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说世界最高奖雨果_星云奖作品欣赏_《反躬神问》__涉平行宇宙及太阳危机

半剑飘东半剑西

        杜娅说：“这么说我们真幸运，能从那个宇宙得到能量。我是说，这样一来，即使太阳冷却也没什么关系了。我们能从那个宇宙得到需要的一切能量。”
       “对，就是这么回事。”

　　“但是这样的话，就没有什么副作用吗？我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嗯，”奥迪恩说，“我们来回传送物质，建立电子通道。这意味着两个宇宙有一点点交叠。我们这里的核力就会稍微弱化一点，所以我们太阳的热核聚变也就慢一点，冷却得也就快一点……不过只有一点点，而且我们以后也用不到它了。”
　　“不是这个，我的预感不是这个。要是核力有一点点减弱，那么原子需要空间就更大了——是这样吧——这对我们的阴阳融合会有什么影响呢？”
　　“阴阳融合会困难一点，不过这种程度的差别至少要到几百万年以后才能发觉。或许这样下去，阴阳融合最终会变得完全不可能，凡人们那时将全部死去。不过这个过程非常长，要是不使用另一个宇宙的能量，我们死得更快。”
　　“还不是这个，我心里害怕的还不是这个——”杜娅的声音开始有些含糊了。她在电极之间恣意扭动着身体，奥迪恩满意地发现，她看起来体积增大了，也更细密了。似乎奥迪恩的话和光能一样，都在滋养着她的身体。
　　洛斯滕说得对！教育使她更热爱生活。在此刻的奥迪恩眼中，杜娅散发着一种诱人的情欲味道，这是他以前从未想到的。
       她喃喃地说：“你能这么解释给我听，奥迪恩，实在太好了。你真是个最棒的左伴。”

　　“你还要听吗？”奥迪恩问道，欢欣鼓舞，喜出望外，“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太多了，奥迪恩，不过——不是现在。现在不行。噢，奥迪恩，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奥迪恩马上想到了，但是一时间无法启齿。杜娅主动的欲望来得太罕见了，他几乎不知如何应对。他绝望地想，特里特可千万不要被孩子们缠住了，千万不要破坏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其实特里特已经在房间里了。难道他一直在门外悄悄等着么？不管了，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杜娅已经从电极中间飘了出来，奥迪恩的眼中只剩下她那炫目的美丽。她就在他俩之间，特里特就在那头光芒闪烁，隔着杜娅看去，他的身体呈现出不可思议的色彩。
　　从来没有如此奇妙。从来没有。
　　奥迪恩拼命抑制自己的冲动，让自己慢慢进入杜娅的身体，与特里特一点一点融合；他竭力扭曲着自己的身体，抗拒着杜娅身上惊人的引力，抗拒这种令人目眩神迷的魅力。他不想失去意识，哪怕多抵抗一秒钟也好。
　　终于，在最后一次欢乐的波动中，他感到一阵爆炸般的波动在身体内回荡，久久不绝。他放弃了。
　　这是他们有生以来最成功的一次阴阳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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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宇宙规律  　

