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红《铁鞋万里征》【全】

孤鶴

第六八章　李代桃僵金蝉计



三味神翁道：「当然不，老夫还想得那一百八十尊金人像！」
史剑英道：「既然如此，老前辈今夜就不能带走这些金牌！」
三味神翁不解的注目问道：「为什么？」
史剑英道：「那会打草惊蛇！」
三味神翁笑道：「不妨，老夫有兽犬可追踪，不怕他们跑掉！」
史剑英道：「老前辈已跟踪数月之久，为甚么不下手呢？」
三味神翁道：「因为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史剑英摇头笑道：「不，不是没有下手的机会，而是你没有把握获胜！」
三味神翁好像被搔到痒处，红脸赧笑道：「你说得不错，别说是靑衣蒙面人，就是那金、银、铁三剑，也不是好打发的人物。」
史剑英道：「老前辈既知单独行动不易动手，何不再来合作一下？」
三味神翁问道：「如何合作？」
史剑英道：「家师和一蓆神丐正在汉阳丐帮分舵之内，老前辈可去通知他们来，大家合力把天王帮主消灭掉，然后各凭本事搜寻那一百八十尊金人像，谁先找到它，它就是谁的，如何？」
三味神翁摇头道：「这不公平，老夫只有一个人，你们却有好几个，天王帮主一除，你们找到金人像的机会就比老夫多，结果老夫还不是为人作嫁，空忙一场？」
史剑英笑道：「老前辈有何要求？」
三味神翁道：「你们找到金人像时，多少要分一些给老夫才行！」
史剑英道：「假如老前辈先找到金人像呢？」
三味神翁笑道：「如是老夫先找到那一百八十尊金人像，当然都是老夫的了！」
史剑英失笑道：「这公平么？」
三味神翁扮出一个狡黠的表情道：「史老弟要是认为不公平，老夫送你们每人一尊做为纪念好了。」
史剑英一心只想擒杀元凶和救出黄鹤老人及于家琪，对于那一百八十尊金人像早就不放在心上，当下点头笑道：「好，一言为定，现在请把那二十六块金牌取出放到桌上吧！」
三味神翁果然将二十六块金牌取出放回桌上，一面问道：「老夫到达汉阳，只要找到丐帮分舵，就可找到令师等人？」
史剑英道：「是的，分舵主叫『独脚罗汉』，经常在孔庙逗留。」
三味神翁走去塔窗口往下偸窥一眼，道：「那家伙不停的在塔下巡逻，老夫这一下去，只怕会被发觉。」
史剑英笑道：「老前辈刚才是怎样上来的？」
三味神翁道：「老夫听见你在和他聊天，就乘机爬了上来。」
史剑英道：「那么，这法子可以再来一次！」
说着，靠近窗口，探头俯瞰，看见汤安巡行到窗下之处，便开声道：「喂，汤安！」
汤安闻声住足，抬头讶异道：「咦，你还没睡？」
史剑英答道：「小僧睡不着，你轮値的时间还没完么？」
汤安道：「快了，上人睡了没有？」
史剑英回头一看，发现三味神翁已由后面的窗口溜下去，乃回对汤安道：「没有，我们上人在校正译文。」
汤安道：「那么，别打扰他，快躺下睡觉吧！」
史剑英道：「小僧眞的睡不着，被你们关在这塔上眞无聊呀！」
汤安笑笑道：「那你就想找老子聊天？」
史剑英点头道：「正是，古人有剪烛夜语，小僧与施主不妨来对月谈心……」
汤安笑骂道：「呸！去你的吧！你还是唸你的『阿弥陀佛』好些！」
说罢，不再开口，继续绕着宝塔巡行。
史剑英急急转到后面的窗口一看，塔壁上已不见三味神翁，心知他已遁入树林中，登时心头大宽，转回普渡上人身边坐下来。
刚才，他和三味神翁的一席话，都是用「传音入密」谈的，所以普渡上人完全不知他们在说什么，这时普渡上人便低声发问道：「三味神翁走了？」
史剑英点头道：「是的，已经走了。」
普渡上人问道：「你和他谈些什么？」
史剑英道：「他原想夺走那二十六块金牌，弟子便和他商量，请他去汉阳通知家师，大家一齐合力消灭天王帮主，他也觉得唯有先消灭天王帮主才能夺得那一百八十尊金人像，因此就答应与弟子合作，现在他就是要赶赴汉阳通知家师等人。」
普渡上人道：「令师等人一到，就可消灭天王帮主这些人？」
史剑英道：「大槪可以。」
普渡上人欣然道：「如此甚好，但不知由此去汉阳来回要几天功夫？」
史剑英略一计算，答道：「大约要一个月！」
普渡上人道：「这怎行？贫僧已向天王帮主说过十七八天就可译成，他一看剑谱译成，怎肯再在此住下去？」
史剑英道：「不错，所以上人从明天开始，每天最多只能替他翻译五块，不能再多了。」
普渡上人道：「这需要理由呀！」
史剑英道：「上人可以推说怕译错，所以慢慢来，如果他不同意，上人还可假装身体不舒，休息几天，三拖四拖，就可拖上一个月了。」
普渡上人想了想，点头笑道：「嗯，也只有如此了！」
翌日一早，普渡上人和史剑英吃过早斋后，天王帮主已走上塔房来，他拿起桌上的译文看了看，转望普渡上人愠声道：「你没有改？」
普渡上人平静地道：「贫僧昨夜校对了十张，没发现任何错误，如何改呢？」
普渡上人恼躁的摔下译文，怒叱道：「胡说，若无错误，老夫怎会参悟不出？」
普渡上人缓缓道：「这个，贫僧就不得而知了！」
天王帮主狞容恶笑道：「告诉你，老夫已打听得另一个深通天竺文之人，他过几天就要来了，届时如查出你译错，老夫剥你的皮！」
普渡上人道：「好的，那么今天贫僧不必再译了吧？」
天王帮主道：「不，仍然要译，这是老夫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说罢，又由怀中取出十块金牌放到桌上。
普渡上人摇头道：「这十块金牌，施主暂时收回去吧！」
天王帮主双目一瞪道：「你敢不译？」
普渡上人道：「施主不是要贫僧重新校对一遍么？昨夜贫僧校对了十张，还有十六张尙未校对，所以今天没工夫翻译新的了。」
天王帮主不满道：「校对十六张译文就需要一天的时间，这太不像话吧？」
普渡上人道：「校对并不比翻译快多了，施主若不相信，改天问向那位施主即将请到的人便会明白！」
天王帮主轻哼一声，收回十块金牌，掉头大步而去。
史剑英趋近门边窃听了一会，确定对方已走下宝塔，才回对普渡上人轻笑道：「他说过几天要请到另一位深通天竺文的人来翻译，上人相信不相信？」
普渡上人微笑道：「贫僧不敢说当今天下再没有第二人深通天竺文，但他要再找到一个来，只怕没有这么容易。」
史剑英道：「正是，假如他眞已找到另一个能翻译天竺文的人，刚才就不会再取出那十块金牌要上人翻译了。」
普渡上人点点头，移步靠上塔窗，举目闲眺，忽见那假汤福和天王帮主站在大雄宝殿外窃窃私语，因见天王帮主神情凝重一，忖度必有事故发生，当下回头向史剑英使了个眼色，史剑英靠上一看，也发现天王帮主似在商量一件很重要之事，因距离在七八丈外，无法窃听到，不禁轻声道：「嘿，看他们神色紧张，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普渡上人低声道：「你听不出么？」
史剑英道：「是的，距离太远……」
正说着，只见那假汤福躬身向天王帮主施了一礼，即转身匆匆离寺而去。
接着，天王帮主转向大雄宝殿喊道：「四号五号，你们过来！」
两名「强人」应声而出，一齐向天王帮主施礼道：「师父有何吩咐？」
天王帮主低声向他们说了几句话，那两名「强人」点点头，即举步往宝塔走过来。
史剑英以为他们奉命上塔有所行动，但一看他们走到塔下便站定不动，与原来在塔下把守的一名「强人」成三足鼎峙之势，心中一动，拉着普渡上人离开塔窗，低声道：「看这情形，可能又有人来了！」
普渡上人颔首道：「不错，但不知来者为谁？」
史剑英道：「目前武林中仍有不少人在觊觎一百八十尊金人像，譬如鬼谷二无常和独臂神君包天门等人……」
普渡上人问道：「他们都很厉害么？」
史剑英道：「是的，不过较之天王帮主，他们却又差得太远。」
普渡上人道：「既非天王帮主之敌，他们怎敢抢夺？」
史剑英笑道：「这是因为一百八十尊金人像的诱惑力太大了，大得使他们忘记了自己的性命！」
普渡上人皱眉道：「果眞又有人跟踪到此，这可不大好……」
史剑英道：「他们若敢现身与天王帮主动手，我们大可坐山观虎斗，有什么不好？」
普渡上人凝目而笑道：「但是你不怕天王帮主迁离此地么？他若迁离此地，令师等人就找不到我们了！」
史剑英道：「弟子认为，假如来的是独臂神君或鬼谷二无常等人，天王帮主绝不会迁离此地，因为第一：一百八十尊金人像并不在此处：第二：天王帮主并不畏惧这些人；第三：迁离此地，他们照样会暗中跟踪，何必多此一举？」
普渡上人一想有理，点点头笑道：「此言亦是，但他们也许志不在一百八十尊金人像，而在这门『罗汉剑法』呢！」
史剑英道：「要想由天王帮主手中抢去一百七十八块金牌，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说到此，忽然想到可以问问塔下那三个人，于是靠上窗口，探头往下叫道：「哇！怎么忽然多出两个人来了！」
一名「强人」抬头道：「小秃驴，别大声小叫！」
史剑英听他的声音，觉得很像银剑柯永升，当下陪笑道：「大白天，叫叫有什么要紧？」
那「强人」笑笑道：「你这小秃驴眞不像出家人……今年几岁了？」
史剑英道：「小僧今年十六岁，你呢？」
那「强人」道：「我怎样？」
史剑英道：「施主今年贵庚几何？」
那「强人」笑道：「你管我今年几岁，够做你爹爹就是了！」
史剑英道：「小僧命带凶煞，哇哇落地就尅死了爹爹，后来有个倒霉鬼收小僧做养子，没几天又被小僧尅死了！」
那「强人」骂道：「好个小秃驴，你倒会拐弯儿骂人！」
史剑英笑道：「小僧被你们关禁在这上，气闷得紧，所以想找人聊聊，前两天你们只有一人守在塔下，今天怎么忽然多出两个人来了，是不是怕我们逃走？」
那「强人」道：「你们揷翼也难飞，我们才不怕你们逃走？」
史剑英道：「不然，你们怕什么？」
那「强人」正要答话，另一个「强人」忽然作色道：「老五，你怎么跟他谈得这么起劲？」
那「强人」一哦，自我解嘲的，耸耸肩，遂不再回答史剑英的询问。
史剑英假意咕哝了一会，也就离开窗口，向普渡上人低声笑道：「看来不错，他们必是发现有人在附近窥探，故加强警戒。」
普渡上人含笑道：「还有那个假汤福，他刚才匆匆离开此地，不知欲去何处？」
史剑英道：「多半是去附近搜索敌人，……咦，有三个人走上塔来了，上人请快坐好！」
普渡上人连忙走去桌前坐下，拿起一张译文和一块金牌，作校对之状。
须臾，房门打开，天王帮主领着两名「强人」走了进来。
普渡上人抬头故作愕然道：「什么事？」
天王帮主收起桌上的金牌和译文，笑道：「上人今天不必再校对，且听老夫的吩咐吧！」
说着，转对那两个部下道：「好，开始脱！」
那两个部下立刻动手脱下衣服，一件一件的脱下，抛到干草堆上去。
普渡上人和史剑英这下眞的吃惊了，前者满脸迷惑的问道；「施主叫他们在贫僧面前脱衣服，是何意思？」
天王帮主笑道：「现在别多问，等下上人自会明白！」
只见那两名部下一直脱到只剩下内衣裤，最后再把头巾和鞋子脱下，方才歇手。
天王帮主转望普渡上人和史剑英笑道：「好了，现在轮到两位脱了！」
普渡上人怒道：「这是什么意思？」
天王帮主道：「别多问，快脱吧！」
普渡上人投袂而起，岔然道：「施主若不说淸楚，贫僧死也不脱！」
天王帮主笑了笑道：「好，告诉你也不妨，有人企图杀害上人，所以老夫要来个金蝉脱壳，带你们离开此地！」
普渡上人问道：「谁要杀害贫僧？」
天王帮主道：「说了你也不知道，时间无多，你快脱吧！」
普渡上人又问道：「那人为何要杀害贫僧？」
天王帮主开始现出不耐之色，沉声道：「为了要阻止上人替老夫翻译剑谱……你脱是不脱？」
普渡上人轻叹一声，只得动手脱了起来。
史剑英心知对方是要自己两人扮作他的部下，而由他的两个部下扮作普渡上人和自己，也知道这样一来，自己和师父等人必将失去连络，但这时已无选择的余地，故也跟着脱了起来。
不一会，老少俩也脱到只剩下内衣裤了。
天王帮主道：「好，现在对换着穿上！」
于是，那两名部下穿上了普渡上人和史剑英的僧衣，普渡上人和史剑英也穿上了他们两人的衣服，由于面部尙未改变，因此看起来很是不伦不类。
天王帮主由怀中取出一只盒子，打开拿出两张人皮面具，递给那两名部下道：「你们替上人和悟了小和尙带上这个！」
那两名部下接过人皮面具，上前开始为普渡上人和史剑英改头换脸，不消顿饭工夫，普渡上人和史剑英彻头彻尾变成了两名「劲装大汉」了。
当然，他们还替普渡上人和史剑英佩上一柄鬼头刀！
当然，天王帮主开始替那两名部下化装面部，他用易容膏涂在他们脸上，把他们摸揑得很像普渡上人和史剑英，再剃下他洒的头发……
足足费了一个时辰，方才化装完毕，天王帮主交替的看看四人，表示满意的点了点头，向普渡上人说道；「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假装是老夫的部下，你是六号，悟了是七号，懂不懂？」
普渡上人道：「贫僧……」
天王帮主立刻打岔道：「对老夫要自称属下！」
普渡上人苦笑一下道：「是，但是属下可不会武功啊！」
天王帮主道：「这没关系，你们听老夫的话做就是了！」
普渡上人道：「施主是否打算带贫……带属下离开此地？」
天王帮主点头道：「不错，此处不易防守，老夫要带你们到一处安全的地方去。」
普渡上人问道：「什么地方？」
天王帮主道：「到了你自会知道，现在随老夫下塔去吧！」
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普渡上人和史剑英随着他走出宝塔，进入大雄宝殿，只见殿上坐着其余两名「强人」，他们见帮主走入，连忙站了起来，天王帮主问道：「收拾好了没有？」
一名「强人」躬身答道：「好了！」
天王帮主转对普渡上人道：「暂时在这殿上坐坐，你们不会妄想逃走吧？」
普渡上人答道：「施主放心，贫僧等要逃也逃不掉。」
天王帮主笑道：「老夫相信上人也不敢逃，因为上人即使逃掉，大兴禅寺那八百僧众却逃不掉了！」
话声甫落，忽然有一片吵杂的马蹄声响到古刹外面，殿上五人抬目一望，只见那汤福赶着六匹健马回到古刹来了。
天王帮主立即向身边一名部下吩咐道：「好了，去把林中的马车开过来。」

