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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江上鸥《火圣剑手系列之四:赤龙金戟令》校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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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9-18 17:10:2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try85 于 2021-10-11 20:46 编辑

《火圣剑手系列之四:赤龙金戟令》江上鸥

出版社:文化艺术出版社
出版时间:1993-09-01

第一章 京畿血案
  秋叶凋零,黄花满地。
  凄迷的驿路从京城延伸出来,向南直通向芦沟桥畔。
  官道上。
  一队马车辚辚而来,赶车的是个苍头,西风腊腊吹动他的衣袂,虽是身着皂衫戴幞头,却依然显得器宇轩昂。
  此人不是别人,是名动京华的振东镖局大当家“天魔刀”许墨林,他身高七尺,宽胸厚背,四方脸膛,圈腮胡子,一部白黑相杂的胡子足有尺半长,双眼精光暴射,可以想象得到他的内功有多精深。
  有人能请得动他,而且是在如此鬼魅出没、险恶万分的道上保镖,不能说不是绝大的面子。
  谁有这个面子请动他?
  京城里惟有林忠能请动他。
  这倒不是林忠的官大、面子大,论官职林忠不过是个小小的输林院编修,京城里想请许墨林保镖的要员大臣大有人在。
  “天魔刀”许墨林要价很高,也还是有人出重金来聘,因为聘着“天魔刀”许墨林,能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无论怎么说也是值得的。尽管这样,还是没有一个人能请得动他。
  “天魔刀”许墨林武功高吗?
  “天魔刀”许墨林武功超群,他那一把狼牙锯齿金刀使得出神入化,七十二招式天魔刀法,变幻莫测,加上他为人仗义,讲求江湖道上的信义规矩,所以无论黑道白道,都不去招惹他。他保的镖又快又保险,振东镖局因此享誉京华。
  江湖走镖要有个镖旗,要打响片,打响片如同下帖子,向绿林同道打招呼,镖局是在官府备了案的,领有凭信,当然也有走信镖的,那是凭自己的本事和信义走镖。
  “天魔刀”许墨林从来只走响镖,不过今日倒是例外,既不打镖旗,也不打响片,他和镖行里的其他七名趟子手竟化装成了下人,而且自己赶起车来了。
  这是为何?
  瞭知内情的人才知道,“天魔刀”许墨林与大理寺卿林忠的弟弟登州守备林相成是当年成祖皇帝北征阿噜台时的同营兄弟,同在忠勇王金忠帐下效力。“天魔刀”许墨林在攻打大同城时遇险,是林相成死命营救,为此二人结成生死兄弟。
  当今英宗皇帝年纪尚轻,一切皆由宦官头子王振说了算,伴君如伴虎,人人都有朝不保夕的感觉,林忠不想在险地再待下去,于是同许多同僚一起辞官乞归。
  然而,京畿重地,血案连连,三天之内已有七名朝臣惨遭杀戮。
  京畿通往外省的驿道上同样波诡云谲。
  去职乞归的官员,屡遭强盗抢掠。
  令人发指的是,不光劫掠财物,杀人越货,而且奸杀这些官宦人家的家小女儿。
  这一切使商旅视若畏途不说,就是有武林高手护镖的镖行,也闻风胆惊。
  京畿连连发生的惨案,不能不使人心惊肉跳,林忠这才想起“天魔刀”许墨林与胞弟是生死之交,于是,聘他保镖护送自己返回故里。
  “天魔刀”万许墨林确是为了护送林忠,但也是为了借机查清京畿道上连串血案。他护镖数十载同黑道白道上的许多英雄豪杰都有交谊,因此他要弄个究竟,以免使整个武林因少数败类而蒙羞含垢,声名狼藉。
  远方。黄土坡上。
  有一团火焰在飘动,形状像骏马,马上的人要么也是披着火红的披氅,否则不会通体火红。火红的骏马像一面旗帜在秋风中猎猎飘着。
  “天魔刀”许墨林的振东镖局的趟子手们护卫着林忠一家南行。
  头前这辆车子上蒙着轿帘,不过影绰绰可以看出里面坐着两个人影,不用说是林忠同他的幼子林伯齐。
  第二辆马车上显得有些纷杂,不时有垂髫的少女从车窗中伸出脑袋来,四下张望,后面的车辆上装的是箱笼,那大约是行囊细软。
  秋风萧瑟,艳阳却高照着,大地万物似被光波洗过一般,澄澈空明。
  甚好的天气,车队里却寂然无声,好似都睡着了,唯有车轮滚动的吱格声才使人不至于产生步入末日世界的错觉。
  其实,车里的人们,一个也没有睡着,人人大睁着恐怖的眼睛,等待着可能出现的嗜血魔鬼,仿佛这不是回乡的路,而是通往死亡宫殿的小径……
  马车向芦沟桥驶去。
  天上刮来一阵乌云,大地骤然间变得黯然。
  突然!芦沟桥头冒出来了一个蒙面豪客。
  他用黑布蒙住脸面,非鬼非人。
  他手中擎着明晃晃钢刀,非人非鬼。
  露着的双眼里闪射着骇人凶光。
  他举起一只手,朝前方一推,仿佛有股无形神力,马车被阻挡住,驾辕的枣红马咴咴收起前蹄,人立而起,差点把车轿掀翻。
  “天魔刀”许墨林紧勒惊马,刹住车,足在车辕上一点,好轻捷的身手,似一片秋叶,轻轻落到了那蒙面客身前丈余的地方:“什么人,青天白日开这样的玩笑!”
  “开玩笑?是的!爷们是想开个大玩笑!”话声未落,蒙面客冲天而起,居高临下,刀劈“天魔刀”许墨林。
  “天魔刀”许墨林一声清叱:“狂徒!休得猖狂!”身影随风斜飘而起,避过了立劈华山这一刀。蒙面客不等身子落下,左脚在右脚上一点,复又弹起,偏转刀锋,横刀一抽,倏然化为一道强烈的光华,一刀接一刀,又快又急,追劈“天魔刀”许墨林。
  许墨林的身形像狂风中的飘叶一般,左摆右荡,连连避过蒙面客的快刀,他是在看刀路,他想认出是哪一家的招数,以出对策。然而,蒙面客出刀十分诡谲,一刀一个门法,时而是少林,时而是武当,时而又是崆峒鱼龙小叶刀,时而又是朔北九转断肠刀,刀路很杂,使你无法分辨。
  蒙面客的刀法又刁又狠又怪,且连环使出,转眼已经砍了三十六刀。
  “天魔刀”许墨林终究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哪容肖小之辈如此欺侮,趁蒙面客一刀砍老之时,身形一顿,如电欺近,这进逼的一招,令蒙面客无法出手改招。“天魔刀”许墨林出手之快,大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手虚晃,似擒上盘捉肩拿肘,右手则疾速扣住了蒙面客的脉门。
  蒙面客亦非泛泛之辈,想用献花佛手,提刀刺“天魔刀”许墨林的咽喉。
  这可是班门弄斧了。
  献花佛手是“天魔刀”中的最初七节,哪还有蒙面客的巧事可占。
  “天魔刀”许墨林搭手一扣,腕一翻,刀已经搁到了蒙面客的脖子上,只一拉,蒙面客便颈绽血花,鲜血如注,许墨林用手去揭蒙面黑布,他要看看京畿道上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在作怪,光天化日之下,杀人越货弄得天下不太平。
  就在他撕开蒙面黑布,察看真相之际,林忠浑身上下是血,从车中奔逃出来,手中还擎着一把滴血的剑。
  “天魔刀”许墨林一看,自己带来的趟子手已经纷纷倒地,有七八个歹徒在赶尽杀绝,不是刀砍就是剑刺,马车之中惨号声不绝,轿帘上溅满了血,惨不忍睹。许墨林正要回救,林忠一把拉住他,要他倒伏在地。
  林忠道:“许大侠,是我连累了你和你的镖局!”
  “天魔刀”许墨林道:“事已至此,还说这些干什么。”
  “好!下官有一重任相托,这里有一份密件,万请送往登州府,交给我胞弟,这是京畿血案的缘由,眼下权阉当道,天子不谙世事,有冤也是无处申的,请吾弟好好保存,待到君王开眼之日,这就是洗冤的明证。”林忠说完,用手中的宝剑往脖子上一抹。
  “天魔刀”许墨林手中捧着那份密件,没料到林忠会走这一步,想阻拦,晚了,但见热血飞溅,林忠已经魂飞天外了。
  “天魔刀”许墨林顾不得许多,就地打了几个滚,滚到一处洼地,见一旁有道地堰,地堰上有道石缝,便将密件塞了进去,顺手又拾了块石块,在旁作了个记号。然后跃出洼地。然而等他爬出洼地时,又一个蒙面客正手持扑刀在等着他,不过,他显然是刚刚赶到,没有发觉“天魔刀”许墨林在洼地做了什么手脚。
  “天魔刀”许墨林周身血液被惨像所沸腾,以掌代刀,直取蒙面客。他决意要撕开他们的面目。就在此时忽听晴空一声怪唳,那怪唳声初听来约在半里之外,然而只是一瞬,尾音落下时,飒飒的衣袂飘动之声已在后脑。有人犹如一阵地旋风,直扑“天魔刀”许墨林。
  不用回身,“天魔刀”许墨林也知道来者轻功奇高。
  一道强劲的罡风卷来。
  高手相遇,只在电光石火一瞬,一个高手出手速度就是生死之间的符应。
  “天魔刀”许墨林够敏捷的了。他来不及再回首去辨别察看,猛地向前一窜,身子飞快飘出,这一步越出足足二丈有余,整个人仿佛是从空气里滑过,而不是迈步走出去似的。
  正是这一步,使他得以避过狠辣一击。与此同时,回手一拨,将蒙面客推向来客,看似轻松一拨,其实“天魔刀”许墨林是借力反弹,其送出的内力使蒙面客射到来客面前已经不是寻常之人,而是人刀合一,锐利异常的罡气了。
  眼看蒙面客的刀尖离来客只有三分,瞬间来客将血染黄土。
  哪知来客不慌不忙,刀尖递胸,他只抬手,用指一弹,钢刀居然像木片生生折断。而这一折之力,竟然把蒙面客活活震死在当场。
  “天魔刀”许墨林趁机急退,正想回到车上取下兵刃,哪知极目之处哪里还有车队的影踪。
  地上除了一滩又一滩的血水以外,再就是没有化完的尸骨,回身再看,来客同样是蒙面客,不同的是这一位用白布蒙面,浑身上下亦是白色的披氅。
  “许大镖头,你还管闲事吗?”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专跟官家作对,你说是什么人?”
  “可也得分个青红皂白,林忠林大人为官清正,廉洁奉公,是被阉党陷害的好人,这样的人你们也要赶尽杀绝?”
  “因为他知道的事太多了!”
  “那么!那些孩子呢?”
  白衣蒙面客被问住了,顿了顿接着答非所问道:“许大镖头,我说你还是闲事管多了!”
  白衣蒙面客说毕双掌一翻,全力拍出两掌。
  “天魔刀”许墨林右掌一圈挡过,左掌硬接,两人掌力相接,“天魔刀”许墨林立知对方功力浑厚刚挺、威猛凌厉,要比自己估计的要高,只接了这一掌,便觉得五脏六腑上挤、血脉贲涌,要不是早有防备,准得被他震碎内脏而殁。自忖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再说林忠大人留有遗言,自己不去承诺,又去交给哪个?不如抽身而退,相信终有一天是能查出真正元凶的。想到此,“天魔刀”许墨林撤步要走,哪知身形未起,白衣蒙面客扬手一抖,打出三枚暗器。
  “天魔刀”许墨林听风辨器,回身探手扫腿,接一扫二,将暗器之凶险尽皆化解。
  哪知这三枚暗器看着是实,其实是虚,虚招后面是十分狠毒的实招,一蓬牛毛针,无声无息飘然疾射而至,等到“天魔刀”许墨林发觉背部发木方知着了道儿。
  “天魔刀”许墨林怒喝一声:“无耻小人,暗器伤人!”说毕如箭一般标出,身形直袭白衣蒙面客。
  “天魔刀”许墨林这一下发得猝然,声势惊人。
  白衣蒙面客却不为所动,仿佛知道他已是强弩之末,只是为了隔远些好观戏,才退后了几步。
  果不其然,“天魔刀”许墨林人在半空飞行,身子却已经发软,不等击着目标,半身已经麻木,只得飘落下来。
  白衣蒙面客桀桀笑道:“许墨林!我想你在江湖混了这么多年,必然知道九步追魂散的厉害,九步追魂散是有孔便入的,别说中了牛毛针,就是沾上一点也会侵入体内。任何人只能走出八步,第九步必倒无疑,饶你是江湖一等一的好汉,也只能到阴间去管闲事了!嗄嗄嗄哈!”白衣蒙面客阴恻地说。
  “好!我许墨林认栽!要杀要剐任尔的便!”
  “不!没那么便宜!我要你想死不能,想活难受!”白衣蒙面客说毕让手下人挑了“天魔刀”许墨林的脚筋。
  在许墨林的痛呼痛骂声中,白衣蒙面客又罡指迭出废了他的武功。
  “天魔刀”许墨林悲愤异常,他不是悲愤别的,是悲愤自己到如今识别不了这些蒙面客是何来路。
  马车被赶往河滩洼地。
  林忠和他的家眷老少、家人使女,一个摞一个装在车厢里,滴滴答答的鲜血不停地从车轿底板上流下来。
  河滩上堆满了柴草,马车被驭手赶进了柴草堆,卸了鞍马,马儿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闻过了血腥味,如今闻到草香,撂蹄儿撒欢去了。
  火焰冒起来了,浓浓的白烟,浓得像白灰泥的墙柱子,白得瘆人,白烟中升起一股黄黄的东西,随着风一吹,轰然一声,白烟爆发了,燃成了熊熊烈火。
  焚尸扬灰,这是白衣蒙面客的杰作。
  然而,在远远的高坡上,在那棵古老的足有三百岁的古槐的虬曲的枝干上,正有一双鹫一样的目光,注视着这惨绝人寰的一幕……
  许墨林悲愤地长啸一声,那悲那哀那凄切那冤恨全裹在这一声之中,几乎惊破了长天……

第二章 登州府的怪事
  登州府曾出现过这样一件奇事。
  登州府守备林相成的儿子,小小年纪却十分爱水,常到丹崖下去赶海、游泳。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什么机遇,他居然成了海豹的朋友,只要入水游泳,便会有一群海豹在他身边嬉游,不是海豹们用头拱他出水面,托举着他戏耍,就是他骑着海豹闹海,后来甚至让海豹们带领他周游起长山列岛来了,俨然成了一个闹海的小哪吒。
  他有名有姓,是林相成的掌上明珠,父亲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林九龙。
  有一天,卫士林东登州水军派了一艘战船,在一旁监护着骑海豹嬉戏的林九龙,突然,海面发龙兵过。
  渤海湾每年都有巨鱼过往,当地人称“龙兵过”,其时,一条条巨鱼栉比驾飞浪,飞风而迥翔。
  那巨大的鱼儿,其实就是鲨、鲸,他们一边游进,一边戏耍,搅得满海沸腾。
  只要这大家伙一到,水族便纷纷规避,连鼋鼍都藏之深水不敢探头。
  龙兵之前自有探马,鱼群前有一条粗而短的鱼,会飞跃,俗称“旗兵”、“炮手”,弹跳惊人,从水中飞跃向空中,一跃而能飞行十几丈。
  旗兵一过便是鲨将,后面方是巨鲸。
  大鲸喷水达数十尺,水柱端处如开莲花,蔚为壮观。
  龙兵上空海鸟成群,似朝奉的仪驾。
  龙兵过时一般秋高气爽,水平如镜的海面会波涛骤起,真如万川倒流、八气磅礴。
  龙兵到来,令人奇怪的是,龙兵队伍中居然还有一个孩子立在长鲸之背,驾驭着长鲸前进。
  登州水军认为非神即妖,岸上的人们纷纷焚香祷祝,但水军却扯起了弓箭,因为,他们要保护守备的公子。
  龙兵近来,直趋驭海豹的林九龙。
  那娃儿要幼鲸接近他。二人相近,那娃儿一招手,林九龙居然要跃上鲸背。
  水军在船上远远地看见,只道是鲸背上的妖孽,使了什么魔法,于是,箭弩齐射,幼鲸似乎听到了巨鲸的鸣声,把头一低,身子随之没入水中,海豹同样,紧急下潜。
  那娃儿没防此警,措手不及,张手跌入鲸泳激起的巨大水旋之中。
  林九龙同样没有防备,也跌入深渊。
  巨鲸怒鸣一声,似箭一般向战船冲去,只急转弯,甩尾一击,战船顿时沉入大海。
  那娃儿和林九龙分别被鲸和海豹救起。
  那鲸似乎怕将人家的孩子弄伤了不好交待,于是由母鲸驮着直回崆峒岛。
  那海豹同样怕有人伤害背上的孩子,便游到了一个不知名的荒岛上,过了月余,才送回登州。
  令人大为叹奇的是,林九龙居然一下子长成,而且每饭斗米,饭量大得吓人。只月余便出落成了一个纠纠汉子,也不过四五岁的人长成了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
  又一年,登州府又出了一件怪事。
  三个兵丁陪着总兵林相成的公子林九龙在蓬莱阁丹崖下赶海,多半天过去了,收获颇丰,不仅抓了一篓螃蟹,而且还拾了一篮子海参。
  林公子正在乐不可支的时候,忽觉背后有人拍了一下肩头,他扫头一看是个头戴道冠,身穿道袍的牛鼻子老道。
  那老道问道:“小娃儿!你是总兵府的大公子林九龙吧?”
  林九龙坦诚地点了点头。
  “你几岁啦?”
  “五岁!”
  “不对!五岁就长这么高的个子,骗人吧!”
  林九龙身高足有五尺,分明已是个大人模样。
  尽管道爷表示不信,他还是埋头蟹篓正色地道:“五岁就是五岁,这还有假吗!”
  “不假?那好!”道人似乎只求得到印证,他又端详一下林九龙,又道:“你的额头与人生得不同。”
  “是吗?怎么不同?”林九龙仰起头来天真地问。十分稚气的脸,使人毫不怀疑他仅仅五岁。
  那道人用手在他头顶上摩挲了几下,林九龙只觉头晕脑胀昏昏欲睡。道人嘻嘻笑道:“尝过飘飘欲仙的滋味吗?这就是!”说毕把林九龙扶到了滩岸上,放平以后,在他身上好一番搓弄,然后回头对三个捉螃蟹捉得正在兴头上的兵丁喊道:“哎!三位,你们小爷犯晕病了。”
  三个兵丁踢得水花飞溅,如飞赶到。见状惊问:“你把我们家公子怎么样啦?”
  “赶快抬回去救治吧,要不就来不及了。”
  三个兵丁本想动粗,一听道人这样讲,又见小公子痛苦惨状,也就顾不得了,为首的一个大个子兵丁狠狠地瞪了道人一眼道:“回头再找你算帐。”
  道人答道:“不用不用!三日后,我自会登门来讨杯喜酒喝的。”
  三个兵丁抬着护着林九龙朝登州总兵府奔去。
  那道人在背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专门说给他们三人听:“这病恐怕是没人能治!”
  林九龙被抬回总兵府,上下忙成了一团,尤其急坏了总兵夫人邓贞娘,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急催着总兵林相成延请医生。
  医生请了一拨又一拨,都是看了看摇头而去,谁也说不出是什么怪病。
  接下来怪事迭现,总兵府来了几批江湖人士,自称能治此类怪病,但是把人搬过来搬过去,推血过宫也罢,解穴也罢,什么方法都用了,那林公子人虽已醒,却只会流泪,不会说话,四肢瘫软,不能站立,总也找不到病因病根。医者只能摇摇头告退。
  林九龙就这么昏沉沉躺了两天,林相成问清楚在九龙晕倒的现场有个道人,而且怪言怪语,断定是那道人所为。便派兵四出寻找那个怪道人。
  然而,寻也是白费鞋袜,总兵府的兵丁全城搜遍,也未见那怪道人的踪影,一张露布,悬赏讯查,也未见有人来报告消息。
  第三日傍晚时分,城门口来了个英俊后生,瞧见了露布,仔细读了上面的内容,面上露出了一丝难以觉察的阴云。他在悦来客店歇下了脚,然后,洗去了一路风尘。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上了长街。
  总兵府一家人正在愁眉不展,盼望道人能从天而降。忽听串铃声声,那串铃是古时医生行脚时招呼病家注意的警号。犹如说:谁家有病人,我来医你。
  总兵林相成闻听串铃声,便命兵丁延请。
  兵丁到了门首一看,迎面来了一个人,但见他头上挽一个牛心发髻,横别牛骨磨成的针簪,戴一字巾,身上则穿着赭色缎子绣八卦的仙衣。正中是金线盘绣的阴阳太极图,腰系阴阳绦,脚蹬白袜云鞋。背插一把古剑,左手持一支云帚。兵丁认得正是那日的道长,劈胸一把抓住那道人就往里拖。
  “匹夫!妖道!你害得我家公子好苦!”
  林相成听见兵丁咒骂,明白与此怪事有关的道人到了,便喝道:“不可造次!”
  兵丁还不放手,那怪道人手一拂,那几个兵丁便跌入天井,一踉跄竟跌出去七八尺。
  林相成见那怪道人轻轻一拂便有如此神力,知非常人。便拱手行礼道:“这位道长,莫非是那天发现犬子晕倒报讯的恩人。”
  林总兵明知是道人作祟,却故作奉承,他怕言语有失,开罪于他,反而坏了儿子的性命。
  “不是恩人是仇人,要说公子此病是贫道略施小技,自然只有我能治!”那道人一副无赖相,却也是赤裸裸自报罪孽,并不以为丑。林相成心中愤恨,恨不能命骁将捉拿妖道,脸上却依旧堆笑,真是老谋深算,自有城府。
  “道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能否……”
  “为公子治病?”
  “林某这厢有礼了!”林相成耐着性子作揖。
  “且慢!”那道人张狂地把手一挥,“贫道有个要求!”
  “请讲!”
  “贫道不过是为了寻觅一资质天赋好的孩子为徒,以继承贫道衣钵,如果总兵大人答应,那么贫道将为公子治疗,实不相瞒,这分筋错骨是我龙虎天尊的绝艺。除贫道,无第二人能解。”
  林相成手下的副将大呼:“休得听他胡言!”
  林相成知道遇上难缠的主儿了,所言绝不会假。他救儿心切,扬手止住副将,满口答应:“学艺便学艺,作徒便作徒,只要好生对他!”话是这么讲,林相成心中犹自黯然。
  那道人见林相成答应,说声:“那好,贫道便将爱徒带走了。”说毕,两手在林九龙脖子、腿下一抄,托将起来,一纵身,反旋,用背撞破窗格,飞了出去。
  林相成大惊,他万没想到妖道会来这一手,要解穴也要带到无人之处才动手。他连连顿足,急呼弓箭手,可总兵夫人急忙拦阻:“老爷,使不得,万万使不得,那妖道身上负着九龙,使箭不正先伤他么!”
  林相成这才醒悟。忙喝住弓箭手。
  手下副将大呼:“大人难道眼睁睁看着公子被劫走不管吗?”
  合府人等焦成一团,束手无策。
  却说那道人劫持林九龙飞出窗外,满心庆幸大功告成,不料迎面电光一闪,有一道匹练横阵在面前。他大惊止步,再看,原来是一位白衣道姑。
  但见,拂尘在前,这是身份记号。
  那道姑头戴大檐麦杆草帽,草帽檐上垂着养蜂人才戴的白色罩面纱网,既遮颜又遮阳。腰插长剑。亭亭玉立,神秘而又耀目。
  她将拂尘隔空一甩,竟有一道巨风刮过,如此深厚内力,怎不叫人吃惊。
  那道姑开口说道:“龙虎天尊,你这一生饮誉武林,是何缘故要出此下三滥的作法,拐带人家儿童?”
  “你是何方神圣,也要来趟这混水?”
  “路见不平而已!”
  “报个万儿!”
  “贫道再生草!”
  “再生草,江湖无名小卒!”龙虎天尊十分傲然。
  “是!是无名小卒,不过无名小卒也有个脾气!”
  “你要怎么样?想跟道爷我较量?”
  “不敢!在下只是想劝劝道长,多结善缘,前生已枯,今生方荣,何必以恶行坏己清名呢!”
  “你也配来教训我?”
  “这件事我管定了!”道姑说得斩钉截铁。
  龙虎天尊没法,只得把林九龙放下,回身从背上抽出长剑,迎风一晃,好宝物,但见周身刻满龙纹虎纹,剑身莹雪耀眼,吹发断毛,利可削铁。
  再生草见龙虎天尊取出的利器乃龙虎山镇山之宝——龙虎剑,不敢怠慢,收起拂尘取下腰佩的宝剑,轻轻一晃,龙吟凤啸,长剑出鞘如同银河下泻,洒下一片银河光华,好一把银河剑。
  剑刚出鞘,龙虎天尊的龙虎剑已经到了面门。
  再生草疾退一步,缓缓舞动银河剑,哪里像是在生死拼杀,分明是轻歌曼舞,然而,正是这轻歌曼舞带起的劲风把龙虎天尊刮得东倒西歪。明明是右边来剑,看似绵飘无力,用龙虎剑去格,反倒格向左边,于是银河剑在道袍上划了一道又一道豁子。
  武林比试有三忌,一忌僧道,二忌妇女,三忌老小。大凡遇到上述三种人都要格外小心。
  这又是为何?
  因为僧道门中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万念皆空,是不应生嗔发怒与人相拼的。一般都在深山僻壤,养气练功,而且不少人研习秘药,研习奇能怪功,这种人一旦面世进入江湖,一定是有深不可测的绝艺的,所以忌轻视;
  至于女子,体力不如男人,只要出手大多会用暗器,这也是她们防身的法宝,没有绝活不会轻入江湖;
  三忌老小,只是因为老者体弱力衰,既然人已老,力已衰,还能入江湖走动,还能在人前出手,这说明有非凡的内功或出色的绝技,至于还未成年的一些孩子,不消细说,身体还未长成,敢于出头必然也是有出色武功的。
  再生草既是道人又是女流,更令龙虎天尊小心。真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龙虎天尊惦量了一下再生草的剑气便知她内功非凡,更令他惊奇的是她的这种内力,无百年以上修为,难以达到这般洪浑深厚。可是瞧她年纪,也不过二十上下。真是匪夷所思。
  龙虎剑虽然也是内家正宗剑法,精芒光雨纯青刚猛,却由于内力远比不上再生草,所以于不知不觉中落了败势。
  何以见得?
  要知高手相搏剑风能割破对方衣衫,不用说就是对方落败,是大失面子的事,因为,只要稍进寸许,便要害无保,性命休矣!
  龙虎天尊顾不得什么面子了,调动真气极力应付,龙虎剑涌起千重金光霞影。只听得叮叮连珠脆响,那是两把宝剑相击发出的声响。
  龙虎天尊与再生草盘旋往来,他拼尽了全力总算接住了再生草八八六十四下银河闪电剑。
  再生草这八八六十四下剑招,一气呵成,精妙无比,如同一个完整的舞蹈,从开式到收尾圆熟无比,随着收式收剑跳出圈外。
  龙虎天尊见再生草歇手,乐得就坡下驴,他不明白再生草何以在本可以赢的情况下歇手。
  然而,等他感觉四面来风时,回望自己上下,不觉大惊失色,却原来自己的道袍已经被割成了条条缕缕的碎片。要不是再生草手下留情,裆下还留了几寸宽的遮羞布,几乎就出乖露丑了。
  龙虎天尊倒也知趣,自知不敌,便哑口不言,脚尖一蹬院中的一棵槐树,身子平飞三丈外,左足点一下右足,又飞行丈余。如此三番,跃过总兵府后花园,飞出围墙,消失了。
  林相成等早就赶到了这里,见道姑大战道爷,功夫奇绝,竟看得呆了,直至龙虎天尊逃走,再生草过去在林九龙身上一阵抚弄捏拍,对好了林九龙的每个错位骨节,又为他疏通经络,然而,刚要将内力输入,忽感林九龙体内有一股强力反弹,再生草此时方才相信龙虎天尊的话不假,这孩子人不大,内气修为却已似练过数十年内功的人了,果然是棵奇苗。
  林九龙被治好后,跑到林相成的跟前,毕竟还是孩子,不免有些哭哭啼啼,林相成牵着儿子的手,走到再生草跟前谢道:“仙姑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再生草答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再生草看中了林九龙的天生资质,也有心收作为徒,但看见他全家劫后方团圆,不好启齿,便告辞转身要走,不料,林相成却喊住了她。
  “仙姑留步!”
  “施主有何见教?”
  “仙姑,小儿蒙仙姑治救,方脱险境,要知道这几日登州来了不少黑白道人物,似乎都与小儿有关。先前因为龙虎天尊施了毒手,用分筋错骨的手法害了小儿,无人能够救治,如今蒙仙姑法力解了厄困,我想,找在下,找小儿麻烦的定然不在少数,为此如蒙不弃,将九龙交给仙姑你,做个童子,如果还是可教之材,就教他个一招半式的,将来也好防防身,不致受人如此遣弄。”
  “施主身为总兵,熟习武艺,难道不可施与?”
  “唉!自己的骨肉,不能亲眼看他受皮肉之苦,非他人严律不可,还望仙姑不要推辞。”
  再生草本来也是为这孩子来的,见总兵大人如此殷切,也白然顺水推舟,那林九龙倒也精灵,上前甜甜地叫了声:“姑姑!”叩了三个响头。
  林夫人道:“龙儿,你要叫师父!”
  再生草道:“不!龙儿,就叫姑姑吧!”
  再生草转身对林相成夫妇道:“三年为期,届时送回府上!”
  林相成点头,但见再生草抓住了林九龙一只臂膀,说声:“起!”一式“踏雪无痕”,那草上飞的轻功绝艺,带着林九龙这么一个半大小子竟在瞬间遁得无影无踪。
  林相成夫妇望天祷祝,一炷心香,袅袅直上青天。
  再生草是何人?林九龙将被带往何处?他们可是一点底也没有。
 楼主| 发表于 2021-9-18 17:11: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谁是再生草
  再生草是谁?
  是侠客;
  是一位女侠。
  她出自何门何派?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再生草本是一弱质淑女,她是前朝时太子侍读解缙大人的女公子,解缙因向成祖皇帝建言传位于太子,而受到久怀夺谪之心的汉王朱高煦的忌恨,不光整死了解缙,而且还将解家四子三女八名家人连同老夫人一起杀戮。
  解晶儿为报血海深仇,历尽艰辛,同时忍受了天大的屈辱,学得银河剑法,出山报仇,遇到了兵马指挥徐野驴的养子徐玉郎,一起投入了保护皇太子,反对汉王夺权阴谋的斗争。(以上详见拙著《泰山屠龙令》)
  皇太子继位成功,讨伐汉王,兵困乐安州,将朱高煦擒归京师,打入冷宫,后被处死。
  后来,解晶儿在泰山巧遇火圣剑手徐玉郎,认出是当年在金陵大报恩寺搭救自己的京师兵马指挥徐野驴的公子,二人一见,毕竟红男绿女,皆是肉胎所生,七情六欲,自然流溢,心底情愫已生。当后来火圣剑手徐玉郎当面提出二人的姻缘时,解晶儿却严正拒绝了。
  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不愿伤一个无依无靠的少女的心。她知道南宫雁在爱着他。而且,已经荐了枕席之好。
  南宫雁中疯着魔一般追着他,虽说恋情是短暂的,却毕竟是真正地爱过,南宫雁偷偷告诉过她,她体内的种子正在发芽,那是火圣剑手徐玉郎播下的种子啊。
  火圣剑手徐玉郎得到了南宫雁的清白之身。
  而自己呢!自己是真心爱着他的啊,正因为是真心所爱,才不能以不洁之身去侍奉一个心目中最纯洁的人?不能因为自己去让他做一个始乱终弃的罪人。
  尽管她深深挚爱着,却还是硬硬地拒绝了徐玉郎,那是心中流泪的拒绝。
  她是心中滴着血拒绝火圣剑手的;
  挚爱着,却不表达;
  爱得发疯,却只能拒绝。
  贞烈女。皇封御褒、贞节牌坊,为多少悲惨的爱情生活筑起了坟墓。断送了多少人间爱侣。
  为此,她循着情人生活学艺的路,去消遣自己的芳踪,她准备默默地了此一生。
  她去了所有徐玉郎深修经年的地方,这才来到这高高的望夫峰,这是她选定的最后归宿之地。
  她之所以选定望夫峰,是因为她钦羡那个无名女子对爱的坚贞。
  望夫峰在青碧万寻之上,她深深地遥拜东方,那里有她的故乡,有她泉下的父母亲和兄弟姐妹。
  一瞬间她有过求生的念头,然而只是一瞬。
  过去是为报仇而贪生,而今还有什么牵挂呢?
  还有他,还有自己挚爱着的人?
  正是为了他才走到这里来的,她想找一片净土,是一片情郎哥日后一定会想到、找到的净土。她坚信玉郎会到这里来找的,因为他说过他一生见到过的最最美,最最壮观、最最纯净的就是这一片丹崖翠谷。
  她要把自己的魂留给这片青山,有一天同他在这里相会。
  她从容地理理云鬓,含笑走上一步,再走上一步,那里便是阴阳界,是上天的初阶,也是入地的初阶。
  就在她踏出去的一瞬间,追踪到此的徐玉郎,在另一个山头看见了她,他拼命地呼喊。
  “解——晶——儿——”
  “火圣剑手”徐玉郎,历尽艰难找了许多地方,后来,终于想起了这丹崖。他星夜兼程赶来了,但还是晚了一步,抢到的只是一个终身的遗憾。
  他看见的是飞动的衣袂,仙子一般的身影……
  她投下去了,冷静从容地,毫无回顾地投向了死神的怀抱。如果她不以为那声音是自己的幻觉,也许她会由此改变自己的一生,重新去写自己的新的人生。然而,她没有想到,那是她最钟爱的人。
  解晶儿向悬崖下坠落,铁定了赴死之心,尽管此一落将粉身碎骨,血肉模糊,但她俨然是一派神闲气定之态。不像是赴死之士,倒像是观世音赴南海之会。
  然而,就在她急速坠落之时,忽觉横刺里刮过一阵山风,风力劲猛,竟将她吹偏坠线,向山崖撞去,这意外的变故使她心神大乱。
  同样是死,不过撞崖、坠地之分,倏然发生改变,她便本能地挣扎着规避。
  她的手脚在空中乱舞。
  蓦然间,她碰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凉凉的,她来不及分辨。好比一个溺水的人忽然间抓住了什么,哪怕是一捆稻草……她紧紧地抓住,身子一荡,正想定住,不料,那东西竟然能挥动,百来斤的解晶儿像片秋叶一样被抛起来。就在这一刻,她闻到了一股异味,腥膻异常,几乎使她窒息,晕眩。
  她睁开眼一看,大吃了一惊,自己手抓的竟是一条巨蟒似的怪物。那怪物头大如斗,身子肥硕,尾部向后渐渐变细,更为奇怪的是那物背上负着两个大疙瘩。
  那怪物似乎想甩掉意外落在它尾上的东西,荡来甩去,使解晶儿得以细察,她发现怪物背上好像是收起的肉翅。上半身紧扒在一棵盘虬的古松上,身子全靠下面的两只脚扒牢树身才不致掉下去,脚长长的,脚趾异常尖利,如同鹰爪。嘴巴大大,如同大盆,口中时时吐出一条分叉的、红红的信子,整个身子足有十几丈,真是似蛇非蛇,似龙非龙,似蜥蜴非蜥蜴,双眼精光暴射,晶莹似含骊珠,光华四射,数丈内如同点燃了百盏明灯。
  这是飞蜥龙,上古飞龙的后代,经亿斯万年的变化,成了这模样,那飞蜥龙性极凶残,食肉,活物无所不吃,只有死的、腐的不吃。吃一顿要几头鹿,或两只野猪。平时吃饱喝足以后,便潜入山洞酣睡。今日正好赶上它睡醒,出外打食,刚出洞,便遇到了松枝上栖着的三只松鹰,它只呵了一口气,那三只松鹰,便只能发抖,无法起飞了。
  飞蜥龙正从从容容地过去猎食,不防从上掉下个人来,而且拖住了自己的尾巴直往下坠,不由不惊慌。于是猛地甩尾,想把解晶儿这异物甩掉。
  那飞蜥龙在山野久受瘴气毒雾的熏蒸,久而久之,不光适应了山野瘴毒,而且吞吐之间,已经凝聚起了毒性异常强烈的物质——蜥龙香囊。
  名为香囊,其实是毒性异常大的丹气所凝的丹珠,随气哈出便会化成一种毒雾,人和动物嗅到,哪怕是一点也会立刻不省人事。二三天内如不治疗,便会化成浓血而死。
  且说解晶儿被飞蜥龙哈出的淡淡的毒雾迷蒙,渐渐失去了定力,随飞蜥龙尾摆向洞口时,手一松,身子便被甩进洞内。
  她极力运气护住心脉,不使毒素内侵。不致失去神志。
  由于洞口飞蜥龙双眼烛照,洞内如同白日,解晶儿猛然间看见洞壁上留有一排黑色字体,黑字下是白森森一副骷髅。
  那洞壁上写道:铜头,铁尾,豆腐腰。龙血可解丹气毒。
  她一时不明白,这洞壁上的字是什么意思,死者又是什么人,竟然会死在这飞蜥龙洞中?
