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寻找古龙先生(上)
"若论江湖武功笫一人,必定是他!
若论天下气慨笫一人,也惶论别人!
若论千古义薄笫一人,世间捨君其谁!"
她身边的男人-- 江…也记不得江什么了,就叫他江公子吧--坐在床沿穿整衣履,滔滔不绝地说:"而他,就是我的生死之交古龙先生!"她一边用心帮忙整理他的髮髻,一边用心的听。
她姓沈名欢。爹娘希望她一生欢乐。
只可惜她爹娘早逝,她的一生,就靠仗那位远房族叔;而这位她世上唯一的亲人就把她半卖半送到这里--小凤楼,换了一吊酒钱。
小凤楼,做的是送往迎来的生意。
那一年,她只有五岁。
当她见过族叔家中那笑吟吟的男人,心中已隱隱闪过一种不祥。很快,那个男人把她带进城里这所由红红绿绿土砖堆砌成的简陋小院里。
这是她唯一看见小凤楼的外墙的一次。因为她从五岁时眼睛已看不见了。
老板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寻欢。老板希望客人在她身上寻得欢乐。
江公子就是其中一人。
时已寅末,想必又一个烈曰当空的早上。是的,晨曦顽强地从钉得密密麻麻的窗户一线一线的钻入;阳光就是这样,从不妥协、也不懂拐弯,只向著该去的地方奔驰。
兀自入神,江公子抚著她白哲的手,笑道:"你一定在想,怎样可以见到这样的男人?"
-- 笑话!在这种不像样的地方可以见到神话一样的男人?
寻欢心里明白。她已经不小了,这种话她十岁时已经不会相信。当然,她很明白男人在女人面前自夸的行为。她当下回过神来,很老练的莞尔一笑道:"小女子命簿,遇上公子,已是三生修来的福气。怎敢妄想拜见大英雄大豪杰?"
江公子一听之下竟哈哈大笑,笑得躬著身子喘著气,良久,才板直身子有气无力地说:"你以为他是英雄?是豪杰?十九年前,江湖上每个人都说他只是个为钱、为女人出卖自己灵魂的人!"
寻欢奇道:"此话怎解?"
江公子道:"只因他以卖招维生!"
寻欢对江湖事一窍不通,问道:"什么叫卖招?"
江公子不答反问:"你以为集武之人可以什么维生?"
寻欢不料有此一问,道:"明的走六扇门,暗的走黑道;再不当护院押鑣也可…"
江公子摇头道:" 真正的高手,又岂会甘心居於人下?" 又道:"文豪为养家能卖的是文、武林高手为过活可卖的自然是他创的武功招式。"寻欢心里暗忖:"对…就像我等女子,能卖的就只有自己!"她倒是很专业,阴暗只能留在心里,脸上一闪而逝,只顺口说:"我还以江湖人都视招如宝。"
江公子道:"这个自然!当今世上,根本只有他一人!"
寻欢当然不知,古今江湖一等一的高手成千上万,“卖招”的又有几人?一般高手视武如宝,如何肯卖?即使是肯,也鲜敢卖;即使有此胆量,也是知音难逢!能仗此成名立万,实在匪夷所思!非有把天下武功玩弄於指掌间的功力、敢作敢为而漠视世人目光的傲骨、对武学无欲无求的境界,如何能承受?
江公子却越说越发兴奋:"不单如此,你什至可以指定招式,请他破解!他曾扬言,天下无不可破解的武功!"
寻欢虽是眼不视物, 但依然拥有美丽的眼睛、清秀的眉毛。她皱了皱如新月的秀眉, 道:“破人家的招式…他的仇人恐怕比癩皮狗身上的蚤子还多吧?”
"这下你可猜错了,他有一个规矩,就是只替某人破解自己招式。凡是他的客人最后都视他为知己,他万剑山庄一言,胜於武林任何一个门派的令牌!"
“那他很有钱囉?”
“本应是的…可惜他是个普通的男人!"
寻欢不禁问:"普通的男人?"
寻欢不知道什么叫普通的男人,又或者说什么是不普通的,因为在她的世界里,所有男人在都是一样,都在想著同的事情…
“酒、女人…几乎花光了他的一切…”江公子道。
-- 这次她竟猜对了,看来天下乌鸦一样黑!街上隨便一个脚夫和江湖大侠原来也是一样!