孤鶴

第六九章　错将冯京当马凉



那名部下恭喏一声，飞奔而去。
不久，车声辘辘，一辆马车开到了宝塔下。
天王帮主走出大雄宝殿，大声道：「四号五号，上塔去把普渡上人和悟了小和尙带下来，其余之人把各人的包袱放入马车！」
于是，不消多久，四号五号带着假普渡上人和假悟了小和尙走下塔来了。
史剑英知道天王帮主的计谋是：把假普渡上人和假悟了安置于马车中，然后大家护送着马车离开骊山，使跟踪者继续跟踪，之后再把普渡上人和自己偸偸调走，这样当跟踪者发现马车中的普渡上人是冒牌货时，眞的普渡上人业已「不知所终」了。
这确是一条妙计，但对于史剑英来说，在窃取剑谱的目的并无增加困难，问题是今后如何再与师父等人连络而已；他知道对方绝不肯将目的地说出，但这时仍忍不住趋近一名「强人」的身边，低声问道：「喂，施主，我现在已不是悟了小和尙，你可以告诉我将去什么地方吧？」
那「强人」噗嗤一笑道：「哼，你这小秃驴说话倒眞有趣味！」
史剑英一指他的鼻子道：「记住，你再喊我为小秃驴，就要枉费你师父的一番心机了！」
那「强人」笑道：「不错，我应该喊你七号才对……」
史剑英表示亲热的一拉他的衣角，低声道：「你我既非外人，老兄可以告诉我，我们将去何处呢？」
那「强人」摇头道：「不，我也不知道将去何处？」
史剑英原想如能探悉天王帮主将带着普渡上人和自己去的那个地点，就可偸偸在殿上留下几个字，使一个月后的师父等人赶到此地时，能够获悉自己的下落，现在一听对方也不知道将去何处，不由暗叹一声，忖道：「罢了，看来我是命中注定要和天王帮主单打独斗了！」
这时，那假普渡上人和假悟了已被押上马车，天王帮主随即转向普渡上人和史剑英道：「六号七号，你们上马跟在马车后面，懂不懂？」
普渡上人颔首表示领会，即与史剑英登上两匹健马，天王帮主接着挥手示意众人上马，他自己则坐入马车，仍由汤安驾驶，一行人于是动身往山下而来。
出了骊山，汤福一马当先，领路东行，普渡上人和史剑英依言跟在马车后面，其余六名部下随后保护。
这天入夜，车抵保安鎮，在鎮上过了一夜，第二天继续上路，午后绕过华山，又一个黄昏来临时，已到了闻名天下的重鎮……潼关！
潼关，古为桃林塞，地当黄河之曲，据崤、函之固，扼秦、晋、豫之冲，关城雄踞山腰，下临黄河，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关内，是一个大城市，人烟稠密，万商云集，每条街上均有车水马龙之盛况，热闹非凡。
汤安领着车进入潼关后，便在街上一家「老潼关古栈」的门口停了下来。
老潼关古栈的小二们一见来了一批客人，连忙迎了上来，有的牵马入廐，有的进入马车提包袱，他们当然把车厢里的天王帮主和假普渡上人视为主客，所以对他们两人特别恭敬，一路哈着腰把他们送入栈中。
天王帮主开了三间上房，他自己和假普渡上人及假悟了住中间一房，其余八人分住左右两间，刚刚安顿下来，就有三个商贾打扮的中年人由附近一间上房走出，悄然进入天王帮主的房中。
这三个商贾打扮的中年人进入房中后，一齐向天王帮主行礼道：「属下吕延信、王沛、孔正麟参见帮主！」
天王帮主颔首答礼，冷然道：「出示天王符！」
自称吕延信、王沛、孔正麟三个中年人急忙各由怀中掏出一面刻有天神像的金牌，双手递了过去。
天王帮主接过三面牌符端详一番，点了点头，把牌符还给他们，问道：「你们加入本帮已有多久了？」
居中的吕延信答道：「属下等入帮已有半年了！」
天王帮主又问道：「每月饷银都领到了吧？」
吕延信躬身道：「是的，都领到了！」
天王帮主道：「听说你『铁沙掌吕延信』的掌上功夫，在江南一带罕有敌手，老夫能罗致你入帮，深感欣慰。」
铁沙掌吕延信谦逊道：「不敢，今后还望帮主多多指敎。」
天王帮主点点头，转望王沛问道：「你在本城开设的『神风镖局』，生意如何？」
王沛恭声道：「还好，属下原想将镖局关掉，但第一号使者说不必如此。」
天王帮主道：「当然，在本帮未有任务交给你的时候，你『金枪手王沛』仍然是『神风镖局』的总镖头！」
说着，再转望孔正麟问道：「听说你『笑面虎』是少林罗汉堂出来的，是么？」
笑面虎孔正麟躬身答道：「是的，但属下早就不是少林弟子了。」
天王帮主笑道：「本帮现有武士一千两百多人，你们三人是第一次获得与本帮主相见之人，希望你们好好为帮中做事，将来有擢升之机会！」
铁沙掌吕延信、金枪手王沛、笑面虎孔正麟同时诚恐诚慌的答道：「是的，属下等愿誓死効忠帮主！」
天王帮主道：「眼下有件事情要你们去做，你们懂得易容术么？」
铁沙掌吕延信道：「属下等略知一二。」
天王帮主一指假普渡上人和假悟了道：「本帮主打算把这两人带往太原，但因某种缘故，本帮主及两名亲信必须赶去处理，无法再亲自护送这两人去太原，所以本帮主才召你们三人前来帮忙……」
铁沙掌吕信问道：「帮主可是要属下三人化装为帮主及两位亲信，护送这两人去太原？」
天王帮主颔首道：「是的，这位老和尙是长安大兴禅寺的普渡上人，他正在替本帮做一件很重要的工作，所以他的安全对本帮非常重要！」
铁沙掌吕延信道：「帮主请放心，属下三人愿誓死保护上人平安抵达太原！」
天王帮主道：「好，现在去请六号和七号到这里来！」
笑面虎孔正麟立刻退出房间，转到右边上房，向房中的四人拱手问道：「请问，哪两位是六号和七号？」
普渡上人和史剑英起身答道：「是我们两人，有什么事么？」
笑面虎孔正麟那里知道眼前的六号才是眞正的普渡上人，当下很恭敬地道：「帮主有请，请两位即到帮主的房中来！」，
普渡上人和史剑英相觑一眼，没再开口，便出房转入天王帮主的房间，天王帮主一见他们走入后，嘱笑面虎孔正麟将房门问好，然后才一指普渡上人和史剑英，向铁沙掌吕延信三人说道：「这两个是本帮主的亲信，一个叫六号，一个叫七号，你们三人现在就开始模仿我们三人的面貌化装吧！」
铁沙掌吕延信三人应了一声「是」，便各自取出易容用物，开始模仿天王帮主和六号七号的模样化装起来。
约莫两刻时后，纤沙掌吕延信三人已经变成天王帮主和六号七号了！
天王帮主也同时动手替六号七号易容，他把普渡上人扮成金枪手王沛，把「悟了」扮成笑面虎孔正麟，最后把自己扮成铁沙掌吕延信，之后双方互换衣着，于是乎铁沙掌吕延信三人一变而为天王帮主和六号七号，天王帮主三人也一变而为吕延信、金枪手王沛、笑面虎孔正麟。
天王帮主接着召进汤福，嘱铁沙掌吕延信三人一切行动听汤福指示，便带着金枪手王沛(普渡上人)和假笑面虎孔正麟(史剑英)开门而出，进入原属于铁沙掌吕延信三人的一间上房。
普渡上人自然明白夫王帮主这样移花接木的用意，这时却假装困惑的问道：「施主，你把贫僧两人扮作六号七号，现在又由六号七号变作金枪手王沛和笑面虎孔正麟，这究竟是何用意冴？」
天王帮主笑了笑道：「用意是：老夫要跟踪者去跟踪假普渡上人，而把眞的普渡上人带往某地去
！」
普渡上人道：「施主一再说有人跟踪，但是这两天并未发现有人在跟踪我们呀！」
天王帮主闪动着一对精眸笑道：「跟踪者是一只狡猾无比的老狐狸，他不会让你轻易发现的！」
史剑英忍不住挿口问道：「施主说的老狐狸是谁？」
天王帮主道：「老实说，老夫也不知道他是谁，不过老夫确知有人在跟踪就是了。」
史剑英追问道：「施主根据什么确知有人在跟踪？」
天王帮主道：「根据几个脚印，老夫曾在古刹四周布下一层沙子，那天老夫请上人重校译文的次日早上，发现涉层上有几个浅浅的脚印，从那几个脚印推测，来人是个武林顶尖人物，而且对方似有偸上宝塔之意，所以老夫把你们带到另一个地方去，以免发生意外。」
史剑英」听之下，就知那几个脚印必是三味神翁不愼留下的，心中甚是懊恼，当下假作好奇的又问道：「那么，施主打算带我们到何处去？」
天王帮主摇头道：「现在你们不必知道！」
史剑英道：「何时动身总可以知道吧？」
天王帮主道：「明天早上！」
次日一早，假天王帮主及汤福等人，带着假普渡上人和假悟了，起程往太原去了。
易容为铁沙掌吕延信的天王帮主，于马车离去不久，也带着易容是金枪手王沛，笑面虎孔正麟的普渡上人和史剑英，结账离店，雇了一辆马车，取道南下，走的路线，刚好与汤福一批人背道而驰。
晓行夜宿，第五天午后，三人正雇车骋驰于汉中道上，车中的天王帮主不知发现了甚么，忽然自言自语道：「哼，居然有这种事」
普渡上人问道：「甚么事？」
天王帮主冷笑道：「老夫原以为已经摆脱了跟踪者，不想现在又有人在跟踪我们了！」
普渡上人一哦道：「谁在跟踪我们？」
天王帮主道：「一个老和尙！」
普渡上人大感意外，诧声道：「怎会是一个老和尙？」
天王帮主「嘿嘿」冷笑道：「老夫也觉得很奇怪，他是今早开始跟踪我们的！」
史剑英听说有个和尙暗中跟踪，亦感意外，当下推开车厢门，向外张望，问道：「那和尙在那里？」
天王帮主笑道：「在二十丈外的道上，他身穿灰色僧衣，肩荷一柄禅杖，有没有？」
史剑英举目望去，果见有个老和尙肩荷禅杖奔行于二十丈外的道上，从其赶路的速度上看，显然正在跟踪马车不错，心中不禁十分惊奇，忖道：「奇怪，这老和尙是那里来的呢？」
一面思忖，一面回对天王帮主道：「施主怎知他在跟踪我们？只怕他也是在赶路的吧？」
天王帮主摇头道：「不，从早上开始，他就一直不即不离的跟在我们车后，行动鬼鬼祟祟，是在跟踪我们不错！」
说到这里，伸手拉开前面的车厢门，向驾车的车伕吩咐道：「喂，拐过前面那个弯路后，把车停下！」
车伕应声道：「好的，爷们要下车解手么？」
天王帮主道：「正是，走了这么多路，也该停下歇歇了。」
原来，前面不远处，是一座山坡，马车拐弯后，便会在跟踪者的眼底下消失，而跟踪者如不知马车已在拐弯处停下，自必暴露身形，无法再跟踪了。
果然，车伕依言驾车驶入山坡上的弯路时，立刻勒停马车，而天王帮主和普渡上人两人才由车厢里钻出，那老和尙业已转入弯路来了！
老和尙年约六旬有奇，身躯十分健壮，慈眉善目，神态和霭，但肩上那柄禅杖分明是精钢打造之物，不怕有四五十斤重重，因此任何人一看就知老和尙是武林健者！
他似乎未想到自己的跟踪已被天王帮主看出，一见马车停在路上，不禁神、色一愕，倏地刹住脚步。
天王帮主含笑迈步迎上去，道：「这位大师法号如何称呼？」
老和尙态度倒也异常沉着，稽首答道：「施主若不知贫僧法号，可以问问他！」
天王帮主讶笑道：「问谁？」
老和尙一指史剑英冷冷道：「他！」
史剑英陡地一呆，失声道：「我不认识你呀！」
天王帮主也是一呆，但也好快便省悟老和尙必是把「悟了」错认作眞的笑面虎孔正麟，当下哈哈笑道：「大师可知他是谁么？」
老和尙道：「对于他，施主恐怕不会比贫僧更淸楚！」
说着，一对善目突然迸射出冷电也似的光芒，望着「笑面虎孔正麟」厉声道：「孽障，还不跪下来受死！」
史剑英假作吓了一跳，他虽不知笑面虎孔正麟是少林派逐出门墙的败类，但一看老和尙的精神，也立刻明白笑面虎孔正麟与这位老和尙必有不寻常的关系，可是令他深感为难的是：自己应该在老和尙的面前冒充是笑面虎孔正麟好呢，抑是明白告诉他自己并非笑面虎孔正麟？
这在他是一个最难的抉择，是以一时之间，他只是站着发呆，不知所措。
天王帮主却因明白老和尙并非冲着自己来的而宽心不少，他做好做歹的向老和尙拱了拱手，笑道：「大师父请息怒，有话好说吧！」
老和尙怒道：「没什么好说的，今天是贫僧为敝派淸理门户的时候了！」
天王帮主笑哦一声道：「原来大师是少林高僧，请问法号如何称呼？」
老和尙语调冷峻地道：「贫僧法镜，职掌少林监寺！」
天王帮主道：「啊啊，原来是少林监寺法镜大师，吕某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
老和尙冷然道：一「施主不必客气，贫僧今天只想为敝派除一败类，与旁人无关！」
天王帮主含笑道：「是的，但吕某好像听人说过，贵派已将『笑面虎孔正麟』逐出门墙，此事若然非假，则『笑面虎孔正麟』在外所做所为已是与贵派无涉，大师何必再多管闲事呢？」
法镜大师道：「他虽已被敝派遂出门墙，却仍打少林弟子的招牌在外为非作歹，而且上月他还打死了贫僧座下的一名弟子！」
天王帮主注目一哦，点点头道：「这么说来，大师今天是不肯与他善了了？」
法镜大师道：「当然，施主请让开吧！」
天王帮主仰头哈哈笑道：「吕某与孔兄是生死之交，今天他有困难，吕某岂可抽身事外，大师若欲杀他，还得先将吕某打发才行！」
史剑英一看双方即将说僵，情知一场恶斗势难避免，而动手之下，法镜大师必然难逃毒手，心想一位少林高僧这样死得不明不白未免太可惜，当下急向普渡上人传音道：「上人请速谏阻魔君，否则法镜大师性命危险在眉际矣！」
普渡上人微一颔首，即开声道：「吕兄，请听小弟一言如何？」
天王帮主掉头笑问道：「王兄有何话说？」
普渡上人道：「小弟今天不希望看见有人被杀，要是吕兄还想借重小弟，请勿做得太过份！」
天王帮主自然听得懂普渡上人的弦外之言，心下暗忖道：「自己若当着他面前把一个『敎支』杀死，他必对自己产生反感而不肯老老实实为自己翻译剑谱，也罢，这法镜和尙既非冲着自己来的，今天就饶他一条狗命吧！」
主意一定，便笑答道：「好吧，看在王兄面上，吕某放他一条生路便了！」
法镜大师不知究里，以为他们在谈笑嘲弄自己，登时无名火起，一摆手中禅杖，厉声道：「施主让是不让？」
天王帮主沉着一笑道：「还是刚才那句话，大师若欲行凶，应先闯过吕某这一关！」
法镜大师忍无可忍，一举禅杖，瞋目大喝道：「好！施主请接招！」
话声中，一式「力劈华山」已如奔电般往天王帮主的头上劈下来！
少林派的武术以硬功见称于世，此刻这位法镜大师使出的这一式「力劈华山」，也正是外家功夫的极致，禅杖破空生啸，既疾且猛，使出的力道，等于千斤巨石当空击下，端的凌厉络伦！
但是对于天王帮主来说，法镜大师实在是他所遭遇的最蹩脚的一个对手，假如不是情形特殊，他是懒得与对方动手的。
一见法镜大师的禅杖当头劈到，他仍巍立不动，容得禅杖距离头顶仅只三寸之际，才见他石掌突扬，往禅杖迎了上去！
法镜大师根本不知他是世无匹敌的人物，看见他竟欲硬接自己的禅杖，不禁怒火更炽，当下也不想撤杖变换招式，仍以原式直劈而落！
原来，一般的打斗情形是：如见对方敢于硬接自己的招术，便表示对方的功力远胜于自己，此时必须赶快撤回武器，以免为敌人所乘，但是这时的法镜大师却不肯这样做，因为他认为眼前这个「铁沙掌吕延信」绝不可能硬接得住自己劈下的一杖，既然他不自量力要自讨苦吃，那就让他试试吧！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叭！」的一声，禅杖和肉掌「接」上了！
法镜大师以为对方的右臂必将应声迸断碎裂，那知心中正在窃喜之际，蓦觉紧握在手里的禅杖斗然一震，一时竟然握不住，被对方夺过去了。
这实在是他做梦也没想到之事，由于事出意外，他整个人当场楞住，也就在这一楞之间，他的胸口「砰！」的一声，反被天王帮主吐出的禅杖末端刺重！
天王帮主这一击，力道用得恰到好处，因此法镜大师没有死，只吐出一道血箭，倒退数步，跌坐于地！
普渡上人怕他再乘势下杀手，急喝道：「够了，吕兄！」
天王帮主抛下禅杖，笑道：「好，我们上车赶路吧！」
史剑英一见法镜大师已受伤不能行动，便向普渡上人道：「王兄，这位法镜大师受伤不轻，若无人救他，迟早也会死在这荒野上！」
普渡上人点头道：「不错，吕兄可愿再答应小弟一项请求？」
天王帮主哈哈笑道：「王兄不会是要吕某救他吧！」
普渡上人道：「不，小弟的意思是，我们把他带上马车，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再把他放下，这样他就有活命的机会了。」
天王帮主摇头笑道：「王兄不必替他担心，他的内伤不太严重，死不了的！」
普渡上人道：「小弟的要求对吕兄并无害处，吕兄还请考虑考虑。」

孤鶴

第七〇章　水陆并进万里行



天王帮主正色道：「你别看他受伤吐血，其实他有余力杀人，我若把他抱上马车，他必会向你们下毒手！」
史剑英接口道：「不会，吕兄可以点他的穴道！」
天王帮主一怔，移目转望史剑英讶笑道：「奇怪，瞧不出你竟懂得这许多……」
史剑英道：「我是听三号说的，他说你会点人穴道，一指点下去，就叫人浑身不能动弹，而且要那人躺多久就躺多久，是不是？」
天王帮主一笑道，一「嗯！原来你是听三号说的……」
普渡上人道：「孔兄之言有理，吕兄，你就点他穴道把他抱上车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吕兄救了他，以后他也不会再找吕兄报仇！」
天王帮主沉忖有顷，耸耸肩道：「也罢，跟你们这种人在一起，眞叫人不耐烦！」
说着，擧步向法镜大师走过去。
法镜大师听了他们的对答，眞个有如丈二和尙摸不着头脑，但他仍不相信「金枪手王沛」对「铁沙掌吕延信」的要求是出于善意的，看见「铁沙掌吕延信」向自己走过来，不由得惊怒交迸，抬头怒喝道：「恶贼！贫僧一时看走了眼才为你所伤，如今要杀要刴随你，若想侮辱贫僧，菩萨也不会饶你的！」
天王帮主笑道：「菩萨若有眼睛，我这个人早就沉沦地狱了！」
语毕，骈指向他麻穴点去。
法镜大师就地一滚，避开了他的手指，抄起地上的禅杖，奋力往他双脚扫去。
天王帮主哈哈大笑，不但不躲避，反抬脚踢出，只听「拍！」的一响，禅杖直飞出三四丈，法镜大师震得跌了个觔斗，天王帮主乘机一指点出，法镜大师一个觔斗翻完，便直挺挺躺着不动了。
史剑英大叫一声道：「好厉害，你点了他那个穴道？」
天王帮主答道：「麻穴！」
史剑英问道：「要多久才能动弹？」
天王帮主道：「最快也要一个半时辰！」
史剑英向法镜大师走过去，道：「让我来抱抱看，你猜我抱得动他么？」
天王帮主笑道：「你若抱他不动，就该到尼姑庵去！」
史剑英走到法镜大师身前，俯身将他抱起，暗中把一张纸条塞入他怀中，然后装出吃力的模样，一步一步把法镜大师抱到马车上，喘着气笑道：「好了，我的力气还不错吧？」
天王帮主笑了笑，挥挥手道：「好，现在大家上车，继续赶路！」
马车又辘辘前进，走了十多里路，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个鎮甸，天王帮主便命车伕停车，把法镜大师抱出车厢，放置于道旁，然后继续前进。
史剑英间道：「他的穴道几时可以解开？」
天王帮主道：「大约再过半个时辰即可解开。」
史剑英又问道：「天快黑了，今晚施主打算在那里过夜？」
天王帮主道：「随便，看那地方可过夜！就在那地方过夜！」
史剑英假装无聊的叹了一口气道：「唉，天天坐在这马车上，要坐到几时方休呢？」
天王帮主笑道：「你觉得坐车无味，那么后天老夫让你们改乘船好了！」
史剑英故作惊诧道：「乘船？那地方有船可乘？」
天王帮主道：「江上，河上，海上，都有船可乘！」
史剑英问道：「我们乘江船，河船？还是海船？」
天王帮主笑道：「你猜看看！」
史剑英歪头寻思了片刻，摇摇头道：「小僧猜不着，小僧从未离开大兴禅寺，根本不识路途，那里知道那地方有江船？那地方有河船？」
普渡上人接口笑道：「悟了，这地方是陕鄂的交界口，天王帮主说后天可以改乘船只，这表示后天就可到达长江，所以我们要搭乘的是江船！」
第七天晌午，马车果然抵达长江的天河口！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三人顺利的搭上一艘客船，于是乎顺流东下。
船行江中，天王帮主知普渡上人和悟了小和尙已跑不掉，就不像往日那样寸步不离的守在他们两人身边，独自上甲板蹓跶去了。
这是一连七日旳行程中，普渡上人和史剑英首次获得交谈机会。
史剑英把舱房的门打开，以便天王帮主下舱时，可以一眼就看见他，这样可使自己和普渡上人的交谈不致被他偸听去，当下才转对普渡上人笑道：「上人可知我们此行的最终地点是那里？」
普渡上人道：「地点很难揣测，不过他要带我们去的地方，极可能是他们天王帮的大本营！」
史剑英点头笑道：「弟子也是这样猜想，所以对老贼来说，这一次他是『引狼入室』了！」
普渡上人道：「可是你已和令师等人失去连络，你一人之力恐怕无法将他们一网打尽吧？」
史剑央道：「是的，不过假如法镜大师已发现我们登上这只客船，也许弟子仍可与家师连络上。」
普渡上人一怔道：「法镜大师？他已受伤不能行动，还会继续跟踪马车么？」
史剑英道：「他的伤势其实不太严重，以他的功力而言，只要服些伤药，再调息一些时候，即可痊愈如常，问题是在他能够行动后，能不能再追上马车而已……」
普渡上人道：「即使他再追上马车，但是他不又不知我们是谁，怎会去通知令师？」
史剑英微笑道：「那天弟子把他抱上马车之前，曾暗中塞了一张纸条在他身上，他看了那张纸条后，如能追上马车，便可继续跟踪，一直跟踪到我们下了船，到了地头，再转赴汉阳通知家师！」
普渡上人恍然一哦，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那天小施主暗示贫僧援救法镜大师，敢情小施主已有了计划。」
史剑英道：「弟子只是尽力而为，至于能否如愿以偿，那就要看我们的运气如何了。」
普渡上人道：「假定法镜大师赶上了马车，看见我们在天河口上船，但他既不能跟上船你要他怎样跟踪呢？」
史剑英道：「他可以沿着长江追赶，上人别以为他身手不高，一招之下就被天王帮主打伤，其实那是他不知对手是天王帮主之故，如果他早知对手是谁，最少也可跟天王帮主打个一二十招，他是少林数一数二的人物，一身修为颇不等闲，如今要他沿着长江追赶一只客船，实在是轻而易擧之事！」
普渡上人正要再开口，忽见天王帮主已走下舱来，连忙变换话题说道：「出家人不应把生死放在心上，死到临头便是生，懂不懂？」
史剑英合掌答道：「是的，弟子不敢再胡思乱想了。」
天王帮主一脚跨入舱房，含笑问道：「你们在谈论甚么？」
普渡上人笑道：「悟了在担心贫僧替施主译完一百七十八块金牌后，施主会下手杀害我们所以贫僧正在敎训他。」
天王帮主侧目谛视史剑英一会，缓缓道：「悟了，你怎会有这种猜疑？」
吏剑英耸肩一笑道：「施主难道没有这种打算？」
天王帮主面容一正道：「没有，老夫虽非正人君子，但也不做恩将仇报之事，你放心好了！」
史剑英嘻嘻笑道：「但愿如此，其实上人和小僧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你杀了我们没用，只低了你天王帮主的名气！」
天王帮主道：「当然，所以你不必担心！」
普渡上人问道：「施主现在可以告诉贫僧将去甚么地方了吧？」
天王帮主摇头笑道：「现在还不能，我们还有好几天的水路哩！」
史剑英接着问道：「下船之后，还要不要走旱路？」
天王帮主点头道：「要，还有十来天的路程才能抵达那地方。」
史剑英笑道：「那地方是不是你们天王帮的总坛所在地？」
天王帮主眉头一绉道：「哼，你这小秃驴话眞多，你问这些干么？」
史剑英道：「小僧只是顺口问问，施主不说算了，何必动气呀？」
天王帮主轻哼一声，转对普渡上人道：「老夫刚才已向船家借了笔墨，少时便会送来，上人可在这船上继续翻译！」
普渡上人道：「这船上摇幌不定，如何能够动笔？」
天王帮主道：「上人可以慢慢写，多少不计，一天翻译一两块也不妨，这样上人也可排遣无聊，是不是？」
普渡上人情知无法拒绝，便颔首道：「好吧，可以写就写，不可以写就停……」
正说着，只见一个船伕手拿着砚台笔墨走下舱来，他走到舱房门口站住，问道：「是这里要笔墨么？」
天王帮主一指房中一张钉罕着的小桌子道：「是的，请放到桌上去！」
船伕把砚台笔墨放上桌子，即施礼而去。
天王帮主把房门关上，才探手入懐取出三块递给普渡上人，说道：「这是第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三块，上人拿去吧！」
于是从这天开始，普渡上人又恢复翻译的工作，史剑英仍在―旁侍候，暗记译出的剑谱……
船行四日，这天抵达潜江靠岸时，天王帮主忽然进入舱房说道：「赶快收拾行装，我们在此上岸！」
普渡上人和史剑英携带的行装并不多，很快便收拾完毕，随着天王帮主下了客船，往城中行来。
但才走到城门口，只见一辆马车由城内驶出，驾车者是个五旬左右的疤面老人，他把马车开到天王帮主面前停住，下车拱手道：「请问尊驾可是『铁沙掌吕延信』？」
天王帮主点头答道：「不错，朋友贵姓大名？」
疤面老人道：「在下蔡二，匪号『操刀鬼』，奉命前来接迎吕兄等三位，现在三位请上车吧！」
天王帮主道：「蔡兄可有『天王符』？」
操刀鬼蔡二道：「有的，吕兄要看看么？」
天王帮主点头道：「是的，请借一观！」
操刀鬼蔡二即由懐中掏出一面刻有神像的金牌，天王帮主接过检视无讹，便对普渡上人和史剑英道：「好，我们上车去！」
三人鱼贯上了车后，操刀鬼蔡二把车门关好，才登上车座，掉转马头，向城内驶去。
车厢中，备有干粮和茶水，因此马车没有在城中停留，北门入南门出，一路取道南下。
敢情操刀鬼蔡二还不知「铁沙掌吕延信」即是天王帮主，他觉得自己和「铁沙掌吕延信」三人同样是天王帮的武士，如今却要开车来接他们，相形之下，自己未免低了一级，故心中颇不愉快，马车驰出潜江县城后，便把车座后的蓬布揭起，向车厢里的「铁沙掌吕延信」笑道：「吕兄，在下想冒昧问一事，希望吕兄勿见怪！」
天王帮主轻「嗯」一声道：「蔡兄别客气，有话请说不妨。」
操刀鬼蔡二笑道：「三位大名，在下闻之已久，此番在下能够会晤三位，深感荣幸，咳咳……我想三位也是天王帮的武士吧」
天玉帮主道：「是的。」
操力鬼蔡二又问道：「加入多久了？」
天王帮主道：「约有半年，蔡兄呢？」
操刀鬼蔡二干笑一声道：「在下加入天王帮已有一年之久！」
天王帮主惊「啊！」一声道：「这么说，蔡兄应是我们的老大哥，今天叫蔡兄开车来接我们，眞是不好意思！」
操刀鬼蔡二又干笑道：「没关系，这是三使者调派不当，与三位无关？」
天王帮主面露歉笑道：「可是太委屈蔡兄了啊！」
操刀鬼蔡二道：「不妨，不妨，反正是三两天的事，要是长久派在下当车伕，那纵使一月有一万饷银可拿，在下也不干！」
天王帮主道：「是的，是的，蔡兄在大江南北是家喩户晓的人物！本帮罗致蔡兄入帮，若只派蔡兄做这些马夫走卒的工作，实在是大才小用，太不应该了！」
操刀鬼蔡二喜欢人家奉承，听了大为高兴，道：「那里，那里！哈哈，古人说『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此言诚然不错，在下一生闯荡江湖，今天得与吕兄结识，觉得只有吕兄才是在下的知己哩！」
天王帮主道：「蔡兄入帮已有一年之久，想来对天王帮必有很深的了解，但不知蔡兄对天王帮主的观感如何？」
操刀鬼蔡二道：「不好，也不坏！」
天王帮主问道：「蔡兄能否解释淸楚一些？」
操刀尼蔡二道；「所谓不好，大致可分两点，一是不善用人，一是不信任部下；而所谓不善用人，可以在下今日奉命驾车接迎吕兄等为例，无论如何，这种事只顾派个武士以下的人来即可，在下这么说，绝非表示瞧不起吕兄等三位，吕兄认为对不对？」
天王帮主点头道：「对！对！」
操刀鬼蔡二道：「其次，所谓不信任部下，此事吕兄相信也有同感，吕先加入天王帮迄今，可曾见过帮主之面？」
天王帮主摇头道：「没有。」
操刀鬼蔡二又问道：「可知帮主姓甚名谁？」
天王帮主又摇头道；「不知道。」
操刀鬼蔡二道：「这就是不信任部下之处，想想看，咱们宣誓入帮，虽然每月有一千两银子可拿，但却必须绝对服从命令，上刀山下油锅，都不能有所违拗，这等于是把整个人卖给他，可是咱们竟连帮主是谁都不知道，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天王帮主道：「正是，帮主这样不信任部下，实非用人之道。」
操刀鬼蔡二耸肩笑道：「不过，管他娘的，若有一天他眞要咱们去送死，嘿嘿……」
天王帮主笑道：「蔡兄，你说这话，不怕在下打报告么？」
操刀鬼蔡二面色微变，连忙陪笑道：「吕兄当然不会这样做，是不是？你我同是天王帮的武士，在下相信吕兄对天王帮多多少少也有些不满，是不是？」
天王帮主点头笑道：「不错，蔡兄请放心，在下只是说着玩玩罢了。」
操刀鬼蔡二道：「话说回来，天王帮也有好的一面，譬如说每月的一年两饷银，这份酬劳相当不错，较之一个山寨头目还要好，吕兄可知山寨里的头目一个拿多少？」
天王帮主笑道：「在下未曾落草，不大淸楚。」
操刀鬼蔡二道：「只有咱们的十分之一，每月一百两银子！」
天王帮主道：「哦，那也不错啊。」
操刀鬼蔡二道：「可不是，所以咱们每月能够拿到一千两银子，可说是优厚至极，没话讲了！」
天王帮主问道：「除了待遇优厚之外，蔡兄认为天王帮还有甚么可取之处？」
操刀鬼蔡二摇头道：「乏善可陈！」
天王帮主又问道：「在下还有一事不懂，那三使者要咱们加入天王帮，可是却不说明天王帮到底是干甚么的，蔡兄可知天王帮究竟是干甚么的？」
操刀鬼蔡二道：「依我看，天王帮必是一个当今武林极其有名的人物，他组织天王帮，无非是想统治武林，称王道寡！」
天王帮主道：「为了称王道寡，每月付出几十万两银子，这太不合算了吧？」
操刀鬼蔡二道：「可是他有来源啊！他向各门派索取保护金，听说现在已有几个帮派在向他缴纳保护金了呢！」
天王帮主道：「武林中不乏能人异士，他这样蛮横覇道，要是激怒了当今几位高人，只怕他不见得能够称心如意吧？」
操刀鬼蔡二冷笑道：「嘿嘿，剑王钟离震是当今武林第一高人，可是听说他已被天王帮的某一位大人物杀死了，如今剩下来的就只有剑豪乐正辉和一蓆神丐等几个人，萤虫之光不足与月争辉，在下想不出还有谁能够与天王帮主一争长短的！」
天王帮主道：「如此说来，咱们算是投对了门路，是不是？」
操刀鬼蔡二点头道：「话是不错，不过天王帮主如不改善用人之道，只怕也不能称覇多久，别人我不知道，以我『操刀鬼蔡二』来……」
天王帮主笑问道：「怎样？」
操刀鬼蔡二道：「要我永远充当一名傀儡般的武士，我宁可去落草为寇，此即所谓『宁为鸡头不为牛后』，吕兄以为如何？」
天王帮主道：「对！蔡兄之言在下深具同感……对了，蔡兄此番奉命要把我们载送到何处为止？」
操刀鬼蔡二道：「到监利县城为止，今日午夜即可抵达……吕兄三位奉命去监利县城干甚么？」

