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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苏韩

[原创]蓝梦刀──献给所有喜欢古龙的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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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1-16 16:06:00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但是那个男人已经有女朋友了,就拒绝了她。她就跑去楼顶,说如果那个男人不要她她就跳下去。那个男人只好什么都答应她。但是后来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因为那个男的觉得她为了他连死都肯,那么爱他的女人他当然要娶她。” 这是蹁跹讲的一个故事。当时别人的评价是“莫名其妙”,一个人喜欢谁又不是吃饭,怎么会说变就变? “这是真的!”蹁跹说。 但是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在别人听来也不过是一个故事。 某一个人的痛苦、寂寞、心碎、生死……也许只不过是别人耳中支离破碎的一个故事。 当之迪站在楼顶上的时候,楼下就有无数的人在看故事。 谁都知道自己在看的并不是一个故事而是一个女人。但是当这一刻过去,这个女人从楼顶上跳下来或是走下来之后,这件事必定变成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的细节,晓枫不想对任何人说。 楼顶的风很清,似乎没有沾过一点灰尘。天空晴朗,之迪穿着雪白的连衣裙,脸上流满了眼泪,发狂般的指着姜宁说:“你不要过来!” 晓枫忽然有些放心,她还在哭是不是因为她还在伤心、失望?伤心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有心?失望是不是因为她还有希望? 楼下的人看着,除了看着,他们什么也做不了。事实上,当有机会看到别人站在楼顶上的时候,很少有人愿意不看;虽然也很少有人愿意看着别人死。 因为他们并不认识这个女人。当几个警察和一男一女扶着这个女人走下楼的时候,这故事就已经完了。 阿鹏也一样,他们为了救这个女人忙碌了大半天,他一样不认识这个女人。 八卦的人遇见可以八卦的事,那种开心简直像老鼠碰到奶酪一样。阿鹏一回警局就大声说:“哇,刚才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只有电视剧里面才能看到!那男的跪下去说:我现在才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好肉麻,我简直说不出口……” “说不出口是吧?说不出口别说了,”留守警局的零零抢着说:“现在忙得要死,已经查出阳光道死的人叫郑三,是苻鸩的手下。还有,代替猎豹的老大就是这个人。” 阿鹏拿过照片,呆住。 照片上的年轻人他看过不知道多少次,不知道多少次。

※ ※ ※ ※ ※ ※

阿鹏要找苻鸩很容易,一个电话就可以。 从前他甚至半夜把苻鸩拉起来陪着他在老街的小馆子喝酒。 ──从前。 从前若是追得回来,多少的人就不用悔恨从前所犯下的差错浪掷的光阴。 阿鹏走到那间酒馆的时候,正是街上最热闹的时候。 ──下午五点,那么多人下班,急着回到自己温暖的小家见自己最亲最熟悉的人,吃晚饭,度过平静平凡的一个夜晚。 这些人当然不会知道,下午五点一个人在小馆子里吃饭的那种滋味。──那简直不是个滋味。 但是这时候也是酒馆最热闹的时候,因为有很多人到这里来吃饭。 ──没有家的人,又能回到哪里? 酒馆的老伙计有点同情地看着那个从五点钟一直坐到十点钟的小伙子,甚至偷偷地叹了口气。 又是深夜。一个人一生中有几万个这样的夜晚,其中的一个是多么平常,多么渺小,多么微不足道。 又有谁知道,这样微不足道的一个夜晚中有多少人独自对着窗户,对着天空,对着街上陌生的行人想不该想起的人,不该想起的事。 灯光昏黄,但是对这个小酒馆来说,这样的灯光已经足够。 寂静地长街那头终于有一个人走来。 阿鹏等的人终于到了。 来的这个人仿佛还是从前的小苻,大马金刀地坐下,大声吩咐老板开一箱啤酒,烧两条鲤鱼。 阿鹏看着眼前的人,忽然站起来,猛地推翻了桌子。 苻鸩向后退了两步。 阿鹏一字字说:“猎豹醒了。” 苻鸩听着。 “他说你杀了他的女人。” 苻鸩听着,除了听着,他能干什么? 阿鹏忽然吼道:“我以为你是个人,我把你当朋友,但是你、你成了黑社会老大!” 他还没有说完:“为着当黑社会老大,你竟然去杀一个女人!” 苻鸩还是听着。 阿鹏终于问:“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苻鸩看着他,阿鹏在等,好像只要苻鸩不回答他会一直等下去。 苻鸩终于说道:“如果我说‘有’,你还会傻得去相信吗?” 阿鹏笑了,谁也不会承认那是笑,但是他的确在笑。他一边笑一边说:“好,好,好,……”一直说了十几个“好”,才说出来:“你接近我,原来只是为了利用我……” 苻鸩淡淡说:“我可以利用你干什么?” 阿鹏忽然不笑了,冷冷地盯着苻鸩。 ──你根本没有用。 真正有用的人决不会在意这句话,阿鹏不是真正有用的人。虽然他一直不愿意去承认,但是承不承认都一样。 阿鹏冷冷说:“我们从现在开始,不是朋友。” 他接着说:“你最好好自为之,因为我希望将来抓住你的人──会是我。” 说完这句话他就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苻鸩看着他的背影,──夜晚长街一个人的背影总是特别孤单。 酒馆的老伙计干笑几声,赶着躲进厨房去了。 苻鸩看着空荡荡的长街,轻轻地叹息一声:“我一定会好自为之,因为我不希望将来抓我的人会是你。”

※ ※ ※ ※ ※ ※

考试永远是个大问题,如果你是学生的话。 晓枫从来没想到自己坐在考场也会紧张。十几年了,她没有过这种感觉。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不是一件好事,因为紧张就意味着没把握──考试的时候没把握,那意味着什么? 监考老师走进来,说了一句很好玩的话:“同学们把书、笔记等一切与本次考试有关的东西放到前面来。” ──一切与本次考试有关的东西,考卷算不算?钢笔算不算?人算不算? 晓枫什么资料也没有带,但是也许是太紧张的缘故,她居然也看看自己的桌子,居然也能发现一卷笔记。立刻有一个男生走过来把笔记拿走,他低着头,脸色有些发红。也许是晓枫无意间坐了不该坐的位子,晓枫暗暗叹息,自己实在太紧张了。 汴大的监考并不算很严,但是万一不走运遇到个“铁手”老师被抓住,那就吃不了兜着走,而且通常都要兜着走回家里去。曾经有这么一个传闻,说是档案里一旦有作弊的纪录,那就永远拿不到汴大的学位,本科生,研究生,什么生都一样。 与这个比起来,不及格的后果当然轻得多。 交了卷,培正来问晓枫答得怎么样。他们从小学开始就断断续续地作同班同学,甚至直到大学。 “寒假有没有打算出去玩?”培正所关心的多半是玩。 “你打算去玩?” “姜宁要我帮忙约你。” “我想我……不会有空……” ──寒假不会有空? 培正点头:“我明白。我跟姜宁也说你没有空?” “你怎么说都不关我的事。” “好吧。” 走出校门,一阵阵凛冽的冬风迎面扑来,晓枫看看表,五点五十分。十几天过去了,她一直在等的人没有来,她以为会发生的事也没有发生。这是不是意味着那些可怕的事不会发生了? 人的感觉有时候很奇怪,时间常常可以使人淡忘了恐惧。 事实上真正的危险与时间并没有太大的关系,而且往往是感觉不到的。 如果能感觉到,就不是真正的危险了。

※ ※ ※ ※ ※ ※

一月十四号,情人节。 过节永远是敏卿最无聊的时候,不管是什么节。 一个人无聊的时候常常喜欢骚扰别人的,至于骚扰多少个人和怎么骚扰就要看她到底有多无聊了。 晓枫接到敏卿的电话。 “喂,出来,我发现一家火锅城……” “小姐,汴梁有无数家火锅城。” “出不出来呢?” “我已经在外面了啊。” “哦?有无聊男人约你吗?甩了他!” “讲不讲道理呀?” “是不是朋友呢?”敏卿说,“瑞金路410号,别让我等太久。” 这是最后一句,说完了这句话她就挂了电话。有时候“不说”比“说”更有效,她很懂得这道理,也很懂得这法子应该对谁用。 她唯一不知道的是这时候晓枫身边真的有个男人。 这个男人是苻鸩。 晓枫只好对苻鸩说:“我突然……要去一个地方。” 苻鸩笑笑:“不用。” 敏卿接到苻鸩的电话,电话里的话甚至比她刚才说的还要少得多。 “不要打扰我们。” 对有些人,一句话就够了。事实永远是这样,只有真正关心一个人的人,才会为着对方一句话做出所有该做不该做的事。 敏卿关上电话的时候,晓枫正在说:“你是不是太过份了点?” “一个人自己有事是不是应该自己解决?” “你凭什么替别人作决定?” “你不觉得我一直在替别人作决定吗?” “你……”晓枫停下来看短消息。敏卿的短消息只有一句话:“找到人了,不用过来。” 晓枫继续说:“你有没有觉得你的态度已经很成问题,你知道我所有的朋友,知道我做的每一件事,你很喜欢支使我到哪里去、去做什么,甚至我相信如果哪一天我跟哪个男生拍拖,你会把他扔在街上都不奇怪。这种压力不是普通可以承受的,难道我一不小心被你看上了,就应该这么倒霉?” 苻鸩笑了,看着她,好像她很有趣的样子:“说。” “我不在意,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你厌倦了,或是你顾不上了,一拍两散。” 苻鸩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你就是这样想的?好,我成全你,现在就可以散,你只要走出这个门口,没有人会再给你压力。永远没有。” 他指着右边的门,咖啡屋只有这一个门可以出去。 晓枫甚至没有想过自己说这些话的后果,气人岂非永远比取悦人来得容易?但是现在她已不能不出去。 她站起来的一瞬看到苻鸩的目光中并没有愤怒,一点也没有。 但是既然要走,仍然要走;说了要走,就不能不走。 她只走了两步──忽然被一只手拉到一张桌子旁边,她甚至感觉到子弹贴着自己耳边飞过去,响亮的枪声引出无数的尖叫、冲撞,对方开枪,苻鸩也开枪。晓枫看着那个向他们开枪的人中弹倒地。──他们又赢了一次。苻鸩拍拍她肩膀,说:“很好。” 忽然门口有人说:“别动!放下枪!” 阿鹏。这些天阿鹏一直盯着苻鸩,盯得很紧很紧。 苻鸩立刻把枪对着晓枫。阿鹏忙说:“好商量,别着急……” “别动,放下枪。”苻鸩说。 阿鹏只好放下枪,苻鸩拉着晓枫走出咖啡屋,忽然拉着她猛跑起来,阿鹏边追边喊:“站住──” 站住倒是站住了,只有晓枫站住,苻鸩把枪放在她手里,一个人沿着大路直奔。阿鹏从她身边追过去。 晓枫刚刚松了一口气,后面有人对她说:“小姐,你是不是认识刚才那两个人?” 晓枫还没有回头,已经知道这个人是个警察。