只听江公子又说:“他贪杯,每次喝酒都比别人先醉;他痴恋美色,听说他金陵虫二楼床上被仇家伏杀时连剑也没有;被人劈了一刀时,还死命抱住那个女人…"他转头,双指从寻欢软滑的脸颊上扫了一把,婉惜地道:"如果不是这眼睛,那个女人根本连你十分一也不如!"
寻欢已习惯了客人的婉惜之声,她低头笑道:"谢过公子爷夸奖,公子不是说他是个好人吗?为什么还有仇家?"
江公子一听,心中一阵波澜,想:"这女子…难道在套我的话不成?"睥睨打量,却也不像有歹意,马上以面如死灰中恢復过来,道:"曹操也有知心友…况且身在江湖,每个人也有敌人!"
寻欢好像很明白地"哦"了一声,她如何不明,这本来就和像欢场一样!
语音未落,江公子的手突然紧紧捏她肩头一下,示意噤声,寻欢虽不明就里,但仍乖巧地闭上咀。
江公子手上动作,口中却没有停下,他长长地嘆了一声,道:"只可惜他十九年前突然身死…"
就在此时,重甸甸的木门突然被呯的踢开,寻欢还未见人,便听来人大喝:"姓江的,识相的快把古龙先生的下落说出来,还可以手下留情,否则莫怪俺逍遥帮…"
只见先冲进来的是一持刀大汉,凶神恶剎的,一看已知绝非善类。后面跟来的比他年轻,却是长了一脸虯髯,神情较宽,却也不是等閒之辈!
两名大汉一看床上的寻欢,不禁一呆--薄如蝉翼的衣衫下,是完美的曲线、高耸的胸膛、细滑的大腿、一身弹性的肌肤、细缴的脸颊…
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见!
只见那惊愕的脸转了过来,大汉又是一呆;他们这才看见她视线呆滯, 一看已知那是瞎子的目光, 这看不见的缺憾, 已为完美的面蛋画上句號!
錚、錚--砰!
刀剑互交之声二起惊响整个小凤楼,之后还外带一声如雷巨嚮及震动!
二人连回过神来的时间也没有,便觉手中一轻,接著一痛,原来他们的大马关刀和九环金刀;都一下子被江公子的剑全数震落,虎口还逸出鲜血,震力贯彻臂膀!
虯髯汉武功较好,金刀震落,马上回身格守,却被江公子踢得直飞出去,呯的一声重重摔在土墙上,震得丁方小室里尘土飞扬,他登时头破血流。另外一人正要在怀中取出绝活,已被江公子一剑抵住咽喉!
不到一眨眼的功夫,两名大汉已受制的受制,受伤的受伤,二人纵横江湖近多时,这是从未有过之事,只觉仍犹置身梦中。
一剑在手,江公子的面上泛起了耀眼的光芒,目光如炬,不怒而威,宛若神人!
江公子淡淡的道:"你逍遥帮便要把我如何了?"
大汉犹在惊魂中,纳纳道:"俺…不!在下…在下…那古龙先生…"一时语结,竟说不出话来。
江公子伸手住大汉衣衫一掏,却是蜀中唐门的天罗地网针,一发一干九百枚以剧毒浸链,见血封喉的钢针製入手掌大小的匣子里,列为唐门最歹毒暗器之一,只有门主唐昊天和唐竞天两兄弟能动用。
论年纪这二人应是唐门第二代中的唐佳唐傲,唐昊天的儿子。江公子不屑地道:"什么时候唐佳唐傲加入了逍遥帮了?"把天罗地网针一甩,整在匣子没入土墙之中,又道:"相信厔子外的想必是唐门堂主的唐竞天吧!"
只见门外一名瘦瘦的男子慢慢踱入,道:"江大侠快剑之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荣幸之极!"双手抱拳,一揖而礼。他手中抱拳,心里却想:"我已併息敛气,这人仍知我立於门外,確如传说之中是个深不可测的高手!"当下加紧提防。
江公子抱拳还礼,只见这个人骨瘦如柴,但目光炯炯,一身筋骨如精钢铸练,看来是个內外兼修的高手。
唐竞天笑道:"在下管教无方,得罪江大侠,望前辈大侠莫与晚辈计较,先放他们。"虽自称晚辈,气焰倒真不少!
