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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zyl0116012

[入库] 倪匡(署名岳川 金庸合著)《天涯折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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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6-16 14:28:0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yl0116012 于 2025-6-20 14:49 编辑

四十六、管三阳动杀机
管三阳哭丧着脸道:"我费尽心机才得了三匹,如今给了你……"
那病夫道:"我已说过,等靳君侠八脉禁制解开之后,你拜在他的门下就是了。"
管三阳就是不愿拜在靳君侠的门下,忙道:"这……拜师之事还是免议的好。"
病夫道:"那你是宁可被三阳真气自伤经脉,受尽苦痛而死了?"
管三阳嘿嘿的干笑着道:"这个……我赐他三匹铁马,又告诉了他其余五匹铁马的下落。于他大是有恩,不如令他拜在我的门下如何?"
那病夫听说,逗得哈哈大笑。别看他平时讲话上气不接下气,像是随时可以断气一样,这一笑却是惊心动魄,笑声宛若自天而降的焦雷。刹那之间,将管三阳震得一连退出了七八步去,周身冷汗直淋。幸而那病夫笑了几声,便自停止,要不然极可能把管三阳震得跌倒在地。
只听得那病夫又道:"原来你是个死要面子的人。也好,到时你便会后悔如今不肯答应了。"
管三阳本来就知那病夫不是易惹之人,领教了他的笑声之后,更是惊骇交集,一面暗自庆幸对方始终未曾追问那头小黑驴的下落,一面向后退去道:"墨云岛的武功父子相传,世代如此,从未拜过外人为师,这一点还请尊驾见谅。"
他讲完这几句话,身子已退出两三丈开外,见那病夫并未追来,只是微笑着望着自己,又不觉心中发毛,暗忖:"靳君侠给小黑驴驮走,对方乃是亲见,如何竟不向自己追问?难道他竟不顾靳君侠的安危?天下又怎会有这样的奇事?"管三阳心中咕哝,自然而然地停了下来,道:"尊驾留步,我……告辞了。"
那病夫笑道:"我本来就站着没动啊,你管你去好了。"
管三阳心中更急,人是站着不走,道:"那么我真的告辞了。"
他心奇那病夫何以竟不问及靳君侠的下落,又怕对方有极厉害的措施,是以迟疑不肯离去,想要弄明白究竟对方准备怎样对付自己。却不料那病夫仍是面带微笑道:"你去好了,怎地讲了好几次一动都不动呢?"
管三阳仍是疑惑不已,但心想那头小黑驴这上下只怕早已奔出了七八里开外,自己只要行踪隐秘,对方是定然追不到自己的,此际不走,更待何时?一面想,一面仍然面对着那病夫向后退去。他意料在自己退出一定的距离之后,那病夫一定会追了上来。因为对方既然要为靳君侠出力,又说靳君侠与他大有渊源,便没有听凭靳君侠在自己手中之理。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直到退出了半里许,那病夫竟全然没有追过来的意思。他绕过山脚,陡地转身几个起伏,便向前掠出了七八丈,窜进了一个山洞之中。那山洞的洞口生满了葛藤,他躲在里面,可以称得上神不知鬼不觉。他屏气静息的等着,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仍然不见那病夫赶来。管三阳虽然猜不透其中的原因,但总是松了一口气,探头探脑又向外看了一会儿,直至确定没有人在,才走出山洞,又一口气奔出了十来里。
这时,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管三阳自从成名以后,自号"永不还手",可见他武功之高。像这样狼狈躲避,唯恐被人追到,这还真是第一次。这时虽算放下心来,但仍然不敢撮唇尖啸招呼那头小黑驴。他心知那小黑驴若是听不到自己的啸声,一定会继续向前走去,只得连夜向前赶路。
一直到了第二天,天色大明,少说也赶出了近二百里,他才撮唇尖啸起来,啸声绵绵不绝,向四面八方传了开去,停了下来等着,心中十分紧张。因为那病夫极可能放过了自己,却已追上那头小黑驴,将靳君侠带走。
他等了片刻,远远听得有一阵十分快疾的蹄声传了过来。他心中大喜,连忙跃上附近一株大树,循声向前看去。不多久,其声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到那头小黑驴迎面奔来。黑驴的背上仍然驮着一个人,那人似坐非坐,似伏非伏,姿势十分怪异。管三阳一眼便看出那人正是靳君侠,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欢笑,身形飘飘从树上落下,向前迎了上去。
那小黑驴见了主人,也喜得怪叫不已。管三阳连忙向驴背上的靳君侠看去,只见他面上仍是一片茫然之色,看他的样子,分明不知道身在何处。
管三阳小心翼翼地伸手向靳君侠背后的灵台穴按去,手心按到了穴道之上,立时真气运转,掌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吸力。他意在试探,要知道凭自己的功力,能不能将靳君侠体内的绝顶内力吸了过来。
他掌心发力,果然立即便觉有一股强大之极的内力向掌心涌到,心中大喜,连忙运气将这一股内力自掌心吸尽。可是那股内力势如惊涛骇浪,使人无法抵御,非但未能将这股内力吸为己用,而且还被震得身子“腾腾腾”地退了三步。他每退出一步,想勉力稳住身形,自然真气下沉,在地上留下了三个极深的脚印。
管三阳退出了三步之后,只当一站定不免略松心神。怎料那股力道本已渐渐减弱,这时却又陡地加强,把他震得向后一仰,竟然跌倒在地,而且仍然向后跌去。管三阳伸手在地上一按,就着那一按的力,身子向上翻了起来。刚才他才站在地上,兀自被发自靳君侠背后的大力涌得跌倒在地,这一跃在半空中便立时可以将那股力道化去。总之事情大大的出乎意料之外,只觉身子在半空中翻翻滚滚,如断线风筝也似跌了出去。
他在半空之中挺身沉气,用尽了方法,竟不能止住外跌之势,足足跌出了七八丈,身子撞到了一株树上,将那株树齐中撞断,总算消势落下。但是落地之后仍不能立时站稳,又向后退出了两三步方始站定。
管三阳在站定身子,发觉离那头小黑驴和靳君侠已有十来丈,面红心跳,喘息不已。刚才这一刹那,在他来说像是一场噩梦。若不是站定之后发现已与靳君侠离得如此之远,当真难以相信这一切会是事实。
他喘了几口气,心中的惊悸才渐渐定了下来。这时,他已确知蕴在靳君侠体内的内力是何等深厚,心头又不禁怦怦乱跳。因为若是能将靳君侠体内的这份内力据为己有,不但可以不怕三阳真气反害己身,而且功力之高,只怕天下难有敌手。他站在当地脑中怦怦乱跳,心中不断地念着毒龙尊者之名。
当他第一次想到自己可以拼着受武林中人耻笑歧视,投入苗疆巨魔毒龙尊者门下去学他独门邪派功夫吸星神功之际,他还只不过是想一想而已。因为真要如此做的话,所花的代价实在太大了。然而此际再想到毒龙尊者的时候,他的想法便不同了。他觉得要自己拜在毒龙尊者的门下,代价牺牲虽大,但学会了吸星神功之后,能将靳君侠体内无穷无尽的内力完全吸了过来,那也是值得的。
管三阳一面想着,一面缓慢地向前走去。才走出了几步,便听到刚才那头小黑驴奔来的方向传来连声娇喝,同时听到一个少女声音道:"贼驴子,你奔得那么快做什么?你明知我气力不济,追不上你的。"那声音虽是上气不接下气,管三阳听来却是十分的耳熟。
他猛地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黄衫少女急步向前走来,一眼便看出那少女竟是展非烟。她走到了小黑驴的身边,才停了下来。
管三阳心中大疑,身形一晃,青烟也似溜到了展非烟的面前。展非烟对管三阳的出现像是早在意料之中,苍白的脸上并没有现出惊讶之色,只不过向他望了一眼,冷冷地道:"原来是你在叫它。难怪它突然发狂奔驰了。"
管三阳也不说话,衣袖陡地拂出,三阳真气狂涌而出,"嗤嗤"有声。展非烟连忙一侧身子,但还是被三阳真气扫中了些,身子一软,"砰"地跌倒在地。她倒在地上,面色更显苍白,道:"你明知我受伤未愈,何必一见我便出那么大的劲?"
管三阳哼了一声道:"三丫头,你追我的小黑驴做什么?"
展非烟轻轻叹了一口气,向驴背上的靳君侠望去。管三阳连忙一横身将她的视线截断,喝道:"你看什么?"
展非烟道:"咦,这倒奇了,我看什么又关你什么事了?"
管三阳厉声道:"三丫头,我是和你说,若是你何人说出曾见到我和靳君侠在一起,我便要你的小命。"
展非烟眨了眨眼道:"为什么不能说?"
管三阳道:"那你可别管。"
展非烟道:"你要我不说也容易,将我带在身边不就行了吗?"
管三阳双目之中金光四射,望定了展非烟。他心知展非烟精灵古怪,鬼主意层出不穷,而这时他自己已有投入苗疆巨魔毒龙尊者门下之意,不但这件事不能泄露出去,便是靳君侠在自己手中一事也万万不能外泄。要不然毒龙尊者还肯授他吸星神功,待他练成神功之后,吸到靳君侠体内的功力而变得武功反在毒龙尊者之上吗?
他望了展非烟半晌,仍不知她用意何在,喝道:"你又在用什么诡计?"
展非烟苦笑道:"我为你三阳真气震伤,只怕再过一两个月也好不了,你还怕我有什么诡计?"
管三阳哼了一声,心想若是放她离去,这丫头口快,必然逢人便说给别人知道了大事不妙。将她带在身边,只怕总有一天会着了她的道儿。若要一劳永逸,自然是将她一掌击毙,便可以永免后患。
他想到这里,眼中杀机毕露,但唯恐展非烟察觉,反而堆下满面笑容道:"你若是不和我捣蛋,带你同行倒也无妨。可是你知道我要到什么地方去?你舍得离开母亲吗?"
展非烟听得管三阳提起母亲,双眼立刻红了起来。
管三阳道:"咦,你这是做什么?"
展非烟珠泪滚滚道:"我……妈已经死了。"
管三阳听了陡地一怔——妙姑已死一事,他事先绝不知情,直到此刻方始知晓。而他刚才对展非烟杀机一生,却还不曾下手,就是因为忌惮着有妙姑在。如今听得妙姑已死,不禁又惊又喜,忙问道:"她是怎么死的?"
展非烟泪下如雨,抽抽噎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管三阳见她不说,倒也不急于追问。因为妙姑乃是展不灭的遗孀,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她若是死了,武林中自然会真传,死因迟早可以知道的。而此际妙姑已死,自己再无忌惮,不趁此下手将这丫头一掌击毙,更待何时?
他身子轻轻一转,转到了展非烟的背后。展非烟正在痛哭,似乎全然不知道管三阳已动了杀机。管三阳到了展非烟的身后,右掌疾发,真气运转,力贯掌心,对准她顶门,一掌便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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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6-16 15:58:40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七、百鸟争鸣
管三阳这一掌击出,可以说得上神不知鬼不觉,而且展非烟正在哭泣,自然更想不到会有什么意外。只当这一掌打下去,展非烟一定是当场毙命。可是就在他那一掌将要击中展非烟的头顶之际,展非烟恰好身子微侧,右臂一缩,一肘向管三阳撞来。
那一肘来得甚是突然,双方距离又近,急切之间,管三阳想避也避不开,胸前已被展非烟的右肘撞个正着。那一下,即使展非烟未曾受伤,也是伤不了管三阳的。如果管三阳早有准备,三阳真气反转,三阳真气反击,展非烟一样受不了。可是偏偏管三阳以为自己这一掌万无失手之力,更防不到展非烟哭得淋漓尽致,看来像是全无防备,却突然会出手,是以失去运用三阳真气反震的机会。
当他被展非烟一肘撞中,他的手掌虽离展非烟的头顶已不过四五寸,却陡地停住不发。他对于自己"永不还手"这个称号极其自负,这时即被她先在胸前撞了一下,那一掌拍下去便迟了一步,就变成还手了。
就在这刹那之间,展非烟含着眼泪转过身来道:"管岛主,我不小心撞到了你,你可别见怪。"管三阳的手停在半空,一时缩不回来,心中只觉啼笑皆非。他自然知道,展非烟撞了他一肘绝不是偶然之事,但她怎么能够知道自己向她下手呢?除非她也知道了靳君侠的一切和自己要怎样对付靳君侠。
管三阳心神不定,诈作若无其事地将手缩了回来,干笑了几声道:"三丫头,你将你管大叔看成是纸糊的吗?"展非烟抹了抹眼泪道:"管岛主,我妈已经死了,我孤苦伶仃,毫无依靠,你不论到什么地方去,我都只好跟着你了。"
管三阳刚才那一掌若是得手,一定立即带着靳君侠远去,也不需要想及其他。但这时他却想到自己要去拜在毒龙尊者门下,当然先得将靳君侠好好地藏起来再说。看来展非烟这丫头对靳君侠十分有情,倒是大可利用。
他想到此点,便改变了主意,向靳君侠一指道:"这个人你是认识的,他中了奇毒,神志不清,我要设法救他,正需要有个人看管,你要跟着我也可以,却要将他牢牢看住,不可让他走失。"
展非烟点了点头道:"这个再容易也没有了。"管三阳又向她打量了几眼,只见她柳眉深锁,满面皆是忧戚之色,不像正在盘算什么诡计的样子,心想就算她伤愈之后,也必然不是自己的敌手,自己将她带到苗疆找一个山洞,连她带靳君侠一起关了起来,留着她照顾靳君侠却是十分妥当。
他越想越是得意,道:"好,那么你就和他一起跨在小黑驴上,我们这就赶路了。"
展非烟也不说什么,走到小黑驴的旁边,将靳君侠扶持着坐在驴背之上,靳君侠就像是木头人一样任由人摆弄。展非烟见了这等情形,暗暗心酸,她自己也一跃而上,骑在靳君侠的后面抖动缰绳。那小黑驴虽然负了两人,却是健步不减,蹄声得得,飞奔而出。管三阳展开轻功跟在旁边,三人一直向南而去。
一路之上少不得碰到许多武林中人,但是见了这头小黑驴和身形奇特的管三阳,不是恭恭敬敬垂手而立,等他们过去了之后,方敢行动;便是装着不看见,疾步而过。真正有身份的人,则至多和管三阳打一个招呼。武林中人皆知"永不还手"管三阳的厉害,没有深仇大恨,谁会替自己找麻烦?