  飞蜥龙在洞口怪吼着,这怪物大约已有千年身修,身躯虽然庞大,却是十二分地灵活。吐着火红的信子,飞进洞来,对准解晶儿的眉心刺去。
  解晶儿毕竟也是经过阵势的,面临死地,她倒产生了一种游戏人生的心理,既然没有见过这种怪物,更没有斗过这种怪物,不如趁人还没有死,斗一斗。于是,身形一扭,一式“银河飞浪”,避开飞蜥龙汹汹来势,右掌进击,“啪!地一声,正击打在那怪物的肉翅上,那怪物怒吼一声,简直震耳欲聋。
  飞蜥龙稳不住自己的身子,跌了个仰儿翻天。
  那怪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苦头,尾巴往地上一支,身子往前一冲,翻身腾跃扑上来要吞食解晶儿,解晶儿不慌不忙,疾出双指,跃身而起,直点向蜥龙的照子。
  那怪物倒也闪避得快,龙头闪落,接着龙尾一扫,这一下,可不是轻易的指掸,只要扫到就不是筋骨折蚀,而定然会击成肉浆,无疑会成为它的一顿丰盛的早餐。
  解晶儿轻灵一跃,身子凌空避过这一击,一掌拍向龙头,这一掌已经凝足九成内力,一般野兽中此一掌,无不头骨粉碎,呜呼哀哉,而这怪物浑然无知觉。这一震,仿佛是给它拍拍灰尘,照旧蹦跳,搅得洞内腥风阵阵。
  解晶儿猛地领悟到了洞壁上所记“铜头”。
  她从身后抽下银河剑,极力支撑住自己,背向飞蜥龙,身子依托在一块大石上,双脚抵住洞中凸出的石头,将剑斜向,抵在自己腹部,剑尖直指龙腹。忽听得一声怪吼,声如雷霆,那飞蜥龙扇动那对肉翅,直扑过来。
  又一声怪吼,简直是地动山摇,不过十分凄然。
  解晶儿只觉得如同下了一场倾盆大雨,满头满脸是粘粘的东西,盖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不想呼吸,但终究不成,还是大张了嘴。
  好甘美,她没想到那怪物的血竟会这样甘美。
  不管吃了这血能生能死,能生便多察看一下这个怪物存身的山洞,能死,就免了坠山之痛。于是乎竟喝了个够。良久,她才发现自己身上压着重重一样东西,眼睛已经让龙血糊住了,只能用手摸,她摸出那是蜥龙的五脏。蜥龙被银河剑划开了肚子,身子已经冲进山洞深处了,唯有,五脏的系子被银河剑割断,悉数留了下来。
  解晶儿搬开蜥龙五脏,忽然她觉得有个胃囊似的东西沉甸甸的,于是用剑划开,哗拉一声,撒下一片雪亮的珠子似的东西。当然,她并不知道,那就是飞蜥龙的丹囊。那是飞蜥龙丹气所凝,是千多年的修为练就的。       
  丹气是有毒的,洞壁上写得清清楚楚,“龙血能解丹气毒”。正因为解晶儿渴饮了许多龙血,所以丹珠放在面前也不会出现毒症。
  解晶儿脱下自己的衣衫,衣衫已经被龙血濡透,她顾不了许多,草草地擦了擦脸。又撕下一片衣襟将丹珠包了起来。她想不管这丹珠有用没用,反正是千年飞蜥龙身上的东西。历千年而成,便不是凡物。
  她正在收拾,忽觉身后蹑足来了什么。
  她警觉地疾速转身,发觉是一只小松鼠和一只灵猫,正蹲坐在洞口,前腿双双举在空中,似乎在作揖乞求着什么。
  解晶儿天性良善,见灵猫和小松鼠如此,十分高兴。她跟它们答话:“小家伙,你们饿了是不是,想要点儿什么?”
  灵猫和小松鼠似乎懂得她的话儿,上前几步,用爪子扒了扒飞蜥龙的肝,又抬头望了望解晶儿,那神情似在说,你给我一点龙肝尝尝。
  解晶儿懂得了二只小动物的意思,用剑割下两块龙肝,扔给灵猫和小松鼠。
  灵猫很快吃完,又用爪子扒扒衣包中包着的丹珠。看样子它们想什么都尝尝。解晶儿一不做二不休,打开衣服包,任灵猫和小松鼠选择。
  灵猫和小松鼠倒也并不挑剔,各自衔了三颗丹珠服下,然后,跑到飞蜥龙头前双爪一扒,竟然扒出了飞蜥龙的两颗眼珠子,那两颗眼珠子,晶莹圆润,光芒四射,接在手里,冰寒彻骨,不光是一颗夜明珠,而且是一颗冰魄神珠。不由暗暗称奇。她抚抚灵猫脊梁上的毛,表示一种赞许和嘉奖。她与它们之间顿时亲近了许多。灵猫和小松鼠拜揖而去。去时的身影如电光,只见两团黄褐色的光芒,一闪,转眼就踪迹全无。
  解晶儿不由赞叹灵物的异常技能。
  解晶儿当然不知道,这灵猫就是当年伴随徐玉郎练功的灵猫,也许是解晶儿身上带有徐玉郎的气息,所以解晶儿一来到这里,灵猫就盯上了。固然,灵猫乞讨是出自于馋猫的本性,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试探是否果真是徐玉郎派来的人。它们试验的标准十分简单,那就是亲近感和信任感。不给吃龙肝和给吃龙肝就是标准。
  解晶儿并不知道龙血是纯阳之物,也是一种毒物,早先她中了丹气,所以喝下一些龙血觉得分外甘美。正是那甘美的龙血给她解了毒。然而,当她后来又喝了个够,明显地过量,龙血又伤及了内脏。心里像有座火山,十分燥热。
  她胡乱地翻滚着,手下意识地抓到了那些冰凉的丹珠。
  好清凉。
  反正是要死的,不如服下这丹珠,早些归天吧。
  她胡乱地抓些放在嘴里,冰凉的丹珠滑下嗓子去。
  天哪!
  腹内除了一股火流,又生一股冰流。
  火流是阳,冰流是阴,阴阳交会在体内,左冲右突,使她痛苦万分。
  无奈,她只能盘腿趺坐,运功调息,引阳冲阴,引阴调阳,起初这两股力量大有把她撕成碎片之势,大潮汹涌,奔腾不息。渐渐,阴归任脉,阳归督脉,小周天纳入丹田,大周天贯通奇经百穴,渐渐重又沉入气海,终于平息了下来。
  不用说丹珠,生于龙体,与龙血共存,单味时为剧毒,合成时为养身宝气。
  解晶儿置生死于度外,所以并不去考虑毒与非毒,只是觉得神清气爽,分外有神。当她上前想拖开堵住去路的龙体时,她蓦然发现飞蜥龙身轻极了,她不由诧异。怎么,如此庞然大物,怎么会变得轻若无物的呢?
  解晶儿似乎觉得自己体内已经发生了什么变化。
  当她轻而易举地将飞蜥龙拖到洞口时,她猛然想起,刚才灵猫和小松鼠的变化。这一切肯定是丹珠、龙血、龙肝的神奇效果。
  一点不假,就这么几下,解晶儿已经平增了一百年修为才能达到的功力。
  她拾起银河剑,归鞘欲走,忽见那森森白骨,又止步,她想道,这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前辈高人,竟然死在这深山野岭,也许是方外高人,老去圆寂,也许是前朝遗民,为避兵灾刀祸,而隐居此地,被飞蜥龙所害。不管是什么样人,死后还是指点了后人,实在值得敬仰。无人知道倒也罢了,既然今天让我遇上了就不能让他再曝骨在外了。想到这里,她用银河剑挖起坑来。准备好好安葬这位先人。
  她认真地拾拢骨殖,就在此时,她发现骨殖下面竟有一张绢帛,绢帛上有字,“请就地下挖!”
  解晶儿见到了高人的明示,自然不再他图,就地挖掘起来,挖着挖着,突然觉得剑下发出异声,她取过飞蜥龙的照子烛照,虽然不像活着时那么明亮,但依然不失是两盏明灯。她借光观察,发现下面是一块石板,再仔细一看石板延伸,正是自己杀飞蜥龙时依托的那块怪石。那块怪石少说也有千斤,更不知道生没生根。
  解晶儿此时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来赴死的这档子事了。好奇心驱使她探个究竟。她放下剑,双手去搬石块,她要试试自己的功力。
  解晶儿双手抓住石头棱角只一摇,那巨石动了,无根。
  她双手一扳,巨石竟轻如木滚,她抱起来,走几步,用力一推,巨石飞过飞蜥龙的身子,直摔下山涧。隆隆的滚动声声震山谷,震得鸟兽四散。
  石板搬开来,下面依旧是一幅绢帛,上写道:
  “此乃上古至大唐秘籍九种,世称九星会元。凡得此秘籍者,无论男女,必为吾觅一体健魄壮之童男,并督促此子习练,千日必成正果。仁人君子,务必勿使九星会元神功再埋沙尘。
  大唐九星上人拜之”
  另有几行小字,一行写明师门,尚有师弟通玄真人在世,如有疑难可请他排解,另一行写明飞蜥龙为上古遗兽,龙血为至阳,丹珠为至阴,单服增十年功力,双服增百年修为。龙肝为淬练九星会元神功不可或缺的食物。
  至此,解晶儿方明白自己在无意中得到了飞蜥龙的丹气,增加了百年修为,怪不得拖死龙如若无物,掀巨石如掀木片。
  确实,解晶儿自己尚不知食了这些世所罕见的东西,她的内功已臻完满之境,体内真气,天地交泰,五元聚顶,九星连珠,天地人已经合而为一。肉胎凡身已经变成了心到气动、刀剑难入的金刚不坏之身。世上很少有人是她的对手了。
  读完先人遗书,解晶儿死念已消,她此时想的是如何完成九星上人交给自己的寻觅传人的遗旨。她当即下跪在九星上人的骨殖前发下了宏愿:
  “九星上人在上,解晶儿一定谨遵遗训,为您找到合格的传人。”当解晶儿离开这神秘山洞时,她仿佛已经涅槃过了。然而,誓愿虽发,她却还很茫然。不知道如何去找到合格的人,不知道如何才能继承九星上人的九星会元神功。

第四章 你为什么要上吊?
  彤云密布,阴风惨然。
  一根丝绦挂在树上,丝绦上打了一个结。
  一颗头颅伸进打了结的丝绦。
  只需把垫脚的东西踢开,那魂灵便会急匆匆奔向地府。
  京郊有条芦沟河,为了沟通京师漕运,从金口至京城北修了一条运河,河成之日,得以联通护城濠,向通州,而进入潞水。这条河疏通以后汛期河水奔流漩洄,裂岸崩堤,枯水期又沉淖淤塞,积滓成浅,不能乘舟,也不能过渡,为此金章宗时有大臣奏议在这河上建一大桥,大定二十九年六月开始动工,直至明昌三年三月末才得以建成。
  芦沟桥附近有座河神庙,河神庙前有只黑黑的大铁牛。
  正是这凡而又凡的铁牛,使得芦沟桥圣而又圣。
  河神庙与通常的寺庙有不同之处,别的寺庙供奉的正头香主离不了如来、弥勒、文殊、普贤、观音外加十八罗汉或五百罗汉等等。而河神庙里的正头香主却是个并不神圣的主儿。
  河神既享人间供奉,自然要为人间消灾弥难。
  也许正是这缘故,每逢汛期这里香火便旺。
  这一日寺中来了一个疯疯癫癫的书生,进得庙门不由分说,见了河神的像便砸。管庙主持自然不依,喝令手下将这狂徒撵出寺门。
  这狂生出得寺门破口大骂道:“什么混帐东西,河神,你个不公不母的玩艺儿,我烧了这么多香,磕了这么多头,许了这么多愿,可是你干什么了?不为人间消灾,难道你们也要做贪官污吏么……”狂生一边哭诉,一边跌跌撞撞地走着,他看见附近有一片枣树林子,便走了过去。
  风啸枝吼,四野静悄悄,似乎无人跟着,连往日喜欢跟在别人屁股后面看热闹的孩子也没有一个。
  狂生变得凄凄惶惶,他跌坐在一颗粗大的枣树前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周又吉事到如今,家破人亡,冤屈难伸,对这个世界还有什么留恋,还是一死了之……”
  这个自称周又吉的人解下腰上丝绦,选一处结实的树干抛上去,然后挽一个结,搬了一块石块垫脚,并往脖子上试挂了挂,然后哭着向北拜了又拜,告别家乡亲人。重新又将丝绦圈套到了自己脖子上,只等双脚蹬开石块,直奔阎罗殿去做冥国中人。
  就在周又吉把脚下石块蹬开,双足腾空,身子一悠,脖子上一紧,眼前一黑,准备奔地府之际,忽听得耳旁嗤地一声,脖子上一松,接着整个身子下坠,似是要坠入阿鼻地狱。悠悠中他作好了面见阎罗天子的准备,不料,嘭地一声腿先落地,接着屁股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他睁眼一看,哪里是什么阁罗殿,眼前还是那片枣树林子。
  抬头看,那根丝绦还在树杈上挂着,只是已经断开。
  他上前抽下,只见打的结还在,只是另一处出现了新茬。他不由得纳闷,莫不是丝绦挂不住自己这百十斤?
  他重新打好结,挂好,整个人吊上去试了试,这回可是踏实了,双手吊住绳套停了好一会儿,也没再断开。
  他又一次拜过,又一次站到了那块垫脚的石块上,又一次蹬开石块,又一次像挂板鸭一样挂在空中。
  然而,一阵风声啸过,他又一次下坠,又一次跌疼了屁股。
  他坐在地上朝上一看绳又断了。他恨恨地说:“天哪,不知道这世道有多艰难,有多么黑暗,我是惹不起,你们还不许我躲?难道连死都不允许吗?要知道你们这是助纣为虐啊,不让自缢,那好我就一头碰死在这乌柏树上。”说毕,攥足一股劲儿,头一低便往那枣树干上撞去。
  枣树干坚硬如铁,这下碰上去必死无疑。
  “蓬!地一声,周又吉觉得如同撞在了牛皮鼓上,一股巨大的反弹力将他顶回了二三丈,若不是身后有一棵枣树挡着,还不知要跌向何方呢。
  眼前的金星刚刚散去,只见一个布衣男子站在不远处正瞅着自己憨厚地笑着。他身高七尺,一脸冰冷,大眼睛瞪得溜圆,好像谁欠了他什么似的。他没说话,可他的眼神却会说话,似像在责备他:“喂!好好的路不走,为啥要往人家肚皮上撞?!”
  “唉!”周又吉懒得说话又不得不说话,长叹了一口气道:“在下想死,可是今天撞见鬼了,上吊绳断,碰树又碰到了你的肚皮,请弟台帮我一把,成全我,让我早些解脱。”
  那人听他这么说,脸上仍无表情,那双眼睛仍在说话:“哪里有什么鬼,不过是区区给你开个玩笑,好好的一个人,为何要去寻死呢,区区给你想想也不值得!”
  周又吉奇怪地瞧了那人一眼,他不说话竟能使别人知道他心里要说的话,这可是个奇人怪人。于是说道:“我有我的苦处,还是死了的好。”
  “嗯!”那人只这么一声,仍没有话,但周又吉明显可以感到他的眼神在说:“既然让你遇见了我,那你是断断不可能再死的了。”
  “你这个人这么不讲理,我想死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这一回他说话了,不说便罢一说一长串:“话不能这么说,看见有人要寻死而撒手不管,岂不是见死不救,见死不救乃为不义,有活路不指乃为不仁,你想陷我于不仁不义,让世人唾骂不是?”
  “这……”
  “不要这也那的了,只要你说了寻死的原因,死得合理合情,我就帮你去死。”他说得那么冰冷,好像杀人是一件小而又小的事似的。只要愿意,他随时随地可以解决周又吉。
  周又吉长叹了一声说:“我就是对你说了也是无用的!”
  “难说有用无用!”他还是用眼睛说话。
  那人将周又吉扶到树下,二人席地而坐。
  周又吉说出了一段令人泪下的辛酸事。
  当朝皇帝长到十七岁,由太后作主指婚,选工部尚书钱允明的长女钱锦鸾为皇后,御史云汀的女儿小云为贵妃。
  英宗自己又册封了小时候的伙伴钱秀珠、马雪珍为贵人。从此左拥右抱,寻欢作乐,不把国事、政务放在心上。大事小事都委给太监头目王振去办。
  英宗自从册立了后妃,淫乐无度,也就把政事荒弛了,有时一连二三十天不上朝问政。
  英宗日日欢娱,就像饺子虽好,日日吃它不免要有腻的时候,王振怕英宗酒色生活过的乏味了,无事出来掣肘,影响他独揽朝政,于是想用美色来羁住他,以便自己继续独断专行。于是,想出了个选美的歪点子,命义子王山携带重金出京搜寻天下绝色佳丽以供皇帝淫乐。
  王山接了王振旨意,思谋到何处觅佳丽,有从人劝他奔江南,因为那里有人称天堂的苏杭二州。于是王山带了重金出京,星夜奔江南而去。
  王山到了苏州府,苏州知府彭间侯见是上差哪里敢怠慢,其他官员更是千方百计地巴结。
  王山在馆驿住下后,在门前扯起了奉旨选美的大旗,这一下便搞得鸡飞狗跳了。
  良家缙绅都知道送进宫去不是件好事,能够得到皇帝宠幸的机会微乎其微,如果得不到宠幸,那么,只有成一个白头宫女,寂寞终老。所以民间将选秀女当作一种灾难,千方百计躲避。没有愿意将自己女儿送进宫去的。
  彭知府不得已下了手扎,要各县保甲将乡邑中的民女拣那些有才色的送府应选。
  不出几天功夫,各处将选来的女子报到苏州府。
  彭知府请王山过目遴选,没想到王山竟一个都没有选上。
  王山皱了眉头问:“就这些?”
  彭知府答道:“本郡的美女全在这里了。”
  王山道:“怎么一个个粗手大脚的,就没有秀气一些的,就这样的叫我回去怎么交差?”
  “王大人,苏州没有还可以到别的地方找吗?”
  “你说哪里有?”
  “扬州!”
  彭间侯这一句话不要紧,把祸水引向了扬州。
  王山经彭间侯这么一提醒,也猛地记起当年隋炀皇帝下江南,就是到扬州看琼花,那里是个出美女的地方。于是要彭间侯派人陪同锦衣卫统领楚狂客先行前往。
  扬州府知府纪明倒是个十分方正的官员,一听说王振的假子要来扬州,心上先自不高兴起来,心想这些宦官守在皇帝身边作威作福不说,还专门出歪点子,出来骚扰百姓。他把楚狂客接进馆驿,也不和他明说,只让他逛水游湖,日日放舟在瘦西湖里荡漾。另一边则密令家将将扬州城内的乐户找来,要他们将娼妓中的绝色女子传来供挑选。
  那些乐户也不知知府要干什么,以为是要宴乐客人,于是将扬州城内最有名的姑娘选了来,一共选了三十余人。
  王山来到扬州,被请进府衙,面对那么多绝色美女,一下子耀花了眼。这些娼妓一个个都是色艺双绝的人,又是风月场中好手,需要什么分寸就有什么分寸,需要什么表情就有什么表情,媚时媚得百娇千姿,羞时羞得梨花倒卷。王山不知是娼妓充数,筛来选去,终于选出了一个佳丽。
  那佳丽姓徐名芳叫蓉儿。年方二九,杏眼柳眉,冰肌玉肤,在扬州地面上算得上是头一块牌子。那时,江南江北的士大夫醉心于蓉儿的人很多,只是她眼界甚高,只肯诗酒唱和,不肯陪寝,否则就寻死觅活,鸨儿也拿她没有办法。这一回听说是皇帝佬儿选美,自然求之不得。
  徐蓉儿送进京后得到了皇帝的宠幸,王山因此得到封赏成了都尉。王山想起此番选秀女,得赖苏州知府和扬州知府的帮助,便同王振讲起了这事,不几天皇帝圣旨下来,竟然命彭间侯作山东巡抚,纪明调往金华道当了道台。这倒是彭纪二人始料不及的,也足见权阉的威力所在。
  选美之事虽然结束,但因为选美而得到荣升的事却引起了不少人的羡慕,有的人痴心妄想,也能得到这样的机会,因此而升官发财。
  苏州知府的继任叫朱立刚,他就是这样一个官迷财迷。天天盼着和前任一样飞黄腾达。
  别说,还真叫他等来了这么一个机会。不久京里又来了一个王总管,还是楚狂客陪同,言称上次苏州没有选到合适的秀女,皇帝很不高兴,指明要苏州府选出一名送进宫去。王总管人还未到苏州,朱立刚就前出十里相迎。
  朱立刚把王总管迎到了馆驿,打听得前番彭知府接待的情状,要属下做得比他前任更加铺张。决不许怠慢了王总管。
  朱立刚到任不久,还没有从百姓身上刮得多少油水,因此只得从亲戚处借贷了银钱来应酬。
  选美选了三四百人,可是王总管一个也看不中。这下可急坏了朱立刚。忙找幕府徐伯宁商议,徐伯宁一肚子坏水,他出了一个歪点子,不惜坑害良民。
  周又吉哭诉道:“小生去岁在淮阳遇到了名妓李茵香,两人一见如故,我看她待我是一片真情,便卖去了祖产替她赎身,茵香说她有一个养母,于是也一起接来同住,她虽是青楼女子出身,可是跟了我一心一意做个人家,再也不想三想四。我们两人也算得情深谊长。谁知一介草民只求安居乐业,却也会祸从天降。那一日苏州府突然派来差役,铁索一抖便拘我上公堂。说是有个江洋大盗独眼龙在泗阳被捕,押解到苏州府归案,因为他在苏州作过不少大案,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他供出在苏州的同党有我周又吉,说我是坐地分赃的窝主。上得公堂,无论我怎样喊冤,知府总也不睬。时间不长,又将我放出监,说是案子审清楚了,我不是什么强盗,也不是什么窝主,是独眼龙误攀乱供,释放我回家,要我不要与坏人来往,免受无辜罪名。听了知府这番话我还以为他是个青天大老爷,心中还感激不尽。哪知道,回家一看,岳母眼泪汪汪地对我说:‘你倒无事回家来了,可是我的女儿却陷入地狱去了。’紧问慢问,方知自我被捕役捉走以后,妻子几次到衙门去打探消息,那衙门里的人说:‘你男人犯了十恶不赦之罪,此番肯定是与那个江洋大盗一起枭首示众’。妻子几次要自尽,都被邻居劝阻。就在此时邻居中有个张老儿对我岳母说:‘你女婿的事犯大了,若要想法救他,只有去南京求王爷,我听说南京三爵爷的郡主少个侍女,你家茵香长得好,人又聪明,不妨去到那里,只要他们收下就可以求郡主在三爵爷面前说句话,还怕得不到开脱吗?’我妻子救我心切,竟一口应了下来,由张老儿去走了门子,第二天就送走了。谁知这是一个骗局,哪里是去什么王府当侍女,而是被选秀女,送到北京侍候皇帝去了。那江洋大盗独眼龙也不是什么误攀,而是苏州府设计,先捕了我,然后再卖通张老儿骗走茵香。可怜茵香一心为了救我,却身入虎口……我岳母得知这消息,先找张老儿拼命,哪知张老儿早就不知躲到那里去了,我岳母又到苏州府去要人,可怜她老人家竟被乱棍打死……”
  “可恨!”
  “这些赃官从来都是草菅人命的。”
  “你这就是到京中来找她的?”
  “是的!我卖掉了家私杂物和房屋,凑足了川资,来到北京,在京城找了好几个月,花了不少银钱结识了宫中的两个小太监,请他们细细打探,可是都说宫中没有从苏州选来的秀女,我把王总管去苏州选秀女的情形跟小太监一说,小太监在宫中进一步探问,并把这事给泄了出去。最后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弄得皇帝也不高兴,找来王振盘问,只说是有人冒牌,矫传圣旨。我在京中好多时日川资用光,寻妻无所,所以不想活了……”
  “这又是何必呢!我这里有一点银两,你先拿着,附近有个云林寺,你到那里去暂住。我去替你打探消息。看看你那……”
  “茵香,她叫茵香!”
  “对,我去打探清茵香究竟在什么地方以后你再上吊也不迟,免得你死了到阎王老子那儿找不着她。”
  “是!”周又吉不由破涕为笑。
  “天哪!”
  从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惊呼。
  只喊了一声,没有第二声传来。
  然而那是一声异常惨烈的惊呼。
  如果有风,也许只会使人认为那是林涛的一声呼啸而已,然而,暮色四合,原野上氤氲的雾气里炊烟却是直直地升,没有风,连风丝儿也没有。
  那声惨烈的呼喊好像是从地下冒出来的,喊冤呼救之声冲破了土地,然而,只冒出了一下,那地狱的门便好像立即关死了。
  “喂!你听见什么没有!”
  “什么?”
  “有人呼救!”
  “没有。”
  “没有?”
  是的,那声音本来并不强烈,周又吉又是个凡夫俗子,他哪里能听得到。
  而他呢!一定是有功底的,能听到蚯蚓动、蚂蚁行。
  “快快快!有人喊救命哩!我们快走!”说完,不由分说按他自测的方向飞奔而去。
  惨不忍睹,这是一幅多么残酷的场景,一辆马车颠覆在地,驾辕的马儿被箭射毙,拉帮套的骡子身上也扎满了箭,像一只大大的刺猬,它们倒在地上,四蹄还在微微抽动。颠覆的车厢里有一具不全的尸体,项上的人头已经没有了,从服饰上看,是一个告老还乡的员外。也即刚刚离职的皇家大臣。
  那青年想这位退隐的大员也不知得罪了那路神圣,建了仇家,落得如此惨烈下场。
  那些杀手也够残忍的了,竟然连一张活口也不留,他数了数,连老带少一十八口,人人见血,个个过刀。
  突然,他发现附近草丛中还有人在窸窣爬动,还有人在探头探脑。他扬手一弹,一个泥丸直射向了草丛中那人的面门。
  “哎哟哟!”那泥丸糊住了他的眼睛。
  “毛贼,还不快快出来。”
  “我出来,我出来!”
  从草丛中站立起两个中年汉子来,“哎哟!大爷,我们不是毛贼,我们是附近的乡民……”
  “乡民?”
  “对呀!”
  “为什么鬼鬼祟祟?”那青年十分严厉地诘问。
  “大爷,我们是听见喊救命出来救人的!没有想到赶到这里,只看见这么一片尸首,怕救命未成,反受牵连,看见你们过来要紧躲了起来。”年纪稍长一点的那个乡民大着胆子回答。
  “你们看见凶手了吗?”
  “没有!”
  “什么也没有看见?”
  “只……只……看见一个白衣人……不……不……一群白衣人……”
  “在哪?往哪里逃走了?”
  “没……没看清楚……只看见一片白影一闪……”
  “这一带常有这事发生吗?”
  “最近这里常常有鬼出现。”
  “这里并不是乱葬岗子!”那秀才说。
  “是啊!可是每到傍晚这里总是阴风惨惨,常常可以听见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子的呼嚎声……”
  秀才觉得毛骨悚然。
  那青年却起了满腹疑团。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这京畿重地如此杀戮朝廷命官呢?
  不远处传来了呻吟声。
  有幸存者?
  那青年连忙赶过去。
  他发现的确确实实是幸存者。
  “喂喂!你醒醒,你醒醒!”
  “天魔刀”许墨林正在魂游太虚。迷迷蒙蒙之中似乎觉得有人在呼唤自己,他吃力地睁开了被血模糊了的双眼。
  “喂喂!”一串银铃也似的笑声。
  许墨林扭头看到了另一张脸,这是一张年轻的脸。不过是一张冷冰如铁的脸。
  “天魔刀”许墨林突觉背部一紧。
  “这是什么?”那青年从他身上取出一支针样的东西问。
  “这是暗器,这里血流成河,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你快快离开这里吧,不要连累了你……”
  “你说这话还中听。来,让我瞧瞧,伤在那里,或许我还有办法治治!”
  “你会治?”许墨林不由疑惑。
  “也许吧……”说话间那青年已经取出了随身所带的一个小包包,里面有一只十分好看的琉璃瓶,一边察看许墨林的伤势,一边倒出些许,然后将药洒布在被扦脚筋处。也是许墨林命大,白衣蒙面客只挑断了他的右脚,左脚着了一刀,但脚筋没有完全断开。
  青年敷完药道:“不至于瘫,但瘸是一定的了。”
  许墨林感到疼痛已失,伤口似乎正在愈合,他惊奇眼前的这位青年竟有如此奇药,料定决非凡子,不过他还是长喟一声:“天亡我也!”
  “尊驾!死者都是些什么人?”
  “好人!”
  “是谁杀的?”
  许墨林摇摇头。
  “血案连连,可惜我许墨林瞎了眼,枉在江湖混了这多年,过了这么多招,败了那是技不如人,活该!没有认出那人的门派,不能认出那人实是无能。”
  “尊驾不必过于自责,俗话说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常在江湖走,哪能保一次风也不失呢!”
  许墨林听了这话,不由注目凝视那张铁板也似的冰冷的脸。
  “我想还是只有它能帮你认出凶手!”那青年重又拿起先前拿给他看的牛毛针。
  许墨林接过青年手中的牛毛针,仔细端详了一下说:“这像是‘天下第一侠’的暗器……不过这不像他的手法,这下三滥的做法早已为他所屏弃了。”
  “天下第一侠?”
  “对!”
  “天下第一侠是谁?”
  “说来这就话长了,俗话说,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这是就文学才华而言,在武学领域,代有宗师大侠出,不过,各领风骚只有几年,几十年。
  “前朝中,以‘火圣剑手’徐玉郎的护天大法最为奥绝、玄妙精深,发功时能追云逐电,非常人所能理解和掌握。九成宫剑法又凌厉绝伦,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火圣剑手已是剑侠之尊,堪称宗师,而为人却温文尔雅,是一介翩翩公子,敦厚而体仁。
  “宣宗朝另一位高人,就是‘天下第一侠’牛震寰。牛大侠,为人谐谑,却又刚猛义烈。
  “他的无极天罡功法最令人无法招架。‘蟒龙出洞’、‘飞龙甩尾’、‘佛印天’三招拳中出掌、掌中奔雷、雷中现刀的绝技,令许多高手胆战心惊,普天之下敢招惹他的不多,因为任何强敌都无法抵御。
  “同样使剑,他的袖中剑不见头尾,神出鬼没,而且比常人快十倍,稳、准、狠也是十倍,也就是说比寻常好手多了十个制敌于死地的机会。
  “他凭他那无极天罡功法和袖中短剑,跟火圣剑手一起辅佐宣宗皇帝战胜叛逆皇叔汉王朱高煦,登了大宝。在无数次战斗中,汉王手下的高手如‘东洋魔’樱内明一、‘天魔煞’云龙子、青衫道人、黄衫道人无不败在他和徐玉郎二人之手。
  “这二位大侠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在保护宣宗从南京到北京继承大统以后,便分道扬镳各奔前程了。
  “牛震寰受了皇封,当了忠勇王,与女侠蒲明燕完婚。不过做了半年官,便挂印走了,他本是个闲散惯了的人,受得了大山僻壤的风霜雨雪,却受不了官家的种种约束。更受不了当朝皇帝是非不辨香臭不分,远君子近小人,放纵宦官擅权。他回到了徂徕山飞云浦当他的上门女婿去了。
  “‘火圣剑手’徐玉郎因保驾有功,官封仁圣王,兼作虎贲卫指挥,而他却留书坚辞,要云游四海去寻找自己的心上人……”
  “不是他的手法?那又会是谁呢?”
  “天下第一侠仗的是无极天罡功法,而那白衣蒙面客路数很杂,说不清……”
  “难道他不会故意吗?”
  就在此刻,许墨林埋藏东西的洼地方向闪过一道红影,像是一道虹彩,又像是刚才杀人时喷出的一道血线。
  就一闪。
  没有亮色,因为阴沉沉的铅灰色的天空上,没有一丝亮色。
  四野里处处是风的怪怪的吼叫。
  “走!孩子,你扶我过去,我要给你一件东西。”
  “我不要!”那青年连连摇头。
  “不不!不是要给你什么黄金珠宝,而是给你一个疑案,你不是问他们为什么要杀害那些好人吗!那件东西将来会给你一个明白答案的。”
  “我不过是好奇问问罢了,答案不答案的,我也没有什么用。”说完似乎抽身要走。
  许墨林紧紧握着他的手,仿佛怕他会飞走似的。“孩子,你看到没有这许多人的血,白白地流在这里,这许多条命白白地冤死在这里,你要是看得下去,走得开去,那你就走吧!”
  那青年冷哼一声道:“尊驾这不是硬把我往是非坑里推吗?”
  许墨林道:“为侠者,唯铲除人间邪恶为己任。”
  “那这趟浑水是一定要趟的了?”他用凝重的目光发问。
  “一定!”
  “不可推卸?”仍是凝重的目光。
  “除非你看见的不是红色的血!”
  “好吧!”目光,点头。
  找到地堰上的石缝,搬走石缝口上的石块。
  哪来什么密件,除了那个浅浅的石穴,像咧着一张苦笑的嘴,嘴里一颗牙齿也没有。
  他们马上想到了那道红影,方才从他们视线中划过,却并没有引起他们注意的虹彩。
  许墨林拍地呼天,愧恨万分地诅咒自己辜负了林忠,愧对英魂。
  等他回过神来再找那青年时,仿佛地遁了一般,人迹已杳,青年已经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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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9-18 17:11: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神童林九龙
  常言说得好:有山有水方为好地方。
  好山育出好水,好水养出好山,如同营养荣卫方有秀发一样,锦绣大地,靠好山好水织成,才能无处不景,无处不奇。
  单说浙江大地,名山有括苍、雁荡、灵鹫、天目等山。此外还有一处,那便是——天台山。
  天台山在天台县北六七里处,《山海经》载:天台山高一万八千丈,周八百里。这种说法尚可斟酌,因为古人无丈量的利器,以得出准确的结论。不过天台山确实是高矗入云的大山,群峰罗列,气象万千,山套山,山环山,山连山,重峦叠嶂、凝紫堆青。最高峰为华顶峰,折成今尺为海拔1136米。
  山上森林茂密,逾抱的古木,虬枝入云。
  冷泉潺潺从绝壁悬崖垂下,宛如银练,惊空飘洒,随处可闻猿啼狼嚎。可见珍禽异兽。
  秀山丽水,向为僧道修炼秘术的宝地。为此,陈朝时的智剀和尚来到天台山,在这里占地建寺,天台山成了创宗传教的地方,天台宗成了佛教的一大宗派,山麓的国清寺,是天台宗的根本道场。
  天台山区十分广阔,土地也很肥沃,不过山区人却很稀少,也有进山开荒耕种的,因为奇畜怪兽出没无常。除了猎户和樵夫外,一般农户不敢在深山居住,人烟当然还是有的,那些躲避兵灾刀祸的人们,寻觅一个世外桃园,到此结庐为舍。也还有一些忠良之后,为躲避朝廷鹰犬的追杀,而匿进了深山。
  天台山有个地方叫玉景洞,说是洞,但见不到深邃洞穴,只有玉景台下有一道深壑,深壑两边是高达百丈的绝壁。
  有一年来了个道姑,带了一个道童在这里结茅筑庐。道姑年纪不大,只有二十七八岁,生得十分标致,亮眼似杏儿,樱唇似涂丹,肤如凝脂,发似乌云。一身道装,任谁见了也疑是观音大士下凡。不过有些怪怪的是,那道姑不管走到哪里总有一只灵猫和一只松鼠紧随着她。
  她带的那个童子,亚赛善财童子,圆脸剑眉,豹目炯炯、唇红齿白,人虽已十五六岁的样子,却一脸稚气。
  这两人是什么关系?谁也估不透,看孩子对着道姑撒娇时的模样,像是母子,看他们授课教徒的认真严厉样儿像是师徒,不管如何,她们到这儿不是过客,而是选中了这玉景台地块,是作为宝地落脚来的。
  她们要占下这块宝地,自然原来山下一些砍樵为生的人,是要以这里的林子为生活来源的,伐薪烧炭是这里山民的一大收入。为此不无微词。
  那道姑便取出银钱,要买下这块地。
  这一来,那些樵户、猎户倒不好意思了。毕竟是荒山野地,无主之土。于是又谦让起来。
  道姑倒也考虑得十分周到,宣称即使买下这片土地,也是要在此建立尼庵,山民可以在她的尼庵中作活,她将照常支付工钱。山民们自然欢天喜地。
  尼庵很快就建起来了,取名“再生庵”,什么含意,除道姑外,恐怕无人能猜得着。
  道姑在再生庵外开辟了桃林、枣林、核桃林,这些树木既是度荒充饥的食粮,又起了美化点缀再生庵的作用。更具深意的是,道姑将这些树木按星阵图法布局,寻常人要出入这里,好比进了迷宫一样,难以出局。
  再生庵落成之日,道姑请来山下的樵夫、耕夫、农夫、猎户庆贺,众人自然要问到她们的来历,道姑倒也不加隐讳,据实告诉她叫再生草,“再生庵”即以此命名。这再生草并不是重名之人,正是解晶儿。
  却说再生草从龙虎天尊手中夺下林九龙以后,征得登州总兵林相成的同意,将身禀异质的林九龙带离了登州,为了实现九星上人的遗愿,她四处寻觅安静的处所,终于选中了这块宝地,从此潜心教诲林九龙。
  林九龙人虽然长得人高马大,毕竟还是个儿童,因此,再生草还得像慈母一样悉心照料,又得像严父一样严加管束,更得像师父一样严厉教诲,既传授经史子集,让他成为一个文有文才的治国之仕,又要传授他高深武功,使他成为一个武有武才的安邦之将。
  再生草对此确是呕心沥血。
  寒来暑往,再生草按九星上人的功法,替林九龙打通了奇经怪脉,教授了内功心法,那林九龙居然一遍过目即记在心中。如此三年,林九龙已经得了再生草的真传,接收了九星上人许多许多秘技绝艺。
  然而,有一点再生草是自叹弗如的,自己是个女子,功法阴柔至上,而九星上人的功法第七层起,便必需以阳气导之,这是她自己无法亲身体验的一大缺憾。
  九星上人的遗言中提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是他的师弟,禀承师祖旨意一心苦炼纯阳之功,若得他的指点,便可登堂入室,得功法之真缔。
  为此再生草除了教习孩子练功外,主要精力在于寻找那位师叔。
  还是林九龙提醒了她,那是他一句无意识的问话,他说:“那位祖师爷多大岁数?”