孤鶴

第七一章　离魂岛上旧地游



天王帮主道：「抱歉，这是一个秘密，在下不敢泄漏出去。」
操刀鬼蔡二道：「你我同是天王帮的武士，说说又有何妨？」
天王帮主沉吟道：「唔，蔡兄很想知道的话，在下就透露一下不妨，不过蔡兄可千万要保守秘密才好。」
操刀鬼蔡二道：「这个当然，吕先只管放心好了！」天王帮主便压低声音道：「在下三人此番奉命去监利收拾一个人的性命……」
操刀鬼蔡二微惊道：「收拾谁的性命？」
天王帮主道：「本帮的一位武士，名号叫『恶判官唐彬』……」
操刀鬼蔡二吓了一跳道：「啊！恶判官唐彬也是本帮的武士？」
天王帮主道：「正是，蔡兄听过这个人吧？」
操刀鬼蔡二道：「岂只听过，他是在下的同门师兄啊？」
天王帮主假作一惊道：「哦，原来『恶判官唐彬』竟是蔡兄的师兄，这……这……」
操刀鬼蔡二截口问道：「敝师兄既然也是本帮之人，本帮因何要收拾他的性命？」
天王帮主道；「在下也不大清楚，据说可能是对本帮不忠实。」
操刀鬼蔡二浑身紧张地道：「哦哦，敝师兄怎会对本帮不忠实呢？」
天王帮主道：「在下猜想，令师兄可能像蔡兄」样心怀二志，常常对本帮表示不满！」
操刀鬼蔡二又是一惊，慌忙把马车勒住，转身郑重其事地道：「吕兄，你可不能把在下和敝师兄扯在一起，在下只是心直口快，说话常常像放屁似的，其实在下对本帮是心悦诚服，忠心不二，除非本帮不要在下，否则在下愿誓死效忠本帮，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同车的普渡上人和史剑英一见他态度急转直下，说得那么诚慌诚恐，一时均忍俊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天王帮主也哈哈大笑道：「咽兄请放心，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蔡兄今天对在下如此推心置腹，在下若还打蔡兄的报告，岂非太不够朋友？」
操刀鬼蔡二一听大为宽心，连连拱手笑道：「是的，是的，这才不枉咱们相识一场！」
天王帮主皱了皱眉道：「只是，那恶判官唐彬既是蔡兄的师兄，这叫在下等如何下手呢？」
操刀鬼蔡二忙道：「不妨！不妨！恶判官唐彬虽是在下的师兄，但在下与他一向合不来，他为人愤世嫉俗，心地偏狭，在下早就没与他往来，吕兄只管下手不妨，要是吕兄不嫌弃的话，在下还愿助吕兄一臂之力！」
天王帮主笑道：「既如此，在下三人便不必再顾忌，说眞的，这是上面第一次交给我们的任务，我们眞不敢违拗哩！」
操刀鬼蔡兄道：「当然不能违拗，不过三位动手时可要小心，不是在下吹嘘，敝师兄一身修为比在下高出数倍，手中一双判官笔有神鬼莫测之妙，曾经击败过南七省绿林总瓢把子呢！」
天王帮主面现隐忧道：「这么说，我们三人不知能不能收拾得了他？」
操刀鬼蔡二道：『吕兄别担心，届时在下愿助一臂之力，咱们四人一齐动手，不怕他飞上天去！」
天王帮主点头道：「那好，蔡兄请继续赶路吧，上面说令师兄今日午夜将驱车由监利经过，要是不能及早赶去守候，那可糟糕呢！」
操刀鬼蔡二连声应是，立即又开动马车，向前疾驰。
普渡上人和史剑英都知道这次操刀鬼蔡二完蛋了，但因对方是个死不足惜的邪道人物，故并不替他着急，反而乐观其「死」！
一路上，操刀鬼蔡二不敢再大放厥词，噤若寒蝉的埋头赶车，这天将近午夜时，马车便已赶到监利县城了。
马车驰至城门下时，操刀鬼蔡二掉头问道：「吕兄，我们在城中等他么？」
天王帮主道：「不，蔡兄把车开出南城门，咱们在南城门外擎他！」
操刀鬼蔡二便把马车驶入城中，顺着大街一路驶出南城门，因是深夜，城外官道上已无行人和车辆，天王帮主看看马车驶到路旁的一棵老松树下，便开声道：「好了，就在这里停车！」
操刀鬼蔡二应声将马车勒停，再掉头问道：「吕兄，敝师兄眞会由此经过么？」
天王帮主由车厢里递出一盏气死风灯，答道：「会的，蔡兄请点亮这盏灯！」
操刀鬼蔡二接过气死风灯，却面现惊奇道：「对了，上面命令在下接迎三位的令书中，提到要在下带一盏灯来，现在吕兄要点亮这盏灯，莫非这盏灯有特殊的作用？」
天王帮主跟着由车厢跨出，颔首道：「不错，蔡兄请把它点起来吧！」
操刀鬼蔡二不由面露狐疑之色，但不敢再追问，当下敢出火折了，点亮了气死风灯，才抬头问道：「挂在那里？」
天王帮主举手向前一指道：「蔡兄请提灯走去道中，对着前面道上左右摇摆十八下！」
操刀鬼蔡二更为惊愕，瞪目问道：「吕兄这样做有何用意？」
天王帮主道：「蔡兄做了后，马上可以明白！」
操刀鬼蔡二略一犹豫，便依言提灯走上几步，对着前面道上左右摇摆了十八下。
刹那间，一阵辚辚车声，由对面道上响了过来！
俄顷，一辆马车业已驰至近处！
操刀鬼蔡二觉得这种情形与「铁沙掌吕延信」所说之事不大相同，不觉有些忐忑不安，急急转回天王帮主跟前问道：「吕兄，前面来的那辆马车，眞是敝师兄开来的么？」
天王帮主合笑道：「驾车的是本帮另一位武士，令师兄则坐在马车中！」
操刀鬼蔡二惊诧道：「这是说，敝师兄已知自己将受处罚，奉命来此领罪？」
天王帮主摇头笑道：「不，他还蒙在鼓里！」
说话间，那辆马车已驰到大松树下，驾车的一个黑衣老者由车座跳下时，车厢中亦同时跳出一个虎头环目背揷一对判官笔的老人，他们同时趋至天王帮主面前，倒身下拜道：「属下『恶判官唐彬』，『黑蛟龙沙乃雄』参见帮主！」
一听恶判官唐彬称呼「铁沙掌吕延信」为帮主，操刀鬼蔡二整个人都呆住了。
天王帮主对他的发呆视若未覩，只向恶判官唐彬和黑蛟龙沙乃雄点了点头，说道：「出示天王符！」
恶判官唐彬和黑蛟龙沙乃雄急由怀中掏出天王符，双手捧上道：「请帮主过目！」
天王帮主看了看他们手上的天王符，没有接到手，便道：「好，收下！」
恶判官唐彬和黑蛟龙沙乃雄收下天王符，天王帮主接着问道：「那边情形如何？」
恶判官唐彬恭声答道：「一切均好！」
天王帮主又问道：「没有发生甚么意外么？」
恶判官唐彬道：「没有，一切均极顺利！」
天王帮主点点头，一指操刀鬼蔡二道：「这位蔡武士据说是你们同门的师弟？」
恶判官唐彬看了操刀鬼蔡二一眼，笑道：「是的，他做事颇勤快，还望帮主多多提拔他。」
天王帮主笑道：「凡是本帮武士，只要做事勤快，对本帮忠心不二，本帮主当然会予擢升，但如貌服心不服，私下常喜批评本帮主之人，那就无法抬举他了！」
恶判官唐彬面色一变，惶恐的问道：「敝师弟犯了过失么？」
天王帮主冷冷一笑道：「你自己问他吧！」
恶判官唐彬转望操刀鬼蔡二颤声道：「师弟，你做了甚么事？」
操刀鬼蔡二浑身发抖，忽的屈膝向天王帮主跪下，磕头求饶道：「属下有眼无珠，罪该万死，求……求……帮主饶恕属下一次，今后属下绝不敢在发牢骚，愿誓死效忠本帮……」
天王帮主不待他说完，沉容迸出一声冷笑道：「好的，本帮主可以饶你一次不死……」
操刀鬼蔡二大喜过望，又连连磕头道：「谢帮主恩典！谢帮主恩典！」
天王帮主突然哈哈大笑道：「但是你本罪该万死，现在本帮主只饶你一次不死，余下的九千九百九十九次死罪却该怎么办？」
操刀鬼蔡二一呆，继而面色大变，又磕头不迭道：「只求帮主开恩，属下实因心直口快，说话就像放屁一般，其实……其实……」
天王帮主不愿再听他的，转对恶判官唐彬道：「唐武士，本帮主若按帮规处罚令师弟，不知唐武士有无意见？」
恶判官唐彬低头道：「没有，敝师弟若有取死之罪，敬请帮主按照帮规处罚！」
天王帮主冷声道；「他身为本帮武士，却把本帮批评得一无是处，说本帮主不善用人，说他不愿长久充当一名傀儡武士，说一到生死关头，决定弃职开溜，后来我说奉命来收拾对本帮不忠实的恶判官唐彬的性命；他心中害怕了，立刻表示愿助一臂之力将你处死，嘿嘿，像这様不忠不仁贪生帕死之辈，你说该怎样处置他？」
恶判官唐彬道：「应于凌迟处死！」
，天王帮主道：「姑念他是你师弟，你命他自尽吧！」
恶判官唐彬随即转对操刀鬼蔡二喝道：「师弟！听到没有？」
操刀鬼蔡二面色一阵惨白，表示服从的点了点头，探手入怀抽出一柄匕首，他刀尖指上自己心口做自戕之势，然后突然暴喝一声，掉转刀尖，猛可向天王帮主的腹部刺去。
这是所谓拚死一击，只要一击得手，便有活命之望！
但是站在旁边的恶判官唐彬却已有提防，一见他掉转刀尖，立即飞脚踢出，大喝道：「你干甚么！」
操刀鬼蔡二只想行隐求生，全然未防恶判官唐彬会出手阻挠，手中匕首才刺到半途，额上已然「噗！」的一声被恶判官踢中，登时脑门碎裂，惨叫一声，仰身便倒，身子颤抖了一阵，即告气绝！
恶判官唐彬一脚踢死了师弟后，还怕天王帮主生气，连忙跪下道：「敝师弟顽劣不驯，万望帮主恕罪！」
天王帮主笑了笑道：「起来，他是他，你是你，此事与你无关，你快把他的尸体掩埋好，我们该上路了！」
恶判官唐彬起立道：「不必掩埋，丢掉就行了！」
说着，走去抱起操刀鬼蔡二的尸体，往道旁的草丛里一抛，便转了回来。
天王帮主走近马车向车厢里的普渡上人和史剑英道：「两位请下来，要换车了。」
普渡上人和史剑英依言下车，进入黑蛟龙沙乃雄开来的马车，天王帮主随后进入取出两条黑布笑道：「很抱歉，为本帮的安全起见，从现在开始，老夫要把两位的眼睛蒙起来。」
普渡上人大表不满道：「这是甚么意思？」
天王帮主道：「意思是，老夫将帮两位去的地方，两位不能知道。」
普渡上人道：「贫僧又非武林中人，知道了又有甚么要紧？」
天王帮主笑道：「怕你们以后会把那秘密地点泄露出去啊！」
普渡上人道：「施主不必多心，贫僧不会把那地点告诉任何人的！」
天王帮主道：「靠不住，还是蒙上眼睛为佳！」
普渡上人道：「这是施主待客之道？」
天王帮主扬眉一笑道：「是的；上人要想活着回去大兴禅寺，就必须把眼睛蒙起来。」
普渡上人叹道：「好吧，贫僧本是待宰羔羊，施主要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于是，天王帮主用黑布将他和史剑英的眼睛蒙了起来，即命黑蛟龙沙乃雄开车上路，恶判官唐彬则驾驶操刀鬼蔡二开来的马车跟随在后面……
二辆马车从午夜走到天亮，在一处偏僻的地方停歇了半个时辰，便又继续出发，一路忽东忽西，使得车厢里的普渡上人和史剑英都不知身在何处？
两天之后，马车驶到某一地点，普渡上人和史剑英在恶判官唐彬和黑蛟龙沙乃雄的扰扶下改乘一艘船，驶向不可知的地方。
船行半日，普渡上人和史剑英又带下船，改坐两乘轿，再被抬向不可知的地方。
但这时候，史剑英已知天王帮的「总坛」到了！
果然，在轿中坐了盏茶工夫，二轿便停放于地，接着两人被抱了起来，走入像似屋中的地方，然后不久，两人被放置于两张坐椅上，只听天王帮主说道：「好，把他们眼上的黑布解下来！」
由于眼睛被蒙住了两天两夜，解开之时，普渡上人和史剑英一时仍看不见东西，过了很久后，视力才渐渐恢复正常。
擧目四望，看淸是置身于一间异常精致的书房中，两人均大感意外，发出了一声轻轻的惊呼。
原来，两人都以为天王帮将「招待」他们的必是一间地牢或密室，这时一看是一间精致的书房，自是大为惊奇了。
两人趋上窗口往外一看，发现书房外面是一座小巧玲珑的花园，四周围着竹篱，园中凉亭水榭，花木扶疏，最致幽美异常，心里大是欣悦，普渡上人转对天王帮主问道：「今后贫僧和悟了将在这书房居住下去？」
天王帮主颔首笑道：「是的，直到上人翻译完成为止！」
普渡上人又问道：「那么，贫僧等可以恢复本来面目了吧？」
天王帮主道：「当然可以，上人先歇一会，等下老夫再命人来替两位洗去脸上的易容膏！」
普渡上入道：「贫僧斗胆请问，这地方可是贵帮的总坛所在地？」
天王帮主道：「上人不必理会这些，只有一点上人须得记住，你们歇息时，可在园中自由活动，但切不可走出花园一步！」
普渡上人问道：「为何不能走出花园？」
天王帮主道：「这和老夫蒙住你们的眼睛是同一个理由！」
普渡上人苦笑道：「好吧，贫僧现在最渴望的是洗一个身子……」
天王帮主点点头，向恶判官唐彬和黑蛟龙沙乃雄挥了挥手，三人即走出书房而去。
史剑英目送他们走出花园后，脸上随之升起一抹愉快的笑靥，接着「吃吃」轻笑了起来。
普渡上人微诧道：「悟了，你笑甚么？」
史剑英趋至他身边，低声道：「上人可知此处是甚么地方？」
普渡上人摇头道：「贫僧不知！」
史剑英含笑低声道：「这里是洞庭湖中的一座小岛，弟子曾来过两次！」
普渡上人张目惊愕道：「噢，我们是在一座小岛上？」
史剑英点头笑道：「正是，这座小岛弟子不仅来过两次，而且这间书房弟子还曾进来过！」
普渡上人急问道：「那么，这座小岛名叫甚么？」
史剑英道：「叫离魂岛！」
普渡上人皱眉沉吟道：「离魂岛？唔……贫僧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史剑英微笑道：「这座离魂岛的主人是个女瞎子，名叫『离魂娘娘冷靑靑』！」
普渡上人失声道：「啊，就是那位收养一千多个残废女子的离魂娘娘？」
史剑英点头道：「正是！」
「现在她在不在这岛上？」
「不在，早于数月前，天王帮主派三使者来胁迫她归顺，她不予理会，三使者便登岛进犯，那时弟子适由蛮荒回到中原，来此向她敍述寻获金城经过，她个性倔强，竟不要弟子帮忙，结果被三使者杀死了许多部下，最后还是弟子打出一颗烟幕弹替她解危。」
「她收养的一千多个残废女子也都被三使者杀害了？」
「没有，她在接到三使者的挑战书时，便把她们迁往幕阜山，当日被杀害的，都是身有武功的女子。」
「晤，贫僧早就听说离魂岛是残废女子的乐园，天王帮竟对这些与人无争的残废女子施予无情的攻击，着实令人可恨！」
「当时弟子也不明白他们为何对离魂岛也不肯放手，现在弟子终于明白他们攻击离魂岛的目的了！」
「他们的目的是甚么？」
「占领离魂岛做为他们天王帮的总坛！」
「晤……」
「这座离魂岛四面环湖，且形势险恶，容易防守，所以他们选择做为总坛所在地！」
「原来如此，咳！天王帮主一路上蒙着我们的眼睛，用意就在使我们不知身在何处，不想结果却是到了你最熟悉的地方，这可能他的气数将尽了！」
「可不是，最可笑的是他竟把我们安置在这书房……」
「这书房怎样？」
「这原是『离魂娘娘冷靑靑』的卧房，当时『离魂娘娘』便是与弟子由此逃出离魂岛的！」
「啊，这书房中有秘密地道？」
「正是，但天王帮的人已将这房子重新装饰过，不知他们在装饰时，有没有发现秘密地道……」
史剑英说到这里，走去书房门口向外张望了一下，见没有人走过来，于是趋近房中的一座固定在墙壁上的衣橱，拉开衣橱门，转动一支挂衣裳用的圆木，一连旋转九下，便听一阵「轧轧」之声响了起来，紧贴墙壁那一面橱背慢慢的往下降，露出了一个黑沉沉的地道入口！
普渡上人一见之下，又惊又喜，合掌道：「阿弥陀佛，看来我们是命不该绝了！」
史剑英亦是欣喜已极，当下又转动圆木使暗门恢复原状，关上衣橱门，兴奋的笑道：「天王帮主一定不知道这书房中有一条秘密地道，所以才把我们安置于此，哈哈，这眞所谓人害人不死，天无绝人之路！」
普渡上人问道：「这条地道通往何处？」
史剑英道：「岛边上，出了洞口便是洞庭湖。」
普渡上人道：「那么，我们若无船只，一样逃不出离魂岛啊！」
史剑英道：「这个可以慢慢想办法，只要天王帮主不知道我们由何处逃出书房，总有办法可想的！」