开始几天,管三阳着实担心,怕那病夫突然出现,又将靳君侠抢了去。可是一路行来过黄河、渡长江,已到了江南之地。跃鱼来始终未见那病夫出现,这才放下心来。
那一天下午时分,他们沿着一条小河走出了半里许,才看到有一座小小的石桥。小桥流水在江南本是常见的景色,管三阳是喝着赶小黑驴过桥,正走到小桥中央,下面恰有一艘小船在桥洞中穿过,咿咿呀呀滑向前去。只见船尾上坐着一个艄公,手中持着一只竹篙,那竹篙竟向着展非烟的面门直刺过来。
在这一个月来,展非烟的伤势早已痊愈,那竹篙虽突如其来,她一侧头便避了过去。瞥眼看到竹篙的尖端插了一个小纸团,展非烟心中一动,伸手将那小纸团取了下来,竹篙也便立时缩回,只见那艄公头上戴着一个大斗笠,也看不清他的脸面。小船在经过桥洞时便去势特快,转眼已经顺着河水拐了一个弯,看不见了。
展非烟抓住了那纸团,抬头看去,只见管三阳在前面走着,似乎全然不知道有这种事。轻轻打开纸团,只见纸上写着遒劲利落的几个字,道:"河畔老柳之前相待,速来会面。"下面并没有署名。但她看到那种潇洒字迹,自己心中便自一动,还想再看那艄公一眼,可是早已看不到了。
她连忙收起字条,过桥后又走了顿饭光景,方道:"管岛主,你先走,我随后便来。"管三阳转过头来道:"你有什么事?"展非烟跺足道:"女孩子大了,有些事是连父母都不能问的,你问来作甚?"
管三阳听了不禁一怔。这一个多月来,展非烟算得是安分守己,他对她的堤防之心也已消减了不少。连忙点头说好:"我在前面等你,可别耽搁太久。"
展非烟道:"当然,我还怕追不上你了。"
管三阳等展非烟跃下了驴背,他便纵身而上,扶着靳君侠照旧赶路。展非烟见两人一路走远,连忙顺着河边掠了出去。不一会儿,便看到了一株老大的柳树,柳枝漂浮在水面上,撩起了一个个的涟漪。在柳树之下坐着一个人,展非烟一看就认出正是那个病夫,不禁一呆,那病夫已在树下向她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这时两下相隔,还有六七丈远近。可是这句话像是在她耳际响起,她几个起伏便到了那病夫的身边,却是一言不发。那病夫望了她半晌道:"你的伤全好了吗?"
展非烟叹了一口气,道:"算是好了。"
那病夫道:"当日我只准你去看一看靳君侠,你这一看,却看了一个来月,从大河之北看到了长江之南,难道还没有看够吗?"
展非烟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那病夫缓缓站起,道:"你别再胡闹了,跟我来吧。"
展非烟忙道:"前辈。看情形,管三阳的确是要将他带到苗疆去。"
那病夫道:"自然是管三阳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此去苗疆是要拜在毒龙尊者门下,学毒龙尊者的七星神功,来吸取靳君侠身上的内力。"
展非烟气呼呼地道:"前辈,你明知他有这等阴谋毒计,却为何不加制止?"那病夫微微一笑道:"你放心,他武功极高,武林中人大多不敢惹他,而他又绝不会让靳君侠给毒龙一派的人看到,靳君侠在他手上可以说是安全之极,你还担心什么?"
展非烟道:"但如果他学会了吸星神功呢?"
那病夫伸手在展非烟的肩头上拍了两下:"你当吸星神功是容易学的吗?只怕管三阳吃足了苦头,还是学不到一点皮毛,就算给他学会了,也要两三年的时间。在这两三年中,我们也可以将那八匹小铁马找齐,到时再赴苗疆去寻靳君侠也不为迟。如今乐得将他托在管三阳的身边。"
展非烟也知道那病夫所讲的话大有道理,可是仍然放心不下,呆了半晌,又叹了一口气,道:"他……一个人……"
那病夫道:"就是你在他的身边,他也是一无所知,却反而误了你的事,你快去找你二姐,向她要小铁马。据你所说,本来你也有一匹,却在受伤后失去,自然是在你二姐身上了。"
展非烟还是不想去:"我二姐在什么地方,我……怎么知道?"
那病夫道:"你不必推三阻四。我听得有人说你二姐也已到了江南,和唐畹玉在一起。像是在太湖极乐峰上,想将在极乐峰隐居已久的柏老婆子勾了出来。你快赶去看看,自然可以遇上的。"
展非烟再也想不出推脱的理由来,想到靳君侠独自一人神志不清,跟着不怀好意的管三阳远涉苗疆蛮荒,双足便如有千斤之重,再也提不起来。那病夫面色一沉,喝道:"快去。"他站在展非烟的对面,手都未抬,但掌力透过衣袖急涌而出。展非烟但觉一股大力涌来,身不由主,便到了半空之中。等她落下地来,早已被那病夫的掌力涌过了小河。
展非烟站在对岸忙道:"前辈,要是靳公子有什么差错,你——"一句话尚未说完,那病夫身形一晃,早已不见踪影。
展非烟呆了半晌。心想那病夫来去无踪,武功之高实是匪夷所思,直到如今仍不知道他是什么人。看来他做此安排必有道理,自己就算舍不得,也只好听他的话,先去太湖找二姐了。
她早已在那病夫的口中得知了她二姐的所作所为,这时想到自己又要和心怀叵测的二姐见面,心中不禁生出了一股寒意。她沿着河慢慢的向前走着,满怀心事,愁眉不展,和以前活跃活跳的判若两人。走出了半里许,只听得前面鸟鸣之声唧唧啾啾,不绝于耳,像是正有千百头鸟儿聚集在一起。
展非烟抬头看去,只见远处河边有一块大石,石上坐着一个全真道人。在那道人的身边,聚集着五颜六色、各种各样的鸟儿,飞上跳下,叫个不休,有的停在那道人的衣袖上,有的甚至停在那道人的头顶上。那道人不断地嘬唇作声学着鸟鸣。
展非烟心中奇怪,慢慢地走向前去,走得近了才看清那道人皮肤黝黑,面容瘦削,生得十分可怖,双眼之中却是神光炯炯,见了展非烟,只是冷冷地望了一眼,仍是自顾自的调弄鸟儿。
展非烟家传"百禽连鸣,诛心夺魂"的内功,第一要务便是专学各种鸟儿的鸣叫之声。这时,见那道士学得起劲,不禁技痒,也学叫了几下黄莺婉转之声,有几只黄莺儿正在那道士面前飞来飞去,听得她那几下叫声,突然展翅凌空飞去,看情形,竟是被她那几下叫声吓走了。
展非烟自觉没趣,那道人也在这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快滚。"
展非烟本已准备离开,但给那道人一喝,反而不肯走了,也是一瞪眼道:"我不滚,你将我怎样?"
那道人翻了翻眼,站起身来,展非烟只道他要出手,怎知他站起之后,宽袖一拂,径直向前走去。他一走,几百只鸟儿更是鸣叫不已,竟一起跟在他的身旁,绕飞着不肯离去。
展非烟看了出奇,心想这道人必有来头,自己何不借着问路向他搭讪几句。她连忙快步走出了几步,到了那道人的身边,问道:"借问一声,到太湖去该走哪一条路?"
她只当那道士大概不肯理睬自己,那就得另打主意。却不料那道士停了下来:"太湖三万六千顷,东西两岸相差数百里,你是要到太湖的什么地方去?"
展非烟顺口道:"我要到极乐峰。"
一句话出口,只听得那道人哼了一声,双臂一震,圈围在他身边的雀鸟一起飞上了半空之中,而那道人深陷在眼眶之中的双眼却是精光四射,咕噜噜地转着望定了展非烟,好半晌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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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6-16 16:14:00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八、姐妹相会
展非烟见那道人只是望着自己不出声,心中便觉不甚自在,问道:"你怎地不说话了?"那道人冷冷地道:"极乐峰下这几天正有大事,你去做甚?"展非烟心中没好气,笑道:"我去自然有事,你只告诉我该走哪条路去就是了。"
那道人发出几声怪笑:"要指你一条死路还不容易,你向东走去,不到天黑便可以见到湖水浩渺。你只要向人说是到极乐峰去的,柏老婆子手下自然会驾船相迎。"
展非烟听对方说来颇有门路,连极乐峰在柏老婆婆辖下也说出来了,就是不明白他所说"一条死路"是什么意思。那道人究竟是什么人,自己也还料不定,不如姑且照着所指的路走去再说。主意打定,也不想多事耽搁,便向那道人拱了拱手,道:"道长,再见了。"
那道人忽然冷笑一声道:"小娃儿,你以后可别再学鸟叫了,若是要学,不妨拜在我的门下。"他一面说,一双怪眼仍是瞅定了展非烟。展非烟本不知那道人是何方神圣,这时心中陡地一动,记起常听的武林中传说有一个异人,本身武功十分特异,且还精通鸟语,乃是公冶长之后,称作"百禽真人"公冶黄。闻得他脾气虽然古怪,但只要肯和你讲话,不论话讲得多难听,总算是他对你有了好感。此人神通广大,自己去极乐峰像是还有许多阻碍,不如求一求他,看他是否肯出力。
正在想着,只听得一下燕鸣,两只燕子迅速掠到了那道人的身前,绕着他一面飞一面叫个不停。那道人间中也学着燕语叫一两下,一人双燕,竟像是在对答一样。而那道人的面色则越来越是凝重。过了半晌,只听得他长叹一声,那两只燕子又已展翅飞去。
燕语呢喃之后,展非烟自忖也学得不错,但那两只燕子刚才是在说些什么,她却没有法子听懂,只是望住了那道人。那道人哼了一声道:"你要去送死,这就可以走了,还等什么?"
展非烟陪笑道:"前辈,莫非是百禽真人公冶道长吗?"
那道人一瞪眼,道:"是又怎样?我又不讨你银子,要你指名道姓作甚?"
展非烟笑道:"公冶前辈,我要到极乐峰去办事。道长又说极乐峰是一条死路,不知是何意思。"
公冶黄转过身去道:"我可不知道,你别问我。"
展非烟在他背后做了一个鬼脸,道:"公冶前辈,你别瞒我了,刚才那两只燕儿说了些什么,我也听到了。"她原是胡说八道,只当自己这样一说,对方便会忍不住道出真相。却不料公冶黄突然一个转身,五指如钩,倏地向展非烟的肩头抓了下来。
那一抓来得意外之极,但展非烟的身手十分灵活,一见不妙,猛地一吸气,肩头一侧,那一抓竟是将她肩头上的衣服抓了几条来。
公冶黄呆了一呆,也不再出手,冷冷地道:"哈,原来我看走了眼,你有这等身手,足可以前去送死了。"
展非烟道:"公冶前辈,我正要请教极乐峰下究竟有什么大事,我去了有无凶险?"公冶黄却只是自顾自调弄着肩头上的鸟儿。展非烟枉自问了七八遍,他只是爱理不理。展非烟不禁有气,心想自己白赔了小心叫了你七八声前辈,竟一点好处也得不到,反倒受尽了嫌弃。姑娘几时曾受过这等奚落来?
她越想越是不忿,哼了一声道:"你不说就不说,我总不成就此害怕,不敢到极乐峰去了。"
总算她也知道百禽真人公冶黄的厉害,没有再讲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却也足足向公冶黄做了六七个鬼脸,这才一个转身疾掠而出。当她掠出三五丈之后,听得公冶黄在身后发出了几下冷笑。
她并不转过身去,只冷冷地道:"自己不敢去,只当天下人都不敢去了,天下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吗?"她只当公冶黄听了定然会大怒追来,因此足尖一点,便向前飞掠而出。而公冶黄却未曾追来,只不过发出了两下更加难听的冷笑之声而已。
展非烟一直向前走去,心中着实记挂着靳君侠。那病夫竟将靳君侠托在居心叵测的管三阳之手,虽说想来不会有什么意外,总是令人不安。她心中七上八落,急急赶路。等到天色渐黑,眼前已可以看到好大的一片湖水,只见暗红色的晚霞映在湖水之上,变幻出数十百种奇妙的颜色来。一个个山峰从湖水之上耸立而起,这湖光山色,精致得像是一座盆景。她心中暗暗赞叹,直奔到湖边站定,只听得咿呀有声,自芦苇丛中划出了一只小船来。
那船上掌橹的乃是一个中年妇人,一件蓝底白花短衣,看来十分朴素。展非烟忙道:"这位大嫂,我要到极乐峰去,不知大嫂可能相送?"
那中年妇人立即点头道:"好,姑娘请上来。"
展非烟身形一起,便已落到了小船之上。那中年妇人扳起橹来,连摇两下,那艘小船便箭也似向前射了出去。去势之快,使展非烟几乎站立不稳。等到她稳定身形,抬头看去,不禁又吃了一惊,原来这片刻功夫,小船竟离岸已有十七八丈了。她失声道:"这位大嫂,你好强的臂力!"
那妇人淡然一笑道:"在湖上讨生活,日久锻炼出来的。姑娘,极乐峰是柏老婆婆的居所,你去做甚?"
展非烟道:"我去找我的姐姐。"
那中年妇人侧头打量着展非烟,似乎对她说的话不怎么相信,过了片刻才道:"你姐姐在柏老婆婆手下做什么的?"