　　特里特很开心。这次阴阳融合简直太棒了。跟这次相比，以前那些次简直不值一提。自己的行动成效明显，他心里很得意。不过其中的秘密他还是守口如瓶。这个还是不说出去的好。
　　奥迪恩和杜娅也非常开心。特里特看得出来。连孩子们看上去都闪闪发光。
　　不过最高兴的还是特里特——理应如此。
　　他每次都在听着奥迪恩和杜娅谈话。虽然一点都听不懂，不过没关系。他不在乎那两人看上去有多亲密。他也有自己的乐趣，所以一直耐心地听着，等待着。
　　杜娅有一次问道：“那些人真的想跟我们沟通吗？”
（特里特其实根本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他觉得“沟通”这个词似乎跟“说话”是一个意思。可他们为什么不说“说话”呢？有时候他也想插句话。可只要他一问问题，奥迪恩只会说；“行了，特里特。”而杜娅只会在一旁不耐烦地晃来晃去。）
       “对，是的。”奥迪恩说，“长老们非常肯定。他们在传送过来的物体上找到了人为标记，他们说，通过这样的标记，我们就可以顺利交流。事实上，早在很久以前，长老们就已经在发送的物体上做标记，回答那些人了。我们就是通过这些标记，告诉他们如何在那一端建立电子通道。”
　　“我很好奇，不明白那些人长什么样子。你觉得呢？他们像什么？”
　　“通过基本的自然规律，我们可以推导出他们那边恒星的样子，这个还比较简单。不过怎么可能猜出他们的外形呢？我们永远也不会明白。”
　　“他们会在交流中描述自己的样子吗？”
　　“要是我们能看懂他们那些标记，或许能猜出一点。可惜我们看不懂。”
　　杜娅看上去颇为苦恼：“长老们也不懂？”
　　“我不知道。也许他们懂，不过从来没跟我说过。
　　“洛斯滕曾说，其实他们长什么样并不重要，只要电子通道一直畅通，规模逐步扩大，这就够了。”
　　“说不定他是嫌你烦，懒得跟你说呢。”
　　奥迪恩有点生气，“我才不会烦他呢。”
       “噢，你明白我的意思。可能他只是不想谈论琐碎的细节问题。”

　　这时特里特已听不下去了。他们开始争论长老们是不是该让杜娅也看看那些标记。杜娅还说，她或许能看懂里面的内容。
　　特里特听了有点冒火。无论怎么说，杜娅只是个绵情者，连理性者都不是。他开始怀疑，奥迪恩到底该不该什么都给她讲。这样下去，杜娅的思维只会越来越可笑……
　　杜娅也看出奥迪恩有点不乐意了。开始时他还笑了几声，接着就说绵情者做不了这么复杂的事。再后来他谈都不愿意谈了。杜娅不得不对他百般温柔，过了好些天才打消了他的怒气。
　　还有一次，生气的换成了杜娅——她几乎气疯了。
       那天一开始还算平静。当时，他们跟两个孩子在一起。奥迪恩正和孩子玩，他们家的小抚育者图润一直使劲拉扯他的身体。他完全丧失了平时端正的仪表，身体被拉得不成样子。
他情绪看上去相当不错。特里特正待在一个角落里，身体放松，对眼前的场景十分满意。
　　杜娅指着奥迪恩扭曲的身体笑个不停，还挑逗似的轻轻碰触奥迪恩。她非常清楚，特里特也知道——理性者的身体如果扭曲到不是卵形的地步，皮肤会变得非常敏感。
　　杜娅说道：“我一直在想，奥迪恩……要是通过电子通道，那个宇宙的一些规律可以影响到我们，那我们宇宙的规律会不会影响到他们呢？”
       奥迪恩正一边叫喊着，一边躲避杜娅的碰触，还不敢把孩子们甩脱。
       他气喘吁吁地说：“你要一直这么整我，我就不说。”
　　她随即停住，他便说：“你这个想法非常对路，杜娅。你简直太神奇了。你说得对，完全正确。两个宇宙的交叠是双向的……特里特，你把孩子们弄走，好吗？”
不用特里特动手，孩子们自己溜了下来。
       他们已经长大了不少，现在都开始懂事了。安尼思很快就要上学了，而图润已经开始表现出抚育者特有的倔强和顽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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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奥迪恩说话的时候，特里特还在角落里，心里想着杜娅的美丽。
　　杜娅说：“如果来自那个宇宙的某些影响可以减慢我们太阳的聚变过程，让它冷却下来；那么我们宇宙的影响会不会加快他们恒星的聚变，造成过热呢？”
　　“完全正确，杜娅。你比大多数理性者想得更明白。”
　　“那他们的恒星会变得多热？”
　　“噢，不太热，只比以前热一点点，仅此而已。”
　　杜娅说：“可是我心里的不祥预感就在这个地方。”
       “问题在于他们的太阳体积太大了。对于我们宇宙中微小的太阳而言，冷一点点丝毫没有关系。即使它们熄灭了，只要有电子通道在，我们的生活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过对于他们那些巨大无比的太阳来说，温度哪怕只是升高一点点，后果都是灾难性的。那里每一颗太阳都包含了太多物质，热核聚变只要有一点加速，都会导致爆炸。”
　　“爆炸！但那些人怎么办？”
　　“哪些人？”
　　“就是生活在那个宇宙里的人。”
　　奥迪恩面无表情，沉默良久，终于回答：“我不知道。”
　　“那么，要是我们的太阳爆炸了，会有什么后果呢？”
　　“它不会爆炸。”
　　（特里特待在一旁，很奇怪为什么他俩都那么激动。
       太阳怎么会爆炸？杜娅看上去更生气了，而奥迪恩的脸色也很差。）
       杜娅说：“假如呢？它不会变得很热很热吗？”
　　“我想有可能。”
       “它要是爆炸，我们会不会全死掉？”

