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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龙乘风(洛云)(云十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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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9 01:46:57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云十一郎》
作者:龙乘风
版本:武侠世界、洛云图书

第一章 鹰愁峡
第二章 奇遇
第三章 一刀顷心
第四章 赌具
第五章 大厮杀
第六章 霸王谁属

第一章 鹰愁峡


熊熊烈火,把高高吊在木架上的女郎映照得遍体通红,她全身冒汗,但却连一声闷哼也没叫出来。

这是五雷教三年一度的“火祭会”,根据教规,每当“火祭会”,必须把教中一个罪大恶极的叛徒活活烧死,以祭天神。

倘若三年之内,五雷教中并无叛徒,便须掳获教中最大的敌人,作为祭品。

五雷教至创教迄今,已历时三十载,每隔三年便得烧死一人,今届也不例外。

木架上的女郎,并不是五雷教的敌人,而是副教主“玄心圣女”燕飞霞。

燕飞霞才十九岁,是教主“无心圣姑”慕容绝色座下女弟子,半年前,被教中三大护法擒下,囚禁于“雷心牢”内。

燕飞霞的罪名,是勾结青云帮少帮主云十一郎,更把教中镇山之宝“雷神谱”盗走 ,送给青云帮作为献媚,如此罪大恶极之叛徒,自当以烈火焚其身,以祭天神。

慕容绝色向以门规森严称著,燕飞霞既犯弥天大罪,那是任谁也保不住她性命的。

烈火已逼近燕飞霞,眼看她立刻就快被烧成焦炭。

但就在此刻,一直坐在祭坛下紫檀木大椅的“无心圣姑”慕容绝色突然给一把锋利无比,寒气逼人的宝刀抵住咽喉!

五雷教帮众无不骇然,只见在紫檀木大椅背后,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个黑衣蒙面人,更以宝刀要挟,逼令五雷教立刻把燕飞霞释放。

“如不立刻放了燕姑娘,这婆娘首先就得身首异处!”蒙面人大声喝叫。

此人能在“火祭会”中神出鬼没,以宝刀胁持着慕容绝色,自非等闲之辈,权衡利害,五雷教终于把燕飞霞由木架上释放下来。

蒙面人早有打算,立刻带走燕飞霞,其人轻功,堪称冠绝天下。

燕飞霞给一个来历不明的蒙面人挟在胁下带走,不禁又是惊慌,又是羞愧。

“你是什么人”她甫脱险境,却又陷入另一个神秘莫测的局势中。

蒙面人冷哼一声,并不说话,但燕飞霞耳目聪敏,早已知道他是何方神圣。

“云十一郎!你好坏!”

甘冒奇险前来救她的,并非别人,正是她朝思暮想,隔别已有半载的云十一郎!

云十一郎终于笑了:“我是个正人君子,而且重情重义,如今英雄救美,又有什么不好?”

燕飞霞‘呸’一声:“你等到现在才来救我,还说甚么英雄?”

云十一郎叹了口气:“霞妹,这半年来,我无时无刻都在想念着你,先后三次拼死抢入‘雷心牢’,无奈这牢狱机关重重,虽然三度劫狱,结果还是徒劳无功,还损折了十几个兄弟……”

燕飞霞‘啊’—声叫了起来:“这太不值得了!”

云十一郎道:“那倒不然,大伙儿都很钦佩你的为人,知道你虽然出身于五雷敎,但却侠义为怀,跟五雷敎的甚么老供奉、总护法大不相同。”

云十一郎挟着燕飞霞,脚底下轻功毫不迟滞,不到半个时辰,已把五雷敎追兵远远抛开,两人进入了峰峦层叠的大山中。

大山中岔路极多,甚至有些根本不是路,只是野兽踏过的痕迹,两人边走边谈,来到了一个小湖畔。

这时,月色皎洁,湖面泛着一片银光,燕飞霞投身湖中,她要洗去身上的污秽。

云十一郎瞧着她的背影,一颗心不禁怦然跳动,他常听师傅告诫:“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但最妙不过的却是:他师傅以前居然是个探花大盗。

师傅是个采花大盗,调教出来的弟子却又如何?

×      ×      ×

燕飞霞美得令人心醉。

虽然,他并不是个采花大盗,但毕竟血气方刚,而且在不久之前,还喝了一杯酒。

那杯酒也不算很猛烈,只是一般的烧刀子,以云十一郎的酒量来说,最少可以喝它十斤八斤而面不改容。

燕飞霞死里逃生,固然值得大大的喜悦,但她感到最高兴的,还不是这一点,而是她终于又可以和云十一郎在一起。

她并不认为自己是个绝色美女,最少,她觉得授业恩师慕容绝色的容貌,就比自己更胜一筹。

当然,慕容绝色的年纪比她大,但也并不算老,她才三十出头。

一个三十出头的美女,正是最成熟,最灿烂的时候。

燕飞霞虽然差点便要变成祭礼中的牺牲者,使她并没有怨恨师傅,她认为五雷教教规既然这样定下来,就算自己身为教主,恐怕也一样会如此这般惩罚叛徒。

除非连教主也不想做,这才另作别论。

湖水清澈,燕飞霞感到这是一生中最宁静的时刻。

可是,当她回岸上的时候,除了一件长袍之外,再也找不到云十一郎的影踪。

云十一郎真的溜掉了,他溜到了什么地方?将会和什么人在一起?又将会做些什么样的事情?……

这一切一切,绝对不是燕飞霞所能猜想得到的,最少,她连云十一郎服下了淫药也毫不知情。

×      ×      ×

天有不测风云,原本皎洁明亮的月色,忽然被一大片黑压压的云层所遮盖,不到片刻,更下起了滂沱大雨,刮起狂风,一瞬间变成了两个世界。

云十一郎几乎全身湿透。

但他并不是给雨水淋着,令他全身湿透的并不是雨,而是汗。

×      ×      ×

燕飞霞没有给熊熊烈火烧死,反而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淋得牙关打颤。

她找不到云十一郎,也找不到避雨之所,只好躲在大树底下仰望天色,只盼这场雨快点停下来。

可是,这场雨愈下愈大,到后来更雷电交加,在大树底下避雨绝对不是办法。

燕飞霞咬了咬牙,又再冲了出去,但她全不认得路径,一味乱碰乱撞,到最后总算给她找到了一个山洞。

正是慌不择路,她也不管这山洞里面是否会有毒蛇猛兽,匆匆忙忙便闯了进去。

她进入山洞之后,才察觉到山滴深处,隐隐映出火光,她蹙了蹙眉,忖道:“莫非洞里面有人?”

初时,燕飞燕并不打算继续深入这山洞,但她衣衫尽湿,洞口寒风不住直吹,不禁又暗自忖度:“既来之,则安之,反正连‘火祭会’的烈火也伤不了我,这小小山洞里的火光,又有什么値得害怕!”

心念电转,胆气渐壮,终于向洞内直走去。

初时,洞口一片黝黑,她什么也没瞧见,但越向前行,洞内环境越是明亮,渐渐地,她开始看见洞璧两旁,原来甚是平滑。

过了很久,燕飞霞久才决定向山洞内走去。

越往前行,越是明亮。

这山洞似乎大有蹊跷,到底在山洞深处,又还会有什么奇特的情景?

倏地,一个头大如斗的大汉,自山洞里直扑出来!

这大汉面目狰狞,全身长满金毛,他蹦蹦跳跳的冲将出来,甚是可怖可畏!

燕飞霞惊惶中,一脚便向金毛大汉小腹踢去。

燕飞霞自幼便苦练下盘功夫,七七四十九式‘飞燕穿云腿’早已练得火侯十足,堪称出神入化,平时临阵对敌,不管是赢是输,她的腿法定必潇洒矫捷,教人叹为观止。

但此刻彼时,她这一脚踢出,“矫捷”这两字固然谈不少,“潇洒”二字更不消提。

只见那金毛大汉出手如电,燕飞霞的足尖还未踢至,以给他一手抓往足踝。

由于燕飞霞一直赤着双脚,她那雪白的足踝便毫无保留地落在金毛大汉巨掌之中。

她只觉得金毛大汉的手掌极其粗糙,足踝给他抓住,异常难受。

燕飞霞一出招便落在下风,形势当真差劣之极,但在此紧急关头,怎么说也非要平反败局不可,否则一旦落在金毛大汉手里,情况更加不堪设想。

她右足被抓住,急急挺腰挥拳。

“‘凤眼拳’!”燕飞霞提声运气,以“凤眼拳”直插金毛大汉咽喉,无奈已失先机,更被对方重重钳制,这一拳只能插中金毛大汉的胸膛!

燕飞霞道这一击,倒是运劲十足,但听“砰”然一声,“凤眼拳”总算重重击中了金毛大汉。

但金毛大汉若无其事,还向她咧嘴一笑。

燕飞霞又急又怒,正—招,金毛大汉已右手食指连伸,竟在电光石火间疾点她身上五大要穴!

燕飞霞呆住了,她怎样也想不到,这金毛大汉看似野兽一般,实则身体怀绝技,武功深不可测!

燕飞霞五大要穴同时被制住,完全无法动弹,形势之恶劣,真是无以复加。

金毛大汉制服她之后,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情,继而用双手大力拍着自己的胸膛。

他拍得很大力,简直好象是在打鼓一样!

燕飞霞心想:“他若是用这种蛮力拍在我胸口上,只怕立刻就得吐血!”她的想法,倒不是过份的,金毛大汉仿佛全身上下,都有着庞然巨兽般凶悍的蛮劲,绝非寻常人可以比拟。

金毛大汉大力拍胸口之后,更伸出一双毛茸茸的手,把燕飞霞抱了起来。

燕飞霞又是羞愧,又是惊慌,她实在无法可以想象,这个匿藏在深山洞穴里的巨汉,将会用什么方法来折腾自己。

金毛大汉抱着燕飞霞,随即昂然阔步,走进了山洞深处!

金毛大汉把她抱得很紧,燕飞霞甚至连嘴唇也紧贴着他的胸膛。

金毛大汉的胸膛,有着一种很特殊的气味,初时,燕飞霞以为是汗臭,但过了一会 ,却又并不觉得心恶,反而有着一种说不出受用的感觉。

金毛大汉胸前的体毛,又长又密,差点把燕飞霞的鼻子掩盖着。

她感到鼻子、脸庞以至全身上下都有点痒。

不管她的心里有什么希望,有什么打算,也是身不由己的。

金毛大汉越往山洞里走,光线也越是明亮,而且洞穴也渐渐宽敞。

最后,他们似乎已来到了山洞洞穴的尽头。

金毛大汉忽然发出一声怪啸。

啸声一响起,洞穴内突然“隆隆”之声大作,未几,一块巨大的石门,缓缓地向左边被推了开来。

推动这大石门的,是一个健美少妇。

燕飞霞并没有看见健美少妇,因为她的脸孔已完全紧贴在金毛大汉的胸膛上。

金毛大汉把她抱进石门后面。

石门后面,不再是个山洞,而是一个很阴森恐怖的地方,就像一座古堡。

燕飞霞向左右望去,觉得这地方很恐怖,但究竟恐怖之处在哪里,却是无法可以形容。

金毛大汉抱得燕飞霞更紧了,燕飞霞甚至觉得,这个遍体都是金毛的巨汉,整个人烫热得像是一座火山!

金毛大汉终于停止了脚步,又把燕飞霞放了下来。

燕飞霞虽然给放了下来,但看来形势更为不妙,原来金毛大汉竟然把她放在一副又残又霉臭的棺木上!

而且在燕飞霞的四周,全是棺木。

极可怖的地方,极可怖的怪事!

她的脸在发烫,立刻闭着眼睛不去看。

她深爱着云十一郎,她要保留着清白的身子,留给自己最心爱的人。

“十一郎,我是绝对不会辜负你的……”燕飞霞心里拚命地在狂喊。

忽然间,燕飞霞听见一个女人淫荡的叫声。

这个女人的声音,燕飞霞还有着很熟悉的感觉。

但燕飞霞心里在想:“不可能的!怎会是她的声音?我一定是听错了…” 但她愈听下去,就愈觉得这叫声十分熟悉,到后来,她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

终于,她看见在金毛大汉不远处,有一对男女!

那个女人,赫然竟是燕飞霞的师傅,也是五雷教的教主——“无心圣姑”慕容绝色!

燕飞霞傻住了,她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况之下看见师傅。

但更令她吃惊的是和慕容绝色在一起的男人。

那是一个精壮的年轻汉子,他宽敞的胸膛上满是汗水,头发早已湿透!

因为这个汉子,赫然竟是云十一郎!

云十一郎,一直是燕飞霞心目中的神!

他有俊美的容貌,潇洒的神采,绝顶高明的武功,而且还经常露出充满着魅力的笑容。

燕飞霞在梦中,几乎每晚都有着云十一郎的影子,她渴望有一天能够和他并辔江湖 ,成为众所艳羡的江湖侠侣。

在燕飞霞的梦想中,云十一郎是绝对完全无瑕的,上天下地,千万苍生,唯有他才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男人。

可是,在这棺木处处的阴森古堡中,云十一郎竟和慕容绝色干着禽兽一般的事情!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这是幻觉吗?

她很希望这只是幻觉,但幻觉又怎会如此真实?

古堡外,雷雨又更滂沱了,一道一道骇人的电光,使眼前这荒淫的情景,显得更诡异,更不可思议。

在古堡里,忽然又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锦袍,脸上戴着惨白面具的神秘人!

这面具看来很阴森恐怖,只是露出一对寒芒四射、极具威严的眼睛。

燕飞霞从来没有见如此冷厉的眼神。

蒙面人一出现,就把她身被封闭的穴道全都解开,但并不等于可以让她自由行动。

蒙面人抱起了她,她立刻挣扎,呼叫,把全身力量都施展出来,但蒙面人一双手 ,就象是铁柑般锁住她牢牢不放。

任凭燕飞霞怎样挣扎,怎样抗拒都无补于事于事。

蒙面人忽然开口:“你想不想得到人生最大的快乐?”

燕飞霞居然不假思索,立刻便回答说:“不想!”骤然看来,她这个答案似乎很不合情理,但只要明白她此刻内心所想的一切,便不会觉得这答案有什么奇怪之处。

蒙面人笑了。

没有人能看见在他惨白面具底下的笑容到底是怎样的,只能听见他的笑声。

他的笑声令人想起月夜下豺狼的嚎叫。

蒙面人突然伸手!

燕飞霞立刻尖叫!大声地尖叫:“不行!快放开你的手!”

蒙面人居然立刻放开了手,而且把惨白色的面具除了下来。

燕飞霞陡地呆住了。

眼前这个男人,是她从来不曾认识过的,也是她连在做梦的时候也未曾想象过的,世间竟然有如此俊美的男人!

他大概三十岁,鼻梁挺直、嘴唇略厚而充满着魅力,笑起来的时候,那种风采足以令世间上所有的女人为之陶醉。

最要命的是当他除下了面具之后,眼神不再冷厉?也没有再发出那种狼嚎般的叫声,而是换上了一副柔情万种的脸孔。

若他是一个魔鬼,就一定是男人中最可怕的魔鬼。

这种魔鬼,足使世间上任何类型的女子遇上了他,都得俯首投降,大大的遭殃。

燕飞霞早已肯定他是个魔鬼。

可是,当她看见这张魔鬼脸孔的时候,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呆住了。

男人骤然遇见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美人儿,也会出现这种神态。

男人可以这样,女人为什么不可以这样?

世间上既有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也就有玉树临风、潇洒俊俏得足以令女人心折的美男子。

世事往往很不公平,但有时候也会公平得十分巧妙。

燕飞霞并不是淫娃荡妇,但却从来未曾遇上过这样漂亮的男人!

此刻,就算用“芳心如鹿撞”这种字眼,也难以形容她内心混乱情况的万一。

她简直快要疯了!她在想,这一定是个梦!

但即使这是个梦,突竟是美梦?是恶梦?还是一场足以令她毕生难以磨灭的绮梦?然而,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我姓名,叫白千云。”这男人忽然道。

白千云!他竟然就是江湖中被称为“玉面至尊”的白千云。

姑苏慕容世家,固然在武林中久享盛名,但在姑苏城外,还有白氏山庄,号称“刀神贵族”,在近百年以来,简直没有什么人听说过,这一族“刀中之神”“刀中之圣”,有谁曾经吃过一次败仗!

当然,这也和白氏山庄的高手,绝少涉足于武林有关,但绝少涉足武林,并不等于绝不涉足,以去年为例,白氏山庄中人曾先后与各门各派高手交战九次,俱获全胜。

其中,最哄动江湖的一战,就是白千云竟在三招之内,把昆仑派掌门“乾坤第一刀”祝天鉴的阴囊砍掉!

这一战,不但令祝天鉴再无顔面回昆仑山继绩任职掌门,事后还引致昆仑派三大长老愤而自尽,在昆仑派的历史上写下了无比耻辱,无限悲痛的一页!

燕飞霞早就听人说过这一战,想不到隔不了几个月,竟然会在这里遇上了白千云这个大魔头。

但她更意想不到的,是白千云竟然是一个这样出色的男人!似乎连云十一郎也比不上!

一个是白千云! 一个是云十一郎!这两个人的姓名,都各有一个“云”字。

这也许就是燕飞霞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

她的思绪已陷进极度混乱,甚至是近乎疯狂的境界。

白千云也许是天下最可怕的魔鬼化身,他拥有最迷死女人的脸孔,最难捉摸的调情手段……

当燕飞霞从迷乱之中清醒过来的时候,白千云又在她的耳畔低吼:“我要你得到世间上最大的快乐!”

她居然笑了,笑得诡异莫名,甚至还有点淫荡。她也道:“我已得到了生命中最大的快乐。”

白千云就像个魔鬼战士,他用最邪门的战术,完全征服了燕飞霞。

她倏地发觉,自己的秀发早已湿透。

白千云忽然对她说:“明天正午,我会和云十一郎在鹰愁峡上决战,你希望哪一个赢?”

燕飞霞愣住。

白千云已披上了外衣,俊美的脸庞和他的语声,都同样足以令燕飞霞完全呆愣住…

仿佛只是转眼间,“明天正午”已变成了现在....

×      ×      ×

两个同样出色的江湖人物,在地势险要的鹰愁峡上互相对峙着。

东方一人,神采飞扬,脸如白玉,正是“玉面至尊”白千云。

西方一人,神情冷漠,令人无法猜想他心中究竟在想着些什么……

他是云十一郎!

白千云是“刀神贵族”,也可说是“贵族的刀”,但他的刀究竟是在手中?还是永远只藏在心里?

云十一郎又是否一个伪君子?

他若是个正人君子,情义比天高,又跟慕容绝色勾搭在一起?

白千云和云十一郎,为什么会相约在这里决一死战?

鹰愁峡上,除了这两个江湖上极出色的男人之外,就只有燕飞霞。

她又在遇上了云十一郎,那本是她朝夕思念的情郎,为了他,她甘愿做任何事,冒最大的危险。

可是仅仅在一夜之内,情形竟然有了极大的变化!

燕飞霞甚至没有对云十一郎说过半句话,她已深深地痛恨这个男人!

但,在深深痛恨的心底里,是否还有着浓浓不可化解的柔情……

她无法理解,也不愿再去触动这心灵上的伤口…

“你们快决战吧!”她心里竟然这样地狂喊!

在短短一天不到的时间里,她忽然恨透了自己最关心,也最仰慕的意中人、大英雄 ,这种变化,若不是亲自体会,她是永远都不可能相信的。

她对白千云又怎样?

白千云是她所遇见最不可思议的男人,甚至这人一出现,便完全改变了她的一生。

贵族的刀!刀的贵族!这人真的来自贵族?还是隶属于贵族的“一把刀”?

燕飞霞无从了解,她的脑海似乎已是一片空白,却又不是真真正正的空白。

白千云,你这个可恶的魔鬼!

她心里在咆哮:“总有一天,我会把你身上每一块肉撕掉下来!”

白千云,是刀法名家。

云十一郎,今天用的兵器是剑。

有人说:“十年学剑,一年练刀!”由此可见,练刀容易练剑难。

武林中,有不少剑法,的确远比刀法精妙深奥,连剑的本身,也有着高贵,甚至是君子、王者的种种象征。

而刀,一般而言,地位不及剑!

不少武学名家都认为,刀法易练难精,而剑法,既难练,更难精。

云十一郎并不常用剑,他并不是那些朝夕剑不离手的人,但江湖中每一个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若持剑在手,和他对敌的敌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此事!屡应不爽!云十一郎就是云十一郎?他的金漆招牌,是用无数强敌,无数武林高手的鲜血树立成的。

但云十一郎的剑,看来并不象是什么好剑,更谈不上是名剑、宝剑。

那只是很普通,很平凡的钢剑,既没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锋刃,也没有什么惊人的过去历史。

但这仍是一把剑!而只要是剑落在云十一郎手中,就足以令他的对手生怯胆寒。

云十一郎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手中的剑是这样的剑,白千云和他的刀又怎样?

白千云,他的眼神,并没有注视着这一战的唯一的对手——云十一郎。

他的眼神,有如无穷无尽的海水,既辽阔浩瀚,更深邃莫测……而像这些海水般永无止境的眼神,却只倾注在燕飞霞的脸庞上。

杀机四伏的鹰愁峡,在他眼中看来,竟似是宁静和平,只有他对她的柔情无限。

燕飞霞竟给他的眼神瞧得忤然心动!

天气忽然变了,原本灿烂的阳光,突然被一大片乌云掩住。

白千云的情神,还是一样。

天气变,敌人脚步所踏方位也已悄悄地在变,变得步步都是杀着。

他却自始至终,一切不变?

不变,也是“变”的一种,这等如不动,其实也就是“动”。

一个人如果一直站着不动,他必须使用出一定的力量,才能使自己一直再站立下去。

因此,这也是“动”!

云十一郎站立的方位变了,白千云没有变,但也正因为云十一郎所处的位置已变, 所以,白千云虽不变,实则也是变了。

只是,他那大海般的眼神仍不变。

这莫非就是魔鬼的眼神?

白千云的刀,一直没有出稍,他的刀鞘已很残旧,刀柄的模样也很古朴,但刀锋如何,没有人能看得见。

曾经见过这刀锋的人,都已成为刀下亡魂!

天气再三变幻,霹雳忽响,电光震撼鹰愁峡!

云十一郎的剑终于刺出,他是否一个剑法达到登峰造极境界的剑客?就似乎全看这一剑,能否立刻把白千云当场击杀!

电光在空中闪起,剑光竟似比电光旧更快,也更凶狠!

也就在此时,白千云腰间的刀也已出鞘。

刀光一闪,竟射向穹苍!

云十一郎扑杀白千云,但白千云竟全然不理会他这一剑,既不招架也不反击,也不象是闪避,就似是根本完全看不见,又或者是根本完全不理会云十一郎的这一击。

刀锋射向穹苍,人也彷彿射向穹苍!