※ ※ ※ ※ ※ ※

阿鹏一边追一边喊:“站住!再不站住开枪了!” 苻鸩站住,回头笑笑,还是跑。阿鹏不能开枪,在闹市怎么能开枪。 他只有追,拼命的追。踢足球他跑不过苻鸩,打篮球他跑不过苻鸩,他根本就跑不过苻鸩,但是他一定要追。 苻鸩跑进小巷,阿鹏追进去。他已决定,如果苻鸩再跑他就开枪,但是苻鸩已跑过转角。阿鹏随后追去,追过转角他就站住。 他站住,因为他面前忽然多了很多人,非常多,至少几十个。 苻鸩就在这群人中间,歪着头对他笑。 阿鹏忽然发现自己走进了一条岔道,岔得厉害。 苻鸩微笑说:“遇见你真巧,我们正要去搓一顿,一起去吧!” “巧?”阿鹏鼻子都快要气歪了:“就算是巧,你要跟我走一趟。因为你杀了人。” “话不能乱说的,我明明整个下午都跟他们在一起,不信你问他们。” 立刻有人说:“不错,苻大哥的确一直跟我们在一起。” 阿鹏冷冷说:“如果你以为有人为你作假证就能脱罪那你就错了。” “哦?不是你因为嫉妒而企图诬告我吗?” “我诬告你???” “谁都知道你看上姓诸的小妞,但是她跟了我,你当然嫉妒。”苻鸩接着说,“你嫉妒归嫉妒,诬告我就不对了。你要记住,你是个警察。” 阿鹏还没有被活活气死:“姓诸的女孩子当然也会这么说。” “当然。” “但是我有证据,你的枪,我的人,都是证据。你现在敢不敢把那支枪拿出来?” 苻鸩伸出两只手:“这里的每一个人你都可以搜。我们都是老实人,警察搜我们是绝对配合的。” 阿鹏冷冷说:“你以为我不敢?” 他真的把每一个人都搜了一遍,就算明知道什么也搜不到还是搜了一遍。 结果他真的什么也搜不到。 既然搜不到,还留下来干什么?所以他只有一句话要说:“再见。” 苻鸩微笑,轻轻说:“我还有一件事告诉你。” “哼。” “这是个好地方。死在这个地方的人通常要到第二天才会被人发现。” “你威胁我?” “我只是告诉你你现在什么也没有。如果一个什么也没有的人都要死,老天爷也会觉得非常没有趣的。”

※ ※ ※ ※ ※ ※

阿鹏回到警局就听见零零说:“她什么也不说咱们也没办法,她是证人,不是犯人,难道把证人一直关在这里?” 李信说:“就因为她什么也不说才奇怪,我才把她带来要问清楚。阿鹏正好,你认识她。” 阿鹏当然认识──晓枫。 晓枫坐在一间屋子里,知道外面可以看到她。她只是坐着,靠着椅子,闭着眼睛坐着。 这一次进来的人是裘志鹏。 “今天下午在Lyly咖啡屋杀人的人是谁?”阿鹏问。 “我不知道。” “那时候你跟谁在一起?” “我忘记了。” 阿鹏气得大叫:“今天下午的事会忘记?” “我就是忘记了。” 阿鹏拿出苻鸩的照片:“凶手是不是他?” “我不知道。” “你认不认识他?” “不认识。” 阿鹏拍案而起:“你不认识?他不止一次说过要追你你不认识他?!” 晓枫淡淡地问:“这么说你认识他?”

晚上八点,晓枫终于从警局走出来。 走出警局门口的时候,她差点连脚都在颤。 苻鸩把枪给她一定有他的用意,李信叫住她的时候她还没有来得及把枪放在哪里。 她不敢回头,不敢动。她的头发很黑,很长,很多。她只希望她的头发真的有那么多。 忽然阿鹏叫道:“诸小姐,等一下!” 晓枫耳朵“嗡”的一声,回头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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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5 13:39:26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看完了,千头万绪,一时真不知从何说起……

苏韩的文笔很好,写故事绝对能抓住读者的注意力。只是有时线索太多,人物层出不穷,对读者的记忆真是一项莫大的考验呢,呵呵~

喜欢你在文中不经意地提起古龙书中相熟的人物,那个杨开泰讲课写得尤其精彩,哈哈哈……看到里面提到汴梁大学,不禁想到江南写的《此间的少年》。江南的《此间的少年》玩转了金庸笔下人物,如果苏韩要写,相信在把握人物方面一定比他还要出色~

什么时候续写呢?期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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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27 13:41:48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写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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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3-20 18:21: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阿鹏眨着眼,笑笑:“这附近不许停车,你要打车就得走过前面那条街。” “谢谢。” 阿鹏似笑非笑:“不客气。” 这一刻,晓枫忽然发现阿鹏变了,变得深沉而诡异,变得有些像苻鸩。不过只是几个小时的事,这变化是怎么造成的? 可惜晓枫从来也没有怕过苻鸩,当然更不怕苻鸩的影子。她回头,继续走路,穿过前面那条街,拦了一辆出租车。 阿鹏看着她的背影,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出租车开走了,阿鹏要追去看看,被零零叫住:“喂!先别走,头叫你!” “你不觉得你的行为很滑稽吗?你以为杀人的案子很好查,跟着一个女人就能查到线索?”马景瑞拍着桌子问。 “我觉得她一定有问题。” “问题呢?问题是什么,你说!” “暂时还不太清楚。” “就是不知道了?” “但是我明明看见……” 马景瑞的手又拍到桌子上去了:“我知道,这女人撒谎嘛,撒谎什么奇怪?不撒谎才奇怪。我们要的是证据、证据!你追着一个女人能找到什么证据?” “我就是相信证据在她那里。” “我们是警察,你这样主观是不行的。” “我觉得主观的是你不是我。不管我作什么你都认为没有意义。” 马景瑞刚刚把手拍得太疼,这次没有拍桌子:“你这样想也不是我的错。如果你再这样私自行动,只会影响大家的工作效率。你给我好好反醒!” 零零冲进来说:“头,刚才那女孩落下一个包在这里。” 阿鹏跳起来:“我就说她有问题!” 晓枫投币,坐下。刚刚发现自己的包没有从警局带出来。 两辆警车以最快的速度开出,但是那出租车早已走远了。阿鹏一边飚车一边叫零零:“呼叫总部,紧急求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过一秒就距他们的目标远一秒,每过一秒晓枫都有可能换车逃走。阿鹏只希望真的来得及。 晚上八点二十分,一辆红色出租车被警方拦截。阿鹏在警车里远远看到前面的车上只有一个司机和一个长发女孩,不禁暗自念了声佛──终于没有被她走掉。 女孩老老实实地等在车里,阿鹏一把拉开车门,女孩便回头看他。阿鹏怔住──他看到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她的长发是和晓枫一样的长发,衣服也是和晓枫一样的衣服,但是她不是晓枫。 ──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她不是晓枫。 阿鹏忽然觉得自己又被人耍了一次。 这时晓枫正坐在公交车上,累得快要睡着了。 阿鹏气急败坏,车里的女生还在问他:“什么事?警官。”但是这个警官实在不太客气,狠狠地甩上车门,大叫道:“滚吧!”

※ ※ ※ ※ ※ ※

八点五十七分,孤星酒吧来了一个稀客──一个警察。 酒吧里的人看着他,就好像一群狐狸看着一只狼。 一群狐狸看见一只狼也没什么了不起,但是如果一个狐狸窝里多了一只狼那就不太好玩了。 阿鹏说:“我要见苻鸩。” 酒吧里吵吵闹闹,好像没人听见他说话。 阿鹏直接拿枪顶住红猴的头:“我要见苻鸩!” 酒吧一下子安静了,只有一阵清脆的掌声响起。 一个人一边鼓掌一边走出来,这个人至少已经四十岁了,但是他笑起来的时候常常能让别人忘记他的年纪。 ──阿鹏并不是不认识陈橹,他从前还叫他陈叔。 ──从前! 陈橹现在正用那令人又气又恨的态度笑着说:“像裘兄弟这样的人物大驾光临,你们为什么不好好招呼他?”

阿鹏看见苻鸩的时候,苻鸩正抱着一个栗色头发、雪白皮肤的女孩喝酒。那女孩一双大大的蓝眼睛像蓝水晶一样漂亮。 苻鸩指指旁边的沙发,说:“坐。”又倒了一杯酒递给怀里的女孩。那女孩就端着酒走到阿鹏身边,轻笑着把酒喂到他嘴里,轻轻地搂住他肩膀。她实在已经不是个女孩了,不管她的人还是她的动作都已经不是个女孩。 “我叫Aviva,你……” 如果是在别的时候,别的地方,阿鹏看见这么样一个女人中的女人,这女人就算不理他,他也要去搭搭讪的。这一次不一样,他立刻推开了她。 他当然也没有喝酒。阿鹏本就不是来喝酒的。 Aviva也不以为忤,仍然蜷坐在他身边。 “你居然还在喝酒,我实在想不通你居然这时候还能喝酒。”阿鹏冷笑。 苻鸩笑了:“也许就因为我这时候还能喝酒,所以我现在才能喝酒。” “如果我告诉你你二十分钟之后就不能再喝酒,你一定不会信?” 苻鸩又笑了:“这你就猜错了,以咱们的交情你就算让我永远不喝酒我都会考虑的,所以你说的话我绝对相信。” “哼。”阿鹏停了停,说:“如果你以为把东西放在诸蕴聆那里就能掩人耳目,那你就错了。” “哦?我有什么东西放在她那里?”苻鸩问。 “枪。” 苻鸩笑了。 阿鹏喝了口酒:“其实你的想法也不难猜透,诸蕴聆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你要她藏起一把枪都不是难事。但是女人终究是女人,只要我们略施小计,让她藏不住这把枪也都不是难事。所以这件案子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苻鸩笑了:“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阿鹏冷笑:“你放心,咱们是朋友嘛。一有事我一定第一个来告诉你的。” 阿鹏又说:“很快,你就喝不到酒了。我会让你知道,你错得多么厉害。” 苻鸩淡淡说:“我做得最错的是不是得罪了你?”