　　奥迪恩踌躇一阵，口气冰冷地反问：“这有什么意义吗？杜娅。我们的太阳不会爆炸，别再问这么蠢的问题了。”
　　“是你让我提问的，奥迪恩。这个问题当然有意义，因为电子通道的作用是双向的。他们的存在对我们意义重大。”
　　奥迪恩直直地盯着她：“我从来没这么说过。”
　　“我自己能想到。”
　　奥迪恩说：“你想得太多了，杜娅——”
       此时杜娅已经开始咆哮了。她完全发疯了。
       特里特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她叫道：“奥迪恩，别转移话题。别想蒙混过去，你以为我是白痴吗？我是别的绵情者吗？你说过我的思维更像理性者，我的头脑足以想到，电子通道的运行依赖于对方的操作。要是那些人都灭绝了，电子通道就会停滞，我们的太阳就会更加冷却，我们都会饿死。难道这个还不重要吗？”
　　奥迪恩也开始咆哮了。“你知道的也只有这些。我们需要他们的协助，是因为那里能量密度太低，必须有个转换装置。要是他们的太阳爆炸了，能量流就会非常巨大，几百世内川流不息。这样的话，我们就不需要任何人为转换，直接吸收那些能量。所以我们并不需要他们，不管发生什么都无所谓——”
      他们现在几乎都脸对着脸了。

      特里特吓坏了，他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分开他俩，跟他俩好好谈谈。但他不知道如何开口。不过转眼间，他已经没必要挺身而出了。
　　洞穴外站着一个长老。不，是三个。他们开口说话，但没引起屋里的注意。
　　特里特尖声叫道：“奥迪恩！杜娅！”
　　然后他沉默了，身体瑟瑟发抖。他心里害怕，不明白长老们来干什么。他想逃走。
　　一个长老伸出他坚固而不透明的附肢，挡住了他：“站住。”
　　这话听起来非常刺耳，毫不客气。特里特被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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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右伴盗球  　

       杜娅胸中充满怒火，气得几乎无法感知眼前长老的存在。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怒火中烧，近乎窒息。
       奥迪恩无论如何不该骗她。一个满载文明的世界无论如何不该就此毁灭。她学习起来这么容易，无论如何不该有那么多限制。
       自从第一次完全融入岩石之后，她又去过长老洞穴两次。每次她都不自觉地融入岩石，每次都能清晰地感应到许多，学到许多。
       每次过后，当奥迪恩又要给她讲解一些东西时，她总能预先想出他要讲的内容。
       他们为什么不能自己教她呢？就像教奥迪恩一样不好吗？为什么只有理性者才能受教育？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学习能力？
       难道只是因为她是左情者——一个反常的绵情者？既然这样，他们就教她好了，一错到底算了。反正不能让她继续蒙昧，继续无知。
       她狂乱的思绪最后还是被长老们打断了。