燕飞霞从未见过有人能这样子凌空直向高处飞射出去,那实在不像是一个人,而是像一支箭!

云十一郎这一击,当然落空,但白千云却又在搞些什么花样?

他没有搞什么花样来对付云十一郎,只是人刀合一射尚穹苍,但最后却向万丈深渊直掉了下去。

鹰愁峡,飞鸟难渡,据说连鹰隼自睹此峰,亦无法可以振翅飞越,故名曰鹰愁峡。

白千云武功高,刀法独步天下,此事周知,但他再有本领,由此万丈高峰直往下掉,也是劫数难逃的。

燕飞霞惊呆住了!

白千云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为什么?

云十一郎的剑已入鞘,昂然地站在悬崖边,脸上的神情洋洋自得,仿佛白千云给他击败了!

但燕飞霞知道不是,绝对绝对不是。

白千云是自己跳下去的!

燕飞霞忽然看见地上有一张纸条。

那是白千云留下来的,上面写着:“我已得到人生最大快乐,死无憾矣!”

燕飞霞的脸色变了,身子不断颤抖,忽然大叫:“你是个疯!”

除了疯子,又有谁能忽然闯进她的生命,随即又遽尔而去,只留下一张这样的纸条?

以后,还会有什么事发生?

燕飞霞完全不能预测。

她到了这种地步,已完全身不由己!

断崖上,只有云十一郎和她自己,这本是她一直渴望的神仙境界……

但如今,她再也不想看见云十一郎,只要想起了他和慕容绝色在古堡中厮混的情景,她就有着要吐的感觉。

反而,她竟对白千云有点“怀念”。

那是不可理解的,她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可是,不敢想并不等如不去想,人类最大的弱点,就是往往无法可以控制自己的思想和行为。

无数创举,无数惨剧,无数不可思议的怪事,每每由此而产生。

这就是人性。

白千云跳崖消失了,而且将会是永远的消失。

燕飞霞无法忘记昨夜的孽缘,更无法忘记他在跳崖前投向自己的眼神。

浩瀚如海的眼神,大海般深不可测的情意……

而且,她在白千云跳崖之后,耳畔更听见了他自断崖下传来的声音,他说:“只有这样,才能令你相信,我对你是认真的……只要你相信,生生死死却又何足……”声音愈来愈是遥远,也愈来愈是细小……

以下的声音,她再也听不见了,她只能听见穹苍霹雳再度在天地间轰隆轰隆地响起!

雷声过后,她才又听见一个人的声音。

“这恶魔死了,但你可知道,他为什么不战而自尽?”那是云十一郎的声音。

燕飞霞没有回答,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云十一郎的说话?

云十一郎冷笑:“我一出剑,他已知道自己必败无疑,也必死无疑!我的剑法,正是他所有刀法最大克星,他连一招都不敢和我交手,因为他害怕失败!他是个懦夫!彻头彻尾的懦夫?”

大雨来了,断崖四周一片迷蒙,黄豆般大小的雨点狠狠打在燕飞霞脸上。

她不在乎。

再大的打击,她已在这一两天之内连续承受下来,又怎会在乎这些雨水?

云十一郎在她身边断断续续说了一大堆话,但她连一个字也未曾听进耳朵内。

也不知过了多久,雨点渐渐细小,阳光又再从云层罅隙间透射出来。

阳光斜斜地照着她苍白的脸。

她的脸虽然苍白,但依然美丽绝伦,在雨水淋漓下,她的美更显得凄艳而神秘,美得足以令任何男人为之动心。

云十一郎这张脸,愈看愈是为之目眩。

“飞霞……”他终于伸出了手,轻轻托住她的下额。

她不动,连眼睫毛都不动。

断崖上忽然响起了阵阵木鱼敲击之声。

“卜!卜!卜!卜!卜!……”

木鱼的声音,总是沉实、庄严,令人有着出尘的感觉。
既有人敲击木鱼,来者若非和尚,便是尼姑。

但这一次,却偏偏不是。

捧着木鱼登上鹰愁峡的,居然是一个赤膊胖汉。

这胖汉满脸胡须,胸口毛茸茸的好不吓人,看他这副模样,简直就是刑场上的刽子手。

但他却在敲木鱼,而且是一个大得离奇的大木鱼。

燕飞霞从没见过这样大的木鱼,但却曾经见过这肥胖得惊人的大汉。

这胖汉是个屠夫,三四百斤重的大肥猪,他很轻易就可以凭着个人之力,一口气抬着在肩膊上,而且还可以行走如飞。

五雷教的膳食,几乎都是这胖汉一手包办的。

平时,燕飞霞很少和这屠夫谈话,就算偶然在总坛遇上,她也不会跟这人谈些什么。

这倒不是她瞧不起这个屠夫,而是她一直都觉得,这肥胖的大汉,对自己怀着某种野心?

说得坦白一点,就是这胖汉经常用色瞇瞇的眼光盯着她的脸。

燕飞霞在五雷教中的地位绝不寻常,除了她师傅之外,谁敢对她稍为无礼?

但这屠夫既非五雷教中人,也毫不避讳地眼光经常在她的身上扫来扫去。

可是,也不晓得是什么缘故,燕飞霞并没有对这个可恶屠夫怎样,而且还好像对他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

她害怕这男人,到底是为了些什么?

这是一个秘密,一个燕飞霞永远都不会向任何人提起的秘密。

说穿了,也许很可怕,但也许只是一件可笑,很可笑的事情……

这胖汉屠夫,姓丁名开山,在今天之前,燕飞霞从来没见过这胖汉屠夫敲经念佛。

即使在今天,丁开山也没有敲经念佛,他只是敲着一个很大很大的木鱼。

丁开山既然来了,云十一郎只好放开燕飞霞,他知道,这大胖汉并不简单。

但他怎会来到这里的?

丁开山桀桀怪笑,一上来便对云十一郎说道:“云兄,你今天艳福不浅哇!”

云十一郎悠然一笑:“ 丁老大,别跟我开玩笑了,你老人家早已看上了的女人,谁敢动她一根汗毛?”

他竟然一开口,就把燕飞霞当作是丁开山的女人,这种嘴脸,不禁令燕飞霞大为愤怒。

丁开山却摇摇头:“云兄,你弄错了,不是我看上她,是她早已看上了我。”

云十一郎面露诧异之色:“她在什么时候开始看上了丁兄?”

丁开山咧嘴一笑:“大概是去年中秋之夜吧……那一晚,五雷教大开他妈的方便之门,摆下流水宴,不管是认识不认识的人,只要进入总坛大殿,便任君大吃大喝,老子与五雷教有生意往来,这一类宴自然少不了老子一份儿……哈哈……也不晓得是喝酒多了还是喝汤多了,忽然他妈的急急要去小便……”

云十一郎淡淡道:“人有三急,此乃人之常情。”

丁开山颔首大笑:“云十一郎果然比谁都更明白事理,但常言有道:‘饥不择食,荒不择路’。其实尿急也是一样,老子一急之下,找来找去都找不着茅厕,唯有靠在一边,他奶奶的就地解决。”

丁开山‘格格’大笑又道:“正是英雄所见略同,只不过老子从来不自视为英雄,说是狗熊,也是并不过份。”

他兜了一个圈子,虽然自嘲是狗熊,但也把云十一郎拉了进去。

“英雄所见略同”遂变成“狗熊所见略同”。

云十一郎却是毫不动容,还说了几句:“有相如无相,无相也是有相。英雄狗熊,原本也是凡夫俗子,只要用屠刀一块一块割开,也就全无半点分别。”

丁开山立刻大敲木鱼:“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老子佩服!佩服!真是他妈的由心底里佩服出来。”

他一双色淫淫的眼睛牢牢望住燕飞霞的俏脸,大概只有这样,才会愈说愈是过瘫。

燕飞霞并不理他,只当这个肥胖无比的屠夫是个死人。

他把丁开山当作是死人,云十一郎也是个死人。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这两句话,她早就已听过自己的师傅“无心圣姑”慕容绝色说过不知多少遍,而且,也以为自己的师傅真的恨透了男人,今生今世甚至是来生再世,都不会和任何‘臭男人’亲近。

因此,她对丁开山这个屠夫,感到恶心,说不出的恶心。

此刻,她知道丁开山正在厚着脸皮,把去年中秋夜的一椿丑事直说出来,那本是她绝不想任何人知晓的秘密,但如今,她却毫不在乎。

只听见丁开山接着又说道:“想不到老子正在墙角站住之际,却瞧见有一对亮晶晶的眸子,正在一道窗户隙缝间,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子!”

云十一郎问:“哪人是谁?”这句话虽然在问丁开山,目光却瞪在燕飞霞脸上。

两个男人截然不同的目光,同时盯着燕飞霞的脸。

燕飞霞却很镇定,不等丁开山开口,已冷笑着说:“那人是我,那又怎样?”

云十一郎的脸陡地沉下,丁开山怪笑不迭道:“没怎么样,没怎么样!”

云十一郎的脸色愈来愈不好看:“丁大老板,事情早已过去,你老人家捧着大木鱼跑上鹰愁峡,未知所为何事?”

丁开山桀桀一笑:“听说你和白千云要决一死战,所以专程跑上来瞧瞧,要是有谁一命呜呼枉死在对方手下,就由老子敲敲木鱼,念几句阿弥陀佛为他超度亡魂。”

云十一郎道: “白千云已魂断崖下,你要敲经念佛,任随尊便。”

丁开山摇摇头:“掉进悬崖之下,并不—定就此呜呼哀哉完蛋大吉,正是死不尸,未必是死,照老子看,白千云如今多半正在喝酒压惊,暗呼‘好险’倒是真的。”

丁开山哈哈一笑,又道:“有道:‘有备而战,战无不胜。’跳崖也是一样,正是有备而跳,跳无不生。”

云十一郎嘿嘿冷笑:“莫非大老板也胸有成竹,深信纵使自己直跳下去,也是有生无死?”

丁开山略一迟疑,又吟哦片刻才道:“跳是可以跳,至于死不死……可没太大把握……但总可以一博。”

雪十一郎道:“你莫非也和白千云一样,都疯了?”

丁开山摇摇头:“白庄主算无遗策,胆色过人,岂会是个疯汉,云兄心知肚明,又何必在小女娃面前装蒜?说着,又淫邪地望住燕飞霞。

云十一郎面色一寒:“我在装什么蒜?”

丁开山叠声大笑,笑声直冲云霄:“你和白千云都知道这鹰愁峡下,来了一个怎样的人物罢?”

云十一郎冷哼一声,不答话,燕飞霞听出事有蹊跷,忍不住立刻追问:“鹰愁峡下来了什么人?”

丁开山敲响了七八下木鱼才道:“那是‘神雕老怪’司空不平,这老怪物先后曾经对白千云和云十一郎老兄说过:‘老夫近来精研占卜之术,算出明曰午时之后,最少有两人跳崖,姑念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夫且让大金、小金坐镇于水濂洞,但能否化解此劫, 老夫可不敢说……’嘿嘿,云老兄,是不是有这一回事?”

云十一郎不置可否,燕飞霞忍不住道:“这里又不是花果山,何来水濂洞?”

丁开山哈哈大笑:“姑娘被誉为‘玄心圣女’,圣则圣矣,但一颗芳心却并不怎么玄,倒似是有点傻傻憨憨,想天下之间,地大物博,同名异地之胜景,简直不胜枚举,单是罗孚山、万梅谷、田心村之类的地名,已不知重复了多少,世上是否真有花果山,老子倒真不晓得,但说道水濂洞,照老子所知,已最少有七八处所在……”

燕飞霞听得大不耐烦,不禁跺脚道:“就算鹰愁峡下也有七八个水濂洞罢……那大金、小金又是何方神圣?”

丁开山又是一阵哄声大笑:“什么何方神圣?哈哈……他奶奶的只不过一对扁毛畜牲罢了!”

“扁毛畜牲!”燕飞霞恍然大悟:“那司空不平人称‘神雕老怪’,莫非那大金小金就是他所豢养的一对大神雕吗?”

丁开山拇指一竖:“燕副教主笨了大半天,总算忽然又再聪明起来。”

燕飞霞沉思半晌,不禁目光失亮:“你是说,白千云从这断崖跳下去不一定会死……那一对叫大金、小金的神雕……会自水濂洞飞出,把他救起?”

丁开山道:“只要司空老怪并非胡说八道,而那对什么大金、小金又有力量把一个从万丈悬崖掉下了一大半的人救起,那么,白千云此刻定当呼吸畅顺如仪,连寒毛也不会少了一根。”

燕飞道:“以前曾有人从这么高的悬崖跳下去,而又给大金、小金救起的吗?”

丁开山道:“照老子所知,这种事闻所未闻,因此白千云这一跳,无异是拿自己的性命来赌博,要是输了,必定粉身碎骨,渣滓无存!”

燕飞霞怔呆半晌:“就算是臝了……他又能赢到什么?”

丁开山笑了笑,神色甚是古怪。

“他若是嬴了,照老子看,多半都是为了你这位‘玄心圣女’!”丁开山说:“为博取佳人芳心,纵使脑肝涂地,死亦无悔!”

燕飞霞叱道:“胡说!简直无中生有……”但一颗芳心却还是不免忤然跳动。

她当然没有忘记,白千云掉下深渊之际,所传到她耳畔的说话,他在叫:“只有这样,才能令你相信,我对你是认真的……只要你相信,生生死死却又何足……”

他下面的话,她再也听不见。

白千云的声音已成绝响,但人呢?他究竟是否已给大金、小金救起?还是声音绝响?人也绝命呜呼去也?

燕飞霞思潮起伏,竟给一个魔鬼般的男人弄得魂不守舍!

云十一郎倏地连声冷笑:“能为女子而甘冒此险之人,若非至情至圣,便是一百个白痴,否则,必然另有重大阴谋,才会以性命作为赌博。”

丁开山桀桀怪笑道:“十一郎,你若以一己之见,概括天下男人之心而论,未免是他妈的以偏概全,老子第一个大不服气!”

云十一郎道:“总不信除白千云外,还有第二人会再跳下去。”

丁开山摇头一笑:“那倒未必,司空老怪占卜神算,天下无双,他说今天会有两个混蛋跳崖,就决不会或多或少,否则,他自夸的捞什子金漆招牌,早就给人拆掉!”

云十一郎“哦”一声:“莫非阁下打算步白千云后尘,跳崖以博佳人一笑?”

丁开山立刻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燕飞霞,越看越是魂魄不齐,连口水也一串串地自嘴角流了下来,其形态之猥琐,堪称他妈的万中无一。

过了很久,丁开山才梦呓般的痴笑着说:“只要燕姑娘答允我一个条件,丁某跳下去博一博却又何妨?”

燕飞霞立刻说:“你有什么条件,不妨直说!”

丁开山道:“老子若跳下去,固然是他奶奶各安天命,但照老子推算,那大金、小金一对扁毛畜生虽是灵禽,但毕竟只是一对雀雀鸟鸟,能否救得了白千云,尚且难以逆料,说不定那姓白的如今已成为枉死城内的厉鬼,倘真如此,白千云已是呜呼哀哉在前,老子也将会呜呼哀哉在后,那便一了百了……”

燕飞霞叹了口气:“别再千了万了,还是说出你的条件吧!”

丁开山桀桀一笑,又大口地呑了一口口水,才道:“燕姑娘果然快人快语,那么老子也就不再他妈的呑呑吐吐转弯抹角……这样吧,只要老子跳了下去,要是化骨成大大小小的肉酱碎骨,万事休提!但要是老子祖上积德,司空老怪的一对扁毛畜生大发神威,自水濂洞口飞出,把又肥又大的丁开山老兄轻轻托住,侥幸不死的话,那么燕姑娘就得答应,跟老子……做一晚的短暂夫妻,但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这个条件……你可愿答允?”

燕飞霞做梦也想不到,竟会有一个男人向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

其实,这也不能算是要求,而是一场以性命作赌注的赌博!因为要是丁开山跳下去,一跳就跳到枉死城去,那么他这一辈子也不可能和燕飞霞做‘一晚的短暂夫妻’了!丁开山,这屠夫的确猥琐!但却也有过人的胆气,还愿以性命作押注,以博取一夜欢娱!

因此,燕飞霞几乎不假思索,立刻就点头答允下来:“好!你若还能再活着找我,我就答应你的条件,决不食言!”

“好一句决不食言!”丁开山脸露兴奋之色,大声叫道:“就此一言为定,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之后,他就再步白千云后尘,从万丈悬崖上直跳下去,他的人虽跳下,声音仍自深不可测的悬崖下传了上来:“真……真凉……爽……也……”

然后,这个屠夫不见了,声音也听不见了,只剩下一只巨大的木鱼 云十一郎笑了,笑得连眼睛都瞇了起来,道:“我们什么时候拜堂成亲?”

燕飞霞对他这一问,居然毫不诧异,只是淡淡地答:“什么时候都可以,但必须获得慕容绝色同意,她和我的关系,非比寻常?”

云十一郎的眼色立刻变了。

燕飞霞是慕容绝色座下最出色的女弟子,两人份属师徒,关系自然非比寻常。

但此际,燕飞霞竟然直呼师傅姓名而不讳,神态间更大有藐视之意,显见内心之中对师傅极为不满。

云十一郎是聪明人,当然知道燕飞霞何以会对师傅慕容绝色有此转变。

第二章 奇遇


云十一郎忽然叹了口气:“世局多变,很多事情,并非你想象中那么简单。”

燕飞霞绝对同意:“不错,你这个人就已经一点也不简单!”语气一片冰冷,脸色更仿似罩着厚厚的寒霜。

她昂起了脸,忽然说道:“你会不会为了我而跳崖?”

云十一郎沉默了很久,才一字字道:“脱掉你身上的所有衣服!”他没有回答,只是这样命令燕飞霞。

燕飞霞立刻点点头,说个字:“好!”然后,她就施展轻功‘燕子翻’,一翻就翻向悬崖之下!

她体态轻盈,身形翻动的姿势美妙之极,但这一纵一翻的心意,绝非存心卖弄身手 ,而是对尘世之事心灰意冷,甚至是万念倶灰,深感世情残酷,遭遇坎坷,连心中情郎也是猪狗不如,实在生无可恋,与其被逼脱衣受辱,不如跳崖一死了却此生也罢!

她这一跳,可不比白千云和丁开山,虽知危险,但也指盼着司空不平的一双巨雕临危相救。

在她心中,根本再也没有去想那什么‘大金、小金’只是但求一死了之,藉此解决千万般烦恼。

可是,她这一跳的结果,却和白千云、丁开山大不相同。

因为她一翻出去,虽然身子已悬在高空,下临万丈深渊绝险之境,但她还未直跌下去,已给一双又干又瘦,仿如鸟爪般的手轻轻托住!

这一双手,自非云十一郎之手。

也在此际,奇景倏生,只见一个灰袍阔袖,脸形狭长的白发老叟,居然脚踏巨鸟,自悬崖之下直飞上来。

那头巨鸟,真乃巨禽中的巨禽,只见他金眼厉喙,爪如大秤,双翅左右横伸长逾二丈,正是世间罕见的金眼神雕。

灰袍白发老叟轻轻托起燕飞霞,随即抱着她跃离雕背,面对云十一郎嘿嘿怪笑:“老夫说过,今天会有两人跳崖,又怎可以越跳越多,跳个不亦乐乎?”

这老叟正是“神雕老怪”司空不平。

司空不平一面说,巨雕一面在他身边不断拍着翅膀。

司空不平摇摇头,巨雕也摇摇头,一人一禽竟似神情相若,甚为奇趣。

云十一郎目睹燕飞霞跳崖,竟似无动于衷,司空不平突然掩至,他也神色淡若,只是淡淡一笑,说道:“好一个老畜牲!”双目倏地注视着司空不平。

他分明是在骂司空不平是‘老畜牲’,但司空不平哂然一笑,伸手一指巨雕:“这老畜牲当然很好,远胜许多衣冠禽兽!”轻描淡写一两句话,已连消带打回敬过去。

云十一郎嘿嘿冷笑:“尊驾抱抱搂搂我的未婚妻,未知有何打算?”

司空不平立时大怒,吼道:“还有什么打算;当然是越搂抱越性起,恨不得就在这里向她施以强暴!”

云十一郎哈哈大笑:“果然不愧是老畜牲,老淫虫本色!”

司空不平“咤”一声,把燕飞霞推开,叫道:“不错!我是一条老淫虫,你若要活命,滚你妈的臭鸭蛋,再在这里碍手碍脚,且看老淫虫先把你手筋脚筋一齐挑断,然后再斩开三百大块来喂狗!”

云十一郎‘哼’一声:“想跟我未婚妻苟合之辈,多如雨后春笋,居然有老有嫩,其门如市。”

燕飞霞再也忍不住,怒叫起来:“你不是人!”

云十一郎狂笑:“不错,我不是人,是个头顶绿帽的大乌龟,这都是拜你这个贱婊子所赐!”他狂态毕露,与从前的云少帮主完全判若两人。

司空不平长长吁了口气,在巨雕背上用力一拍,怪声道:“大金,你听见了没有?这负心汉寡情薄幸,除了常服春药之外,更常骂未婚妻引以为乐,你若有他三成功力,小金准也会跳崖自尽,免得继续伤心下去!”

巨雕大金竟然听得不住点头,似乎‘一切都很明白’!

司空不平目露赞许之色,道:“你越来越懂得拍我的马屁,很好!很好!”语声一片柔和,但却突然翻身一掌疾拍云十一郎胸腹间要害!

他出手前毫无半点征兆,但一出手便势若奔雷,掌力轰隆而至,足可碎碑裂石,杀人于眨眼之间!

云十一郎陡地冷喝:“好阴险的老畜牲!”右掌斜斜向上一切,身向左侧倒踩七星步,立刻把对方凶猛沉浑掌力卸于无形。

“点苍派的‘铁木神掌’原来招数光明磊落,但在老畜牲手下,竟变得鬼鬼祟祟,藏头露尾!”云十一郎嘿嘿冷笑。

司空不平喝道:“对付奸险小人,当用奸险手段!”身形旋转急舞,又是连环三掌疾劈过去!

大金突然振翅飞走,头也不回。

司空不平骂道:“主人拚命,畜牲逃命,此鸟该杀!”才骂了十二个字,竟又再攻出了一十七掌!

这一十七掌,却是领袖武林,嵩山少室峰少林寺七十二绝艺之一的“般若禅掌”,司空不平手里使出来,竟是快如电闪,变幻莫测。

但云十一郎身形左右穿插,神态仍是优雅悠闲,这一十七掌又被轻轻化解。

他冷冷地说道:“‘般若禅掌’博大精深,主要精义不在快速多变,而是在于沉稳清瀚,把内力发挥至无边无际的境界,但尊驾却反其道而行实在令人扼腕浩叹!”