※ ※ ※ ※ ※ ※

晓枫只要回到家,开门,有件事就会像电影镜头回放一样重新降临到她头上。 到时候会有一屋子的毒蛇昂着头,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她。 曾经有一个人亲眼看到她被这样一群蛇吓成什么样子。 她被吓成这个样子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会是谁?阿鹏以为是苻鸩,她自己呢? 一个女人在这个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会是谁?──当然是她最亲近、最信任、最依赖的人。 这时,敏卿正在路上。 阿鹏正在说:“女人害怕的时候是什么都做得出,什么都忘得了的。你想看到她向我们喊救命还是向你喊救命?” ──如果她报警,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去搜那支枪;如果她找苻鸩,就说明她在撒谎。 阿鹏说:“我相信这两种情况都不是你想看到的,不过可惜,似乎没有第三种可能。” 到时候,她就会被吓得惊慌失措,乖乖地带着苻鸩的枪来找苻鸩。

※ ※ ※ ※ ※ ※

晓枫现在想到的是谁?苻鸩猜不到,阿鹏也没有猜对。甚至于晓枫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到的是这个人。 ──因为她根本就没有看到他们想要她看到的东西。 因为她虽然慌张得连包都落在警局,却还能想起来包里有她的钥匙、证件、皮夹子还有手机。丢了那个包她身上就只剩几块钱硬币。──幸好还有几块钱硬币。 这些硬币刚好够她回家也刚好够她去学校。 她当然没有回家,因为她没有钥匙。 学校宿舍区的院门旁边有一间小屋,每天晚上这小屋都会有灯亮起,灯光昏红,灯下的人是一个瘦瘦小小和和气气的老人。每天早上六点钟院门会准时打开,十二点准时关上。没事的时候他喜欢坐在门口,偶尔有过往的年轻人同他打招呼,他总是笑着点头。那笑容多亲切,她请他看过手相,喝过他的二锅头,有时候在他的小屋前坐上一个下午,聊得好开心好开心。 现在,她要问他借个电话。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 ※ ※ ※ ※ ※

九点零三分,敏卿已经到了冰山路,再开过去一个路口就是孤星酒吧。就在这时她接到晓枫的电话。 “Lulu想见你,一早就让我告诉,但是我忘了,现在你马上去她家。” “我的事情很要紧。” “多要紧也不行,你要马上去,要不然她以为我没告诉你。” 晓枫也学得不那么讲理了。 敏卿放下电话,想,不是她要见我,是有一个人不能见我吧。 低估了朋友固然不是件好事,低估了对手就更是件不好的事。──不仅不好玩,而且不好受。 ──不管这对手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一样。 直到现在苻鸩还只是坐在那里。既没有作什么,也用不着作什么。 阿鹏喝了口酒:“时间快要到了,要不要打个电话安慰一下你的女朋友?这位‘阿薇’是吧,别误会我不是说你。” 他不知道他说话的时候孤星酒吧外面的路上正有一辆红色的出租车开过,转个弯兜上另一条街。 车里的女孩一头长发,清清秀秀的脸儿,穿着和晓枫一样的衣服。

※ ※ ※ ※ ※ ※

零零在晓枫的楼下等着,始终也没有等到。 晓枫没有回家,没有去警局要回她的东西,这种表现当然很有问题。但是他们也找不到她,这女孩子好像一离开警局就失踪了。 阿鹏得到零零的消息是:“她一直没有回来,怀疑去了别的地方。” 阿鹏问:“什么地方?” “我怎么知道。” 阿鹏叹了口气:“有发现再打给我……” 零零的声音一下子大了好几倍:“裘志鹏我早说你这个馊主意不灵你还不信……” 这句话恐怕苻鸩都听得见,因为阿鹏挂电话的时候苻鸩正看着他笑。 阿鹏冷冷地看着他:“算你狠,你……”他的舌头已经有些大,他忽然发现自己有些不对。Aviva的手像蛇一样缠住了他,她的动作已经足够让任何人受不了诱惑。阿鹏立刻又明白了这一点,所以他立刻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推开了她。苻鸩正淡淡地笑,也不知道是笑还是在讥笑。 阿鹏看着他,问:“酒里面有些什么?” 苻鸩淡淡说:“你到我这里来,总要留下点什么的吧。” 阿鹏咬着牙:“你早就让我喝酒,你早就想害我……” 苻鸩微笑:“不论如何,酒是你自己要喝的,是不是?” 阿鹏还要说话,可惜他已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苻鸩淡淡说:“我总算没有勉强你,而且我也没说过酒里没有别的,所以我总算也没有骗你。”

※ ※ ※ ※ ※ ※

晓枫在黑暗的校园里一直游荡,她当然不能打扰那老大爷太久,他也只有一间房。她打算到通宵教室去过一夜,但是在这之前她还有一两个小时到处走走。 汴大的路灯是那种很古典的乳白色罩灯,亮得朦胧而抒情。走在这样的路上只会觉得心里非常宁静,宁静得甚至能想起那些几乎没机会想起的事。 ──所有离别的孤寂,思念的忧伤,那些一想起来就无力再想、无法忘怀的事,这时候都可以一页一页地翩然而过。而路灯依然宁静。 晓枫忽然发觉自己错了,她本不该这时候出来的。 因为她忽然看见某个地方还亮着灯──那么温暖,那么温柔的灯火。曾几何时,她也一遍遍点亮那灯火,在那盏灯下与某个人闲聊几句或者等着那个人。 她从来没有告诉那个人,那时的灯火多么令人怀念。 而现在她居然又看到了,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孤身一个人。 晓枫笑笑,她忽然发现这么样一盏灯对她是多大的诱惑。可惜,人有时候是受得住诱惑的,因为她受不了恐惧。 晓枫叹了口气,她竟然还是怕遇见姜宁。 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有人叫她:“晓枫!” 晓枫全身都轻轻一颤,她认得出姜宁的声音,就算姜宁只说一个字她也认得出。 路灯的灯光太暗,姜宁低下头,又抬起头:“我看见你……觉得像你,所以下来看看……” 紫藤小屋里总比外面暖和些。 晓枫坐下来才问:“你为什么这么晚还在这里?” “我可不可以告诉你这里好玩?” “其实这里有没有那么好玩?” “没有。”姜宁叹息,“所以我也不该胡说。” 晓枫问:“之迪最近好吗?” 这问题多少有点尴尬。 “好。……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回答我。”姜宁说。 “什么事?” 姜宁抬起头,轻轻说:“你是不是恨我?” 晓枫蓦然感觉眼泪要冲出眼眶,她已经听到自己说:“没有。”这句话是真的,她真的没有恨过。 她慢慢说:“有些事我的确不明白,不代表我恨谁,可能我自己也没那么可爱。我毕竟都不该勉强你什么。” 姜宁苦笑:“这就是你的想法?” “我不该这样想吗?” “你甚至都不知道我、我……”姜宁说不下去了,换了个话头,“你失踪的时候,只有我知道那件事多么可怕,因为我曾经动员家里每一个员工,找遍了汴梁的每一个地方,找不到你。我多担心,不怕见不到你,是怕你出事。”他笑得很惨,“你知道吗?你当然不知道,你都不想知道我怎么想。” 晓枫拼命忍住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是,是我错。因为我没想到我还应该问什么。难道不是你想说就一定会告诉我,你不想说问也问不出么?我不问你你会更自由,我也会更自由。原来我不应该这样。” “至少女孩子不会这样。” “其实你愿不愿意告诉我为什么选之迪?” 姜宁叹息:“是,是我选错了。但是现在再说这些好像已经没有意义。” “是啊,没有意义。现在说这些话是不是真的晚了?那个时候我真的喜欢你,但是现在……不是了。” 她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这三个字:“不是了”。姜宁一怔,这三个字对他来说无疑是当头一棒。他终于说:“那么你也不难过了?” “我想我会很久都记得你。” 姜宁叹息:“我是不该再要求什么。我只希望你不要怪我,不要难过,虽然其实我……我还是那么想念你。” “其实怪你什么呢?”晓枫轻轻问,“你又帅,又能干,体贴,会照顾人,喜欢你不是很正常吗?其实我真的想知道你为什么选之迪,那段时间我都不敢去见之迪,因为我嫉妒,拼命嫉妒,我怕我见到她会作出不该作的事。” “我是应该觉得满意还是遗憾?” “都不用了,”晓枫笑笑,“现在才知道错在我没有说,我甚至不知道我应该说。” “晓枫……” “让我说完。我一直以为我应该不干涉别人。因为曾经有一个我最亲的人告诉我每个人都有自由,每个人都会守护他的自由,其他人再怎么勉强也是枉然。我只有他一个亲人,我的确从来也不敢问他在干什么会去哪里──也许只因为我没有问过,他才一直都在我身边。他让我知道天地万物一草一木都可以按自己的意愿生长,你可以,我们都可以。未必快乐,也未必那么难过。” 姜宁苦笑:“我想去揍这个人两拳头。” 晓枫笑了:“我也希望你能揍他两拳头。”

※ ※ ※ ※ ※ ※

喝醉了酒,只要醉不死总会醒的。 阿鹏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昏得要命。但是他发现一件事之后,他的头立刻就不昏了。不但不昏,而且清醒得要命。 这件事是什么,阿鹏当然没那么容易对人说。 他还记得昨夜他失去记忆之前那种奇异的感觉,也记得那个长着天使一样脸蛋的女孩身上有多香多软。 他现在只恨不得这些事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只可惜有些事忘也忘不了,就算他能忘,别人也不会忘。 桌子上有一张纸条,有人用小学生一样的字迹写着:“你的东西都在柜子里,……Aviva。” 阿鹏看看外面,现在已经是下午。

※ ※ ※ ※ ※ ※

午后的风清清淡淡,带着些许湿润的水气,一阵阵迎面吹来。 浅滩码头可以看到河海相接处巨大的水面,水面上有翩然飞过的水鸟。 苻鸩和敏卿正在享受着这淡淡的海风,还有Aviva,和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子。 两点,晓枫终于来了。 苻鸩招手:“嘿!怎么这么晚?” 晓枫笑着跑过来:“男人等女人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苻鸩指着敏卿:“你的意思好像她不是女人。” 敏卿笑着说:“你挑拨离间,我是不上当的。” 晓枫笑笑:“先说正经事吧,你的东西呢我现在带来了……” 苻鸩微笑着,晓枫拿出来一个很漂亮的包装袋递给他,苻鸩就接着。 忽然有人说:“等一下!” 阿鹏突然从一辆车里跳出来,老实不客气地在苻鸩手里拿过那东西──一把枪,阿鹏摸得出里面是一把枪。 晓枫看着他,苻鸩也看着他。空气仿佛一下子凝固,只可惜风还在吹。 Aviva一看到阿鹏就吃吃地笑着看他,但是阿鹏好像根本没看见她。 阿鹏冷笑着拿出那把枪,这时候他本来应该笑的,但是他自己实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开心。──如果开心,怎么会笑不出? 他甚至曾经盼望过这塑料袋里的不是一把枪。这些事他当然不会告诉别人,尤其是苻鸩。 阿鹏冷笑着问:“你还有什么话说?” “有,却不是他。”说话的是晓枫,她笑着说,“这模型枪漂不漂亮?送给人家作生日礼物是不是很不错?” 阿鹏像是被人踢了一脚。因为他也已经看出这把枪并不是真枪。 他真的曾经希望这不是枪,现在这把枪不是真的他却又很生气。 苻鸩看着他,好像还不知道他在生气。 枪扔在苻鸩的胸膛上,又落到地上。 阿鹏一个字也没有再说──他能说什么?他需要说什么? 他一边走,只听见后面Aviva说:“See you later!警官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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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viva和Lulu去坐游艇,敏卿便拿出一把枪。──这才是真的,真的苻鸩的枪。晓枫从警局走出来的那天晚上已经在她手里。 那夜她已经打算把枪送去给苻鸩,但是晓枫让她不要去。 现在枪又到了晓枫手里,她重新包好塑料袋,把枪放进去。 晓枫终于有机会说:“谢谢你。” 苻鸩淡淡说:“彼此彼此。” 敏卿问:“这样子真的很有趣吗?” “你画画是不是很有趣呢?”苻鸩反问。 “是。因为我做的事情有意义,做了之后我会开心。” 苻鸩摇摇头:“我不是。我做的事情既没什么意义也不太开心,但是我愿意。” “为什么愿意?大多数人都不愿意。” 苻鸩微笑,显然已经不想再回答这个问题:“知不知道我最开心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 “和两个刚刚认识的女孩子在我那小岛上的时候。” 敏卿低下头,不说话了。 苻鸩又说:“有时候我也想一直住在那里,把你们两个带去,再娶一大群老婆,生一个足球队的孩子。我自己都佩服自己,这想法真的不错。” 敏卿咬着牙:“一大群女人争风吃醋,你试试看?” “怎么会呢?” 晓枫想起在追风岛的时候,每天晚上苻鸩会点一堆篝火,烤一种样子很丑的鱼。他烤得很好吃,晓枫怎么学也烤不出那种滋味。 温暖的篝火,灿烂的繁星,远处大海的涛声……多么美好的时光竟也已成为记忆,他们还是要回到人群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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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鸩认识Lulu,因为她也是敏卿的朋友。有一天他顺路到敏卿的画室,看见她正在画一个圆脸大眼睛,笑得像一个布娃娃一样的女孩。模特本来是不可以动的,那女孩却眉飞色舞的介绍自己:“我姓林,林纷雪。” 当时她抱着一把刀,那刀有她半个人高。敏卿说刀是问晓枫借的。 晓枫认识纷雪却因为她是姜宁的表妹,她在敏卿那里见到晓枫时第一时间叫出了晓枫的名字,把晓枫吓了一跳,然后她才说是因为在姜宁的生日舞会上见过晓枫。 假期很容易过,吃喝玩乐的时间总比工作过得快些。有一天晓枫正从KTV出来,忽然接到纷雪的电话:“喂,找了你很久了为什么不接电话?姜宁出了意外,被车撞了一下,你能不能来看看他?” “严重吗?”晓枫问。 “捡回一条命。” 晓枫知道他没有生命危险,先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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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3-20 18:30:47 | 显示全部楼层