  再生草这才恍然大悟,九星上人是前朝前代的人,那么他师弟也定然是百岁以上,是不是还活在人世已经需要打个问号。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神州华夏如此广袤的大地,如此众多的名山大川,哪里不能安身修炼非要到这里来建庵?再生草之所以要选这个地方,那一定是这个地方曾是她师叔修炼的地方。
  有一日,林九龙正在高台练功,面朝朝暾练习吐纳,吸收日月星芒。
  这服食日精月华是道家修炼之法:日初出时,向东站桩,叩齿九通,口中吟日魂五帝的名字:一名珠景召,一名绿韬映,一名迥霞赤,一名童玄英,一名飙象,吟这五帝之名,日中五色流霞便会贯入口中;
  月初出时西向叩齿,吟月魂的名字,月魂五夫人,一名娥隐珠,一名暖箫芳,一名翳逸廖,一名结莲翘,一名弄素兰。呼此五夫人的姓名,月中五色流萤会飞入鼻中。
  服食日精月华是修炼九星会元神功必不可少的基础功夫。林九龙谨遵师命,每日苦练不辍。
  练功告一段落时,灵猫和松鼠从一旁跳出来,跳到他的肩膀上吱吱喵喵叫个不停。
  “出来吧!猫儿鼠儿都告诉我了。”
  从一旁林中藏身的地方出来了三个孩子,这是附近樵夫、农夫家的孩子,自从再生庵建造好以后,他们便是这里的常客,也是林九龙的伴儿。
  那个生得黑炭团也似的是樵夫张治的儿子,他娘怀了他十八个月,最后生下来竟是团肉球,初还以为是怪物,他爹爹要将他连汤带水泼出去,他娘不依,让他爹爹用砍柴刀划开看看,刀刚碰上,那胞衣就崩开了,就像快刀碰了熟西瓜。就那么黑炭似地一块,落地就能站,就能跑,就会说话,吓得他爹爹扔下柴刀就往外跑,由于不像是人间的孩子,所以起名叫张天落;
  还有一个是葛寡妇的儿子叫葛小宝,虎头虎脑,却长不高,十岁的人还跟六七岁似的,据说他爹可不是这个熊样,他爹生前是个大个子,曾在朝为官,生得人高马大的,有一手好箭法和好枪法,年年都要打好几只老虎,至于狼獾狸熊就更不在话下了,他爹死于瘟疫,金刚八尺的汉子没能斗过一股邪气。
  这几个孩子和九龙十分处得来。一同戏耍不说,还跟着九龙习武练文。
  再生草见这些孩子聪明伶俐,于是一起收做了学生,教习诗书和武功。
  后来他们又结拜为师兄弟。先入师门者为师兄,后入者为师弟,同入者,以年龄大小为序,林九龙年龄虽小,却是先入师门,自然为师兄,天落子最大为二师兄,葛小宝最小,为师弟。
  林九龙有师传宝剑,其他二人没有,于是天落子以砍柴刀为利器,葛小宝以父亲留下的枪为武器。人矮枪高,只好截短了使。
  他们还居然模仿江湖豪客,起了有趣的雅号:
  林九龙因为自己小小年纪,却长得跟大人一样,不知道缘由,所以号“天晓得”;
  张天落以生下来吓了父亲一跳为号,叫做“吓一跳”;
  葛小宝以“长不高”为号;
  张天落等三人随同林九龙练了一会儿功,便歇下手来为庵中砍柴、担水。
  他对林九龙说道:“大师兄,你练功比我们强不知多少倍,是不是可以满师出徒啦?”
  “师父没讲。”林九龙为人憨厚,据实答来。
  确实再生草只对他讲江湖险恶,世道叵测,没有一身绝艺是无法在江湖上行走的。
  “长不高”葛小宝矮子肚里尽是点子道:“师父教了你这么多功夫,而且练习了这么多年,肚里到底有多少膛油,该亮亮看了。”
  “吓一跳”附和道:“是啊!咱们练功练了这么久,到底有多大能耐,心中也没有底。”
  “不如找个地方试上一试。”
  “怎么试?”
  “九星会元神功不是神力无穷吗,我们去开那石门!”“长不高”说。
  深沟中有一处怪异的地方,石壁巍巍然顶天立地,但细察好像是用一块块大石头砌垒起来的,恍若石门,只可惜无缝无隙,小伙伴们曾试着把它撬开,然而,那石壁纹丝不动。
  旧话重提,引起了大家的兴趣。
  一致认为“长不高”说得有理,可以在这石壁上试试自己的功力,看看能不能在这石壁上打出一个洞来。
  顺便也能看看里面究竟是不是山洞。
  “走!”林九龙在他们的怂恿下来到了石壁下面。
  “长不高”说道:“吓一跳,你先来,先看看你的功夫。”
  张天落应声上前,双掌划圆提至胸前,然后将劲气催出,撞上石壁如同擂鼓,隆隆作声,石壁却纹丝不动。
  虽然石壁纹丝不动,张天落垂头丧气,“长不高”却十分欣喜,他道:“哎你们听清了没有,这石壁像鼓一样,莫不是真的是扇石门也。”
  “好,咱们接着上。”
  “长不高”上去几锤,就败下阵来。他们两个中数“吓一跳”功夫了得,“吓一跳”已经败下阵来,他们哪还有信心。于是一齐恭请大师兄林九龙出马。
  “长不高”自甘认输说:“我不行,我们不行!恐怕只有大师兄了。”
  “对!能不能打开这石门只有天晓得了。”“吓一跳”不无激将,一语双关。       
  林九龙不懂得理解“吓一跳”话中的意思,叫他上他就上,上前拍了两掌,果不然,那石壁发出空洞声,分明里面是个大大的山洞。
  林九龙天赋资质好,天生神力,加上再生草的调教,确实武艺非凡,因此也助长了他一些傲气,他晃晃肩膀,拨开小兄弟道:“看我的!”说毕双掌合一运功至掌,齐胸推出。
  那劲气击在石壁上,但见石壁竟会振颤不已。
  不过任凭林九龙运动这双肉掌耗去无穷精力,石壁仍是纹丝未有裂痕。
  这一下不由他不躁心,练了足有千日,却仍是这般无用。他正埋怨自己,蓦见石壁上爆起了一片鱼鳞状的石片。
  这会不会是功力所摧?“长不高”上前用手轻轻一抠,那石璧着内力处竟像粉沫一样簌簌落地。
  他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林九龙也不敢相信这是自己掌力所为。
  然而,更为令人惊奇的是,就在这片刻之中,石壁竟然会轰然一声巨响,爆出一团烟云。
  原先林九龙双掌着力处,竟然出现了一个大洞。
  怪!
  无法叫人说清此洞是如何变成的,或者是从何而来的。是九龙所为还是另外有人所为?
  就在林九龙和小伙伴们讶异万分之时,石壁那窟窿如同风洞一般,生出一股巨大的吸力,竟将龙儿吸了进去。
  这是一股十分强大的吸力,犹如一个风的漩涡,将他的身子紧紧地裹着,直往一个无底的深渊拽去。
  林九龙从没经过这种阵势,不免有些慌乱,待到气旋将他裹得很紧的时候,他本能地反旋自己的身子,说也怪,气旋立即消解了许多,他运动内功以九星会元神功加速反旋,竟把那股旋转的吸力消解净尽。
  “扑通!扑通!扑通!”两个小伙伴一齐跌倒在尘埃。
  原来他们也一起被吸了进来。
  风定云清,林九龙他们三人四顾这陌生的世界,原来他们刚才被一股极大的吸力,吸进了那个山洞,来到了另一个幽秘的世界,这是洞天之外的天地,灵谷秀岩,古树茂密。
  谁也没有到过这里,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过佳绝风景吸引他们信步走去。
  初进时,头顶还有天光四照,越往前走,茂盛稠密的树林绿沉沉地照得人满眼是绿色,小鸟歌唱,百兽欢跃。再往前行,林木渐稀,时有枯木古树横挡前路,阵阵腥风扑面,似乎使人感到,前面充满了凶险。
  突然百兽惊恐地四下环顾,不安地骚动起来,好像是一声警号,远处传来了一声长啸,百兽纷纷泼命地逃窜。
  “吓一跳”似乎很有经验,他说:“那是老豹出巡来了。我们快快躲一躲!”
  “长不高”道:“老豹倒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走到这里来,也不知是什么地方,怎么回家。”
  说话间,一只花斑猛豹,已经从树隙探出大脑袋来,朝着三个小伙伴虎视眈眈。
  林九龙傻头傻脑地说道:“看你们的胆子!怕这些老猫!”
  倒是“长不高”细心,他端详了一番道:“看样子不像是饿豹,饿豹大都蹲伏,作出捕食的架式,这只老豹见了我们还悠悠地,分明是吃饱喝足了才来的,大家放心好了。”
  “长不高”的话不假,那是一只吃饱了出来散步的老豹。吃饱的老豹,只要人不去伤它,它是不伤人的。
  然而,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老豹上方的一棵大树上,有一根粗大的枝干突然活动起来,一下折断了似的垂下来,好像有神人舞动了一根藤条,闪电一般,卷向豹腰。
  豹为兽将。
  豹有豹的威猛、锐利,常常体现在豹头豹尾上。
  俗话说:铜头钢尾,豹头斑斓的花纹,锋利的牙齿,即使豹声怒啸,也是一种武器,至于那尾巴竖起威风凛凛的样子,不光是令人望而生畏,而且确确实实是一件厉害的武器,只要让它扫中,碗口粗的哨棒只当做细细树枝。
  不过豹也有它的弱点,那便是豆腐腰。
  说它是豆腐腰,并不是说它的腰是豆腐做的,而是形容此处相应要脆弱易受打击些。
  那枝干卷住了豹腰,迅即抬了上去,老豹的身子离了地,任凭它暴跳如雷,狂吼乱嘶,都已经无际于事。
  林九龙他们这才发现,那并不是树枝,而是一条怪蟒,说它怪,它头大如斗,身子盘旋在大树上虬结曲绕,足有十几匝,卷住那豹腰的是尾巴,而在它的前面腹部居然还生有六只脚。
  这有脚巨蟒,人世间罕有,当然是奇之又奇了。
  那豹也不惊慌,趁那怪蟒身子挂在树上荡来荡去有接近蛇的机会,猛然一口,咬住了怪蟒的腹部。
  怪蟒疼痛难忍,尾下一松,老豹便从数匝紧箍中脱困而出。
  怪蟒迅即掉落下地,长颈一曲一伸,斗大的扁脑袋乱晃,口中丝丝响着,吐出血红的信子,如同烧红的火叉一般。
  那豹虽然吃了亏,倒也不示弱,狂吼发威,钢鞭似的尾巴打得山石啪啪直响。
  那有脚蟒不像普通大蟒,进攻前一般都要盘起身子,以便集中力量于头部,行动自如,能攻能守。它则用六只脚爪巴牢山石,这样头能攻守,尾也能攻守。
  老豹咆哮不已,见正面抢攻不能凑效,便调转身子,佯装离去。
  那怪蟒随即踅身准备追击。
  老豹猛地甩动钢鞭也似的尾巴。
  “咚!”一声巨响,豹尾敲击在怪蟒身上,犹如敲击在鼓上,那怪蟒罔不以为然,仿佛是运足了内气,浑身变成了一个气团,足以抵消外力的冲击。
  怪蟒六足一弹,尾尖一挺,身子趁势蹿向空中。
  老豹见势不好,撒退要奔。
  然而,好像是一阵风,又像是一阵雾,那怪蟒身如奔雷,一路跳跃,尾巴如绳索般一卷,竟又把那老豹连腿带身子卷了个结结实实。
  显然,下一步是回过头来,将大口去咬豹头。
  那豹不甘坐以待毙,狂挣狂扎,狂啸狂吼,两条后腿不能动弹,两条前腿却能抓住地面,于是一阵拱窜甩打,又纵脱出去七八丈远。
  单是怪蟒吃豹,林九龙他们三个也不见得会去自蹈险境,恰恰此时,蹒跚着走来了四只小豹,一只只长得像半大壮狗一样的身材,十分可爱。它们居然一齐朝着被怪蟒卷起的老豹哀叫起来。
  怪蟒越收越紧,豹声越吼越惨烈。
  眼见得那老豹就要一命呜呼,那些小豹居然会奔至林九龙他们脚前,衔住了他们的裤脚,似乎是唤他们前去营救。几个小兄弟不由动了恻隐之心。
  可是要救老豹却无从下手,因为一无兵器,二无利刃。
  “长不高”心眼多,他道:“打蛇要打七寸!打蟒自然也是七寸,不对!要按大小放数。”
  林九龙说声:“好!”从一旁折了一棵树枝,双手一捋一修,成了一把叉,看准了怪蟒的颈子,一下叉上去。
  怪蟒哪里肯就范,回头张口一吐,喷出一股异味。
  林九龙连忙闭住气路,功凝掌端,疾吐掌力,九星会元神掌正击怪蟒要害处,怪蟒浑身一抖,尾下一松,将那豹抛落在地,而张口啧出一口冷血将林九龙喷个正着。
  林九龙但觉一阵头晕目眩,不由栽倒在地。

第六章 夜探皇城
  夜色使万物变得狰狞可怖,天似锅底,又似黑洞洞的深渊,更似怪兽巨口。那楼宇屋脊便是充满凶险的怪兽利齿。
  风高放火天,
  月黑杀人夜。
  黑!
  好黑!
  乌云遮没星光,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内皇城上的“气死风”灯熠熠闪亮,映着守城御林军手中的刀枪剑戟,寒光闪烁,威仪凛凛,戒备森严。
  东华门是紫禁城东面的入口,入了东华门,还有一道神武门,神武门内有军机处和六宫,这些地方都有守城御林军。当值时间为一炷香,一炷香烧到尽头,即换哨,由于一哨的时间不算长,加上哨官不断巡视,所以谁也不敢懈怠。
  至于禁中地带,那是皇帝活动的地方,通常由锦衣卫高手担任警戒,不光是明岗暗哨,而且还有暗道机关,一至夜晚,重重机关打开,不熟谙路径者寸步难行。
  皇帝居住在内宫,那里则由武功高强的太监值守,昼夜有人,巡更不息。如此严密的防卫可谓是万无一失,天罗地网。
  真个是天罗地网,万无一失了吗?
  东华门城墙上刮来一阵凌厉的旋风,“气死风”灯居然被风气死,顿时漆黑一片。黑暗之中,守城武士觉得头顶呼呼风生,似有巨大飞鸟扑棱着翅翮飞入皇城,那怪风还带着一种啸叫,那声音十分凄恻,如同坟墓空穴来风,令人毛骨悚然。
  “快取火种!”
  “快取灯!”
  “气死风”灯取来了。
  火种吹燃了。
  城上雉堞一如原样,并无怪异。
  “怎么回事?”值日哨官赶来询问。
  “一阵巨风刮灭了气死风灯!”士兵不敢隐瞒也不敢夸大。
  “有异常吗?”
  “好像有只大鸟飞过!”
  “大鸟?”
  “是的!”
  “不会是人吧?”
  “没看清……”
  哨官心内忐忑,仔细察看了一番,除了吊挂“气死风”灯的绳子被刮断,“气死风”灯不知去向外,别无可疑迹象。于是叮咛“多加小心”,便回城楼向值日将军复命去了。
  东华门城楼刚刚平静,大内禁中又骤起混乱。
  却原来内官府内外,十余盏宫灯竟会在同一时间骤然熄灭,原本灯火辉煌、庄严肃穆的宫闱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之中,不由锦衣卫高手们不慌张。
  不等锦衣卫高手们愣过神来,只听慈宁宫内传出一片惨叫声。
  锦衣卫高手闻声冲入慈宁宫。
  王振在里面,不由他们不着急。
  王振是谁?
  王振,一名权倾朝野的宦官。
  太监何以能权倾朝野?
  这可是明王朝的一大特色,也是历朝历代的王朝发展到一定时期的必然产物。
  ——大凡国君开国,夺得天下后,有一个由乱到治的过程,第一代君王大都受过征战杀伐,鞍马之劳,经受过胜利败亡的酸甜苦辣。
  秦灭六国,汉灭秦,唐灭隋,宋平南北朝,元灭宋,明灭元……开国之君知民间疾苦,也为前朝横征暴敛,民冤沸腾,致使一朝复亡的血的教训所警示。所以励精图治,休养生息,以求国祚昌隆。
  第二代国君受前代影响,或者参加过前代的战争,大凡也能尊师重道,任贤招才,治国安邦。
  到了后来,且不说,君王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争宠斗妒,单为立储夺嫡就演出了不少悲剧。加上阉党乱,宦官专横,更是利用内宫的这种倾轧兴风作浪。
  法律是血的教训书写的。
  中古法和律并不是一词。法曰王法,律曰律条。
  皇家的法律有时以特殊形式出现,丹书铁券就是一种。
  远的不说,单说本朝太祖皇帝朱元璋当了皇帝以后,鉴于前朝阉党专政,因致亡国的教训,下决心制定出一套律条来。他下了圣谕:
  “内官不得干预朝政,违者立决!”
  并将这十个字铸在铁券上悬挂在宫门。
  这铁券是圣旨牌牌,悬在宫门上犹如悬了一把斩妖剑一样,许多年,内宫无人敢公开干预朝政。
  朱元璋还在祖训里载明了这一条圣谕,要千秋万代传下去。
  朱元璋的想法不能说不好,然而,中国历朝君王都没有像尧舜那样开明、大度,能够把国家禅让给贤者。
  帝王无不死抱住权杖,无不死抱住家天下不放,父传子,子传孙,想着子子孙孙既寿永昌。
  没有一个不是到了自己老死以后才让出位子,即使让位也是让给自己的儿子,实在命中乏嗣也只是传给他的兄弟或者亲属。如此中国泱泱大国的命运就决定在储君的个人素质上。
  君王寿长些,对储君作严格的训练或许能培养出治国高手,君王要是短寿些,那么储君缺乏教养,小小年纪就登大宝,一个什么也不懂,上朝也许还要尿裤的“天才毛孩子”来指挥一个千百万人的大国,岂不就要误国?
  然而,中国历史上不乏其例。
  宣宗皇帝之子朱祁钰就是一个。
  宣宗在位十年,以仁政著名,所以国家还算太平盛世,可是这宣宗皇帝同所有的皇帝一样,纵欲宣淫,弄得中匮空虚,身子一掏空,子息的香火就不旺,虽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却无一人能生下龙种来。
  宠妃孙贵妃生下过一个儿子,后来被宣宗查出真相,原来孙贵妃生的是个公主,孙贵妃为了谋正宫的位子,便让太监找了一个男孩子来替换。这自然是大逆不道的事,孙贵妃与宫人、太监一起被宣宗处死。
  直到而立之年才由吴太妃生下了自己的儿子。这回不是冒牌。
  这位皇太子叫朱祁钰,就在他七岁那年,宣宗一命归天,由他继任,登了大宝。
  龙凳好坐,皇帝难当。
  七岁的儿童能问什么政务?太皇太后只能垂帘听政,由重臣辅国。即使这样,皇帝在朝中也还是洋相百出,有一回英国公张辅出班奏章,英宗小皇帝拉住他的胡子说:“你这胡子好长,割下来给我当马鞭玩如何?”唬的张辅掩住胡子就往宫外走,英宗不肯就此罢休,追着出了宫门。内监就像老鹰捉小鸡一样,直到被按住才罢了休。
  皇帝小,要读书才能知礼,可他捉住侍读的太傅,把自己做的鬼脸涂上黑墨和朱红,逼着老师戴上,跳加官取乐。
  他是皇帝,太傅是臣子,谁敢违抗圣命呢?
  有时在书房闹够了,又跑到后宫去闹。
  小宫女、小太监是民间选来的,所以把乡间的玩耍之法都搬来了,什么捉迷藏,瞎子捉人,叠罗汉,翻金刚,跳八仙,跳房子,等等。等这些玩腻了,就让小宫女讲故事。
  小宫女、小太监毕竟阅历有限,不是讲猫、讲狗,就是老奶奶在场院里指着星星月亮讲的牛郎织女天河配。到后来无了故事,就只好去央求大太监讲。
  有个叫王振的大太监善于辞令,仗着他生花妙舌,不是讲孙悟空大闹天宫,就是讲闹龙宫,把个小皇帝逗得叽叽格格地乐,王振从那起成了英宗的宠臣。
  王太监原是内侍王充的假子,本姓佟,从小天阉,因为跟随王充,也就改姓了王。小名叫阿振,进宫之后正式叫了王振。
  王振为人有小才而多机诈,善于奉迎人。通达善变,也善于揽权。
  春去秋来,转眼过了七年,英宗皇帝长到了十四岁,太皇太后觉得自己年纪已经老了。耳朵聋,眼睛花,不愿意再日日听政,烦心劳神,于是,召集国公重臣,举行归政仪式,把皇权国玺正式移交给了英宗皇帝。
  英宗皇帝这时才正式亲政,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国家大计方针,而是提升日日相处,形影不离的王振,命他做了司礼监。统辖内府的一切事务,这是一个十分有权的职位。
  王振大权在握,见英宗皇帝年幼,乘机广植势力,逐渐干涉起朝政来了。
  王振要作的头一件事便是要把使他触目惊心的铁券移走。
  王振上书英宗皇帝,英宗皇帝又懂什么祖训不祖训的,把手一摆:“爱卿自去处理吧!”
  于是铁券移走,藏到了御园的夹墙里。
  英宗皇帝贪玩,王振故意趁他玩兴最浓的时候将外臣的奏章交给英宗皇帝去看。那英宗皇帝怎么会耐烦呢,又是把手一挥:“爱卿着着办吧!”
  王振巴不得英宗皇帝这样说,于是,任意批答。
  王振擅权日甚一日,到后来居然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有一日,英宗的生母吴太妃身体不适,命内监去传太医,到了宁安宫门前,看门的侍卫不放内监出去,内监无法只得回去禀告吴太妃。吴太妃命盖上自己的宝章再去。尽管内监领了吴太妃的懿旨,宁安宫门的守卫仍不答应,说是没有王公爷的命令,就是皇帝也不能通过。
  内监回去老老实实地向吴妃禀报,直把皇帝的老娘气得七晕八素。她将此情状告诉英宗。
  英宗已经听了王振的鬼话,反而替王振开脱,说是宁安门是宫中要道,如果防守不严,一旦出了变故,这罪名谁也担当不起。他还说王振忠心报国,虽然违了懿旨,却正是执法不阿的地方。
  吴太妃大怒,她提醒英宗,祖宗有宦官不得干政的律条,如今王振这样无礼,怕连皇帝也要他做快了。       
  话虽是这样说,可是皇帝根本不听。
  吴太妃是活活气死的,临死前说:“皇帝年轻无知,一味信任王振,恐他日被王振所害,那时也就悔之晚矣!”
  朝中有个御史叫王昶,这人刚直不阿,见王振如此弄权,十分气愤,认为宦官这样弄权对国家是个很大的为害。于是上书给英宗皇帝,痛陈宦官专权的利害关系。
  奏章自然首先落入王振之手,他读了奏章,勃然大怒。根本不向英宗皇帝转禀,便私下早冒充圣谕,将王昶打入天牢,并暗地里让小狱卒下了毒。
  可怜王昶一个铮铮铁汉,国之栋梁之材,就这样惨死在奸臣之手。临死还以为是小皇帝下的毒手。
  宦官专权为患特甚。因为宦官从小去势,无了性器,男不男女不女,心理通常畸形变态,对健全之人分外刻毒,有权之后,一种报复心理分外强烈。无子嗣、无后顾通常行事分外绝情。
  刑部有个小官吏叫纪广,见宦官当道,便攀附王振,王振升他做了都督佥事,前大理寺卿罗绮,翰林院侍讲刘球、驸马都尉石景、内使张环等几个人,瞧不起纪广这样的趋炎附势的小人,于是罗织了个罪名将罗绮下了狱,石景和张环不服与王振抗辩。王振竟让人当场把二人杖击而死。       
  王振之所以敢这样,主要是因为辅国重臣、托孤元老杨荣、杨溥、杨士奇已经先后谢世,唯一使王振有些忌惮的太皇太后也已经驾崩。皇帝又不谙世事,只知玩耍,朝中各事,悉委王振一人处理。也正因为如此,王振估量自己势力犹如日上中天,一日甚于一日。索性挟天子以令诸侯,大施淫威。凡是依附他的便加官进爵,违背他的就矫旨下狱,轻的杀死在狱中,或充军边境,重的满门抄斩。
  朝中一般“识时务者”纷纷投靠王振,还有年岁比王振大好多的,居然也认王振为干爹,像兵部尚书马巍,工部侍郎耿宁就是这样的毫无骨气的小人。二人已经须发皆白了,居然还认不过三十出点头的王振作干爹。
  一时间,许多朝中大臣效仿马、耿二人,朝王振门下投帖,宣誓效忠(史书称有七千三百多人)。当然也有耿介之士,讲求节气,宁死不向王振朝拜。自然要受到佞臣的迫害。
  千百年来不断有人探索,何以开国功臣多,立国以后小人多,阉党也罢,佞臣也罢,大都出在各朝中落时期,越到没落,奸臣越多。
  是民族素质问题?可又何以出岳飞这样的大英雄?即使明英宗、宪宗时代也出了于谦这样的大大的忠臣?
  小子以为,固然,儒家的中庸之道淬练了中国的文人,和为贵的思路磨灭了人的斗争精神,然而,君王专制却是产生趋炎附势小人的土壤。开国时,君王需要的是赤胆忠心之士,能够为之征战杀伐,出谋划策。所谓患难思良将,就是这个道理。君王自然近君子远小人,因为小人献媚之态并不能帮助安国定邦。如是战将云集在君王之侧,小人也难近身。
  立国以后,封王赏爵,君王还是要任用这些人治国安邦。渐渐地安定了,讲起享受来了,忠臣义士自然不精于此道,惟小人会揣摸君王所好,他会去筹备诸如美女、筹建广厦,怎么舒服,怎么享受,他会怎么干。
  忠臣义士自然看不惯淫靡之风,就要上疏,就要直谏,忠言逆耳,就会得罪君王,罢官、削爵、下狱、充军……小人更加得志,趋炎附势者日众,直到最后文恬武嬉、政务荒疏。贪官污吏趁机横征暴敛,搞得民不聊生。国风靡淫,外侮入侵,内乱频发,内忧外患,使得江山变色,王旗倒悬。
  这英宗朝便是如此。
  却说这王振正同手下心腹商量军机大事,宫灯却突然熄灭,显然是个坏兆头。要是有刺客作祟,僧机行刺,那么,今夜当值者,无论是谁都免不了死罪。
  谁也不敢懈怠,谁的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
  掣剑在手!
  握刀在手!
  人人如临大敌!然而黑夜像道屏障,阻挡住他们的目光。
  当然,也有能透过夜色视物的,锦衣卫指挥龙腾云就是一个。
  龙腾云内功出色,目力超人,能在暗夜中视物,所以他冲锋在前,其余人跟在他身后,凭感觉拦截身着夜行衣的刺客。
  兵刃撞击声!
  疯狂的喊杀声!
  有人中道儿的惨叫声,黑暗中,刀光剑影下,充满了血腥的恐怖、死亡的玄秘。好像是在地狱中搏杀,看不见敌人在哪!分不清刀剑从何方袭来。只凭感觉,只凭人的造诣。
  杂沓的脚步声!
  那分明是援军在赶来。
  龙腾云辨清那是两种黑色怪物,不过纵跳窜腾十分神速,简直令他目不暇给,只听见哎呀连声,锦衣卫高手们暗中遭道儿,纷纷后仰闪避。但见一道黑影旋转着冲天而起,黑影一展身姿,似巨鸢振翩飞上内宫府外的宫墙。
  星光之下那怪像鸱号飞天,身影俊然、轻盈。
  内官府宫灯复明。
  太监们七手八脚从桌子底下拉出了那位向来威势赫赫的王公爷。
  “龙指挥!”
  “在!”       
  “到底是什么作怪?”
  “回公爷,好像是两种怪物!”
  “我看好像是红衣怪客。”白衣人插言。
  “谁?”
  “那位皇叔!”
  “牛震寰?!”
  “是怪物不是刺客,凭在下的目力,一般不会出错。”龙腾云十分自信。
  “不好,密件不见了。刚才楚狂客交来的密件不见了。”
  这一声呼喝,使在场的人全都惊了。
  王振勃然大怒:“该死的,还不赶快封锁追捕!一定要把牛震寰捉拿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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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9-23 22:42: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并非桃花源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悠悠醒来。只见身旁有只乳豹,正在不停地舔自己的脸,好像是在舔掉那怪蟒喷在自己脸上的血。
  他抬起身子,寻觅自己的小伙伴。好不奇妙,每个人跟前都有一只乳豹守着,每只乳豹嘴里都叼着一棵草,那草异香扑鼻。他想自己中了那怪蟒喷出的冷血才晕绝过去的,莫不是这些乳豹衔来的草,有祛毒功效,才救还人世。小伙伴们一定也是这些乳豹搭救的了。
  林九龙还在想什么,只见“吓一跳”张天落正领着几个师兄弟在剥蟒皮。
  “长不高”砍下了那怪的几个脚爪,比试了一下说:“二师兄,你看这是不错的金龙爪呢!”
  “吓一跳”一看,可不,那怪蟒的爪子足有二尺,是十分称手的一件兵器。而“长不高”则已围着怪蟒的尾巴在忙乎。他从那尾部抽出了十几节骨头,竟是可以连在一起的如同锁链一般的东西。他们并不知道这三件东西的用途,只知道称手好用,于是纷纷带在了身边。
  此时,那三只乳豹由老豹带着,口中街着那种奇香扑鼻的草儿,一字儿蹲到了他们三人跟前,竟然踞坐在那里,似乎是求他们骑乘。
  “这豹儿让我们上它的背上骑着,是骑还是不骑?”
  “吓一跳”把蟒皮朝腰间一围,说道:“为什么不骑,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这么驯服不怕人的豹儿呢!”说完不等林九龙点头,身子已经跨了上去。
  毕竟都是孩子,跟动物有特殊的亲近感,“长不高”人矮,可是会跳,因为再生草特意给他选择了一种轻功腾越之术,以补个矮之短。他一纵身也跃上了豹背。
  林九龙自然不甘落后。
  三人骑上了豹背,还没坐稳身子,那豹儿居然像腾云驾雾一般,飞跑起来,只听见耳边风声呼呼,树林山崖如飞向后移去,丝丝云絮从身边掠过,分不清是在天上还是人间。
  林九龙见状连忙跨上豹背追去。
  这三个小伙伴骑豹在山林中狼窜了半日,饥了采集野果充饥,渴了掬几捧流泉解渴,尽情地玩到了天黑,这才依依不舍想离开豹背,然而,那大豹一声啸叫,小豹儿们竟又飞跑起来,只听见两耳风声呼呼,树木,山峦,快速向后退去。令人目眩,他们只好闭着眼领略这奇异的似梦似幻的境界。俄顷,风声敛,动影息,他们这才睁开眼来,天哪!各自都已到了家门口。
  世上之人,大凡都好新奇之事,传播奇闻异事的热心程度,往往令人叹为观止。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至于奇闻异事,那更是无翅自飞,不胫而走。
  还没等天黑,林九龙和小伙伴们打开秘洞,发现另一天地的消息便传遍了四乡八外。
  林九龙他们三个没有想到他们的无意之举会给别人带来麻烦,甚至带来灾难。
  他们相约要到那个地方去玩个够。
  童心无忌。
  然而,第三天一早,葛小宝早起的寡母一开门,便有一只豹儿扑进门来,把“长不高”拱醒,并上床叼起“长不高”的衣服,似乎是要他穿起跟它走。
  “长不高”可乐坏了,草草穿好衣服,跟寡母招呼一声道:“娘!这猫儿找我有事呢,我去去就来。”话声未落,也没等寡母答应,那豹儿便驮着“长不高”飞奔而去了。
  不约而同,林九龙和“吓一跳”都有豹儿去“请”,“吓一跳”爱睡懒觉,豹儿怎么拱他也是满口睡语,以为是谁跟他开玩笑,直到豹儿发出一声哀啸,他才惊醒,见豹儿居然眼泪汪汪的,这才从床上爬起了身,睡眼惺忪地爬上了豹背。
  三个人被豹儿带到了那个洞口。
  不由得他们不吃惊。
  洞口刀枪林立。剑气森森。
  七八个大汉,横眉怒目拦住了去路。
  三个人俱是初出茅庐,除了林九龙还听师父再生草说起过一些,其他人对江湖上的事知之甚少,因此弄不清来者是何门何派。也搞不清来自何方。
  常言道:“初生牛犊不怕虎”,三位小哥儿们见有人拦住去路,脸上便挂下不高兴来。
  “喂喂!好狗不挡道,知不知道?”“长不高”话来得很快。
  “小子,谁家的猪圈没关好,跑出你这么个崽子来?”为首的这条大汉国字脸,一字眉,眼珠子跟个铃铛似的,手里攥着把钢刀,出言十分刺耳。
  “喂喂!这里面是我们村里养豹子的地方,不养狗哇!没你们的饭食,快走开!快走开!”“吓一跳”回话也很快。
  “娘的,小兔崽子,快滚!”
  “要滚的该是你们!”林九龙不客气地说,不过笑眯眯的娃娃脸上看不到一丝生气的样子。
  “今天不给你们一点厉害,你们也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国字脸一舞明晃晃的钢刀,想武力驱赶林九龙他们三个。
  他们显然犯了江湖大忌,小觑了这几个孩子。林九龙只觑空切了一掌,出手之快,国字脸还没有看清掌从何方来,手中的钢刀便像瓦片也似断成两截,这一下不光使国字脸惊悚不已,还使众人大惊失色。
  连林九龙自己也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自己竟会有那么大的神力。
  三人联手,三下五除二,一顿拳脚,便把七八个人都放平在了当场。
  他们三个人面面相觑,无法理解自己的拳脚功夫会把这么多人打败。
  “你们是什么人?”
  …………
  大汉倒个个是硬汉,拒不回答。
  “长不高”也不知从哪学来的那么些鬼点子,他向林九龙附耳小声议了几句,林九龙便对“吓一跳”道:“来,二师弟你把豹子牵过来,不说就让豹子啃了小鸡鸡。”
  小豹子十分驯顺,“吓一跳”指指国字脸的耳朵,豹子便上前衔住了耳朵,指指另一只豹子便一口咬住了三四个指头。指指下体,又一只小豹子,上前一口扯下了裤子,又一口咬住了“小鸡鸡”。
  三个人一齐拍手笑道:“真好玩,真好玩!”
  这可不是一般的游戏。
  面前是三只猫也许还可以作为游戏来想,可是眼前的确确实实是三只豹子。那是三岁孩子也知道的吃人的猛兽。
  任谁也忍受不了。国字脸连连告饶道:“让山将军走开,我说!我说!”
  “你敢?”旁边一个瘦个子制止道。
  “好啊!你不让他讲,那么让你来跟豹子一起玩玩!”“长不高”转身对豹子说:“换个精肉多的怎么样?”
  瘦子再也不敢多嘴了。
  “长不高”指着国字脸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国字脸连连应道:“是是!”
  “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海东双星的门客!”
  “海东双星是什么人?”
  “你们没有听说过?”
  “难怪,你们还小么!”
  “什么意思?”
  “不不,我是说……他们是老头子了,你们还是年轻人……”
  “不许耍滑头,老实讲!”
  “是是!海东双星就是‘天狼星君’皇甫飞、‘天狐星君’皇甫荣。”
  “除了他们还有什么人?”
  “还有……还有……”
  “怎么?想耍熊?豹儿……”“长不高”又要让豹儿施加压力。
  国字脸只得如实招下去:“还有雁荡三怪。”
  “雁荡三怪?哪三怪?”
  “罗锅丐侠、铁拐毒君、天书圣手……”
  “你们到此何干?”
  “通玄真人在这一带闭关修炼通玄紫阳功法,由于封山封得十分巧妙,许多黑白道人物来找他,都是望山兴叹而回。通玄真人有一件至宝,叫做赤龙金戟,是世所无匹的至宝,配以通玄紫阳功法,便可无敌天下,即使不会通玄紫阳功法,谁得了它,也足以可横行江湖。”
  “他们人呢?”
  “已经进去多时了。”
  一切都清楚了。有人要抢通玄真人的宝物,而这些小豹子是通玄真人驯养的。前些日子是它们救了他们弟兄三个,如今破门唤人为的是救自己的主人,他们一下子判别了应该帮助的对象,留下四只豹子看守那些个缴了械的俘虏。然后,冲进洞去,援救通玄真人。
  这是个什么处所?
  前面是一片峡谷,两岸满生藤萝异卉,紫花红果、累累下垂,翠叶丹茎,交相虬结。
  峡谷内水流湍急,汤汤之水流到了危岩前打了个转,便汇成了一个深潭。
  水潭倒映着蓝天,深潭右边是一处断崖,飞流直下,犹如光幕冰帘直泻千丈。
  水石花树交相辉映,飞瀑那边是一处危岩,危岩下面是一个山洞。
  这可真正是一个山洞。
  这是一个十分奇怪的山洞。离地丈余,洞口只有几根古藤,大约那就是进洞的阶梯。
  老豹在这儿迎接他们,他们三个瞅着对面那高深莫测的陌生洞府感到神秘极了。
  老豹领他们到了洞下,颔首而退。隐入了附近的林中。
  这可真是奇遇。
  谁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他们相约向洞中走去,想探个究竟。然而,要进洞首先要踩过这片碧水,否则要从悬崖峭壁上绕上去。
  “长不高”该看看你的一苇渡江、登萍涉水的轻功了。
  再生草对“长不高”葛小宝侧重传授轻功,除陆上草上飞行功夫以外,还授以水上登萍涉水的功法,提气轻点只凭一片浮萍或者一根苇草便可以过渡到彼岸。葛小宝艺业虽然还未登精到之堂,却已能借用器物作水上行走了。他要师兄们折来树枝,掰成一柞长的树棍,然后,抛一根跨一长,树棍抛完,人也已到了对岸。
  林九龙道行不浅,紧随着踩过了深潭。
  “吓一跳”张天落不会水,也不会一苇渡江的轻场,他溯流而上去寻找浅水处过渡,绕行到对岸再说。
  林九龙和“长不高”葛小宝一起渡过了深潭,又攀上藤梯,来到了洞口。
  “喂!这里有人吗?”
  洞中无人应声,不过他们发现生在这山半腰的山洞却有路通向深处。便一路呼喊着向前走去。
  “喂!谁让你们私闯禁地的?”声音来自空中。无法分辨人在哪个角落。
  “你是谁?”“长不高”问。
  “你是此洞的仙长吗?为何藏在阴暗之处不露真相?”
  “娃娃,休得罗唣,吾师祖正闭关修炼,不要惊扰了他老人家。”
  说话间一旁石壁上现出了一个人影,坐在石凳上,旁边还有一张石桌,一张石床。一只石灶内火光烨烨。那人正在石灶旁忙碌,似乎是在为谁做饭。
  他们近前去,那人别转脑袋,不由人不惊奇,那人眉毛胡子皆已雪白,还口口声声怕惊扰了他的师祖。
  “长不高”眼睛一眨一个点子:“喂!是你派那花猫拉我们来这儿的,怎么还说我们吵了你师祖呢?”