孤鶴

第七二章　夜探地道险遭凶



普渡上人正要在开口，史剑英已听到有人朝书房走过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传音说道：「别作声，有人走过来了！」
说罢，走去床榻前，假作整理衣物。
须臾，四个劲衣汉子，端着两大只盛满热水的浴桶和一些盥洗用具，走入书房，他们把浴桶和盥洗用具放下后，其中一个动衣汉子，由身上掏出一块碱，放在桌上，说道：「我们帮主说，你们用这块碱即可洗去脸上的易容膏，你们自己会洗吧？」
史剑英挥手道：「会！会！你们去吧！」
四个劲衣汉子抱拳一礼，即退出书房去了。
史剑英便把书房的门关上，再把窗帘垂下，才与普渡上人脱衣入浴。
顿炊工夫之后，两人都已恢复本来面目，当然史剑英「恢复」的是小沙弥「悟了」的面目。
然后，那四个劲衣汉子来把浴桶和盥洗用具取走，之后不久，另两个劲衣汉子端来了一份素食，来人把素食端上桌后，躬身说道：「我们帮主说，两位旅途劳顿，用过素斋后，就请安歇，明日我们帮主再来与两位相见！」
语毕，迳自去了。
普渡大人和史剑英自然不客气，坐下便吃，史剑英一边吃一边思索，不觉喃喃自语道：「嗯，也许可以冒险去探一探……」
普渡上人问道:「探甚么？」
史剑英抬头笑道：「黄鹤老人和于家琪！」
普渡上人目光一凝道：「你认为他们被囚禁在这离魂岛上？」
史剑英点头道：「是的，还有那一百八十尊金人像，我想也都在这岛上！」
普渡上人道：.「你想出园去窥探一下？」
史剑英反问道：「上人以为如何？」
普渡上人沉吟道：「贫僧猜想，天王帮主必定派人在园外监视我们，小施主若出去，只柏会被发现……」
史剑英道：「是的，不过天王帮主并不知弟子是史剑英的化身，所以他对我们的监视可能不如想像中之严密，弟子只要小心一点，也许可躱过那监视之人！」
普渡上人道：「你的目的在剑谱，如今剑谱尙未译出一半，万一身份败露，不是都完了么？」
史剑英道：「弟子考虑的也就是这一点，但是好不容易来到此处，若不乘机窥探一下，未免虚了此行，而且剑谱与黄鹤老人等两相比较之下，弟子觉得解救后者更为重更……」
普渡上人道：「救人固然重要，但是小施主将来赖以救平魔祸的，也许就是这套剑法呢。」
史剑英点头道：「是的，可恨那老贼不肯一百七十八块金块全交给上人，要是他肯将剩下的一百四十四块金块交出，那就好办了。」
普渡上人微笑道：「这里是他的地方，也许他明天就肯将剩下的一百四十四块金牌一起交给贫僧！」
史剑英想想也觉得颇有可能，故愉快的笑道：「对，假如他眞把金牌交给上人，弟子便先把剑谱记熟，然后再出去窥探，如能找到黄鹤老人和于姑娘，就设法救他们来此，大家由地道逃出去！」
普渡上人道：「阿弥陀佛，虽是小施主的如意算盘，但也许菩萨会保佑小施主成功的。」
两人吃罢素斋，暮色已浓，史剑英因想看看花园外的情形，便与普渡上人走出书房，在花园里四处溜跶起来。
花园的四面.均只围着一道竹篱，是以园外的情形可以看得很清楚，只见园外四面的房子，与数月前大同小异，唯一不同的是各处院路都有人持枪守立，戒备森严，笼罩着一片严肃的气氛！
史剑英看了后，心中暗发冷笑，随与普普渡上人转回书房，普渡上人低声道：「你看有那么多人在各处看守，如何出得去？」
史剑英道：「没问题，要逃过这些守衞的视线并不困难，困难的是不知黄鹤老人和于姑娘是否被囚禁在这岛上？以及在这岛上的某一间房子里？」
普渡上人道：「你说来过离魂岛两次，难道不能推测一处『可能』的地点？」
史剑英道；「弟子虽来了两回，但均未停留多久，是以无法推测出他们囚禁人的地方。」
普渡上人道：「这座离魂岛究竟有多大？」
史剑英道：「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岛上房屋，约有三百多间。」
普渡上人道：「要在三百多间房屋中找出他们囚禁人的地方，确不大容易，依贫僧之见，小施主还是暂时打消窥探的念头吧。」
史剑英道：「好吧，我们且好好睡一夜，明天再作打算！」
书房中有两张床，当下老少俩摒开杂念，各自解衣上床睡下。
这是老少俩自从落入天王帮主之手以来，第一次获得的最舒服的床位，因此两人躺下不久，便已沉沉进入梦鄕之中。
但是或许睡得太早，史剑英一觉醒来，撩开蚊帐往窗外一看，发觉才是半夜时分！
他觉得精神很好，再无睡意，乃起了一个念头，遂即下床走去普渡上人床前，只见上人亦已淸醒了，便轻声问道：「上人也醒了？」
普渡上人答道：「是的，现在好像才交三更吧？」
史剑英道：「可不是，我们睡得早，距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哩！」
普渡上人道：「那就再睡一觉吧。」
史剑英道：「不，弟子睡不着了。」
普渡上人坐了起来，道：「那么，书架下有一副弈具，让我们用它来打发时间。」
史剑英摇头道：「也不，弟子想下去看看！」
普渡上人注目问道：「下去看看？」
史剑英一指那座衣橱道：「弟子是说下那地道去看看，勘察一下？」
史剑英道：「看看地道是否有变化，也许天王帮早就发现这条地道，而在中间将它堵死了。」
普渡上人听了点点头道：「既是如此，小施主下去看看也好，但如小施主进入地道后，他们忽然来了呢？」
史剑英道：「这个时候大槪不会，万一他们来了，上人不要立刻开门，故意大声发问，弟子在地道中听到时，便会赶快出来。」
普渡上人笑道：「好，小施主快下去吧！」
史剑英于是跳到衣橱前，轻轻拉开橱门，转动上面的圆木，等暗门降下后，便抬脚跨了进去。
地道中漆黑异常，伸手不见五指，他取出火折子不断幌亮着，一步一步的走入。
他记得这条地道的中间，有一间丈五宽濶的地室，顶上嵌着一颗夜明珠，而地室的对面，有一扇铁门挡着，必须打开铁门，才能一直走到岛边，他还记得当日与离魂娘娘进入地道时，曾将天王帮的三个武士……鞭尸手方彪、无心客万海寿、毒蛇童千石……顺手掳入地道，后来离魂娘娘就在那间地室内将他们杀死……咳，那三具尸体若还在地室内，一定是臭不可闻了！
果然，走入一百多步，已闻到了一股尸臭味，还好这股臭味没有想像中那么令人无法忍受。
而，这股尸臭味也等于带给他一个好消息，这就是说：天王帮主显然尙未发现这条地道，不然早就派人将三具尸体淸除掉了。
知道了这条地道尙未被敌人发现，他兴奋极了，立刻快步向前奔去。
转眼间，他奔到地室了。
那知就在他一脚跨入地室之际，蓦觉腰上一麻，整个人便如推金山倒玉树般的向前摔倒！
他知道中了暗算，可是却不知道出手袭击自己的人是谁，因为原嵌在地室顶上的那颗夜明珠业已不在，地室中一片黑暗！
当他正想开声发问时，只觉一只冷冰冰的手掌已然抓住了自己的颈项，接着哑穴上又被对方点中，登时连呼叫也办不到了！
然后，对方像捉小鸡一样把他提了起来，嘴里发出低沉的「唤喋」怪笑道：「终于捉到了一个，今夜老娘可以尝一尝火烤人心的滋味了！」
听声音，原来竟是个半老徐娘！
史剑英一听对方是个女的，心中颇为惊奇，但是再听对方竟要「尝一尝火烤人心的滋味」，不由得浑身寒毛竖立，惊忖道：「我的天！原来碰到吃人的妖精了！」
不过，他到底不失冷静，明白对方绝非妖魔鬼怪，并断定对方必是离魂娘娘的一个部下，由于逃不出离魂岛，故躱藏在这地道中，至于她要吃人心，理由可能有二，一是找不到食物，饥饿难忍，一是对天王帮痛恨入骨，非吃其心不足以泄心头之恨！
但是，史剑英虽然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却仍无法安心下来，因为他麻哑穴均已受制，既不能动弹亦不能言语，无法向对方说明自己是谁，是以仍然逃不开被「吃掉」的噩运！
他多么希望对方能解开自的哑穴，只要自己能够开口，只要对方知道自己是史剑英，立刻就可脱险，但是他知道对方解开自己的哑穴是很渺茫的，她根本不会想到自己不是天王帮之人，她现在只有一种想法，使自己不能挣扎也不能呼吸，好舒舒服服的享受「吃人心」的滋味！
想到这里，不禁暗叹一声，忖道：「罢了，想不到我史剑英竟会落得如此死法……」
正嗟叹间，忽觉自己的身子由对方的手里飞出，蓬然被抛落于壁角下！
接着，只听对方喃喃自语道：「哼，怎么只下来这一个？莫非这贼子刚刚发现地道入口，未禀告三使者就先下来的？」
话完，地室中蓦然闪出一道光亮，原来对方在使用火折子点燃地室中的一盏油灯！
当油灯点亮后，史剑英一看淸对方的面貌，不觉失声大叫道：「天哪！竟是您？」
可是他没有眞的叫出声音来，因为他此刻的舌头是僵硬的。
原来，这个要吃火烤人心的女人非是别人，竟是离魂娘娘冷靑靑！
离魂娘娘冷靑靑自然不知他是史剑英，而且她是个双目失明的瞎子，所以也不知自己已俘掳到的是个小沙弥，她点亮了油灯之后，便由怀中抽出一柄锋利的匕首，挪步走到史剑英身前蹲下，嚟嗓怪笑道：「看淸楚没有？你认得老娘是谁么？」
她这样发问，并无要俘掳回答之意，故接着又笑道：「也许你不知老娘是谁，告诉你吧，老娘便是这座离魂岛的主人——离魂娘娘冷靑靑！」
史剑英在对方点亮油灯之际，心里也有一阵高兴，因为他忖度对方在看出自己是个「小沙弥」时，必会觉得奇怪，因而很可能会解开自己的哑穴进行盘问，可是及至看淸对方是离魂娘娘，就知要糟，因为她是个瞎子，她根本「看」不出自己是「小沙弥」，那会有兴趣盘问自己啊？
他心里很明白，今夜自己若无说话的机会，必定会死在离魂娘娘的手里，因此急得五内如焚，在心中大叫道：「冷岛主啊，妳若不先问淸楚再下手，妳会后侮一辈子的！」
但离魂娘娘根本听不到他心里的呼叫，只见她满面杀气的又「桀桀」冷笑道：「你想不到老娘会潜回摊魂岛来是不是，桀桀桀，告诉你，老娘原以为要找你们天王帮复仇已不容易，可是老娘后来终于明白他们进犯离魂岛的目的并不是要迫老妇归顺，也不是要迫老妇缴保护金，你们的目的是要占领离魂岛做为你们天王帮的总坛，所以老娘也就立刻潜返离魂岛，这是老娘复仇的好机会，老娘要把你们一个一个吃掉，当三使者和你们帮主发觉部下连续失踪时，他们一定要搜索全岛，最后一定会找到这个地道，那时便是你们天王帮覆亡的时候，桀桀桀……」
史剑英听得又高兴又恐惧，拚命在心里大叫道：「好主意！可是冷岛主，我是史剑英呀！」
离魂娘娘顿了顿，又笑道：「现在，老娘要把你的心挖出来吃，如果你觉得老娘的手段太残酷，那你应该怪你们帮主和那三个使者，因为他们无端杀害了老娘许多部下，而且使一千多个残废女子无家可归！」
她说到这里，伸出左手向史剑英的身上摸来，她要撕破俘掳的胸襟，以便用刀开剥，但因她双目失明，伸出的左手没有摸着史剑英的胸襟，却摸着了史剑英的一颗光头！
「咦，是个光头的？你是个小孩子么？」
她脸上升起一丝惊奇，继续抚摸着史剑英的全身，然后又发出惊诧道：「怪了，你莫非是个和尙？」
史剑英听了大喜，暗叫道：「正是，正是，现在妳该解开我的哑穴问一问了吧！」
离魂娘娘没有动手解开他的哑穴，她歪头寻思半晌，突然一刀指上史剑英的心口，冷冷说道：「出家人竟然也加入了天王帮，可知你必是佛门败类——你是哪一派出身的？」
听不到对方回答，她才想起对方被自己点了哑穴，当下骈伸二指将史剑英的哑穴解开，又问道：「快说，你是那一派出身的？」
史剑英哑穴一解，等于捡回了一条命，不禁大大的透了一口气，叫道：「啊呀！冷岛主！妳差点要了我的命！」
离魂娘娘冷笑道：「做梦！你以为老娘会饶你么？」
史剑英笑道：「妳若知道我是谁，叫妳出一身汗！」
离魂娘娘道：「那怕你是少林派的掌门人，一旦加入天王帮，老娘照样敢杀你！」
史剑英道：「冷岛主听不出我的声音么？」
离魂娘娘道：「老娘从不与和尙打交道！」
史剑英笑道：「我是史剑英啊！」
离魂娘娘陡地一呆，愕然道：「你是说甚么？」
史剑英笑笑道：「冷岛主若不相信，小可可以举出三个证人！」
离魂娘娘声音有些颤抖了，问道：「哪三个证人？」
史剑英道：「鞭尸手方彪、无心客万海寿，毒蛇董千石，这三人的尸臭味，还留在这间地室里呢！」
离魂娘娘连忙收起匕首，情不自禁的一把将史剑英抱住，惊喜交集地道：「史剑英！你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
史剑英笑道：「冷岛主先解开小可的麻穴如何？」
离魂娘娘忙的解开他的麻穴，一面说道：「谢天谢地，还好没有铸成大错，可是史少侠，你怎么变成光头和尙了呢？」
史剑英挣身坐起，笑道：「若不出家当和尙，怎能来到此处！」
离魂娘娘急道：「别卖关子了，你究竟是怎么上岛来的？」
史剑英道：「一言难尽，咱们且先回到地道那边，再容小可详细禀告吧！」
离魂娘娘讶道：「在这里说不更安全？」
史剑英站起身道：「不，咱们到那边去说，一旦有人要进入书房时，小可才能够赶回床上睡觉，才不致败露身份！」
说着，当先向地道入口走去。
离魂娘娘随后跟入，一面又问道：「史少侠就睡在那书房里的？」
史剑英道：「正是，同房还有一位长安大兴禅寺的普渡上人。」
离魂娘娘吃惊道：「你们是怎样进入离魂岛的？」
史剑英道：「天王帮主去大兴禅寺邀请普渡上人替他翻译蕴藏于一百八十尊金人像中的那套剑谱，小可事先料到他有此一举，故先去见普渡上人，如此这般，小可便剃掉头发，化名悟了，跟随普渡上人充当小沙弥……」
离魂娘娘赞道：「妙啊！史少侠眞是无孔不入，现在那位普渡上人已开始替他翻译了？」
史剑英道：「是的，最先是在骊山一座古刹中，后来天王帮主发现三味神翁在跟踪，就使了个『金蝉脱壳』的诡计将我们带来这里，我们是黄昏前到达的，来到此之前，天王帮主蒙住了我们两人的眼睛，可是一到岛上，小可就知是妳冷岛主的离魂岛，更妙的是天王帮主竟把我们安置于这间书房，小可知道他还不知道这条地道，故乘着半夜无人下来看看，不想竟在这里遇上了冷岛主，刚才冷岛主若非摸着了小可的光头，后果可眞不堪想像……」
离魂娘娘笑道：「我在这地道中躱藏了半个月，也没见一个人下来，今天发觉下来一人，那会想到竟是你史少侠啊！」
微微一顿，接着又道：「史少侠化装小沙弥跟随普渡上人，目的可是想窃取那套剑法？」
史剑英道：「不错，一百八十招剑法，小可已得了他三十四招！」
离魂娘娘道：「那套剑法当眞厉害么？」
史剑英道：「正是，较之剑王和家师的剑法，似要强上一倍不止。」
离魂娘娘道：「史少侠窃取剑谱之法虽妙，但天王帮主不也一样可获得？」
史剑英笑道：「不；他得到的是一部『偸工减料』的剑谱，练不起来的！」
离魂娘娘心知甚么叫「偸工减料」，不由也笑道：「那他不会怀疑么？」
史剑英道：「他也曾怀疑普渡上人在搞鬼，但因得不到凭据，所以现在不再怀疑了。」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地道入口处，史剑英探头看看书房，见平静无事，于是又退后几步，轻声道：「距天亮尙有一个多时辰，天王帮主大槪不会来。」
离魂娘娘道：「那么，咱们可以放心畅谈，史少侠请先告诉我，那天王帮主究竟是何许人？」
史剑英赧笑道：「惭愧，直到现在，小可仍只知他就是自称『丛林之王』的靑衣蒙面人，以及明白他确是杀害『武林十八高手』的凶手而已！」

