谱。”
       到了宋代，少林寺才渐渐变成了出名的会武场。
       说达摩有武学著作是假的，他对佛学有贡献则是真的。最大贡献是“禅宗四圣句”。
       四圣句是：“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
      “不立文字”是说禅的本质不需文字解释。“教外别传”和“直指人心”是重在师徒之间的以心传心，无所谓特定的教学体系。
      “见性成佛”是在找回真我。总的精神在一个“悟”字。当然这只是简单的解释。
        一说这本是释迦佛祖的“语录”，由达摩加以解释。

        （一九八二年五月）

        文章出处：《台港文学选刊》I S S N：1002-753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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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林寺》编剧薛后的观点，见其著作《少林寺珍闻实录》，广东科技出版社1983年8月初版，
       第59页，标题为：《易筋经》是什么货色？
       其中摘录一段儿童不宜的文字，直接把《易筋经》骂得一文不值，

       而仔细揣测两人文章，看不出其收集过所有《易筋经》、《洗髓经》的古籍，更遑论看完所有的古籍。

       严格而言，《易筋经》、《洗髓经》的名称没有“经”字，本名《易筋》、《洗髓》，
       且《易筋》的地位高于《洗髓》，即使不高于，因《洗髓》版本不多，有全文，一阅便知有否“淫词”，
       而梁老同时同词认为《易筋》、《洗髓》均“满纸淫词，不堪入目”
       在逻辑上仅需否定一本即证明其存伪。

       重点为《易筋 (经)》的考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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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层：《易筋 (经)》到明朝基本为手抄本，起码已寻得清朝的(清晰版)印本。

      
       图 道光印本.彩图《易筋(经)》之时间戳

      而民国期间再版的《真本达摩易筋经》（中西书局刊印），不仅文字清晰，而且将《易筋(经)》的义理，叙述得非常清晰。
      其序曰：

    《易筋经》分内外两经。内经主柔，以静坐运气为事。外经主刚，以强筋练力为事。

    《真本达摩易筋经》中的外经篇，从第一段到第十二段，配了十二个图，说明修炼窍门。
      段是段式，传于世也称为十二式，并起了十二个漂亮的名字(原书无具体名)：

      韦陀献杵上式、韦陀献杵中式、韦陀献杵下式、摘星换斗式、倒拽九牛式、出爪亮翅式、九鬼拔马刀式、三盘落地式、青龙探爪式、饿虎扑食式、打躬式、掉尾势式。

     《清稗类钞》描述《易筋》外经修炼得大成者曰:“运气于筋肉，则脉络突起，筋如坚索、肉如韧革，刀击之不能伤也”。

      其他衍生的《易筋经》、《洗髓经》，涉及外经部分，均指陈其可使（练外经得法的）人
    “臂腕指掌，迥异寻常。以意努之，硬如铁石。并其指可贯牛腹，侧其掌可断牛项”

      遍览两经涉及外经、以强筋练力为目的的对应文本，均未发现梁羽生所谓“满纸淫词，不堪入目”的文字，
      从修炼目的出发分析，也不可能相关。

      
      图 《真本达摩易筋经》（中西书局刊印）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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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内经部分呢？
       摘录《内壮篇》的文字：

       凡练内壮，其则有三:
       一曰守中道。守中者，专于积气也。守之之法，在乎含其眼光、凝其耳韵、匀其鼻息、緘其口气、逸其身劳、锁其意驰、四肢不动、一念冥心。守在于是，则一身之精气与神俱注于是。
       二曰勿他驰想。
       三曰持其充周。气既积矣，精神血脉悉皆附之。守之不驰，揉之且久，气唯中蕴而不旁溢， 气积而力自积、气充而力自周。