但来人毕竟以江湖后辈自居,江公子自然不好相逼,况且他也量他们奈不了自己如何。
江公子缓缓收剑道:"对!在下与令兄唐昊天亦有数面之缘,记得上次太湖一聚,谈天下大势,逍遥帮的英雄也真不,也难怪两位少侠慕逍遥帮之名…"
唐竞天不知是不是在毒缸里泡久了,竟是脸不红耳不热,还淡淡地道:"在下借用逍遥帮的名头,只是情非得意,不想节外生枝罢了。江公子是明白人,在公子面前又岂可说胡涂话?"
一语双关,江公子心里很不受用,道:"在下不知唐门何解想找过世多年的古龙先生,但我可以清楚告诉你们,古龙先生確已离世。"
唐竞天心下一沉,面上皮笑肉不笑,还礼貌地道:"世上谁人不识古龙先生的挚友江琴公子?自古龙先生失踪后,你便是天下第一剑。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江公子莫要再隱暪了。"
江公子见他有完没完,心里不悦,冷冷地道:"你信也羆,不信也罢,在下言尽於此,各位请回吧!"
-- 对啊!在这么小的房间確实有憋了,还是快回为妙。
唐竞天道:"难道江公子也不给唐门个面子?"
江公子怒道:"面子是别人给的,假却是自己丟的,就是令兄唐昊天对在下也礼遇有加加;但阁下…嘿、嘿、嘿,阁下既不交江某这个朋友,在下亦不能强人所难!"
唐门以製毒用毒之术扬名於江湖,江湖人士一向敬畏三分;而除用毒外,唐门內外功兼修而臻一流境界的本没几人,唐竞天却是其一,故唐竞天年纪虽轻,却心高气傲得很。
唐竞天从没受过如此屈辱?面上已气一阵青一阵红,连声道:"好、好、好!"抄起地上金刀:"那只好刀剑下见真章了!"他说明用刀剑,就是不以毒功佔便宜。
江公子一剑在手,轻叱一声:"好!"剑如灵蛇气如信,先声夺人,直招呼在唐竞天身上。
但见白光与金光相互挥动,根本连身法也看不到,却竟静俏俏的没一声刀刃交锋之声。原来江公子对唐门的毒毕竟有著忌弹,即使兵刃也不愿碰上。唐竞天是何等聪明,几招过后,便已发觉端倪,口中冷笑一声,展开身法,招招猛攻。江公子功力剑法本在唐竞天之上,但如此打法,功力大打折扣,二人反而恰恰打为平手。
" 他们在干什么? 怎么一声不响的?"寻欢心想。
但说也奇怪,虽然没一点声音, 寻欢也感觉到那种连大气不敢透的气氛, 想必一下是情况剧烈。
二人交锋已有一柱香时间,唐竞天面上已大汗淋漓,身形也变慢了,显然力有不继!
唐竞天突然一轮猛攻,江公子被迫退守。此时唐竞天突然把势一收,从怀中取出一颗赤红的药丸!在旁的唐傲唐佳一声惊呼:"二叔!不要冲动!"
虯髯汉叫:"你有不测,却教仙儿以后如何?"另一个大汉也叫:"对!对!若仙儿知道你为她服下天使泪,即使你替她找到对抗天罗地网针的招式,救阿飞那小子一命,他们二人却情何以堪?"
唐竞天一咬牙:"我答应过仙儿,就一定要做到!"飞快吞下药丸,又叫道:"你们快出去!"
二人相视一眼,不敢多说,只好匆匆退出房外。江公子完全不明,此时唐竞天突然一声大吼,也不知那来的气力,功力像是倍增,手中刀式如狂雷暴雨,攻得江公子应接不下.寻欢只觉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渐渐迫过来,压得她透不过气。
江公子没料他向自己下毒,迫出身上功力.只见他身上青筋尽现,双目通红,攻击更为凌厉.江公子只有孤注一掷,异军突起,剑走偏锋,唐竞天还一如以前不闪不避,只是这次江公子的剑却在他肩上砍下没有停住,唐竞天惨叫一声,一条右臂就给活生生的砍下。
唐竞天面色惨白,竟然大笑起来,笑声又是凄厉,又是得意,向天狂叫:“天意…真是天意!”竟没理会臂上伤口,任由殷红鲜血如泉涌出。
江公子奇道: “你…这伤…”
寻欢一听, 以为江公子受伤了, 不禁走下床向著江公子方向走去, 岂知脚下踏著一片软滑,竟是唐竞天的断臂,寻欢不禁惊叫一声,跌倒在断臂血泊中。
唐竞天一见,又是凄然大笑:“天意…天意!哈哈…”
唐佳唐傲此时进来,看见血流成河,竟是站在门外一动不动。江公子见状,不禁心中一凉,剑指唐竞天道:“血有毒?”