       洛斯滕也来了，但开口的并不是他。站在前面的是一个陌生长老，说话的是他。她并不认识他，其实她根本不认识几个长老。
　　这个长老说：“最近你们谁去过下面的洞穴，就是长老洞穴？”
       杜娅挑衅似的看着他们。看来他们发现她的石渗了，不过她不在乎。让他们说去吧，告诉所有人也不怕。
       她就是这样，我行我素。她回答道：“我去了，去过好多次。”
　　“一个人？”那长老平静地问。
　　“一个人，去了很多次。”杜娅大声说。其实只有三次，不过她不在乎。
　　奥迪恩嘀咕着：“我也去过，这很正常，我经常下去学习。”
　　那长老看上去没把他放在心上。他转向特里特，径直问道：“你呢，右伴。”
　　特里特颤抖着回答：“我去过，尊敬的长老。”
　　“一个人？”
　　“是的，尊敬的长老。”
　　“多少次？”
       “只有一次。”

       杜娅又生气了。可怜的特里特怎么这么没用，竟然这样没由来的恐慌。真正做出事来的是她杜娅，她已经准备跟他们对质了。
       “找我一个人就行，”她说，“我才是你们要找的人。”
　　长老缓缓转过头来。“你干什么了？”他问道。
　　“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面对面时，她对自己的所为还是有点无法启齿。在奥迪恩面前，她说不出口。
　　“好吧，我们会找你的。不过首先，这右伴……你的名字是特里特，对吗？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去下面的洞穴？”
　　“我有话对埃斯特瓦尔德长老说，尊敬的长老。”
　　杜娅又急切地插话进来：“你是埃斯特瓦尔德吗？”
　　那长老简单地答道：“不是。”
       奥迪恩看上去很恼火，好像杜娅不认识这个长老，他也很难堪似的。杜娅才不管呢。

　　长老继续问特里特：“你从长老洞穴里拿走了什么东西吗？”
　　特里特沉默着。
　　长老继续说，口气中听不出一丝感情：“我们知道你拿走了某样东西。我们想知道，你究竟明不明白你自己拿了什么。那东西非常危险。”
　　特里特还是没说话，洛斯滕在一边开口了，口气亲切得多：“请告诉我们，特里特。我们知道是你干的，我们现在不想强迫你。”
　　特里特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我拿了一个食物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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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开始那个长老说道，“你拿它干什么了？”
　　特里特突然喊道：“我都是为了杜娅。她不愿意吃东西。我是拿给她的。”
　　杜娅跳了起来，身体因为震惊凝成一团。
　　长老马上转向她：“你自己不知道吗？”
　　“不！”
　　“你也不知道？”这是问奥迪恩。
　　奥迪恩一动不动，呆若木鸡：“不知道，尊敬的长老。”
       好一阵子，三个人都没说话。空气中充满了长老们说话时的颤动，他们在彼此交流，完全无视这三人的存在。