姜宁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床里,脸上扣着氧气罩,半梦半醒之间叫着晓枫的名字,弄得在场的人都很尴尬……这些事虽然好玩,却一件也没有发生。晓枫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大爷一样靠着枕头,脸色比平时还好看得多。居然还中气十足地说:“哇,又一位好友大驾光临,看来车祸还是可以出出的。” “你这也叫出车祸?”晓枫砸给他一个橘子,然后揪着纷雪算帐。 纷雪叫屈:“是姜宁叫我说严重点好骗多一点人来看他的嘛!” “是啊说严重点,你怎么不说他‘浩气长存’了岂不是所有人都要来给他上香?” 姜宁板着脸说:“看来你是来看我出车祸,不是来看我的。” “恶人先告状。”晓枫问,“是怎么出事的?” “可能我倒霉。” “我是该认为你没有不小心还是该认为你不承认自己不小心呢?” “这要看哪样让我更舒服和让你对我更好一点。” 之迪一直一声不响地坐在旁边削苹果,切成一块一块的喂到姜宁嘴里。姜宁有点不好意思,轻轻说:“先招呼朋友。” 病房只不过巴掌大,晓枫和纷雪都听得清清楚楚,纷雪招呼晓枫:“我拿药,陪我去吧。”──不一定要拿药,只不过病房太小了。 晓枫看着纷雪一身白衣,忽然有点羡慕。 纷雪轻轻:“其实我找你来还有一件事想问你,只不过……” 吞吞吐吐的意思就是希望对方说下去,但是晓枫只有听着,因为她不知道纷雪“只不过”什么。 纷雪轻轻叹息,终于问:“你知不知道姜宁是怎么受伤的?” “不知道。” “据之迪说昨天他们正在文凭路逛街,有辆车忽然向她,……向之迪撞过去,幸好姜宁拉开她她才没事,但是姜宁就被车撞到。只不过他真的很幸运,只是碰到腿。” “哦。”晓枫很想问她“那关我什么事”,当时忍住了。 “如果……不那么幸运的话……也许……” “嗯。” 反而是纷雪忍不住了:“嗯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可以直说。” “好吧。因为文凭路上永远有很多人,所以司机就算吃错药也不会在那里乱开车……所以我觉得可能是有人故意要撞之迪。你平时也很关心之迪,知不知道有谁和她比较不好,我想你也不希望之迪出事。” “难道你没问过之迪?” 纷雪有点不好意思:“我跟她不熟,而且……我和姜宁从小玩到大,我姨父姨母也好担心,你知道作父母的总会胡思乱想。” 他们担心的是姜宁。姜氏富甲一方,姜宁又是独子,(这个,我是该歌颂计划生育呢,还是……)恐怕他与之迪这样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女孩来往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之迪稍有不慎也会导致他们想得很多很多,这也是常事。 ──每个人与每个人不一样,有人得到很少很少,有人得到很多很多,也都是寻常事。 晓枫只有回答:“我不知道。” 纷雪笑笑:“就当我多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你们没有作那些侮辱人和令人觉得尴尬的事,已经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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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倒霉的是遆翊。 晓枫发现遆翊不见是因为在报社开会的时候忽然不见了蹁跹,失去了讲故事的人。 这倒不要紧,要紧的是许多事会没有人做。所以沈芳第一件事就是问:“谁知道蹁跹为什么不来?” “不知道,”培正笑着说,“他妈的有一个学姐英语考96分。” “靠,我也考过,初一的时候。” “我说的是考研的成绩,你他妈补考都考不了那么多。” “现在补考成绩算正式成绩,补考也不好过了。” “考研的成绩也很诡异,听说有人托福考670考研不及格。”薛灵说。 “陆小凤嘛,不是他的成绩诡异,他的人都很诡异。”培正说。 “托福都是选择题。”唐宾说。 “全懵对,这概率也太好了吧。” “喂,概率是独立分布的。” 沈芳打了个电话,然后把蹁跹负责的事硬派给培正、翟燕、薛灵、唐宾,并保证搞定之后请他们大吃一顿。 “蹁跹怎么了?”培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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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也许可以让我们明白每一天并不是那么容易得来,生为一个人,有生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幸福、平安、快乐……并不是理所当然拥有。至少我在写这几句话的时候很孤独,对不起关心我的人,没有脸去见他们。 蹁跹像一具雪白的雕塑,一直的坐在遆翊身边,一直坐着。 她握着他的手,但是他没有知觉。他的灵魂也许正游荡在某一片絮影云飞的天地,也许那里宁静、美丽,也许他迷了路。 别的人只好在病房的玻璃窗外面看着他们俩,因为蹁跹不想别人打扰。 一群朋友悄悄地来了又悄悄地走了,培正不肯走,他和遆翊关系很铁。之迪远远地痴痴地站着,看来很伤心。 事情多少有点莫名其妙,前一天的晚上之迪陪姜宁陪得太晚,遆翊替姜宁送她回家,半路竟然能冲出一个神经病拿刀砍人。 “那个人想砍的是我,但是我……我不认识他,不知道……” 晓枫轻声地安慰她,谁知道培正忽然跑来大叫:“你这个三八,你还好意思哭?若不是你他怎么会搞成这样?滚开吧!装什么好人?” 之迪“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晓枫什么都会一点点,单单“息事宁人”这件事她不会。 结果贺培正被保安请走,请走她们的是一个护士。 她们一边走,之迪一边哭:“是我害了他,是我……” “你别太自责,你也不想的。” “但是我怎么能安心呢?我……” “是你们运气不好,这件事谁也不能怪,你又何必多想?” “但是如果他……” “你也说如果,遆翊他很坚强,相信他一定能熬过去的。” “嗯,但愿他没事。”之迪想了想,又说:“我总觉得好像有人跟我过不去,其实如果有人恨我,这个人会是谁呢?” “不要胡思乱想啦,姜宁怎么样?” 晓枫本来想问姜宁恢复得怎样,之迪一下子明白到另一处,只见她咬着嘴唇,还是笑出来:“我们应该算是苦尽甘来,这些天他对我很好,我们谈了很多……”她能说得出来这个,姜宁的情况当然不会差。 晓枫万万没想到,这是她和之迪散步的最后一次。 日子平静。──常常,常常都是这么平静的,平凡的人,平静的生活,明天也一样。 很多人的明天是这样的,一个人的很多明天也是这样的。虽然有很多机会可以变得不一样一点,但还是都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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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枫很开心的事有两件,第一件是苻鸩没有把她绑在身上,第二件是报社终于跟龙啸云说了“拜拜”。姜宁不在的三个星期,副校长江别鹤贪污二十多万的事被小鱼儿抖搂出来,沈芳做了个很确实的报道。这种报道通常是令很多人眼睛发亮很多人大跌眼镜的,不知道龙啸云看走了眼还是喝醉了酒,居然让她发出来。据说报纸发出去的第二天有人看到龙啸云搬着个纸箱子从他那小屋走出去,好像眼睛还有些发直。可以确定的是从此后有几天那间小办公室一直锁着,再打开的时候已经换了另一个人。 新来的老师很年轻,很和气,很有风度,说他比潘安好看些虽然未必,但是他绝对不会比花满楼差一点点,因为他自己就是花满楼。 在汴大,花满楼的存在是一个傳奇。很多和他一样年纪的人还在考四级,他已经是英语系的副系主任、博士生导师。英语系的学生为这个副系主任默默的骄傲着,好像他往讲台上一站他们就拥有了一切。有一次花满楼拿奖,竟有一个班集体到飘箫广场的草地上庆祝,喝醉了十四个,另外的十六个抬他们不动,弹着吉他唱情歌唱了一夜。 花满楼肯顺手照顾这个小小的报社,已经不知道是给了谁多大的面子。他常常没空,每期报纸内容即将搞定的时候才来听一下汇报,他们只要把标题和大概内容说给他听就行了。他就那样听着,有时候点头笑一下,很少发表意见。晓枫常常盼着报纸作完的那天,轻轻地敲敲花满楼的门,走进去,一边慢慢的说几句话,一边看着花满楼沉静迷人的微笑。那种感觉不知道多开心,仿佛茉莉花淡淡的香味,一飘就飘了几百年,在今世重又邂逅前生的一段故事。 遆翊转危为安,两个月后终于出院。他出院以前他们至少想了一百种方法为他大肆庆祝,却发现他连影子都不见了。 只听说他一个人去了吐蕃,研究那里的风土人情。 “学校怎么会批准呢?”薛灵皱着眉头,“再说,他爸爸妈妈怎么会放心呢?”她一边说着,眼睛却看着蹁跹。 “看我干什么?这是他的事。”蹁跹没骂人已经是好事了。 “我也觉得,吐蕃的气候很难适应,他说走就走,他父母一定心疼死了。” “没有用的。他爸爸是个酒鬼,四年前进了精神病院,他妈妈嫁给金国的富豪,顾不上他。”培正说。 “哇,看不出他这么厉害。怪不得每次都拿奖学金。” “会不会因为这样,所以他办事比较怪。” “砰!” 门差点被关碎了,说话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屋子里面少了一个人──蹁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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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枫的电话通常只有两个人打,一个是Sharon,另一个是Joe。忽然间有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打过来,她第一反应是接了电话问:“喂,你打错了吧?” “我找晓枫。” “啊,啊,哪位?” “我是仁心医院的医生,有一位方敏卿小姐在我这里就诊的时候不小心落下手袋,我想请你帮忙还给她。” “没问题,谢谢你──我怎么找你?” “你到了仁心医院在接待处问护士找白医生就行了。另外我希望你可以给我方敏卿的电话号码,因为关于她的病我还需要和她再谈一谈,但是找不着她。”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她怎么了?” “我想还是你见了她亲自问她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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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卿还是老样子,一边拿支铅笔画素描,一边说:“坐……先别坐,没咖啡了,你自己招呼自己煮一壶,顺便便宜我。” 晓枫看着她,看得敏卿都有点不自在了,才问:“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去看病,慌张得把手袋掉在医生那里,不要告诉我没事发生。” 敏卿忽然笑了:“我制造机会让你和白医生认识嘛。” “无聊,我认识一汽车男生,要不要介绍给你呀?” “没兴趣算了。” “我只想关心你,我,真的是关心你。”晓枫有点结巴,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敏卿低下头,又抬起头:“我休学了。” “啊??” “因为不想让他们发现我的秘密,然后开除我。” “什么秘密?和白医生有关?” 敏卿想了想:“也许以后要和另一个人一起生活。” “小姐,结婚也可以偷偷结的,你只要半年就毕业啦!再说你……和谁在一起?” 敏卿又想了想:“十八年以后,他就不是个孩子了。” 晓枫怔住。 她想了很久,终于说:“是啊,如果你不休学,毕业前是一定会被看出来的。” 敏卿好像松了一口气:“到了这个地步,你以为我还顾得上一个硕士学位吗?” “这么说你是一定会要他的了。” “我好像没权力做伤害他的事。” “孩子的爸爸怎么认为?” “他还没资格知道。” 晓枫再一次瞪大眼睛,很慢很慢地说,因为她说快了一定会说错。 “你这个决定会不会有点绝对,或者这会让你付出很大的代价,嗯,责任太重不是件好事,也许你可以考虑有更好的选择。” 敏卿摇头:“没有这个需要。” “我怕你累坏你自己,不是好玩的。” “我不是路边花草,风一吹就倒。孩子是我的,我自己的!我们用不着依靠任何人。” “你好像没有想过,将要和你一起生活的那个人也需要和另一个人一起生活。” “世事岂会如此如意?” “你好像自己放弃了。” “你的意思那个男人是上帝,我应该缠着不放?” “你的孩子早晚会问你谁是他爸爸!” “难道这样就跑去告诉那个男人我有了他的孩子?!” “难道你不告诉他,这孩子就不是他的孩子?孩子的爸爸是谁?虞晨?你不方便我帮你问他。” “你问吧!”敏卿指着门口,“你告诉他,告诉天下所有的男人,这孩子也只是我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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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枫最怕的事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了,阿鹏和霍准来到她家,阿鹏很正经地说:“你的事东窗事发啦,我们来找你。” 晓枫所有的血都涌上头顶,她有精神准备,只是轻轻问声“什么事”,声音居然也没有发抖。 阿鹏和霍准正站在大厅的门边,霍准看着她的房间,阿鹏看着地毯,他目光落下的地方,那地方…… 晓枫的手脚都已冰冷,所有知觉完全失去。 阿鹏却只挠挠头,不太好意思地说:“跟美女开玩笑是帅哥的职责,其实我们只是来了解一些情况。” “我们好像不熟,不过你们只管问。”晓枫招待霍准一杯冰柠檬茶,阿鹏眼看着她墩在自己面前一瓶光秃秃的饮用水,忍不住抗议:“为什么我的和他的不一样?” “你还没有觉得习惯吗?” 阿鹏不再争辩:“你认识裴之迪小姐。” “认识。” “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 “小姐,别再耍我们了。”阿鹏对“不记得了”这句话简直有点过敏。 “至少一个月了,”晓枫问,“与之迪有关吗?” “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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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紫藤小屋,姜宁只在一盏孤灯下,不知在顾念什么,不知在放低什么。 回忆似彩色的蝴蝶翅膀,可以散碎在风中漫天飘泊,那么美,那么华丽,那么凄凉,痛入心髓。 晓枫看见他憔悴的样子,心里猛的一痛。 在茫茫宇宙之中,人,多么渺小,多么脆弱,多么无助。 她轻轻地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生命似乎是件很残忍的事。” “所以我们有快乐,可以好好活下去。” “但是……”姜宁抬起头,“有些事情真的,真的很不公平,很……很残忍。”说话的时候一颗很大的眼泪落下来,晶莹得令人心痛。 晓枫耳边忽然响过阿鹏的话。 ──在你的印象里,她是不是会自杀的人? ──她的感情有没有再出问题? ──如果是他杀,我们一定会抓到凶手。 姜宁又说:“我知道之迪,她开心了很多,决不会自杀,更不会吃安眠药。”他笑得很凄凉,“她就算自杀,也要在我的面前自杀。” “别这么难过,相信之迪不想看见你这样。” 姜宁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又低下头去,过了很久才说:“不要管我了,让我一个人静一下。” “不要想太多。” “放心,凶手还没有抓到,我不会想不该想的。” “那我走了。” 姜宁却又叫住她:“别走,再陪我一会。” 晓枫留下,姜宁看着她,忽然叹息:“你回去吧,别再等我,我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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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还是从前的街,晓枫坐在姜宁自行车上经过的岁月,记忆里温柔的感觉还在,孤独的路灯依旧一盏盏高高的亮着,尽力明亮不知疲倦,发出的却只是那么微弱的光。 ──别再等我,我不敢…… 不敢什么呢?她没有问,却一直疑惑。 灯火阑珊处似乎有一个人安静地坐着,仿佛已坐了很久很久。 漫漫长街上只有他和晓枫──谁会看不见谁? 晓枫只看见他的影子都可以认出。 ──高捷! 等过那么久,她终于再见到高捷。 不会说话的路灯依旧远远地亮着,照出两个人长长的影子,似乎每一线光都染着某种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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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3-20 18:36:32 | 显示全部楼层