展非烟对她的二姐已是绝无好感,但展非玉终究是她的姐姐,听到中年妇人这一问,大有看不起展非玉之意,不免愤然道:"柏老婆子是什么东西,我姐姐怎会在他手下?"
那妇人一听,立时停住了橹,小船在水中便打起转来。展非烟道:"咦,你怎么不划船?"
那中年妇人叉起了手,道:"你既然有能耐,不妨自己来划。"
展非烟一声冷笑,转身便来到那中年妇人的面前,一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向外一抖,道:"那你就让开。"
她这一抖用的力道并不十分大,只当自己一抖之下,对方一定跌了出去。却不料那中年妇人随着她一抖之势向旁一侧,却并未跌倒,反而手臂一震,一脚反踹,踢向展非烟的腰际。
这一脚来得突兀之极,展非烟绝未料到,只听"啪"的一声,正被击中在腰眼上,身不由主地飞了起来。展非烟身在半空猛地一挺,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下。但这时她如落了下来,却是非摔在水中不可,心中正在又恨又急。只见那中年妇人一扳橹,小船又已开去,分明是非要展非烟跌在水中,大大狼狈一番不可。
展非烟叫道:"快快划船过来!"人在半空正往下坠落,只见船橹搅动湖水,水花起处,"哗啦"一声响,一尾尺许长的鱼儿跃出水面。展非烟心中大喜,陡地真气一沉,身子向下直落,足尖在那尾鱼儿身上猛地一点,借了这一点之力,身子已如箭一般射了出去,正好射到了小船边上。那中年妇人身形一矮,双臂用力,扳起船橹,向展非烟拦腰横扫了过来。
展非烟伸手抓住船橹,顺着船橹的来势转了半圈,手一松,人已稳稳落到了船上。她在松手时双手发力,那船橹向上激扬,"啪"的一声,橹架断折,反把那中年妇人震得一个踉跄,险险跌入水中。
展非烟踏前两步,道:"快划船到极乐峰,我便再让你尝尝厉害。"那中年妇人面色铁青,弯下身去抓住了船橹。不料她这个动作却是假的,身子弯下,右肘支在船上,左掌已自下而上倏地拍出。
展非烟乃是何等精灵之人,早已看出那妇人眼珠乱转,不怀好意,心中已有了准备。等到那妇人一掌拍出,她身形微侧,反手一圈,五指如钩,反将对方的手腕抓住,立时内力一透,那妇人头上冷汗直淋,不由自主双膝一屈,跪了下来,道:"姑娘,手下留情。"
展非烟哼了哼道:"你如今可知道厉害了?我姐姐可是在极乐峰上吗?"
那妇人道:"令姐是谁?我却不知。"
展非烟道:"她叫展非玉。"
那妇人的面色本已极为难看,这时听得"展非玉"三字,更是面无人色,在船板上砰砰地叩起头来道:"贱妇不知姑娘便是展三小姐,尚乞恕罪。贱妇再也不敢了。"
展非烟原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听那妇人哀告的可怜,五指便松了开来,见那妇人兀自叩头如捣蒜,不觉笑道:"好了,你快划船吧。"
那妇人战战兢兢地站起,划着船向一座苍翠碧绿的山峰驶去。
其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那山峰上却有一长串灯光,从山脚下一直通到山顶,远远看去,像是一条火龙在山峰上盘旋而去。
没多久,小船便靠了岸,只见岸上站着几个汉子,每一个人的手上都提着一只灯笼,那些灯笼色作深绿,发出绿油油的阴森光芒。那中年妇人大声叫道:"来的是展三小姐,你们还不跪迎!"那四个汉子听了,怔了一怔,果然跪了下来。
展非烟自觉面子十足,大摇大摆地走上岸去,道:"不必客气了。"却是连头也不向四人点一下。
那中年妇人一直跟在展非烟的身边为她指路,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人,多数手中都提着绿油油的灯笼,气氛极是诡异。那中年妇人或叫人行大礼,或令人垂首侍立,看来她在极乐峰上颇有权威,讲的话竟然无人敢于违拗。
走出了半里许,便看到了老大的一所屋宅,前挂着四盏大灯笼,十分光亮,却也是绿色的,罩得站在门前的人面上绿惨惨的,看去十分骇人。展非烟刚走到门前,便听得门内传来了展非玉的声音,道:"我们姐妹三人,长姐幼妹俱已死于非命,来人竟自称是我的妹子,必然是借名蒙骗之徒。"
接着又传出一个难听至极的老妇语声道:"居然有这等事。"这两人的话不但展非烟听得清楚,连身边的中年妇人也已听见。她转过头来,向展非烟怒目而视。
展非烟听得展非玉这样说法,心中大怒,一伸手推开了那中年妇人,抢了进去。她只当展非玉就在门内,谁知推开大门,只见门内仍是黑沉沉的一个院子,看不到展非玉在什么地方。她气纳丹田,一声冷笑道:"二姐,我们一场姐妹,如今忽然成为假冒的了,不是太可笑了吗?"
这几句话向前传了出去,余音绵绵传出老远,只听得展非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道:"哎呀,原来真是三妹到了!"听那口气像是十分欢欣。
展非烟听了不禁一呆,须知她虽然促狭任性,却绝不是心计深刻的人。展非玉的所作所为她也全都知道。在她想来,展非玉一听到她的声音,便该惊骇莫名才是,如何反会这样高兴?她正在发呆,只听得展非玉的声音又继续传来道:"三妹,你在哪里?三妹——"
人影一闪,展非玉便已在院中现身。她身后跟着四个人,手中各自掌着灯笼。她一见到展非烟,竟流下泪来,道:"三妹,想不到我们还能见面。"语音哽咽,连展非烟也不禁为之感动。
展非玉踏前一步,握住了展非烟的手,就在两人手掌相触这一刹那,展非烟突然觉得掌心中陡地一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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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6-16 16:31:44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十九、翠衣柏老婆婆
展非烟觉出掌心一麻,立时手臂一甩,退出了一步,摊开掌心来看,却又看不出什么异样。她心中充满了疑惑,抬起头来,只见展非玉像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仍是又哭又笑地道:"这可好了。我只当我在世上一世孤苦伶仃,却原来妹子你还在人间!"
展非烟道:"二姐,你怎么会变成孤苦伶仃一个人的?"
展非玉顿足道:"三妹,你不知道吗?两个贼尼,再加上天梧老人和三绝先生,已经将妈和大姐害死了。"
展非烟见她一味做作,不由怒火陡升,大声道:"他们怎会不约而同去找妈麻烦的?"
展非烟这样说,实在是指责展非玉向母亲的仇人报信,可是展非玉仍是若无其事,叹了一口气道:"谁知道他们是怎么来的?"一面说,一面仍是泪水直流。
正当这时,只听得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迅速传来。展非烟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老妇人一起现身,双双站在展非玉的身后。那老妇人一身碧衣,形容枯槁,像是随时可以咽气,但一双眼似开非开,似闭非闭,偶然和她对上一眼,便觉其中有一股摄人心魄的光芒。只听得她有气无力地说道:"展姑娘,等我们几个人会齐了,还愁令堂的大仇不报?"
展非玉带着眼泪道:"只要家母深仇得报,我一定将家传两件至宝献给柏老前辈。"
那老妇人桀桀怪笑,神情十分得意,像是那金猬套和血魂爪两件宝物业已移到了她的手中。展非烟听她又随便将家传之宝许人,正待反对,忽然听得那老妇人"咦"的一声,道:"另妹印堂上黑气隐现,像是中了什么奇毒。"
展非玉一怔,握住了展非烟的手,道:"三妹,你一路前来,可曾遇到什么意外?"
展非烟此时已知那老妇人就是翠衣柏老婆婆了,听她说来十分认真,不禁吓了一跳,忙道:"没有啊。一路之上——"一语未毕,陡地想起刚才掌心上的那一麻,刹那间全身发凉,怔住了,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展非玉笑道:"柏老前辈,我这妹子十分伶俐,武功也过得去,只怕没有什么人伤得了她。你老人家大约是看走眼了。来来,三妹,我给你引荐引荐。这位是靳夫人素手仙子唐畹玉。"
唐畹玉是靳君侠的母亲。照道理说展非烟该当向她客气几句。可是她此刻心中乱成了一片,根本没有把展非玉的话听进去,却是手心一翻,反抓展非玉的手腕。不料展非玉一缩手,她便抓了一个空,抬起头来道:"二姐,你刚才在我掌心中弄些什么花样?"
展非玉睁大眼睛道:"什么花样?"
展非烟尖声道:"我知道你一直恨我,恨大姐也恨妈,定然是你在我身上下了毒!"
展非玉退出一步,失神地望了望柏老婆婆和唐畹玉,苦笑道:"你们听我三妹是怎么了?"在那样的情形下任谁都以为展非烟是胡说八道。
柏老婆婆踏前一步,一伸手,五根柴枝一样的手指已搭上了展非烟的手腕,只见她面色一变,松开手来,一言不发。
展非烟心中发毛,忙问道:"怎么了?"
展非玉几乎在同时出声,也问道:"怎么了?"
柏老婆婆却又不说什么,只是道:"展姑娘可是准备在极乐峰下勾留?"
展非烟听了,只当已然无事,也就不放在心上。摇了摇头道:"不,我向二姐来取些东西,立时就走的。"
柏老婆婆道:"最好最好。"
展非烟也不知道她这样说是什么意思,转头道:"二姐——"
展非玉接口便道:"你不必说,我已经知道了,你可是要向我取小铁马去救靳公子?"
展非烟尚未回答,已听得唐畹玉急急问道:"君侠怎样了?他在什么地方?"
她一面问,一面疾步走来,惶急之情溢于眉宇。展非烟叹了一口气,道:"他……如今功力大进——"顿了一顿,便道:"但不知怎的变得痴痴呆呆,不知人世——"
唐畹玉发出一声惊呼,满面忧伤道:"他在什么地方?"
展非烟道:"是管三阳将她带到苗疆去了。"
唐畹玉顿足道:"坏了,坏了,管三阳这人行事颠倒,君侠和他在一起非吃亏不可,我去追他。"话才说完,身子已向外掠出,似乎从这里去苗疆瞬息可到,全不顾虑湖山阻隔,万里迢迢。
展非玉一闪身也赶了上去,将唐畹玉的去路拦住,道:"伯母如今怎么还追得到,就算追到了,你又岂是管三阳的敌手?"
唐畹玉没了主意,只急得团团乱转。展非玉低声道:"伯母,三妹处必有消息,你不必担忧。"
展非烟也赶了过来,道:"靳公子的病是可以治愈的,一旦复原之后,他武功之高已无人能及。伯母,还请宽怀。"
展非玉秀眉微蹙,道:"谁说的?"
展非烟道:"就是那位病夫前辈说的。二姐,你身边有几只小铁马,那是救靳公子的必须之物,给了我吧。"
展非玉面色一沉,正待发作,但就在这时,她斜眼看到唐畹玉正向自己望来,立时又换上了一副关切之容,"啊"的一声叫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只要能够救他,不要说那几匹小铁马,再重要的东西我也肯。"
展非烟此来目的便是向她取小铁马,听她一口答应,便已心满意足,其他的事也不想多提了。忙道:"那就快给我吧。"
展非玉伸手入怀,取出了两匹小铁马放在展非烟的手中。见她一出手便是两匹,倒是展非烟一怔,因为她虽知展非玉身上有着两匹小铁马,其一是靳君侠给她的,另一匹是她在自己身上取走的,却也想不到她给的这样爽气,不免大觉诧异。展非玉道:"救人如救火,你要的东西自己到手了,还不快去?"
展非烟忙道:"是。"刚转过身去,却又立即转回,望着展非玉欲言又止,终于未发一言,一口气向前掠出来。到湖边,自有人划船过来,将她送出了太湖。
这一晚月色甚好,展非烟也不想多事耽搁,心想自己所要的东西已然得手,以那病夫的武功而论,去寻求另外三匹铁马,只怕也不是十分为难之事,只要八匹铁马凑齐,靳君侠就可以复原了。她想到这里,心头乱跳,大是兴奋,身形展动,向前疾掠而出,准备尽快赶到苗疆,可以和那病夫相会。
她一口气驰出了五七里,忽然听得道旁有人"咦"了一声,回头看时,脚下已掠出了丈许。她并不停步,月色之下,看得分明道旁站着一人,正是百禽真人公冶黄,不觉又向他做了一个鬼脸。忽听得公冶黄喝道:"站住!"
他那一声喝十分响亮,展非烟不由身形一凝,只见公冶黄移到了身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展非烟气道:"喂,你又在闹什么鬼?"
公冶黄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可惜,唉,可惜,可惜。"刹那间他连道了四声"可惜",将展非烟弄得莫名所以。
不等她发问,公冶黄又道:"不过也不会过于痛苦,突如其来,就像忽然睡着了一样。"
展非烟一声怒喝:"喂,你在胡说些什么?"
公冶黄再不出声,背负着双手走了开去。展非烟向他身后啐了一口,骂道:"见鬼!"
却听得公冶黄道:"庶几近矣。"
展非烟乃是骂人的祖宗,听说公冶黄是在说她已和鬼差不多了,正待反唇相讥,心中却又一动暗忖:"他这样说,不知是什么意思,何以他的言辞如此闪烁难明,是不是他和翠衣柏老婆婆一样,看出自己中了奇毒呢?"
