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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感] 欧洲文笔唐传奇武侠小说《漆屏断案传奇.The Lacquer Screen》章回体版.请坛友斧正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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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3 08:41:56 | 显示全部楼层

      狄公与滕县令长揖稽首,逊让就座,狄公的案桌放在滕县令的右首。

      县令滕老爷的太太被杀、柯兴元家里搜出柯兴元的尸体、柯夫人被拘捕等等消息早已传遍了全城。
      公堂下的廊庑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看审的人。滕县令宣明公堂守规之后,便喝命带偷盗杀人犯坤山上堂。

      坤山被带上堂来,去了枷锁,跪倒在地上、左脚踝处已经缚了绑带,夹了板。看见坤山这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狄公记起了他们第一次见到他时,乔泰对他的描绘:一条刚从毛壳里爬出来的令人作呕的小虫。
       姓氏、身份验报完毕,坤山就照着狄公昨夜教他的供词背了一道,稍有点接不上茬时,滕县令便凑着关节处动问几句。
       坤山供毕,书记录了口词,宣读一遍,坤山确认不讳,画了押。
       滕县令当堂宣判坤山盗骗杀人,依律拟斩,呈本申报刑部大堂候复。坤山于是被重新枷上带回大牢监禁起来。

       堂下看审的人好一阵喧哗,有的痛骂罪犯胆大妄为,有的对滕县令的不幸表示同情,对他的情绪表示赞赏,有的嫌审得太快,没听到惊人的情节。

       滕老爷拍了拍惊堂木,喝命肃静,又高声宣道:“传柯谢氏上堂!”
       令签一下,柯夫人被带到堂前跪定。见她浑身缟素,不施粉黛,一头鬓发拢在脑后松松地挽了一个髻,髻上插着一柄玉梳,算是装饰。
       一副雍容华贵、高傲矜持的样子。狄公暗暗吃惊,担心自己会不会是冤枉了好人。

       狄公扫了一眼堂下,慢慢开口道:“昨天夜里,你丈夫的尸体在他卧房的地板下找出来了,你当时在场。关于这一点你还有什么需要辩解的么?”
       柯夫人摇了摇头。
      “本堂现在问你,十五日那天晚上,你丈夫离开宴席回到房中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须将那详情从实招来!”
       柯夫人抬起头来,形容凄楚,声音幽咽地回道:“望老爷明鉴,我只是一个不见世面、柔弱无知的女子。那夜又是出了这般的大事,想来悲痛尚犹不及,哪里还敢抛头露面,往来衙门报事,吃人耻笑。
      “小妇人实是知罪了。那夜之事,容我这里慢慢想来,细禀老爷。”

       她稍停了停,抬头望了望堂上的狄公,身子却不由哆嗦起来。又开始说道:“我真不敢回忆那夜的情景,正如个恶梦一般。
      “记得我当时去我丈夫的房间是想看看仆人们是否将新洗的床单铺好。我刚走到桌旁,突然发现房中有人。
      “我回头一看,床帘拉开了,一个人跳了出来,我刚想呼救,那人则对我举起一把长长的尖刀,我吓得不敢出声。他向我走近几步……”
      “那人什么个模样,如何打扮?”狄公打断了她。
      “回老爷,他脸上这着一条薄薄的蓝纱面巾,个儿很高,身子很瘦……呵,对了,他穿着一身蓝色衣裤.当时我害怕极了,没能看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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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3 08:43:23 | 显示全部楼层

      狄公点点头。
      她又说下去:“他就立在我面前,嘶哑着声音说。‘你敢叫出声,我就……’他刀尖对着我的胸脯压低了声音说:‘马上你的丈夫就要来了,你就和他说话,他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正在这时,我听见了过道上传来了脚步声。
     “那人迅速将个身子靠在门边的墙上。我的丈夫走进来,见了我,刚想张口说什么,那人突然从他后面将他捅倒了……”