两只手不知不觉握在一起,高捷的手很宽大,很温暖。她没有客气,直接倚在他怀里。她的手在他掌心里,就像她的人在他怀抱里一样,安全而温暖。 ──没有星星的天空,空荡荡的长街。 曾经,她和姜宁一起走过的长街。 那骑单车的少年一晃而过,今已陌路。 而他留给她的泪水,此刻已在面颊,悄悄地润湿了高捷的衣襟。 她听着高捷的心跳声,一声一声,那么宁静,那么宁静,那么宁静。 高捷柔声低问:“为什么你难过?” “你知道?” “我虽然看不见,但是总能感觉到。” 晓枫笑了:“其实见到你我应该开心,我的确很开心。” “嗯。” “我难过是因为发生了一件很不好的事。” 她又说:“不要提了好吗?我还忘了问你,你现在是不是没事了?” “是。所以我可以带你去散散心。” “真的?!去哪?” “去哪都可以,不过最好我挑地方。” “不行,我挑!” “我挑的好。” “哼,你欺负我!” “怎么会呢?” “那么我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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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城的郊外有一片美丽的山丘,晓枫不知道高捷怎么找得到这么一个地方,也不知道这地方到底在哪里,她该怎么回去。她只知道这是高捷带她去,无论是天涯,无论是海角,无论一走之后抛开什么样的过去,她都一如既往欣然而行。 阳光明媚,白云高远,各种各样颜色的小花开满了山野。晓枫从没想到世上有这么美的地方──这么美,这么广阔,这么自由。她轻触一朵小黄花精致的五点花瓣,天地万物无数美丽的生灵似乎都在某一瞬间留下剪影,曾经,她珍惜每一个微小的生命,不忍触碰。 晓枫第一次摘花,摘了无数朵,横七竖八一股脑插在高捷头上,插得像个开了花的马蜂窝。然后津津有味地盯着他欣赏。 “我是不是变了样子?”马蜂窝说。 “是啊,想不到还能变一回样子吧?老来少呢。”她居然能从一堆花里找到马蜂窝的鼻子,捏了一下。 “知不知道老来少是什么东西?”马蜂窝说,“是一种豆角。” 晓枫笑了:“怪不得看起来怪怪的,原来这家伙是一个豆角──好大好大的豆角。” “豆角也开不出这么多花来,”马蜂窝想趁机移动头上的花,立刻被晓枫按住了:“别动,我可找着一个会开花的豆角,怎么能让花掉下来呢?”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会开花的豆角,怎么能让它被花压死呢?” “反正你不能动。” “为什么?” “因为你是豆角。” 无数的小花在风里微微点头,没有人认为花听得懂他们的话──花呢?是不是真的不懂? “是你说要常常带我出去玩的,说话要算话。” “算话,算话。” “我不信,你说的好听,转头又忘了。” “不会,一定不忘。” “我还是不信,你骗我。” “我不会骗人的。” “为什么?” “因为我是豆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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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枫回家,在门口看见蹁跹。 ──不知道蹁跹怎么找来的,不知道蹁跹为什么知道她家在这里,反正蹁跹就那么来了。 蹁跹像见到男朋友一样开心:“你终于来啦,快点收留我吧,累死了。” “怎么这么可怜?”晓枫问。 “我无家可归了。”蹁跹的样子更加我见犹怜。 “无家可归还是离家出走啊?” “别那么快揭穿我嘛。” 晓枫开门,放她进来,刚打算再说话,蹁跹已经溜进卫生间:“我去洗个澡先!”又转回来说:“千万别说我在这,不然有的你后悔。” 晓枫没有说什么,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她能说什么? 蹁跹永远是一阵风的脾气,从此以后常常需要她多带三四本课本、一两本笔记送到报社。 甚至培正每次见到晓枫,打招呼的话都换成了“又帮蹁跹拿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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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里吵吵闹闹,大伙等着上燕七的课。燕七人缘不错,关于她曾经有这么一个传说,有一次补考一个学生迟到,到交卷才来,惊惶失措说是记错了时间。当时燕七面无表情,说是不会有办法的了。但是一个学期后她教的那门课程莫名其妙的又有一回补考,只有一张卷子,考一个人,就是那个记错了时间的漏网之鱼。那位老兄哪里想到还会有这么一个机会,瞪着卷子白看了半天,最后他笑笑,燕七笑笑,不了了之。 学友们高谈阔论之余忽然看见一个男生直接捧了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闯进来,把一屋子的人当成原始森林。只见他穿过森林,很温柔地把花放在一个完全呆住的女孩手里。那女孩从从小学到大学一直都是校花,追她的人可以从汴梁的东门排到西门,但是她从来没有谈过恋爱。那位老兄向那些看直了眼的兄弟姐妹们点点头,走了。在他身后,那些响彻楼道的哄声,口哨声,似乎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姜宁!”晓枫醒来得并不慢,也来得及追上他。 姜宁回头,晓枫看见他在擦汗。他一边擦汗一边问:“什么事?” 她只问他一句话:“为什么?” 姜宁吐出一口气:“我……” “没理由的,你到底想作什么?” 姜宁止住她:“你别说,你让我先说。我做这件事是有原因的,我希望你能接受。说来话长,我慢慢告诉你,能不能先离开这里,我实在是不太好意思。” 晓枫看着他,在她眼前的似乎是另一个人。很久以前的那个穿白衬衫的男孩子似乎深了很多。仿佛因缘际会一下子拓开,她看到很多以前从来没看到的事。 “我晚上有课,等一会也有课,让我上完课再说吧。” 姜宁有点为难,问:“下午的课和晚上的课哪个比较重要?” “一样的,哪个都不能旷。” “不能旷,能不能逃呢?” “没有人告诉你我从不逃课,只不过偶尔旷一两节吗?” 但是姜宁始终坚持,最后晓枫只好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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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顶上风很大,淡远的天空像某个人的胸襟,安宁而广阔。层层叠叠的楼房错落秀丽地延伸到天尽头,似乎城市的喧嚣无穷无尽。 站在这里可以看到大半个汴大,太祖皇帝的塑像和塑像后面那个长得有点像情侣树的图书馆再清楚不过。他们第一次上来的时候之迪也在,她曾经坐过的地方现在安静地空着。 姜宁问:“如果我说之迪不是自杀,是被人所害,你会相信吗?” “警察怎么说?” 姜宁又问:“如果我说有一个人的命非常硬,和他在一起的女孩子都被他克得遭殃,你会相信吗?” “难道你信吗?” 姜宁仍然问:“如果之迪真的是被人杀死,你恨不恨杀她的人?” 晓枫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所以她没有回答。她问:“你是在告诉我什么还是希望我告诉你什么?” 姜宁叹了口气,终于说:“其实我……有些事我很对不起之迪,我知道她是被人杀死的。我想问你,你愿不愿意帮她找出凶手。” 晓枫听着。 “你们是朋友,你一直最关心她。现在她就这么死了,不明不白。你一定愿意为她做点什么的,是不是?” 这些话并不能让晓枫想通这件事,她问:“警察没有在查吗?” “不是那么回事,不是……”姜宁的表情忽然很痛苦,“你不知道,晓枫,如果我们不做些事,警察这辈子也查不出什么。” 晓枫皱皱眉头,更加不懂:“和你今天送花给我又有什么关系?” 姜宁却又不说了,指着教学楼,仿佛在回忆什么。“从前,她来找我的时候,如果我上课,她就在北楼找一间教室等我。你看那里,有没有觉得有点寂寞?那么多人,进进出出──再也没有之迪。” “你让我觉得我对她并不那么好。” 姜宁叹息:“其实直到现在,她对我并不是那么重要。甚至直到最近我才发现她身上的优点也不少。但是她忽然离开了这个世界,我才明白她并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每一个人都有值得记住的地方,无论渺小,无论卑微,都是一样。 “在很久以前,我就发现,在我身边常常会出怪事。和我相处得不错的女孩子常常莫名其妙地出事,天下的事也不会这么巧。我第一个女朋友顾麒有一天忽然精神分裂,现在还在疗养院里。我的邻居巧茵开车撞了人,胡素是被人撞;陈文文家里的杂货铺失火;王珺住院的时候出医疗事故;何荷的父亲是建筑工人,有一天就被大石头砸死了;田丽丽帮人洗黑钱,犯了法;谢莲被人投毒。还有蕖欣、麝桐、之迪是你知道的。这不是巧合,和我谈得来而没有出事的,几乎没有。 “我一直怀疑有人恨我或是恨我的女性朋友,我已经很小心了,没想到之迪还是出事。” 晓枫忽然问:“你是不是早知道之迪会出事?” 姜宁的表情很奇怪,真的有点像小孩子做了很丢脸的事蹭到老师面前承认错误。但他没犹豫多久,他还是说了出来。 “是。我没有喜欢过之迪,从前和她在一起只因为我需要一个女朋友。” 晓枫冷冷地看着他,咬着牙,终于说出两个字:“卑鄙。” “麝桐出事,蕖欣出事,和我说过两句话的女孩子会出事,我实在忍不住。我一定要把这个谜底揭开,我要找出来到底谁在捣这个鬼。” 晓枫听着。 “凑巧那时候我遇见了她,她很喜欢我,又不聪明,我利用她刚好合适。” “你骗得她好惨,她差点从这里跳下去。” “我没有让她跳下去!我想尽办法让她没有跳下去。” “但是她死了!你好意思说你不想害她?你怎么还敢跑到这里来对着她的亡灵说,她为你连命都送了你只是骗她!”晓枫再也忍不住了,扭头就跑。 “站住,让我说完!” 晓枫站住。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作什么。 “是,我早知道她可能遇到不幸。但是在我看来,没人比她更合适。你这个朋友你自己知道,她没有父母,亲人不认她,平时既不开心,也不会讨人喜欢,长得也不漂亮,又不聪明,注定是平平庸庸了。活着,只会比别人活得差些,就算她死,总比别人死浪费小一点。” 晓枫忽然笑了,笑得很酸,笑得像哭:“这就是你的想法?” 姜宁转过头去,他实在不想看她这么样笑。“有这种想法也很正常吧。” “正常。你们有钱人自以为什么都比别人优越,你们要做什么就值得别人为你们卖命;穷人的命贱,一文不值。” 不知过了多久,姜宁开始继续说。 “奇怪捣鬼的人一直也没有出现,反而是我和之迪之间一直周周折折。本来我要对付捣鬼的人,变成要敷衍之迪。 “我对她不那么好,和她在一起会觉得烦。也不希望将来分手的时候她会更伤心。” 晓枫冷笑:“恐怕你希望将来分手不会那么麻烦吧。又何必说那么好听?” 姜宁点点头:“你认为是,是也无妨。我的确用不着说那么好听。” 晓枫冷冷说:“看来我越说得难听,你良心上越能舒服些。我不说了,你继续。” 姜宁脸色渐渐发白,但是他的确得继续。有些事逼着有些人一定要继续,辛苦也罢,停下来不敢回头,面对不了良心、过去、自己。 “那时候我开始以为从前都是巧合。后来之迪终于提出分手,我当然答应她。谁知道没多久她又来找我,说她想和好。 “我本来已经想把这件事告一段落,但是她又回来。那时我找不着你,很烦,不想费精神摆脱她,就答应她。 “两个人不是真心相爱,怎么放在一起都不会和谐。可能就因为这样,她终于发现她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她很失望,甚至想死。 晓枫还记得那一幕,记得清清楚楚。 姜宁接着说:“我、我……毕竟我只想知道真相,不想害人,所以我无论如何还是要救她……不得已,又骗了她。” 晓枫轻轻问:“你知不知道她每次的成绩都是前三名,为着给弟弟妹妹交学费不得不打两份工。有一次遇到一个迷路的小朋友,她守着那个孩子,一直到小朋友的爸爸妈妈把他接走才回家。” 姜宁低低说:“你听我说下去。 “那一次以后我不敢再伤她的心,也忽然发现她其实很不错。我甚至以为以后很可能有一天我会接受她。她很开心,以为从此可以开开心心地过下去,谁知道……” 姜宁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就在我以为不会再有人理会我们的时候,恶鬼再一次出现了。……自责、后悔,说什么‘我不希望这样’也都是于事无补。我已经对不起她很久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为她找出凶手。” “那和你送花给我有什么关系?” “之迪是你的好朋友,她身世可怜,孤苦无依,也需要我们为她做点什么。我相信你不想袖手旁观,你能不能帮我,帮我把凶手抓出来?” 晓枫从来没有这么冷地看着一个人:“你骗她、利用她,她死了你来找我?明知道如果真有这个凶手,我会很危险,你来找我?!” “我请了私家侦探,一定全力保护你的安全。” 晓枫只说了两个字:“再见。” 一走出大厦,姜宁又追上她。晓枫忽然问:“找到这个凶手又怎么样?” “大宋的刽子手还没有退休。” “杀人就能解决问题吗?之迪就能活过来?” “就因为她不能活过来,我们不能看着凶手逍遥法外!她只是一个孤女,已经那么可怜,那些人还不放过她,真是没有人性!” “你呢?你不是一样的不放过她?有什么脸为她报仇?” “我没有脸,我总算把之迪当朋友。你呢?口口声声说对她好,现在又什么都不敢做,不用说得那么好听!” “朋友也用不着什么都做的!” “之迪白交了你这个朋友,你根本不配!” 晓枫忍不住喊出来:“她没有白交你这个朋友,你害死了她!” 姜宁冷笑,语气忽然缓和下来:“我说了,你不用说得那么好听。从前我是罪人也好,当我赎罪也好,凶手我一定会抓的,你不肯就算了。” 晓枫已经无话可说,她转身离开,忽然又回头问:“抓到了凶手又何必呢?之迪已经活不过来。” 姜宁冷笑着问:“所以你可以和杀人犯搅在一起,还能当没事发生一样?” 他又问:“这些是不是你那个杀人犯告诉你的?” 他这句话刚说出来,就发现晓枫有点不对。她大步走回来,很快地走回来。 “咚!” 姜宁还没看清楚,已经听见这么一声──晓枫的拳头打在他的下巴上的一声。 她猛地推开他,转身拦住一辆车。 出租车司机亲眼看见这么一件让人眼珠子都能掉下来的事,哪敢多问,晓枫上车,他开起来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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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5-3-20 18:40:35 | 显示全部楼层