       修习《易筋》内经，必须“緘其口气、逸其身劳、锁其意驰、四肢不动、一念冥心。”、必须“勿他驰想”，
       动也不能动，驰想也不能，既没淫行、连淫想都禁止！

         
       图  彩图《易筋经》道光印本 之练功要决

      上图中，《易筋经》之练功要决,欲行此功者必须禁欲五十日，此与梁羽生看到的书（“《易筋经》”？）所述，恰好大相径庭，何淫之有？

     《易筋》如此，《洗髓》可想而知！

       将其列为“性经”，梁老是否冤枉好书呢？
       梁老看到的、分析的，可能不是《易筋》、《洗髓》原本，问题出在衍生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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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一七年上海大声图书局出版《少林拳术精义》，著者：达摩大师、校者：玉峰余问犀。
       另有《达摩洗髓易筋经》以及书名近似的若干书，其内文与《少林拳术精义》相近。
       上册大致是原理源流、总论，以及服气、行功、排打练习图式与说明等;下册大致是内壮论、膜论、阴阳配合论、静功十段、动功十八式、神勇八段锦、神勇余功等。可能名称略不同、顺序略调动。

       与原本的《易筋》，鲜明的变化是：“易”变成《易经》的“易”，结合了易道与阴阳二气之运（写入《总论》）。

       将原书原本的守中积气之法，扩大增加了采咽阴阳与配合阴阳之法。
       而采咽阴阳之法，有个容易被歪曲的篇名《采精华法》，

       本义为:“太阳之精、太阴之华，二气交融，化生万物。古人善采咽者，久久皆仙。”近似于道教服气之法，与“淫词”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而配合阴阳之法，本义是根据阴阳调济原理，教人掌握阴阳气运、涌养精气神、以转弱为强、变靡为壮。
      也说明原来体弱者可以修习《易筋》、《洗髓》，与武打技击无关。

      从被衍编的《少林拳术精义》（取名为洗髓易筋经之类）书籍开始，挂名《易筋经》、《洗髓经》的书，
      到民国越来越多，书也越来越厚。

        
      图 《全图易筋经[大文堂藏版]》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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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仅道教类的导引术内容被引入，还增加了以药洗、服食、揉打来配合意守养气的文字。
       所谓药洗，是用汤药来洗身体，帮助筋骨坚实。《万年青(清)》中，方世玉从小就用药洗增加体魄。

       服药与揉打，本义是外资于揉，内资于药。服药容易理解，揉，即按摩之法，以揉按心脐之间为主。配合用杵捣植打，揉心脐间的膜。
       也还不存在“满纸淫词，不堪入目”的文字。

       一直到民国某年，衍编出现了《易筋经意篇》，文字出现了:
      (功夫练成之后)“修身坚壮，不畏饥寒，房战取胜，泥水采珠，犹小用耳。修仙成佛，要不外是”

       正是“房”字，被揪了辫子。

       还有《配合阴阳法》，文字出现歧义，曰：
      “凡人身中其阳衰者，多患弱虚惫之疾，宜用童子少妇，依法揉之。盖以女子外阴而内阳，借取其阳，以助我之衰”

      本义是阴阳调济，但一定要解释成“淫词”，也没有法子。

      而《少林寺珍闻实录》第59页所摘录文字，不存在于笔者收集的《易筋(经)》古籍、民国刊本任何一本中，大概是骂错了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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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金庸，在《笑傲江湖》中，对《易筋经》作了一番高论：

       方证又道：“《易筋经》的功夫圜一身之脉络，系五脏之精神，周而不散，行而不断，气自内生，血从外润。练成此经后，心动而力发，一攒一放，自然而施，不觉其出而自出，如潮之涨，似雷之发。少侠，练那《易筋经》，便如一叶小舟于大海巨涛之中，怒浪澎湃之际，小舟自然抛高伏低，何尝用力？若要用力，又哪有力道可用？又从何处用起？”令狐冲连连点头，觉得这道理果是博大精深，和风清扬所说的剑理颇有相通处。
       方证又道：“只因这《易筋经》具如此威力，是以数百年来非其人不传，非有缘不传，纵然是本派出类拔萃的弟子，如无福缘，也不获传授。便如方生师弟，他武功既高，持戒亦复精严，乃是本寺了不起的人物，却未获上代师父传授此经。”令狐冲道：“是。晚辈无此福缘，不敢妄自干求。”方证摇头道：“不然。少侠是有缘人。”
       令狐冲惊喜交集，心中怦怦乱跳，没想到这项少林秘技，连方生大师这样的少林高僧也未蒙传授，自己却是有缘。