　　是不是石渗让她的感官更敏锐？还是因为最近感情起伏太剧烈了？杜娅自己说不上来，也不指望以后能想明白，不过眼下她可以抓住长老的只言片语——不是词句，而是内容。
　　他们前一阵子发现了东西失窃，已经悄悄搜查了一段时间。他们很不情愿地意识到，嫌犯应该在凡人中间。经过调查，目标锁定在奥迪恩家，这更让他们难受。
　　（为什么呢？杜娅没听明白。）他们想不通，奥迪恩为什么会这么蠢，居然敢作出这种事来，他们根本没有考虑过特里特的可能。
       后来，那个跟特里特说过话的长老终于想起了那天的事。那件事本来就反常，他可能几年也不会跟凡人说话，特别是跟抚育者。（原来如此，杜娅心想。就是那天，她第一次尝试渗入石墙之中那天。那天她就感到特里特路过了。要不是这回长老们说起，她早就忘了。）
       这种可能听起来太夸张了，简直匪夷所思。但是最后所有其他可能性都排除了，随着时间流逝，事情可能会失去控制，带来未知的危险。
       长老们实在忍受不了，于是便来了。本来他们该找埃斯特瓦尔德商量的，可是事情涉及到特里特，就没办法了。
　　杜娅屏息静气，一直读到这里，然后转身，直直地盯着特里特，眼光中充满不信，充满怒火。
       洛斯滕正在焦虑地向那两个长老解释，目前还没什么不良后果，杜娅看上去气色很好，其实特里特的胆大妄为实际上也可以算是一次有益的试验。跟特里特说过话的长老也同意；而另一个还在表示担心。
　　杜娅并没有全神贯注地听。她一直死死地盯着特里特。
　　第一个长老开口了：“现在那食物球在哪儿，特里特？”
　　特里特指给他们看。
　　它藏得很好，虽然连接的地方有点粗糙，可是非常管用。
　　那长老又问道：“你一个人干的，特里特？”
　　“是的，尊敬的长老。”
　　“你怎么知道方法的？”
       “我在长老洞穴里看了机器的样子，回来以后就按原样做了。”

　　“你知不知道，这样可能会伤害你的中伴？”
　　“我不知道。我想不会。我——”特里特手足无措，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最后他说，“她不会受伤。我只是想让她吃饭。我把食物球装进进餐角，还装饰了一下。
      “我希望她能试试，结果她真的做了。她真的吃了！她已经好久没这样吃饭了。后来我们家长互渗了。”他顿了一下，然后几乎声嘶力竭地喊道，
      “她终于有了能量，我们有了小绵情者。她拿到了奥迪恩的种子，又传给我，让它在我身体里孕育。我身体里，现在有个小绵情者啊！”

       杜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蹒跚后退几步，然后猛地冲出门外。
       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几个长老甚至没来得及闪出路来。她穿过时先碰上一个长老的附肢，速度不减，直接渗透而过，带起一阵尖利的啸声。
　　长老的附肢无力地垂下，表情痛苦却没发出声来。
       奥迪恩想绕过他去追赶杜娅。不过那个长老吃力地说：“让她去吧。麻烦已经够多了。我们得小心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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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三胎降临  　

　　奥迪恩似乎做了一场噩梦。杜娅已经不见了。长老们也走了。只有特里特还在身边，一言不发。
　　这是怎么回事？奥迪恩痛苦地回想。特里特怎么能自己找到长老洞穴去呢？他怎么能拿走那块储能电池呢？那可是电子通道的部件，会产生强度超过阳光百倍的辐射！他怎么敢……
       奥迪恩自己恐怕一辈子都不敢冒这个险。可是特里特，这个笨拙无知的特里特，他怎么敢？难道他也是与众不同的？
       在这个家里，有睿智的理性者奥迪恩，古怪的绵情者杜娅，难道还有个大胆的抚育者特里特？他转身问道：“特里特，你怎么敢这样？”
　　特里特激动地反驳：“我做什么了？我只是让她吃饱而已。你看到了，她比以前吃得好多了。而我们也终于开始孕育小绵情者了。我们已经等了太久，要是再这样等下去，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有结果。”
　　“可是特里特，你不明白吗？这样会伤害她。这不是普通的阳光，这是一种尚在实验的辐射源，可能过于强烈，对身体有害。”
　　“奥迪恩，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它怎么会有害呢？我在去长老洞穴以前就尝过这种东西。它很难吃。你自己也尝过啊。它只是难吃而已，但没什么害处。
　　“可惜太难吃了点，杜娅绝对不会碰。后来我就找到了食物球。
       “这个好吃多了。我自己吃了一些，味道非常好。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会有害？你看见了，杜娅吃得很开心，而我们的小绵情者也终于要降生了。难道我这么做错了吗？”