唐竞天狂笑道:“我服的天使泪若非天下至毒,如何可迫出潜藏的功力,只是想不到…想不到竟还是输!”语音中还带著不平,又霍然抬头:“我本不愿用毒,这你可是自找的,怪不得我!”
江公子面色一变,剑尖已在唐竞天咽喉前,一字一顿的道:“我、要、解、药!”
唐竞天惨然笑道:“没有!”
江公子道:“你休想骗我,你自己中毒比我还深。还要抵赖?"剑下一紧,剑尖马上陷入咽喉皮肉里,鲜血又沿著剑尖流下.
唐竞天冷笑道:“能解这天使泪的毒,普天之下只有一人,就是古龙先生!”
江公子道:“你胡说!古龙先生他…他…武功是很厉害,对用毒却是一窍不通!”
唐竞天道:“你相信也罢,不信也罢,你放心,这毒三天之后才发作,死的时候会很痛…你能做的就是在三天之內找到他,不然的话…地狱再见!”说罢就倒在血泊中。
江公子狂叫:“不会…不会是真的!”眼睛已如疯癲的野兽,盯住门外的唐佳和唐傲叫道:“给我解药,不然的话马上杀你们!”
唐佳颤声道:“是真的…真的没有。二叔没说谎,听掌门叔祖说,只有古龙先生曾中此毒而不死…”
江公子大吼:“我不相信!”挥剑欲便要攻他,打算好歹留个人质,也可到唐门来换解药。岂知便要出击,突然脚下一紧,原来唐竞天迥了一口气,死命抱住他的腿大叫:“你们走吧!回去替我好好照顾燕儿…”任凭江公子如何砍削,也罢脱不了他,眼睁睁看著二人走远。
只听唐竞天微微呻吟:“仙儿!仙儿!爹爹已尽力了…”他闭上眼睛时,脸上竟是未见过的安详。
古龙先生…先生…
江公子狂笑:”古龙先生…古龙先生…”他发狂地打碎钉在窗上的木板,阳光贪婪地照进屋子的每个角落里, 江公子现在才见到她屋子的墙原来是这样红,地上是这样脏…
只听江公子向屋外大叫:“你出来…出来啊~!哈哈…你的生死之交江琴有事要的转告…你出来…”
-- 这人是不是疯了?
寻欢见他胡言乱语,心里害怕叫道:“公子…江公子…你…是怎么了?”
江公子骂道:“不要叫我江公子,我不姓江…不姓江!"
寻欢吃惊道:“你不姓江?”
“江公子”道:“不姓江又如何,我姓萧…我不单是不姓江,而且和古龙先生一点干係也没有,认识他的是我师兄江琴!"向天大叫:"师兄啊师兄,我不过借了你的名字,你的名气,为何便要这样折磨我?”
寻欢道:“古龙先生还在生?”
萧公子粗暴地说:“在生,当然还在生!不然我师兄怎五年前怎么会约他今年中秋相见?他一定就在约定的地点等我师兄…师兄要我跟他说…”
寻欢一听,不禁失声道:“中秋…还有三个月啊?!”
萧公子神色开始有点迷惘,口中不停说:“我会找到他的…能找到吗?我能找到他吗?能在三天之內找到他吗?”
寻欢倒抽了一口凉气,她摸摸身上的血 -- 当然,这些血不是她的,是唐竞天的,所以她和江公子… 不, 萧公子一样,只剩三天命。
萧公子突然大叫一声衝出屋外,不知所踪。
血已渐渐乾涸,但她的命运呢,什么时候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11-30 3:25:18编辑过]
|
IP卡
狗仔卡
发表于 2004-11-29 21:04:29
提升卡
置顶卡
沉默卡
喧嚣卡
变色卡
显身卡
发表于 2004-11-30 10:48:06
楼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