然而自己又不觉得有丝毫异样,想到这里,又运了几遍真气,仍不觉什么。这一耽搁,公冶黄早已走远,她想要回骂也无从骂起了。展非烟心中大是不乐,仍然高声叫骂了两句,这才继续向前赶路。
一路之上,她因为急于要赶到苗疆,除了向人打听路途和探问那病夫的下落之外,居然绝不生事。
因为走来十分快捷,约莫过了一个月,已经来到了通往云贵边境一条崎岖小路上。
这一条小道乃是通向苗疆的必经之途。展非烟更是急于打探那病夫的去踪,可是一路向西南行来,逢人便问,根本未曾有人见过这样一个人。
展非烟甚为失望,又不知道管三阳将靳君侠带到了何处,连管三阳要找的苗疆巨魔毒龙尊者是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只得一直向深山野岭中走去。
那天傍晚时分,夕阳西下,展非烟在山中走了一天,连人影也未曾见到一个,心中更是说不出来的烦闷,正恨不得翻石倒树发泄一番,忽见前面一截枯木之旁站着一人。
那人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像是和身边那段枯木一样,早已没有了生命。展非烟一步一步逼向前去。到了近前,就着斜阳看去,只见那人身形高大,骨骼粗壮,竟是一条彪形大汉。但此人看来像是空具躯壳,只见他形容枯槁,满面于思,双眼无神,简直是一个死人。
展非烟看了几眼,只觉得这人十分面熟,却又想不起他是什么人来。而那人面上那种绝无生气的神情,看了又使人心中生寒。她望了半晌,退后几步才道:"喂,你是谁?"
一连问了七八下,到后来不禁直着喉咙大叫,那人才猛地一震,抬起头来。展非烟道:"喂,你是聋子吗?"
那人摇了摇头。展非烟又道:"你是谁?你一个人在这里作甚?"
那人连头都不摇,仍像一段枯木,自己站着不动。
展非烟走向前去,伸手在他的鼻尖上轻轻一弹。那人也不知躲避,这一弹,总算将他弹出了声,只听他苦笑道:"小姑娘,你自顾自赶路吧,别来捉弄我了。"
展非烟哈哈一笑道:"你那么强大的一条汉子,难道除了向我讨饶之外,便别无他法了吗?"
她巴不得那人破口大骂,出手攻击,自己便得其所哉,可以回骂,也可以回手了。但那人听了之后,只发出了一声长叹。这一下长叹,凄苦绝伦,竟使展非烟听了泫然欲泪,一时再也提不起兴致去捉弄那个人,默然半晌才道:"朋友,你心中有什么悲苦的事情,不妨说说。"
那人又叹了一声,展非烟双手掩住了耳朵道:"你别叹气了别叹气了,好不好?"
那人又苦笑了一下,他不笑还好,笑起来的神情更十分可怜,只听他道:"小姑娘,你是不会明白的。"
展非烟道:"别理我明白不明白,你且说说。"
那人双眼望着远方,这时暮色已越来越浓,也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好一会儿才听他低声道:"有一个十分美丽的姑娘,我一直……很喜欢她……"
展非烟心中一怔,暗忖:"这个像枯木一样的人,心中居然也曾经有过炙热的感情。"
那人续道:"但是她……从未将我放在心上。后来她……她……"
讲到这里,突然转过身去,叫道:"别说了,别说了!"
展非烟道:"说啊!"
那人身形一闪,已斜斜掠了开去。
展非烟忙道:"喂,你上哪里去?怎么讲了一半便不讲了?"
她一面叫一面身形如飞,向前追去。才追出了丈许,忽觉肩头之上"啪"的一声响,突然有一只手按了下来,将她的去势止住。展非烟大吃一惊,反手一掌,便向按在肩上那只手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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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6-17 11:03:42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七星奇毒
展非烟应变极快,不加思索地一掌反拍。但正当她闪电般拍下,那一只手突然缩回,她攻势不及,这一掌正击在自己的肩头之上。她大吃一惊,陡地跨出一步,转身定睛看去,只见一个笑嘻嘻的人站在自己面前,不是别人,正是那病夫。展非烟已知那病夫的武功之高,可以说是并世无双,却想不到那样的高人也会和自己开玩笑,定一定神假作生气道:"哈,原来是你!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那病夫见她生气,更是大乐,但笑容刚在他脸上展开,却又陡地凝住面上,神情在刹那间变得十分怪异。
展非烟猛地一怔,还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病夫已伸出手来,抓住了她的右腕,翻过她的掌心看了一眼,接着又伸指在她的脉门上一搭,失声道:"你,你遇到什么人来?"
展非烟虽是极端聪明之人,这时却也满腹疑云,不知那病夫弄些什么玄虚,迟疑道:"我没遇到什么人啊。"
那病夫道:"你与我分手之后做了些什么事,见到了些什么人,详细与我说一说。"
展非烟道:"我和你分手之后,就到太湖极乐峰去,途中曾遇到过百禽真人公冶黄。"
那病夫摇头道:"不是他。"
展非烟不明白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又道:"我到了极乐峰,见到我二姐和唐畹玉,还有翠衣柏老婆婆等人。我和二姐一说,她就把小铁马给我,看来她还有天良,我就直奔苗疆来了。"
那病夫点了点头,道:"你二姐她对你怎样?"
展非烟道:"想是她见害我不成,心中惭愧,见了我之后,拉住了我的手,涕泗交流,像是十分惭愧。"
那病夫突然仰天长叹了一声,道:"是她了,是她了。"
展非烟道:"老人家,你说什么?"
那病夫转过头去道:"没有什么。"他吐出那四个字来,竟是语声哽咽。
展非烟顿觉有趣,心想:"那病夫不知怎的忽地起了童心,看来又像是在吓唬自己。自己若给他吓到,那就上当了。"
她笑盈盈地将那两匹小铁马取了出来,道:"前辈,还有几匹小铁马,你全取到手了?"
那病夫接过了两匹小铁马,简单地答道:"取到了。"
展非烟不禁羡慕道:"究竟前辈武功高强,行事方便,若是叫我向天梧老人他们去取那小铁马,又不知要费多少功夫了。"
那病夫揣起两匹小铁马,忽然叫道:"小丫头。"
展非烟不由一怔,只因那病夫虽将她从重伤之中救回,却从未那么亲昵地叫过她,忙道:"前辈,什么事情?"
那病夫呆呆地望着展非烟,半晌不说话,眉宇间神情抑郁,显示心事重重。他本就满脸病容,这时看来便像是天要塌将下来。展非烟极力忍住笑,心想着:"你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为止?"
那病夫望了展非烟好一会儿,才伸手按住她的肩头,道:"小丫头,那一日若非我恰好路过,你也早死在那个大树洞中了,是不是?"
展非烟"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道:"是啊,我若是死了,也没有人敢和你开玩笑了。"
那病夫苦笑了一下,像是并不明白展非烟正在戳穿他的把戏,絮叨道:"那么从那天起到现在的这些日子,你已经算是白活的了,已经算是大大的捡了个便宜,是不是?"
展非烟听了更是好笑,心想不知他还有什么要说的,鼓起了腮帮子,一本正经地道:"是啊,我捡了一个大便宜,阎王老子却做了一次亏本生意。"
那病夫放下手来,缓缓说道:"小丫头,你要知道,武林之中固然能人辈出,但要真正出现一个可以领袖群伦的人物,是普天下武林中人尽皆崇仰,而本身武功又却能冠甲天下,确实不易。"
展非烟见他忽然转了话头,仍是不知他用意何在,道:"是啊,自达摩老祖、张三丰祖师以来,还没有这样的人。前辈,我看你还差不多。"
那病夫勉强一笑道:"我和你父亲一样,若论武功修为,你父亲在世之日,我们较量过许多次,始终不分胜负,或许为天下第一高手……后来我为了想胜过你父亲,远走海外,却不料弄巧成拙,伤了一条主脉,武功反而不如以前了——"
听那病夫讲到这里,展非烟已不禁怦然心动。她仿佛记得父母曾说起过这样的一个人,那人是父亲的师兄,莫非眼前那病夫竟是自己的师伯吗?
正在她疑惑不定间,那病夫又道:"等我海外归来,你父亲也已死了,我们两人心地狭窄,争胜之心也就太切。要知道世事不能强来的。所谓人算不如天算,是以这样的高手数百年未能一见,便是这个缘故。如今……如今却有了这样的一个人了。"
展非烟听到这里,兴奋得涨红了脸道:"你可是指靳君侠而言?"
那病夫点头道:"不错,我就是指他而言。有了藏在八匹小铁马之中的解药,他便能恢复神智,到时他内力之充沛,举世无双,任何武功一经过目便能自然地施展,再加上他心胸开阔,不消十年,便可以成为武林第一人了。"
展非烟催道:"那我们还不去找他,还等着做什么?"
那病夫道:"如今我还决不定是不是该将这八匹铁马之中的解药去给他服下,使他清醒。"
展非烟听到此处不禁猛地一怔,同时也听出那病夫不像是在开玩笑,心中一阵发凉,道:"怎么……他……出了什么变故了?"
那病夫摇头道:"不是。管三阳一定已将他好好藏起来,会有什么变故?小丫头,我问你,若是你有了性命之危,非要用到这八匹小铁马中的灵药不可,你是愿意自己去死呢,还是愿意让靳君侠一身痴呆,武林之中也少了一个顶天立地的一人?"
这一问,诡异之极,展非烟猛地一呆,反问道:"你这样说又是什么意思?"
那病夫长叹一声道:"我本来是不想对你说,但是我又决断不下……你……你已中了奇毒,毒气由手心劳宫穴中透入,顺乎厥阴心包经而行,如今已达心旁,至多还有三天——"
那病夫讲到这里,面上显出无限惋惜的神色。
展非烟只觉心往下沉,立即想起百禽真人公冶黄也曾说自己身中奇毒,当时听过就算,后来兼程赶来苗疆,日夜不停,早把这句话忘了。如今那病夫又这样说,难道竟是真的?可是既说三日后便有性命之虞,可以自己直到现在仍丝毫不觉得异样,八成是那病夫转弯抹角,故意讲了这许多话,只为要看看自己惊恐时的狼狈相,以供他一乐。
展非烟自己就是喜欢恶作剧的人,只当人家也是那样,非但不忧,反倒咯咯地笑了起来,道:"死就死好了,反正我已捡了那么多日子的便宜,得了便宜还要贪心吗?"
那病夫沉声道:"小丫头,我可不是和你说笑。"
展非烟只觉得那病夫的声音惊心动魄,不禁笑容骤敛。那病夫又道:"你运真气至大包穴停上片刻。"
展非烟连忙运转真气,到了大包穴上真气略停,开始还不觉得怎样,可是转眼之间,只觉得全身发软,身子一晃,眼前一阵发黑,"咕咚"一声,竟然跌倒在地。
展非烟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连忙伸手在地上一按,跳起身来继续运行真气,此时却又并不觉得什么异状。她眨了眨眼睛,心中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恐惧之感,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病夫叹了一口气,道:"如今你可信了?"
展非烟急得几乎哭了出来,道:"前辈,你可得救我一救。"
那病夫道:"我当然可以救你的。"
展非烟一听松了一口气,立时破涕为笑,心道:"我也太傻了,眼前有这样的高人在,还怕会中毒死了吗?"边想边道:"那你快动手吧,要不然我若是和什么人动起手来,忽然眼前一黑,跌倒在地却是大大不妙了。"
那病夫踌躇道:"我……我就是决不定是不是应该救你。"
展非烟乃是何等聪明之人,刹那间已经什么都明白了。她呆呆地站着,张大了口,好一会儿才道:"可是若要祛我体内的奇毒,也要用这八匹小铁马的灵药才行吗?"
那病夫缓缓点了点头,道:"你所中的是最厉害的七星奇毒,由七种剧毒之物所炼成,若在刚中毒时,其他的灵药或者还有用处,但如今毒已深入……"他说到这里,摇了摇头,不再往下续说。
展非烟身子一晃,伸手扶住了一块大石,仍是觉得双腿发软,不由自主地坐到了那块石上,抬起头来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那病夫摇了摇头:"若毒气是由别的经脉攻进,拼着将这条经脉断去,还可以硬将毒气逼了出来。可是如今毒气钻入你心包经中,若是断了心脉,那……嘿嘿……"他讲到这里,苦笑着停了口,因为若是心脉断了,那还说什么去毒不去毒呢?
展非烟急道:"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一定有的,一定有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是微弱,终于停了下来,一声也不出了。那病夫默不作声,将始终捏在手中的两匹小铁马放到地上,又从怀中取出了另外六匹放在一起,接着便转过身去道:"这件事我实是委决不下。还是由你自己决定吧。"
展非烟失神地叫道:"不,你别走!"只见那病夫身形飘飘,已到了三五丈开外。展非烟一挺身子,想要追了上去,才奔出了一步,双腿一软,跌倒在地。这时候,她已千真万确地知道,那病夫绝不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她双手按地,抬起头来叫道:"前辈,你可知道是谁下这样的毒手害我?"
那病夫已转过山脚,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听到了展非烟的叫唤。她在叫了两声之后,突然停止。想起自己刚到极乐峰和二姐见面,握手时掌心之中曾感觉突然一麻。想到这里,她双臂一软,身子又跌倒在地。慢慢地翻起掌心来看,只见掌心劳宫穴上现出红的发光的一个小点。她呆呆地望着那个小红点,似乎看到它在渐渐扩大,在不断的流转,又似乎在那个小红点看到了展非玉似笑非笑的阴险神情。
她陡然伸手抓住了就在她面前的几匹小铁马,一面叫道:"偏偏不死,偏偏不让你高兴!"