　　奥迪恩感到心里一阵绝望，他明白跟特里特说不清楚。
　　于是便说：“杜娅现在都气昏了。”
　　“过几天就好了。”
　　“很难说，特里特。她可不像普通的绵情者。正因为这样，她才这么难以相处；也正因为如此，我们在一起的生活才如此美妙。这下，她可能永远也不会再跟我们阴阳融合了。”
　　特里特的身体坚定而平整，没有一点慌乱的意思。他说：“哦，这有什么？”
　　“这有什么？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想永远放弃阴阳融合吗？”
　　“当然不想。不过要是她不愿意，那就随她。我已经有了第三个孩子，放弃阴阳融合无所谓。我对凡人过去的历史知道很多。很多家庭会再生一次，再要三个孩子。不过我不在乎，生一次就够了。”
　　“可是，特里特，生孩子并不是阴阳融合的全部意义。”
　　“还有什么？我记得你说过一次，阴阳融合以后你的思维更敏锐了。现在无非就是脑子慢点。我才不在乎呢。
       “反正我已经有第三个孩子了。”

       奥迪恩气得浑身发抖，气冲冲地转身离去。责备特里特有什么用？特里特根本什么都不懂。他自己呢？他自己又懂多少？第三个孩子降生了，等她长大一些以后，那个时刻就会来临，他们将逝去。
       而在那个时刻，他，奥迪恩，将不得不对大家宣告，并带领大家毫无恐惧地踏上生命的终点。这是他们的必经之路，别无他途。
       在这条路上，阴阳融合就是他唯一的慰藉。除此以外，即使是三个孩子带来的满足也远远不够。没有阴阳融合，他不知道如何面对未来。
　　真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阴阳融合可以消除恐惧……
　　或许阴阳融合的感觉类似于逝去。在那种时候，你会有一段时间失去意识，而且你并不恐惧。那时候你好像已经不在这个世界，而这种感觉又美妙无比。只要常常阴阳融合，他就可以获得足够的勇气，坦然面对终结……
       噢，太阳和诸位星辰，他们并不会“逝去”。“逝去”——这个词听上去那么庄严肃穆。他明白还有其他词汇可以表达同样的意思。
       另外那个词是大家的忌讳，只有少不更事的孩子偶尔用来吓吓大人，那个词就是“死亡”。他必须毫无畏惧地面对死亡，跟杜娅和特里特一道。
       可是没有阴阳融合……他又将如何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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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狐疑难免  　

　　特里特还一个人待在屋里，心中非常恐惧，非常恐惧。不过他决心已定，毫不动摇。他已经有了第三个孩子。她就在自己身体里。
　　这才是真正重要的。
　　这才是唯一真正重要的。
       但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内心深处会有一丝怀疑，一丝隐隐约约又挥之不去的怀疑？难道这并不是生命的唯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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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电子通道  　

　　杜娅感到羞愧难当。她过了好久才战胜这种羞愧，使自己平静下来，整理纷乱的思绪，开始思考。她是急不可耐地从家里逃出来，盲目奔逃，根本没管自己奔向哪里，认不认路，甚至连此时身处何方也茫然不知。
　　现在是半夜，普通人家没有谁会到地面上去，哪怕最轻佻最不安分的绵情者此时也不会出来。离日出还有很长时间，对此，杜娅心中不无庆幸。太阳就意味着食物，而此时的杜娅极其讨厌食物，讨厌特里特对她做的那些事。
　　很冷，不过杜娅只是隐约感到一点。她不在乎冷。
　　她曾经被人喂养得又肥又胖，无论是身体还是头脑都是如此，目的仅仅是为了让她履行自己的职责。有了那些经历，现在的寒冷和饥饿几乎像朋友一样可亲。
      她轻易就看穿了特里特的意识。可怜的家伙，他的脑袋几乎毫不设防；他的所有行动都出于本能，不过他倒是勇敢坚决地追随着本能，毫不迟疑——这点倒值得佩服。
      那天他简直胆大包天，竟敢从长老洞穴里偷食物球回来。（其实那天杜娅已经完全感觉到他的存在，那时他深深沉醉于自己的所作所为，几乎不敢去细想。要不然，杜娅一早就该看出事情的原委。而她自己当时也沉醉在岩石中，沉醉在岩石带来的快慰中，无暇顾及真正重要的事情。）
       特里特一路顺利地把它带了回来，精心布置了这个惹人同情的圈套，还对她的餐桌作了一番雕饰，蒙骗了她的眼睛。
       后来她回来了，心中充满了石渗的罪恶感，无地自容的羞愧，以及对特里特的愧疚。在所有的这些羞愧感和负疚感影响下，她终于开口吃饭了，于是直接促成了第三个孩子的降生。