司空不平嘿嘿一笑:“你年纪虽轻,对武功之道居然见识广博,相当难得,可惜误入魔道,这才真真正正令人扼腕浩叹!”

两人各展绝学,顷刻间双方拚搏了不下三十招,而且屡屡身在悬崖边激烈争持,险状百出,生死命悬一发。

司空不平临阵对敌,每每以多种武功混杂施展,力道忽刚忽柔,招数倏长骤短,实在令人难以揣测,防不胜防。

但云十一郎越战越是沉着,司空不平虽然招数精奇,但也一直师老无功,未能得战上风。

燕飞霞看着这两人展开一场莫名奇妙的大战,不禁芳心百感交集。

就在这时候,鹰愁峡下的山道,忽然传来阵阵怪异的鼓乐声。

鼓乐声由远而近,渐渐变得喧闹无比。

倏地,一大撮五彩缤纷旗帜自山道下簇涌上来,然后,又见十八个头罩大花脸面具,怪异莫名的彩袍人,各持各式各样乐器,或锣或鼓,或箫或琴,吹吹打打摇头晃脑地走上崖顶。

在这一群头罩大花脸面具彩袍人后面,而有另一番奇特之极的景象。

那是十六个人,分别是八个侏儒和八个巨人,八个侏儒,都是女人。

而八个巨人,都是独目、缺一耳、鼻孔穿着铜环的庞然巨汉!

八个独目巨人,左耳被削,无一例外,而那八个女侏儒,虽则十分矮小,头人身细,但看起来还是相当漂亮,绝不难看。

但最奇怪,也最不可异议的,就是这八个巨人,竟然都站在那八个女侏儒的肩膊上!

这真是奇景中的奇景!

燕飞霞以前曾经听人说过,在五十年前,江湖中曾出现过一对雌雄杀手,男的身高一丈,腰如大桶,女的身轻似燕,高仅三尺,每次出现,都是女的站在男的肩膊上,两人与强敌周旋,每每出奇制胜,或由女侏儒由上而下劈出匪夷所思的内家重掌,或由巨人施展暗器奇技杀敌,总而这之,每次出手都令敌人莫测高深,防不胜防!

这一对雌雄杀手,正是名震大江南北的“大小鸳鸯”!

眼前出现在鹰愁峡上的八男八女,跟“大小鸳鸯”似乎很有点相似,但却是巨人在上,双脚骑在细小女侏儒肩膊间,实在是怪异加怪异,令人大大感到不可思议!

这八个女侏儒,能够承托住肩上的巨人行走如飞,攀山越岭,其耐力之强劲,确是耐人寻味!

这十六男女,固然是奇特之极,但在他们背后,又另有奇人奇事接踵而至。

在这八侏懦,八巨人后面,是一顶十分怪异的大轿。

这大轿真是大得离奇,前面有三十二个轿伕,后面也有三十二个轿伕,前前后后, 居然劳动六十四人来抬动这一顶大轿,而且看来还抬得颇不轻易!

由此可见‘这一顶大轿’实在大得异乎寻常,简直达到很不合理的地步。

伹这一顶大轿,是没有盖顶的。

在大轿之上,有两个人,那是一男一女。

那个男的,年约五旬,衣饰堂皇俨如巨富,他坐在大轿的一张软兜上,不断又吃又喝,也又打又骂!

他吃的是热腾腾的佳肴,而不断给他又打又骂的人,正是大轿上的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虽然也是衣着华丽,但却头发散乱,皮黄骨痩,似是十几天未曾吃过食物似的。

可是,在她面前,却有一座火炉,炉上有铁锅,铁锅里正在烧煮着一条又肥又香滑的梅花鹿腿。

在这一顶大轿之上,竟然有炉灶、铁锅、酱料、油米、各式各样的食物,和一坛又一坛的美酒。

原来这大轿的底部,竟然是用铁板铸造的,在铁板之上,既有炉灶又有厨房种种必备之物,绝对可以一面由轿伕抬轿,一面在轿上泡制佳肴美食。

看来,那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倒是个不折不扣的老饕!

只是,这个老饕的风度和脾气,未免是差劲了一些,可难为了在炉灶煮食物的女人,虽然早已忙碌得满额汗水,但仍然给这中年人不断破口大骂,甚至是拳打脚踢,毫不留情。

“他妈的,好好一条梅花鹿腿,瞧你煮得变成什么样子?你要嫁我,就得练好厨艺 ,要是连弄些菜肴都不伦不类,本座又何必娶你回来呕气?他妈的,你以为自己很美吗?真是狗奶奶养的贱种!” 中年人骂得兴起,突然一脚踢向这个女人的屁股,那个女人给踢得脸孔直贴在沸锅里,虽然立刻又抬起了头,但已弄得满脸浆汁,热气直冒!

在这一顶怪异绝伦大轿后面,又有一大串怪人怪事。

只见在轿后,有六个和尚、六个道士、六个叫化,分列成三行,各自手持经书, 你念一句,他念一句,但随时又会有另一人大声反驳,甚至争论得面红耳赤,瞪目翘髻子,似乎煞有介事。

只听见一个和尚道:“经云:‘妄心招苦,空明是乐。’想来确是大有道理?”

另一个道士立刻摇头反驳:“人无妄心,定必不思进取,空明如镜,虽可不苦,然亦无乐。竞竞竞竞如有苦有乐,已非空明境界!”

在道士身旁的老叫化“哈哈”大笑:“和尚是出家人,牛鼻子也是出家人,既已出家,应当四大皆空,空空如也,囊空如洗,空即是色,既有孙悟空,也有妙手空空,更有崆峒派的崆…”

又有另一个和尚“嘿嘿”连声,怪叫道:“你这话大大不对,崆峒派的崆,并非空空如也,四大皆空的空!”

一个老道士喝道:“少放屁,看掌!”人人都以为他要出招动武,岂料他打开了一张黄纸,上面绘画着一只手掌,原来这老道士在研究掌纹相学。

他身边一个叫化子叹了口气:“一个天才,陪着十七个疯子,唉……”

一和尚厉声喝问:“谁敢自视为天才?”

那叫化又叹了口气: “除了你,又还有谁?”

那和尚脸色一变,尚未来得及分辩,已给其余十几个和尚、道士和叫化揍得遍体鳞伤,鼻青脸肿!

原本冷冷淸淸的鹰愁峡,突然变得喧闹无比,到底是谁的力量克臻至此?

山道上,还有一个人,正在缓缓地登上鹰愁侠的峰顶。

这一个人,不再戴着惨白色的面具,显得神情更洒脱、更迷人、更充满着美男子的魅力。

这人竟然就是“刀的贵族,贵族的刀”江湖中被誉为“玉面至尊”的白千云!

白千云甫自鹰愁峡绝顶险峰向下跳,居然在不到一顿饭时光之后,又再施施然卷土重来,而且“开路前锋”排场之大,堪称世间罕见。

鹰愁峡断崖忽然间挤满了人,而且形状怪异百出,蔚为奇观。

云十一郎和司空不平这战,当然再也打不下去!

十八个头罩大花脸面具的彩袍人,是排列最前的开路先锋。

这些彩袍人,肥瘦高矮参差不齐,最肥的和最瘦的彼此相差最少有两百五十斤!

这十八个彩袍人吹吹打打,乐声大作,有时候音韵悠扬,十分动听,但有时候却又乱七八糟,比起三百只乌鸦呱呱乱叫的声音还更刺耳。

燕飞霞忽然盯着其中一个彩袍人的脸。

由于彩袍人全都头罩大花脸面具,所以她所能看见的只是这彩袍人的面谱。

但燕飞霞还是认出了这个人是谁。

“丁开山!是你,你一定就是丁开山!”燕飞霞忍不住尖叫起来!

这彩袍人身形粗壮肥大,的确很像丁开山,但他真的就是丁开山吗?

这身形肥大的彩袍人,正在敲锣,铜锣的声音十分吵耳,但却也很有节奏,就象是丁开山敲击木鱼一样。

彩袍人面谱上只能透射出一双目光。

这目光很空洞,彷彿天下间除了敲打铜锣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事情足以令他值得关注。

燕飞霞突然抢前,把这彩袍人的面谱揭开。

这人果然就是丁开山!可是……他的脸上少了一样东西。

他不见了一只鼻子!

原本应该有鼻子的地方,此刻只有一个洞,一个血渍仍未干透的洞!

很可怕!很残酷!

是谁在这短短时间内,把丁开山变成这副样子的?

燕飞霞愣住了!她感到恶心!

她以前并不喜欢丁开山这个人?

不但不喜欢,简直就是很憎厌这个曾用色瞇瞇眼睛盯着自己的屠夫。

可是,这么样的一个人,居然为了自己而有勇气在万丈断崖上往下直跳!

他在赌命!要是输了,这条命早已烟消云散,变成粉身碎骨!

但他显然是赢了!最少,他仍然活着!

可是,他却不见鼻子,是谁把他的鼻子削掉的?

燕飞霞突然紧紧握着丁开山的右腕:“是谁干的?告诉我!快吿诉我!”

丁开山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跳了下去,很快便晕眩……是一只巨雕及时把我救起的……在那里,有飞瀑……泉水……对了,那是水濂洞……那并不是什么花果山的水濂洞,因为洞内洞外都没有猴子……只有一把很锋利、很快很快的薄刀……忽然就削掉了我的鼻子!真的很快的刀啊……”

“是白千云。一定是白千云!”燕飞霞嘶叫起来。

丁开山的眼神更空洞,但脸上却旋出了诡异的笑容:“可能就是他……他有很好的金创药……也有很大的法力……令我很愿意服从他的一切命令……他命令我穿上这些衣服,跟随着一大队人,一面打铜锣,一面再登上险要的鹰愁峡……”

燕飞霞长长的吁一口气,半晌才说:“不管怎样,你仍然活着……”

丁开山咧嘴怪笑,但眼神越来越是茫然,似乎一切都很明白,又似乎什么也听不懂!

燕飞霞忽然感到莫妙地愤怒:“谁把你变成这个样子的?”听这种语气,似乎很开心丁开山这个平时猥琐龌龊不堪的屠夫。

她这一声叫喊,虽然并不十分响亮,但嗓子清越有力,在鹰愁峡上,人人都是清晰可闻。

鼓乐之声,戛然全面停止。

鹰愁峡上,陡地一片静寂,只有阵阵噼啪之声,那是大轿上炉灶内烈火熊熊所发出的声音。

那个干瘦的妇人还在烧菜,此刻她烧的是虾。

中年人斜斜地躺卧在大轿上的软兜座椅,突然问那干痩妇人:“贱人,你在搞什么鸟?”

干瘦妇人战战兢兢地回答:“我……我在煮虾!”

中年人怒道:“你把我当作是羊牯蠢牛吗?你用鸟爪般的贱手东抓西抓,抓了一大把虾放在进锅里,当然是在煮虾,难道是在煮绣花鞋不成?”

干瘦妇人忙道:“绣花鞋不好吃,也不能吃,我又怎会去煮绣花鞋?我……我只是在煮虾。”

“他妈的!煮虾煮虾!你可知道虾有多少种?又有多少种煮法?”中年人冷冷一笑 :“你且说出十种八种给我听听。”

干瘦妇人道:“虾……虾有白虾、毛虾、枪虾、明虾、沼虾、米虾,还有……还有……”

中年人陡地厉声大喝:“还有其么虾?快说!”

干瘦妇人给她如此一喝,不禁为之三魂去二,七魄去五,又惊惶又焦急之下,只好说:“还有大虾、中虾、小虾……雄虾、雌虾……和虾干!”

“放屁!”中年人倏地跳了起来,正正反反便给她赏了五六记火辣辣的耳光,“再说下去,大概连虾须虾肠虾壳都会搬将出来,你什么都不懂,怎配做我的老婆!”

干瘦妇人连吃几下沉重的耳括子,两边脸颊登时高高肿起,但却只惊不怒,急急地说:“真对不住!我会好好去学的……我会好学不倦……努力学习煮菜!”

中年人冷哼连声,伸手往锅里一指:“这一道菜,是你自己亲手煮出来的,但它叫什么名堂,你说得出来吗?”

干瘦妇人怔呆半晌,说:“这是……鸡蛋火腿炒虾。”才说完这句话,小腹已给中年人狠狠地踢了一脚!

“放你娘的狗屁!你不懂就不要烧这一道菜,要是给我娘亲听见你这样胡说八道,不掐死你拿去喂狗才对!”

干瘦妇人脸如土色,双手乱摇:“不要把我拿去喂狗!千万不要!”

中年人“哼”一声:“少担心,你这一身贱肉,就算刴碎了煮熟,再饿的癞痢狗也不会吃。

干瘦妇人居然吁了一口气,说道:“你说得很对......”

中年人又冷冷地一笑,说道:“别说你误打误撞,不晓得自己煮的这一道菜叫什么名堂,恐怕普天之下,也没几人说得出它的来龙去脉。”

蓦地,人影闪动,一个人悠闲的声音在他耳边淡淡地说道:“那倒未必!”

中年人愕然地拧转身,盯着那人:“你是谁?”

那人目光闪动,脸上皮笑肉不笑,但却连这种神态居然也很潇洒,很好看。

因为他的确是江湖上极罕见,极出色的男人——云十一郎!

中年人又再看了他一眼:“你就是云十一郎?”

云十一郎点点头:“不错,你这对眼珠子,总算还有点黑白分明,可惜为人胡涂混帐,自以为是,以为除了你自己之外,天下间所有的人都不懂得烧菜!”

中年人浓眉一聚:“你知道这贱妇煮的这一道菜叫什么名堂吗?”

云十一郎说道:“在说出这一道菜来龙去脉之前,在下敢问尊驾高姓大名?”

中年人神气地说道:“鄙人姓王名和德,字三尺,号‘也饕’,大同府人氏!”

云十一郎又笑了笑,但仍是皮笑肉不笑:“大同府在山西,虽然也算得上是个大地方,但若论吃喝、饮食之道,恐怕比诸京师、秦淮、粤府等地方、差之远矣!”

王和德点头不迭:“正因如此,鄙人游遍大江南北,就是要尽尝天下间各式各样的珍馐百味!”

云十一郎道:“阁下大名和德,大概是包含着饮和食德一之意,字三尺,乃是遇上了佳肴美食,难免不爲之垂涎三尺,号‘也餐’,更是自命老饕而不讳,一连串名号堆摆下来,倒也直接爽快,不俗!”

王和德道:“过奖之至。”

云十一郎却忽然叹一口气,说道:“可惜阁下心胸狭隘,不能容物,每每自以为是,虽自号为‘也饕’,却无真正老饕品格,甚么垂涎三尺,只像只饿狗,至于‘饮和食德’风范,更是荡然无存,只像个疯子般的暴君,真令人可叹可笑!”

王和德大怒:“你满嘴胡言乱语,其实其么都不懂,你若知道这贱妇煮的虾叫甚么名堂,我甘愿吃你三掌!”

“三掌?”云十一郎捏捏头:“阁下未免自视过高了,你若能禁受得起我一掌,已很了不起!”

王和德“呸!”一声:“少废话!我说三掌便是三掌,但你必须要说出这道菜的名堂,要是说错了……”

“那又怎样?”

“老子立刻把你剥开一百八十块,再用烫油把你一块一块炸熟!”

“好!一言为定!”云十一郎竟似胸有成竹,燕飞霞不禁为之愕然!

只听见云十一郎缓缓地说道:“这一道菜,以明虾作为主料,配料是鸡蛋白、芫茜、熟火腿、茄餐等……”

王和徳不住点头,那干瘦妇人也在点头,颇有‘夫唱妇随’的味道。

云十一郎双眉一扬,续道:“这是唐朝宫廷名菜。相传当年唐高宗立武则天为皇后 ,时值京师长安下雪后,唐高宗仰望当空一轮明月,不禁才情勃发,抚掌漫吟:‘好一个雪夜桃花!’当夜,御膳房第一道小菜奉上,唐高宗吃了一块虾肉,随即拍手叫绝 ,问武后道一道菜是何名字?武后不假思索,立刻便回答:‘这就是雪夜桃花,是皇上御口亲封的名菜!’ 这一记马屁拍得甚是巧妙,唐高宗龙颜大悦,连声称是,自此‘雪夜桃花’扬名天下,成为脍炙人口的佳肴。”

王和德一面听,一面不住的点头,但他一面点头,脸色却也变得十分难看。

云十一郎又悠悠的说道:“王老饕,我说的不错吧?”

王和德气得不住发抖,陡地用力一拍胸膛,厉声道:“他妈的愿赌服输,你在老子身上连击三掌便是!”

一面说,一面解开衣襟,大有视死如归,慷慨就义的模样。

伹也就在此际,一条瘦小身影拦在一面前,正是那个干干瘦瘦,看来软弱不堪的妇人!

干瘦妇人“霍”声拦在王和德面前,脸上的神情不但不再懦怯,而且变得象是一条雌老虎!

她的眼神突然有如正在喷出熔岩的火山,喉咙里发出来的吼叫声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她用死敌,世仇般的眼光瞪视着云十一郎,然后吼叫着说:“不管你是什么人,你若要动王公子一条汗毛,我一定要你死无全尸,万劫不复!”

云十一郎怔怔地瞧着这个干痩妇人,脸上流露出佩服的神色。

“大姐,你不但烧菜的功夫十分出色,人更出色!”

“我只是一个小妇人,你用不着向我阿谀奉承!”

“大姐,我并不是故作违心之论,而是眞心话!”云十一郎神情肃穆:“大姐,你可是姓苏?”

“好说,贱妾不错姓苏,江湖上的朋友,都叫我‘苏大大!’”

昔有才女苏小小,名满天下,佳妙轶事层出不穷,这‘苏大大’之名,与前者相映成趣,但却蓬头垢脸,终日与炉灶结下不解之缘,她到底又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云十一郎向苏大大拱手作揖,道:“苏大姐果出于名门,祖上三代俱为朝廷一品大员,终为奸人所害, 以致到了苏大姐这一代,竟尔流落草莽,与强梁巨寇为伍。”

苏大大沉声说道:“英雄莫问出处,落泊莫问根由,贱妾的往事,休再提起!”

云十一郎拇指一竖:“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可惜所遇非人,好一朶鲜花插在……”

“我不是一朶鲜花,你休要挑拨离间!”苏大大怒容满脸,一拍胸口,厉声说道:“三掌,贱妾甘心接下你出掌吧!”

云十一郎‘啧啧’连声,目光却瞪视着苏大大背后的王和德。

只见王和德毫无表示,苏大大虽为他挺身而出,且他却淡然置之,好像就是天公地道,再也合理不过的事情。

云十一郎又再竖起拇指,但这一次却是向着王和德说:“佩服!佩服!王公子不但饮和食德,更慷慨非常,视女人如身外物,也许连一衣服也有所不如!”

王和德“哼”一声:“少在我面前胡说八道,我身上这一袭衣衫,乃湘繍锦袍,价值不菲,当然比这贱妇珍贵百倍!”

云十一郎眉头大皱,又瞧着苏大大。

苏大大居然也‘哼’的一声:“他有什么地方说错了?他这一身衣衫,都是我亲手缝造的,他爱惜这些衣衫,便等如是对我的有情有义,谁也妒忌不来。”说着,干瘦的脸庞居然绽出一丝甜甜笑意。

云十一郎不禁长叹一声,漫吟道:“情痴心痴一片痴,未知今夕是何年……”

苏大大陡地怒喝道:“少废话,快出掌!”

云十一郎摇了摇头:“算了罢,你不是我的对手,也不是我要对付的人,就算我杀了你,也是于事无补!”

苏大大“嘿嘿”一笑:“你不杀我,我杀你!”突然抓起一个煮菜用的铁杓,迎面便向云十一郎怒击过去!

这铁杓本是厨房中平平无奇之物,但苏大大把它挥动起来作为武器,竟有一股逼人杀气,直逼云十一郎眉睫而来。

这股杀气,挟着可怖的呼啸声,铺天盖地般罩向云十一郎,原来看似柔弱懦怯,只懂得在炉灶旁边烧菜的小妇人,竟在一瞬间变得杀气腾腾,凶厉无比。

云十一郎有剑,但他没有使用。

杀鸡焉用牛刀?

苏大大这招再凶厉,在云十一郎眼中,还只不过是妇人道家用来煮菜的小巧技俩。

区区铁杓,也许可以杀掉一些无名子卒,又怎能动云少帮主分毫?

大轿上既有炉灶铁锅,也有其他厨具,例如碗碗碟碟之类的东西……

云十一郎随便地用足尖一翻,已把一只江西瓷碟弄上手。

铁杓虽非十分沉重之物,终究还是铁器,苏大大以铁杓重重击中了瓷碟,那瓷碟又焉还不片片碎裂?

但世事难料,铁杓分明已重重击中了瓷碟,但瓷碟竟然分毫不损!

这还不算,最令人惊讶的,是瓷碟并未崩破,反而铁杓竟被瓷碟撞得变了形状。

苏大大在一招之间,已然惨败!

铁杓被毁了形状,她整个人也给云十一郎汹涌的内力反震得远远倒跌开去。

王和德把她搂抱住!

苏大大已给云十一郎重创,王和德才搂抱住她,她立刻便“哇”的一声狂吐鲜血。

王和德大叫:“吐得好!”

燕飞霞不禁大怒,这个干痩妇人为了他而身受重伤,他不但没有感到难过,反而大叫“吐得好”,真是灭绝人性之极。

但燕飞霞在愤怒之余,却又不明白,这个混蛋何以不叫“活该!”或者是“该死”之类的话,却大叫“吐得好!”究竟又好在其么地方了?

燕飞霞毫不明白,但“神雕老怪”司空不平却哈哈大笑:“新鲜佳肴快要上碟,这混帐的老饕自然是他妈的兴高采烈!”

燕飞霞更是莫名其妙。

只见王和德在大叫之后,以极快速利落的手法,抓到个青花大碗。

苏大大受了强大内力震荡,伤势非同小可,仍然不断狂吐鲜血,王和德急急以青花碗接住,双目中更流露出馋涎欲滴的神情。

不到片刻,偌大一个青花大碗,竟已装满了苏大大吐出来的鲜血,情形可怕之极。

司空不平擦须微笑,说道:“连半滴也不肯浪费,不愧是老饕本色!”

燕飞霞闻言,不禁全身猛然大震:“司空前辈……你……你不是说他会把这碗鲜血就此吃掉?”

司空不平淡淡地说道:“丁开山还可以茹毛饮血,但王和德讲究饮食之道,未经煮熟的鲜血,大概不会感到兴趣!”

燕飞霞听得呆住了。

只见王和德把苏大大的鲜血装满一大碗之后,神情显得极是兴奋,不住地嚷道:“煮鸡血煮鸭血煮甚么血都吃得多了,煮贱婆娘的血,倒是机会难逢!”