突然间她五指一松,手中的小铁马跌到了地上。因为在那一瞬间,在她的眼前又现出了靳君侠的影子,正咧着一张大口向她傻笑,十足显出他是一个疯子。她想他能够成为数百年一见的武林第一人,只要他有了八匹小铁马中的灵药,但自己若要不死,也非要这些灵药不可。
她只觉得头上的青天开始转动,越转越快,眼前的八匹小铁马似乎都在嘶跳,不禁大叫着站了起来。此时,她仍然紧紧地望定那八匹小铁马,心中乱糟糟的难以决断。那病夫决断不下,是想由他的手培养出一个顶天立地的高手来。展非烟的决断不下,则是因为她自己心底深处对靳君侠的深厚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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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6-17 11:16:31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一、毒龙尊者
展非烟面对着那八匹小铁马,左思右想实是为难,只因这取舍有关她自己的性命。她似乎听到了展非玉得意的笑声,似乎看到她指着自己,满面都是得意的神色。她极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心中却只想着一点,那便是她还有三日的时间。三天光阴十分短促,在这三天中能够做些什么呢?她心烦意乱,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过了好久,她才想到自己必须再见靳君侠一面,要眼看他神志恢复,还要和他讲上几句话。想到这里,她不禁陡地一怔,在心中对自己说道:"这样看来,我是已经决定将这八匹小铁马让给他了。"
其实在展非烟的潜意识中,早已决定了将那八匹小铁马中的灵药让给靳君侠的了,所以才会想起自己该和靳君侠见上最后一面。她又呆了半晌,俯身将地上的八匹小铁马拾起来,揣在怀中,慢慢调匀了气息,使自己的语声平和如常,这才叫道:"前辈,我已经决定了,你快快现身吧。"
叫了两遍,只听得远远传来那病夫的声音,道:"你决定了什么,不妨告诉我。"
展非烟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我决定将灵药留给君侠。"她这句话说得十分大声,那病夫刚才既然能听到她的叫唤,这时自然更听得清楚,却迟迟未曾作答。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一个十分嘶哑的声音,远远传来道:"展姑娘,展姑娘,我只当天下只有我一个傻瓜,肯舍己为人,如今方知不然。"那声音由远而近,不但嘶哑,而且气喘不已,分明那人是一面说,一面疾奔而来。
展非烟愕然注视,只见一条人影陡地卷到眼前,正是日间遇到的那个形容枯槁、木然地站在树下的汉子。她微退半步,喝道:"什么人?"
那人一言不发,却伸出手来握她的纤手。展非烟身子一侧,正待缩手避开,抬头间和那人打了一个照面。只见这汉子的眼光中充满了崇敬和感激,她心中一动,立即断定这个人绝不会加害自己。刚待缩回的手掌便又坦然伸出,那人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抖颤着的嘴唇好一会儿才听得他叫道:"展姑娘——"
叫了一声之后,却又没了下文,显见他心中甚是激动。
展非烟迟疑道:"你究竟是谁?"
那人道:"啊,原来你不识得我。哎,我……的确变得不少,有时候几乎连自己也不识得我是谁了。"
那人讲了一大串,仍然不曾讲出他是什么人。展非烟想追问,只听他继续说了下去:"展姑娘,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才好。
"展非烟茫然道:"你感激我什么?"
那人断断续续地道:"他……虽然不是我的儿子,我却始终将他当做我的儿子。你肯救他……哎,说实在的,我不应该感激你……我真不知怎么说才好,如果异地一处,我只怕也不能学你一样……"
展非烟秀眉紧蹙,仍然不明白那人究竟在说一些什么,叹口气道:"朋友,你——"
她是想阻止那人别再这样语无伦次。可是一句话没说完,便听得身旁响起了那病夫平淡缓慢的声音,道:"别打断他的话头,让他说下去,他实在太高兴了。我已有一个多月不曾见他开口了。"
展非烟连忙回头,只见那病夫就在自己身边。忙道:"这人是谁?"
那病夫道:"你还不知道吗?你看他腰际。"
展非烟定睛看去,只见那人腰际悬着一只又长又宽的空鞘,鞘上还盘着两条金龙。她陡地一呆,不禁失声道:"金龙剑客韦钜夫!"
一面叫一面甩开手,急退而出。只见她满面皆是鄙夷之色,冷笑道:"原来是你,想不到竟是一个无耻之人。"
那病夫沉声喝道:"住口!"
展非烟道:"他既在这里再好也没有了。前辈,君侠在什么地方,你快设法去找他。他神志恢复之后,便可以报杀父辱母的大仇了。"
那病夫并不出声,韦钜夫却哈哈大笑起来,道:"杀父辱母之仇?哈哈,杀父辱母之仇!展姑娘,你如今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搭救君侠,若是君侠说你和他有杀父之仇,你心中是何感觉?"
展非烟一撇嘴道:"废话,我可曾杀过他的父亲?他的父亲靳日醉是死在什么人手中的?"
韦钜夫陡地退出了两步,反手扶住了一株大树,道:"不错,靳日醉是死在我手中的。"
展非烟逼前一步,道:"靳日醉可是你的结义弟兄?"
韦钜夫的神色本来十分枯燥颓丧,这时忽然现出了异样的光芒来,对她如此咄咄逼人,竟也毫无愧容,大声应道:"是!"
展非烟又道:"你和靳日醉都喜欢唐畹玉,素手仙子却根本不喜欢你,她爱的是靳日醉。而且你和她有了孩子,你便杀了结义兄弟,趁她伤心欲绝之时娶她为妻。是也不是?"
韦钜夫道:"你前一半的话讲对了,后一半却不对。"
展非烟冷笑道:"怎么不对,你且说说,我也不妨听听你的狡辩。"
那病夫身形展动,倏地掠来,一面道:"小韦,我素知你为人,所以坚信这事其中尚有曲折。你讲究竟你为什么杀了靳日醉?"
韦钜夫的身子剧烈地发抖,抓住树干上的五指竟发出"咯咯"之声,渐渐陷入了木中。那病夫续道:"江湖上如今正在传说你的事情,你且说何以要杀了靳日醉?我想其中必有缘故。"问到这里,只见他双目如炬,紧紧地盯着韦钜夫。
韦钜夫却是全无惭色,只是面肉一阵抽搐,可见他心中十分难过,却是问心无愧。好一会儿才听得他吁了一口气,道:"我……是为了太爱畹玉……"
展非烟立即道:"所以你便不择手段了。"
韦钜夫突然一声大吼道:"胡说!我当初和你如今一样,只不过想劝他……可是他不听……他不听……"他语声渐低,慢慢低下头去,终于不再出声。
山野之间,立时又恢复了无比的静寂。也就在这时,突然从远处响起了一片异声,那声音若断若续,阴森森气切切,令人遍体生寒毛发直竖。
只听那声音道:"他不听什么,怎么没有了下文?"
展非烟为那语声弄得心惊摇曳,连忙运气护住了心神。
只见那病夫也是面色一变,一挥手,一股大力将展非烟涌出了几步,沉声喝道:"站着别动!"
展非烟愕然不解,事实上也已无力走动。
此时,那阴森可怖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道:"屠老二,多年不见,你可改了名字没有?听你讲话,有神无气,似乎八脉不全,你还不去寻觅墓地,却在这里胡闹什么?"那声音飘飘荡荡,迅速移近。
那病夫身形一转,面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将展非烟和韦钜夫两人护在背后。
展非烟竭力镇定心神道:"来的是什么人?"
还没等那病夫回答,她看到一条人影如同幽灵也似迅速掠前,直到相距七八尺处,方始站定。
在这样近处,那人看来仍然如同幽灵一样,他的身子在缓缓摇动,像是随时可以向天上升去。他身上的衣服发出灰蒙蒙的光芒,乍一看十分柔和,仔细看去却是十分刺眼,连那人的脸面也被那种光芒罩住而看不真切。若说人间果有鬼物,眼前这人是再像也没有了。
那人站定以后,桀桀怪笑道:"屠老二,你我分手不过几年,何以你竟病成这样?你是断了一条经脉还是两条?"
那病夫冷然道:"当然只断了一条,断了两条经脉还能活吗?"
那人道:"如此说来,你已经将断脉神功练成了。"
那病夫道:"自然,否则见了你还不远远避开吗?"
那人道:"好好,当年我们三人,老大的本领最高,你我时时想和他争胜,结果一个远走海外,一个身隐苗疆。如今老大已死,只剩下你我两人,自然也要较量一下的了。"
那人讲完之后,病夫却是面容严肃,一言不发。展非烟听了他们两人一席对话,已不禁心中剧跳。她已经明白那人口中的"老大"正是她的父亲展不灭,那病夫姓屠,当然是她父亲早年的结义弟兄——"无影飞龙"屠连峰。她曾听得母亲好几次提到他,说“无影飞龙”身形魁梧,是一个彪形大汉,偏偏一身轻功却又举世无双,武林中会"缩里成寸"轻功的只有他一个人。但再也想不到,他如今竟然瘦得这样可怕,而且还是满面病容。
展非烟不但明白了那病夫的来历,连那个鬼魂一样的人是谁她也明白了,那是苗疆巨魔毒龙尊者,也就是管三阳深入苗疆前来拜他为师的大魔头。
只听得毒龙尊者道:"小姑娘,你心中害怕吗?"
“无影飞龙”屠连峰冷冷地道:"她是老大的小女儿,你说她会怕你吗?"
毒龙尊者身子一震,突然发出了一下怪叫。那一下叫声之难听,使展非烟眼前金星乱迸,险些昏了过去。而随着那一下怪叫,毒龙尊者的身子化成了一道灰虹,陡地向半空之中拔起,暴起暴落,当拔高丈许,立时又向下沉来。在这一起一落之间,他已越过了病夫屠连峰,到了展非烟的面前。
展非烟只觉得一股大力迎面压倒,身子猛地后退,正好撞在韦钜夫的身上。毒龙尊者所荡起的灰影也已到了她的身前。自灰影之中,倏地伸出五根手指向她当胸抓到。由于毒龙尊者全身皆被罩在那灰蒙蒙的光芒之中,是以当他伸手抓来之际,动作十分突兀。展非烟慌忙拍出一掌,可是她那一掌才拍到一半,手腕一紧,已被毒龙尊者抓住。
展非烟发出一声怪叫。只见病夫屠连峰身子一缩,双手齐出,一起向毒龙尊者撞了过来。他双手齐出,毒龙尊者左手反拍,屠连峰手臂一圈,一掌迎了上去,左肘却仍然撞向毒龙尊者的身子,逼得毒龙尊者非松手将展非烟放了不可。
展非烟觉出手腕一松,连忙打横移了开去,掠出了两丈许,惊魂稍定向前望去,只见屠连峰和毒龙尊者两人面对面地站立不动,两人相隔约有六七尺远近。
看两人的神态似乎并不十分紧张。病夫屠连峰仍然是弯着腰,像是随时可以跌倒,而毒龙尊者的身子则轻飘飘的,只像是一蓬灰烟,两人都站立着不动。
过了半晌,才听得毒龙尊者道:"老二当真要动手吗?"
屠连峰道:"看来是非动手不可了,这些年来我练成了断脉神功,而你的吸星神功已天下知名,难道能够不动手吗?"
毒龙尊者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哥儿三人,当初应该不结义为兄弟,最好你杀了我的父亲,我杀了你的妻子,那么我们之间成了仇人,动起手来自然可以绝不留情了。如今我们是兄弟相称,要下杀手似乎总有点说不过去,是不是?"
屠连峰仰天笑道:"谁叫天下之大,我们别无对手,有了对手就是自己兄弟,又有什么办法可想。"
毒龙尊者和他的结义兄弟两人的口气可以说自大到了极点,但是以他们两人的武功来说,也确实当之无愧。
毒龙尊者的身子微微退开几步,道:"老二,吸星神功专取他人内力。你要小心,别让我的手心沾到你的身子。"
屠连峰沉声道:"你别看我身子摇摇晃晃,似乎站立不稳,这便是断脉神功的精要所在,你可也要小心应付才好。"
两人在未曾动手之前,竟将自己武功的奥妙之处先向对方讲了出来,这显示他们仍把兄弟结义之情放在心头,但是他们偏要一较高下,这可以说是学武之人无法避免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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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6-17 13:03:11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二、“永不还手”让位
毒龙尊者点头道:"好,老二,你先接我一招。"只见他衣袖挥处,陡地冒出了一道灰虹。那灰虹初现时去势极快,展到一半却忽然停住。那衣袖就这样凌空凝挂,就像是一片灰云横亘在前。接着,只听他手臂骨"格"的一声响,手臂长处已是一掌向病夫屠连峰印到。
屠连峰仍然站着不动,对于眼前这天崩地裂般的攻势,竟然视若无睹。毒龙尊者一声怪叫道:"既已动手,还顾得了交情吗?"他这话似乎是在为自己开解。只见他身子突然凭空起了两尺,那一掌由上而下去势陡地加剧,只听得掌风轰发之声震天动地。
屠连峰目中金光爆射,也是一声大喝,身形暴长,刹那间竟像是长了尺许。只见他右手一翻,一掌印了上去。两人的掌势何等快捷,电光石火之间,眼看双掌便要相交。展非烟在一旁看到如此声势,不禁大吃一惊,心想:"毒龙尊者在未动手前,曾特地警告屠连峰,说他的吸星神功厉害,无论如何不能触到他的掌心。如今屠连峰一上来便和他对掌,岂不是要吃大亏?"