　　自那以后，她又恢复了平时的少量饮食，也没再去过进餐角，不过那里的确也不再有什么诱惑力了。特里特也没再逼过他。他看上去倒是很耐心（废话），所以她也没再想起那些事来。特里特也一直把食物球放在原位。
　　他没胆量把它送回去，他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对他而言，最容易不过的就是把它放在原地，不再念及。
　　——直到他被抓住。
　　不过聪明如奥迪恩，肯定已经看出了特里特的计划，肯定已经检查过电极，肯定已经发现了特里特的目的。不过可以想到，他对此只字不提。揭穿此事一定会吓倒可怜的右伴，而奥迪恩总是对他关爱有加。
       当然，奥迪恩什么也不必说。他只需要跟在特里特身后，拾漏补缺，确保那个笨拙的计划平稳运行。

　　杜娅现在已经不再有任何幻想。她其实早该尝出食物球的味道，早该注意到它那与众不同的滋味，早该发现自己一直在吃、却始终没有饱的感觉——全是因为奥迪恩，他一直在跟她交谈，完全占据了她的头脑。
       他们两个联手制造了这个骗局，不管特里特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当时怎么会那么相信奥迪恩呢？他突然间变成了一个细致耐心、孜孜不倦的老师。
       她怎么就没发现事情背后那不可告人的动机呢？他们对她的关心，仅仅是为了完成下一代的生育，这同时也意味着，在他们心中，她本身不值一提。
　　好吧——她已经停在原地很久了，开始感到身体的困乏和疲劳。于是她设法挤进一条岩缝，躲避呼啸而来的冷风。
       她的视野中有七星中的两颗，她茫然注视星辰，设法使外部感官聚集于身边的琐事，而内心奔腾的思绪渐渐聚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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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从迷梦中醒来。
　　“背叛，”她对自己喃喃地说，“他们背叛了我。”
       他们难道只会考虑自己吗？在特里特心中，就算整个世界都毁灭了也无所谓，只要他和自己的孩子都安然无恙就好。他有这样的想法简直天经地义。但他本来就是一个只有本能的动物，但奥迪恩呢？
       奥迪恩会思考，这是不是意味着，为了实践那些思考，他宁愿背弃一切？这些思考的所有产物，无非就是保存自己——牺牲什么都无所谓。
       因为埃斯特瓦尔德发明了电子通道，它就一定要投入使用吗？从而把我们的世界，不管是凡人还是长老，都置于它的庇佑之下，也置于另一宇宙的人类的手中吗？要是那些人关闭了这个装置，如果世界失去了电子通道，只剩下一个渐渐死去的太阳，我们又会怎样？
       不，他们不会关闭。既然他们已经被劝服开启了这个装置，那么他们也会被劝服一直维护装置的运行，直到他们毁灭为止——那时的他们已经失去价值，对长老、对凡人都一样——就像现在的她，杜娅，已经失去了价值，于是很快就将逝去了（被消灭）。她，和那个宇宙的人类一样，被背弃了。
       无意之中，她已经在岩石间越沉越深。她将自己掩藏起来，远离星辰的光辉，远离风的呼啸，远离整个世界。她只剩下纯粹的精神在泛动。