燕飞霞差点没昏倒过去。

但更令她惊讶的事情,还在后头。

那个苏大大,吐了一大碗鲜血之后,一张脸已苍白如雪,但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她不但笑得出来,接着所说的几句话,更是令人匪夷所思得难以想象。

她对王和德说:“对,今天贱妾煮的菜,全都不伦不类,一时间竟没想起‘韭菜煮鸡血’这道小菜来……尚幸贱妾误打误撞,撞出了这麽一碗……血……贱妾这就立刻去煮……”

王和德冷冷一笑:“不必了,你笨手笨脚,就算材料再好,落在你的鸟爪里,也给糟蹋了!这一道菜,就由我来亲自下厨!”语毕,竟一脚把苏大大踢开,毫不理会她是死是活!

苏大大给他踢落大轿,身子硬挺挺地撞落在大石块上,只听得一声“喀喇”骨折之声清晰可闻,王和德这么一踢,又不晓得把她身上的骨头弄断了多少根。

伹苏大大非但没怨恨王和德,反而脸露欢娱之色,口中兀自喃喃地说道:“王公子……他……他今天终于搂抱了我……”

她自我陶醉,虽然只是一口气吊着半条命,但她半点也不恐惧,更没有为此而哀伤。

但燕飞霞却忍无可忍了!

她突然扑向大轿,用一把匕首直刺王和德这个寡情薄幸的男人。

但她根本无法接近大轿,因为那八个踩在女侏儒肩转上的巨汉,齐齐阻拦住燕飞霞!

燕飞霞愤怒如狂,也不顾这八个巨汉和八个女侏儒是甚么来历,挥动着匕首见人便刺!

她这一把匕首,并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在一神雕老怪一司空不平腰间抽出来的。

这把匕首决非凡品,连柄把都镶着龙眼般大小的黑珍珠,但她愤怒之下,把司空不平这把匕首直抽出来,司空不平居然只是笑了笑,丝毫并不以为忤。

可是,那八个巨汉和八个女侏儒,个个身手不凡,而且相互之间身形转动,显然有着极严密的阵法组合。

那八个巨汉,人人赤手空拳,倒是那八个女侏儒,各自拥有不同武器,一时之间,尖刀利斧、短剑长鞭自四方八面涌向燕飞霞。

燕飞霞在五雷教中素有‘轻功第一人’之称,即使是她师傅慕容绝色在轻功方面也及不上这个女弟子,但如今在鹰峡上遇上这一撮奇形怪状的巨汉和女侏儒,一身经功再高明,也是施展不出来!

那八个巨汉,虽然赤手空拳,但人人肌肉坚实有如钢铁,十六只粗大的巨掌轮流互劈之下,简直有如一座铜墙铁壁,要闯过去又是谈何容易?

但就在此际,司空不平发出了声尖锐的哨声。

一只巨大异常的神鵰,自断崖下突然飞了上来。

他是大金?还是小金?

燕飞霞不知道,她只知道,巨鵰是冲着她而来的。

司空不平怪叫着说道:“姑娘不必客气,他叫大金,会很听你的话和命令!”

形势急乱,燕飞霞不再多虑,一个筋斗,轻轻翻身飞跃上雕背,随即向大轿那边一指,叱道:“炉灶旁边那个人,坏得很,咱们飞过去教训教训他!”

巨雕果然极具灵性,立刻振翅飞向大轿,不等燕飞霞出手,已用厉爪疾攻王和徳!

王和德正在用韮菜泡制苏大大的鲜血,虽见一人一雕冲着自己而来,却也毫不退避,只是用一双长达三尺的特长竹筷,猛力刺向巨雕大金的眼睛。

他这一刺又快又准,但巨雕身在半空,如此灵禽身形疾动自是异常矫捷,王和德的长竹筷刺得再快再准,最后毕竟还是落了空!

巨雕虽未曾被王和德击中,但也同样未能爪伤王和德。

王和德是否大不服气,不得而知,但巨雕大金一击不中,随即旋身回首,以利喙直啄王和德脑顶致命要害!

这巨雕出招如此很毒,倒令燕飞霞大感诧异!

这一次,王和德竟然不闪不避,也不招架,只是全神贯注地在煮血!

眼看这怪异到了极点的老饕势必脑顶开花,惨死在巨雕钢铁般的利喙下,倏地左侧一条人影飞扑上来,竟以一只右手掌力拒雕大金的利喙!

那人飞扑上来的势道,堪称神出鬼没,快疾绝伦,但以血肉手掌力抗巨雕利喙,却又似是愚笨得无以复加!

可是,事情又有突变,变得令人无法逆料。

那巨雕本已全力蓄势猛扑而下,再也不可能改变方向,但当他即将以利喙和那人手掌触碰之际,竟然硬生生改变去向,恰恰旋身在那人的右掌掌缘掠过!

这变化之急速,实非墨笔所能形容,但最神奇的,是燕飞霞一直踏足在巨雕大金的背上,竟然并未给抛落下来!

王和德对这险状横生的情景,似乎懒得理睬,又好像根本完全不知道!

巨雕并未伤及王和德,接着一下哨声响起,抛又再飞回主人一神雕老怪一司空不平身边。

燕飞霞只好由巨雕背上落下,一眼瞥见王和德仍在调味煮血,一脸垂涎三尺的馋嘴模样,不禁气得咬牙切齿,却又完全无可奈何。

在王和德身边,不知何时已站着了一个老叫化。

这老叫化神态木然,只是不断视察自己的右掌!

他的右掌赫然竟是用精钢铸造的!

难怪巨雕大金不肯直啄下去,其后更听从司空不平哨声的指挥,飞回到主人身边去。

大轿旁边,已来了六个和尚、大个道士,还有五个叫化子。

连同大轿上的老叫化,一共是六个叫化子,当巨雕飞走之后,其余五名叫化子都是怪笑不已。

一个老和尚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接道:“人无妄心,事不妄起,人不妄动,事不妄来……”

另一个老道士摇头道:“大师,你这几句佛偈,不伦不类,毫无意义,而且唸得甚为难听!”

大轿上的老叫化道:“那扁毛畜牲好聪明,竟不肯啄我这一只手!”

就在此时,王和德已把那碗人血煮熟,还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鹰愁峡上,已给这一大群人,弄得一片嘈杂,甚至可说是为烟瘴气!

直至一个人来到燕飞霞面前的时候,这一切方始改变过来。

这人对燕飞霞凝眸直视,似乎甚为无礼。

而在这无礼之中,却又偏偏彷彿充满着柔情、深情、甚至是说不出痴情。

“都给我退下!”这人轻轻挥手,声音并不怎么响亮。

但他这短短的字句,就是命令!

绝对不容许任何下属抗拒、疑惑,甚至是稍为皱一下眉头的的命令!

片刻间,和尚、道土、叫化子、大轿巨汉、女侏儒、奏乐而来的彩袍人等等,全都悄悄地撤退……

连那个本已受创甚重的苏大大,也急急爬上大轿之上,不敢稍作逗留。

丁开山也走了,他竟已成为了这人的下属!

这人当然就是‘刀的贵族’、‘刀的贵族’,江湖上人称‘玉面至尊’的白千云!

白千云又回来了,他的眼神,又再深邃有如无穷无尽的大海。

鹰愁峡上,又再只剩下三个人。

司空不平也和大金、小金飞掉了,谁也不知道飞到了甚么地方,是否还会再回来。

三个人,仍然是白千云、云十一郎和燕飞霞这两男一女。

江湖上,有很多故事,都和英雄、美人脱不了关系。

一个英雄,配一个美人,往住已很动人,很轰烈,令人永远难忘,诸如楚霸王项羽与虞姬……

但一个美人,配合着两个英雄的故事,同样也可以惊天动地,令人血脉贲张。

燕飞霞,无疑是美人,甚至是美人中的美人。

她一直倾慕,甚至是刻骨铭心的情郎,本来在她心目中,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大英雄。

云十一郎的名字,早已在她脑海中烙下了永远不可磨灭的烙印。

可是,在这两三天之内所发生的一切变化,却是太可怕了,云十一郎不再是她心目中的英雄!

而另一个魔鬼般的男人,一出现就侵占了她所有一切,而且毫不犹豫地,由鹰愁峡的万丈悬崖直往下跳。

他这一跳,竟似是爲了燕飞霞而跳的!

白千云!魔鬼般的男人,他似乎不是甚么英雄,却比任何类型的英雄人物,更令燕飞霞为之悠然向往!

云十一郎目注着白千云,首先开腔:“很可惜!你遇上了我!”

这是很骄傲很骄傲的说话,白千云当然听得出来。
 楼主| 发表于 2021-3-10 00:24: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一刀顷心

但白千云的眼神,还是只注视在燕飞霞的身上。

燕飞霞的一颗芳心,给他瞧得卜卜乱跳,她想逃避,但不能!

白千云忽然挥了挥手,说道:“你太狂傲,但凡过份狂傲的人,最后都会死在自己的手里,这才是真真正正很可惜的事情。”

他说的话,与云十一郎完全针锋相对。

云十一郎狂傲,他更狂傲。

两个同样都是狂傲不可一世的男人相遇,而且中间更夹杂着燕飞霞这样的一个大美人,结果恐怕只有两个字才能解决,那是—决战!

这一天的鹰愁峡,本来就是白千云和云十一郎决一死战的地方。

但决战过程一波三折,两人尚未真正动手,鹰愁峡上已人来人往,喧闹无比。

可是,不到一个时辰,一切已再恢复原状。

云十一郎的剑锋又再指向白千云:“这一次,你大概不会再跳悬崖了罢?”

白千云摇摇头,突然伸手握着燕飞霞的手,说道:“我为你跳崖,丁开山也为你而跳崖,他对我说,你欠了他‘一夜短暂夫妻’的赌债!”

强敌就在他身边,但他关心的居然并不是云十一郎的剑,而是燕飞霞与丁开山之间的赌注!

这使她的脸发红,究竟是因为白千云紧紧握住她的手,还是因为白千云提起了丁开山和她的赌注?

“是的……”燕飞霞直认不讳,她虽然正直善良,但却并不是一个懦怯的女孩,而且颇有‘女赌徒本色’,输了就是输了,决不会赖帐。

白千云听了她的回答,默然半晌,才说:“丁开山没死,他赢了,你打算怎样?”

燕飞霞道:“愿赌服输。”

白千云居然没有生气,微微一笑,说道:“很好!不愧是我的女人!有胆色!”

燕飞霞望住白千云的脸:“但你好像已对丁开山这个屠夫动了手脚?”

“不错,他虽然给神雕救起,但一入水濂洞,已整个人落在我的掌握中!”白千云淡淡地一笑,“我问得很简短,丁开山也答得很爽快,你和他的赌约,我很快便知道得清清楚楚。”

白千云说到这里,忽然转过脸瞪着云十一郎,似乎很诧异地说:“噫!你怎么还跟在我的背后?”

云十一郎的剑虽然早已出鞘,但始终没有发招。

连一招,甚至是半点动静也没有!

白千云故意激怒他,但他却无动于衷,只是全神贯注凝视着剑尖!

他在找寻白千云的破绽,但找不到,只好等。

但等了又等,仍是等不着,于是,只好一等再等。

白千云虽然不断和燕飞霞谈话,但并不等如他的防备已在松懈。

不但没有松懈,简直就是泼水不进,无懈可击!

他每一个动作,所站的方位,所移动的步伐,以至双手摆动的姿态,无一不是针对着云十一郎而发。

看似谈笑自若,潇洒风流,实则一直步步为营,绝对不给予敌人有任何一分一毫的机会。

无破绽,何必急攻?不可急攻,唯有等!

武学之道,进攻是一门大学问,防守又是另一门大学问,而介乎攻守之间的战略,乃是—等!

不动如山的战略,就是等!

能攻不能守,非王者之师。

能守不能攻,非王者之师。

急躁出师,应等而不等,更非王者之师。

云十一郎却能等,甚至是一等再等。

他能等,白千云更能。

云十一郎不妄动,白千云更不急燥。

就在这时候,天上飞来了一只色彩缤纷,异常灿烂夺目的蝴蝶。

这蝴蝶很大,竟比‘神雕老怪’司空不平的一对巨雕更大。

有!真的有!而且就在云十一郎、白千云和燕飞霞的眼前。

世间上怎可能有如此巨大的蝴蝶?

因为这是一只巨鸢。

巨鸢,很好看的一只大蝴蝶。

在这大蝴蝶中间的一个人,更好看。

这个好看极了的人,当然是个女人。

一个罕见的美人,一对足以令男人色授魂与的眸子,虽然她在高空之中,还是可以令人强烈地感受出来。

云十一郎眼前只有自己的剑,和白千云的性命。

他这把剑,非杀白千云不可,因为白千云若不死,那么他就只有注定接受失败的命运。

失败并不是死亡,但对云十一郎来说,他可以死,但绝不可以失败。

为了要全神贯注对付白千云这个强敌,云十一郎绝不会理会天空上的任何东西。

白千云也感受到极强大的杀气和压力,他并未低估云十一郎这个人。

但天上忽然飞来一只色彩灿烂夺目的蝴蝶,又怎能视若无睹?

他微笑着,笑得甜腻迷人,比许多娇俏的女孩子笑得还更好看。

但他的‘好看’,却又偏偏极具男子气概,令人为之心折,最少燕飞霞确然如此认为。

当那只大蝴蝶飞到他和燕飞霞头顶的时候,他微笑着对她说:“你很幸运,但凡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美丽的,连师傅也是一样。”

燕飞霞的师傅,是五雷敎敎主慕容绝色。

慕容绝色来了,她就在半空那只巨大而漂亮的蝴蝶上。

蝴蝶飞翔,每在花间草丛,如今却舞在万丈悬崖之上。

“好气势!好厉害的臭婆娘!”在云十一郎的背后,突然有人怪声大叫!

云十一郎怔住了,他自信耳力聪敏,警觉性之高绝没有人能企及,他一直都以为,悬崖上除了他自己,白千云和燕飞霞之外,再也没有别人的任何人!

慕容绝色驭蝶而来,那是例外。

但他背后还有一人!

这人并非来自高空,而是来自‘地底’!

所谓‘地底’,其实也是在万丈悬崖之上。

在云十一郎背后那人,竟在坚实无比的地底下挖了一个洞,然后藏身其内!

他是甚么人?

由地底冒出来的人,任凭怎样猜想,也不可能是一个衣饰讲究的达官贵人。

但这偏偏是个大官!

一个全身盛甲,满脸刀疤,容貌奇丑的将军,竟然自地底冒出,这还不算,他更手挽强弓,搭上利箭,‘飒’的一声,一箭射向大蝴蝶上的慕容绝色!

慕容绝色驭蝶而来,已是怪异莫名之事,地底下忽然冒出一个大将军,更是怪诞之极。
但更奇的,还是这个将军的箭。

他所用的箭,其实根本不是箭,而是一根黄金!

这根黄金,看来并不如何锐利,但却份量十足,黄澄澄,夺目之极。

金条一射,快逾流星,直射向在高空中的慕容绝色。

慕容绝色在蝴蝶上目睹金条射至!并不惊慌,只是吃吃一笑。

她的笑声很动人,甚至是很淫荡,令人有着想入非非的感觉。

可是,她并不是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而是在高空之中,在一只巨鸢之上。

一个女人,能够在如此境况下发出这样的笑声,确实难能可贵。

金条射向慕容绝色的胸脯。

她轻轻一拍,就把这根金条拍掉下去,一直跌到悬崖边。

那个将军立刻大叫道:“使不得!那是真金!十足真金。”竟不顾一切,飞扑出去,把那一根黄金接住。”

他总算及时收住脚步,并未为了一根黄金而整个人摔下万丈深渊。

慕容绝色吃吃地笑着,巨大的蝴蝶同时飘然落在云十一郎身边。

那个容貌奇丑的将军大怒:“臭婆娘,果然是你!”

云十一郎再也不能置身事外,问道:“你又是甚么人?”

丑将军冷冷一笑:“我是甚么人,凭你这块材料,还不配问。”

慕容绝色却对云十一郎吃吃一笑,说:“他叫孟九,是贱妾以前的丈夫!”

云十一郎‘哦’一声,道:“我明白了,他要谋杀老婆,然后在外面风流快活。”

慕容绝色嫣然一笑:“你果然是个明白事理的人,难怪我的小妮子一直对你死心塌地。”说着,神色一寒,冷冷地盯着燕飞霞的脸。

燕飞霞的脸早已一片苍白,甚至连嘴唇都没有了血色,但她仍然是极其动人的俏女郎。

慕容绝色的眼神,并不严厉,只是冷冷冰冰,毫无牛点师徒的感情。

燕飞霞失望极了,她并不害怕师傅对自己如何凶恶,只盼望师傅的内心,对自己是善良的。

就算她对自己不好,仍属其次,最少,她希望师傅并不是一个坏女人。

但她失望了,慕容绝色和云十一郎,两人都同样戴着虚伪的面具。

“杀了你这个贱婆娘!”孟九大喝一声,忽然自腰间抽出一对大铜鎚,一左一右,分别向云十一郎和慕容绝色同时直砸下去!

慕容绝色轻轻侧身闪开,云十一郎却不闪不避,竟然用一把长剑硬挡重逾五十斤以上的大铜鎚。

以一把普通的长剑,硬拼如此沉重的兵器,决非明智举,除非……

除非云十一郎的功力,自信可以远胜对方!

果然,云十一郎虽然手握轻盈的长剑,竟然把孟九的大铜鎚硬生生震开!

孟九连退五步,但接着又再卷土重来,同时大喝:“老子要宰了你们这一对奸夫淫妇。”

孟九骂的并不是燕飞霞,而是慕容绝色和云十一郎,但在燕飞霞耳中听来,却比痛骂自己还更难过千百倍。

孟九鼓气再上,一对大铜鎚左右开弓,气势很是吓人。

可是,在慕容绝色和云十一郎的眼中,这只不过是雕虫小技。

这一次,云十一郎不再理会孟九,却由慕容绝色出手对付孟九。

燕飞霞芳心极度失望之余,却又在想:“这孟九真的是师傅的丈夫吗?以前,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师傅是有丈夫的……可是,师傅的一切,又有谁能真真正正明白?”

在五雷敎,敎主慕容绝色一直都以神圣的形象出现,即使是最亲的部下,谁也不晓得她在虚假面具下的真面目到底是怎样的。

倘若在三天之前,忽然钻出了一个像孟九那样的男人,说他自己就是慕容绝色的丈夫,燕飞霞不但绝对不会相信,而且肯定会出手把这个男人重重的惩戒!

但现在,情况已大相同,她甚至毫不怀疑这个陌生将军说的话。

他说:“老子要宰了你们这一对奸夫淫妇!”

孟九狂攻慕容绝色和云十一郎,招数沉浑有力,但却无法伤得了两人分毫。

可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慕容绝色亲自出手对付孟九,孟九固然伤不了她,但她也竟然无法把这个看来十分鲁莽的军官制服。

白千云忽然挽着燕飞霞的手,微笑着说:“我们走吧!”

燕飞霞一怔:“走?我们走得了吗?而且,我又为甚么要跟着你走?”

白千云悠然道:“不为甚么,只因为我是白千云,是‘刀的贵族’、‘贯族的刀’,而且更是一个全心全意对你的男人!”

“不!我不是你所需要的女人,我们根本不是同一类人!”燕飞霞心中大是混乱,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去拒绝白千云。

她,甚至不知道,是否应该拒绝这个魔鬼般的男人!

白千云接着而来的动作,更是惊人。

他竟然把鹰愁峡上的强敌视若无睹,把燕飞霞紧紧地拥抱在怀中。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着迷人的魅力;“天下虽大,但别的事情,我们完全不必理会,我要你知道,甚么才是人生最大的快乐!”

燕飞霞的脸立刻像火烧般红了起来,她想起了古堡中的经历。

燕飞霞只好拼命摇头:“不!你别再逼我,我……我受不了!”她要挣扎,从这个魔鬼般男人的双臂中挣脱开去!

可是,白千云的手,却象是铁钳般,把她牢牢地措住。

燕飞霞急得眼泪也流了出来,但却没有再挣扎,反而呻吟起来……

她的呻吟声很动人,而且充满着诱惑力。

她并不是故意这样的,但白千云的举动,却使她作出了很自然的反应。

云十一郎骂了声:“淫娃!”

这时候,不但慕容绝色给孟九怪异的招数紧紧缠住,连云十一郎也被拖了下水,孟九以一人之力,把两大绝世高手紧缠不放,情形怪异到了极点。

云十一郎只是骂了一句‘淫娃’,孟九的大铜鎚已险险轰在他的鼻梁上!

慕容绝色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对云十一郎说:“小心他练成了‘小吸星神功!’”

武林中,有一门惊世绝学,名为‘吸星大法’,固然是邪门之极的武功,但这套武功原来尚有旁支一系,名为‘小吸星神功’,创于五台山灵若寺,但到底是谁所创,武林中至今仍未有人知晓,只知道‘小吸星神功’源出于‘吸星大法’,虽然比不上‘吸星大法’那么惊世骇俗,但却也是非同不可,又邪门又厉害,不可不防。

孟九以前的武功怎样,慕容绝色是了如指掌的,想不到一别十年,孟九竟然脱胎换骨,更练成了‘小吸星神功’!

云十一郎和慕容绝色,都是武学上的一流高手,可是竟然给孟九缠得头晕转向,东西不分,南北不辨。

而在这时候,燕飞霞也同样是意乱神迷。

白千云的声音,极具魅力,他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我带你去一个美丽的地方,在那里,有最好的酒,最好的歌姬……”

“不!我不能和你继续这样下去!”燕飞霞挣扎,全力挣扎。

但不济事,全不济事。

白千云的手强而有力,他不会弄疼怀抱中的美人儿,却也不会让她脱离自己的怀抱。

他抱起了她,由另一条狭隘而险峻的小山路飞奔下去。

她不再挣扎,只是闭上了眼睛,任由白千云怎样摆布。

白千云轻功之佳妙,实非燕飞霞所能想象。

她虽然是五雷敎中轻功最好的年轻一代人物,但和白千云相比……根本就是无法可比。

白千云抱着她,远远离开了云十一郎、慕容绝色、孟九,也远远离开了丁开山、女侏儒、巨人、王和德、苏大大、和那些和尚、道士、叫化子……

他抱着她来到了一条玉带般蜿蜒而下的河流。

河中有一艘金碧辉煌的画舫。

一艘轻舟,无声无息地靠近岸边,船孃居然是个体态迷人的女人。

“主人,你终于来啦!”她的嗓子很甜美,说的是吴侬软语。

白千云嘻嘻一笑:“翠娃,你今天准备了甚么孝敬我?”