她想到这里,樱口微张险些就要叫出来。然而没等她那一声惊呼出口,只见病夫屠连峰和毒龙尊者的双掌相距已长尺许,屠连峰的右臂像是突然臂骨断折,在万万不可能弯曲的地方陡地弯了过去,手掌向下一沉,立时掌力陡发,只听"轰"的一声响,挟着排山倒海之力击向地上。
尽管屠连峰的手臂及时弯曲,避开了和毒龙尊者对掌之厄,然而毒龙尊者的手掌仍然向前,他的危机也未曾过去。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一掌之力不击向毒龙尊者,反而击向地下,却是使人大惑不解。展非烟才突然忍住的一声惊呼,这时又情不自禁地叫了出来。
随着展非烟这一声惊呼,病夫屠连峰的左手也已激昂而起,一掌向前拍出。他左掌的掌力和击向地上的右掌掌力一撞,两股掌力一齐向前涌出。势子之强,远非刚才右掌一掌之力能比。展非烟直到此际,方知屠连峰掌击地上那一掌之妙。因为刚才他若是一掌向前击出,不但劲力不足,毒龙尊者可以轻而易举的避开。而如今毒龙尊者的那一掌毫无忌惮地向前硬来,身子因前扑而离屠连峰更近,对这排山倒海也似的双掌合璧,确实难以应付。
展非烟心中一喜,大声叫道:"好!"毒龙尊者闷哼一声,身子陡地向上翻起,一只大袖却向下拂来,只见衣袖漫空飞舞,犹如两条灰龙。两人的袖劲和掌力瞬即缠在一起,只听得如同闷雷也似的一声巨响过处,屠连峰向后退出两步。
毒龙尊者身在半空之中,竟一连向外翻出了七八个筋斗方始落地。他这七八个筋斗,足足翻出了六七丈,刚一落地,忽又弹起,又是七八个筋斗向前翻了过来。去的时候势子快,来的时候势子更快,一来一去都卷起一阵强烈的劲风,附近的树木陡然间受到方向截然不同的两股力道的摧折。只听"啪啪"连声,不知断折了多少。毒龙尊者一面翻向前来,一面手中指缝"嗤嗤"作响,指影如雪花飘坠,没头没脑地向屠连峰罩来。
屠连峰身形歪斜,像是随便一推就会跌倒。可是他左跨右踏,前进后退,却将毒龙尊者的一套毒龙指法轻轻避开。等到毒龙尊者的一套指法堪堪使完,屠连峰双掌一搓,连串雷影,陡地掌势展开,刹那之间,便只见掌影蔽天。在掌影之中,有一条灰色人影在飞舞盘旋,看得展非烟目瞪口呆。
两人的身法越打越快,到后来但见一片掌影拳风,至于哪一掌是哪一个人所发出,根本难以分辨。不到一个时辰,少说也拆了百余招,只听得两人各自一声大喝,身子倏地分开,一个向东,一个向西,斜斜地掠出了丈许,才一起停下来。
毒龙尊者露出洋洋自得的神情,扬手处抛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灰布,飘飘荡荡地升向半空,只听他说道:"老二,这是你襟上布块。"
病夫屠连峰仍是一副病恹恹的神气。只等到那片布块飘到了地上,他才中指一弹,弹出了一件物品,落在那布块之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毒龙尊者定睛看去,发现乃是一块小小的玉佩,立时伸手向腰际摸去。这一摸,面上得意洋洋的神气,顿时敛了个干干净净,苦笑道:"老二,你刚才使的是哪一招?"
屠连峰道:"是断脉掌法中的一招'病入膏肓'。你撕下我衣襟的那一招,叫做什么名堂?"
毒龙尊者道:"我这一招不登大雅之堂,乃是从金丝猴攀树折果演化出来的,就叫做'金猴折果'。老二不要见笑。"
屠连峰道:"这是什么话?多少超特的武功全是从奇禽怪兽的动作演化而来,好功夫。"
毒龙尊者也竖起了大拇指道:"你这一招'病入膏肓',才是好功夫,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刚才你的身子突然倾斜,我只当一招之间便可取胜,却不料反着了你的道儿。"
两人惺惺相惜,一起抚掌大笑。这两人在动手之时打得何等剧烈,倒像非拼个你死我活不可,停手后却又互相赞誉对方的武功,而所讲的更全是武学中最精妙的道理,只听得展非烟在心中不住叫好。
这两人笑得正自高兴,忽又一起停了下来,目中精光灼灼,又望住了对方。毒龙尊者身形全然不动,双足也贴在地上,转眼间,身子却陡地向前滑去。在他双足划过之处,地上的野草沙石竟被铲平,留下了两道小沟。他滑到了屠连峰的身前,道:"招式虽奇,各有千秋,不较内力,终究难分高下。"
屠连峰淡然道:"是,请发招。"
毒龙尊者五指扎圈,忽地一声向前送出。他不用掌而用拳,表示他无意用吸星神功来占便宜。因为他所练的独门吸星神功,本身真气逆运之间,会自掌心劳宫穴中生出一股极大的吸力来,能将对方的内力一起吸入自己体中。如今五指成握,劳宫穴不漏,自然不能吸取对方的功力了。
屠连峰身形一晃,退出两步,避开了毒龙尊者这一拳,道:"既然比拼内力,自然是各展所长。老三,你使拳而不使掌,莫非是意存轻视吗?"
毒龙尊者身形一凝,道:"不敢。"话甫出口,五指倏地张开,已是缓缓一掌推出。去势虽缓,却荡起了一股又一股的旋风。那旋风却不是向前疾涌而出,乃是涌出了三尺之后,又回到了他的掌心之中。是以当他的手掌渐渐接近病夫的时候,只见屠连峰身上的衣服一会儿向后飘荡,一会儿又牵向前仰去。
这时病夫屠连峰也渐渐扬起了手来,只是他虽扬掌作势,却不觉得有什么力道发出。这一次,两人的动作都十分缓慢,但展非烟明知他们双掌迎实之时,必有一番惊天动地的争持,使她不能不屏气静息地等待。
足足过了两盏茶时,只见两人的掌心渐渐接近,突然之间"啪"地一声响,双掌已然相交。出乎意料之外,这一下双掌相交之声却是十分轻微。在双掌相交之际,只见毒龙尊者迅速无比地连退三步,紧跟着病夫屠连峰的身子也是连退三步,两人仍是站在原来的地方,双掌相贴,竟如两尊石像,一动也不动。
如是许久,两人仍是一动不动。展非烟越看越是骇然,回过头来对身旁的韦钜夫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韦钜夫道:"我也不知道。喂,两位若是不分胜负,还是住手吧。"他唯恐两人比拼下去,落一个两败俱伤,是以一面说一面向前走去,意欲解劝。只见他大踏步来到了离两人三五尺处,突然怪叫一声,身子如风筝一般飞了出来,重重摔倒在地。只见他口角带血,竟已受伤。
原来屠连峰和毒龙尊者两人虽然身子不动,但内息运转,疾如奔马。毒龙尊者的吸星神功正发出极大的吸力,想将屠连峰的内力吸走。而屠连峰一则要与吸星神功相抗,二则还要伺机反击,也是把一身内力发挥到极致。韦钜夫冒冒失失地走了过去,遇上了两人迸发出来的无比真力,一撞之下,身子反弹而出。
展非烟吃了一惊,连忙走到韦钜夫的身边,冷冷地道:"韦钜夫,你可不能死。"
韦钜夫不觉一惊,心想:"这丫头怎么忽然对自己关心起来了?"他呻吟了一声,撑持着站起身来道:"只怕一时还死不了。"
展非烟立即道:"那最好,你要是死了,君侠便不能手刃仇人。嗯,那可是终身遗憾。"
韦钜夫倒吸了一口气,心想原来如此。他苦笑了一下,道:"展姑娘,我想——"
他才讲到这里,突然一条人影急射而至。那人影来得极快,突然出现,使展非烟和韦钜夫齐齐一怔,连忙定睛看去。只见那人身长头小,正是管三阳。
管三阳先向毒龙尊者和屠连峰两人望了一眼,也不禁现出惊骇之色,接着又向展非烟一瞥,身子闪烁,便到了她的身前,道:"你可曾见到他?"
展非烟瞪眼道:"你见鬼了。什么叫可曾见到他?"
管三阳叹了口气,一顿足,转身便走。展非烟心中陡地一动,忙叫道:"喂,你说的他是什么人?"
可是管三阳却早已走得远远的,理也不理。展非烟心中疑惑,想要赶上去追问,却老远地看到管三阳又一站住,而且一步一步地向后退来,一面退,一面还发出十分尴尬的笑声,摇着双手道:"我……可是一番好意,你别望着我笑,有什么好笑的?"他越退越近,展非烟也已看到了另有一个人亦步亦趋地向他逼来。那人衣服破烂,面目污秽,双眼发直,面上带着一种极其诡异的笑容,简直像是山魈鬼魅,令人看了便不禁毛发直竖。
转眼之间,管三阳和那人已到了跟前,展非烟陡地认出那形同鬼怪的不是别人,正是靳君侠。她心中一喜,尚未开口,只见管三阳单掌一翻,向靳君侠当胸拍去。展非烟听出这一掌劲力甚大,心中一凛,喝道:"你敢!"只听得"啪"的一声响,那一掌正击在靳君侠的胸口之上。靳君侠若无其事,只是脚下停了停,管三阳却"腾腾腾"地退出了三步。靳君侠也不还手,只是望定了管三阳发笑。
管三阳苦笑道:"喂,你抢了我的名头去,这算什么?我是'永不还手',怎么你也不还手?"展非烟见靳君侠挨了管三阳的一掌后,行若无事,不禁大喜,哈哈一笑道:"管岛主,他若还手,你只怕当真成了'永不还手'了。"
管三阳自然知道展非烟的意思,他若是成了一个死人,那还如何还手?展非烟又立即想到靳君侠既已在此,自己的决定当时可立即付诸实行,那也就是自己从此刻起已只有三天寿命了。然而想及总算又见到了靳君侠,而且在他清醒之后,自己大约还没死,眼看他成为第一高手,又可手刃大仇,总算是了却一番心愿了。
她惨笑着走到了靳君侠的面前,本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这时和靳君侠面面相对,竟不由自主地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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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6-17 13:16:23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三、一掌震死管三阳
靳君侠恍如未闻,仍然望着展非烟傻笑。展非烟轻轻地握着他的手,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来道:"屠前辈,君侠来了,这八匹小铁马的灵药——"
她讲到这里便陡地停口,因为看到毒龙尊者和屠连峰两人仍是一动不动地对峙着,管三阳却向他们走了过去,一面在讨好地叫着:"师傅,师傅。"
展非烟这才知道,管三阳当真已不顾一切地拜在毒龙尊者的门下。不觉鄙夷地望了他一眼,只见管三阳一面叫着,又向正在比拼内力的屠连峰和毒龙尊者两大高手逼近几步,距他们只有五六尺光景,目中金芒闪烁,跃跃欲试。展非烟心中一动,脱口叫道:"管岛主,你要做什么?"
可是她这一声叫唤还是迟了一步,只听得管三阳发出了一声怪叫,猛地翻手向屠连峰一掌拍了过去。他的三阳真气乃是霸道之极的阳刚内力,只听得掌风"嗤嗤",似乎在这一掌之中夹杂着千百枚小针同时发出。展非烟一声大叫道:"管三阳,你好无耻……"
她一面叫,一面急扑向前去。管三阳左袖挥动,三阳真气又向后袭来,展非烟前扑的势子立时受阻,而且被三阳真气震得"腾腾腾"退出了三步。她这时心中明白,管三阳偷袭屠连峰是为了向毒龙尊者讨好,自始他不顾廉耻的拜门之后,并没有学到什么好功夫,以为师傅正与强敌互拼生死,欲助一臂之力以邀毒龙尊者的欢心。
管三阳在武林中的声名虽然说不上很好,但一向独来独往,总还有几分隐侠之风,不是一般邪派中人所能比。然而,为了防止三阳真气反伤己身,又不肯听屠连峰的劝告,败在靳君侠的门下,进而倒行逆施起来,不但拼出多年在武林中挣得的名头地位不要,而拜在毒龙尊者的门下。此际更卑鄙的是,在两人比拼内力之际,暗算屠连峰以讨好新师。
展非烟被他三阳真气震退而出,心中大为焦急。她知道管三阳并非庸手,而且所练的三阳真气既然已到了可能自伤的地步,也就是功力到了登峰造极的境地。屠连峰正在全力应付毒龙尊者,自是非吃亏不可。她想到眼前可以阻止他的似乎只有靳君侠一人,连忙转过身来叫道:"君侠——"
然而,她只叫出了两个字,便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看到靳君侠仍是咧着一张口在傻笑,看来根本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就算立即将那八匹小铁马中的灵药给他服下,使他的神志恢复清醒,去解救病夫屠连峰的危难也是来不及的了。展非烟的心向下一沉,连忙又转头看去,只见管三阳那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的一掌,已经按到了屠连峰的左肩之上。
在那一掌击中了屠连峰的一瞬间,三人竟都呆立不动,似乎根本没有这件事。然而那不动是极短的时间。紧接着只听"砰"的一声大响,毒龙尊者首先退开一步,退出之后立即望定了管三阳,目中射出了十分厌恶的光芒。紧接着,只见屠连峰突然如断线风筝也似飞了起来。同时又听得管三阳发出了一声怪叫,双臂连伸,额上巨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只见他双膝一起跪了下来,口中"呵呵"作声,双手按在地上,五指抓住地面,手指竟深深地陷入了地中。他怪叫了几声,又大口地喘着气道:"师傅,救救我,快……吸星神功吸我的三阳真气,快……你看在家父的面上,救救我,救救我呀。"
管三阳连声嚎叫,涕泗交流,看起来哪里还有武林高手的风范。韦钜夫和展非烟互望一眼,心中全是一样的想法,那便是自己没有力量去救他,否则便早已出手,不会坐视不理了。
这时,屠连峰已凌空跌下了三五丈,正开始往下飘落。其下落之势大异寻常,竟像是一片树叶晃晃悠悠地飘荡下来。展非烟看了先是一呆,随即大为放心,料定屠连峰并未受伤,这才能够从容提气下落,且趁机卖弄古怪身法。但毒龙尊者见到病夫屠连峰从半空中飘下的形状,却一声怪叫,飞快地掠了过去,双臂一张,将屠连峰的身子接住,忽然发出震天动地的一声怪叫。这一声怪叫震得展非烟耳际嗡嗡作响,张大了口却说不出话来。她看到毒龙尊者将屠连峰又轻又慢地放了下来,像是怕放得重了便会碰碎他的身子。
展非烟一时还弄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毒龙尊者的怪叫声渐渐消失,才大踏步地走了过来。来到跟前,一眼不禁呆了,只见毒龙尊者失魂落魄地呆立着,双目俯视不顺,屠连峰则仰天躺在地上,面如黄蜡,双眼微张,眼中已无丝毫光彩,像是一个死去已有多年的僵尸,分明已经断气了。
原来当管三阳那一掌还未击中屠连峰时,屠连峰虽然在全神贯注地对付毒龙尊者,但也已觉出不妙。立时有了准备,在一掌击中自己之时,借力打力,将管三阳掌力中的三阳真气转吸向毒龙尊者,这就是他所发的掌力陡地增强,把毒龙尊者震退了一步。然而在这一刹那间,他本身的功力也随着透体而过的三阳真气一起涌出,被毒龙尊者的吸星神功吸走了一大半,再加上他在仓促中未能将管三阳的掌力完全倒走,被三阳真气将他的身子震到了半空之中。
他昔年为了想胜过展不灭,远走海外求取神功,却因为强行练功而断了一条经脉。本来奇经八脉之中,任何一条经脉断折,不死也成残废。但恰在此际,给他找到了古时异人留下的一门断脉神功,反而武功大进。但是这断脉神功乃是强不可为而为之的一门功夫,与其他各门各派的内功顺其自然而练成的大异。这种功夫既是在极危险的基础上练成,以后与人动手便不得挫折,若是一败,便不可收拾。
刚才屠连峰被三阳真气震上半空,以立时上觉出不妙,即运真气,竟已散不可聚。他连运了三次真气皆未能成功。霎时全身奇经八脉一齐崩断,还未落下时便已死去。那时只有毒龙尊者一人看到,所以立时发出了一声怪叫,赶上去把他接住,欲加解救。但接到手后,发觉屠连峰也已气绝身亡,所以纵有一身神功也是无能为力了。
展非烟发现屠连峰已死,霎时只觉天旋地转,几乎连身子也站不稳。就在此时,突然觉得身后有一阵劲风卷到,出于本能的身子一侧,定睛看去,只见一条人影从身旁掠过,扑出了三步跌倒在地。那人乃是管三阳。他倒地后又挣扎着站了起来,身子摇晃不已,霎时四面八方都有人在用力推击他。他仍是不断地喘着气,断断续续地道:"师傅……救我……"
毒龙尊者的眼光直到此际才离开了病夫屠连峰,向管三阳望来,冷冷地道:"我和屠二哥在较量,谁要你来插手?他这一死,我还到哪里找对手去?我为什么要救你?"