孤鶴

第七三章　迫供



离魂娘娘错愕道：「这是说，你由蛮荒取回的千年茯苓仍未能使尹姑娘恢复记忆力？」
「不！尹姑娘的记忆力已经恢复了！」
「哦，那么，她说不出凶手是谁？」
「也不，她亲眼看见那凶手毒杀『武林十八高手』，只是她说的那个凶手竟是当今武林第二呙人——剑王钟离震！」
「啊啊，是剑王钟离震？这怎么可能呀？」
「我们也认为不可能是剑王钟离震，因此家师、一蓆神丐、尹姑娘及小可四人就起程去虎牙山白鹤山庄求见剑王」
当下，史剑英便把与剑王钟离震后所发生的一切，详详细细说了出来。
离魂娘娘听得惊奇不已，说道：「眞奇怪，这样说来，剑王钟离震分明早就知道凶手是谁，但他为何一直秘而不宣呢？」
史剑英道：「他不仅秘而不宣，甚至表示同情凶手，因此家师在怀疑，凶手可能是钟离震的师弟——恨天居士屡迎阳！」
离魂娘娘一呆道：「哦，钟离震有一个师弟叫『恨夫居士娄迎阳』？」
史剑英道：「是的，不过『恨天居士娄迎阳』已在三十年前被钟离震杀死了。」
离魂娘娘又是一呆道：「这是甚么话，恨天居士娄迎阳既已被钟离震杀死，令师怎又怀疑凶手是他？」
史剑英道：「所谓杀死，是说钟离震将他打下万丈深渊，也许娄迎阳跌下万丈深渊没有摔死。」
离魂娘娘一哦道：「当初钟离震因何杀死自己的师弟？」
史剑英道：「据说娄迎阳不学好，为人愤世嫉俗，心胸偏狭，动不动就杀人，有一次杀死了少林门下，少林派大兴问罪之师，钟离震一气之下，就把他打下万丈深渊；也许没有跌死，而钟离震以为他已经死了，由于亲手杀死同门师弟，心中不免负疚，后来发现娄迎阳没有死，自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因此便把娄迎阳未死的秘密隐藏起来，但娄迎阳对他却痛恨入骨，故冒充他去杀害『武林十八高手』，企图嫁祸给他；钟离震则因不忍再杀他，故隐忍了下来。」
离魂娘娘道：「可是，娄迎阳既有意嫁祸给钟离震，为何不向武林人宣布『武林十八高手』是钟离震杀害的呢？」
史剑英道：「也许钟离震早一步发现他杀害『武林十八高手』故在他尙未到处宣扬之前，把他擒获囚禁了起来。」
离魂娘娘道：「结果又怎么把他放出去了？」
史剑英道：「就小可的猜想，娄迎阳被囚禁期间，可能曾向钟离震表示悔悟之意，而后来钟离震听说家师将寻觅千年茯苓医治尹姑娘，钟离震怕尹姑娘记忆力恢复后泄露了秘密，故与屡迎阳商量，将他放走，敎他全力阻挠敝师兄及小可寻觅千年茯苓，到了阻挠失败后，钟离震见家师等找上白鹤山庄，便有意将眞相说出，而娄迎阳因已夺得金城的所有宝物，且已组成一个天王帮，不愿再让武林人知道他是当年的『恨天居士』，便将师兄钟离震杀死！」
离魂娘娘点点头道：「史少侠这种推测甚有道理，看起来天王帮必是『恨天居士』娄迎阳了！」
史剑英笑道：「小可只是如此猜测，至于对不对，只有擒住天王帮主，才能见分晓。」
离魂娘娘问道：「史少侠可有擒他之策？」
史剑英道：「没有，小可此番化身小沙弥，目的只在窃取剑谱及解救黄鹤老人和于姑娘，固尙未与家师等人取得连络，无法定下歼敌之策。」
离魂娘娘微惊道：「怎么黄鹤老人也被他擒去了？」
史剑英道：「是的，小可在蛮荒寻获千年茯苓后，即连程赶回中原，他们来不及利用于姑娘胁迫小可交出千年茯苓，回到中原后，就再擒去黄鹤老人，打算利用黄鹤老人和于姑娘做为人质，迫小可就范，但家师不受威胁，结果他们也没当场杀武黄鹤老人和于姑娘，小可猜想他们两人必被囚禁于此。」
离魂娘娘道：「就算他们被囚禁在这岛上，但敌我力量悬殊，要想救他们逃出，只怕不容易呢。」
史剑英道：「是的，所以为今之计，只好等到与家师等人连络上后才能动手。」
离魂娘娘间道：「你如何与令师连络？」
史剑英道：「小可与普渡上人来此的途中，曾救了一位少林监寺法镜大师的性命，小可曾暗中递了一张字柬给他，请他继续跟踪我们，等到确知天王帮主落脚的地点后，再去汉阳通知家师，但法镜大师其时身负内伤，不知后来有没有继续跟踪我们？」
离魂娘娘道：「如法镜大师知悉你们在此而赶去通知令师，令师大约几时可以赶来？」
史剑英道：「此地距离汉阳不远，大槪半月之内便会赶来的。」
离魂娘娘道：「那么，咱们就等看看，俟令师等人赶到后，大家一齐动手，将他们一网打尽！」
史剑英问道：「冷岛主原说要去幕阜山，后来怎又回到这里了？」
离魂娘娘笑道：「我到了幕阜山后，觉得天王帮伤犯我的离魂岛，目的绝不在那区区―万两银子的保护金，也不是眞的要迫我投顺，而是想占领我的离魂岛做为他们天王帮的根基地，因为本岛四面环水，进可攻退可守，是一个很好的据点，所以我便偸偸回到此处，果然被我料中，我回到岛上时，就发现有许多人在岛上活动了。」
史剑英道；「冷岛主是怎么潜回来的？」
离魂娘娘道：「我利用一支巨木潜游回来，因在夜间，没被他们发现，而且一上岛后，我就由地道出口进入，故直到今天，他们还不知情。」
史剑英又问道：「冷岛主可曾走出地道探测敌情？」
离魂娘娘摇头道：「没有，我双目失明，看不见敌人，容易卷人发现，所以一直躱在这地道中，打算等天王帮主来岛时，设法诱他发现书房这个暗门，然后等他进入地道时，我便将他杀死！」
史剑英道：「这半月来，冷岛主都吃甚么呢？」
离魂娘娘笑道：「吃生鱼，那地道出口附近，有取之不尽的鲜鱼鲜虾！」
史剑英道：「原来如此，昨天小可来到岛上时，发觉岛上房屋均无改变，假如黄鹤老人和于姑娘被囚禁于此，冷岛主认为他们会囚在何间屋子里？」
离魂娘娘道：「你打算出去窥探一番么？」
史剑英点头道：「正是，那天王帮主严嘱我们不得走出花园，但小可却想出园去看看。」
离魂娘娘沉吟道：「只怕很危险吧？」
史剑英道；「小可自信有办法化险为夷！」
离魂娘娘道：「他们被囚禁的地方，极可能是在一间地下室，那间地下室就在客厅后面，你如能进入客厂，厅后有一间红色小房，进入小房，打开房中一扉铁门，就可直达地下室，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去冒险，等令师到达后，再动手为妙。」
史剑英一晤，又问道：「那铁门如何打开？」
离魂娘娘道：「铁门上有一个圆圆的门柄，你把它向右转五圈，再向左转三圈，即可推开。」
史剑英牢记在心，当下笑道：「冷岛生，小可以前曾说，如能得到那一百八十尊金人像，愿全部赠给妳养活那一千多个残废女子，现在一神差鬼使，也许天王帮主已将那些金人像搬运到岛上来了呢！」
离魂娘娘苦笑道：「我现在只想杀死天王帮主为那一百多个惨死的部下复仇，重整离魂岛，使所有残废女子再获得一处栖身的地方，至于那些金人像，能不能得到，倒是其次的问题了。」
史剑英道：「冷岛主可愿到书房去见见普渡上人？」
离魂娘娘摇头道：「不了，万一被发现，那可——」
一语未毕，书房外忽然响起了「砰！砰！砰！」三下敲门声！
离魂娘娘浑身一震，急道：「快上去，大槪是天王帮主来了！」
史剑英不敢怠慢，连忙一个箭步窜到地道与衣橱接连之处，轻捷的跨出衣橱，一面拉上衣橱门一面开声问道：「哪一位？」
这时，床上的普渡上人亦已坐起，他以为史剑英进入地道的行动已被发觉，故神色甚是紧张。
史剑英示意他勿惊，又开声问道：「是哪一位呀？」
只听天王帮主的声音答道：「是老夫，悟了你快来开门！」
史剑英上前打开房门，装出一脸惺忪睡容道：「帮主，天还没亮呢！」
天王帮主跨步而入，目注普渡上人笑道：「打扰上人睡眠，抱歉之至！」
普渡上人伸脚下床，答道：「不妨，施主驾临，不知有何见敎？」
天王帮主在鼓凳上落坐，面露神秘微笑道：「老夫来告诉上人一个消息，刚才老夫的部下在湖上擒到了一个奸细！」
普渡上人看了史剑英一眼，惊讶道：「擒到了一个奸细？」
天王帮主道：「是的，上人曾为他向老夫求情，老夫也破例饶了他一命，可是他活得不耐烦，又追上来了！」
普渡上人面色一变道：「施主说的是法镜大师？」
天王帮主冷笑道：「可不是，看来老夫那天赏他的一掌不够份量，所以他又继续跟踪我们，一个时辰前，他雇船往此处驶来，那梢公是老夫的部下，他见那老秃驴行动可疑，就将小舟掀翻，把他擒了上来。」
普渡上人眉头微微一皱，问道：「施主打算如何处置他？」
天王帮主移目转望史剑英，道：「如何处置，等下再说，老夫的部下将他擒上来后，由他身上搜出一张字柬，那是用炭笔写的……」
说到这里，住口不再往下说，只用一对炯炯如炬的精眸注视着史剑英，脸上布满凶悍的笑容！
史剑英心头像被甚么东西撞击了一下，但他知道这是生死关头，故努力鎮定心神，若无其事的接口问道：「说啊，那字柬上写着甚么？」
天王帮主嘿嘿冷笑道：「那字柬虽然浸了水，但我们仍可看得出来……」
史剑英一听就知那张字柬浸了湖水后，必已模糊不淸，对方可能只看出几个字，而怀疑是自己写的，故前来探测虚实；如果对方已看出那字柬上的全部文字，绝不会再用言语来试探的，当下更是安心，笑道：「施主眞会卖关子，那字柬上到底写些甚么啊？」
天王帮主沉声缓缓道：「大意是敎他继续跟踪，然后邀人来攻打本帮！」
普渡上人道：「施主可是怀疑那张字柬是贫僧写的？」
天王帮主眼睛望着史剑英，摇头道：「不，那天上人没有碰过那秃驴……」
史剑英笑道：「小僧碰过，施主莫非在怀疑小僧？」
天王帮主阴沉沉的笑道：「那张字柬敎他继续跟踪，这种口气不像是外人写的，悟了，看你年纪轻轻，干事倒眞有一套啊！」
史剑英神色平静的笑道：「小僧有一意见，不知施主肯不肯采纳？」
天王帮主道：「说来听听！」
史剑英道：「施主把那位法镜大师带来这里当面问问，假如法镜大师供认那张字柬是小僧写的，小僧甘心认罪，任凭施主处置便是！」
天王帮主道：「正合老夫心意！」
说着，掉头向书房外喝道：「带那老秃驴进来！」
「是！」
门外应声之后，恶判官唐彬和黑蛟龙沙乃雄一人捉着法镜大师的一条手臂，走进书房来了。
法镜大师面色苍白，浑身湿淋淋的，看情形曾喝足了湖水，刚刚苏醒过来。
他被带进书房后，抬头向普渡上人和史剑英看了一眼，随又垂下头，默然不语。
天王帮主站了起来，举步走到他面前，一指普渡上人和史剑英冷笑道：「老夫为你介绍，这位是长安大兴禅寺的普渡上人，这一个是跟随上人的小沙弥悟了，他们和老夫三人，数日前雇车聘驰于汉中道上的身份是『铁沙掌吕延信』，『金枪手王沛』及『笑面虎孔正麒』，那天，你误认为『笑面虎孔正麒』的就是这个小沙弥悟了，他在抱你进入车厢的时候，暗中把字柬塞入你怀里，是不是？」
法镜大师恍似未闻，仍垂头不语。
天王帮主道：「听着，只要据实招认，老夫愿再放你一条生路。」
法镜大师慢慢抬起头，惨笑一下，道：「眞的么？」
天王帮主点头道：「不假，你快说吧！」
法镜大师移目转望史剑英，喃喃问道：「他……他就是『笑面虎孔正麒』？」
天王帮主又点头道：「不错，他的本来面目就是现在这样！」
史剑英见法镜大师有招供之意，不禁急得手心淌汗，暗忖道：「罢了，这个法镜大师敢情也贪生怕死，这下完蛋了！」
但他心中尽管紧张，仍未形诸于面上，当下反向法镜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当日化装『笑面虎孔正麒』的确是小僧，大师请想想看，小僧有没有塞给大师一张字柬？」
镜大师沉默半晌，回望天王帮主道：「施主请再说一遍，假如贫僧据实说出，施主就肯释放贫僧？」
天王帮主道：「是的，一言九鼎！」
法镜大师垂头道：「既然如此，贫僧就实说不妨，他……这个小沙弥，他没有塞给贫僧甚么东西！」
史剑英原以为他会据实招出，一颗心正怦怦狂跳，这时一听他回答没有，不觉长长透了一口气，展颜笑道：「大师如此答复，这位施主要失望了！」
天王帮主冷哼一声，双目锐芒熠熠，沉声道：「当眞的没有塞给你一张字柬？」
法镜大师摇头道：「没有，施主应知出家人不打逛语！」
天王帮主怒道：「那么，你身上那张字柬是谁给你的？」
法镜大师道：「那是贫僧自己写的。」
天王帮主道：「嘿，你写一张字柬，敎自己『继续跟踪』么？」
法镜大师道：「不，贫僧打算托人带回少林寺中，因找不到一个熟人，故尙未寄出去。」
天王帮主冷笑道：「哦，眞是这样么？」
法镜大师道：「是的，贫僧不知那天见到的『笑面虎孔正麒』不是眞正的孔正麒，因贫僧发誓要除去那孽畜，故虽然身负内伤，于穴道自解后，仍决足继续追踪你们三人，而为了使敝掌敎知悉贫僧的行踪，就写了一张字柬，打算托人带去嵩山，不想一路上均未遇到一个熟人，故一字柬就一直留在贫僧身上。」
天王帮主听他解释得合情合理，早先对「悟了」的怀疑便渐渐消失，当下向恶判官唐彬使了个眼色，说道：「好，唐武士，你们带他离开此处，放他回去吧！」
恶判官唐彬应了一声「是！」，便欲将法镜大师带出，普渡上人即时开声道：「且慢，贫僧有话要说！」
天王帮主示意恶判官唐彬暂停，回望普渡上人问道：「上人有何话说？」
普渡上人道：「施主说要放法镜大师回去，只怕不是眞的吧？」
天王帮主静然道：「上人何多心乃尔？」
普渡上人道：「贫僧不愿见到一位有道高僧被人杀害，施主若还要贫僧效劳，请暂时将他囚禁起来，俟贫僧翻译完成后，再让他与贫僧一同出去。」
天王帮主道：「要是老夫不答应呢？」
普渡上人道：「贫僧所求于施主者，都是施主办得到的事，要是连这点请求都不答应，那就太令一贫僧灰心了！」
天王帮主为了要普渡上人诚心诚意翻译剑谱，对他的请求始终不敢太过峻拒，这时听了他的话，情知若不答应，那便表示自己确有杀害法镜之意，心想老秃驴若横了心不肯替自己好好翻译，那可得不偿失，乃点头答应道：「好吧，老夫本是要放他回去，既然上人多疑，老夫就暂时把他囚禁起来便了。」
普渡上人道：「还有，每隔一天，施主请带他来让贫僧看看，因为贫僧若看不见他，仍会怀疑他已遇害！」
天王帮主恼笑道：「都依你！都依你！」
普渡上人笑道：「现在，施主如已不再怀疑悟了，就请让我们再躺一会儿如何？」
天王帮主拱手一揖，转向恶判官唐彬两人挥挥手，随着他们步出书房而去。
史剑英上前关好房门，侧身谙听一阵，听得对方三人确已押着法镜大师走出花园，这才回对普渡上人一吐舌头，轻笑道：「好险，差点就完蛋了！」
普渡上人面呈凝重道：「法镜大师既已被擒，我们如何再与令师连络呢？」
史剑英道：「不打紧，咱们现在又多了一个人，可以慢慢想办法解决。」
普渡上人苦笑道：「你认为法镜大师还能帮忙么？」
史剑英趋近他身边，附耳说道：「不，弟子所谓多了一人，说的不是法镜大师，而是离魂娘娘！」
普渡上人一愕道：「离魂娘娘？」
史剑英一指衣橱道：「是的，离魂娘娘早已偸偸回到岛上，此刻正躱藏在地道中！」
普渡上人惊喜道：「哦，竟有此事，她躱藏在地道中干么？」
史剑英道：「守株待兔，她声天王帮迟早会发现这个地道……」
当下，就将巧遇离魂娘娘的经过说了一遍。

孤鶴

第七四章　译剑谱以待缓兵



普渡上人听得惊奇不已，道：「她一个双目失明的女人竟能只身潜回离魂岛，这等胆量眞是世间少有啊。」
史剑英道：「上人请再躺下歇歇，弟子还想去跟她谈谈！」
语毕，趋至窗口向外张望几眼，见无动静，于是跳回衣橱前，轻轻拉开门，弯身跨了过去。
离魂娘娘因在近处的地道中，听到有人进入，便低声发问道：「是史少侠么？」
史剑英道：「是的，刚才的一切，冷岛主可曾听见？」
离魂娘娘道：「听见了，那位法镜大师也眞笨，竟被他的部下捉住！」
史剑英道：「这不能怪他因为他不知洞庭湖已是天王帮的天下，而且他大槪不谙水性，故此着了道儿。」
离魂娘娘问道：「如今你打算怎样？」
史剑英叹道：「单凭妳我两人，万万不是天王帮之敌，总得设法通知家师等人才行！」
离魂娘娘道：「那么，由我去通知吧！」
史剑英道：「不行，冷岛主双目失明，如何能逃出洞庭湖？」
离魂娘娘笑道：「半月前，我是怎么渡过洞庭湖来到这里的？」
史剑英道：「这只是说冷岛主的运气好，但运气不是常常有的。」
离魂娘娘道：「话是不错，但如不冒险一试，还有谁能去通知令师呢？」
史剑英道：「小可负有保护普渡上人之责，否则小可倒可以走一趟……」
离魂娘娘道：「今天是初三，晚上没有月亮，我仍用那支巨木潜渡出去，大槪没甚么问题，有问题的倒是令师的行踪据你所说，那天在骊山古刹，你托三味神翁赶赴汉阳通知令师等人，现在令师等人只怕已不在汉阳了吧？」
史剑英皱眉道：「可不是，以时间推断，家师等人此刻大槪已在前往骊山途中，冷岛主要找到他们，只怕很困难……」
离魂娘娘道：「由此到骊山，约须半个月的路程，那时令师等人大槪已离开骊山吧？」
史剑英点头道：「是的，不过由汉阳去骊山较远，冷岛主如能早三天赶到骊山，就可遇上他们。
离魂娘娘摇头道：「要在十三天之内赶到骊山，那是办不到的！」
史剑英道：「那么，冷岛主眞要去的话，只有一个办法了，小可相信家师等人离开汉阳绝不会超过三天，以此估计，他们此刻大约在钟祥县附近，冷岛主今晚逃出洞庭湖后，以最快的速度赶路，以五天的时间赶到襄阳，或可在那里找到他们。」
离魂娘娘沉吟道：「襄阳是他们必经之地么？」
史剑英道：「以常情推测，他们应该会由那里经过？」
离魂娘娘道：「好.我就赶去襄阳等等看，但如等不着，又将怎样？」
史剑英道：「冷岛主可以找丐帮的人帮忙，丐帮弟子遍布天下，他们可以利用飞鸽探询帮主的行踪，只要找到一蓆神丐，就可见到家师了。」
离魂娘娘点点头道：「嗯，有道理，如果我找到令师等人，便带他们潜渡洞庭，由地道出口进入，到达这里时，我会假装老鼠叫通知你，但这段期间，史少侠最好别妄动，以免债事。」
史剑英点头道：「好吧，冷岛主也请小心，如今武林中到处都有天王帮的武士………」
两人谈了一阵别后经过，看看天已破晓，史剑英才走出地道，上床躺下。
这天，吃过早饭不久，天王帮主就来了。
他客气的向普渡上人笑道：「夜里打扰上人，十分不该，上人有否再睡？」
普渡上人道：「没有，睡不着了。：」
天王帮主尴尬一笑道：「那么，上人今天有无精神翻译？」
普渡上人已知现在必须尽量拖延时间，使剑豪乐正辉等人来得及赶到此处，当下笑笑道：「连日劳顿，昨夜又没睡好，精神确有些困顿，要是施主肯让贫僧再休息一天，那就感激不尽了。」
天王帮主沉忖半晌，颔首道：「好吧，上人今天不必翻译，但明天开始，每天必须译出十块，老夫希望剩下的一百十四块金牌，能在半月之内完成。」
普渡上人道：「翻译是一种吃力的工作，施主若要贫僧匆匆译出，只怕会有错误。」
天王帮主道：「只要上人不故意译错，老夫相信不会的！」
普渡上人苦笑一下道：「看来施主还不放心贫僧？」
天王帮主笑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要老夫信任上人，还要假以时日！」
普渡上人叹道：「人最遗憾之处，就在人与人之间有着无法沟通的隔関，施主不肯信任贫僧，这也是莫可奈何之事。」
天王帮主似不想多谈，起身道：「好，上人请多多养神，老夫不打扰了。」
语毕，一揖而去。
史剑英看他走出花园后，即转对普渡上人笑道：「上人，我们来交谈一番吧？」普渡上人欣然道：「好，把弈具搬过来。」
史剑英搬出书架下的弈具，摆好坐位，两人相对坐下，取子着了起来。
布局之初，两人均不加思考，普渡上人乃一面下子一面问道：「他要贫僧在半月之内译完一百四十四块金牌，这怎么办？」
史剑英道：「家师等人或许可在半月之内赶到，但这是靠不住的，所以我们要想尽办法拖延，无论如何也要再拖他一个月！」
普渡上人道：「如何拖呢？」
史剑英道：「有时候，上人不妨伪称身体不舒，他若不肯让上人休息，上人就干脆『大病』一场。」
普渡上人点头笑道：「不错，这是一着好棋！」
史剑英取子着下，笑道：「弟子这一着也不坏，上人请仔细思考！」
普渡上人目注他着下的一子棋想了片刻，赞赏道：「果然厉害，贫僧眞未想到小施主的棋艺也这般了得……」
这一天，两人就在书房下棋消遣，由于棋力在伯仲之间，胜负互见，故越下越起劲，不知不觉间，一天就打发过去了。
吃过晚膳后，普渡上人和吏剑英又下了两局棋，看看夜已深，便解衣上床。
二更过后，史剑英悄悄下床，拉开衣橱门，再转动机关打开暗门，弯身钻进去了。
离魂娘娘仍在近处的地道上等候，听见史剑英下来，开口笑道：「史少侠未来时，我躱在这地道中并不觉枯燥，现在竟觉度日如年……」
史剑英问道：「冷岛主这就要走了？」
离魂娘娘道；「是的，史少侠有没有特别重要的话要我转告令师？」
史剑英道：「此地的情形，冷岛主多半已了解，见到家师时，请他尽可能多邀几个帮手来便了。」
离魂娘娘探手入怀取出三颗烟幕炸弹，说道：「史少侠请收下这东西，万一发生意外，可做脱身之用。」
史剑英道谢接过，离魂娘娘便转身往地道走去，史剑英随后跟去，说道：「小可送冷岛主到出口处。」
离魂娘娘道：「你不怕他突然这个时候进入书房？」
史剑英道；「不会，他为了要普渡上人翻译剑谱，不敢在半夜里前来打扰的。」
两人边谈边走，盏茶工夫之后，已走到地道出口，只见靠近出口的地道上，湖水往来冲击，哗啦啦响着，水面上浮着一支七尺长合抱的巨木，因问道：「冷岛主就是利用这支巨木潜游上来的？」
离魂娘娘道：「正是，听见附近有船经过，我就躱入巨木后面，方便得很！」
史剑英道：「天亮之前，可到湖畔么？」
离魂娘娘道：「可以，遇上顺风，一个时辰即可游到岸上。」
说罢，走入水中，推着巨木向出口走去，走到水深及胸时，举手向史剑英挥了挥，随即潜入水底，托着巨木驶出地道出口，不见了。
史剑英合十默祷道：「菩萨有灵，请保佑冷岛主安全逃出洞庭湖，找到家师，敉平魔祸，使天下武林重得安宁……」
祷毕，返身疾步往书房奔来。
回到书房中，一切平静如故，普渡上人撩开蚊帐，低声问道：「走了？」
史剑英点头道：「嗯，走了！」
普渡上人低喧一声佛号道：「但愿我佛保佑她平安离开！」
史剑英笑了笑道：「有德者必有福，弟子相信菩萨不会背弃她的！」
口　口　口
天，又亮了。
两人吃过早斋后，天王帮主又来了！
他看了普渡上人的气色，笑道：「上人今天可以开始翻译了吧？」
普渡上人道：「可以，施主请将金牌取出！」
天王帮主取出十块金牌放到桌上，说道：「这十块，上人请在入夜前将它译出来！」
普渡上人道；「贫僧勉力而为。」
天王帮主拱手道：「老夫不多打扰，告辞了！」
普渡上人忙道：「且慢，施主莫忘了诺言！」
天王帮主一怔道：「甚么诺言？」
普渡上人道：「贫僧说每隔一天，要见那位法镜大师一面！」
天王帮主一哦，笑道：「好吧，等下老夫派人带法镜大师来，不过老夫希望上人勿与他交谈，上人若与他交谈，下次就不能见他了。」
语毕飘然而去。
史剑英开始动手整理纸张笔墨，才将墨磨好，只见那恶判官唐彬和黑蛟龙沙乃雄挟持着法镜大师走进花园来了。
他们把法镜大师带到书房门外便停住脚步，恶判官唐彬开口道：「上人请看，法镜大师安然无恙！」
普渡上人点头笑笑，道：「很好，谢谢，你们帮主不准僧与他交谈，所以贫僧也只看看不说。」
他不说，史剑英却不肯放过机会，当下低头急急传音问道：「法镜大师，你能『传音』回答么？」
法镜大师一听蚊鸣细语传入耳朵，不觉神色一楞，但他立刻就明白是史剑英发出的，当下摆头看看身左身右的恶判官和黑蚊龙，以摆头做为摇头。
史剑英又传音道：「不错，大师，现在不便开口，那么请将被囚禁的地点及敌人看守的情形写出，后天带来，于转身出园时丢在地上。」
法镜大师眨了眨眼，表示知道了。
那恶判官和黑蛟龙不知「悟了」在和法镜大师暗通消息，他们看见普渡上人呆呆望着法镜大师，觉得很像牛郞织女隔河相望，不禁笑了起来，问道：「上人看够了没有？要是看够了，我们要把他带回去啦！」
普渡上人颔首一叹道：「罢了，你们把他带回去吧！」
于是，恶判官和黑蛟龙拖带着法镜大师转身出园，普渡上人等他们去远后，才向史剑英笑道：「你们练武人有所谓『千里传音』之术，刚才你可曾用『千里传音』与法镜大师交谈？」
史剑英道：「有的，但法镜大师因敌人就在身边，不敢回答，所以弟子便请他将被囚禁的地点及敌方看守的情形写出，后天带来。」
普渡上人点头笑了笑，遂在书桌前坐下，拿起一块金牌道：「好了，现在开始翻译吧！」
这一天，到了入夜时，才译出七块金牌，天王帮主颇表不满，但因看不出普渡上人有故意拖延之处，咕噜了几句后，就带着七张剑谱和七块金牌走了。
自然，他带走的是动过手脚的剑谱，得到眞货的仍是史剑英！
第二天早上，天王帮主又带来了七块金牌，随他来的有第一号使者及金剑薛虎，银剑柯永升，铁剑区大鸿三人！
他们不发一语的看着普渡上人翻译金牌上的天竺文，然后便随着天王帮主走了。
普渡上人目送他们六人的身形消失于花园外后，才回望史剑英低声问道：「那五人是谁？」
史剑英道：「刚才站在左边的是第一号使者和第二号使者，站在右边的是金、银、铁三剑，这五人其实也就是上次在骊山古刹的那些人，都是天王帮主的徒弟！」
普渡上人道：「他们今早忽然一起来看贫僧翻译，不知是何意思？」
史剑英道：「大槪没有别意，他们那天带着普渡上人和假悟了离开潼关，可能是昨天晚上才偸偸回到此处，所以今早来看看。」
普渡上人道：「他们有这么多人，令师等人即使来了，只怕也不容易取胜吧？」
史剑英轻叹一声道：「正是，如今只有希望家师多邀请一些帮手来。」
普渡上人问道：「令师有可能邀请帮手么？」
史剑英点头道：「有的，家师曾表示过，一旦探得天王帮的总坛所在地时，将邀请各派掌门人前来助阵。」
普渡上人道：「能够如此，那才有歼灭天王帮的希望——来，你再把墨磨黑一点……」
这一天，较昨天多译一块，一共译出八块金牌上的剑译，天王帮主渐感满意，表示能有这个速度也不错了。
第三天早上，恶判官和黑蛟龙又将法镜大师带来，普渡上人因已替天王帮主翻译了不少剑谱，知道跟法镜大师交谈几句大槪不致遭受天王帮主的斥责，乃开口问道：「法镜大师，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法镜大师答道：「没有，贫僧很好……」
恶判官唐彬一听他们在对答，忙道：「上人别忘了我们帮主的命令，只准看不准问！」
普渡上人岸然一笑道：「说几句问候旳话有甚么关系，施主也太小家气了！」
恶判官唐彬脸色一红，窘笑道：「我等奉命禁止上人与他交谈，上人若要与他谈话，得先请求我们帮主的同意才行！」
普渡上人现出不耐烦之色，挥挥手道：「好好，两位施主请带他回去，贫僧看过了！」
恶判官和黑蛟龙于是拉着法镜大师转身往花园外走去，当法镜大师被拉转身子之后，普渡上人和史剑英都看见有一小方白布由法镜大师的身上掉落地上，这时两人心中均甚紧张，因为恶判官和黑蛟龙虽然没有发觉，但他们若偶一回头，就可以看见地上那一小方白布了！
结果还好，恶判官和黑蛟龙没有掉头后望，带着法镜大师一直出园而去。
史剑英随即走出书房，假作俯身整理鞋子，暗中将地上的小白布拾起，抬头看看附近并无人注意自己的行动，乃即转回书房。
普渡上人急问道：「上面写着甚么？」
史剑英把白布摊开于桌上，只见白布上写的吓然是个血字——
『贫僧被囚禁于大厅后面一间红色房子的地下，房中有一铁门，将门柄向右转五圈，再向左转三圈，铁门即可自行启开，门后往下走便到地下室。有两间，与贫僧同室者有黄鹤老人，另一室则为于家琪，地下室只有一人看守，唯欲入大厅而不使敌人发觉，恐极不易，故黄鹤老人嘱贫僧转告小施主，宜设法通知令师驰援，俟令师赶到时，方可动手，小施主高见如何，后日盼请赐告。』
史剑英喜得差点跳起来，说道：「好极了，果然不出所料，黄鹤老人和于姑娘眞的在这岛上！」
普渡上人面呈凝重道：「但是黄老施主说得不错，必须等令师到达后方可行动！」
史剑英却很想赶快去和于家琪相见，故跃跃欲试地道：「由此去大厅的路径，弟子很熟，也许可在夜间前往一探！」
普渡上人道：「但是万一被发现，那就甚么都完了，所以小施主还是忍耐几天吧。」
史剑英点头一笑道：「上人请放心，弟子若想不出万全之策，绝不去冒险就是了。」
普渡上人点点头，没再说话，提笔开始翻译起来。
史剑英把白布藏入隐僻之处，也开始一面磨墨，一面默记剑谱译文。
午后，史剑英忽然向普渡上人说道：「上人今天少译一两块如何？」
普渡上人一怔道：「小施主有何打算？」
史剑英道：「没有，我们既然打算在此等候家师，就必须尽量拖延，是不是？」
普渡上人道：「前天译了七块，昨天译了八块，今天若译得太少，如何向他解释？」
史剑英道：「上人可以伪称头痛，这样他就不会噜苏了。」
普渡上人搁下笔笑道：「好，贫僧本来就有些头晕……」
这天黄昏，到了普渡上人该歇息的时候，天王帮又准时而至，他一看只译了五张剑谱，不由眉头一皱道：「今天怎么搞的？」
普渡上人用手揉着两边太阳穴道：「今天下午头有些发晕所以只译了五块。」
天王帮主注目打量他的脸色道：「上人因何头晕？」
普渡上人苦笑一下道：「大槪是用脑过度，贫僧已有好几年未做这吃力的译述，有些受不得了。」
天王帮主问道：「是不是晕得很厉害？」
普渡上人道：「那倒没有，只是无法长久坐着，躺下来就好了。」
天王帮主耸耸肩道：「那就尽量休息，吃过晚饭后，别再下棋，早早上床歇息吧。」
普渡上人道：「好的，但愿明天能为施主多译几块，老实说，贫僧也想早日返回大兴禅寺呢。」
吃过晚饭后，普渡上人仍与史剑英下了几局棋，才熄灯就寝。
将近三更时分，史剑英悄悄穿衣下床，走去揭开普渡上人的蚊帐，见他酣睡未醒，便伸手推他，轻喊道：「上人，上人！」
普渡上人霍然惊醒，急急推被而起，问道：「甚么事情？」
史剑英低声道：「没有甚么，弟子打算出去一下！」
普渡上人颇不赞成道：「小施主不觉得太冒险么？」