这个叫‘翠娃’的人,真是很特别。

画舫上,有一个巨汉,正抱着一条巨杉胡乱挥舞。

轻舟在白千云划桨之下,渐渐靠近了画舫。

巨杉又粗又大,但在这巨汉舞动之下,却象是一条芦苇般,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巨汉看见燕飞霞就哈哈大笑,燕飞霞初时不敢看他,到了后来,忍不住瞧了一眼,一看之下,不禁为之大吃一惊。

原来这人,赫然竟是那个在古堡里的金毛巨汉。

金毛巨汉狂野无比,燕飞霞是见识过的。

白千云拖着燕飞霞雪白滑溜的手,拨开层层珠帘,进入画舫船舱内。

只见这画舫船舱,十分宽敌,内里摆设更是奢华之极。

白千云道:“你是世界上最美的美人,没有任何人能取代,我对你是真心的,要不要剖开我的胸膛,把我的心挖出来看个清楚?”

白千云忽然语气诚恳地说,半点也不象是在开玩笑。

燕飞霞却忽然促狭地说:“好!你就把心挖出来给我看看吧!”

白千云欣然一笑:“自当遵命。”

燕飞霞一怔,还不会明白他的意思,倏地刀光一闪,白千云竟已把自己的胸膛剖开!

贵族的刀!刀的贵族!

白千云刀法之快,举世知名!但又有谁能够想象,只是为了一句戏言,这位被誉为‘玉面至尊’的白少庄主,竟然会用自己的刀,把胸膛一刀剖开!

他一刀开胸,竟然还是谈笑自若,对燕飞霞说:“你瞧瞧,这是不是我的心?”

燕飞霞吃惊极了,她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男人,竟然会为了自己的一句戏言,就把胸膛剖开,把他的一颗心打开给自己看。

她真的看見了他的心!

血淋淋的心!

“你疯了!你是个疯子!”燕飞霞声音嘶哑,急得快要哭了出来!

她的心在跳,在胸膛内卜卜地跳。

白千云的心也在跳,但却坦荡荡地在燕飞霞的眼前跳。

燕飞霞急得直跺脚,忙乱之中突然大叫:“救命呀!”

燕飞霞看见白千云满身都是血,终于急得哭了。

“千云……快想办法!快想办法!我……我求求你!”

“霞妹,妳很美。”

“你真是个疯子!不要命的疯子!”

“只要你明白我对你的情意,区区一条贱命,又算得上甚么?”

“你好很心……你若死了……我……我以后怎办?”

“只要你相信我,我大概还熬得过去……是死不了的。”

“真的?我相信你,我真的相信你……天下间,除了你之外,又还有谁会为了我而做出这种傻事?”

“不!这并不能算是傻事,只有真情真义,才能引发出最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千云,你别再说话了……你……流了很多血,伤口很深……天啊!我……竟真的看见了你的……一颗心!”

燕飞霞说到这里,突然一阵晕眩。

“霞妹,你怎样了?”白千云惊呼。

燕飞霞尽量不让自己晕倒,但不能。

她晕倒了,她晕迷在白千云血淋淋的胸膛上。

她在完全晕迷前的一剎那,听见了白千云微弱的心跳声……

×      ×      ×

夜已深,云十一郎疲累得象是一条快要断气的狗!

曾经是众所瞩目,至今仍然是众所瞩目的云十一郎,此刻竟仿佛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衣衫不整,头发散乱,满身酒臭,懒洋洋地从一间客栈门内走了出来。

客栈是第八流的客栈,老板是又矮又老又丑陋的老头儿。

但云十一郎知道,这老头儿藏有最好的媚药,所以他来这里……

×      ×      ×

孟九虽有‘小吸星神功’,但最后还是给慕容绝色找到了一点点破绽!

破绽不分大小,只要有一点点极细微的破绽,已足够让孟九的脑袋搬家!

孟九被杀,但慕容绝色却象是一条贪婪的雌狼,立刻缠着云十一郎不放。

第四章 赌具

云十一郎是个聪明的人,他知道,慕容绝色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

他和慕容绝色暗中勾结,要控制中原武林,但半途却杀出一个程咬金白千云!

慕容绝色也和云十一郎一样,拥有极庞大的势力,只要这个女人能够一心一意和自己合作,称霸中原之事,指日可待。

但这女人,表面看来孤傲不羣,骨子里却淫贱得不能再淫贱!

事情并不如想象中那么顺利!

云十一郎喝了不少酒,耳畔又听见慕容绝色凄厉的呻吟声。

“好一个荡妇!”云十一郎心中暗骂。

他听得心中冒火,喃喃骂道:“婊子好快的手法,不知道又找到了一些怎样的男人!”

房内一灯如豆,但仍然可以看见慕容绝色的媚眼,正在抛向一个肌肉结实如铁的黑汉。

这黑汉肌肤如墨,但却高大结实,他赤膊着上身,肌肤黑得发光,双手有如蒲扇般抓向慕容绝色的粉脸。

他用力捏着她的脸,把她的脸捏得发红。

她娇喘着,神态显得异常兴奋,又咬着黑汉的耳朵,叫道:“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你甚至可以把我吞进肚子里。”

她的娇喘声和浪语声,充满着无穷的挑逗,黑汉兴奋地笑了起来。

“好一个骚货!”黑汉叫了起来。

“好香!”他赞叹不已。

“女儿家的身体,总是香香的,我怎能例外?”她吃吃地笑。

黑汉的眼睛忽然睁得老大,说:“我要走了!”

慕容绝色一怔:“为甚么?”

黑汉脸露为难之色,吶吶地说:“我不能再和你继续下去,否则,我对不住自己的好兄弟!”

慕容绝色奇怪地望着他:“甚么好兄弟?”

黑汉说:“我有一个结拜兄长,我曾经和他誓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我若在这里风流快活,未免是很对不起他……所以,我非走不可!”

慕容绝色却搂住了他的脖子,腻声说道:“你的结拜兄弟在那里?”

黑汉道:“半个月前,我和他打家劫舍,抢了一个奸官的银子,后来我逃脱了,但他却给知府逮住,此刻正在牢狱之中。”

慕容绝色‘唔’的一声,道:“你果然很够义气,但你为甚么一直都不去救他?”

黑汉道:“谁说我不去救他,你瞧!”说着,把屁股露向慕容绝色。

只见黑汉屁股的左边,有一道刀疤,疤痕尚未痊愈。

黑汉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屁股:“五天前,我纠集了八九个好兄弟,前往大牢劫狱,可是失败了,屁股还给那些狗腿子砍了一刀!”

慕容绝色怜悯地望住他的伤口,忽然叹一口气。

“好够义气的汉子,让我来给你补偿吧!”

黑汉却还是说:“不!我是发过毒誓的,一定要和他有福同享……”

慕容绝色娇笑起来:“别担心,我是甚么人,你是知道的,区区一个小地方的牢狱,我随时随地都可以把它整座挑了起来,那时候,你的结拜兄弟就恢复自由了!”

黑汉大为兴奋:“你不是骗我吧?”

慕容绝色在他脸上吹了一口气:“我绝对不会食言的。”

黑汉忙道:“好!一言为定!”

云十一郎在窗外听得很清楚,不禁暗暗叹了口气:“蠢材!你太不了解这个淫妇了。”

他很清楚,那个黑汉正在自讨灭亡。

慕容绝色笑得越是动人,杀机也就越是浓厚。

但那黑汉显然如在梦中!

他竟然用自己的背夺向着慕容绝色,根本全然不曾提防,这个淫毒的女人会向他下毒手。

正如云十一郎心中所想,这黑汉实在是一个蠢材。

也许,在别的地方,别的事情上,这黑汉很精刮,但在慕容绝色这个不世女魔头的手底下,他的确是一个蠢得不能再蠢的蠢材。

只是,慕容绝色也没有在他背后出手。

因为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她轻轻地叫唤了黑汉一声:“你怎么不再瞧我啦!”这一声叫唤,销魂蚀骨,那黑汉听得连骨头都酥了。

他缓缓地转过了身子,望向风情万种的慕容绝色。

慕容绝色突然一手抓着黑汉的胸膛。

黑汉仍是懵然不知性命即将结束,还咧嘴一笑,想俯下身子去亲慕容绝色的脸。

但不到眨眼间,他就如梦初醒了。

因为慕容绝色的手掌,突然向前用力一插,然后,她的手掌就由他胸膛前面插入,再由他的背门穿透而出!

黑汉证大了眼睛,脸上的神情又惊又怒,而且也充满了绝望!

“你这个娼妇!”黑汉嘶声吼叫。

他极愤怒极情怒,他要报仇!

他要伸手捏碎这个女人的脖子,但他的手才伸出去,人已气绝毕命,跌倒下去。

慕容绝色憎恶地把他一脚踢开,脸色变得比冰还冷。

她冷笑着说了一句:“臭男人!”

云十一郎苦笑着,忽听得慕容绝色吊高了嗓子,冷冷道:“云少帮主,你在外面瞧够了没有?”

云十一郎不理睬她,掉头便走。

他一面走,一面喃喃自语地说道:“娼妇!娼妇!好厉害的娼妇……”

×      ×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燕飞霞悠悠醒转了。

她一睁开眼睛,立刻便想起了白千云剖开自己胸膛的可怕情景。

“千云!”她惊呼起来。

但白千云不见了。

她躺在一张很宽敌的大床上,而且四周环境令她有着难以置信的感觉。

她已不再在那画舫上,而是在一座皇宫似的大殿中。

一切的布置,都是金碧辉煌,奢华之极!

很大的地方!很富丽堂皇的大殿。

她看不见白千云,却看见了六个年轻的男女。

三个美少年,三个很可爱的少女。

“燕姑娘,你醒了?”其中一个少年上前慰问她,手里捧着一个碧绿的炖盅。

“你……你们是甚么人?”燕飞霞眼神诧异地望住这几个少年男女。

这少年甜甜地一笑;“我们当然都是这里的奴仆。”

“奴仆?”燕飞霞一怔,“你们的主人是谁?是……是白千云吗?”

“不,这里并不是白少庄主的地方。”

“不是白千云的地方?”燕飞霞吃了一惊:“他……他是不是死了?”

少年道:“这个,请恕不能透露,还是请燕姑娘喝下这一盅燕窝吧!”

燕飞霞摇摇头:“不!我不喝!我……我只想见一见白少庄主。”

少年道:“我家主人有命,燕姑娘若不肯喝下这一盅燕窝,恐怕以后再也不能看见白少庄主了。”

燕飞霞脸色一变:“甚么意思?”

少年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奴才,主人有何深意,请恕小人无法明白。”

燕飞霞冷冷一笑:“如此看来,你们似乎对我这个客人并不怎样尊重。”

少年道:“燕姑娘要是不肯喝,我们也不会勉强,但你若要见白少庄主,那是休想。”说到后来,语气颇不客气。

燕飞霞怒道:“放肆!”出手便要敎训这少年。

但少年轻功高明,以燕飞霞的能耐,竟未能沾着他身上的一片衣角。

燕飞霞要闯出这大殿,却给这几个少年男女挡住去路。

她出手硬闯,但失败了!

这三男三女的武功,竟是不弱。

燕飞霞被困在这大殿内,竟无法脱身,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喝下那一盅燕窝再说。

本来,以她倔强的性格,是决不会就此屈服的,但她急于要看看白千云的伤势怎样,只好投降。

在炖盅内的,的确是上好燕窝,但除了燕窝之外,还有一些很怪异的药材、肉料等。

燕飞霞反正已把心一横,也不管这一盅究竟是甚么东西,总之是喝了再说!

她心想:“大不了是毒药,千古艰难唯一死,到了这个地步,生生死死又何须放在心上!”

她又有着‘哀莫大于心死’的想法。

但在另一方面,她也不是真的想死,因为她还要看看白千云!

三个少男少女,目不转晴地瞧着燕飞霞的脸。

他们甚么也不必做,监视着这位‘玄心圣女’,就是他们现在唯一最重要的任务。

燕飞霞忽然笑了。

但她这种笑,有点傻傻痴痴的样子。

在正常的情况下,以她的个性来说,是不会笑成这个样子的。

她的神经一向都没有毛病,她平时也不是那种疯疯癫癫,不伦不类的女人。

但现在,她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      ×      ×

空虚,是一件难受的事。

一点点的空虚,一点点的难受。

十分空虚,便十分难受。

而她现在的空虚,却是前所未有的空虚。

她蜷伏在地上,瞳孔里发射出异样的光芒。

她觉得身子很烫热,似乎患了感冒。

但她却又知道,自己并没有患上感冒。

还是那几个字才能贴切地来形容:她很空虚!

×      ×      ×

在大殿外,有个人正在练功。

这人练的是童子功。

他已四十五岁,能够苦练童子功至今,实在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

他叫冼君铁,是这大殿的主人。

练功是他每天都必不可免的事,今天也不例外,唯一特别的,就是他今天一面练功。

一面瞧着一个出色的大美人——燕飞霞!

燕飞霞喝了燕窝之后,整个人完全变了。

她仿佛变成了一个淫娃!一个荡妇!甚至是一个充满性飢渴的女人!

冼君铁望着燕飞霞,依旧练功,一切程序不变。

燕飞霞忽然笑了笑,笑意淫邪无比。

她这一笑,竟然是望住冼君铁而笑的。

冼君铁还是继续练功,童子功。

但燕飞霞并没有放过他,她的脚步开始移动,一步一步地逼近冼君铁。

冼君铁今年四十五岁,六尺八寸,肌肉结实如铁,而且相貌堂堂。

真是一表人材!

冼君铁外号人称‘君子梅’,喜以梅花为记,亦擅画梅,笔触豪放细腻兼而有之。

冼君铁,今天正面临重大考验。

他是否能过美人关?

×      ×      ×

燕飞霞站在冼君铁面前,不断搔首弄姿,令人心动。

但冼君铁还是不动。

他眼不动,手不动,心也似是完全不动。

童子功练至最高境界,万般色诱也能不动心!

但冼君铁的童子功是否已练至最高境界?

纵使真的已练至最高境界,是否真的能在绝色之前而毫不动心?

现在还未能证实。

因为在冼君铁身边,有一座香炉,香炉上捕着了一支香。

香火只燃到一半。

有人跟他打赌,在一炷香时间之内,决不能抵受得住燕飞霞的诱惑!

冼君铁不相信,绝不相信!

他一向都认为,自己是一个很有定力的男人。

尤其是他所练的童子功,最少已练到了第八层境界,决不会在一个女人的诱惑下,自毁神功于一旦。

那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有人和他打赌,赌他在一炷香时间之内,一定逃不过美人关!

赌注?黄金万两!

除了黄金万两之外,还赌另一件事,那是——主仆之约,他与白千云之间的主仆关保为期十载。

赌法是输的一方,必须在十年之内,成为赢家的奴仆,任劳任怨,不得稍有异议。

这一注的注码,实在太大,绝不寻常!

但冼君铁赌了。

因为他对自己的定力,抱着无穷的自信。

四十五年以來,他一直都是個很有定力的人,既能泰山崩于眼前面色不变,也能坐怀不乱,不为任何美色所惑。

所以,他赌了。

现在,赌局正在进行中。

他相信,在一炷香时间之内,任何女色都不能把他击败,令他破戒。

×      ×      ×

燕飞霞的身体不停地摆动着,就象是一条美丽得斑烂的蛇!

她开始冒汗。

细小的汗珠,密麻麻地铺在她的鼻尖上,那使她看来更是诱人。

她的鼻尖在冒汗,脸颊却是一片砣红,世间上最上等的胭脂,也不能把任何人的脸颊变得这么好看。

她是那样地可爱!那样地出色!更是那样地娇嫩!

冼君铁忽然呛咳了一下!

他练童子功几十年,从来不曾如此心神不定。

这是破题儿第一遭。

他感到不寻常,他必须要摆脱燕飞霞的引诱。

但赌约规定,在这一炷香时间之内,他只可以一直练功,绝不能逃避。

他一逃避开去,就算输了。

可是,燕飞霞两片柔软香气动人之极的樱脣,突然贴在他的嘴上。

洗君铁‘啊’地叫了一声。

燕飞霞搂住了他的颈项。

她是个美若天仙的绝色佳人!

“来吧!难道你真的是个木头人吗?”

冼君铁知道,世间上有四种人,都是不近女色的。

第一种:是修行严谨的高僧、道士。

第二种:太监。

第三种:练童子功的人。

第四种:不能人道者。

冼君铁在分析自己的时候,把第一种和第二种人都撇除了,不必考虑。

他既不是个和尚,也不是个太监。

那么,他究竟是否不能人道?

也不,而且绝不!冼君铁知道,倘若是个不能人道者,根本就练不成他这一门童子功。

换而言之,他是个正常的男人,甚至比许多看来正常的男人还更正常。

可是,为了要练成师门秘传的童子功,他自懂人性以来,便一直禁欲,绝对不能接近女色。

还是师门祖训,绝对不可以违背的禁令!

还是他自愿的吗?数十年来,这问题一直在困扰着他,就连他自己,也弄不清到底是不是自己甘心情愿的。

他愈是付出了太多的代价,就愈是不舍得放弃这种‘成就’。

事实上,他这一门‘童子功’,当他练到三十岁的时候,已经是很厉害的武功了。

他纵横大江南北,罕逢敌手,谁也不敢当着脸,胆敢得罪冼君铁。

但在背后又怎样?别人是否也会同样地敬畏他?还是把他当作一个怪物?一个被背后讥笑的对象?

冼君铁其实还是心中有数的。

可是,他不敢面对这些背后的眼光,背后的讥笑,虚伪尊荣背后的真实境况。

他宁愿每夜借酒消愁,把几十年的郁结深深地埋藏着,他对自己说:“我是天下第一高手!就算今天不是,明天,后天,总会达到这个目标!”

为了这个目标,他一直没有破戒!

一天一天的过去,一年一年地过去,渐渐地,他深信自己决不会一手毁掉自己苦练了数十年的童子功。

直到今天……

燕飞霞出现了,她是一场赌局里的‘赌具’!

但冼君铁自己又怎样?他若破了戒,岂非也成为了另一个‘睹具’?

×      ×      ×

她绝不是庸脂俗粉!

她的挑逗,也绝不是虚伪的挑逗。

她变成这个样子,全然是因为她喝下了那一盅‘燕窝’!

那一盅‘燕窝’,里面的确是有燕窝,但除了燕窝之外,还有三种威力异乎寻常的媚药。

没有人能禁受得起。

一般女子不能!燕飞霞也不能!

任何三真九烈的女子、处子、尼姑,以至一辈子都冷若冰霜,把男人视如粪土的女子,也万万禁受不起!

一喝下去,任何女人都会变成——淫娃荡妇!

香炉中的香火,还在燃点着,而且发出一丝丝一缕缕的烟火……

但更猛烈的欲火,正在香炉的旁边爆发着!

冼君铁终于栽倒在眼前这个似仙似魔的女人手下。

他输了,这一场赌博,他输得很惨!

他输了一万两黄金!

他在十年之内,必须成为白千云的奴仆,任劳任怨,不得稍有异议。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苦练了数十年的童子功,已在这片刻欢娱之间,被毁灭得一干二净!

这是他在一天之前,连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

这似乎是一个极可怕的噩梦。

但这个梦来临了,他反而觉得并不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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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3-12 22:13: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大厮杀


仍然是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

燕飞霞坐在大殿的一张黄金大椅上,两旁分别站立着二十个俊美少男少女。

她穿上了很漂亮的长裙,比最好看的蝴蝶还更好看。

但在这大殿里,她并不是蝴蝶,而是女王。

连冼君铁都只不过是她脚底下的奴仆。

因为他在一场赌博里,输掉了一切。

燕飞霞高高在上,坐在那张雕龙画凤的黄金大椅上,她心中只是思念着一个人的安危。

白千云!

这个魔鬼般的男人,为了自己而跳崖,更为了自己而剖开了胸膛!

真是不要命的疯子!

他现在怎样了?这大殿中所发生的一切事情,究竟又是怎样的一回事?

一切都象是梦!完全难以理解,绝对不可思议的梦。

但这一切一切,偏偏又是真的。

大殿中,气氛祥和。

忽然间,一个脸如白玉,身型修长,神朵俊朗不凡的人,无声无息地站在燕飞霞旁边。

这人赫然正是‘刀的贵族’、‘贵族的刀’,被江湖中人誉为‘玉面至尊’的白少庄主——白千云!

白千云凝视着燕飞霞,眼神深邃,一如无边无际,浩瀚辽阔的汪洋大海。

燕飞霞也凝视着他。

她的瞳孔,早已充满着晶莹的泪。

然后,她的泪就有如断线珍珠般,一颗一颗的掉了下来。

再然后,她有如羔羊般倚靠在白千云的胸膛上……

又再然后……她突然由羔羊变成一条凶狠的母老虎,恶狠狠地一口噬咬在白千云的脖子上!

她恨透了白千云!她要咬死这个骗子!他要咬死这个魔鬼般的男人!

白千云的脖子,迅速地染成一片血红……

一盏红灯,悄悄地挂在沧桑楼的飞檐下。

沧桑楼的确经历过不少沧桑的岁月。

就连沧桑楼的主人,也曾三度易主。

现在,沧桑楼的主人,是一个女飞贼——红玫瑰。

红玫瑰虽然是个女飞贼,但从来没有官府的人敢动她一根汗毛。

因为红玫瑰盗取别人的脑袋,就和她盗窃金银珠宝的本领一样快捷妥当。

她在三年前已向官府大老爷提出警告:“大人若想保住乌纱帽下的脑袋,最好就不要打扰贱妾!”

官府大老爷连忙点头如捣蒜,表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决不敢骚扰她分毫。

红玫瑰!

又美丽又可怕的红玫瑰!

这一晚,云十一郎带着满身酒气,步伐蹒跚地来到了沧桑楼。

他要见红玫瑰,说有很重要的事必须和她面谈。

但红玫瑰的侍婢入画对他说:“小姐不能见你,除非你先洗个澡,再用花叶清香醺洗身体,她才会和你见面谈话!”

红玫瑰有洁癖,云十一郎是知道的。

这时候的云十一郎,也的确是满身肮脏,就连他自己也忍受不了。

能够舒舒服服地洗个澡,实在是无以复加的享受。

“好吧!”他答应了。

入画带着云十一郎进入了沧桑楼。

沧桑楼到底是甚么地方?

答案是:一个足以让男人醉生梦死的销金窝。

在这里,有最大的赌场,有最好的女人,最陈年的各地佳酿,甚至有种种令人意想不到的刺激玩意。

在长街外面望去,沧桑楼并不特别宏伟。

但进入沧桑楼之后,却是别有洞天,通过九曲十三弯的长廊后,里面赫然有几十辆华丽之极的马车停放着。

几十辆马车,几十个车夫,全部属于富豪人物所拥有。

徒步而来的云十一郎,显得一派寒酸。

一个豪门公子,目睹云十一郎寒寒酸酸地走了进来,不禁嗤之以鼻,大为不屑的样子。

云十一郎没有理会他。

入画却突然伸手,闪电般伸手!

