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枫沉沉地问:“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沉默。 晓枫又说:“难道除了走,没有别的办法?” 培正还是没有说话。 “……算了,我不理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跟我回去我保证你的安全,你不可以走,你的学业在这里,一切全都在这里,如果你今天真的走了,你就一无所有。” “少罗嗦。”培正低声说。 “上船的快点!黑船上有人叫着。” 晓枫又急又恨,低声又说:“难道你舍得放下这里的一切?当初我们四个,说过不管谁出事,都是大家的事。我不会让你去偷渡,那是一条死路!” 培正幽幽道:“死路就死路。”他又补了一句,“我今天一定要走。” 一个炫目的光柱忽然出现在江面上,直接投向那艘黑船,培正的运气太差,警察围捕偷渡者,恰巧让他走不了。 晓枫想跑而培正没动,晓枫简直急得心头火起。培正说:“这里向南有条小路,别人不知道,你先走。” 这时,一个男子声音从近处响起:“贺培正,你跑不了了!” 阿鹏还有其它十多个警察把他们两个人紧紧地围在中间,如临大敌。晓枫和培正无言对视。 一个警察搜走培正的枪,正打算把培正铐起来,阿鹏推开他,一手拧过培正的胳膊,用大麻绳捆起来。接着对晓枫说:“罪恶始终是战不胜正义的。哈!真应该记录这一伟大时刻,要不要有空大家溜跶过来取个景?──这位美丽的姑娘,你盯着我干什么?难道我突然英俊了?” 培正对晓枫说:“我只想在走之前见见你,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后来不是了,你最好想想以后可以干什么。” 晓枫心里一阵阵酸痛,不知道对培正可以再说什么,不知道可以再做什么。从小学悄然成为同学时开始,他们彼此认识,彼此知道名字,各自安于各自的范围,度过一段浪漫岁月,岁月的印记里谁也没有为谁留下什么,甚至认为累赘,因为多记得一个名字。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段岁月成为彼此了解放在心里的基石?晓枫回忆自己以往和培正的同学历程,究竟有什么?有什么? 一段漠然无关的回忆,怎么就成为两个人心灵深处牢不可破的信任与了解? 晓枫觉得心痛,希望悔改。 如果自此抹去关于培正的一切,从来没有认识过,该是最好的生存轨迹。 可惜岁月如岩石,牢不可破。 培正被带走,没有说话。 阿鹏走了几步,忽然笑得有些诡异,转回对晓枫说:“请你和警方配合,提供点资料。”
晓枫被关在询问室里,很久很久。 没有人问,自始至终没有人进来。 晓枫知道这是阿鹏的攻心术,毫不慌乱,只是不知培正现在如何。 周南问阿鹏:“你的女证人关在这好几个小时了,为什么还不审问她?” 阿鹏说:“本来就不打算审问她。” “那为什么还把她带来?” 阿鹏笑笑说:“很明显,我只想耍她。”他想了想,又补充说:“这个女人嘴很紧,一句真话也没有,问她等于浪费时间,不过我也不会让她好过。”
晓枫等着,渐渐的天亮了,新的一天来临,阿鹏应该又神气活现地出现在警察局了。 一阵低沉的撞击声和低沉的闷哼声。声音是一种惨叫,叫得人心里像有什么揪着。 尤其是很容易想到发出这叫声的人是谁,随后传来的惨叫声又验证了这一点。 这令人倍受煎熬的声音持续了一刻钟,停下来。 接着有人送来早餐。 晓枫哪有胃口,但是全吃了。 又是漫长寂静的时间,长得等不到尽头。在那座四四方方的房子里,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僵坐似一尊石像一样地等,等着自己的朋友坠落无底地狱暗无天日,遭到无情毒打。 晓枫开始怀疑自己在干什么,但是没有想过退却。 每一分,每一秒都好像比一天还要漫长。 忽然那种可怕的声音再度闯进人的胸膛,排山倒海,晓枫一次次反胃,拼命忍住。 眼眶却浮现泪水。
声音终于停了。 一个警察走进来,带晓枫离开。 在过道上,晓枫看见面色憔悴精神低迷的培正,对面走过。 他…… 背影消失在转角。
周南循例问晓枫昨晚的情况,晓枫彻夜未眠,头脑木然,但是周南依旧没有得到一点她想要的东西。 下午,晓枫终于昏昏然走出警察局的门口。 一个人。 远远的人来人往,各自奔忙。大宋仿佛是如此遥远。 阿鹏随后走来,说:“诸小姐,但愿你这次作客愉快。──哦,我这个东道忘了欢迎你。欢迎欢迎,欢迎再来。” “既然你们这么欢迎,那我下次来时是不是应该顺便请各位喝下午茶?” 阿鹏沉下脸来,“不要以为大宋拿你没办法,早晚有一天,多行不义必自毖,你最好好自为之。” 苻鸩不知从哪里走出来,对阿鹏说:“谁需要好自为之?只因为世上有张志鹏吗?” 阿鹏根本没打算看苻鸩一眼,迳自走了。苻鸩转身的时候,有点不自然。 苻鸩说:“我昨天回去听说你找过我。他们没难为你吧?” “只是有点累。” “我送你回家。” “那当然好,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点事情想问你。”
晓枫想问苻鸩的还是有关翩跹死去的那天所发生的事。 苻鸩说:“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昏过去,伤口包扎好了,姜翩跹后背上插着你的刀。” “刀不是我插上去的。” “也不是我。” “会不会是高捷?” 苻鸩想了想,说:“当时我刚想叫救护车,高捷来了,我只好躲远一点以免他感觉到我。他发现了你们,难免身上沾到你们的血,然后他刚打算把你带走,救护车就来了。” “你和高捷,谁也没有叫过救护车?” “如果他先前没有出现过,是的。” 晓枫黯然神伤。 难道,他……
苻鸩说:“有些事的确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有些人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凶恶,也有些人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善良。” 当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晓枫问:“有一件事过去了一年,我应该在这个时候问你。──其实我的哥哥,是不是真的死了?” 苻鸩低沉地说:“有些话,只需要说一次。”
培正被判秋后处决。
翩跹安葬在城北山上的墓地。 这两个抵死纠缠的假情侣,究竟留下什么故事在彼此之间? 翩跹寂寞地躺在枫林月影间。 会不会满足,如何耐住寂寞,得以永恒安息。 不再怨恨。 而死者又能否让生者不再怨恨呢? 晓枫想起翩跹的时候,心怀遗憾。却忽然在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地点发觉这人生的故事,轮回的原始。 街头的小店任意播放着从西域传来的佛法漫画,晓枫漫无目的的看见两个美丽的少女,和一把刀。 长长的刀身,微蓝色的刀刃,清彻而凛冽的光──那是晓枫的刀,如此相似! 晓枫盯住画面,可是她自己的刀她永远都认识。 刀在其中一个少女的手里。她背对着屏幕,一头黑色的长发,穿着淡蓝色短袄,紫色裙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