孤鶴

第七五章　史剑英被困囚室



史剑英笑道：「我们来此已有五天，那些负责监视我们的喽囉大槪已松弛下来，所以弟子有把握潜出花园而不致被发觉。」
普渡上人问道：「你打算潜入地下室去见黄鹤老人和于姑娘？」
史剑英点头道：「是的，家师只怕还须十多天才能来到，弟子实在没有耐性等这么久，故想先去和他们见一见面。」
普渡上人仍期期然然以为不可，摇头道：「那大厅中必有许多天王帮主的部下在那里，你想混进去必然会被发现，还是别去吧？」
史剑英道：「上人有所不知，有些事情在我们看起来很不容易成功，但若眞正动手做去时，却一点也不困难。」
普渡上人道：「但是你能保证万无一失么？」
史剑英道：「当然不能，所以弟子需要上人帮助。」
普渡上人微愕道：「贫僧能帮助你么？」
史剑英道：「能的，上人等弟子出去后，就开始注意情况，若发现弟子被人发现，上人赶快上床假装腹痛，告诉他们说是你命弟子去请天王帮主的。」
普渡上人道：「假如小施主在地下室被擒获，那要怎么说？」
史剑英道：「这样好了，上人如见弟子一路跟着他们吵嘴回来，那就表示弟子是在进入地下室之前被发现的，那时上人可以假装腹痛，如见弟子默不作声，那就表示弟子是在地下室被发现的，那时上人不必假装腹痛，只推说不知情就是了。」
普渡上人苦笑道：「天王帮主肯相信么？」
史剑英道：「不肯相信也没关系，反正剑谱未全部译出之前，他绝不敢伤害上人的！」
普渡上人见他意志坚决，只得点头道：「好吧，见了黄鹤老人和于姑娘，你打算救他们出去？」
史剑英道：「不，弟子看情形才做决定——好，我去了！」
说罢，跳到门边，轻轻打开房门，向外张望几眼，见把手在花园外的一个喽囉正在篱笆下解漫，当即一闪而出，窜入园中一丛花木中。
经过五天的暗中观察，他知道把守在花园外的喽囉一共有三名，每一个时辰换班一次，现在距换班仅有一刻时，所以他打算等到他们在换班时，再乘槪潜出花园。
果然，没多久，三个轮値把守的喽囉走过来了。
那三个轮到歇息的喽囉一见他们到来，十分高兴，一齐拢聚过去，其中一个笑道：「三位，任务交给你们，我们要睡觉去啦！」
史剑英不敢迟缓，矮身疾行到距离他们十几丈远的篱笆下，轻轻一个横跨便越过竹篱，往附近一幢房子电射过去。
掠到屋壁下，见四下无人，于是大模大样的往不远处的一幢大建筑物走去。
那幢大建筑物，便是离魂岛的客厅！
敢情岛上的警戒十分严密，史剑英才走了十来步，就发现有两个喽囉并肩巡行过来，当即闪入黑暗处躱着，等那两个喽囉走过之后，再往客厅走来。
那知才又走出几步，蓦然由一处屋角里闪出一人，一把抓住史剑英手臂，沉声道：「小和尙，半夜三更，你出来干么？」
史剑英吃了一惊，一看对方是个面貌丑恶的老者，知是天王帮的武士，当下力持鎮静道：「你是天王帮的武士么？」
面貌丑恶的老者见他神色鎮定，毫无恐惧之态，不觉发呆，眨眨眼道：「不错，怎么样？」
史剑英现出兴奋之色道：「好极了，你过来，小僧告诉你一个秘密！」
说着，拉他走入黑暗的屋角下。
面貌丑恶的老者迷迷糊糊，又问道：「你要告诉老夫甚么秘密？」
史剑英四顾无人，便低声道：「语不传六耳，施主请附耳过来！」
面貌丑恶的老者整个人已被好奇心所占据，那知好歹，果眞偏头过去，也低声道：「你说吧！」
史剑英嘴巴拢进他耳朵，轻笑道：「小僧要告诉你的秘密是——你的死期到了！」
说到「是」字之际，运足眞力的中食二指业已点中对方心窝！
面貌丑恶的老者两眼一直，然后神光渐散，慢慢的往后倒了下去。
史剑英即时出手抓住他，将他拉近屋壁，让他倚靠着屋壁坐下，掉头便走。
不，才想转身走开，一个念头忽然闪入他脑际，于是他住足暗忖道：「不错，用这方法，比偸偸进去要安全得多了！」
他弯身抱起老人的尸体，沿着黑暗的屋壁下向附近一间小石屋走去，那间小石屋的门窗都敞开着，一看就知屋中无人居住，是一间放置器具的小库房。
史剑英抱着老人的尸体闪入小仓房，将老人的尸体放倒地上，伸手入他项下摸了摸，发觉这个面貌丑恶的老人果然带着人皮面具，心下十分高兴，当即小心翼翼的将人皮面具揭下，反带上自己的头脸上。
这个被揭下假面具的老人，他的眞面目要比假面目苍老一些，而史剑英更认出他是剑王钟离震的老仆之一，心中惊奇不置，暗叹道：「钟离震有这么多包藏祸心的仆人，难怪他会被杀害了！」
他带好了人皮面具，接着又脱下老人的衣鞋穿上，看看已可鱼目混珠，才举步走出小库房，复向客厅走来。
转眼来到客厅门口，只见门外站着两名手抱单刀的喽囉'他们看见「面貌丑恶」的老人走过来，仿佛看到头顶上司，神色一紧，忙的「挺胸膛，站得更直！
史剑英看得出他们对「自己」十分敬畏，心知「自己」地位不低，于是更装出一副冷傲的样子，负手踱入客厅，客厅中，有两个中年武士在揪抨对峙，他们看见老人进来，也像见到了头顶上司，连忙一齐起立，朝老人施礼道：「总巡领来了！」
史剑英一听「自己」是总巡领，方知「自己」今夜是个可以发号施令的人物，心中大喜，当下向他点了点头，模仿老人的声音道：「两位继续下棋不妨，老夫进去看看！」
一面说，一面往客厅后面走入。
来到客厅后面，他就很快找到红色小房！
房门口，有个武士坐在一张凳子上打磕睡，史剑英伸手拍拍他肩头，他才惊醒过来，一看是总巡领「查哨」来了，吓得跳了起来，战战兢兢道：「总……总巡领来了，属下……属下一时疏忽，竟……竟睡着了……」
史剑英仍模仿「总巡领」的声音道：「别怕，老夫不想处罚你，你只要知道，在値勤时打磕睡，如有敌人闯进来，会有甚么后果就是了！」
那武士连连拱手道：「是！是！属下该死，以后不敢了！」
史剑英冷冷道：「开门，老夫要进去看看！」
那武士立即推开房门，躬身道：「是，总巡领请！」
史剑英举步入房，见房中果然有一铁门，乃走过去握住门柄，左转了五圈，再向右转了三圈，便听「嚓」的一声，铁门缓缓启开了！
门后，是一道向地下伸入的石级，其下有一条短短的甬道，右方甬道上有两个门户，显然那就是两间地下室的门！
这时，甬道上也有一个武士在来回踱步，他看见「总巡领」出现于铁门口，忙行礼道：「属下拜见总巡领！」
史剑英走下石级，说道：「你出去一下，老夫有一件事要和他们谈谈！」
那武士恭声应是，随即拾级走上红色小房去了。
史剑英趋近地下室的一扉铁门，见门上开有一个小窗，探头往里一瞧，只见地下室中的两张床上，躺着的正是黄鹤老人和法镜大师，前者似因被囚禁太久之故，面容削瘦而苍白，当下连忙传音喊道：「黄伯伯！黄伯伯！您醒醒！」
黄鹤老人其实并未睡着，一听有人以「传音入密」呼唤自己，双目陡睁，坐了起来。
史剑英轻轻敲着铁门上的小窗，又传音道：「是我！黄伯伯，我是史剑英！」
黄鹤老人一看出现在小窗口上的那张面孔，不禁神色大愕，失声道：「啊，你是——」
史剑英怕他说出「史剑英」三字，忙接口道：「是的，晚辈杀了总巡领，冒充他进来的！」
黄鹤老人又惊又喜，急忙下床走到铁门边，传音道：「你好大胆，这太危险呀！」
史剑英微笑道：「晚辈本想偸偸进来，不想在客厅外被『总巡领』捉住，还好他没想到晚辈会武功，所以被晚辈暗杀了，现在晚辈已是『总巡领』，不会有危险了！」
黄鹤老人听了又吃惊又心喜，问道：「听法镜大师说，你化装小沙弥跟随在普渡上人身边？」
史剑英点头答道：「是的，晚辈在窃取剑谱，这一切都是我们当初计划的。」
黄鹤老人又急问道：「那千年茯苓有没有使尹姑娘恢复记忆力？」
史剑英道：「有的。」
「她知不知毒杀『武林十八高手』的凶手是谁？」
「知道，她还看见那凶手的面貌，可是……」
「时间不多，快说罢！」
「她看到的那个『凶手』是剑王钟离震！」
「嗄，老天！怎么会是剑王钟离震呢？」
「我们也都不相信剑王钟离震会是毒杀『武林十八高手』的凶手，所以家师、一蓆神丐、尹姑娘和晚辈四人就起程去虎牙山白鹤山庄」
又一次，他把在白鹤山庄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黄鹤老人听得满脸惊奇，说道：「如此说来，剑王钟离震是被那凶手嫁祸而后又被凶手杀害了？」
史剑英道：「正是，那凶手就是这个天王帮主，只是晚辈目前尙不知他是谁罢了！」
黄鹤老人骇然道：「可怕！可怕！想不到一代剑王竟然也被杀害——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史剑英道：「天王帮主把我们送到这岛上来后，就把我们安置在以前离魂娘娘居住的房子里，那间房子现在已改成书房，数月前三使者进犯离魂岛时，离魂娘娘带着晚辈由房中的一条秘密地道遁出离魂岛，所以晚辈知道房中有一条秘密地道，头一天晚上，晚辈便潜入地道探测，结果竟在地道中遇见离魂娘娘，原来她已知道天王帮占据她的离魂岛做为总坛，故偸偸回来，打算杀死天王帮主，前几天，由于法镜大师失手被擒，所以她便代替晚辈离开离魂岛，赶去通知家师了。」
「令师几时会到？」
「很难说，因为在骊山时，晚辈原托三味神翁赶去汉阳通知家师，可是三味神翁走了后，天王帮主竟然发现了三味神翁留下的一个脚印，所以第二天就带着我们离开骊山，现在家师等人必已赶去骊山，假如离魂娘娘不能在路上找到他们，只怕要等一段日子了。」
「那么，你激普渡上人尽量的拖，千万不能在令师等人赶到之前译完剑谱。」
「是的，现在才译出六十四块，还有一百一十一块尙未译出，大槪可以拖个三十几天。」
「那很好，现在你快去吧，今后别再来了，万一被发现，你即使逃得掉，普渡上人可逃不掉呢！」
「黄伯伯也打算等家师赶到时再离开这儿？」
「是的，要不然，你想救我们出去？」
「黄伯伯在此若不觉太苦，等家师来时，再一起出去也好。」
「就是这样，现在你快回书房去吧！」
「不，听说于姑娘在隔壁地下室中，晚辈想去跟她谈谈。」
「唔，于姑娘自被禁于隔壁房中后，整日啼啼哭哭，你去跟她谈谈也好，但切勿多停留。」
「是的，黄伯伯请安歇，晚辈去了。」
史剑英说到这里，便移步往第二间地下室走来。
这第二间地下室的情形与第一间相同，铁门上也有个小窗口，史剑英探头往房中一瞧，发现房中布置得异常精美，简直像是一位公主的香闺，不觉大为惊奇，暗忖道：「怪哉，家琪怎么受到这样好的招待？」
不过，心上人未受到虐待，毕竟是一件可喜之事，他看见于家琪正在房中软榻上睡得很甜，有些不忍喊醒他，但一想到她一定时时刻刻在期望着与自己相见，便传音喊道：「家琪！家琪！妳醒醒！」
软榻上的于家琪翻了个身子，却没醒来。
史剑英又喊道：「家琪！妳醒醒，我来看妳了！」
于家琪醒来了，但是她却以为是在梦中听到史剑英的呼唤，睁目发呆半晌后，突然眼泪滚了出来喃喃自语道：「剑英哥，你不必再喊我了，我们这一生是永远不能结合的了……」
史剑英见她说得悲切，大是不忍，忙又传音道：「别伤心，家琪，妳看我不是来了么？」
于家琪陡地一震，转脸向铁门望过来，一见小窗口上有一张丑恶的脸孔，顿又吃了一惊，失声道：「你——申光庭！半夜三更，你来干甚么？」
史剑英急道：「小声！家琪，我是史剑英，今晚冒充总巡领来看妳的！」
于家琪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双美眸瞪得大大的，吃惊的凝望「申光庭」良久之后，才发出颤抖的声音道：「你说甚么？你是史……剑……英？」
史剑英连连点头道：「是的，黄鹤老人没有告诉妳我已经来到这儿么？」
于家琪突地由软榻上跃起，一掠便到铁门前，挺起双足，玉脸凑到窗口，又是惊喜又是兴奋地道：「你——你眞是史剑英？」
史剑英又点头道：「是的，我听说妳被囚禁于此，就一直想来看妳——家琪，妳瘦了！」
于家琪一眼不瞬的瞪着他，眼泪扑簌扑簌直下，说道：「剑英哥，这不是梦吧？」
史剑英笑道：「绝对不是！」
于家琪伸手摸摸他的面颊，流着眼泪喃喃道：「我一直在想，也许有一天，你会在我睡着时来到我身边，现在你果然来了……」
史剑英握住她的纤手，热切地道：「我也常常告诉自己，只要我不死，总有一天会找到妳，现在我果眞找到妳了！」
于家琪道：「把这张人皮面具拿下来，让我看看你的脸！」
史剑英道：「不行，那个看守地下室的武士此刻在小房中等着，我若揭下假面具，万一他走下来，那就糟了。」
于家琪悽然一笑道：「你现在不让我看，只怕这一生我再也看不到你了！」
史剑英连忙安慰道：「没有这种事，过几天家师等人便会赶来，那时我会救妳出去的。」
于家琪听了竟无一丝喜色，垂首抽泣道：「不，那没有用的……」
史剑英失笑道：「怎说没有用？」
于家琪伤心地道：「眞的，剑英哥，我眞后悔，当初我们若不认识，那该多好……」
史剑英继眉道：「我不懂妳这话的意思！」
于家琪道：「也许将来你会懂的！」
史剑英道：「现在让我懂不好么？」
于家琪直摇头道：「不！不！我不能告诉你，我不能告诉你！」
史剑英突然疑心大起，暗忖道：「她虽被囚禁在这地下室中，可是从房中的布置来看，天王帮显然未将她当作敌人看待，莫非她已经……」
一想到此，他登时心如刀割，沉声问道：「家琪，他们把妳怎様了？」
于家琪仰脸苦笑一下，道：「你别误会，他们对我很好！」
史剑英不禁冷笑道：「是的，好得简直把妳当作自己人，他们为何对妳这样好呢？」
于家琪痛苦的垂下头道：「我不能告诉你，我……我只能告诉你，我仍然喜欢你，即使我死了，我仍然像以前那样喜欢你的！」
史剑英虽然那样说，更加相信自己的猜想不错，不禁浑身发抖起来，悲忿地道：「妳不说我也知道了，但是妳一定要告诉我，侮辱妳的是谁？是第一号使者？或是第二号使者？」
于家琪又直摇头道：「都不是！你误会了，我没有受到侮辱，没有的！」
史剑英迷惑了，瞪目愕然道：「不然，到底是甚么事啊！」
「我来告诉你好了！」
蓦地，身后传来了这么一句话！
史剑英浑身一震，他不用回头看就知来的是第一号使者，当下努力鎮定心理，转身向业已走下甬道的第一号使者笑道：「你也来了，刚才老夫发现看守房门的人在打磕睡，所以下来看看。」
第一号使者哈哈大笑道：「是么？哈哈，算了吧！史剑英，本使者已在上面偸听多时了。」
史剑英思忖电转，立即举步向他走过去，哈哈笑道：「别开玩笑，你怎么把我当作史剑英啊！」
话未完，突地抢上一步，一掌猛拍而出！
他下了很大的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冲出这个地下室，因为他相信，对方虽然知道自己是史剑英，却极可能尙不知自己是小沙弥悟了，所以只要能冲出地下室，就可利用黑夜为掩护，迅速恢复「悟了」的面目逃回书房，即使仍不能骗过对方，也可带着普渡上人躱入地道中，是故他现在发出的一掌，倾出了全身的力气！
掌风，势如怒涛拍岸，凌厉至极！但是第一号使者已有准备，一见他肩头耸动，也立刻推出一掌，厉声喝道：「回去！」双掌接实，砰然声中，各被震退三步！
史剑英一退即进，正待再挥掌出击，忽见石级上的铁门口出现了两人，一个是第二号使者，这才知道已经揷翼难飞，不由苦笑一声道：「罢了，你们是怎么看出来的？」
天王帮主举步走下甬道，笑道：「很简单，因为老夫的部下于巡行中发亲了『总巡领申光庭』的尸体！」