她伸手抓向豪门公子的脸!

豪门公子的脸立刻鲜血淋漓,他惊叫。

入画却立刻用一把短刀抵着他的咽喉:“别大呼小叫,再不识相,小心把你一刀阉掉!

豪门公子脸如土色,那里还敢再哼一声。

入画得意洋洋地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居然看来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

云十一郎忍不住问:“你几岁了?”

入画回答:“快十七岁啦!”

十七岁的丫环,却有三十七岁老娘的狠辣手段,却又保持着少女娇憨动人的笑容……

云十一郎瞧着她的脸庞,心中不禁有着火烧一般的冲动。

入画的外貌,并不如何突出,但却另有一种小女儿的风韵。

入画带着云十一郎来到了‘梦妃池’。

入画对云十一郎说:“这是我们小姐沐浴的地方,除了她之外,谁也不能在这里沐浴,但今天,你是例外的一个。”

云十一郎道:“何以对云某格外礼待?”

入画‘噗’—声笑了出来说:“不为甚么,只因为你是云十一郎!”

足足一个时辰后,云十一郎才自‘梦妃池’里走出来。

他现在干净极了,就象是一个剥了壳的熟鸡蛋。

入画很满意。

她对云十一郎说:“小姐知道你迟早会找她,你既然已洗得干干净净,也应该去见一见小姐了。”

入画带着云十一郎,辗转经过几条长廊,十几间房舍、亭台楼阁,最后终于来到了玫瑰小筑。

玫瑰小筑并不小,它座落在一座平静如镜的小湖中央,景色美绝。

小筑内,一个绝色美女,正懒洋洋地轮卧在铺上豹皮的大椅上。

她就是名震大江南北的红玫瑰。

“云少帮主,你终于来了!”她的声音,听来也是懒洋洋,但却令人感到很舒服。

“你早就知道,我一定会到这里来吗?”云十一郎叹了口气。

红玫瑰‘嗤’声笑了一笑:“当今天下大势,除了白千云之外,还有谁能令你感到头疼?”

云十一郎道:“不!你说错了,白千云并不是我最大的敌人,我最大的敌人,向来只是我自己。”

“是真的吗?”

“当然。”云十一郎骄傲地说。

红玫瑰叹一口气:“既然这样,你若要消灭最大的敌人,岂非首先要杀了自己?”

“我没有必要去消灭自己最大的敌人,就让这个大敌人一直存在下去好了。”云十一郎说。

红玫瑰眨了眨眼:“你可知道,我最喜欢勇敢的男人?”

云十一郎道:“世上女子,每多如此。”

他此时所想到的女人却是燕飞霞……

忽然间,一桶水淋在他的头上。

把这桶水淋在他头上的,是红玫瑰!

但后来,云十一郎才知道,那并不是一桶水,而是一钟很香醇、很珍贵的酒!

对于真正的酒徒来说,这当然是很可惜,很浪费的事情。

但云十一郎并不是个普通的人,他甚么场面都见识过,别说只是一边酒,就算是有人把一大桶炸药迎头倒下来,他也不会大惊小怪。

“好酒!”入画反而抢先发出一声赞叹。

云十一郎望了红玫瑰一眼:“你这个丫头,很聪明!很可爱!”

红玫瑰笑了,笑得神秘莫测……

×      ×      ×

在同一夜,青影楼外,来了一顶轿子。

轿夫一前一后,共有两人。

轿中人是谁?

似乎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因为在青影楼外,有十几个人,正在恭恭敬敬地迎接这顶轿子的来临,而且为首一人,赫然竟是五雷敎敎主慕容绝色。

慕容绝色是个很高傲的女人,连云十一郎也给她玩弄在股掌之中。

这轿子里的人,其来历定必非比寻常。

豈料轿子停下来之后,从轿里走出来的人,居然只是一个看来祇有十岁的孩童!而在他后面,还跟着有几个容貌不俗的少女。

这孩童一身衣服金光闪闪、手戴玉镯,笑嘻嘻的走到慕容绝色面前说道:“你又比两年前漂亮了!”

他一开腔,竟然语声苍老,听来最少也有四五十岁以上的年纪!

慕容绝色却不敢和他一般嬉皮笑脸,神态更为恭谨:“尊者取笑了。”

尊者?这小小的孩童,又算是个甚么样的尊者呢?

但他确是叱咤风云,武林中人闻名丧胆的尊者!

而且,他已五十五岁。

他是魔童尊者!人称“魔中之童,童中之魔,亦魔亦童,魔童尊者!”

魔童尊者虽然身形矮小,但却目光炯炯,令人不敢逼视。

“慕容敎主,你不是收了一个很出色的弟子吗?”魔童尊者嘿嘿一笑。

此际,他大马金刀地坐在青影楼内,在他面前,有酒有肉,且堆积如山,身边更有几个少女殷勤伺候。

“好一个美人儿!”魔童尊者瞧着慕容绝色。

“你能够把云十一郎玩弄于股掌间,可见十分聪明,十分难得,我保证,只要妳努力为我劝忠,将来一定大有好处。”

慕容绝色嫣然一笑:“为甚么要等到将来?我不依……”她竟对魔童尊者撒了个娇!

她是个大美人,无论一颦一笑,都足以艳压群芳,她这个神情,的确很能命男人心动。

魔童夺者是个男人,又怎能不为之怦然心动?

他忍不住把她搂抱得更紧。

他问慕容绝色:“你想得到甚么样的好处?”

慕容绝色笑了笑,一言不发。

魔童尊者狂笑:“若是别的女人,想碰碰我的身子,恐怕早已给本夺者把她的手扭断,但你却又不同。”

“真的吗?”慕容绝色嘻嘻一笑,但也就在这霎眼间,她忽然感到有点不妙!

不是有点不妙,而是大大的不妙!

因为魔童尊者虽然在笑,但他的笑中有杀气。

这种杀气,一般是不容易察觉出来的。

但慕容绝色并不是一般人,她本身已经是一条很狡猾的狐狸精。

但狐狸精也有遇上克星的时候。

魔童尊者就是她的克星!

当她察觉到形势大大不妙的时候,忽然听见‘喀嘞’一声,她的足踝骨已给魔童尊者捏碎。

×      ×      ×

魔童尊者杀人,往往无声无息,这一点和慕容绝色完全一样。

也许,这一男一女,本来就是同一类人。

若是别的女人,骤然间给身边的男人捏碎了足踝骨,就算原本是个柔驯的小鸽子,恐怕也会立刻象是杀猪似的大叫起来。

但慕容绝色并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是五雷敎敎主,一个连云十一郎都给她玩弄的女枭雄!

她甚至连笑容都没有收敛,而且最难得的,是她仍然还能笑得那样动人,那样美丽,那样好看。

“你果然不会扭断我的手,只是扭断我的脚。”她仍然象是小鸽子般依偎在魔童尊者的身边。

魔童尊者也在笑,他也好像若无其事一样。

他甚至轻轻地咬着她的耳朵,然后在她耳边笑吟吟地说道:“我的心肝肉儿,我也许喝得太多了,究竟本尊者扭断了你那一只可爱的小脚?是左的?还是右的?”

慕容绝色吃吃一笑:“这又有甚么关系?左左右右,反正两只脚都是属于你的。”

“噢!我真是醉了!醉得糊涂!醉得不知所谓!该打!该打!”魔童尊者一边说,一边用左拳敲打自己的额角,但他的右手,却同时把慕容绝色另一只足踝也‘喀嘞’—声捏碎!

慕容绝色笑声依然,但已有点勉强。

魔童尊者却象是若无其事。

他的确没有事,给捏碎一对脚的人并不是他,而是慕容绝色。

他忽然问身边的另一个少女:“杏媚,你见过世间上最愚蠢的人没有?”

杏媚摇摇头:“没有,因为我从来都不照镜子。”

魔童尊者大笑:“你这样聪明,又怎会是世间上最愚蠢的人?”

杏媚笑道:“尊者谬奖了。”

魔童尊者却又忽然叹一口气:“其实,世间上最愚蠢的人,往往都是看起来十分精明,十分厉害的脚色。换句话说,某些外表看来愈是精明,愈是厉害的人,其实反而是最愚不可及的蠢材!”他一边说,一边望向脸上早已笑意全消的慕容绝色。

慕容绝色仍然和魔童尊者靠在一起,她大可以猝然发难,攻向魔童尊者最致命的地方。

但她没有这样做,她仍然柔驯得象是一只可爱复可怜的小鸽子。

魔童尊者的脸上,渐渐露出了满意之色。

“你果然不是一般的女人,难怪在武林中崛起得这样快,但我实在无法不怀疑,你是否到现在还会对我忠心耿耿?”

慕容绝色不禁幽幽地叹息一声:“你既然在怀疑我,何不干脆杀了我?”

“杀了你?”魔童尊者摇摇头,“怎可以这样?你又没有犯错,我连半点罪名都加不到你的身上,又怎可以把你杀掉?”他的脸上露出了很关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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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露台外面的景色,又宁静又美丽。

但慕容绝色的脸却象是一块冰!一块千年积雪也没有那么寒冷的冰!

她无法忍受魔童尊者对自己的侮辱和玩弄!

她有上好的续骨灵药,可以在很短时间之内把创伤复原。

但心灵上的创伤,却是没法子可以弥补的。
除非用仇人的鲜血!

只有仇人的血,才能填平她这一种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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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云十一郎在地上拾到了一块黄叶。

一叶知秋。

秋天已降临到人间,风中渐渐带来寒意。

但云十一郎的身子并不冷,不但不冷,而且象是烘炉里的一块铁。

因为红玫瑰给了他一边很好很好的酒。

“你一定要把这些酒全部喝掉,然后再来见我。”这是红玫瑰的命令,但她的语气,却象是哀求。

云十一郎很听话,把这一馋酒喝了。他找红玫瑰共赴巫山,她彷彿是另一个慕容绝色,只是比她更年轻、更明艳,但是他此时心中所想的人却是燕飞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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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浓雾如乳。

树林内,白千云正在和燕飞霞欣赏这晨曦的景色。

白千云握着燕飞霞的手,柔声说道:“这些日子以来,委屈你了。”

燕飞霞眨着眼:“你知道就好了。”

白千云望着远方,但远方给浓浓的雾阻隔着,甚么都看不见。

燕飞霞问:“白千云,这是甚么地方?”

白千云道:“这是坟墓。”

燕飞霞道:“但我看不见。”

白千云道:“这将是云十一郎的坟墓,他若不死,我死!”

燕飞霞的心不禁一阵绞痛、抽搐,眼神更是充满着无奈。

她知道,白千云和云十一郎的冲突,已达到了无可收拾,无可避免的地步。

没有人能阻止这一场决战的开始。

也没有人能预料这一战将会在怎样的情况下结束。

这是很可怕的局面,也是燕飞霞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藏在心里的噩梦。

白千云轻拥着她:“我若真的杀了云十一郎,你会不会痛恨我一辈子?”

燕飞霞没有回答。

白千云也不再追问,只是眼神一直凝视着远方。

只是,远方有浓雾,他甚么也看不见。

燕飞霞也同样看不见……

十二天后,同样是这个地方,同样是清晨,但这一天,天色晴朗,再远的景物,也可以一览无遗。

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日子,也是一个很热闹的日子。

还没有天亮,树林内外已布满了人。

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武林中人。

这些人,甚至有些是远自西域、塞外、苗疆等地而来的。

他们都想看一看这场惊天动地的决战!

白千云和云十一郎的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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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千云和云十一郎的决战,上一次是在愁鹰峡上展开,但结果却大大出人意表。

有人说,那根本不能算是决战,但也有人说,那一战已真员实实的展开,只是各有千秋,不分胜负。

但也有人持有完全相反的意见……

只是,这些争论,已完全无关大局,最重要的一战,还看今天。

在树林内,有一块很宽敞的大草坪,这就是白千云将会和云十一郎展开决战的地方。

又有人大发议论,说这一次决战的地点,远比愁鹰峡为佳,因为不必担心在决战的时候,有人跳崖避战。

说有人“跳崖避战”的人,自然都是拥护云十一郎之辈,因为那天跳崖的并不是云十一郎,而是白千云。

但也有更多的武林中人,公开表示相当佩服白千云的勇气。

——白千云武功虽高,但由万丈悬崖直跳下去,无异是拿自己的性命来当作赌注。

此人胆色,实在世间罕见。

但也有人冷嘲热讽,说此事毫不稀奇,若因此事而把白千云捧上半天,那么丁开山这个猥琐之极的屠夫也同样跳崖,那又该如何评价?

总而言之,众说纷耘,各有见地,但究竟谁是谁非,恐怕就算再争论十年八载,也是毫无结果的。

往事不消提,一切纷争,还看今天的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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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林内外,人潮如涌,表面上,这些人都是来看热闹的,但在骨子里,却是剑拔弩张,杀气腾腾。

在一株大树上,蹲着一对巨鸟,正是一神雕老怪一的一对神雕。

司空不平早就混在人群中,不断指指点点,口若悬河,谈个滔滔不绝。

“照老夫看,今天的局势,决非单打独斗那么简单!”司空不平侃侃而谈。

在他身边的是一个老和尚,但这老和尚显然并非真正的出家人,因为他正在扯咬着一条香喷喷的狗腿。

这老和尚望薯司空不平,问道:“何以见得?”

司空不平道:“白千云、云十一郎两大枭雄,为了要在武林中逞强,早已各自暗中培植势力,其中以云十一郎所探取的手段,更是无所不用其极。”

老和尚不断摇头道:“施主此言差矣,云十一郎固然不择手段,白千云恐怕也是不遑多让。”

司空不平道:“你这个狗肉和尚,看来也不是甚么好人,老夫也懒得跟你再说下去!”

老和伺哈哈一笑道:“说得好!说得对!老衲的确不是个好人!”忽然把狗腿骨往司空不平的心脏里插!

司空不平证着眼道:“你果然不是个好人!”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笑了,笑得象是条刚捕捉到兔子的老狐狸!

老和尚的眼色倏地大变!

他手真的狗腿骨,其实早已暗藏利刃,这一插,本来势必要了司空不平的性命,岂料他以为已经插进司空不平的心脏,原来却只是插在司空不平左胁之下的空间。

“是掩眼妖法!”老和尚惨叫!

他在惨叫之际,后脑已给一只巨大神雕啄碎,穿了一个大洞。

司空不平怪笑。

他很得意,因为杀戮终于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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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本是白千云和云十一郎的决战。

可是,这两大年轻高手还未碰头,甚至还没有亮相,林子之内的草坪,已展开了惊象天动地的大厮杀!

司空不平是其中一人。

他原来与白千云很有渊源,白千云的事,也就是一神鵰老怪一司空不平的事。

杀声四起。

无数武林高手,都在这一役杀红了眼,每个人都象是着了魔一样!

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白千云和云十一郎的决战还未开始,这个原本很幽雅很恬静的地方,竟已变成了人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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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外,有两个人!

这两人,一个是魔童尊者,另一个却是丁开山。

丁开山!这个屠夫,他曾经为了要和燕飞霞做一晚短暂的夫妻,不惜甘冒奇险,由鹰愁峡直往下跳。

他并没有死,但也并未曾跟燕飞霞共赴巫山,做那一晚短暂的夫妻。

他给白千云控制了魂魄,整个人变得痴痴呆呆。

可是,今天的丁开山,竟然又再判若两人。

他的神态,说不出的森冷,就象是一只冷静而残酷的猎豹。

魔童尊者目注远方,良久才说道:“小丁,你现在明白了没有?”

丁开山是个又肥又大的巨汉,满手血腥的屠夫,但魔童尊者却称呼他“小丁”。

小丁神情依旧冷漠:“我早就很明白,以白千云和云十一郎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和尊者对抗,所以,我决定弃暗投明,跟随尊者左右。”

魔童掌者脸上泛起了一丝狡猾的笑容:“你能够深明大义,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丁开山也在笑,笑容竟和魔童等者一般狡猾。

——世间上,又有谁能料想得到,这个屠夫丁开山赫然是魔童尊者的亲生子?

没有人能料得到。

白千云才智武功两皆卓绝,但这件事情,他仍然是无法料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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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千云、云十一郎的决战,始终未能如期举行。

在魔童尊者的背后,还另有人。

那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也没有人知道他现在的一切。

现在,他就站在魔童尊者和丁开山的背后。
魔童尊者所做的一切,他都很清楚。

而这一个人,他的面貌看来相当平凡,大概三十来岁,不高不矮,不肥不瘦,穿着的衣服也是平平无奇,毫不抢眼。

但他却是魔童尊者的主人。

这人淡淡一笑道:“你的任务已经完了,你的梦也该醒了。”

魔童尊者倏地面露惊慌之色,嘶声叫道:“主人,属下对主人一向忠心耿耿,并无半点异心,主人何出此言?”

这人轻叹了口气道:“这十几年以来,你立下了极大功劳,但我能给予你的报酬,却是少之又少,说起来,我也十分惭愧。”

魔童尊者听到这里,早已冷汗如雨,声音更是颤抖得十分厉害:“主……主人……属下为主人办事……是理所当然的……属下从来没有想过要得到甚么报酬……再者……主人对待属下,已经很好……很……很好了……”

这人又叹了一口气道:“丁震宇,你平时面对其他江湖中人,是何等潇酒,但在我脚下,你竟变得比一条狗还更不如!”

魔童尊者道:“这……全然是因为主人……武功盖世……威仪可敬之故……”

这人道:“丁震宇,你可知道我的姓名吗?”

童童尊者道:“主人的名讳,属下……既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也不敢冒犯直说……”

这人淡淡道:“你跟随了我这么多年,连我的姓名也不晓得,实在是太委屈啦……”

“不!属下从没有这样想过……”

“以前你不知道,那是过往的事,但现在,你非要知道不可!”这人道:“你若到此刻还不知道主人姓甚名谁,在枉死城内,又如何向阎王诉冤告状?”

魔童尊者大叫:“主人开恩!主人饶命!属下……的确曾有一点点私心……想……想脱离主人到外面去自立门户……但……但后来已觉悟前非……打消了这个念头……”

“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绝无半点虚言。”

“可惜,你的话,我连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倏地,魔童夺者身形鹘起,向后倒退!

他退得极快,而且在撤退之际,双腕抖动,寒芒乱闪,最少有几十件暗器,有如蝗虫般向他的主人飞射过去。

这一手暗器功夫,若在当世武林中排名,绝对不会被排列在前五名之外。

他的主人没有闪避,也没有用任何手法把暗器挡开。

几十件暗器,最少有大半已射进这人的肌肤里。

但这人毫不动容,任由这些暗器插进体内。

他只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魔童尊者。

“很出色的暗器功夫!很不错的轻功!可惜你的主人,却是云……十……一……郎!”

云……十……一……郎!

这四个字,就象是四个轰然响起的焦雷,把魔童尊者的耳朵震撼得完全爆裂开来。

魔童等者倒下了。

他在倒下去之前,双手又再扣满了歹毒无比的暗器,但他连一枚也没有发出,人已倒下。

虽然他已倒下,但却还是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一张不可思议的脸。

他跟随着的“主人”,脸孔忽然由中间爆裂开来。

爆裂的并不是肌肉,祇是皮肤,但这景象已很吓人。

但爆裂皮肤后的“主人”,并没有渗出半点血水。

那就象是一只正在褪壳的虾。

然后,这张脸就蜕变了,由平平凡凡的一张脸,变成一张潇酒俊朗、英伟不凡的脸!

“云十一郎……真的是云十一郎……那么……我……我的主人呢?”魔童尊者躺在地上颤声问。

“你的主人,早已在三天之前,给我用斧头砍掉了脑袋!”

“不!我不相信!我死也不会相信……”

“所以,你只好死吧!”云十一郎笑了,笑意狂傲霸绝,也残酷无比。

没有人能料得到他每天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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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树林内,群雄期待出现的决战,始终没有出现。

白千云没有来,云十一郎也没有来。

但这并不表示,这地方可以天下太平。

相反地,形势更为混乱!

白千云的拥护者,和云十一郎的拥护者,渐渐形成了对峙之势。

终于,大战一触即发。

这是极惨烈的一战,参战双方,所动员的人数竟超逾数千!

几千个武林人,为了两个出色的年轻高手,展开了激烈无比的大混战!

参战者,混合了形形色色的人物。

有僧有俗、有叫化、有道士、有贩夫走卒、有名门正派高手、有邪魔外道之士、有男有女、有海盗有山贼、有妓女、有鸨母,甚至有飞禽走兽在内。

谁能肯定这一战的是与非?

究竟谁是谁非?

无数人在挨命,而拼命的结果,自然是有胜有负。

但胜利者往往祇能“惨胜”。

“惨胜者”虽然是“胜利者”,但却比死还更难受。

一些“惨胜者”,他击败了敌人,敌人死了,他赢了,但却残肢断体,或者是被人刺瞎了眼睛,给敌人把子孙根一刀捣个稀烂等等!

说不出的惨烈!说不出的残酷!

但没有人认为这样的苦战,有甚么不对。

战场!这是战场!而世间上所有的战场,无论或大或小,根本就是人间地狱!

倒是司空不平,他厮杀了一阵之后,忽然大感厌倦,骑着神雕悄悄走了。

没有人问他为甚么要走,就算有人问,他也不会回答。

因为他是司空不平,是个武林怪杰。

怪杰之所以成为怪杰,全然在于一个一怪一字。

×      ×      ×

厮杀不断在持续,无数武林人倒下,但喊杀连天的声音,还是十分可怕。

可是,掀起这场大火并的主角——云十一郎和白千云,始终没有露脸。

终于,有人渐渐醒觉了。

“白千云在哪里?”

“云十一郎呢?他又在甚么地方?”

“白千云!”

“云十一郎!”

这些满身鲜血的武林人,突然不约而同地在呼喊着白千云和云十一郎的名字。

叫喊着这两个名字的声音,愈来愈是响亮!

叫喊之声,很快响彻整个树林,以至树林外的山谷、溪涧和草坪。

但云十一郎和白千云,就象是泡沫一样,忽然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甚么地方……

×      ×      ×

两年后的一个清晨,愁鹰峡上云雾笼罩。

倏地,一阵清越的木鱼声响起。

很名贵的木鱼,其木质之坚实,世间罕见。

那是用一铁包金、黑皮木一造成的木鱼。

这木鱼的价值,足可换来千亩良田,大屋十幢以上。

是谁拥有如此名贵的木鱼?

第六章 霸王谁属

云雾中,出现了一个白衣人。

那是一个衣白如雪的和尚。

和尚自然是秃顶的,这和尚也不例外。

他很年轻,模样也很好看,他若不是个和尚,必然是个很出色的年轻人。

他当然出色,因为他就是云十一郎!