       她双手捂着脸,开始抽泣起来。狄公做个手势,一旁的衙卒递过一杯浓茶,柯夫人接了一口喝光,又说下去:“我一定是吓得昏了过去,当我醒来的时候,我丈夫却不见了;
      “我只看见我丈夫的长袍和帽子搁在椅上,那人正忙着穿起那件长袍,又戴上了我丈夫的帽子。我见他满面是血,浸透了那块面巾。
      “那人低声说:‘你丈夫自杀了,你明白吗?如果你张口乱说,我就一刀割下你的脑袋:’他粗暴地将我推出了房门,我跌跌撞撞回到了我自己的房间,刚刚一头栽倒在床上,就听到外面花园里一声大叫,仆人们跑来告诉我说,柯老爷跳河自杀了……
      “我一直想把真情讲出来,老爷,我发誓,我确是想全讲出来,可是当我下决心去衙门的时候,我又看见了那张可怕的脸,上面满是鲜血,我又不敢了。”

       柯夫人低声呜咽起来。堂下黑压压一片观审的人群中传出一阵啧啧的同情声。
       狄公说:“你暂且跪在一旁。”随后高声喝道:“带肖亮上堂!”

       衙卒押着秀才走上堂来。秀才抬头见那堂上的老爷却是酒店里的胡子哥,不由一楞。他很快恢复平静,冷眼儿盯着一旁跪着的柯夫人,一面慢慢跪了下来。
       狄公厉声道:“你就是肖亮吗?竟然还有个秀才的功名!你这个黉门①的败类,犯下了弥天大罪,还不快招,免得皮肉受苦!那个女人已全部供了。”

       秀才平静地说:“老爷敢情看差了,学生委实不知犯了什么弥天大罪,也从未见过这个女人。”
       狄公十分恼火。他本来指望秀才一看见他坐在正堂上问审,又出乎意料地与柯夫人见面,会立即垮下来,全部招认。看来他低估了这个秀才。
       狄公喝道:“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女人!”又转脸问柯夫人:“你认得出这个人就是杀害你丈夫的凶手吗?”

       柯夫人从容地看了看秀才,他们的目光相遇了一下。她慢慢地但清楚地说道。“我怎么认得出他来呢?那凶手当时睑上遮着一块面巾。”
       狄公怒道:“本堂出于对你过世的丈夫的尊重,一再为你提供解释清楚那桩血案的机会,并且给你带来了重要的嫌疑犯让你辨认。现在你企图推翻你刚才的供词,你等于在说这个被告无罪,他不是凶手——我们把嫌疑犯弄差了。
     “来人,将肖亮开枷释放。柯谢氏。本堂断你与一个尚不知名的奸夫一起谋杀了亲夫柯兴元!”

      “等一等!不,容我再细想想。”柯夫人慌忙叫道。
       她咬着嘴唇重新对着秀才看后,犹豫了半晌,才说道:“对:他的身子看来差不多高……不过,我仍说不准他的脸……”
       狄公拖着声调长长地“嗯”了一声。
       柯夫人声音颤抖了。“他……他既然当时满脸是血,如果他是凶手,他的头上就有块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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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注:黉门为古时对学校的称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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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3 08:44:30 | 显示全部楼层

       狄公忙喝令衙卒验看。两个衙卒按着秀才的肩膀,另一个一把揪起他的头发朝后猛地一扯,前额露出一块尚未痊愈的伤疤。
      “就是他!”柯夫人有气无力地叫道,一面用双手捂住了脸。

       秀才死命挣脱了衙卒的手。他的脸涨得通红,破口骂道:“你这个背信弃义的淫妇!”
      “他疯了!”柯夫人叫道,“老爷,不许那个卑贱的乞丐信口骂人。”
      “乞丐?”秀才叫道,“你才是乞丐!你乞求我,乞求我爱你,我太蠢了,我竟没有看穿你这个无耻女人的伎俩!你利用我杀了你的丈夫,你把他的钱全弄到手,然后又想把我甩掉,拿走那二百两金子的正是你……”