       可理解为，高明的不是《易筋经》，而是可练《易筋经》的有限数人。


末层：《易筋》、《洗髓》原本，不仅不存在任何“淫词”，还说明修炼者最好是清心寡欲。
总结：
        梁老所批评的对象(书页)是存在的，不是空穴来风。只不过，仅仅是少量衍编的《易筋》、《洗髓》，增加了有“采补”之术的极少数额外篇章如《易筋经意篇》，以及存在歧义的《配合阴阳法》等，可能被梁老等以偏概全，理解为不雅甚至涉黄。
        但只要删去额外篇章，保留与原本原义一致的内容，则《易筋》、《洗髓》包括衍编书，根据不存任何“淫词”，就是锻炼身体的教材！

         梁羽生是武侠小说大师，其小说与金庸小说一样，影响了内地的一代人。
         可能梁老现在对《易筋洗髓经》的观点有所改变。即使不改变，白璧微瑕，无损梁羽生老的光辉！

郭解

宜用童子少妇，依法揉之

揉不是“双修”啊！认真读完就明白：就是揉按心脐之间，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做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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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是后面这句“ 盖以女子外阴而内阳，借取其阳，以助我之衰”被断章取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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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已考证林纾《技击余闻》为（版权法颁布后）最早获版权的武侠小说之一。
       武侠名著的续作，即使是名家作续，都未超越正集，如诸葛青云以《大侠令狐冲》续金庸《笑傲江湖》。而续写《连城诀》的《漂泊英雄传》，名家手笔，多了幸福感，也未超越正集。
       例外的是，林纾武侠小说《技击余闻》，后被钱基博(字子泉，别号潜庐)所续，竟然超过正集。

       该续集也是集短为长，其中有还有一篇《马永贞》，解释了笔者的疑惑。

       因为在周润发影视《上海滩》之前，还有邵氏电影《马永贞》，一度风靡香江。
       周润发塑造的上海滩霸主许文强，是个虚拟的文字，当年上海滩没有名人许文强。
       但马永贞却是个真实人物。

       1972年2月11日开映的邵氏电影《马永贞》，是典型的张彻、倪匡组合，主演的陈观泰、姜大卫 、田青、井莉、王钟，
       把邵氏武侠的精华，嵌入民初帮会江湖大片，以“硬马硬桥”、弘扬正气为目标。
       东南亚票房也佳（外文名：Boxer From Shantung），IMDb号tt0068310。

       1997年，准确重振电影业的邵氏，又再拍摄《马永贞》，外文名：Hero，准备定位为英雄大片。
       导演为元奎，编剧为奇才刘镇伟，武术指导为元德。
       主演为金城武、元彪、宣萱、周嘉玲、元华；
       集中了功夫扎实的元华、元彪，加上元奎、元德，堪称元家班力作。
         
        图 邵氏《马永贞》1997版

       1997版的《马永贞》，获得第34届台北金马影展的金马奖——最佳动作设计(提名) 获奖人：元德、元奎。

       元德就是古龙《大人物》改编的邵氏《红粉动江湖》中主角，古龙意境的准确演绎者。

       笔者一直猜测，是否有一本清朝-民国的武侠小说，以马永贞为主角或配角呢？
       如果找不到清朝版本或其他更早的含马永贞小说，续集可能就含有以马永贞为主角的首创涉侠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