云十一郎出家了,他做了和尚。

他为甚么忽然去做和尚?他不是有着无比的雄心壮志,要成为统领中原武林的一代霸主吗?

曾经是的。

但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

现在,他手里握着的不是兵刃,而是木鱼。

他现在要做的事,也不再是耍弄阴谋,策动流血的大火并。

他觉悟了,忽然觉悟了!

这就是“顿悟”!

怎会这样的?这件事的演变,是否太突然?

太令人难以置信?

看来的确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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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鹰峡,自从两年前,云十一郎和白千云在这峰顶上对峙之后,一直都很平静。

偶然,也会有些自命为英雄的人,相约在这愁鹰峡上决一死战。

但可笑的是:这些自命为武林高手,江湖好汉的决斗者,尚未曾正式展开决战,已给一个老人和一对雄伟无比的巨雕赶走。

这老人,自然就是“神雕老怪”司空不平。

司空不平对这些决斗者咆哮道:“你们这些芝麻绿豆般的小人物,也配在这里决斗吗?荒谬!荒谬!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在这武林怪杰的眼中看来,除了白千云和云十一郎,谁也不配在这鹰愁峡上决斗!

但白千云和云十一郎还会再有决斗的一天吗?

今天清晨,云十一郎来了。

人,还是云十一郎,但却已出了家,他也不再自称“云十一郎”,而是:“贫僧法号了如。”
云十一郎变成了“了如和尚”。

他在出家之前,是武林中最出色的年轻高手,他出家之后又怎样?

不久,又有人出现了。

那是一个容颜憔悴、脸色苍白的人,只见他满脸都是杂乱的胡子,眼神更象是两颗没有生命的石珠子。

但这人身上的衣服,甚是瑰丽……

他是谁?

恐怕世上已没有甚么人,还能认得出,这个究竟是何方神圣?

唯云十一郎这个和尚例外。

也许,他看人,已不再是用眼睛去看,而是用一颗心去看。

这样,也许反而会看得更清楚,也更透彻。

诋听见云十一郎这位“了如和尚”语声平静地说道:“白施主,久违了。”

白施主!这人姓白!

这人赫然竟是‘刀的贵族’,也是‘贵族的刀’的白千云!

白千云!两年不见的白千云,今天终于再度出现在这鹰愁峡上。

但又有谁能想象得到,两年后的白千云,竟会变成这副模样?

没有人能想象得到,就连白千云自己也不能。

有人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但白千云曾经操控着无数人的生死,但到了今天,反而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这当然是连白千云自己也无法逆料的转变。

问题是——谁令白千云变成如此?

×      ×      ×

鹰愁峡上,今天无鹰。

鹰不在,鹰愁何在?

但人在。

鹰无愁,人愁。

白千云,愁眉苦脸,连两条腿也抬不动似的。

他愁眉面对云十一郎,昔年的潇酒,昔年的英气,昔年的雄才谋略,还有昔年的风流面貌……这一切一切,竟都荡然无存。

似是已事隔多年的往事,但实则不外乎短短的两年,但在这年轻高手身上所产生的变化,却是如此地出人意表,甚至是如此骇人听闻。

他若只是一个平凡的年轻人,那么,无论在他身上发生怎样的变化,对整个武林来说,都祇是微不足道的一椿小事。

但他并非别人,而是白千云。

白千云忽然笑了,笑声震天。

云十一郎仍然神态平静,语声更平静:“白施主,你在笑,还是在哭?”

白千云笑声倏止,呆住。

顷俄之间,当真大哭,哭声更骇人!

白千云似是神智不清了。

云十一郎道:“哭是笑,笑也是哭,哭哭笑笑,笑笑哭哭,不一而足。”

白千云开言,立刻不哭,既不哭,也不笑,脸上木无表情。

但他这种没有表情的神态,看来更是令人神伤、黯然、喟叹……

不可一世的白千云,风流倜傥的云十一郎,今天都已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另外的两个人。

就在这时候,鹰愁峡上再出现一个人。

一个女子。

一个容貌罕世难得一见的美女——慕容绝色。

慕容绝色是个美女,也是一个淫妇,甚至是淫妇中的淫妇。

两年前,她确是一个这样的女人。

两年后的今天,她又怎样?

由外表看来,她并没有像白千云和云十一郎般,有着重大的改变,但在骨子里却又怎样?

有一句话叫“骚入骨子里”,那是形容女子眉目传情,令男人连骨头都为之酥软下来的妙绝句语。

此刻,在鹰愁峡上的慕容绝色,正是这样的一个女人。

她骚媚万状,一举手一投足,都足以令任何正常的男子为之想入非非。

但白千云却突然重重一掌拍向她的脸庞!

这一掌极是沉重!沉重得连她的颈骨也给折断!

这已是致命的一掌!

但紧接而来的一击,更恐怖更致命!

他竟然挥刀!

谁也看不见他的刀藏在身上甚么地方,更看不见他这一刀是怎样挥出来的。

但只是一刀,竟把慕容绝色整个人自脑顶、眉心、鼻梁、咽喉、胸膛一直剖了下去。

慕容绝色竟给白千云一刀斩开两片!

白千云一刀斩杀慕容绝色,鲜血漫天飞舞。
凄艳绝伦的一刀!狠辣无情的杀着!

“她早已疯了!这两年以来,她像个母狗般到处找男人!到处勾搭!”白千云悲伤欲绝地嘶喊!

不明内情的人,还会以为他是为了慕容绝色这个淫妇而悲伤。

但云十一郎知道不是。

他并不是用眼睛看出来,而是用一颗心看出来。

×      ×      ×

一轮红日,自东方云层间透射而出。

鹰愁峡上,云雾渐散,但血未干。

一个心如止水的人——云十一郎。

一个悲伤如死的人——白千云。

两人相对,一人手中捧着木鱼,一人手中握着锋刀,似是要展开一场可怕的生死决斗……

但此事绝不会发生!绝对绝对不会!

那是因为,云十一郎早已武功全失!

云十一郎怎会武功全失?

白千云又怎会变成一个如此潦倒,甚至是神态失常的人?

这一切,还得追查另一个人的事。

燕飞霞!

×      ×      ×

燕飞霞虽然武功不高,但她在武林中的影响力,却是至深至远。

她有如此巨大的影响力,是因为她的一举一动,能够影响及当世两位最出色的年轻高手云十一郎、白千云!

云十一郎,本有极大图谋。以他的才智、武功以及对付女人的种种风流手段,此人势力扩展之神速,堪称百载难得一见。

然而,在他内心深处,燕飞霞一直有着最重要的位置,只是连他自己,也不能对这份深厚的感情,作出准确的判断。当他醒悟时,悔恨已迟。

而白千云,本是女人的煞星,脂粉阵中的第一流杀手。

但燕飞霞的出现,竟改变了他的一生。

为了燕飞霞,他曾经以性命作赌注,在这鹰愁峡上直往下跳!

为了燕飞霞,他曾经剖胸挖心,以表白对她的一片真心、痴心。

但白千云却也利用了她,去征服一个苦练了多年童子功的冼君铁。

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罄竹难书。

但如今,伊人何处?

×      ×      ×

木鱼声,喟叹声,呼吸声,心跳声,此起彼落。

云十一郎问白千云:“谁能令施主放下屠刀?”

白千云答:“阎王。”

云十一郎问白千云:“谁能令施主再展雄风?”

白千云答:“无。”

云十一郎问白千云:“霸业已空,梦也空,施主何去何从?”

白千云答:“前有去路。”语毕,大步踏前。

前面是万丈深渊,两年前,他曾经在这个同样的地方,轻轻向下一跳。

今天,他再跳!

两年前,崖下有神雕大金、小金。

但两年后,大金、小金又何在?

×      ×      ×

白千云已跳往万丈悬崖。

他知道,那一对神雕,并不在悬崖下。

他更知道,没有任何人能堕此崖,而可以自救性命。

白千云知道,云十一郎也知道。

但知道又如何?

白千云跳了,跳而无悔。

云十一郎并未伸出援手,因为他知道无济于事。

当白千云要跳下去的时候,他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他道:“你可知道生命中最大的快乐是怎样的?”

这是他以前常对燕飞霞说过的话。

生命中最大的快乐!

燕飞霞永远都记得这句话。

直到在两年前,她由鹰愁峡,就在同一地方跳下去的时候,她仍然没有忘记。

当她跳下去的时候,她曾大叫:“我已得到了生命中最大的快乐。”

那是两年前的事。

燕飞霞死了!她也是由这里直跳下去的!

她为什么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白千云明白,云十一郎也明白。

上天下地,也许就只有这两个最出色的年轻高手,才明白燕飞霞的心境。

她虽然已得到生命中最大的快乐,却也尝尽了生命中最大的痛苦。

她的快乐和痛苦,除了她自己之外,就只有白千云、云十一郎明白。

当燕飞霞生命结束后,白千云整个人就立刻变了。

他直到那一刻,才深切地了解,自己对她的感情有多深!

太深!太深了!深如无底深潭!

也直到那一刻,白千云才能深切地明白,燕飞霞对自己、对云十一郎、对她的师傅慕容绝色有多失望。

她深深的失望,甚至是完全绝望。

人,绝望了,就会作出很多愚蠢的抉择。

×      ×      ×

自此一天,‘刀的贵族’、‘贵族的刀’的白千云,在武林中永远除名。

云十一郎也已除名,他早已自废武功,跟随着一个奇怪极了的老和尚,过着奇怪之极的流浪生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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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3-12 22:13: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大厮杀


仍然是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

燕飞霞坐在大殿的一张黄金大椅上,两旁分别站立着二十个俊美少男少女。

她穿上了很漂亮的长裙,比最好看的蝴蝶还更好看。

但在这大殿里,她并不是蝴蝶,而是女王。

连冼君铁都只不过是她脚底下的奴仆。

因为他在一场赌博里,输掉了一切。

燕飞霞高高在上,坐在那张雕龙画凤的黄金大椅上,她心中只是思念着一个人的安危。

白千云!

这个魔鬼般的男人,为了自己而跳崖,更为了自己而剖开了胸膛!

真是不要命的疯子!

他现在怎样了?这大殿中所发生的一切事情,究竟又是怎样的一回事?

一切都象是梦!完全难以理解,绝对不可思议的梦。

但这一切一切,偏偏又是真的。

大殿中,气氛祥和。

忽然间,一个脸如白玉,身型修长,神朵俊朗不凡的人,无声无息地站在燕飞霞旁边。

这人赫然正是‘刀的贵族’、‘贵族的刀’,被江湖中人誉为‘玉面至尊’的白少庄主——白千云!

白千云凝视着燕飞霞,眼神深邃,一如无边无际,浩瀚辽阔的汪洋大海。

燕飞霞也凝视着他。

她的瞳孔,早已充满着晶莹的泪。

然后,她的泪就有如断线珍珠般,一颗一颗的掉了下来。

再然后,她有如羔羊般倚靠在白千云的胸膛上……

又再然后……她突然由羔羊变成一条凶狠的母老虎,恶狠狠地一口噬咬在白千云的脖子上!

她恨透了白千云!她要咬死这个骗子!他要咬死这个魔鬼般的男人!

白千云的脖子,迅速地染成一片血红……

一盏红灯,悄悄地挂在沧桑楼的飞檐下。

沧桑楼的确经历过不少沧桑的岁月。

就连沧桑楼的主人,也曾三度易主。

现在,沧桑楼的主人,是一个女飞贼——红玫瑰。

红玫瑰虽然是个女飞贼,但从来没有官府的人敢动她一根汗毛。

因为红玫瑰盗取别人的脑袋,就和她盗窃金银珠宝的本领一样快捷妥当。

她在三年前已向官府大老爷提出警告:“大人若想保住乌纱帽下的脑袋,最好就不要打扰贱妾!”

官府大老爷连忙点头如捣蒜,表示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决不敢骚扰她分毫。

红玫瑰!

又美丽又可怕的红玫瑰!

这一晚,云十一郎带着满身酒气,步伐蹒跚地来到了沧桑楼。

他要见红玫瑰,说有很重要的事必须和她面谈。

但红玫瑰的侍婢入画对他说:“小姐不能见你,除非你先洗个澡,再用花叶清香醺洗身体,她才会和你见面谈话!”

红玫瑰有洁癖,云十一郎是知道的。

这时候的云十一郎,也的确是满身肮脏,就连他自己也忍受不了。

能够舒舒服服地洗个澡,实在是无以复加的享受。

“好吧!”他答应了。

入画带着云十一郎进入了沧桑楼。

沧桑楼到底是甚么地方?

答案是:一个足以让男人醉生梦死的销金窝。

在这里,有最大的赌场,有最好的女人,最陈年的各地佳酿,甚至有种种令人意想不到的刺激玩意。

在长街外面望去,沧桑楼并不特别宏伟。

但进入沧桑楼之后,却是别有洞天,通过九曲十三弯的长廊后,里面赫然有几十辆华丽之极的马车停放着。

几十辆马车,几十个车夫,全部属于富豪人物所拥有。

徒步而来的云十一郎,显得一派寒酸。

一个豪门公子,目睹云十一郎寒寒酸酸地走了进来,不禁嗤之以鼻,大为不屑的样子。

云十一郎没有理会他。

入画却突然伸手,闪电般伸手!

她伸手抓向豪门公子的脸!

豪门公子的脸立刻鲜血淋漓,他惊叫。

入画却立刻用一把短刀抵着他的咽喉:“别大呼小叫,再不识相,小心把你一刀阉掉!

豪门公子脸如土色,那里还敢再哼一声。

入画得意洋洋地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居然看来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

云十一郎忍不住问:“你几岁了?”

入画回答:“快十七岁啦!”

十七岁的丫环,却有三十七岁老娘的狠辣手段,却又保持着少女娇憨动人的笑容……

云十一郎瞧着她的脸庞,心中不禁有着火烧一般的冲动。

入画的外貌,并不如何突出,但却另有一种小女儿的风韵。

入画带着云十一郎来到了‘梦妃池’。

入画对云十一郎说:“这是我们小姐沐浴的地方,除了她之外,谁也不能在这里沐浴,但今天,你是例外的一个。”

云十一郎道:“何以对云某格外礼待?”

入画‘噗’—声笑了出来说:“不为甚么,只因为你是云十一郎!”

足足一个时辰后,云十一郎才自‘梦妃池’里走出来。

他现在干净极了,就象是一个剥了壳的熟鸡蛋。

入画很满意。

她对云十一郎说:“小姐知道你迟早会找她,你既然已洗得干干净净,也应该去见一见小姐了。”

入画带着云十一郎,辗转经过几条长廊,十几间房舍、亭台楼阁,最后终于来到了玫瑰小筑。

玫瑰小筑并不小,它座落在一座平静如镜的小湖中央,景色美绝。

小筑内,一个绝色美女,正懒洋洋地轮卧在铺上豹皮的大椅上。

她就是名震大江南北的红玫瑰。

“云少帮主,你终于来了!”她的声音,听来也是懒洋洋,但却令人感到很舒服。

“你早就知道,我一定会到这里来吗?”云十一郎叹了口气。

红玫瑰‘嗤’声笑了一笑:“当今天下大势,除了白千云之外,还有谁能令你感到头疼?”

云十一郎道:“不!你说错了,白千云并不是我最大的敌人,我最大的敌人,向来只是我自己。”

“是真的吗?”

“当然。”云十一郎骄傲地说。

红玫瑰叹一口气:“既然这样,你若要消灭最大的敌人,岂非首先要杀了自己?”

“我没有必要去消灭自己最大的敌人,就让这个大敌人一直存在下去好了。”云十一郎说。

红玫瑰眨了眨眼:“你可知道,我最喜欢勇敢的男人?”

云十一郎道:“世上女子,每多如此。”

他此时所想到的女人却是燕飞霞……

忽然间,一桶水淋在他的头上。

把这桶水淋在他头上的,是红玫瑰!

但后来,云十一郎才知道,那并不是一桶水,而是一钟很香醇、很珍贵的酒!

对于真正的酒徒来说,这当然是很可惜,很浪费的事情。

但云十一郎并不是个普通的人,他甚么场面都见识过,别说只是一边酒,就算是有人把一大桶炸药迎头倒下来,他也不会大惊小怪。

“好酒!”入画反而抢先发出一声赞叹。

云十一郎望了红玫瑰一眼:“你这个丫头,很聪明!很可爱!”

红玫瑰笑了,笑得神秘莫测……

×      ×      ×

在同一夜,青影楼外,来了一顶轿子。

轿夫一前一后,共有两人。

轿中人是谁?

似乎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因为在青影楼外,有十几个人,正在恭恭敬敬地迎接这顶轿子的来临,而且为首一人,赫然竟是五雷敎敎主慕容绝色。

慕容绝色是个很高傲的女人,连云十一郎也给她玩弄在股掌之中。

这轿子里的人,其来历定必非比寻常。

豈料轿子停下来之后,从轿里走出来的人,居然只是一个看来祇有十岁的孩童!而在他后面,还跟着有几个容貌不俗的少女。

这孩童一身衣服金光闪闪、手戴玉镯,笑嘻嘻的走到慕容绝色面前说道:“你又比两年前漂亮了!”

他一开腔,竟然语声苍老,听来最少也有四五十岁以上的年纪!

慕容绝色却不敢和他一般嬉皮笑脸,神态更为恭谨:“尊者取笑了。”

尊者?这小小的孩童,又算是个甚么样的尊者呢?

但他确是叱咤风云,武林中人闻名丧胆的尊者!

而且,他已五十五岁。

他是魔童尊者!人称“魔中之童,童中之魔,亦魔亦童,魔童尊者!”

魔童尊者虽然身形矮小,但却目光炯炯,令人不敢逼视。

“慕容敎主,你不是收了一个很出色的弟子吗?”魔童尊者嘿嘿一笑。

此际,他大马金刀地坐在青影楼内,在他面前,有酒有肉,且堆积如山,身边更有几个少女殷勤伺候。

“好一个美人儿!”魔童尊者瞧着慕容绝色。

“你能够把云十一郎玩弄于股掌间,可见十分聪明,十分难得,我保证,只要妳努力为我劝忠,将来一定大有好处。”

慕容绝色嫣然一笑:“为甚么要等到将来?我不依……”她竟对魔童尊者撒了个娇!

她是个大美人,无论一颦一笑,都足以艳压群芳,她这个神情,的确很能命男人心动。

魔童夺者是个男人,又怎能不为之怦然心动?

他忍不住把她搂抱得更紧。

他问慕容绝色:“你想得到甚么样的好处?”

慕容绝色笑了笑,一言不发。

魔童尊者狂笑:“若是别的女人,想碰碰我的身子,恐怕早已给本夺者把她的手扭断,但你却又不同。”

“真的吗?”慕容绝色嘻嘻一笑,但也就在这霎眼间,她忽然感到有点不妙!

不是有点不妙,而是大大的不妙!

因为魔童尊者虽然在笑,但他的笑中有杀气。

这种杀气,一般是不容易察觉出来的。

但慕容绝色并不是一般人,她本身已经是一条很狡猾的狐狸精。

但狐狸精也有遇上克星的时候。

魔童尊者就是她的克星!

当她察觉到形势大大不妙的时候,忽然听见‘喀嘞’一声,她的足踝骨已给魔童尊者捏碎。

×      ×      ×

魔童尊者杀人,往往无声无息,这一点和慕容绝色完全一样。

也许,这一男一女,本来就是同一类人。

若是别的女人,骤然间给身边的男人捏碎了足踝骨,就算原本是个柔驯的小鸽子,恐怕也会立刻象是杀猪似的大叫起来。

但慕容绝色并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是五雷敎敎主,一个连云十一郎都给她玩弄的女枭雄!

她甚至连笑容都没有收敛,而且最难得的,是她仍然还能笑得那样动人,那样美丽,那样好看。

“你果然不会扭断我的手,只是扭断我的脚。”她仍然象是小鸽子般依偎在魔童尊者的身边。

魔童尊者也在笑,他也好像若无其事一样。

他甚至轻轻地咬着她的耳朵,然后在她耳边笑吟吟地说道:“我的心肝肉儿,我也许喝得太多了,究竟本尊者扭断了你那一只可爱的小脚?是左的?还是右的?”

慕容绝色吃吃一笑:“这又有甚么关系?左左右右,反正两只脚都是属于你的。”

“噢!我真是醉了!醉得糊涂!醉得不知所谓!该打!该打!”魔童尊者一边说,一边用左拳敲打自己的额角,但他的右手,却同时把慕容绝色另一只足踝也‘喀嘞’—声捏碎!

慕容绝色笑声依然,但已有点勉强。

魔童尊者却象是若无其事。

他的确没有事,给捏碎一对脚的人并不是他,而是慕容绝色。

他忽然问身边的另一个少女:“杏媚,你见过世间上最愚蠢的人没有?”

杏媚摇摇头:“没有,因为我从来都不照镜子。”

魔童尊者大笑:“你这样聪明,又怎会是世间上最愚蠢的人?”

杏媚笑道:“尊者谬奖了。”

魔童尊者却又忽然叹一口气:“其实,世间上最愚蠢的人,往往都是看起来十分精明,十分厉害的脚色。换句话说,某些外表看来愈是精明,愈是厉害的人,其实反而是最愚不可及的蠢材!”他一边说,一边望向脸上早已笑意全消的慕容绝色。

慕容绝色仍然和魔童尊者靠在一起,她大可以猝然发难,攻向魔童尊者最致命的地方。

但她没有这样做,她仍然柔驯得象是一只可爱复可怜的小鸽子。

魔童尊者的脸上,渐渐露出了满意之色。

“你果然不是一般的女人,难怪在武林中崛起得这样快,但我实在无法不怀疑,你是否到现在还会对我忠心耿耿?”

慕容绝色不禁幽幽地叹息一声:“你既然在怀疑我,何不干脆杀了我?”

“杀了你?”魔童尊者摇摇头,“怎可以这样?你又没有犯错,我连半点罪名都加不到你的身上,又怎可以把你杀掉?”他的脸上露出了很关心的样子。

×      ×      ×

晨曦,露台外面的景色,又宁静又美丽。

但慕容绝色的脸却象是一块冰!一块千年积雪也没有那么寒冷的冰!

她无法忍受魔童尊者对自己的侮辱和玩弄!

她有上好的续骨灵药,可以在很短时间之内把创伤复原。

但心灵上的创伤,却是没法子可以弥补的。
除非用仇人的鲜血!

只有仇人的血,才能填平她这一种创伤!