漂亮的女孩子即使生气也那么漂亮,生气的女孩子却不管漂不漂亮都不会好惹。司机小心翼翼地问:“小姐,去哪?” “Flying 咖啡馆。” “在哪条路上?” “我怎么知道?!那么去 Dilida 酒吧。” “在哪条路上?”司机只好再问。 “你开车还是我开车?心心酒吧。” “那个,在哪条路上?”司机不能不问。 这些问题实在属于点火,晓枫终于大发脾气:“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你根本不配开出租车!” “小姐,我总要把你送到那里的呀!” “不去了!” “不去是去哪里?” “不去就是不去!向前开。” “向前开去哪?” “向前开就是向前开!” “……” ※ ※ ※ ※ ※ ※ 展梦白是个风流倜傥,很会讲课的老师,年年开西方文学赏析的选修课,很受女孩子欢迎。而她们对这个老师的了解,其实也仅此而已。晓枫在他的课上几乎从不开小差,而她自从一年前遇见姜宁之后就很少在上课的时候写诗。这一次,有些字句又忍不住从笔尖溜了出来。

“天还是那么冷 小草却已经发芽 寒风低啸,也可以当作春风 若无冬寒凛冽 何来梅花似雪

今天真好 晨雾已散,春寒料峭抵不过胸中温暖 悄悄苏醒的大地是你我家园 湿润的风拂上脸颊 心底快乐如满树梅花

你看她绽放,绽放 绽放一片韶华 今天是她的春天 虽然 冬寒未去 小草也刚刚发芽” ──《春天》 她在这门课上结识的朋友金正从后门溜进来,看见她旁边有位子就坐下,看见那首诗,好奇就拿来看。