  那人弯着腰在那里作饭,侧脸一目眇人,面目冷酷可怖,他阴阴地答道:“未经通报,私闯洞府,该当何罪?”
  “长不高”恭恭敬敬地施礼道:“道长!我等被几只老豹驮到了此处,小子无知,贸然闯入仙洞,实属有罪,望乞恕宥。”
  那人仍忿忿不平:“算你们运气好,贫道今天心情还不坏!走吧!走吧!快走吧!”
  那人手一挥竟有一股凌厉劲气弹射而出,十分逼人。
  这是他自然动作的流露,并不是故意所为。
  林九龙感到这个人身怀绝艺,功夫高深,不可轻扰,拉着师弟便走。
  “长不高”一方面是不甘受这个气,另一方面也已感觉到了这个道人的内气相当凌厉,暗忖:徒孙尚且如此,那么祖师岂不是更加了得了吗,于是他大声嚷嚷道:“喂!瘟道士,死道士,烂道士,教这么个破徒弟,专门欺负小孩子,算什么仙师?”
  洞穴转弯处冒出一个人来,那人说道:“娃娃,不要出言不逊,你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林九龙看那人黑脸上鬓毛倒插,虬髯丛密,依在洞壁上似乎身子虚弱,站立不稳的样子。
  “我们要去保护豹儿的主人——通玄真人。”林九龙如实地说。
  那人不听林九龙的话倒还有几分好脸色,听了他的话,似乎怒从心上起,奋起钵似的拳头要教训林九龙。
  “师祖也!看你的徒孙,横行逞霸也!”“长不高”大声嚷嚷,似乎一定要把那不肯露面的师祖唤起来。
  那人迭出怪拳,一边打一边咒道:“坏吾师祖闭关修炼,只有一个字的回答,死!”
  林九龙听师父再生草说起过,闭关修炼之人,必须要有护法,因为不能受惊忧,如若不然,走火入魔,很容易出岔,导致生命之虞。他想眼前的这个人难不住就是护法之人。
  林九龙知趣地禁声,拉着“长不高”往洞外撤。
  但是已经走不出去了。身后又堵上来了一个,看他的模样,斯斯文文,“长不高”这才蓦然想起刚才洞外大汉的招供,他一下认定面前这几个人不是洞中道士,装作做饭的是罗锅丐侠,无力地依在洞壁的是铁拐毒君,他一条腿瘸,为了伪装只好依在洞壁装有病。身后这个是个读书人打扮,那定然是天书圣手无疑了。
  “长不高”知道碰上了难缠的高手了,于是小声向林九龙交待,要大家装作不会武功的样子,等待时机,以待再举。
  然而,不等他们近身,“雁荡三怪”已经各使绝招,杀气炽盛地围拢来,显然欲置他们死地而后快。
  四兄弟背靠背组阵,互为援助,严阵以待。
  毕竟小荷才露尖尖角,阅历肤浅,戏得了小风小浪,挡不了大风大浪。
  但见“铁拐毒君”一直背在身后的那只右手往起一扬,说声:“着!”一阵香粉扑出。
  只吸了一口。
  即使吸了一口,即行关闭七窍,也来不及了,“长不高”离得最近率先倒下。其余三人先后跌倒在尘埃。
  眼见得性命休矣。

第八章 赤龙金戟之夺
  烛火煌煌,溶洞幽幽。
  钟乳石上下左右,挺立垂坠,地生的石笋,天地相接的石柱,错落丛生,有的像缨络垂挂,有的像瑶晶玉柱,千姿百态,根根透明。
  烛火的光芒照射在上面,幻成无边异彩。人在这一片琳琅世界中穿行,恍若仙境。
  这是一个十分辉煌的处所,这里的钟乳世界是七彩的,闪烁着一种神秘的幽光。
  一个深遽的大厅样的溶洞洞窟,正中有一张石床,两边有不少石凳石桌,右边有一道石门,石门罩着一种幽幽的蓝色。四位道人持剑守候在大厅入口处,四位道人雄立在大厅的过道上,形成一道屏障,四位守着那道石门。
  有一位道人气急万分地从前洞奔过来,到了石门前轻抚石门三下,那石门居然轻灵地转动起来,一种云雾般的缭绕之气扑鼻而来,好一片异香。
  斗室不大,但见一块平整的石板上趺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双目微闭,头上茵蕴白气盘旋而上,香气正是从此处冒出。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通玄真人的高徒一清道长。他见师尊深修正在当紧处。不敢惊忧。然而,洞中杀声嗡嗡四振,已经传进石室,不报也挡不住那杀声自传了。
  他走过去拍开石门,但见怪石嶙峋,深邃处似有万千龙蛇蛰伏,一片赤光扑出,那里竟是一处火潭。
  那里一片煌然赤火、飞焰赫赫,熔岩炽热,潭中有一小小漩涡,漩涡中浮沉着一件器物,看那样子像是剑柄。盛火烨烨、烈焰腾腾,纵是钢筋铁骨,投入其间也将化为烟云。他想亲自去将那武林至宝赤龙金戟取出来,以使师尊加快通玄紫阳功法的进修。然而,刚走近赤焰两步,就被逼了回来。
  通玄真人虽然一心潜修,但洞中争战厮杀声不能充耳不闻。他悄悄将内气贮至气海。将手指下垂,斜指向石板一角。
  一清道长会意,上前从石板下抽出一张符篆。
  通玄真人重又将气引至天门,继续他的冲关。
  一清道长打开符篆,上面画着一个孩子,孩子骑在一条大鱼上。
  一清道长仿佛明白了什么,飞奔出石室向前洞赶去。
  前洞进行着的这一场武林罕见的夺宝之战十分惨烈。
  为的什么?
  为的是赤龙金戟。
  为黑道馋涎,白道仰羡的赤龙金戟。
  玉泉洞不是孤立无援。当石洞被三个孩子无意打开的消息传出时,引来了黑道枭雄窥觑赤龙金戟,也提醒了通玄真人的同道好友,于是黑白道会聚玉泉洞,除了前面所述的雁荡三怪、海东双星外,还有刚刚赶到的“武夷三鬼”——“鬼面山魈”赵百里、“粉面山魈”钱百英、“双面山魈”孙百川,南少林智深禅师率领的五头陀,龙虎山张天师传人乾元真人、普陀不肯去观音院的冷心师太等等。
  佛曰:人生七大原色——傲慢、贪婪、好色、暴躁、贪食、妒忌、懒惰。
  成道、成佛、成仙者无不是和自身的罪恶相搏,改恶从善,改变原色,方成正果。
  贪婪使得他们汇聚玉泉洞;
  傲慢使他们听不进良言相劝;
  暴躁使他们血刃相向。
  “海东双星”、“武夷三鬼”与智深禅师所带的五头陀战在一处;“雁荡三怪”与乾元真人、冷心师太打在一块。
  狼牙棒呼呼生风,这是“天狼星君”皇甫飞的独门兵刃。
  影随风飘,出没无常。
  “天狐星君”皇甫荣使的是一条狐尾鞭,粗大而蓬松。
  武夷三鬼则一律使用猿爪,那是锐利无比的铁指钢爪。
  五头陀在智深禅师的指挥下,凭一双双肉掌对付“海东双星”和“武夷三鬼”。
  这哪里像是拼命,看上去俨然是儿戏一般。智深禅师和五头陀轻松地游走,不时对上一个回合,也有连续拨打三四个人的。
  这又确确实实算得上是武林一场罕见的激战。
  从智深禅师紧抿的嘴唇渗出的血丝,可以看出无论内外功都已在无声之中得到了较量。
  “海东双星”和”武夷三鬼”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蓦然,“天狐星君”皇甫荣一声长啸,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五人骤然加紧了攻势,但见狼牙棒与狐尾鞭交织成一片,“武夷三鬼”窜跳在其间,真是狼窜狐跳,山鬼阴号。
  “武夷三鬼”俱有绝技,毛森森的手臂陡如伸长,尖利的爪子从棒影和鞭花中突然冒出,叫人防不胜防。眼看着那些利爪抓向智深禅师和头陀们的前胸后背,“海东双星”又趁机将兵刃向智深禅师兜头罩下。
  智深禅师不敢怠慢,身影往左一侧,飞起身子的同时从腰后取出兵刃,那不过是和尚化缘用的木鱼。但见他不慌不忙将木鱼锤从木鱼孔中抽出来,右挥两下,左挥两下,锤头似左、似右、似中,让人不可捉摸,搞不清到底打击的是谁,没见木鱼敲在人头上,就眼睁睁看见“海东双星”的脑袋上各鼓起了一个包。
  智深禅师用的是少林“九天摘星”手法,若不是“海东双星”功夫高强,换一个寻常武林中人,准得脑袋开花。不过“海东双星”虽然武功高强,让智深禅师这么一敲倒也辣化化地生疼。
  “武夷三鬼”并不示弱,身形一晃联手布阵,六爪纵横,六脚左右,竟然旋转起来。即使见多识广的智深禅师也认不得这是什么怪阵势。
  原来这是“武夷三鬼”自创的阵势,名叫“三鬼跳月阵”。
  “三鬼跳月阵”本是一种民间祭祀舞蹈,没想到被他们悟成了一种阵法。
  智深禅师舞动木鱼儿和锤把儿,吸身纵起,飞到了“鬼面山魈”赵百里的头心上方,眼看“鬼面山魈”赵百里尖爪正在对付当面的头陀,不曾顾虑到来自上方的攻击,这一下真是厄运难逃。
  突然,一股无形的旋转之力推来涌去,“粉面山魈”钱百英和“双面山魈”孙百川,一个狂推,一个力吸,以强劲内气侧转智深禅师的攻击指向,使“鬼面山魈”赵百里面临的危机得以缓解。
  智深禅师眼看自己的攻势就要得手,不防横刺来的这一股旋转之力生出了此种变故,不由得怔了一怔,还没等他想出这股暗流的来由,只听见“嗤嗤”连声,就这几声裂帛之声,把智深禅师惊得非同小可。偷眼一望,淡黄色僧衣上开了三四道口子。
  不由得智深禅师不光火,无论比武还是征战,高手的衣服叫人裂了便是一种奇耻大辱。
  他愤而喷口大喊:“野鬼,不要太狂妄!”只见他身形微颤,横飞三尺,红色木鱼挟雷带闪飞向“三鬼跳月阵”。这是十分凌厉的木鱼雷,声形分发,声可使热哎胀欲裂,气血翻腾,形可使敌手目眩。
  “三鬼跳月阵”阵破就在顷刻。
  谁料想,“天狐星君”皇甫荣手中狐鞭一抖,竟然散出一阵迷雾。
  奇臭无比,奇臭无比的迷雾。
  智深禅师被熏得头晕眼花,干呕不止。
  这臭气虽然无毒,然而,无论谁闻到了便无法抑制恶心呕吐。这无疑是一种法宝,虽然是下九流所为,却不失为克敌之法宝。
  邪魔歪道自有邪魔歪道的法力。
  “武夷三鬼”的“三鬼跳月阵”倏变,六爪“举火烧天”威势大增。利爪横突竖撕,防不胜防。
  智深禅师虽然招术精湛,五头陀亦全力拼杀,由于狐臭邪气的进逼,一时之间也只有招架之功,无了还手之力。
  “海东双星”和“武夷三鬼”借迷雾之力把智深禅师和五头陀逼入了死地。
  “鬼面山魈”赵百里趁智深禅师被“天狐星君”皇甫荣的狐迷药熏得晕晕乎乎之际,扣住了智深禅师的咽喉。“秃驴,不在少林寺好好念经,干吗跑这来趟这浑水,我们要的赤龙金戟又不是你的!”
  “呸!你们这些狐魂野鬼,谁不知通玄真人是武林德高望重的尊者,赤龙金戟乃是道家至宝,你们窥觎赤龙金戟并想据为己有,实属厚颜无耻。只要老衲三寸气在,决不让你们的阴谋得逞。”
  “哼!只怕你三寸气不久长了。”
  “双面山魈”孙百川粗鲁而又凶残,“废话什么!”
  只听“啪”地一声,智深禅师原本扬起的手忽地低垂下来,原来,“双面山魈”孙百川趁智深禅师说话分神之时,扣住了他腕上的要穴。
  “粉面山魈”钱百英笑嘻嘻地上去,没有说话,双掌利爪一下抓住了智深禅师的双手;
  “双面山魈”半个脸笑半个脸哭,笑脸瞅着智深禅师的面孔,苦脸瞅着智深禅师的脚,他抓住了他的脚筋。
  一个拧手,一个断脚筋,十分明显,他们要废掉智深禅师的武功。
  “铁拐毒君”施放毒粉迷倒林九龙他们三人,正要下毒手,恰遇冷心师太和乾元真人赶到。一人抵御,一个施救。
  雁荡三怪大怒。迭施杀招要击杀乾元真人和冷心师太。
  冷心师太来自普陀不肯去观音院。她身穿一身缁衣,腰扎丝绦,云帚芒鞋,身材颀长,动作敏捷,来去犹如飘风。
  冷心师太腰间斜插一把尺子,长短与寻常裁缝的尺子一般无异,只不过那是竹尺,这便是令江湖上歹徒闻风丧胆的索命尺。至于说到这索命尺神异之处,那就不是寻常尺子可比了,此尺是用陨铁百炼而成,虽无刃口,却一样切钢剁铁。
  更为奇异的是此尺可以作暗器投出,其命中之率可以说是百发百中,任何高手只能力拒休想跃避。因为,当人跃避时,铁尺会寻热而动,追踪而去,直到把人追上命中为止。钝尺自然不能致死人命,索命奥秘在尺度扒里有一处暗穴,内藏的钢针会穿刺而去,那才是致人死地的利器。不过除非是罪大恶极之徒,否则冷心师太是绝不会使用索命尺的,遇到再刁恶的黑道人物,她也只是用钝尺教训教训而已。
  冷心师太更是一代武学宗师,除了索命尺厉害无比外,她那超俗拔尘的绝世内功也是非同寻常。
  乾元真人使剑。那是一把看上去如同木剑一样的剑。
  那不是木剑。
  那是一把屠龙剽犀锐利无比的真武剑。
  自然,乾元真人所施展的是龙虎山正宗道家真武剑法。
  “罗锅丐侠”、“天书圣手”、“铁拐毒君”三怪一使长筷,一使竹简,一使铁拐,三人都不是正宗的兵器,邪门邪派连兵刃也是邪里邪气的。不过切勿小看了这三个怪物,不光行为怪异、兵刃怪异,连功夫也自怪异。
  “罗锅丐侠”手中那两支长筷捣来戳去的全然没有章法,却深蕴内力,加上他罗锅个子矮小专攻冷心师太的下盘,撩拨她的缁衣下摆,一连戳了好几个洞,不无戏弄挑逗之意,弄得冷心师太面红耳赤,既要防着天书圣手从上方的进攻,又要防着罗锅丐侠从下盘的撩拨,一时倒有些上下支拙。
  铁拐毒君独自对付乾元真人,攻势十分凌厉,别看走路时腿瘸,打斗起来却十分灵活。只见他单足微弹,疾纵而去,单拐看似轮转,其实是点向乾元真人各处要穴。
  乾元真人不慌不忙将真武剑一扬,一招“横槊擎天”硬是用剑封住了袭来的拐子。
  与此同时乾元真人手上的剑气透过铁拐直递他手掌,那是一股森森然的剑气。
  铁拐毒君掂了掂分量知道乾元真人的内功非同小可,不由心自怯了三分。暗忖道:“牛鼻子老道的内功十分了得,自己不可硬撄其锐。”
  于是,一提真气向后翻飞,身子弹射得相当神速。
  乾元真人见“铁拐毒君”后跃露出了空隙,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真武剑一领,长啸一声飞起身子。剑走“天堑飞渡”,直递向“铁拐毒君”的下体。
  人在飞行,剑招为虚,乾元真人的飞行速度远超过“铁拐毒君”,接着沉剑,以实换虚,变招以“飞流直下”的狠辣之招取“铁拐毒君”的后背。那也是致命之处。
  “铁拐毒君”身子还未落下实地,由于一只脚跛,落地时就不同于常人,需要欠一下身子取得平衡,也就在此时“铁拐毒君”感觉到森森的剑气,他毕竟是身历百战的人物,临危不慌不乱,铁拐斜切,一股强劲的力量挡住了真武剑。
  金铁交鸣之声中乾元真人慌忙跳开察看自己的至宝,见无损伤这才重新应战。然而,就这一瞬已失对方身影。
  “铁拐毒君”此向何处?
  原来“铁拐毒君”闪开了自己的对手,行功右臂,力凝铁拐,一招“江河决堤”直捣向冷心师太后心。
  这是“铁拐毒君”的狡狯之处,他深知与其平分力量对付两位武林高手,不如集中力量先克一人。
  冷心师太正一心对付面前的“天书圣手”和“罗锅丐侠”,身后露出的正是空门,不防“铁拐毒君”骤然从背后发动袭击,一时防不胜防,当听到风声时,铁拐已经临身。       
  冷心师太毕竟是武学奇人,身临如此紧急危境,居然还能脱困,但听她清啸一声,身躯突然一矬“窜鳅伏波”身子一拗,竟然被她生生地横拗错开丈余。
  不过“铁拐毒君”也不是庸手,如影随形,紧追不舍,铁拐挥动处带着一种山倾地塌的气势。
  纵然冷心师太身滑如鳅,也难以躲过三个高手的联手进击,她防了背后不防身前,刚刚躲过后心致命要害的一击,“天书圣手”手中的竹简又迎门拍来。这可不是寻常书本,而是形似书本的一种独门兵器,打开像书似扇,挥斥自如,合上便有各种暗器射出。此刻天书是打开的,只要一合暗器随时可以射出。
  冷心师太知道那物的厉害,于是瞬间凝气于背,准备躲闪不及挨“铁拐毒君”的铁拐一下。
  “噗噗!”冷心师太果真挨了两下,然而,既不是“铁拐毒君”所为,也不是“天书圣手”所为。那是罗锅丐侠从下方窜入,那双大筷抽在了冷心师太的腰上。
  这一下抽击非同小可,冷心师太体内气血翻涌,五脏离位,身子飞跌出去。幸得乾元真人赶到,接住了冷心师太。
  乾元真人正要护住冷心师太让她小作调息,不防面前白光一闪,一件滴血奇物飞行而来。
  冷心师太伸手,那物乖乖地落在了她的手心之中。
  那是她的索命尺,她在挨打的那一刻弹射出手,那索命尺直取“铁拐毒君”的右手,她中筷倒地之时,也是“铁拐毒君”掉胳臂之时。“铁拐毒君”疼得满地打滚,嚎叫不已。
  如此喋血,只为武林至宝——赤龙金戟。
  “粉面山魈”钱百英和“双面山魈”孙百川正要抓断智深禅师的手脉和脚筋,废去他的武功。说时迟,那时快。两支利器挟风带雷来袭,两鬼从破空之声中感到了严重威胁,只得放手先去防御。
  “武夷三鬼”和海东双星正找暗器来源,以防那人进一步暗算。
  智深禅师趁机弹射而起,一手挟一个受伤的头陀,平飞而去。
  原本“武夷三鬼”和海东双星击败了智深禅师和五头陀,想收拾一下战利品,再去闯通玄真人闭关之所,不防半道上会出这等事,竟让智深禅师逃脱死地,而且还带走了两个头陀。他们五人正在恨恨不已,回身想找其他三个头陀出气,却没有想到,不知啥时候身后冒出来了三个毛孩子。
  林九龙他们三人承冷心师太和乾元真人出手援救,醒过来以后便四处找雁荡三怪,不意中救了智深禅师和五头陀。
  “喂喂!你们在这干什么?”
  “你们在这干什么?”
  “鬼面山魈”赵百里又好气又好笑地说:“老子问你们这三个小把戏,谁叫你们问老子来着!”
  “老子问你们五个老把戏,谁叫你们问老子来着?”“长不高”一肚子鬼主意,话也上得很快。
  “老子问你们,刚才是谁打的暗器?”
  “老子问你们,刚才是谁打的人?”
  “咦!小把戏你会不会说话?怎么我说什么你也说什么?”
  “咦!老把戏你懂不懂人之初、幼吾幼,你生下来就什么都会?不都是学来的吗?你们暗器迷药伤人,咱没有那狐臊东西,只好借两条石笋给你们尝尝,怎么样味道不差吧!”
  “长不高”晃头摇脑,走到了他们身侧,把他们五个人的视线转移到了另一侧,借此机会,其余二人将另三个头陀救进了侧洞。
  等“武夷三鬼”和海东双星发现,除了“长不高”以外,其余人等皆无了影踪。
  “小兔崽子,你是什么人,敢来赚你爷爷!”
  “老兔崽子,你是什么人,敢来赚你……”他一时想不出合适的可以占便宜的辈分。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单选地狱一道门。好吧,既然你活得不耐烦了,那爷爷就成全你。”说毕利爪一扬,直扑“长不高”。
  “长不高”自然不是这五个人的对手。然而,他却一点也不害怕。
  俗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小孩子也有这个特性。
  “长不高”居然拳头一亮与之对阵。
  “哼!什么狗屁武林高手,五个人欺负一个小把戏,算什么豪杰?”“长不高”大声嚷嚷。
  洞中回声嗡嗡,这番话倒叫这五个人脸上挂不住了。因为即使将赤龙金戟夺到手,称霸了武林,如果这仗势欺负一个幼童的事传到江湖上也会让人不齿,更会成为一些人的口实。
  尽管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却也顾忌这些。于是,“鬼面山魈”赵百里用手一拨“长不高”,意在使他让路。
  不料“长不高”太矮了,“鬼面山魈”赵百里不但拨不到他,反而让“长不高”拌了他的脚,用力一扳,山倒柱倾跌了个仰八叉。
  等“鬼面山魈”赵百里爬起来寻狠,“长不高”早跑得无了人影。
  这一下反到逗乐了其余四人。
  毕竟夺宝要紧,他们五人向洞深处赶去。正赶上“雁荡三怪”大战冷心师太和乾元真人。见“罗锅丐侠”击中冷心师太,冷心师太的索命尺又取了“铁拐毒君”一条胳臂,一齐认为鹬蚌相争,正是渔翁可以得利之时。于是,又加入战团。
  这是一场没有朋友的混战,先被消灭者是敌人,后被消灭者也是敌人,尚存者也还是敌人,即使是同伙,此一刻是自己人,下一刻便就是敌人了,想独得赤龙金戟,以期称霸武林的美梦做得使人昏了头。
  利,可以是一把绞刀,把世间一切,诸如友谊、亲情、道德、伦理等等绞成碎片。
  权,更可以是一把无所不催的绞刀,只要阻碍权欲得逞的,便将化作齑粉。
  血战在继续,一时杀得天昏地暗。
  “停手!停手!”突然传来高声大喝。
  那是一清道长。
  “贫道传通玄真人的钧旨:真人决定中止通玄紫阳功法的修炼……”
  “等等!”有人在人群后面说话。
  “请到前面来讲!”
  火光曳曳,映红人面。
  滴血的刀剑丛中走出来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天晓得”林九龙。
  一清道长见到他不由一愣,这不是师祖偈图上所画的人吗?他朝林九龙一稽首道:“小兄弟,你有话要讲,等听完通玄真人的宣告也不迟!”
  林九龙道:“不!我想先问个清楚。”
  “小王八蛋,跑来凑什么热……唔……”“鬼面山魈”赵百里话还没说完,一块石子便射进了他的喉咙。
  “是啊,先说说通玄老道有什么打算,喂!那个小子,快滚一边去,别误了众位大爷的好事,哎哟……”“天狐星君”皇甫荣嘴上痛快,不防屁股上像被锥针刺了一下似的,疼得他龇牙咧嘴。
  “吓一跳”和“长不高”各自捂着嘴在角落里窃笑。
  一清道长说:“诸位,不妨先听听这位小兄弟的。”
  林九龙不管他们听还是不听,问道:“今日玉泉洞之变,是不是因为有人打开了这封闭多年的洞口才引来了这许多人大开杀戒?”
  “然!”
  林九龙一指在场所有的黑白道人物又说:“他们是不是为夺你所说的赤龙金戟而来?”
  “然!”
  “赤龙金戟是什么?”
  “是本师门传世之宝,家师祖将它逼入地火岩浆淬炼,已有二千九百九十九日,今日是三千日,到午时届满,将成神器,家师祖闭关修炼通玄紫阳功法,已临开关之日,不想……”
  “不要再噜苏了,是不是想拖延到午时?”
  “那当然要到午时,否则纵使尔等得到了赤龙金戟,也并不是神器。”
  “快讲吧,通玄老道有什么钧旨?”
  “家师祖得知各路英雄来到玉泉洞未能远迎甚为抱歉,诸位为赤龙金戟争得血花飞溅,又使家师祖甚为不安。为平息这场劫难,家师祖决定将赤龙金戟献出。条件是不得惊忧他老人家,以期最后冲关,完成正果。”
  在场人等好一阵骚动。
  谁也不知赤龙金戟将交给谁;
  谁也不知将如何交接这武林至宝;
  握剑鞘的手心在出汗;
  紧攥刀把的手也在出汗;
  所有紧握独门兵刃的手无不在出汗;
  人人都处于临战状态。
  因为,谁的名字报出,谁就将成为众矢之的。
  因为,谁得到这武林神器至宝,谁就将成为武林至尊。于是谁也不会让他得到。
  一清道长的嘴无疑张开就是宣布某个人的死刑。
  他的嘴张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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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9-23 22:43: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火潭之搏
  赤龙金戟是一件什么样的宝贝,值得众人如此尊崇?
  赤龙金戟本是前朝隐逸淬炼的一件宝器,厉害在于使用者必须具百年以上修为的内力,用此内力催发这件宝器,金戟从铜球中弹射而出,犹如一条赤龙在空中游动。围着目标物绕转,无论多么坚硬的东西,都抵御不了它的进攻。取人首级自然如探囊取物。
  这是一件血腥的宝器。
  正道人物得此,自可威震武林,震慑邪恶。而黑道人物得此,必然酿成江湖大祸。
  此前数十年,赤龙金戟一直在通玄真人手中,在江湖起着平衡作用,镇压住了江湖邪恶之辈。
  这几十年来,除了燕王朱棣与他侄儿建文帝之间的王位之争造成的战争以外,就是对付外族入侵的几次战争。
  仁宗年间汉王与皇太子之间的王位之争,没有酿成大的战乱。江湖中虽然有一些人卷入了这场争斗,毕竟时间很短,面也不很宽。通玄真人也就没有出山去调停。
  时间长了,江湖后辈渐渐对赤龙金戟闻所未闻,渐渐不知其所以然。渐渐地有些人以为它已经湮没在了江湖之中,不知沉沦到何处了。
  因为,江湖中各门各派的秘籍常常有失传的,原因不外乎,事出意外,来不及将藏匿地点告诉后人就身遭叵测;或暴病而亡;或遭杀身之祸。
  赤龙金戟久不示见江湖,江湖人也就以为出了意外。
  天道轮回,有生必有长,有长必有死。
  生生死死,一代一代新陈代谢,世界才有生机。
  皇帝虽然期望万岁,但,尽管让万民称颂,万岁!万岁!万万岁!短命的还是挡不住短命,翘辫子的还是挡不了翘辫子。
  秦始皇派徐福寻长生不死之药,最后还是挡不了一死。
  通玄真人毕竟也是人,他无法成为传说中的仙人。他已经预感到了自己来日无多,去日已近。他想到赤龙金戟遗给谁执掌?
  他想到无论遗给谁执掌,都难免杀戮。
  潜修到他这个地步,真人思考的也就非同常人。他想要让赤龙金戟变成一支既可克敌又不杀生的利器。
  由是此故,他才选定玉泉洞闭关潜修。玉泉洞深处有一处火潭,他要用火潭之火,配以自己的紫阳功法,淬炼去赤龙金戟的利刃,而变成一支仅仅能废去人功力的宝器。
  ※
  且说众人等着一清道长开口说出谁应该是赤龙金戟的得主。
  人人都处于临战状态。
  真的,谁的名字报出,谁就将成为众矢之的。
  真的,谁得到这武林神器至宝,谁就将成为武林至尊。于是谁也不会让他得到。
  握剑鞘的手心在出汗;
  紧攥刀把的手也在出汗;
  所有紧握独门兵刃的手无不在出汗;
  单等一清道长的嘴张开来,那就是宣布某个人的死刑。
  他们都将一拥而上,将那人剁为肉泥。
  谁也希望得到赤龙金戟,谁也不希望提起自己的名字。
  真是十二万分的矛盾。
  一清道长不会不开口。一清道长终于开口了。
  “真人钧旨,赤龙金戟现在火潭之中,火潭中有四条赤龙卫护,谁能把金戟从火潭中取出来,金戟就归谁,谁就可以称雄武林。”
  绝妙的主意。
  又一阵议论,嘁嘁喳喳如同细雨敲打蕉叶。
  “喂!牛鼻子老道,怕不是又哄我们,叫我们上钩吧!”
  “众位见笑了,别说通玄真人是一代宗师,就是寻常武士,也不会做毁诺之事,那样岂不是要贻笑江湖,自取其辱吗!”
  听一清道长这样说,众豪跃跃欲试。
  “武夷三鬼”要往里冲,“雁荡三怪”之两怪“罗锅丐侠”与“天书圣手”舍下丢掉一条胳臂的“铁拐毒君”不管,桀桀怪笑一声道:“凡事要讲个先来后到!”
  “海东双星”趁他们争执之时,一踅身从他们之间穿了过去。
  一时间各各操起兵器怒目相向,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各位!不要以为取赤龙金戟如探囊取物,请看!”
  一清道长右手一挥,但见石壁上开了一处小窗,从那扇小窗往里可以看见那处火潭,火潭中一片赤焰飞火、煌煌赫赫,潭中竟还有一小小漩涡,漩涡中浮沉着一件器物,就是那柄赤龙金戟。那不是件大东西,好似小孩的玩具。尖尖的三叉戟坐落在莲花瓣一样的东西上,不过明晃晃的,十分耀眼。
  “没有金刚钻,就别揽这磁器活。”
  “一清!不得无理!”有人说话声如洪钟,“快请他们进来!请那个高个子的孩子也进来。”
  “师尊……”
  “不必多言。”
  一清道长喏喏连声。
  转身又对群豪道:“凡想得此宝者站立右侧排队等候,我一个个领你们进去,凡不是来夺宝者请站立左边,一会儿就在此窗口观阵。”又转身装作意外对林九龙道:“算你运气好,能得到吾师青睐。”
  毕竟武林至宝有巨大的吸引力,众豪见了火潭,犹豫了一下还是争先恐后要下,所以一清道长那么一讲,仍是排不起队来。不过他们还是站到了右边。这一下阵势分明了。
  右边的是“海东双星”、“武夷三鬼”、“雁荡三怪”之两怪;
  左边的是乾元真人、冷心师太、智深禅师。
  一清道长只得带着群豪一起朝洞中走去。转过一个弯,绕过一道石屏风,洞外自然之光已经全部消失,只有一清道长身上穿着的那件道袍熠熠闪光。显然是件异宝。
  前面是那个钟乳石世界,上下左右,石笋、石柱、石挂,错落丛生,缨络垂挂,瑶晶玉柱,千姿百态,一清道长身上的光芒照射在上面,幻成无边异彩。人在这一片琳琅世界中穿行,恍若仙境。
  一道玄色晶壁挡路,似乎已无去路,但一清道长踅身一晃,竟然已穿壁而过。群豪到了跟前无人能够穿越。
  林九龙也站在壁前犹疑,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孩子,眼前无路,心中有路,则路路通矣!”
  林九龙听罢,直朝玄色晶壁走去,那整块晶壁竟然会摇动,而且轰隆之声大作,那丈厚的晶壁顷刻间会隆隆裂出一道大缝,使他得以安然通过。
  群豪趁机穿过。
  这儿确实是一个十分辉煌的处所,这里的钟乳世界是七彩的,闪烁着一种神秘的幽光。
  那个深遽的大厅正中有张石床,两边有不少石凳石桌,右边有一道石门,一清道长上前抚了石门三下,“师尊,客人带到。”
  看不见人影却可以听见洪亮的声音。
  “诸位,赤龙金戟就在隔壁火洞之中,哪位能够取出,哪位便是主人。请吧!”
  石门打开,扑出一片火焰,火浪逼人,别说接触那火潭,就是踏进门半步,满脸水分就会被烤干,再进半步就会烧焦毛发,那么投身火潭无疑是自投火化之池。
  “诸位!谁先来?”
  群豪中有人望而却步。“罗锅丐侠”和“天书圣手”干脆退到了后面。
  “怎么?刚才好勇斗狠的劲头上哪里去了?”
  “不要小瞧了爷们,大爷我来试试!”说话的是“天狼星君”皇甫飞,他一抖手中的狼牙棒,挺身而出。
  众目睽睽。
  但见“天狼星君”皇甫飞一拨狼牙棒上的机刮,那狼牙棒居然弹出一截,增长了二尺。怪不得“天狼星君”皇甫飞要挺身而出,原来他是自恃有此神器。
  皇甫飞想用抻长了的狼牙棒去挑那赤龙金戟。
  然而,狼牙棒还不够长,相距那赤龙金戟还有二尺之距。
  皇甫飞既有得到赤龙金戟的可能,自然不肯就此放弃。咬着牙前进两步,然而一阵火焰扑来,眉毛胡子一下子被烧了个净光,在前握狼牙棒的那只手,不但衣袖已经着火,手背也已烧起水泡,他哪里敢再前进半步,快撤快收,手中已觉十分轻松。撤回一看,哪里还有狼牙棒的影子,只剩下半截杆子,袖上的火已经烧到了大臂。他大声呼痛,跳着脚往外奔。
  “还有哪位英雄再上?”一清道长环顾众豪。
  众豪面面相觑。
  “孩子,你来了不去试试?”有人用传音入密之法将蚊蚋一般细微的声音传到他的耳中。
  林九龙辨出是一清道长。
  一清道长继续说道:“师祖修炼十载,这几日就要出关,要不是你们惊忧,他老人家将以双修之身跃入火池,取出那件至宝,用地火之赤,完善紫阳功法。如今受了惊扰已不能如期发挥,只有你去将功折罪,取出那件珍宝。”
  林九龙听完他的话,回望那熊熊火焰,烟炽火燃之处,林九龙心中不禁发毛。
  如此盛火腾腾,刚才“天狼星君”皇甫飞已经试过,自己纵是铜筋铁骨,投入其间也必将像狼牙棒一样化掉无疑。不过他想通玄真人闭关修炼,是自己和弟兄们一起把他老人家惊起。纵是弟兄们的不对,也还是自己的不是,谁叫自己没有管住他们的呢!
  小小年纪倒怀仁者之心,这与再生草以诗书启蒙不无关系。
  林九龙望了望手中的锥针,一头粗大,一头尖细,看样子也非寻常之物,他决心做一个言必信,行必果的人,于是应承下来,即使自己粉身碎骨,也要去取这至宝。
  “我来试试!”林九龙上前一步。
  一清道长道:“凭你这赤手空拳?”
  林九龙无言以对。
  他只有赤手空拳。
  “混帐老道,你叫这么个小伙子白白去送死吗?”“罗锅丐侠”大声嚷嚷。
  “天狐星君”皇甫荣道:“反正我们也得不到这黄子,何必为老道去送死,小伙子跟我们一起干吧!咱们把这玉泉洞搅它个仰儿翻天。”
  “不!你们等我一等,我要是取不来赤龙金戟,你们再去胡闹不迟。请闪开!”
  林九龙这一说倒是震住了群豪。明明是赴死,却这般镇定自若。说完就向火潭走去。
  “请等一等!虽说你勇气可嘉,可是赤手空拳毕竟无法取戟,我这里有发簪一支,说不定对你有用。”一清道长说着递过一物。
  林九龙接过来道一声谢。
  他脱下了身上的衣衫,运气至衣衫上,然后望那漩涡边掷去,不等衣衫落地,身子已经纵出,星驰光闪,左足在衣衫上一点,右手持锥针,针尖透过了戟柄。右足再一点左足,身影斜闪,左足尖勾起了衣衫,右手挑起了那戟,一式“白鹤亮翅”轻灵地落到了一清道长身边。
  一清道长看得眼花缭乱,几乎没有看清林九龙是如何下手的,人便已经到了他的身边。
  再看手中的东西,一是他的旧衣衫,一是新取来的金戟。金戟煌煌耀耀,火焰烛照得如同白日。而更为奇怪的是他那件旧衣衫不仅仅没有被烧毁,而且变了颜色,原本是微青色,上面斑迹污垢,任用皂荚水洗还是稻草灰水洗,都不能洗干净,而如今被投入火中这么一烧,竟光洁如鲜,而且色泽变成了象牙白色。
  原来林九龙本人并不知道,再生草替他做的衣服,是用火烷布裁制的。据《山海经》记载,昆仑山上有一处炎炎火山,长四十余里,广五十余里,那儿生长着一种不烬之木,昼夜燃烧,尽管有时有暴风猛雨来浇它灭它,却总也扑灭不了。
  就在这一片火树之中,生长着一种重达百余斤的大鼠,毛长二尺,细如蚕丝,有人用它织布,便是火烷布。
  别的布是越水洗越洁净,而这种布非火烧不洁。既仗着轻功了得,又借火烷布之力,林九龙出乎自己意外地完成了这一原本十分艰难的任务。
  石门轻灵地转动起来,一片异香扑鼻而来。
  斗室不大,但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双目微闭在一块平整的石板上趺坐,头上茵蕴白气盘旋而上。
  林九龙知非常人,慌忙跪倒,高举起那用簪挑着的赤龙金戟,口称仙师,求赦冒昧。
  通玄真人十分高兴地接过金戟,伸出赤舌在金戟上一舔,金戟煌煌耀耀的火焰顿时消失了。莲花瓣合上来,竟成了一个球。
  赤龙金戟竟成了一个小小的球,这令众人目瞪口呆,“长不高”跑上来凑热闹,非要看看不可。
  通玄真人抚着“长不高”的脑袋笑笑,给他一观,随即运气至掌。因为石门外群豪正磨拳擦掌准备抢夺现成成果。
  通玄真人通玄紫阳功法已成,掌出火飞,击碎石壁,一条火龙横窜竖突,直烧得群豪抱头鼠窜。
  “孩子!谢谢你帮助老衲渡过了最后一关。得以炼成紫阳神功。”说话之际,通玄真人再次运气至掌,但见那双掌由青转红转赤,击出时不见掌动,但见一束红光透射而去,晶莹石壁,顿时响起轰雷,石钟乳竟然化作了溶液。
  不能不叫人咋舌。
  不能不令人心惊。
  紫阳神功简直可以熔铁化金。
  通玄真人抚着林九龙的臂膀道:“你叫林九龙?”