       柯夫人正想争辩,无奈那秀才的话就像流水一样冲出来:“我太蠢了!我可以同我喜欢的任何女子结婚,她们又年轻又漂亮,可我却强迫自己爱你,爱你这个比我年纪大许多的女人!天哪!我太蠢了,我……”
     “亮,别那么说了,我受不住了……”柯夫人忍不住地哭了起来,凄切地说道:“亮,你不应该说这样的话,我是深爱你的。”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轻轻地哭泣着。
       缓过长长一口气后,她擦去眼泪,抬起头来从容地看着狄公,神情开朗地说:“他就是我的情人,他杀死了我的丈夫,我是他的同谋!”
       她又回过头来看着正发了呆的秀才,低声说道:“亮,现在我们可以一起去了,最终……还是在一起了……”她闭起了眼睛,喘着粗气。

       “肖亮!”狄公说道,“原原本本从实招来。”
       秀才痛苦地摇了摇头,怨声切切:“这个女人……她毁了我,毁了我这个鬼迷心窍的蠢人。不错,是我杀了柯兴元,但却是她教我的!我原只是想在那里偷点东西,酒店里的人总是嘲笑我无能,瞧不起我。
      “一天我注意到柯家的园宅墙外有一棵大树,我断定从那儿可以爬进他的家。我想叫酒店里的那帮人瞧瞧我的本领,让他们看看真正的金子。两个月之前,我听他家仆人说老柯要外出几天,于是我决定动手。
      “我从那棵大树上爬进了柯家的院子,我摸进了房,在黑暗中我突然撞在一个女人的身上。天哪!我吓呆了,第一次出来干买卖就交了晦气。那仆人明明告诉我他主人不在家时,这里是没有人住的。要是她叫了起来怎么办呢?于是我一把抓住她,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月亮出来了,我们互相看了看,我感觉到她的嘴唇在我手心里动了,我忙松开手,她却一点也不害怕,当然也一点不感害臊。她非但没有怪我,反而冲我嫣然一笑。就这样,她直到天亮才让我走,临走时她又给了些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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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2-3 08:45:47 | 显示全部楼层

       狄公打断秀才的话,转脸对柯夫人说:“柯谢氏听着,若是你沉默不语,本堂就认为你已默认肖亮的供述。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柯夫人痴痴地望着肖亮,摇了摇头。
    “继续说下去!”狄公命令肖亮。
    “从此之后,我经常上她那儿去。她告诉我柯先生非常有钱,但却非常小气,从来不肯让她称心如意地花过钱。她说柯先生自己拿着所有的钥匙,因此她无法多给我钱。我说我不在乎这么一点零头鸡食。
     “她又说柯先生的银柜中放着有二百两金子,假如能把他这块大石头搬了,我们就能拿到这笔钱,然后一起逃到遥远的地方去。二百两金子固然是一笔巨款,但杀人却不是儿戏。

     “我说要么不干,要干就干得漂亮,不露痕迹,此事还须从长计议。可是她老催我,她说她一天也忍受不了她过的那种日子。
     “于是我就交给她一包砒霜,叫她每隔一天在何先生喝的早茶里放上一点儿,只要够使他肚子痛就行了。同时我又给了她一些解除肚子痛的药粉。
     “于是她周到地照顾她的丈夫,那个老乌龟还十分感激她呢,逢人就说她的好处,外人哪里知道是她弄的毒计呢?”