“这些年来你身在何处 可还记得我们那摇梦的小秋千 和睡在秋千里脆弱的诺言 时光悠悠摇啊摇啊 摇碎了童稚的诺言 儿时的笑声和友情 遗落在深深的草丛

你和我都已经长大 不再是无知少年 离开了儿时的秋千 在慷慨激昂的路上颠沛流离 那一个小秋千摇啊摇啊 摇着遗落的童年” ──《儿时的小秋千》

他刚发现这个漂亮女孩子能写几句诗,一时兴起,便把顾城,海子……到李白高谈阔论了一遍。晓枫的手机忽然不合时宜地大叫起来,还是一种类似于猫头鹰和娃娃鱼混合的声音:“哇哈哈哈……”把晓枫吓了一跳,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手机,关掉声音,才发现是蹁跹的。这两天她们的东西放在一起,手机型号又恰巧一样,一不小心拿错了。展梦白虽然没说什么,却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 晓枫心里正闷,却好遇见豪放开朗的金正,当然要跟他聊聊。手机又响了,是蹁跹自己打来的,晓枫简直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低着头接了,蹁跹说:“我拿错了你的手机,你有事就用我的……”“小姐,我在上课,你还有别的事吗?”“没……没有了。”晓枫听出声音不对,忙问:“你在哪里?有没有喝酒?”“又来了,你比我姥姥还烦!”那边已经挂断。但是晓枫并没有清静一会,手机又开始振动,显示名字是“丁小伦”,晓枫不接,他就一连打了十八大次。晓枫不胜其烦,又偷偷接了。丁小伦火烧眉毛一样的急着说:“蹁跹,你在哪?你别耍我了……”晓枫说:“蹁跹带错了手机,你可以打这个号码……”终于把这位小太岁打发走了。金正从头到尾没看见展梦白那刀子一样的眼神,这时正继续说:“都说很多诗人情绪容易波动,有多愁善感的气质,其实不是因为他们是诗人,才有那样的情绪;而是因为他们情绪容易波动,或者多愁善感,所以才写诗,才是诗人。”忽然听见展梦白说:“有人一直在下面嘀嘀咕咕,你们想聊天就别来上课。又来,又说话,专门影响我。──今天提前下课,我不讲了!”说罢扬长而去。晓枫和金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又看见一个男生挑着大拇指:“有性格!” ※ ※ ※ ※ ※ ※ 蹁跹喝得酒杯都快拿不住了,旁边一个男生忙得团团转,既抢不到她的酒杯,又捂不住她的嘴,还要前言不搭后语地劝她。而蹁跹又哭又笑又喝。 晓枫立刻发现了一个非常宝贵的道理,就是女孩子喝醉了实在是一件很容易丢人的事。 蹁跹一边抓着那男生衣襟,一边推他,一边说:“你可以走了,我的男朋友来了,就是他……她……”她揉揉眼睛看见晓枫是个女孩子,又改口道:“她就是我的男朋友──的朋友!” 那男生哭笑不得。只听蹁跹说:“你们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追人家的时候把人家当宝,最后还不是另结新欢,屁也不放一个就走了,跑去吐番,吐蕃……吐蕃有什么意思……”一说到吐蕃,她又哭了。 那个男生忙说:“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至少说了十几二十个。蹁跹一边说,他一边说“不会的”,说到“吐蕃有什么意思”,他还在说“不会的”。 晓枫结了帐,他帮忙送蹁跹回家。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像呵护一件珍贵的磁娃娃。蹁跹微微一动,他就触电一样缩回他的手。 这一次,他真的松开了她的手。 门口,站着一个沉默如山,却令人窒息的男子。 他的眼睛里有无穷无尽的关怀,无穷无尽的思念,别人看见的却只是冷峻的山峰。 苻鸩。 晓枫心里猛地一抽,一刹那移开了目光。 蹁跹戳着那个男生脑门说:“你快去吧,去吧!我的男朋友来了……” 苻鸩盯着晓枫问:“你找我来就是为这件事?” 晓枫心里像是一下子卷起千百层海浪,根本无法思考,顺口回答:“是。” 苻鸩没有多问,扶起蹁跹走出酒吧,留下一个呆若木鸡的小男生。 蹁跹望着晓枫说:“不好意思,你手机里只有、只有那么一个男人……” 苻鸩看看晓枫,笑容愉快了些。 晓枫淡淡说:“别看着我,这只因为我的电话簿里面把你写作‘苻先生’。” 苻鸩笑眯眯地说:“我知道。” 一路上,蹁跹一直模模糊糊地说:“都说男人坏,其实女人更坏,男人丢开老婆不要,女人,什么都不要……” ※ ※ ※ ※ ※ ※ 蹁跹直到第二天正午还在熟睡,晓枫自己悄悄溜去上课。 和昨日差不多的课间,和昨日差不多的人,姜宁一步步向她走来。他手里不再有花,眼睛里却仿佛有很深很深的色彩。 他递给晓枫一个硬皮本子,然后走出教室。 本子上,那带着露珠的鲜艳枫叶似乎染尽了世上所有美丽的故事所有依依的忧伤。 那是之迪的日记。 她喜欢枫叶,因为她最好的朋友叫晓枫。 晓枫一看见本子上那熟悉的字迹,就把本子合起。 ──她不想再看,也不敢再看。 本子里面写了些什么,她本来不知道;但是姜宁特意把这个本子拿来给她看,她已经多少有点知道了。 ──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做的已经做了,错的已经错了,所有的心血热泪已无可挽回,自恨自责也于事无补,又何必?又何必? 晓枫把笔记本放在背包里,仿佛一天不看就可以一天不知道。但是背包还在她的背上,仿佛有些什么始终在她的背上。她背着这个背包,不由自主地向敏卿的画室走去。世上只有一个人对她挚诚,世上只有一个方敏卿对她包容,就算是做错了事,敏卿问的,也只是她会不会因此伤心。 等着晓枫的,是一个特大号的蛋糕。蛋糕的旁边有纷雪和蹁跹。 今天是纷雪的生日。 晓枫祝过纷雪生日快乐,便问蹁跹:“可睡醒了?” 蹁跹说:“难道我在梦游?不过这下好了,昨晚之后,那个烦人的丁小伦终于可以摆脱了。很快不用再烦你。” 晓枫噘起了嘴:“敢情我是怕你烦我?” 蹁跹扬着脖子:“那我就说不准了……”还没说完,晓枫已经亮出十个手指头去抓她。 纷雪笑着说:“今天接到一个女病人,她和网友见面,网友要去开房,她不肯,于是那个男的暴怒,把她打了一顿。” “倒霉,见面也不一定开房啊。坏脾气的网友。”晓枫说。 “可能她做了什么让那个男的误会吧。”纷雪说。 “哼,也许她本来想开房,但是一见面发现那个男的太恶心,所以就不肯了。”敏卿说。 因为蹁跹昨晚刚刚喝得大醉,所以她们没有喝酒。很快切了蛋糕,纷雪飞去和家人庆祝。 敏卿忍不住说:“她很可爱的,她性子很慢很慢,有一次我给她打电话,她在洗衣服;再打电话她还在洗衣服;再打电话她还是在洗衣服。我去找她……” 晓枫说:“她在洗衣服。” “不,她在晾衣服。”敏卿说,“整个屋子黑洞洞的,她一边看电视剧,一边晾衣服。我以为她洗了多大一堆衣服,谁知道只有五件。” “‘黑洞洞的’,你当Lulu夜猫子啊?” “当时我就问,她这样慢法,怎么抢救病人?” “她又不在急诊室。”蹁跹替纷雪回答。 晓枫说:“我总觉得学医的人有特别的爱心。” 敏卿说:“哼,她说谁碰上她谁活该。” “切!她胡说。有一次我看见她为了一只断了翅膀的小麻雀哭得眼睛都肿了。”晓枫说。 “多天真哪!” “是天真,男人还就喜欢这样的女人。唉!她好了,去约会,我们只能在这说她。” “我还以为她回家了呢。” “回家怎么会那么早?听说一个医生,哇,疯狂地追她。” “……” 女孩子吐谈起感情的事,那真有没完没了的话题。何况既是感情的问题,又是别人的问题。 ※ ※ ※ ※ ※ ※ 当晚,晓枫有些失眠,──不失眠才是怪事。 外面有轻微的响动,蹁跹似也睡不安稳。 晓枫干脆到外面找她,她正在阳台上。皓月清辉洒在她脸上,如同清梅皓雪,美得圣洁。 她微微一笑,白雪银花在刹那间绽开。 晓枫这才看到,她好像哭过。但是她既然不哭了,晓枫也没有问。 蹁跹说:“难得这么大的月亮,你过来看。” 晓枫和她并肩站在栏杆前,城市的灯火无边无际,头顶上是一轮皎洁得惊人的巨大月亮。 蹁跹轻轻说:“今天是十五。”她把丝带在手指上打了个蝴蝶结,月光中看来是只惨白如雪的蝴蝶,翩翩欲飞。晓枫忽然觉得寂寞,因为一只很想飞的蝴蝶。 是啊,十五,她差点忘记了。──如果不忘记,怎么过得去? 这月光太多情,连月下的人也不由得思念起远方的恋人,寻觅不到的影踪。 飘荡在月光中的,是听不到的一声叹息。 蹁跹站在月色中,晓枫站在月色中,各有各的思念,各有各的感伤。 蹁跹轻轻说:“看,这月下这么多人,有的在睡觉,有的不睡,有的欢喜,有的发愁,世界这么大,即使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也会觉得自己渺小,不知道一个人实际上是个什么。” 晓枫实在想不到蹁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在她印象里蹁跹是一个活泼透顶妖艳绝伦没心没肺的大女孩子,从来不发愁,只会滑冰游泳跳水蹦极玩弄感情。 “其实你在想一个人是什么,就已经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了。” “是什么?”蹁跹问。 “是个人,”晓枫说,“不管人是什么,我们都是人。” 蹁跹笑了:“是啊,不管人是什么。在这么大的宇宙中,人又算得了什么?古往今来,多少人的几十年又算得了什么?如果真的有神,会不会觉得可笑,就那么一点点时间,还总苦苦挣扎只想活得更好一点。” “如果有神,生命本身会是一种欺骗。” 蹁跹笑笑:“是吗?谁欺骗谁?我们又不是为神而活,让他们笑笑又有什么关系?” 晓枫沉默──如果有神,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做。 蹁跹静静说:“小时候,爸爸每天晚上出去应酬,妈妈总抱着我一边看月亮,一边哼歌。” “你妈妈一定很爱你。” “可是我总觉得妈妈不爱我。如果不是,她为什么一声不响就走了,把我扔给我爸爸。我爸爸从来也不管我,急着又娶了一个老婆,每天只顾着跟他老婆花枝招展的出去疯。我每天看见他们就忍不住想,我妈一定不爱我,不然为什么把我扔给他们。” “也许她有她的苦衷,”晓枫说这些话的时候自己忽然很难过,但是还是得说出来,“作父母的谁不疼爱自己的子女?只是有时候身不由己。” “我也知道我妈妈是喜欢我的,但我总觉得她不那么喜欢我。不过算了,现在怎么想也没用了,她已经死了。” 晓枫一阵脊背发冷,开不了口,只有听着蹁跹说。 “我以为我自己会争气,可以作出点样子来给他们看看,谁知道我不是读书的料,考不上大学,只考上中专。考不上就考不上吧,好歹我不用靠别人。他们笑我,我也无动于衷。他们都以为我没脑子,”蹁跹笑笑,“如果真的没脑子又好了,像我又有脑子又不聪明,那才真的不舒服。” 