  林九龙点了点头。
  通玄真人摇了摇头。
  林九龙不禁惘然。
  通玄真人道:“九龙,我想教你两招功夫,不知意下如何?”
  “这个么,我要回去问问师父!”
  通玄真人道:“她就在洞外,一清,请她进来。”
  林九龙觉得通玄真人似乎有超人的感觉,能够未卜先知。
  果不然再生草被领了进来。她瞧见了通玄真人拱手行礼道:“师叔!”
  林九龙不知自己的师父何以会叫通玄真人为师叔。
  再生草心中是有数的,因为九星上人的遗书中提到过通玄真人在这一带隐修,她初以为他还活在人世,所以带着林九龙到这里建庵,后来林九龙一句戏言使她逐渐灰心,认为通玄真人已经不在人世,已经仙逝。一清道长前去宣召时,她才知道通玄真人还活在人间。自己继承九星上人的衣钵,虽然年岁相差许多许多,但还是自己的师父,因此她才斗胆称通玄真人为师叔。
  通玄真人倒也不计较。
  再生草讲述了自己意外闯到九星上人埋骨之处的经过。
  通玄真人点点头道:“这是天意!”
  再生草将习练九星会元神功时的情况和遇到的难题告诉了通玄真人。
  通玄真人道:“稚子还不足以教习此功。我另有施教。”
  一清道长说:“师祖,收九龙为关门弟子……恐怕……”
  “你是想说名分不顺!”
  “对!”
  “非也,圣人云:三人行必有吾师。人有一长即可为师,俗礼可以置于不顾,再生草!”
  “师侄在!”
  “我知道你们师徒,情同母子,何不母子相称?!”
  “龙儿,你说呢?”通玄真人说出了再生草心中久存的夙愿。
  “娘!”一声呼唤,叫得两人心花怒放。
  通玄真人说道:“这孩子天赋神质,确实是可琢之玉。”
  “师侄功力太浅,已无法再传艺业,伏惟求师叔您老人家将他雕琢成器,也了却我对师父遗言的一片心愿。”
  “贫道传艺是有代价的!”
  “不知师叔有何要求,师侄哪怕夺命献身在所不辞。”
  通玄真人笑呵呵地说:“那倒不必,贫道只想让龙儿代我执法,为我清理门户。”
  “师尊何出此言?”林九龙不解地问。
  “十年前我的最后一个弟子汤祖儿下山去寻根,一去便是十年,毫无音讯。近来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名叫楚狂客的杀手,杀人无算,而且尽在各门派间制造事端。他好借刀杀人,但也好持强凌弱,特别是一手百门功法,已获成功,所使的每一个招式都凌厉无匹。杀人总是残人下体,极其残忍。此人从不以真面示人,也不使固定兵器,所以很难确认。不过有人认得逆徒,识得他的身法,虽然兵器不固定,但无论用刀、用枪、用棍,哪怕是判官笔、分水刺均脱不开有我紫阳剑法的路子,所以贫道的同道好友都认为是汤祖儿所为。贫道曾同你一清道兄出山去寻查过,他的鼻子很灵,常常被他闻风而遁。所以……”
  “所以师叔想用一个陌生人去赚那汤祖儿。”
  “是的!要龙儿充当此角色,先查清劣迹,如果确实是汤祖儿所为,那么就要代贫道清理门户。如果不是,也得请他回来述说清楚十年来的所作所为。”
  “不过!此儿……”再生草迟疑道。
  “怎么,舍不得?”
  “非也!师祖,龙儿看似粗壮大汉,实质幼稚不堪,虽然有非凡天生神力,但武学还属浅薄,更不了解天下诸多门派,派派都有高手,门门都有绝艺。我是怕出外之后寸步难行,有负师叔厚望……”
  通玄真人笑吟吟地捻着须髯道:“不足挂虑,贫道不收他为徒,只教一招。”
  “只教一招?”再生草不解。
  “对!一招!”
  “什么招?”
  通玄真人的回答不仅出再生草意料,而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第十章 醉闹朱仙镇
  晌午时分,朱仙镇二板桥上来了一个行客。
  此人头戴英雄巾,身穿绯色锦袍,三十五六年纪,风流倜傥、俊雅怡然,一副贵介公子的打扮。然而,身后不协调地背着一顶斗笠,谁也说不出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此人悠闲自得地走着,一路走走停停,浏览街市店铺。
  他来到一处酒家门首,抬头一照量,看见酒菜名目上写着御菜一绝——四世同堂,便径直走了进来。
  店小二弓腰奉迎:“客官!请楼上雅座。”
  那人随店小二上了楼,楼上已是人头济济,店小二选择靠窗一处让他坐下,便开口动问:“客官想用点什么?”
  那人指了指菜目道:“就要御菜一绝——四世同堂。”
  店小二朝楼下探头吆喝了一声:“四世同堂……”余音悠长。
  店小二又问道:“客官还要什么酒菜?”
  “酒?”
  “杜康酒!”
  “不要!”
  “竹竿青酒?”
  “竹叶青?”
  “不!是本地特产竹竿青!”       
  “卤菜!”
  “五香牛肉、口条、心肝肚……”
  “都是寻常之物,给我来些特色!”
  “烤乳猪、兔儿咸肉、熬鸡、把稣、曹婆婆肉饼、宋五嫂鱼羹、鹿家包子、段家熬汤、荷花白饱、合饹面……”店小二一口气报出了不少名目。
  “好!每样来点儿尝尝!”
  店小二了咋了咋舌头:“客官!这可是要不少……”
  那人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黄灿灿的东西。
  “金子!”店家瞪大了眼睛,那眼神仿佛带着钩儿,馋虫儿都爬到嘴角来了。
  “够了吗?”
  “大……大爷!说哪里话来,我不是那个意思……好!这就上菜……”
  自古中国有四大名镇:
  广东行省——佛山镇;
  湖北行省——汉口镇;
  江西行省——景德镇;
  河南行省——朱仙镇。
  朱仙镇在汴京城南四十五里的地方,贾鲁河穿镇而过,两岸绿柳依依,河上有大石桥、二板桥相连。
  这里打唐宋以来便是水陆要冲和繁华商埠。
  朱仙镇名字大都以仙命名:仙人桥、仙人巷、仙人井、仙人街……连镇首的饭馆酒旗上也是写的“仙人酒家”。
  “仙人酒家”只是寻常三开间门面,白条长凳、白板八仙桌,连太白遗风的匾和酒柜也是白板做成,不过酒家菜单上写的酒菜名目倒是不老少,酒是杜康酒。
  杜康本是酒中之仙。
  杜康酒虽不是出在朱仙镇,却与朱仙镇有密切相关之处。因为,宋鄂王岳飞帐下有个大将叫牛皋酷爱杜康酒,八大锤大闹朱仙镇获全胜,牛皋奉命劳军,指名要杜康酒,带了足足有十几坛。
  岳云他们几位年少的将领认为,胜仗是全体岳家军打出来的,犒赏不能光他们几大锤,有难既同当,有福要同享。
  牛皋带的酒少,不够这么多将士喝,于是岳云想出了一个办法,将酒倒入仙人井,吊起酒水犒赏三军,于是,杜康酒成了仙人井中的仙人酒。       
  小二端上凉菜来,又要回身去端热炒。那人喝住道:“且慢!在下有个疑问,这朱仙镇何以处处带仙字?”
  “这个……”店小二迟疑了一下,道:“说来话长呢!客官是不是吃了酒,再……”
  “容小可来请个人来回答,如何?”有人应声。
  只见,一旁桌上站起个青年,头发盘在头心,发髻上束着一根赭色丝绦,领上扎着一条英雄巾,身上反穿着一张兽皮,腰间捆着一条赭色的粗布撕成的腰带,一副北方农家打扮。人生得英俊,但面容却冰冷如铁板,虽不叫人讨嫌,但也不讨人喜欢。
  不用细表,列位便可知此人是在京郊和内官府现过身的那位青年。
  “那有劳弟台了!”那人一拱手让青年在自己桌前坐下,“说得好,一桌菜便是酬劳。”
  “承情!”那青年人一拱手谢过。回身一招手,门外进来一个老汉,声音却尖细,略带女音。
  “要说这朱仙镇何以处处带仙,那还颇有来历……朱仙镇带仙,典出战国七雄争霸中原的魏国。强秦当年围攻赵国都城邯郸,赵国危在旦夕,而赵之邻国魏,与赵国是友邦,订有联合抗秦盟约,此外,又是姻亲,魏国信陵君的姐姐是赵国平原君的妻子。魏王便派大将晋鄙前往,但晋鄙惧怕强秦,只是屯兵邺下,并不真正攻秦救赵。信陵君得知这一消息便亲率门客三千救赵抗秦,行至夷门这个地方,夷门监侯羸出了个‘窃符救赵’的主意,一方面从魏王那里盗取调兵的兵符,一方面又举荐隐侠朱亥……”那老汉说到这里,干咳了几声。
  那青年道:“对不起,他都讲得嗓子冒烟了,你还不赏杯水喝……”他说这话时,那话冷得可以砸死狗。
  “请用酒!”
  那老汉毫不客气,自斟自酌饮了一大杯。接着清清嗓子往下讲:“那朱亥是战国大梁人,勇猛过人,性格豪爽,不羡仕途隐于市肆作个屠夫,信陵君爱其人品,慕其英名,几次派人去礼请,朱亥都婉言拒绝了。这一次信陵君礼贤下士,登门造访,便慨然允诺,手持一双铁锤随信陵君同赴邺下。朱亥锤击了胆小怕事的晋鄙,帮信陵君夺取了兵权,然后又身先士卒攻秦,经过浴血奋哉,终于解救了赵国。信陵君窃符救赵,有功于赵,却因击杀大将晋鄙,私自用兵而有罪于魏,不敢回国,留居于赵国……”
  “后来呢?”
  那人接着话头往下讲:“再后来,秦军大举进攻魏国,围困魏国都城大梁,魏王十分恐慌,下令赦信陵君‘窃符杀将’之罪,请他迅速回救大梁保魏。
  “信陵君救赵义举得到了好多国家的赞颂,当他回国之际,有好几个国家派兵助他,一时声势浩大,信陵君率五国军队大败秦军,魏国军威大振。
  “战后,秦王要求见魏王,魏王不敢前往,命朱亥奉璧一双去给秦王祝寿。
  “秦昭王一见朱亥大怒,要报两战失利之仇。于是命武士将朱亥关进老虎笼子,要让老虎生吞朱亥。谁知朱亥进了老虎笼怒目视虎,眼眦皆裂,眼中之血直溅虎目,吓得老虎不敢上前,朱亥如此勇猛,秦国上下视为神人,无不惊骇。秦王不敢加害,送了一大笔厚礼带回魏国,从此魏国的百姓将朱亥视作仙人,这一带也就沾了仙气……”他讲得同样头头是道。
  “尊驾知道这段故事的含义吗?”那青年问。
  “倒要听听兄弟你的高见!”
  “不敢当,不敢当!”
  “人说有一字之师,弟台半个故事已远不止一字了,但请明示!”
  “明示不敢当,要说领会,不怕尊驾你笑话,我也是一知半解,乡人告诉我,这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人要多做善事,方能多助,做恶事一桩就如打了一堵墙。”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
  那人目不转睛地望着对方,似乎要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些什么来,然而,他亳无表情,仿佛是从石缝中蹦出来的石猴一般。
  菜上来了,摆了满满一桌。可是那个讲故事的老汉却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请请!”
  “承让,承让!”
  “弟台!请不要客气!”
  两人举箸共享。
  那人用左手搛菜。似乎是个左撇子。
  “尊驾莫不是左撇子?”
  “非也,只不过今日想用左手吃罢了。”
  “噢!”那青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人虽然不用右手吃饭,却在举箸前抬了右手一下,并抹了抹自己的嘴巴。
  那青年做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意思是问滴酒未沾,何以要先拭。
  那人似乎看出了青年的疑问。“觉得奇怪是吧?世道维艰,江湖风险,还是防一脚的好。”
  “是什么灵丹妙药?”
  “三清辟瘟丹!”
  “那好,那好!足见阁下行事谨慎,不过,这样的仙人酒家是不会出此下三滥勾当的,否则坏了名声,在朱仙镇如何站得住脚!”
  那人无话可答。
  店小二手脚麻利,端来了一只景德镇产青花细瓷大汤盆,揭开盖,盆内是一只整鸭,浓春扑鼻,色泽鲜艳光亮。
  那人动问道:“这就叫四世同堂?”
  那青年答道:“吃完再说典出之秘!”说完只顾埋头欢吃。
  吃完外酥内软的鸭子,便露出来了一只鸡,鸡是全鸡,清香可口;鸡肉吃完,现出一只鸽子,鸽又是全鸽;鸽子吃完又露出一只鹌鹑,如此四世便已同堂。
  那人见变戏法似地鸟鸟相套,鸭鸡鸽鹌鹑四禽之汁融于一盆,其味鲜美,无异于天上珍肴,更难在四禽均无骨架,又要保持原形,还要身套身、腿套腿,首尾相照成为一体。确实可称一绝。
  那青年大嚼,真是一位老饕。而且食量大得惊人,酒、菜、饭一块来,转眼在身左身右摞起了尺把高的海碗。
  到最后他拨开鹌鹑肚子,剔出两粒鹌鹑蛋指着那蛋道:“这可是四鸟藏宝最后一绝,一颗金蛋。”说毕夹给那人,那人也不推辞,夹起送到嘴中,用门牙一咬,异香扑鼻,食之十分甘美,而且带有阵阵酒香。
  这颗金蛋刚咽下去。那青年便逗他说话道:“明白什么是四世同堂了吗?”
  那人答道:“明白了!明白了!”
  那青年见他开口说话,知道金蛋已经下肚,冷哼一声道:“怎么样?”
  那人顿时惊觉,想运功把刚吃下去的东西逼出来,然而已觉天旋地转了。
  “你你,你是什么人?”
  “无人知!”
  那人只道是那青年不肯通报姓名,又向,“你下的什么毒?”
  “纵有妙丹能解百毒,可就解不了我这一毒。”青年笑嘻嘻地说。
  那人听了勃然大怒,一拍酒桌,随之又抡臂一扫,满桌杯盘飞起如利器直扑那青年,那青年只用衣袖轻轻一拂,便长空澄清。
  那人怒喝一声,跃起身来,运动无极天罡功法直取那青年。
  “楚狂客莫非你真想死!”那青年纵身跳起,一招“天魔狂舞”,连带“星飞云渡”,挥洒出去。
  虽然没有用剑,那人还是认出了眼前这青年人用的是天魔刀法。
  “你你……你这天魔刀法是从哪里……”话未说完,人便倒了下去。
  他不是楚狂客,那青年误认了。
  他是牛震寰。
  “火圣剑手”徐玉郎赠给他的“三清辟瘟丹”饶是有威力,百毒不侵,但也难解醉马草之独特的麻醉力。
  试想,任你草原骏骑,天马龙驹都抵挡不了醉马草的威力,何况人乎!
  好像到天庭去周游了一圈,又好像到地府去周游了一圈。
  养父牛太守和舅父“紫面神鹰”韩德仍然伺奉着那里的皇帝;
  汉王朱高煦则在地府,在那里忍受着各种苦役的煎熬。
  汉王犯的是谋王篡位的大罪,是十恶之首的大罪,所以要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
  善和恶本是分明的,在人间就是分明的,不过掌赏罚的人,出于家天下的需要,做出这样那样的游戏而已。
  宣宗自然升入天堂,他是人间君王,死后哪个阎罗殿里敢收他。即使是善意的挽留,也是大逆不道的。既是人龙,他自然不能位列冥宫。
  人间的等级在那个收容所里同样是十分分明的。
  宣宗带走了十一个女人,除了正妃外,那为他殉葬的嫔妃有端静贵妃、纯静贤妃、贞顺惠妃、庄静淑妃、庄顺敬妃、贞惠顺妃、恭定丽妃、贞静淑妃、恭顺玄妃、肃禧成妃(为中国历朝历代殉葬人数之最,年代为1435年)。这样一位死时带走这么多活人的皇帝,政绩再斐然,也令后人发指,他应该在地狱才对……
  他极力寻找着,然而,找见的是并不快乐的面容,殉葬不是一件快乐的事,尽管他们视作无上幸福。
  生前,承露甚少者冀求生后得宠;
  就是生前得宠者,也希望死后更加荣宠。
  醉马草有这样的力量,让一代盖世英豪昏睡了两天。
  第三天当他悠悠醒来时,他惊奇地发现,朦胧之中站立在他面前的竟是岳飞岳老爷。
  虽然光线暗淡,还是可以看清岳老爷威风凛凛地坐在交椅上,旁边立着岳云、岳雷,还有大将牛皋、汤显、张怀……
  这是朱仙镇的岳庙。
  当年岳飞在郾城大败金兀术的“铁塔兵”、“拐子马”以后,乘胜迫击来到了朱仙镇。后人曾有诗赞那场战斗:
  君不见郾城大捷奏皇郡,
  背水挑战擒金吾,
  金人老少尽北走,
  西河黄白称来苏,
  牵牛襄粮遮道途。
  南人强,
  北人孤,
  朱仙镇上血模糊,
  乌陵束手胡为乎,
  五百精兵敌百万,
  岳家之军天下无。
  岳飞以五百精兵破金虏十万,使金兀术发出“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的感叹。
  岳飞在即将乘胜前进,直捣黄龙之时,秦桧等奸贼卖国投敌,进谗言于高宗,要割舍淮北土地,与金国讲和。一日之间下了十二道金牌,诏令岳飞班师。
  岳飞含悲忍泪痛别朱仙镇父老,临行时对百姓说:“朝廷命令不敢擅留,不是飞不尽职守,是秦桧欺骗皇上,苦害百姓,我让大军留下保护百姓,只身去见皇帝讨得扫北的诏令,立即再战,不驱胡虏,死不瞑目。”
  岳飞临别留言,大笔如椽,四个大字写在战旗上——还我河山。
  岳飞南回,凶多吉少,果不然被以“莫须有”罪名处死。
  消息传回朱仙镇,万民悲恸。朱仙镇人民在此修岳庙,以资纪念。
  庙前有幅石刻对联:
  郎比邻关圣犹存见此间铁骑南旋万民留哭必保全我那精忠报国赤胆将军。
  “呔!你这贼子,为何要在京畿杀戮无辜?”发话的是“岳飞”。
  “什么……你们说些什么?你们听那个‘无人知’的?我是皇叔,当今是我的侄儿,虽说是堂侄,毕竟也是侄儿不是!”
  “你是当今的皇叔?”
  “是啊!”
  “你叫牛震寰?”“岳飞”审问到这里不禁打了个问号。
  “不要听他胡说,你就是在京畿杀戮无数忠臣的恶贼,锦衣卫统领楚狂客!”“牛皋”在一旁接口吼道。
  “你说你不是楚狂客,请问你黑灯瞎火到内官府去又是为何?”
  “此言从何说起?我牛震寰一直在外云游。近半年没有在京城呆过,更没有去过内官府。”
  “没有在京城,请看,这是不是你的玩艺儿?”“牛皋”取出一丛暗器,那正是牛震寰用过的牛毛针。
  “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我可以告诉你们。牛毛针虽然曾是某家使用的暗器,可是自从受了皇封,某家便弃之不再使用,别说是暗器,就是武林中人随时不离身的刀枪剑戟,某家也从不随带。”这一点牛震寰说的不假,他的无极天罡功法已臻化境,气即刀,意即剑,意领气到,挥洒可以克敌。
  闻听此言,“岳飞”和左右随从小声议了几句,随即喝令打开庙门。
  岳庙中除了化装的岳氏父子和岳家军将领外,还有那位诓他酒喝,骗他吃鹌鹑蛋的“无人知”,此外还有几个人,他们是开封府总捕“通臂神猿”岳灵,捕头“白狐”秦七,“黑狐”秦八。
  “通臂神猿”岳灵是华山剑派传人,生得马脸瘦长,清貌朗朗,须髯稀疏却颇具风度,两眼精光四射,太阳穴凸突,一看便知是内功精湛之人。确实,他不仅仅擅长剑术,而且更以手代剑,手剑一绝神妙在于内气贯于手臂,倏长倏短,可伸可缩,利似宝刃。在官府捕头中,他的名气远播四方,不仅盗贼闻风丧胆,而且黑道人物均退避三舍,轻易不到他这地面上作案。
  “白狐”、“黑狐”都是以诡计多端灵活应变著称的,功夫虽不如岳灵,但智能补拙,一条计谋有时能治住十头蛮牛。
  岳灵之勇、之力、之内功、之剑术,加上他们二人的计谋,保障了开封地面的安定。
  牛震寰出示了皇家信物,一枚金印。
  “忠勇王”的印信显示了他真正的身份。
  但“通臂神猿”岳灵和“黑狐”、“白狐”,却不管怎么说,也要把牛震寰带走。
  “通臂神猿”岳灵道:“小侠,不要听他的鬼话,赃证俱在,由不得他再抵赖……”
  “无人知”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哎哎哎!你们几个不要慌么。”
  他把“通臂神猿”岳灵拉到一边说道:“那晚我在他右手上留了个辨认的记号,你查查他的右手,有没有伤。”
  “通臂神猿”岳灵对牛震寰说:“请你伸出右手,让我们验伤!”
  “我不是犯人!”
  牛震寰拒绝出示右手。
  “无人知”靠拢去,对他言道:“牛大侠,吃饭你是左撇子,要解药可得要右手。”他手中拿着一只小小的牙牙葫芦,摇晃着。
  牛震寰伸出右手,众人一眼看见他右手上有伤。
  “通臂神猿”岳灵和“白狐”、“黑狐”一齐掣出刀剑,搁在了牛震寰的脖子上。
  “慢!”“无人知''扬手制止。他仔细地看过牛震寰的伤处,说道:“大家误会了,我所说的伤处是刀伤,这位大侠右手上的伤痕并不是刀痕。”
  “白狐”秦七道:“喂!小朋友,你是不是想包庇罪犯?”
  “黑狐”也说:“捕头,他们俩怕是一路的!”
  “通臂神猿”岳灵绵里藏针,他和颜悦色地对“无人知”说:“小侠,就是你说他的伤口不是你所留,我们也得将他带回去,他是重犯,是有数十条人命的重犯。我们要放了他,可就是我们的弥天大罪了。好,得罪了,带走!”
  “嗬,当公人的竟是这副脸相,居然翻脸不认人。要带人走,也得问问小爷同意不同意。”“无人知”脸上溢出一股寒气。
  “还有什么同意不同意?官家叫你死,你就不得活!”“白狐”笑眯眯地说,话是带着血腥味的,可是脸上却不缺笑容。
  “岳飞岳老爷,也是这样对待百姓的吗?”
  “少废话,不同意连你一块带去蹲班房!”“黑狐”连唬带吓,满脸杀气。
  “哈哈哈哈……”“无人知”朗声大笑。
  “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这些蠢材,找不着牛震寰的时候求爷爷告奶奶要小爷到这鬼地方来,找着了牛震寰就连小爷也要一块送班房,你们也没问清楚,小爷今天高兴不高兴将钦犯交给你们,也没问清楚,小爷今天高兴不高兴让你们活着离开这朱仙镇!”
  “臭小子,我让你口出狂言!”“黑狐”秦八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
  “无人知”连连闪避,使出的只是三脚猫功夫。看来是个粗通防身之术的无名小辈。
  “黑狐”见他只是三脚猫的功夫,便更是大胆妄为地放开手脚,他要教训教训这个乡巴佬。
  “岳捕头,你管不管你的这些狗腿子哪?”“无人知”转到了“通臂神猿”岳灵的身后,抓住他的两胁,用他作挡箭牌。
  “岳捕头,快使通臂神功,将这小子擒了。”
  “通臂神猿”岳灵哪里还说得出话来,“无人知”这一下竟把他的要穴给锁住了。
  “白狐”、“黑狐”却不知情,只以为“通臂神猿”岳灵不愿意抓“无人知”。两人分左右包抄想一举擒获。不料,“无人知”将“通臂神猿”岳灵往前一送,岳灵即使心里不想往前冲,身子却也不由自己,双臂竟会骤张,左一记打在“白狐”脸上,右一记打在“黑狐”腮上。
  他们两人愣了神,以为是“通臂神猿”岳灵不让他们抓“无人知”。
  “通臂神猿”岳灵受了如此戏弄,不由勃然大怒。怒喝一声:“乡野小子哪里走!”
  黑白两狐这才知道刚才捕头是受制于人。于是一齐挥动兵器围住了“无人知”。
  “住手!你们不要为难这个小伙子,我跟你们去见官!”牛震寰挣扎着起身制止。
  “哈哈!冒出个臭豆虫来!”“无人知”嬉笑着道。
  牛震寰听他说臭豆虫,知不是好话,也不便多问。
  “白狐”秦七笑眯眯地对牛震寰说:“你知道什么是臭豆虫?就是说你是硬不起来的鸡巴!嘻嘻嘻嘻。”即使这样的挑拨,牛震寰也已经壮不起英雄气来了。
  “你……”“无人知”听“白狐”秦七这么说不由得火冒八丈。他疾出双掌,那动作迅捷,犹如流星跳丸,抓住“白狐”秦七的耳朵只一撕。
  只听秦七一声惨叫。捧住撕去耳朵的地方,嗷嗷叫唤如同推上杀凳的猪。
  与此同时,“无人知”身子飞起双脚突袭秦八,俱点在要穴之上。等将他们一一打伏在地,随之说声抱歉,拉着牛震寰就走。
  “哎哎!等等,我有一句话问问你!”
  “什么话?”
  “你与‘东洋魔’是什么关系?”
  “谁?”
  “樱内明一!”
  “请不要提起他!”
  那青年怒气冲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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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9-23 22:43: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钱塘侠之王者”
  钱塘江是一条神奇的江。
  钱塘江潮又是一种奇特的景观。
  每年八月十八日是钱塘江大潮日。
  观潮,这对生长在江边和海边的人来说是平常又平常的事,可是对于生长在都市和山地,甚少有江河的地方的人来说,这就是一种赏心悦目的事了。不过天下人虽然见过潮涨潮落的人差很多,但无论何地何时的潮涨潮落都没有钱塘江潮那样令人难忘。
  大文学家枚乘用怪异诡三个字来称钱塘江潮。
  海宁的钱塘潮年年吸引了来自各地的游客。文人墨客不说,各路武林豪杰也云集至此。
  钱塘有个武林豪杰海东青,自号“钱塘龙”,性情豪爽,好交结,每年八月都发帖邀请天下武林,一为观潮,二为比武会盟。
  观潮日为八月十八日,其间还要召开武林比武会盟大会。
  这消息传到了天台山中。
  这消息也传到了三个小伙伴的耳中。
  林九龙性好新奇,也好动,他去找伙伴,对他们说:“听说钱塘大潮好玩极了,还有各路武林豪杰大聚会,你们去不去?”
  “去,哎!要是爹娘不让去咋办?”“长不高”心中想去,又怕家中不同意。
  “吓一跳”可是天不怕地不怕,“好办!偷着走呀,看看就回来么!都这么大了,还吃奶呀,离不开你娘的怀!”
  “说得简单,吃的呢,喝的呢,衣衫呢,盘缠呢?”“长不高”提了一大串问题,转脸又问林九龙,“喂,你呢?去不去?”
  林九龙嘴一咧,苦笑笑说:“我想应该问一问大人!”
  “长不高”讥笑道:“你是怕尿了床,没地方晒被是不是?”
  林九龙即使生气也是笑嘻嘻的。
  “长不高”主张瞒着家中立即出走。
  林九龙既聪明又单纯,他觉得自己从小到大都是师父管教,也没有远离过师父,如今通玄真人让自己认师父做了母亲,更应该征求师父的同意,于是他执拗地说:“我还是得问问我师父娘!”
  “长不高”说:“得了得了,一问谁也就去不成了,大人吗,都护犊,生伯离了他们会被老虎拖去,狼叼去。我们都是有武功的人,骑过花豹,杀过巨蟒,称不上大英雄,可也不至于像你们这样窝囊。你们不去,我自己去!”
  “吓一跳”连忙喝住:“站住!我们不是结拜兄弟吗,要去就得一起去,要不去就一起不去。”
  “这事我看也勉强不得,你要问师父娘,他要问爹娘,总也统一不起来,二师兄,咱们俩走得了,大师兄还没断奶,等断了奶再去吧!”“长不高”来了个激将法。       
  毕竟已是小小豪杰,林九龙感觉受不了,喷口答道:“师弟,你也太小看人了,我跟你们走!”
  “大师兄真的说走就走哇?”
  “还说什么呢,只能一起走了。不过我得给师父娘留信!”
  哪知他回再生庵一看,住室内的小桌上放着一个包袱,包袱里不光有替换衣服还有一些银钱吃食。显然再生草作好了让他去的准备。他找再生草,遍寻不见。
  小尼告诉他,师父访友去了,要百日以后才回来。临走留下一封信是给他的。
  再生草在信中说:鹰击长空,是在风云中练就的翅膀,龙儿要成就大事需要出外见见世面,看看世上有哪些是娘教的诗书中有的,哪些是诗书中没有的。人间有真善美,也有假丑恶。按师尊通玄真人的教导,百日为期,百日后回来交一份答卷。
  再生草的用意十分清楚,人间有许多东西在再生庵中是见不到的,时间长了还会以为世界就是再生庵这个样子,所有的人都和山中这些淳朴居民差不多呢。再说通玄真人也有此意,要龙儿出山去见世面。
  再生草用心不可谓不良苦。
  林九龙叩谢师父娘深恩。
  第二天。
  小侠们各自从家里拿了些吃食和衣物,来到谷口与林九龙会合,一溜烟离开了天台山。
  三人初出茅庐,除了林九龙跟着师父娘走过一些地方外,其余几人都没有离开过天台,没有离开过那座座大山,条条深沟。所以一到山外见着什么也都新奇。
  他们向北行去,本来钱塘江观潮在江北江南都是一样,但由于“钱塘龙”海东青家在海宁盐官镇,比武场也就设在海宁盐官镇。
  各路武林豪杰都奔向那里。
  晓行夜宿,于八月十七日赶到了盐官镇。
  哪知武林大会已经是最后半天了。
  比武场设在镇海塔下,以海堤为高台,十分壮观。
  他们饭顾不得吃一口,水顾不得喝一口,什么也顾不得了,直奔比武场。
  赶到那里,正赶上最后的几个胜者决第一第二。
  此次比武不是设擂,用的是分场淘汰之法。也即每一场的胜者相决,每天的胜者在最后一天相决。以此决出这一年的“钱塘侠之王者”。
  名声为一,赏金千两是为二,所以趋之若鹜。
  当然“钱塘龙”海东青并不做蚀本生意,武林大会给他主宰的观潮活动带来了好生意,武林大会选拔出的钱塘侠之王者,又给他振了门庭,试想各路武林顶尖人物都是他家的上宾,有谁还敢去太岁头上动土呢!所以武林大会是十分太平的。
  会场上彩旗招展。最醒目的还是“钱塘龙”海东青家的标旗,雪青色的旗帜上头斗大的一个“武”字。
  林九龙眼尖一下瞧见了人群中有熟悉的面孔。
  他捅了捅身边的“天晓得”和“长不高”。努了努嘴,指示了一下方位。
  他们看见了人群之中的“罗锅丐侠”和独脚独臂的“铁拐毒君”。放眼再望,还有“海东双星”,“武夷三鬼”,也都来到了这里。
  他们深感诧异的是这个武林大会竟看不见一个他们见过的像冷心师太和乾元真人那样的白道人物,而全都是黑道人物,是这些人的大聚会。
  他们三人以目传话,不要去招惹这些黑道人物。
  然而,就在他们看见“罗锅丐侠”和“铁拐毒君”的同时,“铁拐毒君”也看到了他们。
  双方目光并没相接,心电却无不一动。似乎预示着要发生什么。
  场上。两名高手正在作起式,准备搏击。高的一位面色黧黑,五绺长髯,目光炯炯如电,两太阳穴饱绽,显然有极深厚内功;另一位五短身材,国字脸,皮肤则很白皙,胖胖的身子就像一个随时可以蹦起的球。
  林九龙悄声问:“场上那两位是谁呀!”
  “嗨!小子,这两人你都不认得?”
  林九龙回头一看,有个叫花子就站在他身后,衣衫褴褛,身上发出阵阵馊味。手上却擎着一根鸡腿正啃。不用说,刚才那话就是他说的。
  “我不知道,我是想考考你呀!”
  “嗨咦!”那乞丐发出一声诧异的惊叹,言外之意是,你小子还想套我的话!
  “怎么样,你不知道吧!诸位看见了吧,他呀,只会骗鸡啃,其实呢什么都不懂!”
  “喂!喂!小鬼(读句)你说我不知道?你打听打听,天下有没有我‘百鸟神丐’不知的门派帮派。”那乞丐无疑是生气了,手一抖,手中的鸡腿竟飞上了比武擂台。
  “喏!告诉你,那个吃鸡的黑大个叫‘无常神君’索太尔,他是黑谷‘无常功法’的第二代传人,无常功法是盖世神功之一,特点就是无常,没有固定套路,没有一定心法,以内力为本,心到神到挥洒自如,无论使用何种兵器都无常形,功法向来秘不示人。一会儿看,今天是个机会,为了争这武林首席,他会使出本门绝学的,不过也就是一招,只有对手接住他一招时,才会出第二招。那个武当俗家弟子‘矮阎罗’跟他在伯仲之间,一套‘地府阴魂剑’出神入化,是克制无常神君的利器……”
  “百鸟神丐”滔滔不绝地说着,仿佛要证明他的博学。话没说全,一片碎骨如利器直扑面门。
  原来,刚才“百鸟神丐”扔出的鸡腿正中“无常神君”面门。那“无常神君”一口咬住,三下五除二嚼成碎屑,又如利箭一样赐还,而且射向“百鸟神丐”周千家的只有骨屑没有肉。
  “无常神君”索太尔出手了。
  “矮阎罗”毕方掣出了地府阴魂剑。
  以掌对剑,这本是不公平的一搏,而这却是“无常神君”索太尔要求的一搏。
  地府阴魂剑直取对手的心穴。
  “矮阎罗”毕方身形未动,目视对手下腹,声剑齐出,急刺心穴,这是地府阴魂剑的迷魂式。一般人当会顺目光所示方向去护腹。如果那样正中他的奸计,他的长剑会向心而刺,若对手看破了这一招,加发了防范,那么他会反手从袖中突出一只短剑,无形无声突袭要穴而致人于死地。
  “无常神君”索太尔不是那么好骗的,他掌随心走,拨长剑,撩短剑,竟然使“矮阎罗”毕方无法近身。
  “矮阎罗”毕方身剑化成一体,剑光如同飞虹,还不时有点点寒星从袖中飞出,破空之声丝丝瘆人,那是他的独门暗器“判官钉”。
  “什么叫暗箭伤人,趁人不备施放暗器。一事有两种说法,暗器伤人是一说,灵活机变,以求自保又是一说。白道以暗器伤人为耻,黑道以暗器绝活为荣。”
  这声音不知来自何方。
  这声音营营嗡嗡,很细微。林九龙转头寻找,但看不见有人发声。
  这声音很耳顺,但一时辨别不清。
  那些话显然是经验之谈。
  台上。
  那些暗器对“无常神君”索太尔来说,恍如飘来的残叶,只需轻轻地一指便可化解。
  “无常神君”索太尔应了二十招,轮到他回击了,只一招,谁也没有看清是怎样的一招,“矮阎罗”毕方就抛下了擂台。
  “钱塘龙”海东青捧着“钱塘侠之王者”的桂冠,从者端着千两黄金走上台去祝贺这位胜利者,祝贺这位当年度的“钱塘侠之王者”。
  场上又一次欢声雷动。
  “无常神君”索太尔正准备迎接这殊荣。突然,台下人群中有人高叫一声:“且慢!”
  有人走上去了,他一瘸一拐的,甩着一只空荡荡的袖子。
  “铁拐毒君!”众小侠不由一齐出声。他们感到奇怪,凭他独臂,想跟如此强大的对手相搏,岂不是以卵击石么!真不知他要搞什么名堂。
  “‘铁拐毒君’难道你不服,要同索某较个高下?”
  “不不不!我是一个废人,哪还有雄心在江湖上再争高下。”
  “那你上来干什么?”“钱塘龙”海东青问。
  “我是替朋友来说几句话,我有个朋友想跟‘无常神君’比试比试,如果他赢了,不求别的,只求大家承认他可以作武林盟主。如果输了他愿意献出江湖至高无上的赤龙金戟。”
  “人应处事不惊。”还是那个声音。
  “铁拐毒君心术不正,尽管这东西他得不到,他却还要借刀杀人。这一计用在这里是为了陷害人,使赤龙金戟的主人成为众矢之的。在兵法三十六计中也有此一法,对付敌人使得。”还是那个细微的声音。
  林九龙恍然大悟,经此点拨,心明如镜,心也就定了下来。
  “赤龙金戟?”全场无不惊讶。
  还是“长不高”反应快,“死瘸子,烂瘸子,瘟瘸子,害人是这样害的吗,你明知道我家大哥不会武功,却要找个机会害他。”
  听说有赤龙金戟,大家几乎都红了眼了,哪里还听“长不高”的申斥。一齐转向“铁拐毒君”手指的方向,转向了林九龙。
  人们开始将林九龙往前拥,向台上挤。众小侠一起被挤上了台。
  逼上梁山。
  “无常神君”索太尔功凝掌端。他问道:“你们有赤龙金戟吗?”
  “有又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林九龙问。
  这是送上门来的大好事,他怎么会放过呢,宁可杀错,也不能放错。
  “有和没有都一样,你们哪个先上来送死吧!当然,要是拱手把赤龙金戟送过来,索某免你们一死。”
  “红酒热人面,财帛动人心,赤龙金戟是武林至宝,更容易使人昧了心窍。要小心,哀兵方能必胜。”
  林九龙走到台前,拱手对台下说道:“列位前辈,我等三人是山野小子,是来观潮的,不会武功,只会玩猫捉鼠的三脚猫功夫。更不知道有什么吃吃什么鸡……”
  “放屁!喂!‘无常神君’,赤龙金戟就在他那里,通玄真人交给他时我们‘雁荡三怪’都在场。”“罗锅丐侠”大声吼道。
  “堂堂‘雁荡三怪’已是江湖成名人物,却不遗余力借各位的刀来杀我们,不知算不算卑鄙?”也是林九龙生性使然,在这样充满杀气的环境下,他还笑得出来,还能调侃他们。
  “少废话,把赤龙金戟交出来!”