       柯夫人伤心地苦叫了一声,可是他全不理会,又继续说下去:“有一天她告诉我,有个占卜先生告诫柯先生要当心十五日那天,说那天是个凶险的日子。
     “她说她才不相信这瞎话,但是不管怎样,我们正可利用这个预言来设计我们的圈套,有占卜先生的告诫在先,就是当真出了事,谁也不会疑心。
      “她于是甜言蜜语哄得柯先生那天晚上在亭子里摆酒请客。在柯先生去亭子之前。她给他喝进了大量的砒霜。我翻墙进来时,她早已将所有的仆人,都打发到房子那头的厨房里帮忙去了。
     “我们将床移开,在地上挖了一个坑,以后又将床推回原处,挖出的土和撬起的石板都堆在床下。然后我们就等着。天哪!我害怕极了。可是她却丝毫不怕,自由自在走动。
     “终于我们听到了脚步声,我靠墙站着,那柯先生走进房来,她的嘴还像糖一样甜,问这问那,又说去替他拿药粉。她的眼光向我一扫,一面点了点头。我想机不可失,人无横财哪能富,猛跳上去将尖刀从他背后插了进去。
    “幸好血不多,我们脱下他的长袍和帽子,这时她发现长袍的袖子里有一个封口的信封。她将信封塞在我手里,说:‘拿着,也许是钱!’我将它放进衣袋里,然后我们将尸体装进早先预备下的衣箱用油膏布封了箱盖,再推开床将箱子放进坑里。
    “我用铲子将松土覆盖上,又将石板铺好把床移回原处。于是我就将那长袍往身上一套,帽子往头上一戴。这时她说:‘月亮出来了,他们会认出你来的!’
     “她拿来把剪刀,把我的头割破了一大块,血像杀猪一样往外流,我将血涂在脸上,就冲出房门,进那花园,直向亭子奔去。亭子里的人惊作一团,我乘机折向河边翻过那道矮墙,跳进了河里。
    “我的家就在那条河的岸边,我从小就在这条河里游泳,哪里水急,哪里有旋涡都很清楚。但那日这河水确是很凉。我顺着水流游了好些路才从岸边一丛灌木的底下爬上了岸,将帽子扔在河里,拧干了衣服偷偷溜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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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5 15:13:46 | 显示全部楼层
      肖亮这个误入歧途的青年人现在已经实现了他的可悲理想,被人看作是危险的罪犯。狄公现在已经完全弄清了他所想了解的一切,但他决定还是让秀才讲完。
      一个青年人卑劣胆怯地杀死一个毫无防卫的老头,狄公断定是那个女人唆使他干的,这是严重的罪行,比她自己亲手杀人还要严重得多。
      狄公要使这些卑鄙的阴谋、狠毒的诡计多让人知道,多让人警戒。

      肖亮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又继续说:
   “回到酒店,我将信封打开,只见一个账本,里面并没有钱,我没有财气。我想还是给她看看,也许她可以从中看出这老家伙是否在屋里别的地方还藏着钱。
   “我第二天就去看她,我们打开银柜,可是那二百两金子早已不翼而飞!
   “这时我完全应该明白她的诡计了,可是我真责,我还帮着她认真寻找。这金子当然完了,我把账本给她看,她一点也摸不着头脑,我们只好作罢。
   “她说她将再好好找一找那金子,反正跑不了。若是最终还是没找到,她就将她的首饰卖掉,一旦我们手中有了够花的钱,我们就逃走。
   “我想,也罢,不管怎么说,我已腻烦了这个地方,我在路上可以把她卖给一家妓院,也许可以卖得十两金子。我回到酒店,想将那账本扔掉,然而不知为什么,我只觉得它或许还会有些用处,于是就把它交给那儿的一个女人,请她管我保管。
   “其实那天夜里我回来就偷偷地塞在她的床头后面,只是没有告诉她。艳香对我可好着呢!我不敢放在我的身边,因为那里的人总是在我房间里转来转去,窥探我的行迹。唉,我想说的就这么多了。”