管三阳听到毒龙尊者冰冷的语音,看到他冰冷的眼神,心知不妙,身上更颤震地发起抖来,尖声叫道:"师傅,你救了我……我告诉你……运功去吸一个人的内力……这人的内力之强,天下无双。"
展非烟听到这里,已明白管三阳所说的那人是谁,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因为屠连峰已死,如果毒龙尊者要去加害靳君侠,再无一人可以阻止得了。她又气又急,骂道:"管三阳,你自己死到临头了,还要害人吗?"
管三阳一面叫唤,伸手向靳君侠一指,道:"他,他就是他。他内力之高,天下罕见。如果吸为己用那……"
毒龙尊者冷冷地道:"我明白了,你拜在我的门下,就是想学我的吸星神功,学会了之后,好去吸他的内力。是也不是?"
管三阳连连点头道:"是……是……求师傅快快出手。"
毒龙尊者向管三阳一步一步地逼了过来,双眼却望定了靳君侠。展非烟心头升起一股寒意,连忙大横跨出一步,拦在靳君侠的面前。毒龙尊者冷冰冰地道:"我……出手了。"
管三阳大喜道:"多谢——"他只讲出了两个字,便已难以为继。只见毒龙尊者陡地扬手,一掌拍在管三阳的胸口上,发出了一声闷雷也似的大响,如同拍在一个大气泡上,声势十分惊人。而管三阳中了这一掌后,立时向后跌出,又是一声巨响过去,撞在一株大树之上,刹那之间,"噼啪轰隆"之声不绝于耳。那株约有两围粗细的大树,其中断折,而且枝叶纷落,四下飞溅。
枝叶落尽之后,展非烟定睛看去,只看上一眼,连忙转过头去,忍不住气喘心跳不已。原来管三阳已无复人形,只因他撞在那株大树上,体内的三阳真气一起迸发,不但将那株树震得断折残零,连他自己的身子也被震得支离破碎,哪里还分辨得出是一个人来?
展非烟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永不还手'管三阳在武林中享有何等盛名,却因一念之差而落了个如此下场。"正在发怔,又听得一下轰然巨响,却是毒龙尊者一掌在地上击出了一个大坑,衣袖一拂,将病夫屠连峰的尸体拂进了土坑之内。衣袖卷起的旋风又将土坑附近的泥土沙石一起卷起来,将土坑填平。
他葬了屠连峰,这才抬头,又向靳君侠望来。展非烟心头骇然,忙又退后了几步,拦在靳君侠的面前道:"尊者,你……你做什么?"
毒龙尊者的眼光越过了展非烟,望向靳君侠,面上现出十分讶异的神色来,道:"是啊,这人体内所运内力之深厚,实是世所罕见。"
展非烟更是听得心惊肉跳,忙道:"韦大侠,快来和我站在一起。"
韦钜夫身形展动,到了展非烟的身边,两人一起拦在靳君侠的面前。
毒龙尊者似乎根本不觉得有他们两人在,自言自语道:"只怕注定我要成为数年来武林中的第一人了。"
展非烟忙道:"尊者,你的武功已是独步武林,你何必……再去觊觎他人体内的功力?"
毒龙尊者哈哈一笑道:"功力越高越好,谁会嫌功力太深厚了。"说着话,陡地踏出一步,立时便有一股极强的劲力逼了过来,将展非烟和韦钜夫两人逼得连连后退。
他们两人被逼退后,在他们身后的靳君侠虽然神志不清,但由于毒龙尊者的内力逼得过来,护体真气上自然而然地生出了一股抗力,使展非烟和韦钜夫无法后退,只有向两旁移了开去。两人一让开,毒龙尊者和靳君侠之间已无阻隔。毒龙尊者现出奇诡的笑容,一步一步地向前逼近。到了离靳君侠只有两三尺的时候,方始站定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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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6-17 13:28:4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zyl0116012 于 2025-6-17 13:31 编辑

五十四、展非烟误服灵药
展非烟和韦钜夫两人见了毒龙尊者的模样,已知他决意要将靳君侠的内力扫数吸走。展非烟叫道:"尊者且住!"
毒龙尊者却像是中了邪,根本没有听到展非烟的叫声,仍是一意施为。
展非烟又叫道:"尊者,你不能吸他的内力!"一面叫,一面飞快地赶了过去。
毒龙尊者倏地转身,荡起一股劲风,将展非烟逼住。只见他双目精光四射,厉声道:"为什么不能?"
展非烟虽是精灵过人,但这时心如油煎,一点主意也没有,只是重复地叫道:"不能,不能,你不能吸走他的内力!"
毒龙尊者双臂一震,一声怪笑道:"我为什么不能?"
那一声怪笑,一时展非烟耳际嗡嗡直响,加上他双臂一震之下,展非烟只觉旋风陡生,身不由主,滴溜溜地打起转来,跌了七八步方始扶住了一株树,勉强定了身子,却已转得头昏眼花。
韦钜夫面如死灰,嘶声道:"尊者,你的武功称得上天下无敌,为什么还不肯知足?"
毒龙尊者森然道:"谁说我武功之高,天下无敌?"
韦钜夫摆了摆手道:"难道世上还有什么人的武功比尊者更高吗?"
毒龙尊者眼光缓缓移动,死盯着靳君侠好一会儿才沉声道:"有,有人的功力比我还高。"他说这句话的前半句语音尚算沉稳,讲到后来,那尾音中却已充满了妒忌和恐惧。韦钜夫和展非烟两人都吃了一惊,道:"谁?"
毒龙尊者伸手向靳君侠一指,道:"他!"
随着那一指,只听得"嗖"的一声响,一股凌厉的指风袭向靳君侠口唇之上的人中穴。
揆情度理,毒龙尊者只怕也不是有意痛下杀手,可是因为他心情激动,真气在不知不觉间急剧加速,随便伸手一指,真力便激射而出,四五尺的距离自然一发即至。
就在展非烟的尖叫声中,毒龙尊者那股指力不偏不倚射中了靳君侠的人中穴。这一下意外使毒龙尊者也不禁一怔,待他自忖到一指之力,足可开碑裂石,袭中的又是人身要穴,只怕这一指就此要了靳君侠的性命。再看靳君侠,却恍如不觉,只眨了眨眼,连头颈都没有摆动。接着他伸出舌头来,在人中穴上舔了两下,倒像刚才是一滴糖水落在他口唇之上。
毒龙尊者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你们看到了没有?"说着左手后摆,掌心之中立即涌出一股大力,阻止展非烟和韦钜夫走近,右手则缓缓地向上扬起,作势欲击。
展非烟汗水淋淋道:"尊者,你可知道他这一身武功是怎么来的吗?"
毒龙尊者道:"自然是有非凡的际遇,否则即使他在娘胎中便开始练武,也难有这般的成就。"
展非烟忙道:"对了,他在无意间服了一种灵药,那种灵药却有毒,是以他功力虽高,却成痴呆。尊者若是吸走了他的功力,只怕也难免要变成个痴子。那时候纵然武功再高又有何用?"
毒龙尊者一面听她说话,右掌仍是慢慢地向靳君侠的前胸压去。几句话讲完,他手掌离靳君侠的胸前只有三五寸光景。他停了一停,面上忽然现出一丝惨淡的微笑,道:"展姑娘,你不明白,一个人的武功越高,便越是想再高一层,非到真正唯我独尊的地步不可。人说武学之道并无止境,这也是说说罢了。以我如今的功力而论,若是再吸了他的功力,那我可以说是今古往来的第一人了,连达摩尊者和三丰祖师当年只怕也不如我,那我虽然痴呆,又复何憾?"
展非烟听了他的话,不禁呆住了,做声不得。毒龙尊者还未将靳君侠的内力吸走,讲话竟已和疯子差不多了。正在她发呆间,只听得韦钜夫发出了一声长叹。
韦钜夫听了毒龙尊者的话,心境和展非烟大不相同。展非烟的父母全是武功绝顶之人,是以她小小年纪便以一身武功可以称得上得天独厚。想不到武林中人为了提高自己的武功可以做出多么可怕的事来。也不知道有的学武之士为了要学得一招一式的武功要付多大的代价。然而这一切韦钜夫却全是知道的。所以当他听到毒龙尊者说,他宁愿成为一个白痴,也要使自己的武功成为继往开来的第一人,他多少可以了解一些对方的心情,然而也不免发出一声叹息。他是叹息,学了武功的人就像是着了魔。正如毒龙尊者刚才所说那样,越是武功高强,便越是想再进一层。
展非烟呆了片刻,还想说一些什么话来劝阻毒龙尊者。可是毒龙尊者刚才的话已经讲到绝了,使她再也想不出什么说辞来。她眼看毒龙尊者的掌心又在向靳君侠的胸口逼近,不由一声大叫,不顾一切的扑了过去。才扑出了四五步,便撞在毒龙尊者刚才所发的那掌力之上,宛若是撞中了一堵极具弹性的墙壁,怪叫一声,身子反弹而出,在空中连翻了七八个筋斗,只听得"啪啪"连声,怀中那八匹小铁马一起跌在地上。
她心中又惊又急,连忙真气下沉,还没等她落下地来,又听得"砰"的一声响,犹如两块石板用力碰在一起。急忙循声看去,只见毒龙尊者的右掌已经紧贴在靳君侠的胸口之上了。刹那之间,展非烟只觉眼前一阵发黑,乌云之中又有金星乱迸,一口真气提不起来,"噗"地跌在地下。
就在这时,像是听得有一个女子发出一声惊呼,另一个女子则发出了一下冷笑。那一声惊呼像是素手仙子唐畹玉所发,冷笑之声竟像是二姐展非玉。展非烟苦笑了一下,心想一定是自己命不久矣,这才双眼发黑,且听到了这两人的声音。她极力镇定心神,突然又听到韦钜夫一声大叫道:"畹玉,小心了!"
展非烟陡吃一惊,连忙睁眼看去,只见一条人影正扑向毒龙尊者,但是立刻又被毒龙尊者的掌力挡了回来。展非烟看得清楚,那人正是素手仙子唐畹玉,同时看到了展非玉,只见她俯身在地,在迅速的捡拾那八匹小铁马。
展非烟勉力一挺身子站了起来,道:"二姐,你好吗?"展非烟毒性已发,离死不远。一开口,自然而然带有一股阴森森的味道。展非玉乃是亲手下毒之人,听了她的声音,心头一震,立刻站了起来,手中已抓着四匹小铁马。展非烟慢慢地向她走去,面上带着诡异的微笑。
展非玉心中暗忖:"莫非妹子仍不知自己身中奇毒,还是虽已发觉,却不知下毒的就是自己?自己不可心虚,露出形迹。"
因之她也笑脸相迎道:"妹子,你好。"
展非烟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道:"我快死了,你不知道吗?"
展非玉假作吃惊道:"妹子,这是什么话?你可别胡说八道。"
展非烟心中恨极,却仍是不停地笑着道:"我是胡说八道吗?我还可以活下去吗?二姐,你对待妹子真是不错啊。"
展非玉听了面色剧变,却随即恢复了镇定,道:"我自己心烦无比,我们姐妹又不能长期厮守,哎,我对你又有什么好?"