  “说没有就是没有,不信你们看看!”说话间林九龙脱去了衣衫,脱得只剩一条短裤。既无兵刃,又无暗器,更没有什么赤龙金戟。
  “还有两个人一起搜。”
  “你们也欺人太甚了。这不关他们的事,你让他们下去!”林九龙指着二位兄弟说。
  “吓一跳”道:“赤龙金戟在我口袋里,谁要,找我来要。”
  其实他们谁也没有,即使林九龙想带,再生草也不会让他带在身上,因为林九龙还太嫩,带着那东西太危险,会遭到江湖许多野心勃勃的人的截杀,就跟眼下的情景一样。
  当然,要不是“铁拐毒君”为报洞中失去一臂的私仇,故意把林九龙推到刀尖上,他们三个小兄弟也用不着这样。
  不过倒是患难见真情。三人之间能相互揽事,足见他们之间情真谊切。
  躲是躲不过的了,“吓一跳”自恃自己还有些蛮力,抢先出头应战。
  然而只一下,没看见对方是怎么出手的,就飞出了擂台。
  他有点轻功底子,他想在飞行之中调整了下落角度,然而,“无常神君”索太尔这一掌非同小可,劲气催击有绵绵无尽之势,怎么刹也刹不住。
  眼看着这回落地要摔一个扎实的了,就在此时,去势方向飘来了一股风,“吓一跳”只觉得身子抬起上飘,接着轻轻落下,如同落在了棉花垛上,软软的,丝毫也不觉难受。他侧脸一看是那个老乞丐,虽然一股酸馊味扑鼻而来,毕竟是他接住了他,免却了坠地受创之苦楚。
  “师父!谢谢你!”
  “小兔崽子,嘴倒蛮甜。”
  台上。
  林九龙要“长不高”撤下擂去。
  得意洋洋的“无常神君”索太尔简直是心花怒放。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打那个孩子,简直就跟挑灯草一样,不费吹灰之力。
  “来呀!”“无常神君”索太尔时时发出威胁性的挑战。
  “吓一跳”道:“大哥,咱们一起上!”
  “都上都上!再来三五个都行,不过输了可得拿赤龙金戟。”
  “瘸子是冲我来的,你们让开。”林九龙丝毫不惧怕。
  “吓一跳”说:“咱们不是一块起过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
  “他们要把我打死了,谁回去报信呢!”
  林九龙把“吓一跳”拉到一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交换了一下眼色,“吓一跳”便下了擂,挤出人群,不知了去向。
  林九龙只得应战。
  “无常神君“索太尔作出一副十分大度的样子,对他说,“娃儿脸,我先让你三招。”
  “我不会武功,也不会进什么招,你来吧!”
  “哗”人群中一片哗然,各种各样的反应都有:
  “哇!这娃儿脸深藏不露!”
  “哎!他站无站相,连起码的架子都不会端。”
  “‘无常神君’索太尔打这样的孩子,太掉价了!”
  “嗨!这是‘铁拐毒君’的阴谋!”
  “那两个孩子不是逃走是去搬救兵去了,说不定强手在后面,好戏还在后面哪。”
  台下的议论,“无常神君”索太尔不是感觉不到,他此时已经顾不得许多了,赤龙金戟实在太诱人了,为了它还管什么面子里子的。
  索太尔运功了,台上一股肃杀之气,阴森森中透着恐怖。
  林九龙站着不动,双手垂着,十指微曲。
  “无常功法”出手了,一股罡气如同大锤砸向林九龙。这还是用了三成功力,索太尔怕过分以后引起台下武林同道的耻笑。
  后果十分明显,林九龙被罡气击下了擂台。
  然而,还没有落地,接着又被人一掌推回了擂台。
  “无常神君”索太尔,猫耍鼠似地将衣袖一拂,强劲罡气又将林九龙打下了擂台。
  又是一掌,林九龙再次被推回了擂台。
  台下一片哗然。
  “下来吧,别拿不会武功的孩子撒气啦!”
  “索太尔,在布衣白丁身上练功夫不觉掉价吗?”
  林九龙胸中正升腾起一股火焰,这是前所未有过的感觉。
  在山村他从未受过这种污辱,他生性良善,天分淳敦,然而,山野陶冶,一种蕴藏其内的野性,烨烨然,要么不被触发,一触发便是猛烈的。
  “回手!回手!你怎么不回手?“林九龙在喊。
  他自己也在问自己。怎么不回手,人家在戏弄你,怎么能这样任人戏弄呢!然而,他不知道怎么回手。先前学过的功夫,师父娘教的银河剑法,九星会元神功,竟然忘记得一干二净。
  “跟他学,他怎么动你也怎么动!”那个声音又在他的耳边响起。
  “无常神君”索太尔被台下的人喊得臊心臊脸的实在不好意思,他走近去,骂了一声:“小王八蛋,还不快滚下去!”说话间抬手就是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可真是打得着实,林九龙眼冒金花,五官挪位。
  就在这一刻,林九龙以极其迅猛的动作,甩回了一个巴掌。
  “啪!”好脆好响亮!
  这脆响震惊全场。
  “无常神君”索太尔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然而,脸上火辣辣的,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一巴掌,而且是颇有劲道的一巴掌。
  索太尔恼羞成怒,大喝一声:“小王八蛋,这可是你自己找死!”说话间运功至掌,挟七成功力拍出。
  台下的看客不免将心悬到了嗓子眼。
  一些白道人物看不下去,已经准备好了援手救助。
  林九龙没有抵挡,只是移身避向左方,随之是用同样一式回击。这一招十分快捷,几乎是在索太尔两招之隙中打出的,而索太尔之第二招“无常摘星手”照常行云流水般使出,还是老样子,林九龙在索太尔使出第三招“无常分花掌”的小隙中,照他的原样打出了一招“无常摘星手”。
  索太尔急了,连连施出绝学,掌爪指、切、抓、弹,无不是向着林九龙致命之处。
  台下观客一齐噤声。
  但见林九龙身如幻影,如蛆附骨,一招招都是用的“无常神君”索太尔的来招,一式式都是在他两招之隙中袭出。
  虽然,林九龙的来招是绵软无力的,丝毫没有威胁力,而且招式更为无常,一时间“无常神君”索太尔竟拿他没有办法。
  一招招地使来,一招招地回袭,仿佛不是比武,而是师徒切磋家学技艺。
  “无常神君”索太尔情急了,用出十成功力,几乎把功法急风暴雨般地施展出来。
  竟把林九龙逼往了死地,眼看林九龙已无路可退,“无常神君”的无常爪紧紧地拤住了他的脖子,令他既无进气又无出气。要不是为了赤龙金戟,索太尔是会毫不犹豫地拤死他的。
  “置诸绝地而后存。”还是那个细细的声音,不过这一回林九龙听出很像是师父娘的声音。
  是平时的教导在此时产生幻觉,还是师父娘此时真的在擂场?
  他无法去寻找,也无法去辨别。
  但是这一句话分明给他以启示。
  他周身的气血突然涌向脖颈。他先天的真力被紧急调动了出来,他先前苦练过的九星会元神功突然迸发出神力。
  “蓬!”地一声,“无常神君”索太尔的双手仿佛遭到了电击雷霹,猛然弹开,麻木不已。瞬间几乎失去了知觉。
  台下的人自然看不出什么名堂,不过对于已临绝地的林九龙能够挣脱倒颇为惊奇。
  “无常神君”索太尔对这一弹之力感到十分惊骇。因为,没有百年以上修为是无法振开他的双手的。
  他不敢大意,再次调集真力以十成之力连绵使出,妄图毕其功于一役。
  林九龙还是老样子。索太尔再快的身手,他还是可以从中插隙而为。不过这一回不是像先前那样绵软无力。
  谁也不会小觑了,这个貌似无能的娃儿脸竟然在误打误撞中应了“无常神君”索太尔七十一招。
  不用说,按江湖规矩,被一个无力小辈接下如此多的招式,不败也是没有颜面的了。
  只有最后一招了,这是无常神功的最绝的一招。叫做“无常游龙掌”。实际上是移影幻形大法在无常功法中的贯通。
  移影换形大法又称障眼法,身影快速变换位置,留给对手的只是一个幻影。就在这快速变幻中留下幻影让对手追逐,而自己趁此机会寻找对手的弱点,或者择机逃跑。
  识破移影换形大法的办法也很简单,要有定力,不要去追捕幻影,而用目光盯住对方的某一显著点,对方就难以出圈。而自己就可以装作被迷幻的样子,寻找对手下一个现身位置,这与箭射跑鹿,需要有提前量是一样的,那样便可出其不意将其击倒。
  “无常神君”索太尔使出最后一招“无常游龙掌”,人被掌影所蒙,林九龙显然不知什么移影大法,他毫无招式,更无定力,只有速度,如前法泡制,只见满台是他们两个的影子,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这是无常游龙掌!也即移影换形大法,你要有定力,盯住他的鼻尖即可破他。”
  林九龙听从那个声音的指导,盯住了索太尔的鼻尖,果然,一片幻影立即澄清,正当他寻隙还击时,有人大喝一声:“停!”
  那是“钱塘龙”海东青的呼喝。
  “无常神君”索太尔和林九龙不得不歇下手。
  其实,“钱塘龙”海东青的用意很明确,“无常神君”索太尔用了七十一招都没有击倒娃儿脸,那么第七十二招再不能击倒,“无常神君”索太尔便是大输家了。
  他看出娃儿脸其实没有什么功夫,只不过反应敏捷罢了。
  他不想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娃儿脸来当“钱塘侠之王者”。
  他想出了一个扬长避短的招术。
  “两位武功有些相似,好像是同门,同门不宜相搏。”
  “无常神君”索太尔并不曾理解“钱塘龙”海东青的意思:“我没有这样的同门。”
  “可他施展的是与你一致的无常功法。”
  “他不过是误打误撞而已,不信你叫他演示一招看看,如果会我师门大法,我就自废武功,退出江湖。”
  “钱塘龙”海东青问林九龙:“你会吗?”
  “小子,演示给他看,只要一招!”台下有人在大喊。
  “这可真是一个便宜事。”
  林九龙如实答道:“我确实不会。”
  “钱塘龙”海东青迭出两指,钱塘帮的云龙爪是十分凌厉的。林九龙要自救,就必须出手,如果真是“无常神君”索太尔的同门,就会以无常功法来化解。
  林九龙并没有以无常功法应招,相反竟以云龙爪的同样招式回报,那出手之快,回招之捷,同刚才与“无常神君”索太尔相搏差不多。
  他确实不会无常功法,只是反应敏捷罢了。
  “钱塘龙”海东青收势道:“好,我看,较武的结果大致差不多了,你们二人不分轩轾,下面老夫出个简单的题目,你们比试内功如何?”
  台上台下一片骚动,有的认为不用再比,“无常神君”索太尔败局已定,有的认为只是平局,没有决出胜负,“钱塘侠之王者”桂冠没有得主。
  还是决定比试内力。
  “喂喂!七十二招都试过了,你这黑脸是脸黑不见红还是怎么的,还不乖乖地下去。”“吓一跳”不知又从哪里窜出来,尖声尖气地说。他把林九龙拉到了一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并且手捷眼快地交换了一些东西。
  “无常神君”索太尔叫“吓一跳”骂得脸红一阵白一阵。
  但是为了赤龙金戟他什么都不顾了。
  “休得罗唣,快快比来!”
  “比就比,刚才是我大哥跟你比功夫,现在我跟你比内力。”
  “你?!”
  “是啊!怎么,怕啦?那好,乖乖地下去吧,把‘钱塘侠之王者’的帽子给我们大哥戴上吧!”
  “不要同他讲了,帽子我们也不要,赤龙金戟我们也没有,走!”
  “对不起,来得容易,他不能走,你要走,也得搜搜身,看看是不是真的没有那宝贝儿。”
  “听见了没有,这黑炭团可是摽上咱了。不试也不行了,还是我来!”林九龙倒是毫无惧色,“喂!怎么个比法!”
  “钱塘龙”海东青道:“你是小孩子,你先出掌发气发力,如果他能经得起你三掌,算他赢你输!”
  “如果我经起他三掌呢?”
  “只需经起我一掌,便算我输!““无常神君”索太尔说。
  “那好,我年纪小,先让他。”林九龙明知索太尔不会同意,还是这样调侃他。在这众多武林人士面前,如果他先动手,以大欺小,索太尔就先输了一分。即使赢也不光彩。其实林九龙盼的就是让自己先动手,这样可以省去好多力气。
  还是“钱塘龙”海东青作了裁定,由林九龙先动手发三掌。
  “准备!开始!”
  林九龙开始运气。然而,没运两下,他突然喊道:“等等!”
  蓄势以待的索太尔顿时放松下来。就在此时,林九龙掌势突出劈向索太尔当胸。然而,如同蚍蜉撼大树,索太尔只是轻轻晃了一晃而林九龙自己却反跌出丈远。
  “一掌!”“钱塘龙”海东青喊道。
  “等等!”林九龙似乎被对方内力回弹所伤。他要求稍停片刻,接下来从衣袋里取出一粒药丸,吞下。
  此举引起了哄堂大笑。
  确实边比武边服伤药的情况是不多见的。
  “笑什么笑,吃了笑药啦!”林九龙不以为然。
  “准备!开始!”
  林九龙在运气,他显然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纵起用双掌击向“无常神君”索太尔面门。
  索太尔的内气太刚猛了,他动都没动,直接反弹回来,这一回似乎更加厉害,林九龙跌出去二丈。
  众人的笑声更加疯狂。
  “吓一跳”在人群中大声呼喊:“师弟,算了吧!让二哥我来!”
  林九龙听也不听,他对台上的索太尔说:“还有最后一下!”
  “无常神君”索太尔自负地笑笑说:“再饶你二下!”
  “好!接招!”林九龙说话间跳起身子,这回不是用掌,用头,只见他飞身而起,那颗脑袋直奔索太尔的脑袋而去。索太尔急功至首,还未撞上,就见林九龙口中喷出了一口鲜血,接着见他两手往索太尔的腋下一抓。只见索太尔一手捂脸,一手抓腋下,痛苦万分地打起了圈子。
  林九龙再补一脚,“无常神君”索太尔竟被踢下了擂台。
  这简直是大出意外,也是大爆冷门。
  一阵混乱。
  当人们想起救那口吐鲜血的小侠时,他们三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钱塘侠之王者”之冠一时找不到得主。

第十二章 弄潮儿
  八月十八日是钱塘江大潮日。
  镇海宝塔孤孑而立,宝塔青锋直指苍穹。塔下观潮之人如蚁,车马如云。远道而来的人早早在盐官镇东南角海堤上择好了最佳位置,那里简直无了插足之地。而道上还有不少车马在奔来,那大都来自临安及附近几个县。来晚了的只好沿堤纵布。
  钱塘大潮确如枚乘所说“怪异诡观”。
  初临观潮最佳处盐官镇镇首时,只见大江如匹练,一碧经天,水波不起,静寂如夜。只有不翻浪花的漩涡,隐隐翻卷。
  逝水只有细纹,轻波一片悠然。
  渡口舟船往来,时有渔歌应答。
  江滩上鸥雁翔沙,鹭鸶觅食,一幅十分恬静的画图,全然不像会有惊天动地事情发生。
  直到日影已高(今时十三时半左右),远方的消息才不断传来,说是时辰将到,于是观潮之人万头攒动,万目睽睽注视着来潮的海门方向。此时喧嚣渐息,一片宁静。
  谛听之,忽然如沙蚕啮桑,沙沙之声微响。
  俄而天边一线横江,天风飒然,观客无不拭目,开始指点云烟,似想观瞻百里,那亮如电光的一丝,灿然煌然,经久不灭。此时已经可以听见隐隐之声如鼙鼓动地,或如沉雷在天边滚动。
  这还不仅是海潮初发,海门以下的海面十分浩渺,滔滔海潮从东边大海方向而来,真是浮天无岸。
  当海潮从杭州湾涌入钱塘江时便成江潮,进入海宁盐官地带时,江面突然变窄,那一股排山倒海的潮头向狭窄的江道涌去,便造成了壁立的山一样的潮头。真个是天撼地移,江流倒转,鱼龙失势,飞鸟惊窜。
  钱塘观潮还不仅仅限于此,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江上弄潮儿的表演。
  弄潮儿在波峰浪谷间的表演往往把观潮活动推向最高潮。
  此刻潮头还未到达观潮点,弄潮船儿已经开始向潮头驶去了,船上数十名水手,一齐把桨,他们穿着彩衣,戴着绛色帽头,手中摇动着彩色的旗子,跃跃欲试。船中有一个人扮成潮神,他敲着大鼓发出咚咚的巨响,那是助战的战鼓。
  只等潮头一到那些弄潮儿便会跃进水中,百十为群,手持彩旗弄潮搏浪,浮潮头而戏弄。
  江潮汹涌如万马奔腾,岸上的观潮人群发出雷动的欢呼声。
  弄潮儿一声呼喝,驾船之人把船头一调直冲浪峰而去,去势之疾,犹如轻箭。
  船儿把弄潮儿送到潮头上,那些弄潮儿就在那里作出种种表演,船上放下了无数单人小艇,弄潮儿手把红旗站立在船上,随波涛起伏,时而跃上浪峰,时而跌入浪谷。
  出没波路,惊险万状。只听见观潮之人时时发出惊呼。
  在江滩上还有一些船只,那大概是备用的船只,此刻已经让潮水飘起来了。稍上一点地方,还有几条船停放在江滩上,那大约是备用之船。因为不用之船一般是船底朝上反扣的。
  船儿随潮水涌动,时而掀起,船头骑在浪尖,船尾落在浪谷,舱中突然传来“救命!”的惊呼。
  没有人能听得见,因为钱塘大潮声震云天。
  浪起浪伏,人在舱中滚东滚西。
  小小的铁锚,细细缆绳,哪里经得住钱塘大潮摧枯拉朽般的进击。船儿脱缆随浪而去。
  又一个横浪打来,船儿竟横断成两截。
  船里的人落水了。
  岸上观潮的人群中终于有人发现了这一险情,立时有人飞跑向出事水域。
  一双双求救的手在水面上乱晃,突然,似像有人在水底猛地一顶,其中的一个冒出水面,他抓住了破船板。
  一个,又一个,接连有三个人冒出了水面。
  岸上有人认出了他们,原来就是昨日在比武会上击败“无常神君”索太尔的那个小孩子和他的朋友。
  真的是林九龙和“吓一跳”、“长不高”三人。
  原来,比武时“吓一跳”短暂离开,是因为他们深知三人即使联手也不是“无常神君”索太尔的对手,所以他想出了一个办法,用他们随带佐餐的山辣椒迷住“无常神君”索太尔的眼睛,那样就可以不战而胜了。为此他挤出人群,到了僻静之处悄悄配好,再返回擂台。正赶上“钱塘龙”海东青要索太尔和林九龙比试内功,他便凑了上去,得空递给了林九龙。
  他喷出的那一口不是血,而是他配制的药,其中大部分是红辣椒。所以“无常神君”素太尔无法忍受,他在腋下抓的那一把,也是洒出的药物,那是一种致痒的奇物,说来也平常,就是夏日树上毛辣子虫的毛毛。那可是钻心入骨的东西,又痒又疼,说不出的难受。
  “无常神君”索太尔自然只有落败的份儿了。
  不过,待人们明白过来,知道这么一场有声有色的比武大会让他给搅了,自然不会罢休。特别是“钱塘龙”海东青更是怒火万丈,连夜带人搜捕他们三人。
  林九龙他们也是没有办法才躲到这船只之中过了一夜。天亮以后虽然想离开这船儿,又怕人们再找他们算帐。所以想干脆在船中看完钱塘大潮以后再离开海宁回家。
  谁也没有想到会遇到这事,谁也没有想到潮头居然会把船儿劈成两半。
  林九龙等三人虽然已经抓到了救命的船板,但在这样狂暴的潮头面前那破船板不过是一根稻草,甚或说还不如一根稻草。
  随时都可能被大潮吞食,随时都可能葬身鱼腹。
  岸上有人奔跑而来,抢先的有三个人。
  一人鹑衣百结;
  一人仙风道骨;
  一人蓬头垢面;
  但看不见三人的真面。
  三人如飞赶到,好身手,岂止是百步赶蝉,简直是燕飞鹰扬。
  一个浊浪打来,水中刚刚拼力聚拢的三个人,骤然又被打散,而且“长不高”手中的破船板被打脱了手。
  情况十分危急。
  嗖嗖嗖!好一手登萍渡水的轻功,只见那仙风道骨之人身子飞起,脚在江面散失的破船板上点了又点,几下就接近了“长不高”,搭手一提一甩,“长不高”悠然飞起,后到一步的那鹑衣百结之人接过来,脚踩在浪尖上,只见浪在他身后追逐,就是超不过他。
  岸上的人为之喝彩。
  “吓一跳”被蓬头垢面之人救起。
  “放下我!放下我!快救我大哥,快救我大哥!”
  没有人理会“长不高”的呼救。
  没有人理会“吓一跳”的呼救。
  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劫持。
  岸上的人也不知道水中还有一个被水吞没的大哥。
  岸上的人也不清楚救人的人把人救到哪里去了。
  倏然之间,救人的人和被救的人一齐无了踪影。
  林九龙在水中。
  是他将自己的两个兄弟托出了水面,使他们得以抓住船板,获得了生的希望。而他自己刚刚要探出水面,却被什么东西拖住了衣衫。
  他在水中睁开了眼。虽然钱塘大潮不像海水那样清澈,他还是看清那是一条巨大的鱼儿,足有二三丈长。
  毕竟是闹过海的人。
  毕竟是骑过长鲸的人。
  眼前的巨鱼虽然不是海中的长鲸,却也是水族中的将军。
  他一下抠住了巨鱼的鳃。
  那巨鱼不得不松开了紧咬着他衣服的嘴。
  他得以自由地对付那巨鱼了。虽然那巨鱼知道遇上了强劲对手,狂暴地翻腾窜越,妄图甩掉他。
  他却牢牢地吸附般地贴在鱼身上,双脚不停地蹬踢鱼鳞。
  巨鱼痛苦地挣扎,变成了岸上人欣赏的一场绝好的表演。人们惊奇地发现有一个人正同巨鱼一起出没在波涛间。简直是蛟龙闹海,又像是东海龙王发动了龙子龙孙前来钱塘帮助钱塘龙君庆贺一年一度的钱塘大潮日。
  是有意安排的节目?
  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可是且慢。
  林九龙抽下了自己的腰带,从鳃这边穿到了鳃那边,接着又脱下了裤子,用两条裤腿迅速缠住了鱼翅根部。巨鱼的笼头做好了。任凭它怎样窜腾,也难以逃脱林九龙的控制。
  巨鱼浮出水面。飞风飙扬,分波劈水。
  林九龙骑在鱼身上,指挥着鱼儿时而冲向岸边,时而折向江心,他在四下搜寻他的两个弟兄。
  然而,哪里还有踪影。
  他悲忿异常,迁怒于肇事的巨鱼,一掌拍下去,巨鱼头被击昏,身子却依然向上窜腾,一跃竟冲上了岸。人们有幸见识这种江海之怪,那是一种江海之际的豚类,介乎于鲸鲨之间的海兽。
  这是闻所未闻的事;
  这是闻所未闻的怪兽怪鱼;
  这是闻所未闻的怪杰。
  林九龙被奉为了神明。“钱塘龙”海东青将“钱塘侠之王者”的桂冠戴到他的头上。
  林九龙不要那顶“钱塘侠之王者”桂冠,他只要找回自己的弟兄。
  “钱塘龙”海东青将高头大马牵来,将重金端来。
  林九龙不要那高头大马,更不要那金银财宝。他只要大家帮助找到他的两个兄弟。
  大家纷纷摇头。
  因为救人者都是生面客,似乎是易了容的。在场的人都说从没见过这二个人。
  谁也不知道救人的人是谁,谁也不知道人被救到哪里去了。
  两兄弟还活着,这是令他宽慰的。
  两兄弟失踪,这又令他难过。
  怎么回去向师父娘交代呢?怎么回去向两位弟兄的双亲交代呢?
  他不想回去了,也不敢这样回去。把两弟兄丢掉,独自一人回去,是怎么也说不清的。
  他要去找他们,哪怕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们两兄弟。
  他一愁莫展,不知该向何处去寻。
  去找“雁荡三怪”?是他们在擂上挑唆,引起了人们对赤龙金戟的兴趣和野心,这才有他们东躲西藏。说不定就是他们劫持走了“长不高”他们。
  然而,“钱塘龙”海东青对他说:“兄弟,你不能走!”
  “为什么?”
  “因为,铁拐毒君已经将你有赤龙金戟的消息广为散布,你已经成了众矢之的。无论你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来找你的麻烦的。”
  “多承好意,是福是祸本都是天定的,是祸躲不过,再麻烦,我也得去找他们。我们一起出来的,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林九龙还是强挣着离开了海宁。
  然而,刚刚出了镇子,还没有上官道,就有人拦住了去路。
  拦路之人是一个带剑的侠士。
  “娃儿脸,慢走!”
  “你是谁?”
  “我是谁无关紧要,要紧的你是谁!”
  “我是林九龙,来自天台山,可我并不认识你。”
  “我不需要认识你,我只需要认识赤龙金戟。”
  “我没那玩意儿!”
  “这么说无疑你是见过那玩意儿的。”
  “不……”他牢记师父娘说过的话,赤龙金戟是不能轻易示人的,否则将给自己带来麻烦,也会给江湖带去不安定。
  “我看得出你的眼神,它告诉我你不仅仅见过那宝贝而且知道放在什么地方。”
  “没……没有……不……不知道……”他不会撒谎,一下子脸红到脖子根,不像有些说谎者那样,谎话连篇,且还能脸不改色心不跳。
  “那就怨不得在下无礼了。”
  “怎么,你要动武?”
  “你知道什么叫敬酒不吃吃罚酒吗!”好快的手脚,那人说话间刀已出鞘,而且招式都没有拉开,一瞬间便是八刀。这是一眨眼的功夫,别人一刀都发不出来的那么一隙,他却能连发八刀。而且刀刀角度不同,式式都向要穴,又快又准又狠。
  那人八移身形,只是一道疾风横卷而已。而且右手刀,随着身影转动,时而转为左手刀,刀随身飞,芒射毫光。
  林九龙开始措手不及,不过他却不慌不忙,左右手一引,似乎有一种无形刀气,格住了对手的刀浪,蓦然间一股怪异的神力递出,竟然把对手的刀震击得当当直响。
  你有多快,他就有多快。
  林九龙似乎熟悉这刀的来路,起先是顺拨顺挡。九九八十一招下来,那人竟不曾占着便宣。接下来,林九龙刀式一变,竟然将刚才来式一一演示般地施出。
  惊得对手连连用师门绝艺招架。
  好刀法,时而如同大河重浪,一波接一波,一浪接一浪,金光万道。
  时而如同匹练,蓝光卷过现紫光,紫光现过现青光,时而红彩当空,时而绿野漫漫。
  赤澄黄绿青蓝紫,风雷隐隐,刀光的彩练变幻莫测。
  然而,林九龙居然躲开了这七彩飞虹刀一式九刀的进击,接下来竟然还以颜色,还了一十六刀。
  这不是平常的七彩飞虹刀,而是比原先快十倍的七彩飞虹刀法。
  这不能不使那人心惊,他一边招架,一边喊道:“喂喂!你怎么也是使的七彩飞虹剑法。难道是我飞虹门下不成。”
  “我不是!”林九龙收势,准备停止进攻。
  那人以平生的精力和内功,快速攻出三十六刀,这三十六刀出手竟洒出寒芒一片,那刀在寒芒中犹如金蛇闪电,上下翻飞,好不凌厉。
  那一片刀芒洒下来,好像一片雨滴。这是彩虹化雨刀法。一般人是绝无逃脱之生机的。
  然而,林九龙很快又还以颜色,竟用双手使出了与刚才那人使出的相同招式七十二招。手中虽然无刀,却比有刀还要凌厉十分。
  那人疑惑万分,因为七彩飞虹刀法是威海卫彩虹帮的秘学,除了大弟子可得嫡传外,其余弟子天分再好,也难得其真谛。尤其七彩幻化大法是飞虹门最高功法,是帮主镇帮之绝艺。眼前这娃儿脸不仅仅全会,而且精深程度与自己铢两悉称,而由于内力深厚,对手的掌刀比真刀还要凌厉,反而以力和速度占尽了优势。
  自己实在不是他的对手。按帮中规矩,败在同门手下,必须让出帮主位置。
  要想不丢这丑,唯一的办法是金蝉脱壳。想到此,正想卖个破绽脱身。哪知林九龙以他师门看家一招七彩幻化大法中最后一式,彩虹化雨紧逼。双手劲气直逼颈项,他不得不丢下了手中的刀。
  那人无奈,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叩道:“在下彩虹帮帮主‘幻刀’倪洪叩谢新帮主!”
  “什么新帮主?!”
  “按我们威海卫彩虹帮的帮规,凡用本门功法战胜本帮帮主者,即是新帮主。刚才你用彩虹帮的七彩飞虹刀法和彩虹化雨战胜了鄙人,自然要你接掌彩虹帮。”
  “我可不会什么七彩飞虹刀法。”
  “帮主不要推辞了,本帮上乘刀法,你无所不精,而且内气如此深博,以气代刀就将在下击败,令我等望风披靡……”
  “我确实不会什么七彩飞虹刀法。”
  林九龙越是申辩,倪洪越是认为他虚怀若谷,不肯应承便长跪不起。
  “好好好!”一旁传来喝彩声。
  倪洪和林九龙回头看见是位道长在那喝彩。
  林九龙道:“这位道爷有何见教?”
  “没有什么见教,接招吧,彩虹帮主。”话音未落身形急换,瞬间竟连换八个方位,倏然间掌影如山,七七四十九掌如一座座石碑倒向林九龙和倪洪。
  倪洪见势一声长啸,身子往下一沉,就地十八滚,避开掌势,接着脱出战圈。他以为林九龙也会如法泡制,哪知林九龙不但不知道退避反而步步进逼上去。
  你来夺魄连环腿,
  他也来夺魄连环腿;
  你来追魂爪,
  他也来追魂爪。
  林九龙与那道长盘旋不已,那道长根本搞不清林九龙是什么路数,刚才看他与“幻刀”倪洪相搏,分明是七彩飞虹刀法,是彩虹帮的绝艺,而此刻居然又变成了夺魄连环腿和追魂爪。这可是他本门的功法。
  道长颇费猜疑地说:“昨日在擂台上贫道见识你的功夫,分明是与‘无常神君’索太尔师出同门,刚才又见你同彩虹帮主师出一门,然而,只一会儿功夫你又成了贫道独修经年的夺魄连环腿和追魂爪的传人。这真是令人费解。”
  “道长,不是小可赖帐,因为小可不会武功,昨日是被人逼上擂去的,刚才也不过是他来我往而已,我怕被他打着,所以赶紧拦挡。”
  “那好,今天,我还要试试你的话是真还是假,准备好接招吧!”
  “道长,我真的不会武功。”他不是说的假话。这一切都是真的,自从通玄真人在他头顶上摩挲过后,过去学过的一切他全记不得了。
  对方一定要同他比试。
  道长冷然傲立,目露精光,显然是内功精深之人。
  林九龙立在当路,目迷五色,一片迷惘。他只是随便地端了个架子,避免挨打的最好的架子,那就是逃跑的架子。重心在后腿上。
  道长哪里会让他逃跑。身子从当路飞起,划过长空,只是一闪。
  同样是一闪,林九龙学他的样子纵身飞起,二人竟在瞬间交换了位置。他们竟然相背而立,道长到了林九龙刚才站立的地方,而林九龙则立到了道长刚才站立的地方。
  二人缓缓转过身子。道长发出哈哈大笑,因为他看到了林九龙头上的束发带已经到了他的手上。
  然而,他只笑了半声,便咽了回去。因为他看到了林九龙正用自己的束发带在束散开的头发。
  他不由称怪。
  道长从背后抽出了剑。这是二剑合一鞘的阴阳剑。他把阳剑扔给林九龙,自己使阴剑。
  林九龙接剑在手。
  道长并不吱声,出其不意地挽一个剑花,阴剑递出,闪电般袭到。
  林九龙出手倍加其速,用同样招式,只是一个反招回旋侧击。阳光下只见一片银芒,闪闪烁烁。
  道长这一动作是虚的,中途变招,一个大回旋滑向左侧,正好背向阳光,阴剑在阴影中如灵蛇窜腾,直扑林九龙前胸。
  林九龙不慌不忙,反旋滑向右侧,正好面对阳光,阳剑在阳光下如金龙摆尾,以同样的去势扑道长的乳突。
  他收剑在手。
  林九龙也收剑在手。
  道长奇怪地问:“娃儿脸,你真的会本门绝学追魂夺魄阴阳剑法?”
  林九龙道:“我不会什么剑法,我只是拦挡你,不让你杀我!”
  “真的是这样?”
  “我干吗要骗你,好了,比也比了,你也杀不了我,我也没有赤龙金戟,该放我过去了吧!”
  “等等!我想再问你一句话,你见过通玄真人?”
  “嗯!”林九龙点了点头,他不会撒谎。
  “你见过赤龙金戟?”
  “嗯!”他还是如实点了点头。
  “通玄真人喜欢你吗?”
  “嗯!”
  “他教过你什么武功?”
  “没有!”
  “他摸过你的头?一十三下?”
  “嗯!”林九龙不由感到奇怪。
  “那就对了!你得到了师祖的真传,他教给你的是一种不传之秘,叫做无相愚功。”
  “什么叫无相愚功?”
  “这个……我也不清楚……喔!那是通玄真人的秘传,向不示人……所以一般难以知底……”面前这个道人显然是在搪塞。
  也就是遇到林九龙这样一个涉世未深的人,所以能蒙混过去。
  “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这些?”林九龙有他的另一种怀疑。
  “我是你师兄,一清道长的师弟‘追魂夺魄阴阳剑手’古燕。听说过吗?”
  “没听说过!我只听说过有个师兄叫汤祖儿!”
  “哎,那是你见到真人时间太短,还来不及了解这些。汤祖儿是我的师弟,我比汤祖儿出山早。”
  “如此说来师兄在上受师弟一拜。”
  “起来,起来!师弟,你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的?”
  林九龙把他们离家到这里来观潮的经过讲了一遍,又把雁荡三怪在天台山闹事的经过述说个大概。
  古燕听完对林九龙道:“师弟,你知道到哪里去找你小师兄汤祖儿吗?”
  “师弟愚鲁,请师兄明示!”
  “小师兄被武当道士抓了起来,关押在武当山中,如今生死不明。”
  “啊!那为何不禀明师祖,前去解救?”
  “谁说不是,我此番来盐官,就是借钱塘侠之王者比武大会之机联络各路英雄,前去武当寻机搭救你师兄。见你在擂台上出示的身手非同寻常,不会武功,却能应招。这很像是师门绝艺无相愚功,所以特地一试,果不其然。有你当帮手,就不用请别人了,打虎还得亲兄弟,上阵还得父子兵,我们毕竟师出同门……”
  他毕竟缺少阅历,他相信了眼前这位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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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1 14:28: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忠奸同冰炭
  “你究竟姓甚名谁?”到了僻静之处牛震寰止步问道。
  “无人知!”
  “吴仁志!”
  “不,无人知!”
  “无人知?这难道是人的姓字吗?”
  “因为我不知自己是谁?所以起名无人知!”
  “请原谅,我还是要问一句你的武学源渊与东洋魔有什么关系。”
  “我的功夫有他教习的部分,他是我的养父。”
  “喔!”牛震寰轻呼一声,这使他大感意外,“你来自长白山?”
  “不!我来自日本!”
  “日本?就是中土惯称的东瀛三岛。”
  “那么你是日本人?”
  “不!我是中土人士。”
  “你究竟是谁?”
  “请你别问我是谁,本来我应该叫您一声叔叔!”
  这话更使牛震寰吃惊。
  他实在想不出东洋魔的养子应该叫自己什么。
  “无人知”告诉他说:“我的养母叫马莹儿,她告诉我,我是崆峒岛主南宫雁的儿子。崆峒被海匪袭扰,我被绑架至日本,在日本长大,她为了我,牺牲自己的一切追随到了日本,忍辱负重,一直到前些日子我的父亲‘火圣剑手’徐玉郎到东瀛去找我为止。本来,我们充满了喜悦迎接团圆,然而,徐玉郎在最后一刻变卦了,他说我不是他的儿子。我是谁,我究竟是谁?我心中有太多的问号,太多的谜团,我这次来到中土就是为了弄清楚我的身世。”
  “这么说你是龙儿?!是我的嫡嫡亲亲的亲侄儿?!”
  “不!生父不认的儿子,是没有叔叔的。我只有弄清我是谁,究竟我是谁以后,才可能有叔叔。”
  “侄儿你不必这样,你父亲那里我会去说话的,他要不认,我会给他好看的。咱们说走就走,你老子不认,你娘还能不认吗,我陪你去崆峒岛走上一走。”
  “尊驾……”
  “叫叔叔!”
  “是叔叔!这可是你要我叫的,不是我要叫的!”“无人知”绽开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算我占你的便宜好不好!哎!阿侄官,你这名可是不大好听,无人知?人家问你小侠英名,你说无人知,岂不是有戏弄人之感吗?!是不是改个名?”       
  “好!”
  “你原来叫什么名字?”
  “对马天龙!”
  “对马天龙,这不能叫,这日本名字一叫,让人以为你是日本来的奸细,再说你是大明子孙,岂能以蛮夷之名作姓字。叔叔我给你起个号,我看你整天不见笑容……”
  “不是侄儿不愿笑,而是笑不出来。”
  “是的是的!有爹不肯认你,来龙去脉都搞不清,怎么笑得出来。我看就起一个‘冷面刀客’的绰号你看怎么样?”
  “听凭叔叔作主!”
  “姓依旧,名就叫天龙,‘冷面刀客’徐天龙。”
  “很好,不过侄儿有一点不明,你和我父亲怎么不是一姓呢?”