×      ×      ×

黄昏,云十一郎在地上拾到了一块黄叶。

一叶知秋。

秋天已降临到人间,风中渐渐带来寒意。

但云十一郎的身子并不冷,不但不冷,而且象是烘炉里的一块铁。

因为红玫瑰给了他一边很好很好的酒。

“你一定要把这些酒全部喝掉,然后再来见我。”这是红玫瑰的命令,但她的语气,却象是哀求。

云十一郎很听话,把这一馋酒喝了。他找红玫瑰共赴巫山,她彷彿是另一个慕容绝色,只是比她更年轻、更明艳,但是他此时心中所想的人却是燕飞霞。

×      ×      ×

清晨,浓雾如乳。

树林内,白千云正在和燕飞霞欣赏这晨曦的景色。

白千云握着燕飞霞的手,柔声说道:“这些日子以来,委屈你了。”

燕飞霞眨着眼:“你知道就好了。”

白千云望着远方,但远方给浓浓的雾阻隔着,甚么都看不见。

燕飞霞问:“白千云,这是甚么地方?”

白千云道:“这是坟墓。”

燕飞霞道:“但我看不见。”

白千云道:“这将是云十一郎的坟墓,他若不死,我死!”

燕飞霞的心不禁一阵绞痛、抽搐,眼神更是充满着无奈。

她知道,白千云和云十一郎的冲突,已达到了无可收拾,无可避免的地步。

没有人能阻止这一场决战的开始。

也没有人能预料这一战将会在怎样的情况下结束。

这是很可怕的局面,也是燕飞霞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藏在心里的噩梦。

白千云轻拥着她:“我若真的杀了云十一郎,你会不会痛恨我一辈子?”

燕飞霞没有回答。

白千云也不再追问,只是眼神一直凝视着远方。

只是,远方有浓雾,他甚么也看不见。

燕飞霞也同样看不见……

十二天后,同样是这个地方,同样是清晨,但这一天,天色晴朗,再远的景物,也可以一览无遗。

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日子,也是一个很热闹的日子。

还没有天亮,树林内外已布满了人。

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武林中人。

这些人,甚至有些是远自西域、塞外、苗疆等地而来的。

他们都想看一看这场惊天动地的决战!

白千云和云十一郎的决战!

×      ×      ×

白千云和云十一郎的决战,上一次是在愁鹰峡上展开,但结果却大大出人意表。

有人说,那根本不能算是决战,但也有人说,那一战已真员实实的展开,只是各有千秋,不分胜负。

但也有人持有完全相反的意见……

只是,这些争论,已完全无关大局,最重要的一战,还看今天。

在树林内,有一块很宽敞的大草坪,这就是白千云将会和云十一郎展开决战的地方。

又有人大发议论,说这一次决战的地点,远比愁鹰峡为佳,因为不必担心在决战的时候,有人跳崖避战。

说有人“跳崖避战”的人,自然都是拥护云十一郎之辈,因为那天跳崖的并不是云十一郎,而是白千云。

但也有更多的武林中人,公开表示相当佩服白千云的勇气。

——白千云武功虽高,但由万丈悬崖直跳下去,无异是拿自己的性命来当作赌注。

此人胆色,实在世间罕见。

但也有人冷嘲热讽,说此事毫不稀奇,若因此事而把白千云捧上半天,那么丁开山这个猥琐之极的屠夫也同样跳崖,那又该如何评价?

总而言之,众说纷耘,各有见地,但究竟谁是谁非,恐怕就算再争论十年八载,也是毫无结果的。

往事不消提,一切纷争,还看今天的决战!

×      ×      ×

树林内外,人潮如涌,表面上,这些人都是来看热闹的,但在骨子里,却是剑拔弩张,杀气腾腾。

在一株大树上,蹲着一对巨鸟,正是一神雕老怪一的一对神雕。

司空不平早就混在人群中,不断指指点点,口若悬河,谈个滔滔不绝。

“照老夫看,今天的局势,决非单打独斗那么简单!”司空不平侃侃而谈。

在他身边的是一个老和尚,但这老和尚显然并非真正的出家人,因为他正在扯咬着一条香喷喷的狗腿。

这老和尚望薯司空不平,问道:“何以见得?”

司空不平道:“白千云、云十一郎两大枭雄,为了要在武林中逞强,早已各自暗中培植势力,其中以云十一郎所探取的手段,更是无所不用其极。”

老和尚不断摇头道:“施主此言差矣,云十一郎固然不择手段,白千云恐怕也是不遑多让。”

司空不平道:“你这个狗肉和尚,看来也不是甚么好人,老夫也懒得跟你再说下去!”

老和伺哈哈一笑道:“说得好!说得对!老衲的确不是个好人!”忽然把狗腿骨往司空不平的心脏里插!

司空不平证着眼道:“你果然不是个好人!”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笑了,笑得象是条刚捕捉到兔子的老狐狸!

老和尚的眼色倏地大变!

他手真的狗腿骨,其实早已暗藏利刃,这一插,本来势必要了司空不平的性命,岂料他以为已经插进司空不平的心脏,原来却只是插在司空不平左胁之下的空间。

“是掩眼妖法!”老和尚惨叫!

他在惨叫之际,后脑已给一只巨大神雕啄碎,穿了一个大洞。

司空不平怪笑。

他很得意,因为杀戮终于开始了!

×      ×      ×

这一天,本是白千云和云十一郎的决战。

可是,这两大年轻高手还未碰头,甚至还没有亮相,林子之内的草坪,已展开了惊象天动地的大厮杀!

司空不平是其中一人。

他原来与白千云很有渊源,白千云的事,也就是一神鵰老怪一司空不平的事。

杀声四起。

无数武林高手,都在这一役杀红了眼,每个人都象是着了魔一样!

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白千云和云十一郎的决战还未开始,这个原本很幽雅很恬静的地方,竟已变成了人间地狱!

×      ×      ×

在林外,有两个人!

这两人,一个是魔童尊者,另一个却是丁开山。

丁开山!这个屠夫,他曾经为了要和燕飞霞做一晚短暂的夫妻,不惜甘冒奇险,由鹰愁峡直往下跳。

他并没有死,但也并未曾跟燕飞霞共赴巫山,做那一晚短暂的夫妻。

他给白千云控制了魂魄,整个人变得痴痴呆呆。

可是,今天的丁开山,竟然又再判若两人。

他的神态,说不出的森冷,就象是一只冷静而残酷的猎豹。

魔童尊者目注远方,良久才说道:“小丁,你现在明白了没有?”

丁开山是个又肥又大的巨汉,满手血腥的屠夫,但魔童尊者却称呼他“小丁”。

小丁神情依旧冷漠:“我早就很明白,以白千云和云十一郎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和尊者对抗,所以,我决定弃暗投明,跟随尊者左右。”

魔童掌者脸上泛起了一丝狡猾的笑容:“你能够深明大义,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丁开山也在笑,笑容竟和魔童等者一般狡猾。

——世间上,又有谁能料想得到,这个屠夫丁开山赫然是魔童尊者的亲生子?

没有人能料得到。

白千云才智武功两皆卓绝,但这件事情,他仍然是无法料得到的……

×      ×      ×

白千云、云十一郎的决战,始终未能如期举行。

在魔童尊者的背后,还另有人。

那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也没有人知道他现在的一切。

现在,他就站在魔童尊者和丁开山的背后。
魔童尊者所做的一切,他都很清楚。

而这一个人,他的面貌看来相当平凡,大概三十来岁,不高不矮,不肥不瘦,穿着的衣服也是平平无奇,毫不抢眼。

但他却是魔童尊者的主人。

这人淡淡一笑道:“你的任务已经完了,你的梦也该醒了。”

魔童尊者倏地面露惊慌之色,嘶声叫道:“主人,属下对主人一向忠心耿耿,并无半点异心,主人何出此言?”

这人轻叹了口气道:“这十几年以来,你立下了极大功劳,但我能给予你的报酬,却是少之又少,说起来,我也十分惭愧。”

魔童尊者听到这里,早已冷汗如雨,声音更是颤抖得十分厉害:“主……主人……属下为主人办事……是理所当然的……属下从来没有想过要得到甚么报酬……再者……主人对待属下,已经很好……很……很好了……”

这人又叹了一口气道:“丁震宇,你平时面对其他江湖中人,是何等潇酒,但在我脚下,你竟变得比一条狗还更不如!”

魔童尊者道:“这……全然是因为主人……武功盖世……威仪可敬之故……”

这人道:“丁震宇,你可知道我的姓名吗?”

童童尊者道:“主人的名讳,属下……既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也不敢冒犯直说……”

这人淡淡道:“你跟随了我这么多年,连我的姓名也不晓得,实在是太委屈啦……”

“不!属下从没有这样想过……”

“以前你不知道,那是过往的事,但现在,你非要知道不可!”这人道:“你若到此刻还不知道主人姓甚名谁,在枉死城内,又如何向阎王诉冤告状?”

魔童尊者大叫:“主人开恩!主人饶命!属下……的确曾有一点点私心……想……想脱离主人到外面去自立门户……但……但后来已觉悟前非……打消了这个念头……”

“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绝无半点虚言。”

“可惜,你的话,我连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倏地,魔童夺者身形鹘起,向后倒退!

他退得极快,而且在撤退之际,双腕抖动,寒芒乱闪,最少有几十件暗器,有如蝗虫般向他的主人飞射过去。

这一手暗器功夫,若在当世武林中排名,绝对不会被排列在前五名之外。

他的主人没有闪避,也没有用任何手法把暗器挡开。

几十件暗器,最少有大半已射进这人的肌肤里。

但这人毫不动容,任由这些暗器插进体内。

他只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魔童尊者。

“很出色的暗器功夫!很不错的轻功!可惜你的主人,却是云……十……一……郎!”

云……十……一……郎!

这四个字,就象是四个轰然响起的焦雷,把魔童尊者的耳朵震撼得完全爆裂开来。

魔童等者倒下了。

他在倒下去之前,双手又再扣满了歹毒无比的暗器,但他连一枚也没有发出,人已倒下。

虽然他已倒下,但却还是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一张不可思议的脸。

他跟随着的“主人”,脸孔忽然由中间爆裂开来。

爆裂的并不是肌肉,祇是皮肤,但这景象已很吓人。

但爆裂皮肤后的“主人”,并没有渗出半点血水。

那就象是一只正在褪壳的虾。

然后,这张脸就蜕变了,由平平凡凡的一张脸,变成一张潇酒俊朗、英伟不凡的脸!

“云十一郎……真的是云十一郎……那么……我……我的主人呢?”魔童尊者躺在地上颤声问。

“你的主人,早已在三天之前,给我用斧头砍掉了脑袋!”

“不!我不相信!我死也不会相信……”

“所以,你只好死吧!”云十一郎笑了,笑意狂傲霸绝,也残酷无比。

没有人能料得到他每天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甚么?

×      ×      ×

在树林内,群雄期待出现的决战,始终没有出现。

白千云没有来,云十一郎也没有来。

但这并不表示,这地方可以天下太平。

相反地,形势更为混乱!

白千云的拥护者,和云十一郎的拥护者,渐渐形成了对峙之势。

终于,大战一触即发。

这是极惨烈的一战,参战双方,所动员的人数竟超逾数千!

几千个武林人,为了两个出色的年轻高手,展开了激烈无比的大混战!

参战者,混合了形形色色的人物。

有僧有俗、有叫化、有道士、有贩夫走卒、有名门正派高手、有邪魔外道之士、有男有女、有海盗有山贼、有妓女、有鸨母,甚至有飞禽走兽在内。

谁能肯定这一战的是与非?

究竟谁是谁非?

无数人在挨命,而拼命的结果,自然是有胜有负。

但胜利者往往祇能“惨胜”。

“惨胜者”虽然是“胜利者”,但却比死还更难受。

一些“惨胜者”,他击败了敌人,敌人死了,他赢了,但却残肢断体,或者是被人刺瞎了眼睛,给敌人把子孙根一刀捣个稀烂等等!

说不出的惨烈!说不出的残酷!

但没有人认为这样的苦战,有甚么不对。

战场!这是战场!而世间上所有的战场,无论或大或小,根本就是人间地狱!

倒是司空不平,他厮杀了一阵之后,忽然大感厌倦,骑着神雕悄悄走了。

没有人问他为甚么要走,就算有人问,他也不会回答。

因为他是司空不平,是个武林怪杰。

怪杰之所以成为怪杰,全然在于一个一怪一字。

×      ×      ×

厮杀不断在持续,无数武林人倒下,但喊杀连天的声音,还是十分可怕。

可是,掀起这场大火并的主角——云十一郎和白千云,始终没有露脸。

终于,有人渐渐醒觉了。

“白千云在哪里?”

“云十一郎呢?他又在甚么地方?”

“白千云!”

“云十一郎!”

这些满身鲜血的武林人,突然不约而同地在呼喊着白千云和云十一郎的名字。

叫喊着这两个名字的声音,愈来愈是响亮!

叫喊之声,很快响彻整个树林,以至树林外的山谷、溪涧和草坪。

但云十一郎和白千云,就象是泡沫一样,忽然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甚么地方……

×      ×      ×

两年后的一个清晨,愁鹰峡上云雾笼罩。

倏地,一阵清越的木鱼声响起。

很名贵的木鱼,其木质之坚实,世间罕见。

那是用一铁包金、黑皮木一造成的木鱼。

这木鱼的价值,足可换来千亩良田,大屋十幢以上。

是谁拥有如此名贵的木鱼?

第六章 霸王谁属

云雾中,出现了一个白衣人。

那是一个衣白如雪的和尚。

和尚自然是秃顶的,这和尚也不例外。

他很年轻,模样也很好看,他若不是个和尚,必然是个很出色的年轻人。

他当然出色,因为他就是云十一郎!

云十一郎出家了,他做了和尚。

他为甚么忽然去做和尚?他不是有着无比的雄心壮志,要成为统领中原武林的一代霸主吗?

曾经是的。

但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

现在,他手里握着的不是兵刃,而是木鱼。

他现在要做的事,也不再是耍弄阴谋,策动流血的大火并。

他觉悟了,忽然觉悟了!

这就是“顿悟”!

怎会这样的?这件事的演变,是否太突然?

太令人难以置信?

看来的确如此。

×      ×      ×

愁鹰峡,自从两年前,云十一郎和白千云在这峰顶上对峙之后,一直都很平静。

偶然,也会有些自命为英雄的人,相约在这愁鹰峡上决一死战。

但可笑的是:这些自命为武林高手,江湖好汉的决斗者,尚未曾正式展开决战,已给一个老人和一对雄伟无比的巨雕赶走。

这老人,自然就是“神雕老怪”司空不平。

司空不平对这些决斗者咆哮道:“你们这些芝麻绿豆般的小人物,也配在这里决斗吗?荒谬!荒谬!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在这武林怪杰的眼中看来,除了白千云和云十一郎,谁也不配在这鹰愁峡上决斗!

但白千云和云十一郎还会再有决斗的一天吗?

今天清晨,云十一郎来了。

人,还是云十一郎,但却已出了家,他也不再自称“云十一郎”,而是:“贫僧法号了如。”
云十一郎变成了“了如和尚”。

他在出家之前,是武林中最出色的年轻高手,他出家之后又怎样?

不久,又有人出现了。

那是一个容颜憔悴、脸色苍白的人,只见他满脸都是杂乱的胡子,眼神更象是两颗没有生命的石珠子。

但这人身上的衣服,甚是瑰丽……

他是谁?

恐怕世上已没有甚么人,还能认得出,这个究竟是何方神圣?

唯云十一郎这个和尚例外。

也许,他看人,已不再是用眼睛去看,而是用一颗心去看。

这样,也许反而会看得更清楚,也更透彻。

诋听见云十一郎这位“了如和尚”语声平静地说道:“白施主,久违了。”

白施主!这人姓白!

这人赫然竟是‘刀的贵族’,也是‘贵族的刀’的白千云!

白千云!两年不见的白千云,今天终于再度出现在这鹰愁峡上。

但又有谁能想象得到,两年后的白千云,竟会变成这副模样?

没有人能想象得到,就连白千云自己也不能。

有人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但白千云曾经操控着无数人的生死,但到了今天,反而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这当然是连白千云自己也无法逆料的转变。

问题是——谁令白千云变成如此?

×      ×      ×

鹰愁峡上,今天无鹰。

鹰不在,鹰愁何在?

但人在。

鹰无愁,人愁。

白千云,愁眉苦脸,连两条腿也抬不动似的。

他愁眉面对云十一郎,昔年的潇酒,昔年的英气,昔年的雄才谋略,还有昔年的风流面貌……这一切一切,竟都荡然无存。

似是已事隔多年的往事,但实则不外乎短短的两年,但在这年轻高手身上所产生的变化,却是如此地出人意表,甚至是如此骇人听闻。

他若只是一个平凡的年轻人,那么,无论在他身上发生怎样的变化,对整个武林来说,都祇是微不足道的一椿小事。

但他并非别人,而是白千云。

白千云忽然笑了,笑声震天。

云十一郎仍然神态平静,语声更平静:“白施主,你在笑,还是在哭?”

白千云笑声倏止,呆住。

顷俄之间,当真大哭,哭声更骇人!

白千云似是神智不清了。

云十一郎道:“哭是笑,笑也是哭,哭哭笑笑,笑笑哭哭,不一而足。”

白千云开言,立刻不哭,既不哭,也不笑,脸上木无表情。

但他这种没有表情的神态,看来更是令人神伤、黯然、喟叹……

不可一世的白千云,风流倜傥的云十一郎,今天都已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另外的两个人。

就在这时候,鹰愁峡上再出现一个人。

一个女子。

一个容貌罕世难得一见的美女——慕容绝色。

慕容绝色是个美女,也是一个淫妇,甚至是淫妇中的淫妇。

两年前,她确是一个这样的女人。

两年后的今天,她又怎样?

由外表看来,她并没有像白千云和云十一郎般,有着重大的改变,但在骨子里却又怎样?

有一句话叫“骚入骨子里”,那是形容女子眉目传情,令男人连骨头都为之酥软下来的妙绝句语。

此刻,在鹰愁峡上的慕容绝色,正是这样的一个女人。

她骚媚万状,一举手一投足,都足以令任何正常的男子为之想入非非。

但白千云却突然重重一掌拍向她的脸庞!

这一掌极是沉重!沉重得连她的颈骨也给折断!

这已是致命的一掌!

但紧接而来的一击,更恐怖更致命!

他竟然挥刀!

谁也看不见他的刀藏在身上甚么地方,更看不见他这一刀是怎样挥出来的。

但只是一刀,竟把慕容绝色整个人自脑顶、眉心、鼻梁、咽喉、胸膛一直剖了下去。

慕容绝色竟给白千云一刀斩开两片!

白千云一刀斩杀慕容绝色,鲜血漫天飞舞。
凄艳绝伦的一刀!狠辣无情的杀着!

“她早已疯了!这两年以来,她像个母狗般到处找男人!到处勾搭!”白千云悲伤欲绝地嘶喊!

不明内情的人,还会以为他是为了慕容绝色这个淫妇而悲伤。

但云十一郎知道不是。

他并不是用眼睛看出来,而是用一颗心看出来。

×      ×      ×

一轮红日,自东方云层间透射而出。

鹰愁峡上,云雾渐散,但血未干。

一个心如止水的人——云十一郎。

一个悲伤如死的人——白千云。

两人相对,一人手中捧着木鱼,一人手中握着锋刀,似是要展开一场可怕的生死决斗……

但此事绝不会发生!绝对绝对不会!

那是因为,云十一郎早已武功全失!

云十一郎怎会武功全失?

白千云又怎会变成一个如此潦倒,甚至是神态失常的人?

这一切,还得追查另一个人的事。

燕飞霞!

×      ×      ×

燕飞霞虽然武功不高,但她在武林中的影响力,却是至深至远。

她有如此巨大的影响力,是因为她的一举一动,能够影响及当世两位最出色的年轻高手云十一郎、白千云!

云十一郎,本有极大图谋。以他的才智、武功以及对付女人的种种风流手段,此人势力扩展之神速,堪称百载难得一见。

然而,在他内心深处,燕飞霞一直有着最重要的位置,只是连他自己,也不能对这份深厚的感情,作出准确的判断。当他醒悟时,悔恨已迟。

而白千云,本是女人的煞星,脂粉阵中的第一流杀手。

但燕飞霞的出现,竟改变了他的一生。

为了燕飞霞,他曾经以性命作赌注,在这鹰愁峡上直往下跳!

为了燕飞霞,他曾经剖胸挖心,以表白对她的一片真心、痴心。

但白千云却也利用了她,去征服一个苦练了多年童子功的冼君铁。

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罄竹难书。

但如今,伊人何处?

×      ×      ×

木鱼声,喟叹声,呼吸声,心跳声,此起彼落。

云十一郎问白千云:“谁能令施主放下屠刀?”

白千云答:“阎王。”

云十一郎问白千云:“谁能令施主再展雄风?”

白千云答:“无。”

云十一郎问白千云:“霸业已空,梦也空,施主何去何从?”

白千云答:“前有去路。”语毕,大步踏前。

前面是万丈深渊,两年前,他曾经在这个同样的地方,轻轻向下一跳。

今天,他再跳!

两年前,崖下有神雕大金、小金。

但两年后,大金、小金又何在?

×      ×      ×

白千云已跳往万丈悬崖。

他知道,那一对神雕,并不在悬崖下。

他更知道,没有任何人能堕此崖,而可以自救性命。

白千云知道,云十一郎也知道。

但知道又如何?

白千云跳了,跳而无悔。

云十一郎并未伸出援手,因为他知道无济于事。

当白千云要跳下去的时候,他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他道:“你可知道生命中最大的快乐是怎样的?”

这是他以前常对燕飞霞说过的话。

生命中最大的快乐!

燕飞霞永远都记得这句话。

直到在两年前,她由鹰愁峡,就在同一地方跳下去的时候,她仍然没有忘记。

当她跳下去的时候,她曾大叫:“我已得到了生命中最大的快乐。”

那是两年前的事。

燕飞霞死了!她也是由这里直跳下去的!

她为什么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白千云明白,云十一郎也明白。

上天下地,也许就只有这两个最出色的年轻高手,才明白燕飞霞的心境。

她虽然已得到生命中最大的快乐,却也尝尽了生命中最大的痛苦。

她的快乐和痛苦,除了她自己之外,就只有白千云、云十一郎明白。

当燕飞霞生命结束后,白千云整个人就立刻变了。

他直到那一刻,才深切地了解,自己对她的感情有多深!

太深!太深了!深如无底深潭!

也直到那一刻,白千云才能深切地明白,燕飞霞对自己、对云十一郎、对她的师傅慕容绝色有多失望。

她深深的失望,甚至是完全绝望。

人,绝望了,就会作出很多愚蠢的抉择。

×      ×      ×

自此一天,‘刀的贵族’、‘贵族的刀’的白千云,在武林中永远除名。

云十一郎也已除名,他早已自废武功,跟随着一个奇怪极了的老和尚,过着奇怪之极的流浪生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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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3-13 04:36:22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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