       狄公向书记做了个手势,书记站起来高声读了一遍肖亮的供词,肖亮在供词上画了押,衙卒又将供词转给柯夫人,她也在上面画了押。
       狄公对滕侃说了几句什么,滕县令清了清嗓子,判道:“柯谢氏与肖亮犯有通奸杀人之罪。情节恶劣,手段残忍,两犯供认不讳。本堂宣判两犯死刑,呈报刑部大堂候复。其执刑手段,道俟刑部定夺。”
      他拍了一下惊堂木,宣布押下。
      未知后事如何,且俟下章续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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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5 15:15: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肖秀才恶尝恶果 刘帮主善有善报

       且说四个衙卒上前将柯夫人和肖亮戴了枷锁,带下了公堂。①
       观审的人群又发出一阵阵喧哗。滕老爷不得不将惊堂木敲了好几下。
       狄公回转头来,正见乔泰站在他的椅子后呆呆出神——他早已站在那里看了多时,脸色灰白,神情木然。

       滕老爷高声叫道:“肃静,肃静,本堂还有第三个案子要审,现在传令带冷虔上堂!”
       衙卒接过令签去提冷虔的当儿,狄公从衣袖里掏出那账本交给滕侃,说:“这就是肖亮谈到的那个账本,也就是坤山想偷的那个账本,上面有冷虔欺骗柯兴元钱财的秘密账目,都是他本人亲笔记下的。”
       冷虔姓名、身份验报后,狄公开口说道:“冷虔,你用不法手段欺骗了你的财务合伙人柯兴元的一千两金子,你本人也将这一切都记在你的这本帐上了。
     “本堂将仔细查验与此有关的单据书契,确定你犯法的轻重,追回赃财。现在你就你的犯罪事实作个简略的交待。”
       冷虔答道:“我承认我欺骗了我的朋友、财务合伙人柯兴元许多钱财。我对不起他。”
       他的话里有一种厌倦、麻木的声调。
    “我是一个破了产的人,不可救药了。但我知道不是我把我的朋友逼上了死路,正是这一点使我心里感到安宁。我认罪服法,恭候判决。”

       狄公低声对滕侃说:“不如先将被告拘押起来,等到所有的有关材料查验完毕,再升堂细审。”
       这滕侃巴不得早点退堂,听了狄公此言,正中下怀,便草草宣布冷虔拘留候审,喝令将冷虔带下堂去。
       于是敲了三下惊堂木,宣布退堂。

       两位县令走过绣着獬豸图像的帷幕,向内衙书斋走去。乔泰与潘有德跟随在后。
       滕侃干笑了一声,说道:“狄年兄,你帮我解决了这许多难题,我真不知如何感谢你才好。好,我现去内厅换下公服,望稍息片刻就请到我书斋来喝杯茶叙叙。
    “既然拙荆的事就这样具结,自然也不必去登州麻烦刺史大人了。明日我就陪年兄在敝邑开怀畅游,发些诗兴。这年平县方圆数百里很有些好玩的地方。”
       滕侃说罢忙拱手告退,先一步走了。
       潘有德也乘机要求原谅他失陪,因为他不得不要同几位衙吏,一同整理出关于这三起案子的一应呈报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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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因原中文译本开头部分无法直接改造成章回体,只能改变断章位置,将此句从第十六章下移,并略变语序。对照英文原版,意义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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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6 09:08:26 | 显示全部楼层

       狄公刚在外厅椅上坐定,乔泰便将一包东西放到桌上,说道:“老爷,这是你要的丝绸。照你的吩咐买了一式上等的料子,质地极好。我到滕夫人姐姐的庄子去过了,那真是一个漂亮的所在,叫什么菰浦山庄,十分的富裕。
     “我打听了滕夫人只有一位姐姐,从未听说有过妹妹。噢,那里的人还说冷德经常去这庄子,他以那儿的风景为素材画了好些画,有几幅现在还挂在客厅里。那里的人都对冷德的死感到沮丧和惋惜。”
       狄公点点头,捋着胡子,陷入了沉思。