孤鶴

第七六章　天王帮得意忘形



史剑英耸耸肩，自我解嘲的叹道：「我以为把他藏在小库房中就不易被发现，早知如此，我应该把他埋入地下才对！」
天王帮主「嘿嘿」冷笑道：「好了，小子，你能告诉老夫，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么？」
史剑英情知已逃不掉，也知对方最迟到天亮便可明白自己即是小沙弥悟了，故决定据实回答，免得连累普渡上人受苦，当下笑了笑道：「不瞒你说，小可就是跟随在普渡上人身边的小沙弥悟了！」
天王帮主面容一变，不胜惊异地道：「原来如此，眞想不到你小子会有这一着！」
史剑英道：「小可早就猜想你会去找普渡上人，所以在你邀请普渡上人主持归元寺的落成典礼的前三天，就偸偸把小沙弥悟了刼走我这样说，你懂了么？」
天王帮主点头道：「懂了，现在普渡上人知不知你是假的？」
史剑英苦笑道：「小可若敢让他知道，何必刼走悟了呢？」
天王帮主面现杀气道：「你这样做，是打算窃夺老夫的剑谱？」
史剑英道：「那当然耳！」
天王帮主冷『哼』一声，缓缓道：「普渡上人是否当眞不知你是假悟了，等下老夫会去证实，现在老夫问你，你师父知不知你在这里？」
史剑英道：「小可一直想和家师取得连络，可惜运气不佳，先是三味神翁的踪迹被你发现，促使你带着我们匆匆离开骊山，之后法镜大师又不幸被擒……」
天王帮主狞笑道：「这表示你小子命该如此，你自觉能不能再活着逃出此岛？」
史剑英一笑道：「大槪是不能了」
天王帮主道：「对！所以在处死你小子之前，老夫愿意让你明白一切眞相！」
史剑英道：「你是说：现在要让小可知道你是谁了？」
天王帮主颔首道：「不错，这是你们一直想知道的事，是不是？」
史剑英道：「好，能在临死之前认识你也算不错，你说吧！」
这时，地下室里的于家琪忽然吵闹了起来，尖声大叫道：「不！不！不要告诉他！」
天王帮主满脸堆笑道：「家琪，妳永远不能与他结合了，告诉他又有何妨？」
于家琪大声哀求道：「不！求求您不要告诉他！我答应您不再喜欢他就是，您把他放了吧！求求您……」
天王帮主哈哈大笑道：「傻丫头，他已经快要死了，妳何必害羞呢？」
史剑英突然明白了一切，开声道：「家琪，没关系，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于家琪像听到了自己被宣判死刑，登时号啕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说道：「我完全不知道！剑英哥，我可以发誓，在认识你之前，我完全不知道的……」
史剑英轻叹一声，凝望着天王帮主道：「好了，钟离震，你可以恢复本来面目了！」
天王帮主哈哈狂笑一阵，果然动手揭下「汤员外」的面皮，恢复了他的本来面目！
他，正是剑王钟离震！
两个月前，在白鹤山庄被砍下头颅当作「沙锅鱼头」的剑王钟离震。
但是现在想来，史剑英对他在白鹤山庄的那一番安排已不感惊奇，因为那是不足为奇的，死的只是他的一个部下而已！
使他感到惊奇的是：一位素有「天下第一高人」之誉的剑王钟离震，他为甚么要自甘堕落做出这种事？
当今天下，没有一人的名气高过他，没有一人的武功高过他，他还需要甚么？还缺少甚么呢？
史剑英知道这些疑问马上就可获得解答，所以他并不多想，当下转望第一号使者笑道：「如果小可猜得不错，尊驾大槪就是『风云剑侠于克斌』于大侠吧？」
第一号使者点了点头，没有把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下，也没有开口回答，因为听见女儿于家琪哭得那么伤心，使他心乱得很。
史剑英抬目望向站在铁门口的第二号使者，又笑道：「你呢？你可是『霹雳剑许成仲』？」
第二号使者点头轻「嗯」一声，也没有动手揭下人皮面具。
天王帮主——剑王钟离震——接口笑道：「第三号使者是『八臂哪叱牟正烈』，他是老夫最宠爱的徒弟，可是却在赛华陀的草屋里被你打死了！」
史剑英道：「那么，金、银、铁三剑就是你三个儿子钟离勃、钟离虹和钟离天龙了？」
剑王钟离震颔首道：「正是他们三人！」
史剑英注目问道：「现在你可以承认那『武林十八高手』是你毒杀的吧？」
剑王钟离震又颔首道：「不错，他们确是老夫毒杀的！」
史剑英道：「你毒杀他们的理由是甚么？」
剑王钟离震道：「因为他们组织了一个『剑术硏究会』想超越老夫，这是老夫所不能忍受的！」
史剑英冷笑道：「只怕不是这个理由吧？」
剑王钟离震含着强悍的笑靥道：「不然，你小子认为老夫毒杀他们的眞正理由是甚么？」
史剑英道：「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你绝不是因怕被他们超越而下毒手杀他们的，因为『武林十八高手』的『剑术硏究会』组成了好几年，并无任何迹象显示他们将会超过你！」
剑王钟离震嘿嘿冷笑道：「你这样说，表示你们师徒愚昧无知，实际上在老夫下手毒杀他们之前，他们十八人的武功几乎已可与老夫打成平手，若再让他们硏究下去，你想老夫能忍受这种打击么？」
史剑英道：「你怎知他们十八人的武功已可与你打成平手？」
剑王钟离震道：「老夫曾改变面貌分别与他们中的五个较手，结果都胜得很险！」
史剑英道：「就因他们有超越你的趋势，所以你就把他们毒杀，这不太卑挪么？」
剑主钟离震悍笑道：「强存弱亡，这本是武林中最自然的道理，何卑鄙之有！」
史剑英道：「小可记得，以前的『剑王钟离震』是一位刚正磊落，气度淸高的人，与现在的你简直判若两人啊！」
剑王钟离震笑道：「这是因为你以前只看到老夫的表面，没有看到老夫的骨子里！」
史剑英道：「小可仍然觉得你不像是以前的『剑王钟离震』！」
剑王钟离震陡地双目一瞪，沉声道：「小子，假如你没有别的话要问，接下来是你毕命的时候了！」
史剑英情知今夜如无奇蹟出现，自己必死无疑，也就因为必死，所以觉得没有在敌人面前示弱的必要，当下耸耸肩道：「小可还有一些事情不淸楚，假如你没有耐心，只管动手便了！」
剑王钟离震道：「你问吧，老夫愿让你死得明明白白！」
史剑英道：「你派人阻挠我师兄和我觅取千年茯苓，目的当然是尹红薇记忆力恢复后揭穿你的狰狞面目，但是那座金城，你是在敝师兄之先发现的、抑或在敝师兄之后发现的？」
剑王钟离震道：「是在他之后发现的，所以这一点，老夫应该感谢你们师徒，因为如果不是你师父派你师兄去蛮荒觅取千年茯苓，老夫也不会得到那一笔巨大的横财！」
史剑英道：「那一百八十尊金人像，你都已搬运到岛上来了？」
剑王钟离震道：「是的，可惜你知道这个秘密已经没有用了！」
史剑英又问道：「敝师兄是不是也被你囚禁在这岛上？」
剑王钟离震摇头道：「没有，听赛华佗说，他和卡兰娜被『老无赖载郞』囚禁于某处。」
史剑英追问道：「某处是那里？」
剑王钟离震又摇头道：「不知道：在老夫到达金城后！你师兄对老夫已毫无用处，所以老夫没有详细问赛华佗。」
史剑英一指囚禁黄鹤老人和法镜大师那间地下室道：「他们两位与你并无仇恨，你何不把他们放了？」
剑王钟离震笑道：「凡是与老夫作对的人一个也不能放！」
嘿嘿冷笑两声，接着问道：「小子你还有什么事要问的没有？」
史剑英道：「没有了。」
剑王钟离震掉头向身后的第一号使者风云剑侠于克斌和第二号使者霹雳剑许成仲说道：「克斌、成仲，你们替为师把这小子活活打死！」
语毕，退至石级前占住。
现在的情形是：通道后无退路，而史剑英身手纵然高强，也难抵挡风云剑侠于克斌和霹雳剑许成仲的联攻，再进一步说，史剑英即使能够在于、许两人的攻击下突困而出，也绝对无法闯过剑王钟离震那一关，所以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史剑英今番的的确确是死定了！
风云剑侠于克斌和霹雳剑许成仲听到了乃师的命令后，立即举步向史剑英迫过去。
在地下室里的黄鹤老人和法镜大师已将一切听得明白，那还忍得住，登时「乒乒乓乓」的擂打着铁门，大声道：「钟离老儿，得饶人处且饶人，老朽劝你不要做的太过份！」
剑王钟离震哈哈狂笑道：「别鬼叫，等下就轮到你们两位啊！」
这时，于克斌和许成仲已然迫近史剑英面前五步之处，但史剑英没有多大恐惧，因为他已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打杀对方一个，求个够本，死亦无憾，他有信心做到这一点！
那知双方正要干上之际，另一间地下室的于家琪突然开口冷冷道：「爹，您先听女儿一言！」
风云剑侠于克斌闻言一怔，脱口问道：「家琪，妳有甚么话要说？」
于家琪道：「把他交给女儿，女儿能够劝他归顺我们！」
风云剑侠于克斌笑道：「不行，这是妳师祖的命令！」
于家琪道：「爹如果杀了他，女儿立刻咬舌而死！」
风云剑侠于克斌轻「啧！」一声道：「别傻气，家琪，为父保证替妳找个比他更好的人。」
于家琪道：「女儿说到做到，不信您等着瞧吧！」
风云剑侠于克斌自然熟悉女儿的个性，因此顿感左右为难，回头对剑王钟离震说道：「师父，家琪这丫头说能够劝他归顺我们，您老人家以为如何？」
剑王钟离震沉笑道：「这小子若归顺本帮，那顽石也会点头了！」
风云剑侠于克斌道：「小女也许可以办到，您让她试试如何？」
剑王钟离震沉吟有顷，点头道；「好吧，以十日为期，如果她不能在十日之内劝他归顺本帮，为师可顾不了许多了！」
言下之意，是说十日之内史剑英如不归顺，于家琪即使再以咬舌自尽为要胁，他也只好让她去咬舌自杀了。
霹雳剑许成仲却发出疑问道：「师父，您要他如何归顺？」
剑王钟离震笑道：「成为本帮的一员！」
霹雳剑许成仲道：「要是他嘴里说一声『好』，师父就相信他眞肯诚心诚意归顺本帮？」
剑王钟离震哈哈笑道：「当然不，为师会命令他下手杀两个人，如果他照办了，才能承认他确有诚意归顺本帮！」
霹雳剑许成仲明白要史剑英斩杀的两个人是谁，是以立刻点头笑道：「对，应该如此！」
风云剑侠于克斌于是向地下室的女儿问道：「家琪，妳师祖已答应妳的要求，现在妳要如何劝他？」
于家琪道：「把他关入女儿这间地下室来吧！」
风云剑侠于克斌喝道：「胡说！妳丁个姑娘家怎可和他共处一室？」
于家琪冷冷道：「爹您把女儿看得这么下贱么？」
剑王钟离震接口哈哈笑道：「不错，克斌，既然答应由她劝说，只好让他们共处一室，再说他如愿意归顺本帮，把你女儿嫁给他也不妨！」
风云剑侠于克斌含糊一晤，未再表示反对，抬目凝注史剑英冷声道：「小子，如今就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但是你若欺负小女，我会把你碎尸万段的！」
史剑英得到了十个「活命天」心中自是高兴，当下拱手一揖道：「放心，只有你才会欺负你的女儿！」
风云剑侠于克斌道：「退到最后面站住，我要打开房门！」
史剑英依言退到通道尽头站住，风云剑侠于克斌即由怀中摸出一把钥匙，上前打开门上铁锁，然后退后三步道：「好了，进去吧！」
史剑英走到地下室门口，却不立刻进入，朝剑王钟离震含笑一揖道：「钟离帮主，小可奉劝一言，假如你还想要普渡上人为你翻译剑谱，最好别为难他！」
剑王钟离震笑道：「当然，老夫还要他重新翻译剑谱怎会为难他呢？」
跨步进入地下室。
史剑英不再多言，风云剑侠于克斌上前锁好铁门，这才转身与剑王钟离震等人走出通道而去。
等到负责看守地下室的那个武士走下通道：而接连红色小房的铁门「隆隆」关上后，一切便恢复静寂了。
史剑英如鱼得水，上前一把将于家琪拥入懐中，嘴唇如雨而下，吻着她的眼睛、雪颊、樱唇……
于家琪半推半就的跟他缱绻一番后，才低声道：「好了，正经一些，听我说吧。」
史剑英仍是贪婪的吻着她的玉脸，一面轻笑道：「不，甚么都不要说，我不会听妳的劝说的！」
于家琪道：「我也不想劝你归顺，但是你只有十天可活，咱们总得想个对策吧？」
史剑英双手捧着她的面颊，仔细的打量着她，笑道：「妳眞的不想劝我归顺么？」
于家琪道：「如果我有意劝你，我也不会一直被软禁在这个地方了！」
史剑英道：「很好，听妳这样说，我为妳而死总算是值得的了！」
于家琪道：「我却不想要你死！」
史剑英道：「当然，咱们可以想办法逃出去，我是说当我决定前来看妳时，普渡上人曾经力劝我不要冒险，可是我没有听他的劝告，妳知道我为甚么不听他的劝告呢？」
于家琪感动的流泪，紧紧抱住他道：「我知道！剑英哥，我知道你对我很好！」
史剑英掏出汗巾为她拭泪一面笑道：「不过，我今夜的冒险也有了最大的收获，这个收获就是我终于明白了天王帮主是妳的师祖！」
于家琪感然道：「我也不知道我师祖为甚么变得这样坏，以前他不是这样的……」
「妳是在蛮荒被他刼去后才知道的么？」
「后来令尊没有向妳解释他为何要这样倒行逆施的原因？」
「没有，我爹也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様胡作非为……」
「哦，是这样么？」
「是的，我被送返中原后，我爹曾偸偸告诉我说，他不明白我师祖为什么忽然变了，他曾劝告他不要为恶，结果反斥责了一顿，你也许看不出来，我爹虽然是天王帮的第一号使者，可是他心中一直很痛苦……」
「眞的？」
「我骗你干么？若非我师祖不准让我离开这间地下室，我爹早就带着我远走高飞了！」
「唔，我看这件事情快要结束了！」
「甚么快要结束了？」
「妳师祖，还有他组织的天王帮，都将在最近崩溃瓦解！」
「你办得到么？」
「大槪可以，妳爹是不是常来看妳？」
「是的，他每天至少来一次。」
「岛上一共有多少人？」
「连一百名小喽囉在内，约一百三十人。」
「哦，在这岛上的武士只有二十几人么？」
「是的，据说天王帮的武士遍布天下，可是我师祖只允许他认为最靠得住的二十几个武士前来岛上工作。」
「好，现在不需等候家师等人前来围歼，我一个人也有办法消灭天王帮了！」
「你的办法是甚么？」
「天机不可泄露，过两天再告诉妳好了！」
「哼，你的老毛病又来了，你不说给我听，今夜不让你睡觉……」
事实上，后半夜两人互道别后经过，一直谈到有人送早饭来，才知道天已经亮了。
两人吃过早饭不久，风云剑侠于克斌来了。
他站在门外，由铁门上的小窗口望入，问道：「家琪，怎么样？」
于家琪笑道：「爹，这才第一天的开始呢！」
风云剑侠于克斌瞥了史剑英一眼，又问道：「他有没有欺负妳吧？」
于家琪道：「在这里，只有两个人欺负女儿，一个是女儿一向最尊敬的师祖，一个是女儿一向最敬爱的父亲！」
风云剑侠于克斌大为尴尬，道：「别胡说，爹以前……不是告诉过妳了么？」
于家琪垂首泣然道：「是的，爹说过这是无可奈何之事，因为他是爹的师父，是女儿的师祖，他要我们怎么样，我们就得怎么样……」
风云剑侠于克斌似乎不愿在史剑英面前谈这些事，忙道：「好了，家琪，希望妳好好劝他，为父下午再来看妳吧。」
语毕转身欲走。
史剑英开声道：「于大侠且慢！」
风云剑侠于克斌转回小窗口，语声冷峻地道：「你有甚么话要说？」
史剑英含笑道：「有件事要请于大侠转达令师，七年前，令师曾向家师借了一颗夜明珠，说有某种用途，那颗夜明珠其实是在下之物，虽然在下已是贵帮的俘虏，但在下仍希望令师能把它交还，要是令师不肯，也请他说出一个理由，好么？」
风云剑侠于克斌目光一凝道：「哦，有这等事？」
史剑英道：「是的，莫非于大侠不知情？」
风云剑侠于克斌点点头，说道：「好，我替你问问看，还有别的事么？」
史剑英笑道：「另外再请派人抬一张床进来，这地下室中只有一张床，在下总不好意思占据令媛的床位吧。」
风云剑侠于克斌「唔」了一声，拂袖而去。
于家琪听得父亲已走出通道：便问道：「我师祖当眞向令师借了一颗夜明珠？」
史剑英摇摇头，低声道：「没有，这是我胡诌的！」
于家琪愕然道：「你这样胡诌有何用意？」
史剑英道：「用意极大，与我们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以及我能不能瓦解天王帮有关！」