　　她最恨的是埃斯特瓦尔德。他是自私与顽固的化身。
　　他发明了电子通道，还将毫无道德地摧毁一个千万人的世界。他无比怯懦，从来不敢现身；但他又无比强大，即使其他长老们都对他心怀畏惧。
　　好吧，现在她已经决定了，她要同他斗。她将会阻止他。
       通过某种方式的交流，那个宇宙的居民已经帮忙建立了电子通道。奥迪恩曾经提过这点，而这种交流一般在哪儿进行呢？又是什么样子呢？要想进一步通讯，他们还能做什么呢？
       值得庆幸的是，她的头脑如此清晰。太好了。这将使她能以头脑战胜那些善用脑子的家伙。
　　他们无法阻止她，因为她可以到达的地方是长老们永远无法触及的，理性者或者绵情者也不行——其他所有绵情者都不行。
　　她最终一定会被抓到，不过到那时，她已经不在乎了。她会杀出一条路来——不惜代价——不惜一切代价——尽管她将不得不穿越岩石，在岩石中生活，游走于长老洞穴之中，必要时从储能电池中得到补给，可能的时候，还要跟其他绵情者拥挤在阳光之下进食。
　　不过最终，她将给他们所有人一个教训。然后，就让他们随意处置吧。她甚至做好准备逝去——不过那时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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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深度觉醒  　

　　小绵情者降生的时候，奥迪恩就在一旁，日夜守候。不过，时至今日，他对这个孩子已经失去了以往的激情。
　　但特里特还是一直心无旁骛，把全部热情都倾注到孩子身上，这是抚育者的本分。
　　已经过了很久，杜娅还没有回来，她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她肯定还在人世。凡人逝去的时候，必定是三个一起。此时她却不在他们身边。她没有逝去，却消失了。
　　奥迪恩曾经见过她一次，只有一次。那是她得知自己孕育了新的孩子，情绪失控、反抗出走后不久。
       那天，他在一群阳光下的绵情者中间走过，心里抱着一个傻念头，想要找到她。一个理性者走到绵情者群附近，一定会招来绵情者的嗤笑。
       这些愚蠢的绵情者还纷纷淡化身体，做出撩人的姿态。她们并没有什么确切的目的，只是简单地想表明自己是绵情者而已。
       奥迪恩心里对她们颇为不屑，一路过去，没作出任何一点回应的姿态。他心里只有杜娅，她是那么与众不同，跟这堆蠢货毫无共通之处。杜娅不会为其他任何原因消散身体，除非自己愿意。
       她从来没想过吸引某人的注意，这更让她卓尔不群。如果她此时混在这群没脑子的蠢货当中，一定很好辨认，（他敢肯定）她不但不会消散身体，甚至还可能收缩起来，只要周围的人都消散的话。

　　奥迪恩一边想着，一边扫视人群，居然真的发现有一个人没有消散。
　　他赶忙停住脚步，冲到近前，完全无视任何异性的存在，无视她们尖叫避让，躲出一条路来，生怕撞到他身上，或是与别的绵情者倒在一起，混成一团——至少不能当众如此。如果被一个理性者看到，实在颜面无存。
　　正是杜娅。她并没有逃避的意思。她停在原地，保持沉默。
　　“杜娅，”他谦恭地说，“你怎么不回家呢？”
       “奥迪恩，我没有家。”她平静地回答。
       没有怒火，没有仇恨——这个样子才真正可怕。
　　“你怎么能怪特里特呢？杜娅，你知道这可怜的家伙根本不会思考。”
　　“但你会，奥迪恩。在他设法填满我身体的时候，你拖住了我的思维，不是吗？你想一想就会明白，比起他的小伎俩，你的话更可怕，让我沉迷其中，注意不到别的。”
　　“杜娅，不！”
　　“不？不什么？你的戏演得真棒，好像真的给我上课，真的在教我知识。”
　　“我是这么做了，我没有演戏，那都是真的。跟特里特的所为没有任何关系。我根本不明白特里特做了什么。”
       “我不相信。”她毫不迟疑地游走了。他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