      乔泰耐不住性,便问狄公:“老爷怎么知道是秀才杀了老柯的呢?”
      狄公从沉思中惊醒过来,笑了一笑,答道:“你是说秀才?嗯,有四个方面的事实表明是他干的。
    “第一,你的奇遇表明柯夫人根本没把她丈夫的死当一回事,我就自然而然地想到她已有了一个情夫,老柯的死很可能与这个情夫有关。她不是说她在等一个人吗?实际上那天晚上秀才约定了到柯夫人那去,只是因为被我拉着一同去了那沼泽地,所以未能赴约。
   “第二,去沼泽地的路上,秀才向我吹牛说。他独自一个人要搞什么惊人之事,后来他又告诉你他将弄到二百两金子,而冷虔和坤山都提到老柯的银柜中有二百两金子。
   “第三,我们第一天晚上在凤凰酒店时,秃子打了秀才一个巴掌,秀才立即鲜血直流,同时秃子还说到他额上原有了一块刀伤。
   “第四,也是最后一个事实才使我突然看出了上述事实之间的全部联系。坤山那段供述,即他发现了冷虔的帐本藏在艳香的床头后面。
   “我注意到那艳香对秀才是爱护喜欢的,当坤山说他在她房间里发现了那个账本时,她那求饶的眼神告诉了我,秀才把那帐本存放在她那里了,而她又不想让排军知道这件事。
   “噢,天哪,这倒提醒了我一件事,那个朋友还在监牢里呆着呢!你快去叫狱卒把他带到我这儿来。”

       狱卒把排军带到了狄公面前,跪倒在地上,狄公示意卒狱退下。
       他对排军说:“请站起来,我们又可好好地聊聊了。”狄公拉了把椅子让他坐下。
       排军神情懊丧地望着狄公,两道浓眉紧锁着,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恨恨地哼了一声说:“这么说,你真是个地地道道的抓贼的,把我也当贼抓了起来。老天,一个人还能信任人吗?没想到我竟落到今天这个结局。”

       狄公和颜悦色地说:“刘排军,原谅我。我是为了破案子才不得不求助于你的,你也确实帮了我的忙。我欣赏你的豪爽好客,我注意到:
     “你在你的人当中严定了许多条规,只让他们去乞讨或干一些小偷小摸的事,而决不许犯真正的大罪,更不许动刀杀人;
     “此外我还专门查询了你过去当队正时的材料……”
     “这不更糟了!”排军大为惊异,“看来我的脑壳也保不定几时搬家了。罢,罢!人生一世,有什么追悔的!胡子哥,痛快地说,你要把我怎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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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6 09:09:32 | 显示全部楼层
       狄公急忙说:“你胡扯些什么!我已决定让你重返军队,你曾是一个出色的军士,营幕、沙场才是你该去的地方。秃子将会替你管那一帮人,你对他也是这么说的。这儿是给军政司的正式公函。
    “上面已写明你为维护地方安靖出了气力,所以县令出面引荐你重新归伍,你可能会被提升为校尉①――现在你带上这公函可以去了!”
    “你去找那位姓茅的兵曹参军,他最了解你。”乔泰说道。
    “那么就交给茅兵曹。”狄公微笑着说。“当你领到头盔、铠甲和宝剑的时候,最好就把它们全部穿装佩戴起来,然后再去看你的艳香。
    “刘排军你应该娶她了,正式娶她为妻。她是一个好女子,别人不应分享她。同时。她也爱你,也需要你。”