她竟有本事将展非烟的反话当做正话来听,居然还谦虚了一番。
展非烟一步一步逼近,等到离展非玉只有五六尺远近时,突然一声大叫,双臂一张,十指如钩即扑了过去。展非玉忽然看到展非烟的狞恶神态,究竟亏心事做的太多,刹那之间,恍惚觉得扑来的乃是展非烟的厉鬼化身,心头生出了一股寒意,一面踉跄地向后退去,一面顺手将一匹小铁马向着展非烟的面门掷出。
展非烟大叫着扑出,陡觉眼前黑影一闪,似有暗器飞来,也不及细看细想,伸双手仍然如常抓出,一面张口便咬,将那匹小铁马一口咬住,仓促间用力大了些,几乎把牙齿崩断,这才觉出咬住的乃是一匹小铁马,不由一呆。就在这一呆之后,似乎觉出一只牙齿咬进了小铁马的腹部,紧接着便有一股清凉的液汁射出,立时顺喉而下,沁人肺腑,颇觉口角生香,分明是什么灵药仙丹。
在那一刹间,展非烟是真正的呆住了。她双臂仍然直勾勾的向前伸着,食指也蜷曲着,口中则咬着一匹小铁马,却呆立着不言不动,情景实是诡异到了极点。展非玉看了如见鬼魅,一连打了几个寒噤,不断退了开去。过了好一会儿,展非烟才定下神来,伸手自口中取下那只小铁马。只见小铁马的腹部有一扇极小的暗门,那扇暗门被她的牙齿咬开,有一股暗绿色的液汁自马腹中流出。此时已只剩余沥,当然全部流入了她的口中。
她拿着这匹小铁马怔住了,汗水从她的额上流下,像是一条条的小溪。她不知那暗绿色的液汁是什么东西,但知道那是灵药,是能救她自己性命和能使靳君侠清醒的灵药。她刚才不断地天人交战,才决定了牺牲自己,要将八匹小铁马中的灵药一起给靳君侠服下,使他清醒复原。可是如今在无意之中,自己已将一匹小铁马中的灵药服下去了。八匹小铁马成了七匹,是不是还能有用呢?如果竟不能治愈靳君侠的病,那么……
她想到这里,满头是汗,而且遍体冷汗,不由怔怔地望着展非玉。展非玉不敢面对她的眼光,僵硬地转过头去,看到唐畹玉满面怒容地站在一株大树之下,韦钜夫则在另一株大树之下望着她。她又看到毒龙尊者的右掌掌心仍然紧贴在靳君侠的胸前,而靳君侠的面上仍然带着那种茫然的笑容。
在那片刻之间,四周静的一点声音也没有。突然,毒龙尊者发出了一串浓重的喘息声,只见他的头顶冒出了一股缕缕的白气,丝丝缕缕的在他的头上凝聚不散,转眼之间就成了一大圈,看来像是戴上了一顶奇形怪状的白帽子。
展非烟也看到了这等情形,更是心惊肉跳。看情形,毒龙尊者像是已经得手,而八匹小铁马又少了一匹,而且还有三匹落在展非玉的手中。事情可说是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她只觉得心头阵阵剧痛,突然一张口,"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展非玉立时放下心来,她知道眼前的展非烟并非鬼魂出现,而是她根本没有死。她厉声喝道:"你哭什么?"
展非烟只觉得天旋地转,听不到展非玉的大声呵斥,身子一侧,"咕咚"一声跌倒在地。
展非玉双脚一顿,待要赶向前去。唐畹玉叫道:"展姑娘,你想想办法,你看君侠……他……他面色多难看。"
展非玉抬头看去,也不禁吃了一惊。只见毒龙尊者身上冒起的白气越来越浓,已将他的上半身尽皆罩住,连他脸面也看不清楚。
靳君侠面上的那种木然的笑容还在,但是面色苍白的可怕,身子也在微微地发抖。展非玉沉声道:"伯母,你……别怕,我去分开他们。"
唐畹玉忙道:"展姑娘,你千万小心。"
展非玉身形一闪,向前掠出,却被一股大力所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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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6-18 22:37:29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五、展非烟再受重伤
毒龙尊者右掌向前伸,与靳君侠相抵,左掌仍然向后推出,源源不绝的掌力凝而不散,形成了一股强韧的气墙,把展非玉和唐畹玉两人挡住。两人都曾被这股大力道弹出过一次,然此际,展非玉又慢慢逼向前去,这就比刚才疾扑向前时所遇到的弹力较轻,不至立时弹出。她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越是逼近,越感到那股阻力的强大,直到离两人六七尺处。每跨出一步都要用很大的气力,当推进到三尺左右时,便再也没有法子向前移动半寸了。她无奈站住,勉力调匀气息,叫道:"君侠——"
她只叫出了两个字,情形便突然起了变化,只听得毒龙尊者发出了一下惊天动地的怪叫声,犹如千百头身负重伤的怪兽一起喊叫起来,惊心动魄,连躺在地上的展非烟也被这阵怪叫声震得倏地跳起。展非玉离毒龙尊者最近,那阵怪叫声一起,心神便大受震荡。她本来就是勉力以赴,才能够和那股大力相抗,进至离毒龙尊者三尺远近处,这时略一松神,只觉得前面的那股大力就如山洪暴发般狂涌过来,立足不定,身子立如断线风筝也似弹到了半空之中。幸而她武功造诣不低,弹上了空中便接连翻了三个筋斗,消去来势平安落下。
在她将落未落之际,向前看了一眼,这一眼所见使她更是吃惊。只见毒龙尊者的右手已经离开了靳君侠的胸口,身子则在不断剧烈地震动,脸上且显出十分滑稽的笑容。靳君侠则仍然呆呆地站着,面上神情依然是那样茫然无知。
过了好一会儿,毒龙尊者忽然笑了起来,只听他“嘻嘻”、“嘿嘿”、“哈哈”、“呵呵”地笑着,声音并不怎么响亮,然而那种阴森诡异的味道令人听了毛发直竖。只见他一面笑一面频频向后退去,连退了七八步,靠着一株大树站定了身子,就此呆呆地一动也不动了。
直到此际,仍是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每一个人的目光都定在毒龙尊者面上。毒龙尊者面上的肌肉开始颤颤地抖动,越抖越快,到后来竟像是面颊之上有千百只跳蚤在爬动跳跃。自他身上冒起的那股白气本来凝聚未散,这时却逐渐散了个干净。他脸上又渗出了许多汗珠,一颗颗顺着他面上肌肉的跳动向前弹去。
展非玉最先打破沉寂,突然大叫起来道:"他要死了!"
展非玉的话使人皆为之一怔。
唐畹玉失声道:"非玉,说话小心!"
展非玉伸手向毒龙尊者一指,道:"你看他这样子,不是正在散功吗?"
毒龙尊者双睛怒突,眼中的光芒阴沉凄厉。突然又听得他一声大叫,忽地转过身去,双臂一伸,紧紧地抱定了那株大树。那株大树足有一抱粗细,他双臂合抱,一双手恰巧还能紧紧护握。只听得树身上发出了一阵"格格"之声,毒龙尊者的双臂向树身内越陷越深,不消片刻,他的两条手臂竟完全陷进了坚实的树干内,而他的身子也有一半压进了树木中。
众人相顾骇然。看毒龙尊者的情形,显然是有着极大的痛苦,不如此便不足以排除他的痛苦。但这等功力实是惊人心魄,骇人听闻。这时树声还在"格格"地作响,他的手臂也继续向树干中陷入。如此约过了片刻时光,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那株大树竟被毒龙尊者生生箍断,倒向地上。
树身既断,毒龙尊者双臂一松,仰天跌倒在地。只见他身上像是被千千万万根小针刺过,到处都射出极细极细的血泉来,转眼变成了一个血人。他在跌下之后再也没有动过,分明在树断人倒时已经断了气。只因断气之后,体内的功力尚未散尽,才崩破了全身穴道,形成无数股细小的血泉崩射而出。毒龙尊者的武功之高,可以称得上举世罕见,然而像他这种死法,世上又有几人?
大家都怔怔地望着毒龙尊者的尸身,一声不出。过了许久,展非玉身形闪动,又将地上的四匹小铁马拾了起来。展非玉苦笑一下,道:"这八匹小铁马的灵药本来可以使君侠清醒,但如今只剩下了七匹,不知是否还有用。"
展非玉冷冷地道:"那一匹是给你糟蹋了的。"
展非烟只觉怒火上冲,只为展非玉用了许多卑劣的手段陷害自己,到头来还要讲这种风凉话,这是她实在忍无可忍,恨不得马上发作起来。可是她终于咽下了怒火,道:"你先将这七匹小铁马中的灵药喂给君侠服下再说。"
展非玉冷笑一声,转过头去。当她面对着唐畹玉的时候,换上了另一副神态,在她脸上已找不到一丝一毫狠毒阴险的痕迹。只听她说道:"伯母,你意思怎样?"
唐畹玉先狠狠地望了韦钜夫一眼,只见韦钜夫仍是呆若木鸡。她心中十分激动,发出的声音却出乎她自己意料之外的平静,缓缓说道:"我想少了一匹也没有什么关系。也是时候了,是君侠亲手报仇的时候了。"
展非玉忙道:"伯母,如果他清醒了之后……"
唐畹玉立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向她肩头上轻轻地拍了一下,道:"你放心,我替你做主,君侠会听我话的。"
展非烟也已明白了她二姐的意思,立即感到阵阵昏眩。展非玉仍然不肯放过她,还要和她争夺靳君侠。她忽然笑了起来。她心中实是不明白自己怎会笑得出来,因为照理应该痛哭了才是。但是她却笑着,她在笑展非玉并不是不知她已经活不长了,却还要和她争夺,还不肯放过她。
展非烟在这种情况之下突然笑了起来,使展非玉和唐畹玉两人同时一怔。
展非玉望着她妹妹,心中迅速地在转念:"她在笑什么?她为什么笑?"
展非玉一时猜不到她妹妹为什么发笑。有唐畹玉做主,她知道靳君侠清醒后就是自己的人。可是展非烟却在这种情况之下忽然笑了起来,不免使她满腹狐疑。
她觉得展非烟既尚生存,靳君侠的心究竟向着谁,还是未定之数,最好是将展非烟立时杀死。但这时又有唐畹玉在侧,要怎样才可以除去展非烟,又不被唐畹玉看出她心狠手辣的性格呢?
她心中迅速地转着念头,一面附和着展非烟的笑声道:"妹子,你来帮我,我怕君侠神志不清,不肯服食灵药,我一个人可治不了他。"
展非烟止住笑声,向展非玉看了半晌才道:"你又在转些什么念头?"
展非玉双眉微蹙,转过头去道:"伯母,你看我妹子就是这样小心眼儿。"
唐畹玉淡然一笑道:"她年纪小也难怪的,还是我来帮你吧。"
展非烟却已缓缓走近,道:"二姐,我再叫你一声。你不必再处心积虑玩儿什么花样,我至多还有两三天的命了,你还想怎样?你连一个将死的人也不肯放过,这不是太滑稽了吗?"
展非玉笑道:"看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两姐妹一起向靳君侠走去。
展非玉道:"妹子,你按住他的肩头,我来喂他吃药。"
展非玉刚才亲眼看到连毒龙尊者这样武功高强的人也被靳君侠的内力反震而至功力散尽,当场惨死,可知靳君侠体内所蕴的内力是何等深厚。而他这时神志不清,根本不知道在他眼前的是敌人还是自己人,若受外来力量的袭击,势必自然而然地起来反抗。展非玉叫展非烟按住了靳君侠的肩头,便是想借靳君侠的无比内力加害于她。
展非烟犹豫了一下,伸出双手按住了靳君侠的肩头,立时觉得一股力道向上微微鼓起。她知道若是用力按下去,那么靳君侠体内的反弹力一定相应增强,非但终于不能将他按住,自己还要被这股力道所伤,是以只伸手虚按,并不用力。
展非玉眼见她入了圈套,心中大喜,一本正经地道:"你得好好按住,莫让他动弹,否则丧失灵药,便是前功尽弃了。"
展非烟也懒得再和她说什,双手虚虚按住靳君侠的肩头,望着靳君侠那一张始终傻笑的脸,心中犹如刀割一样。转念之间,她又想到靳君侠的模样只是叫人看了难过,他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自是毫无痛苦。如今小铁马只剩下了七匹,不知道是否有用。如果仍能令他神智清醒,只怕他这一生也脱不出聪明绝顶、心狠手辣的展非玉的掌握,那才是真正的痛苦呢?展非烟想到这里,不禁一片茫然,甚至无法肯定她将八匹小铁马留给靳君侠而不救自己的命,是做错了还是做对了。
展非烟眼睁睁地出着神,展非玉则伸指在一匹小铁马的腹肌用力一弹,"铮"的一声过处,已将一扇指甲大小的活门弹开,立时有一股辛辣的怪味直冲鼻端。展非玉将小铁马凑近靳君侠的口唇,手上微用内力将藏在小铁马中的一股黑色液汁逼进靳君侠的口中。靳君侠一直咧开着口在笑,那股黑色的液汁射进口中,只听得他喉间"咯"的一声响,面上那种傻笑已陡地敛去。
展非烟惊喜焦急,不由陡地一呆。展非玉更不迟疑,右手小指突然一勾,勾住了一只马足,将马足向靳君侠人中穴刺了下去。这一下动作快到了极点,连近在咫尺的展非烟也没有看清楚。
她只觉得靳君侠的双臂忽然一震,她肩头之上生出了一股强的难以形容的大力。她只来得及发出一下惊呼,整个身子已经疾弹而起,同时又有两股大力撞向她的手腕,迅速无比地沿着她的手臂转向胸膛,如同在她胸口重重地打了两拳。她自在半空之中,只觉得乌云满眼,天旋地转,口角发甜。等到身子向下落之际,已禁不住喷出了一口鲜血,像骤雨一样的四面洒下。她已经迷糊了,然而在迷糊中,她听到了一个声音关切地在叫:"非烟!"
那是靳君侠的声音,靳君侠在叫自己。展非烟看不清眼前的情形,心中却在想:"这一下自己离死一定更近了,要不然怎会听到靳君侠叫唤自己的声音了?"
她身子一直向下坠着,重重地跌进了一个人的怀中,然而她没有看清是什么人,便已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她才有了些知觉,仍然听到有人在叫她:"非烟,非烟!"
那仍然是靳君侠的声音。展非烟吸了一口气,勉力镇定心神,细细听去。然而她听到的仍然是靳君侠在叫她:"非烟,非烟!"
展非烟睁开眼来,只觉眼前一片模糊,只看到眼前有许多人影在晃动。渐渐地,人影少了,变成了四个人。一个人离她很远,那是韦钜夫;一个人离她最近,正曲一条腿跪在她的面前,满面焦切地望着她,那正是靳君侠;还有两个人站在靳君侠的身后,是唐畹玉和展非玉。
展非烟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定定地望着眼前的那个人,心中不断地在问自己:"那是靳君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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