  “我们两人被两个不同姓的养父收养,所以姓了不同的姓。后来我们的父亲汉王,给我们起过姓名,一个叫朱瞻西,一个叫朱瞻南。可是我们两人谁也不用它。我们都不想作朱姓的子孙。”
  “这又是为什么?”徐天龙费解地问。别人是有父亲起名还不要,他呢没有父母给自己起名,盼的就是父亲能给自己一点什么,哪怕是一巴掌,他也真正地成了有父亲的人。
  牛震寰道:“这话说来很长,等有了空儿,我会告诉你的。”
  叔侄两人找客栈宿下,烫了一壶好酒,要了几样好菜,继续他们的话题。
  徐天龙对牛震寰说:“父亲不认我的原因说是因为我身上缺少一块红色胎记,那是一块同祖父汉王差不多的胎记。没有找到那块胎记就不认我。不认我没有关系,他要回国,我也不能阻拦他,可是千不该,万不该的是他不将我的养母带回她的故国。她为了我,忍辱负重这多年,被迫跟一个自己不爱的人作妻室,跟一个近乎魔鬼的人生活。樱内明一死了,他是败在我父亲的仁德面前的,他自杀了。养母在日本孤身一人,他不将她带回来是不应该的。虽然说是她自己说为了陪伴我,不放心我。要留下照顾我。可是我已经长大了,成人了,我作了对马岛主,对马岛的大名,也算是那个小国的国君。我是离不开养母的教诲,她的指导,几乎是她手把着手教我做人,不再做一个倭巢的领主。但是我不能那么自私,我知道她是孤独的,我越大她越孤独,所以我要回来,将她送回故国……”
  “你娘她现在何处?”
  “侄儿虽然年幼,但身已魁伟,她说中土不比东瀛,如此长大之人与母亲一起多有不便,所以分头行动,不过放心她总是不会远离的。”
  “难得她一片苦心。天龙,你可以忘记你那个浑帐的爹,也可以忘记我这不太浑帐的叔叔,谁都可以忘记,可不能忘记你的养母马莹儿,她是你的大大恩人哪!没有她哪还有你这小子。好了,赶明儿,我们去找她……”
  窗外一声唏嘘。
  “是我娘在哭!”徐天龙惊呼。
  二人急忙奔出去。然而,哪有踪影。
  那是马莹儿不假。牛震寰的话使她倍受感动,她长长地唏嘘,觉得自己这多年的苦总算没有白吃。能够得到人的理解,能够得到天龙的孝心,也就不负这番辛酸了。既然天龙找到了叔叔牛震寰,那么,也就很快会到崆峒去找他生母的。为此她在门上留了一个条,约他们叔侄崆峒相见。
  牛震寰回屋时见到那张留字,对徐天龙道:“真是个好母亲!知道我们叔侄相见,她便悄然而退。你不要以为她这么退出,心怀幸福,不,她的心中承受的是更凝重的痛苦。”
  徐天龙默然不语。
  牛震寰岔开话题说道:“天龙,你怎么会到这朱仙镇来的呢?”
  徐天龙告诉他说:“我们到达京城的当天,就听说京畿连连有血案,住了三天,准备南下,从芦沟桥官道离开京城。遇上了秀才自缢,遇上了芦沟桥血案。见到了那个神秘的白衣人。后来,为了追寻那份密件,我夜探皇城,潜进了内官府。看见那位白衣人进来向一位太监递交了那封密件,那太监打开看了看,没说什么就放到了桌角上。
  “白衣人似乎觉得这样未免太过大意或是未得到应有的奖赏,便提醒说那是好不容易从‘天魔刀’许墨林那里夺回来的。他还告诉那太监,现场还有一个红衣怪客,似乎同样是志在得到这份密件,他叫那太监多加小心。”
  牛震寰道:“那太监就是权阉王振。”
  “那红衣人是不是您?”
  牛震寰说道:“是,也不是。”
  “为何这样说?”
  “因为我不在现场!却又是知情者。”
  “那你为什么不……”
  “不制止!”
  “对!”
  “我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他们久蓄除去我和你爹的念头。一则因为我们武功高强,江湖上有许多同道。他们惧怕我们势大会去夺了帝位,砍了大树,轰走那帮猢狲。二者为保帝位削藩贬官是常事,打从我那叔叔建文帝起,皇家为争权夺利而自残手足的事,屡见不鲜。我和你爹爹早就辞官不做了,你爹爹比我还坚决,一开始就坚辞不受,归隐山林。我不大有出息,还做了一阵逍遥王爷,醒悟的晚,但毕竟醒悟了。以云游天下为乐趣,为防皇家陷害,我有三个好友作替身,穿一样的衣衫,做一样的红衣人。所以你在府中听说的红衣人并不是我,但我的朋友有飞鸽传书给我,京畿发生的一切,我隔天便能知道。我一直在暗中了解京畿血案的杀手。那个白衣人,干得很隐蔽。但总有一天我要除掉他。”
  “杀手难道不是受雇于人?你不除幕后指挥者,有什么用,除一个杀手,他会雇两个。”
  “说得有理,不过京中大内高手如云,防卫严密。我这样身份的人只要在城门口一出现,立即会报到金銮殿上。而一旦行事,只要被他们发觉,个人脱身绝无问题,倒是家眷,会诛连九族。那便是更惨的惨事。”
  “没有什么难处,他们不认识我,让我去收拾他们。”
  “侄儿,不要冲动,这事我们要从长计议。你再说说那晚的事。”
  “我探明了密件在内官府,于是和我娘一起制造混乱,以求乱中求胜,夺回许墨林丢失的那份密件。然而,就在扑灭宫灯的一刹那,我看见有一道红影一闪,我觉得很像是那个红衣怪客。也许就是你的替身。
  “等灯再复明时,王振等人大声呼喊丢了密件,这一声喊使我身子一振,以为是喝的我,说我盗走了密件。这一动,掸落了梁上不少灰尘,使龙腾云惊觉了起来,撒出一把暗器。
  “那暗器当然伤不了我半根毫毛,衣袖一扫便悉数收了起来,在我娘的掩护下,纵身飘出窗去,转眼就无了影踪。
  “令我觉得生疑的是在皇城找了三天,我娘问遍了各路黑白道在京城设的点子,都说没有见过红衣怪客。我娘领我拜会了京城丐帮总领‘一阵风’,为此‘一阵风’发了一份鸡毛快信(那是飞鸽传书的一种,装信的小竹管上插一根鸡毛,以示紧急)。
  “第二天西南方邯郸分舵飞鸽传回消息,说是在三天前在邯郸曾见过一位白衣人在追逐红衣怪客,有人认出那白衣人是楚狂客。于是我们奔开封而来。”
  牛震寰听到这里自语道:“楚狂客日夜兼程赶往开封府来干什么呢,莫不是同残害忠良有关?”
  “正因为此,我们才紧随白衣人之后来到了河南。我们到了朱仙镇。碰上了开封府的捕头、捕快,他们是奉上差赶来这里守候,捉拿钦犯的,一个极偶然的机会,他们得知我身上带有醉马草配制的异药,便想法同我结成了朋友,不管你们想抓谁,反正我想逮住楚狂客,于是商定了这么一个醉龙囚虎的妙计。
  “没想你也会穿白衣,我们把你误认作楚狂客了。”
  审牛之后,冷面刀客徐天龙相信了牛震寰的话,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和牛大侠之间有一种亲近感,一见如故,仿佛并不是初交。
  “不错,使我看了一台好戏!”
  “什么好戏?”徐天龙不无惘然。
  “审牛呀!你演岳云,倒还真有点儿像。”
  “不好意思!”
  “等等!”牛震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徐天龙在说话,“白衣人楚狂客来到了朱仙镇,到这里来干什么?秘件……林忠、林相成弟兄俩……他们是……不好……快快,穿戴好,跟我走!”牛震寰突然想到了什么,急风急火地要徐天龙一起迅速行动。
  …………
  二人出朱仙镇东十余里,来到了一个百余户人家的村庄上。
  牛震寰在村头问路,打听林忠的府邸。
  徐天龙心中蓦然一惊,问道:“林忠的府邸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他的祖家!”
  徐天龙在心中暗忖,林忠的祖籍是河南开封朱仙镇。他一下才猜到一点此行的含意。更领悟到了白衣人来此的意图。
  “叔叔,你想干什么?是不是保护林忠的家眷?”
  “哎!小老鼠,脑瓜子还不算一盆糨糊。”
  说话间二人来到了一处青砖到顶的轩房大户门前。令他们感到奇怪的是大天白日重门紧闭,村里也是一片寂然。
  不由他们不警觉。
  牛震寰上前推门,门没有插死。
  蹑足向里。一股巨大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不由他们不大骇,不由他们不痛呼。
  满地是死尸,满地是血,血,血。
  正当他们惊骇不已之时,忽然门外呼拉一下围上来数十号公人。哗啷啷抖响了拘人的铁索。
  有人高喝:“来人!将杀人凶犯拿下!”
  牛震寰自然不是省油的灯,徐天龙更是壮心如炽。
  不过,牛震寰不掣兵器,从打封官赏爵以后曾立志不再用兵器,封刀不再杀人,他不再主动去进攻,所以尽管公人如狼似虎,他只是躲闪着询问为什么,而不主动出击。
  “冷面刀客”徐天龙见牛震寰不用兵器,他也不用,也同样不出击。
  然而,公人紧逼不舍。牛震寰能忍得,“冷面刀客”徐天龙却忍不得。面对时时击向要害的铁索和扑刀,他愤而出手了。
  一双拳掌对十几把钢刀。
  徐天龙一弹身,掠到院中空旷处,眸中煞芒连射,双掌挟雷划向正面四个公人,用的是日本剑侠武藏铃之的“夺魄转轮剑”的身法,劲气狂旋之中,狂啸迭起夹杂着声声惨嗥。正面的四名公人,来不及应变就如同落叶遇到了狂风一般,只有跟斗轱辘,翻跌仰叉。左右的四名公人,魂都吓掉了,他们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刚想逃跑,徐天龙的掌风又到,这一回换了武藏铃之的闪电剑身法,其速度之快,简直看不清去式,只见掌影如同电闪,接着扑通通,闷声又响,四人跌做两堆,一个个哼哟声不绝。一出手就击倒了八名公人,这份功力不能说简单。
  公人是不经打的,尤其是面对的是日本来的武士“冷面刀客”徐天龙。
  “白狐”秦七和“黑狐”秦八倒还是把手,大喝一声:“休得放肆!”
  二人亮出了兵刃,“小贼,快亮家伙吧!”
  徐天龙摇了摇头。
  “你敢目中无人?”
  徐天龙还是摇了摇头。
  “嚓!嚓!”两声刀响,秦七、秦八两刀竟把身后两棵小钵粗的苦楝树给削成了两截。
  徐天龙冷哼一声,未置可否。
  “通臂神猿”岳灵知道秦七、秦八不是徐天龙的对手,于是从背后出手,他扬了扬手,知会秦七秦八,让他们在正面吸引徐天龙的注意力,自己则从侧后进攻,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岳捕头这一掌是运足了华山派内家功力的,一掌劈去呼呼风响。徐天龙一掠身子想躲避,但“通臂神猿”不是浪得虚名之辈,一声清叱,手臂竟又长出了一尺,这一手奇诡狠辣沉猛,眼看着要生生砍在徐天龙的大腿上,要是换一个寻常的侠客,也许就栽了,但徐天龙毕竟是徐天龙,虽然身子起在半空,岳捕头双手陡长时,他也吃了一惊,但闪电剑身法迅捷无匹,同样玄诡厉辣,就在半空连着两个鹞子翻身的同时搭手将秦七、秦八一带,身子闪到了他们后面,这一来,秦七、秦八的兵器险险乎砸到了岳捕头的手上。而此时徐天龙身子在空中已经回旋,双掌突然从半空闪击而下,仍是武藏铃之的夺魄转轮剑身法,撼山震岳的劲气骤射,一掌猝击秦七“命门”要穴,一脚反挑秦八肋间。只听闷嗥连传,岳捕头见势不好,慌忙抽出剑急袭徐天龙“期门穴”。
  徐天龙不慌不忙,身形陡然一缩,避过那凌厉的一招,然后变招仍用闪电剑身法,快掌如刀连连向岳捕头和秦七、秦八急风暴雨般击去。
  这闪电剑身法,果真名不虚传,秦七、秦八还没有看清来势就被点倒在地,岳捕头号称“通臂神猿”,一双怪手倏伸倏缩十分自如,可比寻常之手长出二尺,俗话说长一尺,占十分,手中的宝剑加上华山剑法就更加凌厉了,但是,没有快过徐天龙的闪电剑身法。更令岳捕头惊骇的是,手中的剑不知何时被徐天龙震落在地,这是令岳捕头十分汗颜的事。高手相搏,手中的兵器被对手打落了还不知是啥时候打落的,真是人丢南洋爪哇国去了。
  哪里还敢提抓人的事,一个个灰溜溜地抱头鼠窜走了。
  公人被打得落荒而逃了。
  徐天龙抬手在砖墙上画着什么,那写的是日本字。
  牛震寰问道:“龙儿你在那里画什么,怕不给人家留下线索去追你!”
  “我得给我法法留下一个会面地点!”
  “给马莹儿?”
  徐天龙笑了笑,只有提到马莹儿时他才有笑容。
  牛震寰点了点头说:“应该!应该!”
  他们没有马上离开现场,因为这一切令牛震寰深思。据他所知林忠祖家自打林相成考中武举,后来外放登州当总兵以后,全家都是习武的。满门都崇尚武德。而且族中不乏好手,为什么会给这般公人打得稀里哗拉?现场情况表明,大部分人经过浴血奋战,但几乎很多人都是同一种死法,那就是被一种利器,削去半个脑袋,这是十分残忍的,公人当中可以说没有一个人有这种武技,更没有这种利器,挥动铁尺或是扑刀,算是了不得的利器了。
  这究竟是谁所为呢?
  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牛震寰醒悟到了什么!

第十四章 武当寻仇
  千峰竞秀,层峦叠翠。
  绵亘数百里的大山犹如大海波涛,一浪一浪地迎面扑来。
  并无琉璃碧瓦,也无画梁雕栋。青山掩映之中的道观时隐时现,一幢连一幢铺向山腰。
  这是风水宝地,坐在山的襟怀中,一道大川溢出,如同苍龙吐涎,山溪奔流而出。
  这便是武当。
  山间钟声悠然,在群山中回旋,此伏彼起,一钟犹如千钟,余音袅袅,直透山外。
  这便是武当。
  武当山是楚北名山,武当之所以出名,不仅因为它是道教胜地,还因为它是武林七大门派中颇负盛名的重要门派之一。
  且看山下入口处那座高崖。那上面镌刻的“下马解剑”四个字,字字都有斗大。不知是何人墨宝,笔走龙蛇,气势非凡,令人疑非人间杰作,而是仙客所为。
  走马到此崖下确已到尽头,再往上除了坐轿或滑杆,只能步行。下马不过是一种威势,一种虽然无用确乎有威的命令,令人感到武当非凡神圣。
  解剑则是一种必要的礼仪,表示着一种和平诚意,毫无敌意。
  钟声悠扬确实展示着武当处在一种宁静,一种和平,一种肃穆的宗教气氛之中。
  松涛钟鸣声中,山下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一个背插双剑,身穿道袍,头戴道巾;一个劲装束发。二人走路如同流星赶月,在山林间穿插,捷如猿猱,转眼间已经越过数道青川,来到“下马解剑”石前了。
  “师兄……”林九龙指着那“下马解剑”四个字对“追魂夺魄阴阳剑手”古燕说:“我们要不要……”他一向是循规蹈矩的。
  古燕摇了摇头说:“我们无马可下,你也无剑可解不是!”
  林九龙有些惘然,师兄领他来这武当找小师兄汤祖儿,不按规矩从这大道上去,怎么能找到小师兄呢!
  “下马解剑”石后面有人下来了,那是几个小道士,大约是准备来盘问的。
  古燕领着林九龙装做路过的样子,旁若无人地从“下马解剑”石前走过,那几个小道士想上来盘问时,他们已经出去几十丈远了。古燕领着他不走前山大路,却绕后山小道。
  这后山与前山相比,风光更是绮丽。
  满山绿树,林涛如吼。层林色调各异,松青柏黑槲黄桐绿,山里红开得正艳,茶花儿一团一簇……真个是五色斑斓,一片灿然。
  “师弟,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先去察看一下,关押你小师兄的山洞此刻有没有人看守。”
  “你又要独自行动,把我一人甩在这里啊!”
  林九龙这个“又”字,说的是他们前日到达山外小镇,师兄说是要找几个帮手,便独自外出了两天,把他甩在客栈里,好不寂寞无聊。
  古燕仍然要走。他说不需要多大时辰便可回来。
  林九龙没法,只得依从,他躺在一棵大槲树下百无聊赖地数起树叶来。
  师兄走了不过一袋烟的功夫,来了一个弯腰驼背的老头,蓦然一见,林九龙还以为是在玉泉洞中交过手的“罗锅丐侠”,他翻身跃起,作好了迎战的准备。
  “哈哈哈哈!不要紧张,我不是罗锅丐侠,我是你师兄古燕!”
  听了他说话,林九龙才明白这是师父娘说过的易容之术。
  古燕对林九龙道:“你小师兄,还关在山后的古洞中,走!我领你去看看他。”
  “那你为什么要易容呢?”
  “傻瓜,这叫做保护自己,不让对方认出自己,对方就不知道你是何门何派的人物。”
  “那样做了好事倒也算了,要是做了坏事,岂不会嫁祸于人?”
  “咦!”古燕一时被问住了,“看样子你还不冒傻气,还是挺精明的。你说得对,是会嫁祸于人。但兵书上说,为了战胜对手,可以不择手段……”
  “那是说的兵不厌诈!”
  “对对!兵不厌诈,兵不厌诈!为了救你小师兄,咱们就是需要来个兵不厌诈。”
  古洞口黑幽幽的,活像一张阴森莫测的大口。洞口有两个道士把守,年纪都不大,约莫只有十七八岁。
  他们悄悄摸近去,只听见小道士在交谈。
  一个说:“师兄,你说这汤祖儿有什么了得的,掌门还留着他不杀,害得我们天天要为他保驾,看不尽的更,值不完的守。”
  “哎!当然杀不得,他是通玄真人的高足,通玄真人有号令天下的赤龙金戟,留着他就可以说用他作个筹码,逼迫通玄真人让出至宝。再说外面还有一个汤祖儿……”
  “还有一个汤祖儿?”
  “对,让他在外胡作非为,给通玄真人扬扬门风。”
  林九龙听了,心中暗骂道:“狗东西,如此恶毒,真要让天人共愤了,堂堂的天下七大门派之一的武当,竟会有如此败类。”他真想扑出去,捉住他们的脖颈,使劲扭一下。让他们知道知道通玄真人门下绝不是可以随便欺负的。
  就在此时,古燕突然出手,扔了一块石子,那小石子咕辘辘滚下山去,两个小道士不约而同地探头去张望,就趁这个空隙,古燕拉着林九龙飞也似地掠进了山洞。
  从明亮处来到幽暗处,眼睛一时难以适应。
  洞中扑出一股霉味,那大约是铺草发出的霉味。
  哗啷啷!洞中传来一阵铁镣声。
  “有人!”林九龙惊呼。
  “师弟!”
  “师兄!”
  “你是不是祖儿?”
  “是我!你是‘追魂夺魄阴阳剑手’古师兄?”
  “是我,师弟你受苦了,我带了师弟林九龙前来搭救你。”
  “不!不成!你们看,他们用了很粗的钢索,把我锁在这里,外面还有许多武当山高手巡查值更,你们两人之力是无法将我救出去的。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如果为了我而牺牲性命,特剔是那位年轻的师弟的性命,那在下可是万万担当不起的。”
  林九龙慢慢有些适应了,他看见了关在铁栅后面的人,那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几乎辨不出是谁,即使是亲生亲养的母亲也难以辨认。
  林九龙想那一定是十分残酷的场面。
  一种愤慨之情从他心底升起。
  然而,还没有等他完全适应过来,进一步看清洞中之人,洞外就响起了急骤的脚步声。
  “快快,你们快走!他们回来了……”
  “师兄你等着我们一定想方设法救你出去。”
  古燕连忙拉住林九龙的手,将他拖出洞去。
  好险!要不是他们两个轻功俊然,快如夜鸟,就正好撞在那两个小道童怀中了。
  古燕带着林九龙来到了僻静处,对林九龙道:“你小师兄说得对,我们就这样是无法救出你师兄的,看样子只有到三元观里去问三维道长要人了。”
  三元观是武当主观。三元观前有一不大,但十分神圣的宫殿叫斗母宫,道家为何要设斗母宫,这和信仰有关。
  斗母就是北斗的母亲。
  北极星,又叫北辰,天相《史记·天宫书》说是帝之星,《后汉书》则说是帝王住的地方。不管是帝王本人也好,他的居所也好,反正这颗星是天上最尊贵的了,因而名称也有改变,称紫微、紫垣、紫宫。
  相传周朝时,有个国王叫周御王,周御王的美丽妃嫔之一,是紫光夫人。
  紫光夫人见夫君治国辛劳,发誓要为国王生几个好儿子来辅佐社稷。
  忽一日,紫光夫人在春光中的御花园莲池温泉洗浴。她洁白如玉的胴体刚接触水面,莲池中突然长出了九朵莲花,每朵莲花变化成一个白胖小子。
  这些孩子长大后,老大勾陈星成了天皇大帝,老二北极星是紫微大帝,其余七兄弟分别是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他们就是北斗七星。
  母因子贵。紫光夫人一家伙生了九个贵子,身价立即百倍,成了“北斗九真圣德天后”,也叫斗母。
  斗母宫,即源于此。
  天上的恒星,肉眼看得见的,共分为二十八个星座,就是二十八宿。每七宿为一组。东方的那一组叫青龙,南方的那一组叫朱雀,西方的那一组叫白虎,北方的那一组叫玄武。
  那北方玄武是一条蛇、一只龟,缠在一起。一武士仗宝剑,穿黑衣,脚翘其上,威风凛凛。左有金童玉女、右有水火二将。武当三元观里就供着它的像,进门就能看到披发跣足的玄武形象。
  古燕和林九龙踏上斗母宫的台阶并不急于往三元观里走。古燕对林九龙说:“三维道长是武当新一代掌门,功夫非凡,特别是北斗七子和二十八宿星阵,集二十八位高手的功力于一阵。切不可掉以轻心。我们不能让他们组成阵势,尽可能单打独斗。而最主要的是逼出三维道长,只有战胜他才能迫使他们交出你小师兄。而要想战胜三维道长光凭无相愚功是不够的,必需要用内力,我试过你的内力觉得十分洪大,不是常人能够抵挡。在钱塘比武擂台上,你被‘无常神君’索太尔逼入绝境而后引发的内力十分骇人。到时候你就要用这样的内力去同三维道长交手。”
  “是!师弟明白了。”
  “还有一点,三维道长为人十分奸诈,他见了你一定会离间我们的关系,说什么:你不要跟着这个道家的叛逆啦,我是欺师灭祖之徒啦,矢口否认你小师兄在他们之手。遇到这情况就不必客气了,用劲儿打,专打他的两胁……”
  “两胁?”
  “对!两胁!这样抄上去,他准无法招架,只要逼住了三维道长,就可以让他下令交出小师兄了。”
  “师弟记住了!”
  “下马解剑”岩。
  这是进入三元观必经之关隘。
  还未等他们接近,“下马解剑”岩后就钻出两个道人来。
  “二位施主止步。”为首这个道人约摸三十多岁,生得横眉怒目,他一手指向“下马解剑”岩示意。
  这是很明确的,凡从此进入武当者必须按规矩办理。
  古燕拍拍胸和肚子表示没带任何兵器。
  道人表示还是要查看,这似乎是他们的职守所在。
  古燕把手一摊由他们来查,这一来两位道人反倒不好意思了。
  “二位施主到武当所来为何?”
  “进谒贵派掌门三维道长,请开方便之门。”
  “敝掌门正在闭关修炼,七七四十九日为期,如今才是三天,请打道下山吧!”
  “在下有要事向掌门禀报。”
  “要事也是如此,掌门下过钧旨,谁也不敢违抗。”
  “莫非要在下硬闯不成?”
  “武当乃道家圣地,希望施主不要造次!”道人说是这样说,还是将架式一拉,作好了应战的准备。
  “真的不肯方便!”
  “不是不肯方便,而是无法违令。请施主见谅。”
  “不是不肯让步,而是人命关天,请道爷见谅。”
  “武当宝山,岂是尔等撒野的地方!”
  “师弟,你看见了没有,他们是不会随随便便交出你小师兄的。出手吧!”
  “你们敢!”那两个道人身手确也不凡,移形换影,身形一闪到了林九龙身侧,不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道人切住了腕脉。
  林九龙在一旁耳听目视,也觉得武当道士盛气凌人,想起小师兄那血肉模糊的样子,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怒气,他尚未来得及动手,道人的手就犹如铁钩扣住了脉门。
  要穴被锁,使他有了那天“无常神君”索太尔拤自己脖子的感觉。这时一股内气被激发出来,猛力反冲,一下将那道人弹出丈远。
  道人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师弟,试试你的内功将这块鸟岩击个粉碎。”
  林九龙正想运掌像当初在玉泉洞口掌摧山壁一样,击打这“下马解剑”岩。心念一转,想起师父娘曾讲起过的武当山是天下武林人士尊崇的圣山。武当出了坏人,可以收拾坏人,但对山上的名胜古迹却不可以造次。当初他跟师父娘一起一砖一石一木修建再生庵,却也是吃尽了辛苦。知道创业维艰。所以他举起了手又放了下来。只是拨开道人,径直向上闯去。
  突然,有人冷哼一声道:“二位是想在武当门前撒野啰!”
  但见一白眉道人手持道帚拦住了去路,身后不多不少跟着六个青年道人,一个个把道袍下摆束在腰间,一个个都有长剑在手。
  “武当护法白虎宿白眉道长,身后是白虎宿六大弟子。你要多加小心,记住主要对手是三维道长。”古燕小声叮咛。
  林九龙点了点头。
  古燕上前答话道:“这是白眉道长你说的,在下不过是想求见三维道长,如果我们以礼求见尚算撒野,那就算作撒野好了。今天我们不见到三维道长是绝不会下山的。”
  白眉道长身后的六宿沉不住气了,一个个忿然作色,目露精光,手搭背勾“锵锵锵……”剑从背后飞起,毫光一片。剑气所指,古燕竟被弹射出三四丈去,捂住胸,面色惨白。当六宿再将剑气逼向林九龙时,他毫不退却,连掌式都没有端一个。一种怡然神态,显然无畏无惧。
  “慢!”白眉道长摆了摆手,他搞不清林九龙的底子,因为六位护法的剑气聚起,所向披靡,没有百年以上内功修为是无法抵挡的,林九龙竟然无事一般,不由白眉道长心中不安,所以不敢造次。他想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还是先报给三维道长为好。
  武当门规很严,这些武士虽然对古燕和林九龙的强硬态度不满,但有高一辈道长在场,说话如同“急急如律令”,还剑入鞘,唱喏退后。
  “请稍候!贫道前去请示掌门!”
  说毕,道长引了他带的六名护法如飞拔步而去,这“下马解剑”石到三元观数百台阶,他们竟如履平地,可见他们个个身手不凡。
  约莫半炷香的时间,白眉道长又如山鹰掠崖,展落平沙,只几纵便从三元观飞到“下马解剑”石旁。拱手道:“敝掌门有请!”
  二人紧随其后,拾级而上,道长有意展现轻功提纵术,飞行而去,他二人自然奋力跟随,身如跳丸,弹射疾行。
  未几三元观展现在了面前。但见飞檐斗拱、白墙黑门,十分巍峨,观前宽阔坪场上排列着二排四组二十八个道人。居中立着一个中年道人,胸前道袍缀一太极图。
  “这是二十八星阵,中间是三维道长。小心变化。”
  “知道了!”
  三维道长口宣道号,手中法器一甩,二十八道人闪开一条路,看似闪开一道门户,实质运动布阵,于无声处已将二人围在了二十八星阵之中。
  三维道长昂首举步,浓眉一扬,再甩法器,那拂尘指处竟有一股凌厉寒气。“二位持武挟勇硬闯武当,不知这样做是亵渎圣山的吗?”
  古燕上前答话道:“有罪无罪,天理昭彰,我等是被迫而为之。”
  “此话怎讲?”
  “有人告诉说,我们的朋友汤祖儿,就是江湖人称楚狂客的,被武当擒来了!”
  “贫道从未听说过此事!”
  “你当然不敢承认啰!你们私设大狱、施以非刑,景象惨不忍睹……”林九龙对三维道长的搪塞感到十分气愤。
  “一派胡言,这完全是污蔑!”一旁的青龙星座座首青龙道长忍不住吼了起来。
  三维道长扬了扬法器止住暴躁的青龙道长,说:“贫道作为武当掌门,一言九鼎,武当既没有什么私牢又没有什么非刑。就是本门弟子犯律也只是训导,从不滥施酷刑。武当是道家圣山,忝为三十六洞天之中,从不以邪恶摄人……”
  林九龙听了觉得三维道长说的很有道理,不由点了点头。
  古燕一见忙插言说:“哼!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铁证如山不容抵赖!”
  “铁证?那好,事实胜于雄辩,既然少侠这样说,那就看看你的铁证。”
  “走就走!”
  还是那个山洞,洞口看守的小道士不见了,林九龙跟着古燕走了进去。三维道长紧随在后。洞中一片幽暗,三维道长命人打来了火把。
  火光照耀之处,但见铺地无草,也无人影,就是锁洞的铁栅也无影无踪。这不由林九龙不惊讶。
  “人呢?这就是尔等所说的私狱?那么犯人关在何处?”
  古燕不言不语,林九龙也哑口无言。
  “来人!拿下!”
  理,是胆。无了理也就无了胆。
  林九龙觉得无了证据,连气也提不起来。任三维道长手下的青龙道长将自己双臂反扣在了背后。
  他真纳闷,汤祖儿被囚在这里是自己亲眼所见。那还是刚刚的事,怎么一下子什么都不见了,难道是自己在做梦,还是眼花,先前见的是一片幻景?
  “带走!”
  “慢!”古燕突然喝了一声。
  众人一齐止步。
  “火把请往那边照!”古燕指了指洞深处。
  火光所及之处,只见洞壁之上血迹斑斑,细看方知是血写的字,虽然歪歪扭扭,但依稀可以辨认:罪在武当……
  “这作何解?这不是私狱又是什么地方,你能把人犯藏匿起来,却藏匿不了这罪证。”
  林九龙一听,理在,胆也就加到了他身上,他猛地一振手臂,巨大内力在瞬间爆发,竟把青龙道长弹射到了洞壁上,这一下力道劲猛,事出突然,竟把青龙道长撞蒙了过去。
  三维道长急忙制止道:“少侠请勿发怒,容贫道查问清楚,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如确是武当弟子所为,当严惩不贷。”
  “不行,立即交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古燕寸步不让。
  “尔等总得给贫道一个空儿!”
  “事情明摆着,是你们囚禁了汤祖儿,当我们要求到这儿来验证,你便故意拖延时间,好让手下人将人转移。”
  “一派胡言,护法哪里?”
  “在!”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星座座首应声而至,个个脸上忿然作色。
  “不放人还想动蛮,那就别怨在下不客气了。徒侄准备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莫非想血洗了武当不成!”
  “不假,不交出凶手,今日就血洗你牛鼻子老道的老巢!”古燕无疑是给林九龙打气。
  三维道长朗声道:“将两名狂徒逐下山去!”三维道长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这样,因为他自己也弄不清这后山何以会出现一个拘押人犯的山洞,何以洞壁上还会有这血写的指控,他怕武当内部会有不法之徒,真的作出如此不肖之事。他只有逐他们下山然后再作计议。
  四星座座首之长青龙道长红脸急性,抢步上前,双掌赤红,作龙首摆动,一股无形罡气如同龙甩尾一般,异常强劲地扫向林九龙。臂力雄浑,掌势刚猛,令观者心惊。
  林九龙虽蓄势以待,却不知如何封架抵御。他只会依样画葫芦,你从左来,我顺左去,回旋不止,使罡气无所着落,青龙道长的罡气横扫竖砍,倒是将山洞的树木扫断了不少。等青龙道长掌法施展八九成时,林九龙突然转向以相反方向相同一式回旋,这一下结结实实地同青龙道长对了一掌,青龙道长原本轻飘飘地落不到实处的掌势,突然遭遇,犹如一泻千里遇不到抵挡的急流,突然遇到阻挡前进的矶石。
  “砰!”然一声,好一个中流砥柱。青龙道长的掌势被溅得粉碎。
  再看中流砥柱却依然屹立。
  青龙道长再一次被林九龙突发的强大内力弹出近三丈,几乎把持不住,心头一热,一股甜甜的东西涌出来,他不由觉得脸上一阵臊热。
  青龙星座的道士无不骇然失色。
  青龙道长再次回扑,掌上功力加到十成。这一掌非同小可,在场之人均闻到了隐隐雷声。
  林九龙一击惊心,不光惊了他人也惊了自己。他不曾想到自己手下竟有如此伟力,刚才潜势未收,青龙道长掌来,他对掌而出,只听见裂帛之声传来,青龙道长再次跌出三丈之外。
  三维道长变了颜色,惊愕之情令他嘴僵脸呆。他想象不出面前这个娃娃脸何以有如此高深的内力。
  白虎道长、朱雀道长、玄武道长高声宣道:“孽畜休得猖狂。”三人拧身上前,成鼎足之势将林九龙围在了核心,也不多言语,拳掌相加,狂风暴雨一般泼向林九龙。
  这三星座座头俱是武当护法头目,修为俱属上乘,无论拳掌出手,均有开山裂石之势,令人惊骇不已。单打独斗林九龙或许还有战而胜之的可能,而三者合一便十分难对付了,难对付的不是三人合力,而是三人之势,林九龙无三头六臂,无论怎么说也是左右支绌,难以万全的。纵使林九龙有愚功在身,总也不能同时应付来自不同方向的三招。也就是说要想对付他们,必须在一式之中快速施出三招。
  但见三星座六掌以雷霆万钧之力向林九龙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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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1 14:28: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 武当天罗剑
  无疑,林九龙打得很吃力,这恐怕是武当开山以来少有的一次较量。身随拳走,掌随影飞,犹如开碑裂石的响声不断嘭嘭传来,震人耳膜。一时间叫全场人等,无论道众还是古燕,尽皆目眩神迷。
  这哪里是打斗,几乎是神技之演。
  无论你有多快,你是迅雷烈风,漫天彻地刮来,他便追风逐月,鬼出电入而去。
  你有多少只手,他便有多少只手;
  你有几多方位,他还你几多方位。
  掌击拳还,拳来掌去;你三分鼎峙,他便龙游三湘。
  阪上走丸可谓快矣,他却比阪上走丸还要快十分,说是石火电光,丝毫不是虚言。
  武当道士一时拿他无法。古燕在一旁瞧着心里倒是又喜又惊又担忧。
  喜的是林九龙怪力乱神,竟然顶住了四星座座头的进攻,立于不败即为胜;惊的是林九龙竟有如此能耐,不光反应神捷,出没无常,而且内力充沛宏绵,愚功虽然不能克敌,却能在一招之下连化三式,其诡秘莫测,令人忐忑;忧的是如此缠斗下去,会把林九龙累垮,因为人的体力毕竟有限,如此大拼,必动真元,真元耗尽再想对付,恐怕连武当的三流小道士也敌不过了,那么想摸武当掌门三维道长的绝艺便会成泡影。
  古燕心念到此,坏水上溢,骤然间出手,罡气暗投,袭向朱雀道长。
  朱雀道长正面对林九龙电照风行的回袭,不料背上骤然重压罩至。
  大惊。
  他急忙回身寻敌,这一来打破了愚功应敌之招。林九龙原本模仿白虎道长的“虎出林莽”,反弹到朱雀道长身上,而由于朱雀道长撤出战圈,反弹袭向不再是朱雀道长,而是玄武道长。
  林九龙模仿玄武道长的“神龟虽寿”反弹到了白虎道长身上,掌势串位,变虚为实,两记重击,两声闷哼,白虎道长和朱雀道长都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败像已呈,全场震惊,不等掌门发话,如流星飞迸,二十八星宿迅速组成了四星阵。
  三维道长高喝一声:“不得造次!”
  二十八星宿一齐僵住了。
  掌门之令不得不遵,但人人面露愤慨之色,显然本星座受制于一个小小的无名之辈,令他们蒙受奇耻大辱。
  场面虽然是僵持住了,但犹如沸点前的油,只需半点星火即可爆燃,场上的气氛紧张得叫人透不过气来。
  林九龙的情绪同样激动,力敌三星座使他内气沸涌,骤然加以遏制,反而使内气在体内奔腾不已。
  古燕阴阴地对三维道长说:“牛鼻子看到了吗,我这师侄可不是你观里的省油的灯。今天不作出个交待,难免会演出血洗武当的戏来。”
  三维道长不由大怒:“武当圣山不容尔等如此冒渎。武当一门,派誉清辉不容尔等诋毁。”
  三维道长将身子一抖,身上的道袍竟成寸缕,似羽似蜕尽皆落地,轻风一扬,随风而去。这化羽一功,堪称绝学,试想虽是细细一丝编织而成,但经编纬绝之物,用力裂之可以,要用内力寸截化羽,不是修炼朱雀化羽功法之丞气达炉火纯青,难以达到此境地。
  三维道长望三元观门一拜道:“天尊慧眼,今日为维护武当尊严,弟子不得不破戒了!”
  古燕见三维道长化羽一功,心中大怵,他毕竟是放辟邪侈之徒,一怵过后,心又窃喜,因为三维道长遥拜天尊,说明激将成功。原本,他对林九龙将三维道长的绝学套出来是抱有希望的,不过见识了三维道长的朱雀化羽功以后,他暗下里捏了一把汗,他担心林九龙对付不了三维道长,那样林九龙陷于死地不说,连自己也难以全身而退。
  玩笑不能开得过大,过大则玩笑了自己。
  这是古燕的体会。
  二十八名武当子弟,随三维道长手势一扬各施法器飞跃入场,把林九龙和古燕围在了中间,其余的武当道士在阵外各守要位,运动起来可以说是一个用罡气筑成的铁桶,没有缝隙的铁桶。
  二十八星阵是由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星阵组成的,青龙占左位,白虎占右位,玄武占上位,朱雀占下位。这是武当看山联阵绝艺,其威力之强,阵法绵密,武林黑白道谈之无不耸容,从三维道长之始祖始玉真人创下此阵近百年来,江湖上虽然有黑道想战而胜之以称霸,白道人物试而胜之验武算,但从未听说有成功者。
  这是天阵。
  这是无法逾越的天体之星阵。
  结局是什么?