       他从桌上拿起乔泰替他买来的那包上等料子的丝绸交给排军,说道:“请把我这点薄礼送给她,让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真像个校尉的夫人。并告诉她,我十分抱歉不能陪她再到什么地方去查访案情了。”
       排军将公函塞进腰带,把那包丝绸挟在粗壮的胳膊下面,惘然地望着狄公傻笑,黑堂堂的脸上闪出了喜悦和羞赧的光亮②。
       半晌,才激动地叫道:“天哪!校尉,校尉!” ②
       他转个身,兴奋地冲了出去。
    “那么说,老爷,这就是你拘捕他的原因?”乔泰咧嘴笑道。“那天可差点儿动起刀兵!”
    “不这样请,他会自己跑到这衙门里来?当然,我也没有时间去拜访他了。我们也要离开这儿回蓬莱了。你此刻带一名番役去飞鹤旅店将我们在那儿的衣服包裹取来、一并告诉这里的马夫,备好我们的马。”

       狄公站了起来,脱下官袍,摘下乌纱帽,仍将自己的条鸦青旧葛饱穿上,戴上黑弁帽,径直来内衙书斋拜辞滕侃。
       未知后事如何,且俟下章续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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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注:校尉是个大范围的官职,暂按排军原是正九品计。按照唐朝的武官系统,如果是陪戎校尉,从九品,相当于降级。如果是仁勇校尉,正九品,相当于平级。至少要御侮校尉、宣节校尉,才是从八品、正八品,才算升级。不过如被狄公推荐为昭武校尉,会升为正六品才是真正的火箭提拔!
②         注:原书原文为“Sergeant, by Heaven!(中士,天哪!)”可理解为“天哪!八品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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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7 09:28: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 狄神探道破天机  滕县令编织谎言

       且说老管家引狄公进了滕侃的书斋①。滕侃已换上了公余穿的青衿旧袍,头上一顶软翅纱巾。
       他见狄公进房,赶忙稽首让座,老管家送上茶盘便唯唯退出。这个场面使狄公回想起他们第一次在这儿见面时的情景。

       滕侃给狄公倒茶,狄公忽然发现那四扇漆屏不见了。滕侃苦笑一声,说道:“我不想再看见它了。狄年兄,我已把漆屏搬到楼上锁起来了。你知道,它会引起我许多痛苦的回忆。”
       狄公突然把茶杯放下,语气严厉地说:“滕相公,请你不要再跟我重复这套漆屏的谎话了!一次已经够了!”

      滕侃吃了一惊,呆呆地看着狄公毫无表情的脸,问道:“狄年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刚才讲的意思!”狄公冷冷地说。“这是一个编造得非常高明的感伤故事,你又讲得十分生动。前天晚上,我听后深受感动,然而这个故事从头到尾都是无稽之谈。你的夫人只有一个姐姐,并没有两个妹妹——这仅仅是一点小破绽。”

       滕侃的脸转青了,他动了动嘴唇,但没有发出声来。狄公站了起来,走到开着的窗户跟前。他的手反剪在身后,看着窗外花园中袅袅摆动的竹子。
       背朝着滕侃说道:“你的四漆屏的故事和你爱你夫人银莲的故事一样荒诞不经。你只爱一个人,滕侃,这就是你自己。当然你也爱你的诗,爱诗人的名望。然而你是一个狂大自负又极端自私的小人,你从来没有什么精神失常、狂乱的遗传。
   “你无儿无女而又不想纳妾,你正是利用这一点来赢得所谓‘终身伴侣’的虚伪声誉。我是痛恨淫乱的,但我要为你夫人说句公道话,她与你在一起生活肯定是不幸福的。”