孤鶴

第七七章　施巧计原形毕露



于家琪吃惊道：「说淸楚一点好不好？」
史剑英微笑道：「如我猜想不错，等下便有消息来，妳且忍耐一下吧！」
果然，约过半个时辰光景，风云剑侠于克斌领着两个平抬一张木床的喽囉走入通道，他取出钥匙开了门，让两个喽囉把木床抬入地下室，然后挥手命令他们出去，才向史剑英说道：「家师说那颗夜明珠已遗失，如果你愿意归顺本帮，家师愿给你百斤黄金做为赔偿，你觉得怎样？」
史剑英传音笑道：「觉得很可笑！」
风云剑侠于克斌眼睛瞪，怒道：「你说甚么？」
史剑英仍传音笑道：「说觉得很可笑，因为令师并未向家师借夜明珠，那是在下胡诌的！」
风云剑侠于克斌又惊又怒，喝道：「小子，你这是甚么意思？」
史剑英传音道：「别激动，于大侠，你曾向令媛表示不知令师为何走入邪道，为甚么你从不怀疑现在的这位师父可能是冒牌货呢？」
风云剑侠于克斌浑身如被电击中，猛烈的震动了一下，张目失声道；「你……胡说！」
史剑英神色平静的传音道：「不，我不是在胡说，而是你没勇气接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令师早于『武林十八高手』被害之前就被现在潜个天王帮主杀害了，他剥了令师的皮穿到自己身上，冒充令师指挥你们师兄弟胡作胡为，于大侠若然不信，可照在下这个方法去套问看看，在下敢以性命保证他是假的！」
风云剑侠于克斌两眼瞪视着史剑英，全身像患了寒病似的，不停的发抖着，好一一阵壬后，才突然身形一转，疯狂似的冲了出去。
他冲出通道，奔出大厅，一直奔到岛边上，站着喘息了半天，才徐徐转身，往岛上走回来。
剑王钟离震正在花园内的书房中监督普渡上人翻译剑谱，他看见风云剑侠于克斌走进书房，便开口问道：「他怎么说？」
风云剑侠于克斌激动的情緖已然平复下，这时笑了笑道：「他说愿意考虑，嘿嘿……」
剑王钟离震立刻转对普渡上人笑道：「听到没有？史剑英已有意归顺本帮，所以上人也得好好翻译，不许再搞鬼了！」
普渡上人默然不语。
风云剑侠于克斌接着笑道：「师父，您猜他为甚么要讨回那颗夜明珠么？」
剑王钟离震问道：「为甚么？」
风云剑侠于克斌道：「他要送给小女！」
剑王钟离震一哦，笑道：「他们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要是他肯诚心诚意归顺本帮，你就把家琪送给他做妻子吧！」
风云剑侠于克斌点点头，道：「小女刚才向弟子也在向弟子讨取一物，她说她八岁生日那一天，师父曾送她一面香玉佩，后来说是弟子怕她遗失，替她收藏了起来，日久年深，弟子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师父可记得有那回事么？」
剑王钟离震颔首道：「有的，大槪替她收藏香玉佩的她娘而不是你，可惜你妻已亡故多年，不知她把那面香玉佩收藏在何处？」
风云剑侠于克斌道：「一定是在百鹤山庄中，可惜那天太匆忙，弟子没将一些珍贵的东西带出……」
剑王钟离震笑道：「不打紧，你告诉她，要是她能劝动史剑英归顺本帮，为师会再送她许多更名贵的东西……」
风云剑侠于克斌笑道：「好的，师父现在有事要弟子做么？」
剑王钟离震道：「没有，你去吧！」
风云剑侠于克斌于是施礼退出书房，出了花园后，他又像患了寒病似的，浑身直发抖，一路急冲冲的奔入岛中一座大庭院，大声道：「四位师弟，你们快出来！」
钟离勃、钟离虹、钟离天龙(金剑薛虎、银剑区永升、铁剑柯大鸿)及霹雳剑许成仲正在院中切磋剑术，听到师兄的呼声有异，立即一齐奔了过来，惊问道：「大师兄，发生了甚么事？」
风云剑侠于克斌一把抓住钟离勃的手臂，惨笑道：「勃弟，愚兄找出答案来了！」
钟离勃满头雾水，愕然道：「大师兄，你怎么啊？」
风云剑侠于克斌两眼一闭，滚下两行眼泪，道：「愚兄发现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对你们三个兄弟是个坏消息，咱们……到房里去说吧！」
口　口　口
这天，离魂岛上的情形，像往日一样，没有甚么异样，风云剑侠于克斌和钟离勃、钟离虹、钟离天龙、许成仲四人仍然轮流带人到岛边四处去巡察，到了中午时，仍与剑王钟离震同桌进食……
但是，剑王钟离震却看出他们师兄弟神色有些不对，因问道：「勃儿，你们怎么啊？」
钟离勃连忙陪笑道：「爹，我们没有甚么啊！」
剑王钟离震分别打量他们一番，微笑道：「为父看你们好像怀着甚么心事，是不是担心剑豪乐正辉会邀众来犯？」
钟离勃顺口答道：「正是，那天在骊山，爹认为那个脚印是三味神翁的，安知那脚印不是剑豪乐正辉的？」
剑王钟离震笑道：「即使是他的，你们不必担虑，你想他们所能邀请到的帮手会有几个？左右不过是那些掌门人罢了，而我们这边实力并不比他们弱，何况我们据此离魂岛，进可以攻，退可以守，他们不来便罢，一来正好把他们一网打尽！」
钟离虹接口道：「爹最近几乎练成的『百花香魂掌』已在一蓆神丐及老狐精的身手试过，威力确然不同凡响，不过，剑豪乐正辉也不是等闲人物，爹眞能轻易击败他么？」
剑王钟离震哈哈笑道：「怎么不能？剑豪乐正辉的身手，与一蓆神丐相差不多，为父能击败一蓆神丐，也能轻易击败他！」
钟离虹道：「就怕乐正辉这些年去也练就了某种绝技，记得当年爹参加武林大剑会击败乐正辉获得第一之后，曾说乐正辉是个危险人物。他之败给爹，可能有谦让的成分在内，假如是的话，爹与他动手时，最好小心为佳，不能太过轻敌？」
剑王钟离震颔首道：「当然，你们放心好了。」
钟离天龙诧异道：「奇怪，这件事孩儿怎么不知道呢。」
钟离震转望他问道：「甚么事你不知道？」
钟离天龙道：「爹当年参加剑会之后，当眞觉得乐正辉有谦让的成分在内？」
剑王钟离震又颔首道：「是的，爹当时确有那种感觉不过你们不必担心，为父练就的『百花香魂掌』定可击败他的！」
钟离天龙道：「爹当时说那句话，孩儿大槪不在场，所以不知道……」
剑王钟离震道：「唔，是吧，那时你才十几岁，也可能听后忘了。」
钟离天龙看了看在座的于克斌等四人，随即端起饭碗大口吃了起来。
这天深夜，约莫三更时分，于克斌、钟离勃、钟离虹、钟离天龙、许成仲五人，悄悄的来到了地下室。
于克斌遣走了在通道上看守的武士，立即取出钥匙，打开关禁于家琪和史剑英的一间地下室之门，五人鱼贯而入，同时向史剑英长揖下去。
史剑英连忙含笑还礼，道：「贤昆仲因何忽然客气起来了？」
钟离勃首先把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下，垂泪答道：「若非史少侠提醒，我们兄弟这一辈子恐将一直认贼作父而不自知了！」
史剑英大喜道：「啊，你们已经明白『令尊』是假的了？」
钟离勃悲声道：「是的，我们已经试探过，他的确不是家父……这些年来，我们虽然有些奇怪家父为何自甘走入邪道，可是想都没想到他竟是假的……」
说到此，已然哽咽不能成声。
钟离虹和钟离天龙也相继把人皮面具揭下，恢复他们的本来面目，钟离天龙泪如雨下，接着问道：「史少侠，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史剑英道：「理由很简单，因为我们都不相信令尊的为人会是如此，令尊的武功和声誉擧世无出其右，他没有理由要自甘堕落的！」
钟离虹急问道：「那么，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史剑英道：「钟离兄可知你们有一位师叔叫『恨天居士娄迎阳』？」
钟离虹等五人浑身均是一震，骇然道：「怎会是『恨天居士娄迎阳』？他已经死了呀！」
史剑英道：「也许他没有死，不过，这只是家师的猜想，至于是不是，小弟也不敢断定。」
钟离天龙立刻转对钟离勃道：「大哥，小弟不能再忍耐了，我们这就去把那老贼擒下来吧！」
钟离勃点点头，面露愧色，望着史剑英道：「史老弟，你可肯原谅我们过去的一切过错？」
史剑英笑道：「贤昆仲不幸为贼人所蒙骗，以致做了一些违背正道之事，因此受到伤害的应该是你们而不是我们，何必再说到『原谅』两字呢？」
钟离勃激动地道：「好，废话少说，我们现在去把那老贼擒下来碎尸万段！」
一言甫毕，忽听通道上那扉铁门「隆隆」响了起来！
于克斌正站在房门边，一声铁门发出声音，不禁面色一变，塞转出房外一看，只见那铁门业已自动关上，这一惊非同小可，不觉大叫道：「徐荣，谁叫你把铁门关上的？」
徐荣是看守地下室的武士的姓名，可是这时回答的已不是徐荣，只听铁门响起一片震天般的哈哈大笑，接着是「剑王钟离震」的声音道：「是我！是为师叫他关上的！」
钟离勃等人一听是「父亲」的声音，顿时面如土色，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话来。
还是史剑英较为冷静，他举步走出地下室，看了看那铁门，然后回望钟离勃等人问道：「他怎知你们已发现了他的秘密？」
钟离勃垂头道：「大槪是我们套问太多，使他起了疑窦……」
只听铁门外的「剑王钟离震」接口大笑道：「哈哈哈不错，钟离勃，你们对老夫套问了许多问题，怎不叫老夫起疑呢？」
钟离勃突然悲愤惊怒一齐并发，飞身扑上铁门，疯狂的把铁门踢得「乒乓」响，厉声道：「老贼！你是谁？你为甚么要杀害我父亲？为甚么要冒充我父亲来欺骗我们？你说啊！你说啊！」
假剑王钟离震哈哈狂笑道：「既然你们已知道老夫是假的，老夫当然会把一切眞相告诉你们，不过你们别急，稍等片刻吧！」
说罢，又狂笑不止，但笑声渐渐远去，显然人已离开红色小房！
史剑英为之愕然，诧声道：「怪了，他干甚么去了？」
于克斌沉声道：「可能是要用某种方法把我们杀死在这地下室！」
史剑英一想不错，忙问道：「这地下室没有别的通路么？」
于克斌摇头道：「没有，除非打开那铁门，否则万万逃不出去！」
史剑英沉忖有顷，一指囚禁黄鹤老人和法镜大师的那间地下室说道：「于大侠请先打开这个地下室，把黄老前辈和法镜大师放出来，然后大家共谋脱困之策！」
于克斌「哦」了一声，连忙取出另一只钥匙，打开地下室的门锁，黄鹤老人和法镜大帅已在地下室中听明白了一切，故走出地下室后，并不多问，黄鹤老人一指过道上那扉铁门问道：「那铁门打不开么？」
于克斌答道：「是的，那铁门有三寸厚，开关设在外面，由这边打不开的。」
黄鹤老人道：「咱们九个人合力试试如何？」
于克斌苦笑道：「恐怕没用，这扉铁门坚固异常，要打开它只有用火药才行！」
黄鹤老人擧步自铁门走去，说道：「去，咱们先试试看吧！」
于是其余七人随后登上进道石级，老少九人挤成一排，各将双掌按上铁门，喝了一声「推！」一齐发出全身眞力向前猛推出去。
但是，铁门果然坚固异常，纹风未动！
黄鹤老人仍不死心，又指挥众人发掌猛劈，九个人每次劈出的掌力，足可将一间独立的石屋推倒，可是一连试了几次之后，铁门都只震动了一下，毫无倒下的迹象。
钟离天龙苦笑道：「不行的，这铁门的上下方啣在壁上和地下，除非咱们能将整座客厅推倒，否则，就别想推倒这个铁门！」
黄鹤老人当初被带进地下室时，眼睛被蒙住，故不知客厅是何种建筑，因问道：「那客厅有多大史剑英笑道：「可以容纳一百多个客人，而且用巨石建成的！」
黄鹤老人不禁也发出一声苦笑道：「若然如此咱们只好坐以待毙了！」
史剑英仰望通道顶上，问道：「不知这顶上距地面有多高吧？」
于克斌道：「大约是两丈高吧。」
史剑英道：「那么，咱们由这顶上挖出去如何？」
于克斌点头道：「可以一试，不过需费时两个时辰以上，他肯让我们在这通道上活动两个时辰么？」
史剑英正要答话，忽听「剑王钟离震」的狂笑声又在铁门外响了起来：「哈哈哈老夫就让你们活动两个时辰好了，不过，这要看你们能不能活两个时辰而定，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通道的前后两处顶上，忽然「哗啦啦」的灌下两股水！
于克斌大惊失色，叫道：「不好！他要用水来淹死咱们了！」
原来，任何地下室均有通风管通到外面，这时由通道顶上灌下的水，就是由通风管流下来的！
两股水迅速的灌入通道，只一眨眼间，通道上已积了一寸深的水了！
这种情形，说明了「剑王钟离震」已然下定决心要淹死史剑英等九人，因为以两间地下室和一条通道的容量估计，不需一个时辰即可将整个地下室灌满！
所以，一看通道顶上的两股水不断的灌下，老少九人个个面色大变，相觑无言。
铁门外的「剑王钟离震」似乎十分高兴，纵声大笑道：「哈哈，你们快开始挖啊！看你们挖的快还是老夫的水灌的快！」
史剑英想不通灌下的水是从何处引来的，当下一拉钟离勃低声问道：「钟离兄，这水是从那里来的？」
钟离勃咬牙切齿道：「客厅附近并无水源，我想必是他发动一百名喽囉及二十多个部下列队把水一桶一桶提过来的！」
史剑英点头道：「不错现在咱们不能站着等死，钟离兄请快动手挖吧！」
钟离勃于是唤过钟离虹、钟离天龙和许成仲吩咐道：「二弟和三弟站到愚兄和许师弟肩上，开始用剑挖！」
原来，通道地面距离顶上有一丈多高，只有站在另一个人的肩上才挖得到，钟离虹和钟离天龙不敢怠慢，同时拔出腰上的佩剑，跳到钟离勃和许成仲的肩上，开始挥剑挖了起来。
这是生死关头，所以钟离震和钟离天龙发剑又快又猛，剑尖吐处，通道顶上的泥土如雨而下，转眼之间，已挖上二尺高的一个窟窿。
但是，剑王钟离震的「水攻」却更快，已深及众人的膝盖了！
于克斌默察情势，心知很难逃脱，因此很希望在被淹死之前明白一切内情，当下开口问道：「老贼，你说要把一切眞相告诉我们，现在可以说了吧？」
铁门外的「剑王钟离震」怪笑道：「别急，等水淹到腰上时，再告诉你们不迟！」
于克斌恨声道：「哼，到了这地步，你还怕我们逃掉么？」
「剑王钟离震」道：「是啊，你们中只要有一人逃得性命，老夫以后就食寝难安了！」
史剑英看钟离虹和钟离天龙已经挖钻三尺多高，忽然想到了另一个逃生的方法，当即悄悄招呼黄鹤老人、法镜大师、于克斌、于家琪四人退到通道后头，低声道：「诸位，看这情形，我们还没挖到通道地面上时，水已将灌满整个地下室，是不是？」
王家琪发愁道：「可不是，看样子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史剑英笑道：「不，现在有一个逃命的法子！」
于克斌见他说得很肯定，不禁喜色道：「史少侠的法子是甚么？」
史剑英一指钟离虹和钟离天龙正在挖钻的那个窟窿说道：「我们也动手挖钻，但不必挖得太高，只要能躱住两人便可，这样就可不致被淹死！」
于克斌道：「但这样仍不能逃出去呀！」
史剑英笑道：「可以的，当水淹到通道顶端时，那老贼一定以为我们已被淹死，顶多再一天，他便会打开铁门观看，那时我们就可冲出去！」
于克斌一想不错，大喜道：「对，我们快动手挖！」
于是，仍是两人一组，一个站到另一个肩上，开始卖力挖钻起来。
两刻钟后，老少九人已挖好了五个窟窿，而这时候，通道上的水已淹到腰上了！
于克斌便假作惊慌失措的大叫道：「老贼，水已淹到胸口，你还不肯说么？」
铁门外的「剑王钟离震」大笑道：「好吧！你们最想知道的是老夫这个人到底是谁，现在老夫就告诉你们好了……」
史剑英忍不住截口道：「你是『恨天居士娄迎阳』，对不对？」
「剑王钟离震」失笑道：「哈，你怎会想到老夫是『恨天居士娄迎阳』呢？」
史剑英冷笑道：「难道不是？」
「剑王钟离震」又恢纵声大笑道：「不，老夫是『无敌神鞭尹玉山』，也就是尹红薇的父亲！」
不仅是史剑英听得一呆，其余八人也为之楞住，个个自瞪口呆半响，说不出话来。
这个冒充剑王钟离震毒杀「武林十八高手」的，、竟是身为「武林十八高手」之一的「无敌神鞭」尹玉山？
这是可能的么？
谁会相信他竟是「无敌神鞭」尹玉山？
史剑英愕然良久，才发出一声怒吼道：「胡说，你若是无敌神鞭尹玉山，怎会一再想去杀害自己的女儿？」
无敌神鞭尹玉山声调一沉，冷冷答道：「那是因为，尹红薇并不是我的女儿！」
史剑英一呆道：「尹红薇不是你的女儿？」
无敌神鞭尹玉山道：「不错他是我那淫荡的妻子与一个伪君子生的！」
史剑英越听越惊，问道：「他是谁？」
无敌神鞭尹玉山道：「剑王钟离震！」
这下，轮到钟离勃、钟离虹、钟离天龙怒吼起来了，他们同时.大喝道；「放屁！你杀害了我父亲，现在还想侮辱我父亲么？」
无敌鞭尹玉山嘿嘿冷笑道：「别激动，每一个做儿子的，总认为自己的父亲是个好人，总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做出邪恶事，这也是对的，但是你们要知道，你们的父亲也是一个人，凡是人，就不一定是好的！」
钟离勃愤怒至极，厉声道：「胡说，胡说！胡说！」
无敌神鞭尹玉山道：「、你的父亲早已被老夫杀死，你们现在也快要死了，老夫为甚么要胡说？」
微微一顿，接着又冷笑道：「今天，老夫决定把一切眞相告诉你们，你们不相信也没关系，反正老夫自己知道没有说谎，这就够了！
「那是十九年前的事，那时你父亲还没获得『第一高人』的头衔，他和你们兄弟住在华山山麓，与老夫比邻为居，有一天，老夫行道江湖返回华山，那是拂晓时分，老夫即将走到家门之时，忽然看见一个人由老夫家中走出，转眼消失于晨雾中，老夫心中起疑，便没有走入家中，就在山中躱藏了一天，到了第二天夜里，老夫悄悄回到住宅附近躱着等候，果然没有多久，就看见那个人又来了，他就是你们的父亲钟离震！」
「胡说八道，我父亲怎会做出那种事？」
「嘿嘿，老夫当时也不敢相信那会是眞的，但毕竟那是老夫亲眼看见的事实，老夫为恐是别人冒充他，还忍耐到天亮，看他走出老夫的住宅，然后悄悄尾随，结果一点都不假，他的的确确是钟离震！嘿嘿，你们当时已是十几岁的孩子，应该还记得老夫家中除了那个贱人和一个老妈子之外，并无第三个人，所以你们父亲于夜间进入老夫家中干甚么，实是明显已极之事，当时老夫本想现身与他拚命而一想，老夫忍耐下来了，因为老夫自知并非其敌，如果率然动手，一定反会被他杀死，所以便假装不知，暗中筹思报仇之策……」
「第二年，尹红薇出世了，按时间计算，那贱人懐孕时，老夫正好不在家中，所以可以证明她不是老夫的亲生女儿，但老夫仍视她为己出，一直到她断奶之后，老夫才遣走老妈，并使那贱人得病而死，带着尹红薇离开了华山……」
「此后二、三年，老夫努力硏练剑法，希望能在即将擧行的武林大会上当众杀死他，可是结果，老夫在剑会上被『独臂神君包天门』击败，未能获得与他动手的机会，而那次剑会，他还得到了第一，于是老夫的愿望落空，正好那时，少林掌敎倡议组织『剑术硏究会』老夫立刻同意加入，从那以后，老夫一面与其余十七位高手研究剑术，一面暗中苦练一种失传已久的毒功——百花香魂掌！」
「一晃眼，十年过去了，在这十年间，我们十八高手的剑术的确精进不少，但是老夫却知道仍然不是他的敌手，所幸若夫的『百花香魂掌』业已练成，所以老夫便想到了一个计策，这个计策就是：冒充他去杀死『武林十八高手』，使他成为武林公敌，于是老夫便去商请一个朋友先冒充老夫的模样去参加廻龙谷的『剑术硏究会』，那位朋友不知老夫之计，自觉能够加入硏究会一探奥秘，是个难得旳机会，故欣然答应，之后老夫便冒充钟离震带着十八颗毒药去廻龙谷，那十八颗毒药是老夫混合百种毒物制成的，奇毒无比，无药可救。老夫伪装是『大元神丹』，告诉『武林十八高手』说，自觉大限已到，因见他们苦练剑术十分感动，愿将『大元神丹』分赠他们，使他们增进十年功力，他们起初有些怀疑，后来经过老夫一番解释后，他们也就接受下来。哈哈，过了不久，他们果然服下了毒药，一一毒发倒毙了，可是老夫没有想到那天尹红薇也去到廻龙谷，看到了那一场变故，而且竟因惊骇过常而丧失了记忆力，不过使老夫感到意外的是另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剑王钟离震，也许他也很关心『武林十八高手』的成就，所以那天也偸偸去了廻龙谷，当他发现『武林十八高手』毒发身死之后，便追上老夫，问老夫因何毒杀十八高手嫁祸与他，老夫没有回答，于是我们就在廻龙谷附近打了起来，后来老夫假装中剑倒地，他便伸手欲抹下老夫面上的易容膏于是老夫乘机打出『百花香魂掌』，正中他心口，他大叫一声，仰身便倒……」
「嘿嘿，这种结果，实在不是老夫预料之内的事，早知老夫能够打死他，根本不必毒杀十八高手安排这嫁祸之计，不过，老夫虽然杀死了他，心中余恨仍然未消，因此老夫便把他的皮剥下来，决定继续冒充他为剑王钟离震，老夫这样做，还有一个原因是：老夫不能让武林人知道『无敌神鞭尹玉山』还活在世上，不能让大家知道『武林十八高手』是『无敌神鞭尹玉山』毒杀的！」
「好了，这就是事情的全般眞相，这里面没有一句是假的，你们还有疑问没有？」
钟离勃三兄弟那肯相信他说的一切，听到他话已说完，登时又怒吼连连道：「胡说！胡说！家父绝不是那种人！你含血喷人！你一定是『恨天居士娄迎阳』！你为了怨恨家父把你打下万丈深渊，所以就杀害家父，又揑造这些谎言来侮辱家父的声誉！」
无敌神鞭尹玉山冷冷一笑道：「信不信由你，老夫话已说完了！」
史剑英脱口问道：「你说的话如果属实，尹红薇根本不知你是她父亲，为甚么你后来一直想制她于死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