冰冷的月亮尽情地照着,一城寂静黑暗的繁华。某一道月光下有只惨白的蝴蝶,似也正在命途中飘泊颠沛。 ※ ※ ※ ※ ※ ※ 蹁跹说着不烦晓枫,似乎第二天晚上就真的不来烦她了。但是晓枫只觉得很奇怪,蹁跹的生活习惯虽然有点放纵,却还不曾晚上不回来睡觉。 她的书包好好的在书桌上,衣柜里的衣服原封未动,拖鞋还在床头,记事簿放在椅子上。 蹁跹应该根本不可能不回来的,她的call机压在枕头下面,晚上九点到十点一个小时内已经被人call了她N遍。她却又带错了晓枫的手机。晓枫试着打自己电话,竟然关机。晓枫打算不再管她,忽然脚下飘起一张纸。 纸上的字迹很潦草,是一个地址。 “东平路591号。” ※ ※ ※ ※ ※ ※ 东平路也是条路,路总有路的样子。大路,小路,长路,短路,直路,弯路,只要是汴梁的路也都是可以想象的样子。 但是东平路实在是不一样。 司机不敢驶进东平路。晓枫在向人问“东平路591号”在哪里的时候,只觉得别人看她的眼光立刻不一样。 哪目光中有嘲讽,有意外,有不信,甚至还有一点仿佛看见一只美丽的鸭子就要被煮熟似的惋惜。所以晓枫找到东平路的时候也没有立刻走进去,而是远远地张了一眼。 ──只是张了一眼,她忽然想起这地方是什么地方。 苻鸩曾经特地把这地方指出来,告诉她这是“灶王”做买卖的地方。 ──蹁跹的便笺上为什么有这样一个地方?不论为何,晓枫自己不敢进去,她立刻退回,想先到另一条街再说。但是她忽然就发觉,自己走不了了。身后,响起了很轻,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她快走,后面的人也快,她更快,后面的人也更快,来时的那条黑暗的小巷似乎长得看不见尽头。晓枫的心都快蹦出腔子,忽然有一只手搭上她的肩头。 晓枫转身,手里紧握着一把刀捅过去。 雪亮的刀锋,即使在黑暗的夜里也亮得刺眼。她第一次拔刀想要捅人,但是她的刀忽然停在半空中,长长地出了口气,整个人完完全全松懈下来。 简直是狂喜,当她一眼看见身后的人,心中便疯狂地涌出莫可名状的温暖感觉。 他握住了她的手,在这黑暗的夜里,他的微笑更像温暖的春风。 苻鸩。晓枫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苻鸩。 苻鸩示意她别出声,两个人走过两条街,晓枫问:“你怎么在这?” 苻鸩说:“我正想问你,你怎么敢在这?” “我先问的!” 苻鸩也没办法,只好说:“本来我想去见见你,谁知道看见你鬼鬼祟祟坐进出租车里,我就跟来看看。” “哼!原来你跟踪我。”晓枫噘起嘴。 “但是有个人看见我好像很高兴。” “好吧,饶了你。但是你要帮我找一个人。” “是男人还是女人?” 晓枫咬着嘴唇:“是男人,还不止一个!” 苻鸩打电话找人帮忙问过,知道蹁跹没来过这里。 苻鸩说:“到这里来很可能是因为借高利贷。” “不会吧,”晓枫有点不信,“她怎么会缺钱呢?” 风吹得很柔,暮春的夜晚默默的令人温暖。已经多久没有在晚风中漫步了,再来已是春暮。他说要送她回家,她走的却不是回家的路。美丽的明珠江边,一棵棵老柳树安静的站着,黑暗的明珠江映着两岸的灯火,彼岸看来遥不可及。 走在这样的地方,她多少的有点心不在焉,只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像是应该快乐,却反而有些难过。 ※ ※ ※ ※ ※ ※ 清脆的鸟啼声中,他送她到她家楼下,却发现她家的窗户透出微微的灯光。 晓枫忘了自己昨夜是否忘记关灯,忍不住微微奇怪。苻鸩说:“我送你上去。” 她拿钥匙开门,忽然觉得屋里有人。这感觉如此强烈,她没有把门推开,却先回头对他说:“你先回去吧。”但是苻鸩微微一笑,拿着她的手转动钥匙,推开了门。灯光一下子透出来,屋子里空空如也。晓枫松了口气,又忽然觉得心里很乱。苻鸩刚刚进屋,沙发后面呼的站起一个人影,──刀光一闪! ──高捷! 亮白如飞虹的刀光,闪了一瞬,直射向苻鸩。苻鸩的神机弩也已发出,向着沙发后面的那个人,高捷。 百发百中的弩箭,上面有神的眼睛,刺透敌人的心脏! 光华闪过,寂静! 甚至没有一个人发出一点声音,刹那之间,飞刀,弩箭,两个人,胜者生,败者死。在这个时候,他们甚至没时间判断出不出手。两个绝顶高手,彼此敌对,就这样忽然见面,谁也无法给对方机会。 晓枫直挺挺地倒下去,太吃惊反而叫不出声。高捷倒下,苻鸩倒下,苻鸩在流血,高捷也一样,他们好像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晓枫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空白,渐渐的看清楚了,知道他们都伤得很重,甚至他们都没有动,没有说话。苻鸩看着她,好像希望她走近,高捷好像也在看着她。时间苍白的流过,一秒,两秒……而血是殷红的。她终于开始移动,她的两条腿都在颤抖,双手也在颤抖,她颤抖着移动,去扶高捷。 苻鸩动了一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天呀,她竟然看见苻鸩那时的目光,那目光像几千把雪亮的利刃,一下子把她割成几千片。 “砰!”苻鸩跌跌撞撞地出去,门在他身后重重地关上。只留下一片血迹,红得刺眼。 ※ ※ ※ ※ ※ ※ 高捷伤得很重,但幸而没有伤及要害。她很快帮他包扎了伤口,她家里什么伤药纱布一应俱全,她知道得很清楚。 高捷不肯去医院,也不能去。他和苻鸩、邓纯,其实都是一样的人,都是很多警察一直想要抓他们的人。 苻鸩早已不知去向,外面凄凄迷迷地下着小雨,高捷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忽然醒过来说要吃筠清斋的鸡粥。 筠清斋在敏卿的画室附近,因为接近市区,怎么去都不会快。晓枫带着一身的小雨,匆匆而去匆匆而回。回来的时候甚至有些开心,因为高捷也许要在她家里住上一段日子了。 但是她走进房间便怔住──那张床已空空如也。 那张床上曾经有高捷,现在已经没了。晓枫整个人忽然像变成空的,眼睛也像是变成空的,只是呆呆的瞪着那张床。 走了,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一滴泪,自她眼角悄悄滑下。 那流浪天涯的旅人,无论他是生是死,她也许永远都不能看见。 一双蝴蝶,如果也会在风里各自纷飞天涯,它们还会不会记着对方,怀念曾经碰触翅膀的那一秒。 可惜,隔着几万里的天空和风,它们各自飘荡自己的前程。 而窗外,雨正凄迷。 ※ ※ ※ ※ ※ ※ 孤星酒吧,晓枫第一次来,但是酒吧里很多人认识她,对她很客气,却给她吃了闭门羹。 她等了一个小时,等到的却是Aviva。 Aviva拿着一杯香槟,大模大样坐到她面前说:“抱歉,忘了帮你拿一杯。” “无妨。” “我倒真佩服你,你真有耐性,”Aviva撇嘴一笑,“一个女人不对自己感兴趣的男人决不会这么有耐性的,不过你既然对他感兴趣,为什么不索性多花几个钟头炖点补品拿来拍拍马屁?不过可惜,现在你就算拿来,也是没用的了。他让我告诉你,说他以后再也不想见你。麻烦你不要再来找他。” ──两个人,从什么时候起再也不见?再从什么时候起回忆当初,匆匆不曾离别。 晓枫笑笑,她居然笑了:“这件事倒不麻烦。”然后她起身,走了。 Aviva 看着她的背影,看得眼睛都直了。忽然大声说:“这真的是他要我告诉你的!” 晓枫回头,说:“我知道的。”她的声音出奇的平静,“谢谢你。就算我再见他,也不会说你坏话的,再见。” 苻鸩躺在床上,窗外大雨滂沱。──只隔着一道门,门里是家,门外是天涯。 晓枫撑着伞走在华灯初上的街上,被雨水洗得发亮的长街映着绚丽的街灯,拖出一道道清亮的光影。晓枫走在雨中,庆幸自己还记得带一把伞。 ──你昨晚遇见我并不是那么巧,而是因为你发现了高捷;高捷留在我家里,也许是避开你,也许是等你。于是你们遇见了,这一切并非偶然。这些话她本来也许会说出来,没机会也就算了。 她本来想问问苻鸩的伤势,现在她已经知道。 所以,没什么好牵挂的了,除了高捷。 而这时,一样的大雨中,会不会有另一个人,孤单地伫立? ※ ※ ※ ※ ※ ※ 如果不是纷雪的电话,晓枫真的忘了蹁跹已经两天两夜不曾回家。而她见到蹁跹,又是在医院。 宽大的病床上,蹁跹瘦小得像一只颤抖的白蝴蝶。晓枫忽然想起她手上那只苍白的蝴蝶结,单薄的翅膀是否已飞到了天涯? 他们说她整日整夜坐在母亲的墓前,下雨也不离去。 “我忘了告诉你,”纷雪说,“每年她妈妈忌日她都闹得很厉害,所以几乎每年都大病一场,从前已经得过一次急性肺炎。今年一时不小心,又没看住她。” ──今年她在晓枫这里,晓枫没说什么,他们都以为没事。 纷雪摇摇头:“又要在病床上躺些日子了,何必呢?” 莫名其妙的是,一天后晓枫也进了医院,好像要来陪蹁跹似的。 晓枫的病更莫名其妙──肚子疼。 医生根本查不出病因,甚至下了病危通知书,庆幸的是她自己慢慢好起来。 两个星期之后,晓枫出院,蹁跹也出院,一切看来又开始正常起来。 晓枫拉下不少课,本打算恶补一阵的。但没过几天,调皮的蹁跹就来找她。 “今天晚上的流星雨,一起去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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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3-22 12:05:42 | 显示全部楼层
固顶~翘首等待苏韩的后续之作,希望MM莫要让大家等得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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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5-15 15:00:01 | 显示全部楼层

苏韩真棒!请继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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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8-13 18:14:40 | 显示全部楼层
太长,没耐性看完,不过很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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