      狄公停了一下,他听见身后滕侃粗急的呼吸声。

    “一天,你开始怀疑你的夫人和那个年轻画家冷德有私通关系,他们一定是在她姐姐的庄子里认识的。我想他们之所以互相接近、爱慕是因为他们两人都生活在郁愁的阴影里。
    “冷德知道他活不长了,他患了不治的肺痨;你夫人则是嫁给了一个冷酷无情的丈夫。你需要证实他们的关系,所以你就秘密地尾随他们,到西门南街那个秘密妓馆去监视他们。
    “你用方巾遮上了你的脸,但那个老鸨却把住了你的跛腿,你那个时候正好在花园中扭伤了脚踝。这个临时的跛腿实在是一个很好的伪装,它分散了人们对你其他特征的注意,而且扭伤的脚踝一旦痊愈,那个跛腿也就消失了。
    “我本来早把这个情况忘了,昨天晚上我的亲随乔泰,对坤山那只摔伤的脚踝发表了一通议论,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你的脚踝,这样我就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女子的贞操是我们神圣的人伦纲常的基石,它关系到世风淳朴、人心敦厚。朝廷律令也明确规定奸夫淫妇双双都要处以死刑。
    “你完全可以当场就捉拿住他们,你也可以将他们告到登州刺史那里。他们就会被连枷枷在一起,各搽半边黑脸满城游街,然后再去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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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因原中文译本开头部分无法直接改造成章回体,只能略增删个别中文,并略变语序。对照英文原版,基本意思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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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7 09:30:23 | 显示全部楼层

    “你为了顾全自己的面子不想这么干,你不愿看到你精心建立起来的‘终身伴侣’的形象一旦毁坏,你更不能忍受你夫人欺骗了你的丑闻公之于众,让人家笑话。
    “于是你决定不露声色,暗中酝酿杀害你夫人的阴谋,却又小心不让人看出你这样做是为了对她的不贞行为进行报复。而丝毫无损‘终身伴侣’的声誉。当然这一切又都不能冒着被人指控为谋杀的风险。
    “你祖父的精神失常和那套四漆屏使你想出了那个绝妙的花招。滕相公,你一定独自一人坐在你这个书斋里盘算过多少个夜晚了。还有一点,我也不得不说几句。
    “你夫人确是一位才华出众的女诗人,你诗集中许多名句、警策都是从她作品里偷来的。你妒嫉她的才华,你不让她的诗集刻印,生怕露出马脚。
    “然而我却读过了她自己亲手誊抄的一本诗集,可以肯定你的诗永远也达不到她的高度。”
    “你的四漆屏的故事真是一部迷人的传奇,海内的诗人学者、风流才子甚而闺阁淑媛都会交口传说,流为佳话,难怪我一开始就相信了其中的每一个字,而且为之深受感动。
    “假如一切都按你的如意计划进行,你就会在一次精心筹划的精神失常时将你夫人杀死,然后你再跑到刺史大人面前去自首,复述一遍这个精心编造的故事。
    “刺史大人当然会判你无罪,这样你就可以体面地辞去官职,作为一个传奇色彩的诗人了此终生。
    “你对女人毫无兴趣,所以你不会再婚,你会装出悲痛的样子为你夫人悼哀奠扫,直到你载着你的声誉溘然死去。

    “我并不怀疑你早已有了一个报复冷德的同样巧妙的计划!但你没来得及将这计划施行,他就死了。你对你夫人的绝望当然幸灾乐祸。
    “我听说上半个月你显得异常的高兴,而你的夫人却缠绵悱恻,哀痛地病卧在床。
    “坤山杀害了你的夫人,她对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一点也未知道,所以她平静地死去了。你是在坤山刚把蒙汗药粉喷完后走进房间的,你吸进了药粉昏迷了过去。
    “你苏醒过来后却认为是你目已把夫人杀了,这开不怎么使怀感到恐惧和激动。
    “后来你有点显得狂乱和紧张,仅仅是因为你觉得这事不无离奇,担心是自己日夜思虑真的弄坏了头脑。
    “这个想法使你的头脑有点糊涂,你不能沉住气冷静地将你的计划付诸实施。当时又正赶上我这个不速之客的拜访,你在头脑混乱中对管家撤了一个笨拙的谎言。说你夫人去她姐姐庄子里了,同时又想尽快地将我摆脱。
   “然而当你冷静下来的时候,你想到了我的到来真是一个天赐良机,这样你就有了第一个确认你的四漆屏故事的证人,你将邀我一道去面见刺史大人,通过我的陈述,这个不幸的故事又会增添一层神奇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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