  无可想象。
  围中二人像发暄的油饼,正被挤缩。
  空气随着二十八宿占位而静止而冻凝。
  鱼游沸鼎,燕巢飞幕,情势危殆。杀气在浓缩,如同油在火上煎熬,油气在上空聚结,烈焰即将因沸点到达而炽燃。
  武当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摆此二十八宿星阵的。
  武当不到强敌压顶,不逢奇耻大辱是不会摆此二十八宿星阵的。
  武当已经忿极了、怒极了。
  尽管案剑嗔目,发指眦裂,三维道长还是施仁在前,他蓄势收掌,提在肋间,道:“二位,尽管尔等冒渎圣、圣殿,罪不容赧,念尔等无知,再给你们一条退路,老实下山去吧!”       
  林九龙摇了摇头说:“你放了我师兄,我们就立即下山。”
  古燕向他示意,注意三维道长肋间两胁。
  已经没有缓和的余地了,三维道长出掌,左右一扬,作朱雀之翔。
  二十八宿星阵发动了,二十八名高手其中包括虽然受伤却雄风不减的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星座头,他们同时起式,按各自星座之诀,二十八件法器一齐甩出,劲气如同黄河浊浪滔滔而来,如洞庭之波浩浩澎湃,二十八道劲气来自不同方位,来自不同星座,不同角度、上下左右织成一道绵密的劲气之网,而三维道长,在劲气投射之时,跃身而上竟悬停在空中,仿佛踏在无形气海之波上。
  愚功有愚功的取巧之处。
  林九龙见三维道长跃起,他也随之跃起,落身之时方知踏在了罡气之网上。
  古燕可没有这么幸运,他躲避不及,被青龙方向射来的罡气击中,跌扑在地,星座间的罡风卷过来,阵外早有人把他搭起,攒起四蹄扔在了一边。
  然而,他还有嘴,他朝林九龙大喊:“喂!不要忘记!”
  这不是暗号,在场之人只有林九龙才明白。
  林九龙在罡网上双足一顿,弹身向上,飞越到了三维道长身后,疾出双手抓向他腰胁。
  三维道长大惊失色,因为他的腰胁之处乃是他按道藏潜修金刚不坏之身的气眼所在。是功力最弱之处,既是内气向外开的门户,又是束袍之处,犹如蛇之七寸鱼之腮,一旦被锁,局面不堪设想,此外袍带、腰带若被扯开,衣冠难整,一代宗师若被此等小辈戏弄,岂不是贻笑天下吗!
  三维道长急回掌,以掌代刀,使出他新潜修的武当天罗剑法,顿时足下浮动,二十八宿旋动星阵,波涌浪翻,由天罗剑法而对应相存的地网阵法,同时运势。
  天罗地网,好不凌厉。上面天罗剑法砍、削、劈、挑、刺;下面地网阵漩、涌、倾、倒、灌……
  林九龙见势,不慌不忙运用愚功,一招一势地避来学去,三维道长在地网阵中施展天罗剑法同样需要避开地网阵的绞杀,加上林九龙瞬息间的快捷动作,几乎是同步而为,直到三维道长将三十六式天罗剑法使出大半,见仍伤不了林九龙半根毫毛,这才大惊,顿悟,对手是为偷功而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三维道长是个清楚明白人,何以会上当,盖因他成了当局者,而不曾在旁观中先搞清来者之意。
  由二十八宿星阵演化而成的天罗地网阵,十分诡秘。形成的一张罡气之网,不熟路径,不知步法的人是无法在罡气之网上站立的,不是被天罡之气击下阵去,就是被地网之阴风卷入死地。
  三维道长在天罗地网阵的罡网之上时,林九龙可以凭愚功按样学来,可谓亦步亦趋。而一旦三维道长不在了罡网之上,那么林九龙便无法摆脱罡网阴风的缠绕了。因为饶是他愚功再好,一时寻不到对手,既找不到明确对手,他也就无法模仿,不知向何方出手。真如羊触藩篱,一筹莫展。
  天罗地网阵旋动,罡气如海潮一样冲击震荡,绵绵密密,虽然是无形的,却使他不可逾越。
  幸得他内气充盈,身禀异质,罡气如山只能阻他去路,却压不倒他,阴风如潮,淹不灭他,卷不走他,二十八件法器轮番袭来,击打在他身上如同击打在皮鼓之上,除了发出一声声空空之音外,竟无损于他半根毫毛。
  三维道长不由大骇。
  如果单打独斗,二十八宿谁也不是他的对手,纵有三四个高手围斗,也只要辨得清来路去向,他就可以应付。然而排成了这天罗地网阵就非同寻常了。二十八个人的真力集于一处,进退攻防配合得天衣无缝。
  他在阵中默察,如果这样缠斗下去,一个人的耐力是无法同二十八人相匹敌的。内气再充沛,也总有那么一刻会消耗殆尽。而且对手的目标十分明确,就是消耗。他必须冲出这天罗地网阵,撞脱这天罗地网。
  然而,前面有墙,有一道铜墙铁壁般的防线挡在面前,脚下有狂涛奇漩,一股股巨大的吸力将他拖回原地,不让他突出重围。
  眼看得林九龙身临绝地,已无法摆脱这天罗地网阵的天罗地网了。
  三维道长明白此点,当即放心地跳出阵去,他赶到古燕跟前,他要弄清楚这两个人的来龙去脉,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弄妖作怪。他猜测是武当逆徒勾结外人,前来偷功。他上去一把揪住古燕,撕开他的面具,不看便罢,一看勃然大怒:“孽障,我早发现你戴的是假面具,原来是你在其间兴风作浪,我一掌劈了你。”
  “师弟救命!”古燕大声呼救。
  “止!”三维道长扬手制止天罗地网阵的运行。
  “小侠,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是……”林九龙确实不知道他是谁,他只是自称是师兄。
  “他是本山逆徒,名叫古信昌,道号三由,三年前因违反武当门规,好色贪杯,被逐出武当……如今他勾引尔冒渎圣山……”
  “师父饶命,不是徒儿勾引他,是他仗持身有愚功……”
  “什么,你身怀愚功?”
  “是的!他身怀愚功,是他知道师父你有武当绝艺天罗剑法,所以要徒儿领他上山来偷功……”古燕血口喷人,想嫁祸于人,开脱自己。
  “真的如此?”
  “你……你……卑鄙小人,明明是你……”林九龙这时方才明白上了古燕的当。
  “怪不得,从你的身手看,你不会武功,却会模仿,显然是通玄真人门下,是他叫你来武当偷功的?”
  “请不要凌辱他师门,你是一山之主,一门之长,应该清楚自己手下的门徒行止。”有人在圈外说话。
  “你是何方神圣,为何显山显水不露真相?”
  “我是谁无关宏旨,你为难这位小兄弟不行。”
  林九龙道:“那位侠兄不必插手,在下有眼无珠,听信古燕谗言,才肇致冒渎圣山之错。既然大错已铸,那就听任三维道长发落好了。不过有几件事在下需要弄清楚!”
  林九龙需要弄清楚的是山后洞中之人,究竟是谁?不是汤祖儿,又是哪一个,这也正是三维道长需要弄清楚的。
  鞫讯之下,古燕招供,那全是他玩的诡计。
  古燕事先找了他的狐朋狗友,冒充汤祖儿被囚,乔装一番借洞中幽暗,诳骗林九龙,激起他的仇恨。而他的根本目的在于利用愚功套取三维道长的天罗剑法。
  不过,偷鸡不着反蚀了一把米,机关算尽不仅没有达到目的,反而误了自己的性命。
  三维道长告诉林九龙说:“据贫道所知,令师兄如今更名为楚狂客,早已成了朝廷鹰犬。你要找应该去京城,不应该莽撞到圣山。”
  林九龙明白了其中原委,双手垂地,甘心受罚。
  “在下林九龙生性愚昧,冒渎圣山,罪不容赧,听凭道长发落。”
  “好!是条好汉!”三维道长回身责问古燕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
  古燕自知法网难逃,即使死罪能免,勾结外人私盗宝山之秘,违反武当山规,这活罪也难承受。他只有引颈受戮的份儿了。
  三维道长手一挥,早有道人上前将古燕拖起。
  三维道长道:“废去武功,发落至田庄耕稼,永世不得下山!”
  玄武道长应命上前,疾出双手,尽皆落在要紧处,这分筋错骨的手法下得很重,古燕痛苦已极,脸扭曲得像一块揉压过的柿饼。
  “轮到你了,虽然你已经知错,但按武当山规,偷盗本门绝艺是难以容赧的,废去武功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贫道为维护武当法纪,不得不如此去做。来人!”
  “在!”应声的人竟有三四个之多,而且全是那些座头。他们吃了林九龙一些苦头,报复之心很炽,如狼似虎地按住了林九龙。
  “孩子,为仁之心不可无,知错应认错,可是也不能任人宰割。”这声音似来自冥冥之外,幽远而轻微。
  然而,林九龙觉得自己实在是犯了大错,应受惩罚,所以毫无反抗之意。
  青龙道长按住了林九龙的头,白虎道长按住了林九龙的脚,玄武道长取出一把尖刀,他们要挑去林九龙的关键筋脉,使他成为废人……
  “好残忍的私刑!”有人狂吼一声,接着骤起大风,一股黄沙扑面而来,一道黑风席地而起,只刮得天昏昏,地暗暗。
  狂风之中,林九龙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胸前一撞。凶猛地挣脱三星座的拘捕,不过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楚,他只有在狂风之中旋转。蓦然间,他觉得自己脚下一空,无法把持自己,身子便朝一个十分缥缈的空洞之中飞去。
  狂风过处,武当道士赶快寻找林九龙,然而再看林九龙,哪儿还有踪影。

第十六章 龙虎山
  林九龙被黑风卷裹,浑浑沌沌,晕晕乎乎,不分天南地北,不知白日黑夜只听得两耳风声,身子似在飞行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风势渐弱,稍顷渐定,落身下地。只觉得有人在自己头个拍了一巴掌,逐渐地清醒过来,一旦清醒不由诧异,因为见到的是一个十分陌生的处所。
  但见奇峰怪石,丹崖碧水,虎踞龙翔,紫翠峰峦,山间飞瀑流泻,真是云气蓬莱近,山阴草树香。楼台亭阁恍若在半天空中,白云深处还时不时传来一声两声钟声,更有悦耳的道家音乐袅袅传来。
  这分明还是道家仙山,不过他以为仍然是武当的幽绝之地。
  林九龙正在寻思这是武当何处,忽闻有人哈哈大笑。回首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在武当山三元观出手相救之人。
  此人也是道人打扮,头顶道冠,道冠上有个弯弯的钩,就像蝎子的尾巴,身穿宽大赭色道袍,脸色黝黑,苍髯虎睛,一脸凶相,太阳穴暴鼓,一看便知是练家子,他见林九龙清醒过来便道:“没到过这里吧?”
  “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江西贵溪龙虎山。”
  “龙虎山!这不是道家的三十二福地吗?”
  一点不假,这儿是道家三十二福地,而林九龙此时所处的地方,更是龙虎山的仙境之地,“玉洞灵岩天下稀,碧霞赤雾望中微”。这儿是素有神仙洞府之称的二十四岩。二十四岩坐落在千尺云崖之上,人迹难至,猱猿不可攀,所以素称仙人城。
  林九龙跟随再生草在再生庵住了这么多年,对道教还是耳闻目濡,略知一二的。龙虎山是道家福地,开山祖师是张道陵,创于东汉顺帝年间(公元126—144),在汉中、川蜀活动,到第四代孙张盛,南渡到达江西龙虎山,开坛授录。龙虎山的道士高深莫测,特别善于呼风唤雨。他蓦然想起,难不成自己就是被这个道士用妖法摄来的,不由戒心顿起。
  那道士笑笑道:“放心,这里不会有武当道士来为难你。”
  “道长你是?”
  “先莫问我是什么人,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有人救你一命,你该怎样回报?”
  “我师父娘教导过我,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那好,我将你从武当老道手中救下,你怎么报答我?”
  “这……”林九龙不由犯了为难,难在他不知对方是好人还是坏人,要是好人要我报答,出力,帮也就帮了,要是坏人要我帮他做坏事,岂不是助纣为虐吗?他说道:“我先得弄清你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难道看着你让三维道长就这么废去武功?”
  “要知道,我听信他人哄骗,是我不对,应该受到惩罚!”
  “小祖宗!你是哪个糊涂爹娘生的,哪个糊涂师傅教的,会这么迂!对了,你是再生草教的,真是误人子弟!”
  “不许你说我师父娘的坏话!”
  “好好好!不提你师父娘!你认得我是谁吗?”
  “不认得!”
  “你认得的!”
  “我师父娘告诉我,做人要诚实!”
  “诚实?这个世道不要诚实,人世间要真讲了诚实两字,就只能庸庸碌碌,做官的要诚实就做不了大官,做生意的要诚实了就发不了大财,要在江湖上走动,最忌的也就是诚实两字,你要诚实,什么都如实告诉人家,那你就寸步难行,孙子兵法还说,兵不厌诈……”
  “这么说你对我就不诚实!”
  “这么说你是懂兵不厌诈的!”
  “你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乃龙虎山南极观观主龙虎真人是也!”
  “原来是你呀,龙虎真人,当初是你跟我师父娘争我是不是?”
  “我也是识才爱才,才不得已那样做的,这你可谅解?”
  林九龙点点头说:“这回你又救了我,咱们算是扯平了。”
  “小侠果跟了再生草,何以又成了天台山玉泉洞通玄真人门下?”
  “说是也不是,说是,因为,我师父娘是通玄真人的师侄女,我怎么再好拜他为师,他也不好收我为徒。辈分不好叫了么!说是,因为大家都说通玄真人教给我了一点功夫。”
  “什么功夫?”
  “没有功夫!”
  “没有功夫?”
  “是啊,他什么也没有教,只是在我头顶摩挲了好一会儿。”
  “嗨!傻瓜,那就是功夫啊!”
  “那就是功夫?你也这样说?”
  “对,我本来是上武当云游,想找武当掌门三维道长切磋武技,无意中遇上了你,我发现你貌似无功,却有能力与青龙道长、白虎道长、玄武道长、朱雀道长四人相搏,实际上功力世所无匹,这才顿悟,你身怀的是以前听说过的一种奇功,那便是无相愚功!最上乘的功夫!”
  “无相愚功?”林九龙自言自语,他极力回忆着什么。
  一代宗师通玄真人教给林九龙的真是什么无相愚功吗?
  此言并不是诳语。
  那一日,真人的手掌在林九龙的头顶摩挲了好一阵,只见两缕赤光分别贯入林九龙神庭和百会,接着林九龙的头心冒出一团氲氤白气。
  林九龙自感清明,十分爽利,仿佛在脑际打开了许多通路。
  然而,任谁也不会想到通玄真人竟会教他这么一“招”。
  与其说有功不如说无功。
  与其说教功不如说是收功。
  等清玄真人将手掌移开以后,林九龙什么武功也不会了,一切都忘记得干干净净。
  什么银河剑法,什么九星会元神功,统统都忘记光了。他什么都不会了,什么招式都使不出来。
  真正是无相愚功,愚到家的无相愚功。
  再生草虽然对此感到迷惑不解,却对师叔的做法并不怀疑。因为,她自信她对九星上人是真心的,她之所以不再去死,全是为了九星上人的遗愿。这一点通玄真人这样的圣者不会不了解。龙儿的存在,相信也是通玄真人的愿望。他之所以教授的是这样一种无相愚功,一定有他的道理。
  再生草并不知道九星会元神功,是九种功法混元为一之法。九星上人时的九种功法大都已失传,而通玄真人又不可能忆及去传授,将无相愚功教授给他,出道到江湖上,就会吸取百家之长。百家之中自然会有九星会元神功所需的一切。即使无法将九星会元神功所需的一切学到手,无相愚功也会使他采百家所长,立于不败之地。这种做法虽然为江湖黑白道不容,但对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来说,这不过是一种儿戏。
  真正厉害的还不是这无相愚功,而是传授给他的赤龙金戟。
  赤龙金戟经过赤焰淬炼,精纯之极,能伸能缩能大能小。但惟有强劲的内力才能催发戟气。而发出的戟气即为金戟令,那是废功之法。任何功夫高强之人遭金戟一撞即功夫尽失,因为赤热绕身游走,仿佛燃烧,使得经络走形扭曲。也正因为赤龙金戟如此神力,通玄真人怕林九龙年幼无知,妄下赤龙金戟令,所以将赤龙金戟交给再生草暂行保管。等他成长成熟后再行移交。实际上通玄真人也清楚,再生草的内力不足以催发令气。
  通玄真人认为,今后的江湖非林九龙莫属,盟主也只有像林九龙这样先天如此伟大的人才能担当。
  “龙儿,你学过什么剑法?”
  “学过银河剑法,是娘教给我的。”
  通玄真人道:“你是不是演示给大家看看!”
  一清道长听通玄真人这样讲便抽出一支宝剑扔给他。
  林九龙按剑在手。
  通玄真人说:“你按银河剑法演示。”
  林九龙手持着宝剑呆立着不动,他说什么也想不起银河剑法的起式,更忘记了银河剑法的套路。他的脸憋得通红:“我……我……我想不起来,什么也想不起来……”
  这就是无相愚功。
  把一切都忘记干净,这就是无相愚功。
  通玄真人让再生草试剑。
  再生草轻弹剑铗,银河剑凤鸣一声,弹出剑铗。
  林九龙手中剑不知如何放才好。再生草不忍下手。
  通玄真人道:“师侄,你有剑法尽管使来,不必顾虑。”
  “师叔,龙儿好像什么功夫都没有了,完全废人一个。”
  “蠢话!一清!”
  “在!”
  “你亮几招给大家看看!”
  “遵命!”
  一清道长接过再生草手中的银河剑,一挽剑花,剑尖直刺林九龙咽喉。这一招去势之疾,犹如奔雷电蛇。
  再生草不由惊叫起来,因为如此快剑,是通玄紫阳剑法中的杀招,别说是林九龙,就是她自己也很难招架。
  然而,出人意外,林九龙并不躲闪,相反欺身而进,莽打莽撞地应起招来,完全没有章法,却一招招都能接下。等一清道长将通玄紫阳剑法使出大半时,林九龙已经不耐烦了,手上加了些力气,那手臂挥出如同一根无形的棍子,一下将一清道长手中的剑打飞出三丈开外。
  一清道长气咻咻地收招,莫明其妙地望着林九龙,他深觉不可思议。
  确实不可思议。
  这便是无相愚功。
  一清向通玄真人叩首道:“师父,徒儿有一事不明,那龙儿看上去并无武功,徒儿使的通玄紫阳剑法也无破绽,看他全凭误打误撞的打法,何以能胜了徒儿?
  “是啊,师叔,师侄也是不明,还望师叔明示。”
  “这就是无相愚功。龙儿人虽已经长得伟岸,但脑子还是孩童,异药、神液可以使身体猛长,但不能使知识随之快速增长,知识要一点一滴积累,如果把所有窗口都敞开,操之过急便会出现紊乱。现在我将他脑子中一些通路的出口阻住,只留进口,专注为一,犹如蓄水池,无论何门何派与之相遇,凭他的内气和自然伟力足以被动应付。而接招应招过程中则在脑中专注地记录下对手的招式。龙儿,刚才一清道长的招式会用吗?”
  林九龙点点头道:“好像还没有忘记!”
  “好,你马上演示!”
  林九龙拾起剑来,即行演示,竟将适才一清道长使的通玄紫阳剑一式不漏地施展了出来。
  再生草和一清道长不由一齐称奇。
  通玄真人又说:“这封闭的所有门路,只有百日之效,到第九十九天闭窍全开,九星会元神功自成。”
  “多谢师叔成全。”再生草感谢不迭。
  “话不要这样说,如果不是他自身造化好,再有心也是白费蜡。记住,无相愚功就是要取人之长,所以必须让他下山,入江湖去闯……新一代武林盟主将从你手中产生,师侄你要记住任重道远。”
  龙虎真人见林九龙沉默不语,以为是打动了他的心,便说道:“小侠想好了没有。”
  “既然你是南极观观主,那么,我也就不用多虑了,我答应报答你一次!”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你将三维道长的天罗剑法给我演示一遍!”
  “这不行,我想不起来!”
  “你会想起来的,我帮你找到起式。”龙虎真人很有把握地说,也许他记住了三维道长天罗剑法的起式,想以此引发。
  “你能找到起式,我也不能给你演示!”
  “你想食言?”龙虎真人将黑脸往下一挂。
  “报答一次,也不一定非要干这个!”
  “我说过了,我龙虎真人就对这有兴趣。”他一脸不高兴,使林九龙看了觉得像鬼一样可怕。
  “我也说过了,我不该偷三维道长的功法,已经错了一次,就不能将他人的功法再偷告他人。”林九龙倔强地回告。
  龙虎真人心中有数,这小子要是不肯,用任何武力都难以使他折服,武当这么多人,使出二十八宿星阵都无法战胜他,自己单人独斗是难以奏效的。
  “唉!那好吧,下次我叫你报答,你可不准再变卦了。”龙虎真人突然态度一转,显得宽容起来。
  龙虎真人说要找个人领他游赏二十四岩胜景,俨然已经忘记了那一档子事。
  他领林九龙去游览二十四岩。
  二十四岩是龙虎山西北方向一处岩群,岩群奇特在于造型各异,有的像酒瓮,有的像木履,有的像船,有的像辘轳……于是有了平凡却又奇特的命名:
  仙仑岩、丹灶岩、木履岩、机杼岩、马厩岩、鹰架岩、染具岩、臼杵岩、仙乐岩、仙犬岩、狮子岩、观水岩、仙羊岩、铁炉岩、泥料岩、仙船岩、辘轳岩、仙床岩、栖真岩、仙棋岩、药萝岩、三教岩、仙棺岩、酒瓮岩。
  唐诗人顾况游龙虎山,仰望二十四岩,曾赋诗:
  楼台彩翠远分明
  闻说仙家在此城
  欲上仙城无路上
  水边花里有人声
  和仙岩相连的是水岩,龙虎山上清河流下来,到此蔚为另一种奇观。水岩南北走向,长约四里,两岸到处是奇峰怪石,搭船航行,可见古栈道和飞云阁,阁的一侧有一巨石,像前厦又像帽檐盖子一样遮覆,下面可容数百人,岩壁上有无名氏题刻“半天仙迹”、“神仙可栖”、“鹤归留影”。
  林九龙信步前行,游完二十四岩、水岩,溯“半天仙迹”上游,来到一个峡谷,两边巨峰如锁,上有空穴无数,左侧怪壁上有一个仙女像,下半身裸露,正面朝外端坐着。奇就奇在这裸体仙女既不是人画,又不是人刻,乃是天然而成。
  这是天下第一奇景——“仙女观花岩”。
  也就在这道峡谷中,奇景多得不可胜数。水中有仙梳石,俨然是仙人在此梳过头,不小心用梳齿将石头梳出了无数齿痕;金钟石犹如一只金钟扣在水中,石体浑厚赤紫,恍如仙人在搬运三清宫中的巨钟时,途中不慎掉落在此谷中;仙勺岩,形如瓢勺,那是在石壁中凹下了一块,上圆下方扁长成勺;扑盆岩,石壁面上弯拱,像一只盆子倾斜欲坠。扑盆岩上留有许多巨大的足印,那不是凡人能有的足印,传说龙虎山有个许真君曾在这里擒获了为害人间的一条孽龙,这足印就是这位仙人留下的;扑盆岩背后更有试剑峰,那是第一代天师试剑时留下的;此外还有莲花石、仙桃石、尼姑背和尚石等等,看得林九龙流连忘返。薄暮时分,来到了南极观。道童端上了晚饭,虽然是素斋,但一天下来早已饥肠辘辘了。林九龙不管三七二十一,端起饭碗就扒。
  扒一口,南极观主就笑一笑。
  等饭碗扒空,南极观主放声大笑道:“娃娃,他毕竟年轻,怎么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呢?”
  “防你?”
  “对呀!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加害于你呢,譬如说饭菜之中放上毒药……”
  林九龙听龙虎真人这样说,方才大吃一惊。
  “你你,身为南极观主怎可不讲道义,作出此等下作的事来!”
  “对食言之人,是不能讲什么道义的。我在饭菜之中下了断肠丹,今日可保无事,三日以后毒发,先烂肠子,后烂肝肺,一旬之内化骨而死。”
  林九龙闻听心内发怵,他见过死人的样子,那是很难看的。想到自己也要变成那个样子,让鹰啄狼拖蛆虫钻,实在是恶心。不过他越加痛恨龙虎真人的所作所为。
  “你究竟想干什么?”
  “还是那句话,我想要得到三维道长的绝招天罗剑法。”
  江湖险恶,险恶在于人心莫测,本来他是感谢龙虎真人的,感谢他在自己危难关头救了自己。谁知他也不是无来由救人的,窥觑的是三维道长的绝艺,而且不择手段。他想起师父娘的教诲,人,要讲仁义礼智信,尤其礼义廉耻最要紧,无礼无义鲜廉寡耻做官必是贪官、瘟官、赃官、奸贼,做民要么是愚民、要么是刁民、要么非偷即盗。做人要言而有信,决不能做背信弃义之事。
  俗话说战时一日,胜过平日一年。
  人在险恶的环境中成熟得特别快,战乱出名将,愤怒出诗人。林九龙在这短短的时日中,一下子明白了许多道理,懂得了许多过去听说但还不明白的道理。
  他宁死也不向龙虎真人屈服。
  龙虎真人恼怒了。因为他没有那种断肠药,只是吓唬,不能制服。他清叱一声:“竖子难教也!”
  但见道袍抖动处一把木剑如苍龙穿袖而出。龙虎真人左手捏个剑诀,喝一声:“着!”游剑飞龙竟然从丈外飞来,让林九龙不知如何应付。仓促之间他只好依来式,脱下一只鞋同样出手,去势甚疾,与游剑飞龙在空中碰个正着。冲虚子见林九龙破了他的飞剑,双掌一引,认真地施展出了本门绝学“南极流星掌”,但见绵绵劲力如南极冰山罩向林九龙。
  林九龙在一阵急旋之中经受龙虎真人怒海急浪般的劲力。迅疾如若羽飘。也许龙虎真人的功法太像大海的波涛了,林九龙恍若回到了大海之中,冲浪荡波十分自若,他竟不用愚功,尽情在气波中回味往昔。
  龙虎真人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双臂伸缩如电,身影在波涛中飙然闪击,犹如急风暴雨般的猛攻之下,林九龙乱了章法,全身要穴迭受打击。他不得不用愚功招架。
  令玄虎真人吃惊的是,他连击林九龙要穴,可林九龙俨然无事一般,身形如同在武当一样,旋动如风,稍沾即走。根本是一副金刚不坏之身的样子。
  其实龙虎真人判断有误,林九龙还不是金刚不坏之身,只不过他内气已经调集,过于强烈,形成气墙,难以攻入而已。
  南极流星掌法,对应的是天上南极星宿,掌势以气旋中突发流星般掌力而著称,左掌一拍万圈光华,右掌一泻千点芒星,在一片呼啸锐风中掌势如剑势,掌风如刀芒。南极流星掌以奇幻诡异的“旋”和迅捷闪击的“快”为其最大特点,龙虎真人凭借此技跻身武林一流高手之列。
  二人如走马灯般回环交手,劲风飙溢、山石滚动,只见彩影,不见人身。他们出掌、换腿、旋身、趟步……疾行如电,无分招式,远远看去,只是两道彩虹不声不息地在舞行掠飞。七十二招过去,龙虎真人竟无一招能够奏效。
  最后两招,一招是“南极仙翁献寿桃”,那是拼尽全力之玄奥一击,江湖上无人能够承受的雷霆万钧之力的一击。
  另一招是“星爆”,那是前一击无法奏效时,以自身化为流星的自杀行为。先是周身衣饰化作利器漫天飞射,以创敌手。如果这一招再不能奏效,那么龙虎真人身上有一只药葫芦会在瞬间爆成片,而他自己的血肉也同时爆成碎片,药葫芦中的药沫沾在肉上会立即气化成一种强烈毒性的气体。那可真是身殉死报,万劫不复的一招。
  龙虎真人自己没有试过这一招,只是在淬炼此功时在一条狗身上试过,那确是威力无比,化为血沫的药液撒开一片,蹲在那里看热闹的一条雌狗,因溅上药沫而呜呼,方圆数十丈地方三年没生草木。
  龙虎真人因这一招而威名远播,但龙虎真人是不会使用这一招的,因为犯不上为了他人之功而毁了自己。
  他只能故伎重演,跳出圈外,双袖飞舞,黑风阵阵从袖间漫出,渐见强劲,卷裹着沙石袭向林九龙。
  看不见光明是林九龙最害怕的,这也是所有孩子的通性。龙虎真人抓住了他的弱点。
  就在这一刻,黑风中突然飞来一道白练,只一闪,林九龙就紧紧地抓住了它,如同救命的稻草,手上一紧,整个人身飞了起来。
  林九龙顾不得许多,闭上眼睛,不管生死吉凶,听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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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11 20:43: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 女魔月贞子
  这是一个年轻的道姑。
  这是一个出众的道姑。
  你看她长得唇红齿白,蛾眉弯弯,一双美目流盼,剪水双瞳,澄明如两泓清泉,亮汪汪似乎能看到心底;樱唇裕红,薄而润,吹气如兰麝;嘴角紧抿,透出一股罕有的气质,那是凛凛不可犯的气概,瓜子脸嫣红,两颊清晰得可以看见青隐隐的血管,迷人的酒窝,她没有施脂粉,却仿佛玉琢粉敷的一般,说是倾城之貌一点不为过,活脱脱一个西施胎子,要是将那道袍换成丝萝锦衫,还不知成什么样的天仙呢。
  这是一个神秘的道姑。
  这是一个不寻常的道姑。
  她能在龙虎真人的黑风妖阵中救人,凭的是一根长长的绸带。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外表看来像是弱不禁风的纤小娇嫩的女子竟有如此伟力,将七尺昂藏像钓鱼儿一样,轻轻一提就提到了空中,提出了黑风阵。他觉得无法估量她的内力,更无法估量她的功夫。
  他对她说:“你为什么也要救我?”
  “你为什么要用一个也字?难道有人已经救过你一次了吗!”她开口说话,声若莺啼,撩人心弦。
  “是的,龙虎真人救过我一次,他是为了一己私利,而你呢?”
  “我也是为了一己私利!”她说得很肯定。
  “那我可以告诉你,龙虎真人得不到的东西,你同样得不到!”
  “先不要把话说绝,做人要分得清香臭,辨得清好坏,凭三言两语就作决定,岂不是太草率了些。”
  “你叫什么名字?”
  她对林九龙说,她叫梅美,法名月贞子。是旱仙岩尼庵的主持。
  林九龙这才回望,发现自己身处山洞。他走到洞口探望,这才发现这洞在险峻异常的绝壁上,依山开凿的台阶有四五百级。洞很大,庵堂就建在洞中,观音莲花宝座居中,庵堂右面是连串的山洞,大洞套小洞,上下好几层。
  月贞子告诉他说:“这洞一直通到后山腰。洞中还有几处密窒,住一百个你也不会有人发现。”
  林九龙摇摇头,他不明白她的意思。
  月贞子的意思在成年人来说是再明白不过的了,但林九龙毕竟还未成年。
  他说他饿了。
  有女尼端来龙虎山的仙丹。
  龙虎山道家注重气功修炼,同时也注重食物修炼。辟谷是最重要的一个内容。辟谷,不是不吃食物,而是不吃五谷。开始时,逐渐减少食量,渐渐地以饮水服气为主,与此同时服用由黄精、花生、板栗、芝麻精炼成液配以龙虎山间奇异药草花粉,制成鸡蛋大的仙果。每服一个,整日不饥。女尼端来的就是月贞子精心制作的仙果。
  饭后,他被领进了一个密室,在那里有一处流泉从高处涓涓地淌下来。汇在一个不大的潭中,那潭也是天成,宛如一只浴盆。泉水装满以后,缓缓流出变成一条小溪,流向洞外。女尼告诉他这是仙泉,用以沐浴,可以驻颜。
  “哪有这等事,我听人说,岁月不老人易老,人要不老那不成仙了。”
  女尼掩起红唇笑道:“你看我有多少青春?”
  林九龙认真地打量了一下道:“二八佳人!”
  那女尼道:“非也,贫尼进这旱仙岩尼庵已经二十年了。”
  “这么说姐姐今年已有三十余春秋了?”
  那女尼点了点头道:“虚度虚度!”
  “姐姐何出此言?”
  “出家人绝了尘缘,依傍青灯,即使百岁也是空活。”女尼话声中有几分凄凉。
  “姐姐出家之前芳名叫什么?”
  “茶花。”
  “茶花,多好听的名字,你真的像茶花一样漂亮也。”
  “取笑取笑!”茶花赧颜,双颊一片酡红。
  “你看我今年有多高寿?”林九龙顽皮地问。
  “公子,起码已有双十。”
  “不对,我只有你的一半。”
  “撒谎!”
  “撤谎是小狗。”林九龙俏皮地说,接着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了她。
  “公子,如果是真的,那么贫尼要劝公子一句,你可千万不要受他人的诱惑,那里决不是温柔乡,相反是一个无底深渊……”
  “敢向姐姐,你们的月贞子主持年方几何?”林九龙没有理解茶花话中的含意。童心勃兴地问起了月贞子的年纪。
  “这个……天机不可泄露。”
  “恐怕已是七旬老妪了吧!”林九龙随口胡谄。
  那边已经惊了茶花。她声音颤颤地说:“你……你……你怎么会知道的?”
  林九龙卖个关子道:“我会神机妙算。你说我说得对也不对?”
  茶花点了点头。这一下倒使林九龙吃惊了,真没想到如此美艳绝伦的月贞子已经是七旬老人了,看上去还像妙龄少女。
  天下真是无奇不有,他还是个童子,可已经长成魁梧伟岸的大人,那已经是个垂垂老矣的老妪,却驻颜有术,仍如童贞处子一般。
  当然他并不清楚,这是不是全是仙泉的作用还是另有其他。
  这确是不可多得的泉水,水不像许多泉水那样冰凉,这股泉水是温温的,水质滑腻。他正脱衣裸身在泉水中洗涤身上的污垢,惬意地让流泉从肩背抚过,闭着双目享受那仙泉的温馨。
  突然,有一双柔荑从腋下伸过来,一下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的听觉本来是十分灵敏的,蚁闹虫动都逃不过他打开的双耳。今天由于那泉水,他怕溅进耳内,封闭了耳道,也还由于那哗哗的泉声,也还由于那人贼一样轻灵的脚步。反正他什么也没有听见。
  那双手搂抱得那样紧,激动的喘息吹起了颈后的汗毛,痒痒的,令他产生一种莫名的战栗。
  他猛地一抖双臂,振开了双蛇一样滑腻的手。
  只听见哎哟一声,身后那人弹射出去,重重地撞在了洞壁上,一声惨呼,随即寂然无声。
  林九龙赶紧回身去看,只见一团雪也似的玉肌蜷曲在洞角,那是一个裸着的女人。她的头上殷红一片。
  他虽然奇怪,自己并没有用多大内力,怎么会将她摔得这么重的呢?但毕竟是自己闯的祸。他赶紧奔过去,单臂揽抱将她抱在了怀里。
  不是别人,是月贞子被自己摔成这样。他心中充满了内疚。蓦地他发现情急之下自己没有穿衣服,怀中同样是一团白白的玉体。他刚想放下月贞子回身去穿,不料月贞子昏迷之中竟又再次搂紧了他。
  他不敢再动。虽然知道她已是七旬老妪,眼前的存在却仍然是二八佳人。那挺立的双峰流溢出的是一股青春的诱惑。
  林九龙虽然还不谙人道,却被这景象扰得心儿忐忑乱跳,热血上冲,奇念丛生,忙将头掉转,不再去看那峰儿。
  可是老这样也总不是个事,自己醒着已经害羞,那月贞子是个出家人醒来岂不是更为害羞。说什么也要在她醒来之前将衣服给她披上。
  他刚一动,月贞子就哼唧了一声,仿佛碰到了什么疼处。一下手松了,却也像闭过气去了。
  林九龙见状抱起她奔出浴洞,钻入相连的一个洞室。
  这儿四壁严封,只顶上有通气小孔。光线从那里透进来。
  密室里什么摆设也没有,只有一处地铺,上面铺着厚厚的山草。旁边有一张长长的凳子,白光森森的,不像木头做的。上面好像是包了一层象牙蔑子。
  他想将她放在草铺上,又怕草刺扎疼了她那嫩嫩的肌肤,于是他将她放在了那张长长的凳子上。
  救人要紧,林九龙忘记了一切,他轻轻击打月贞子的脸蛋,然而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想起乳下有穴,只要推宫过穴,便可使苏醒,想到此也不管什么忌讳,或者师父娘说过的男女戒授受不亲之类的话,想到就做,意在使她早些醒转。
  还得看,看准了才能施救。然而,手掌在柔滑的肌肤上一下下竟滑得好远,触着了春山一样的双乳。
  林九龙多大年纪,人长得魁梧伟岸,可是尚不到红豆相思的年龄,还不谙莺俦燕侣、逾墙钻隙的男女之情,从未经风情月债,更不懂拨雨撩云。然而,他毕竟是一个血性男儿了。刚才见到月贞子耸耸双峰时脸红血涌,本是天生的一种欲念,一种感觉,一种从未见过的尤物留下的愉悦。如今却是正正经经地在开情窦了。
  他的手再次接触到月贞子,产生了一种妙不可言的神秘的感觉。他好奇地揉动它,这一揉,就像电击一般,产生强烈的震颤。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柔滋味钻进了他体内。手不自觉地竟然紧紧地粘在了冰肌玉肤上。蓦然间,月贞子动了一下,那张凳子上的象牙蔑子竟会自动卷拢来。
  这是一张春凳,奇妙的春凳。
  月贞子近似梦幻的声音传来:“你不懂不要紧,我会教你使你获得消魂的快慰。”说着雨点般的吻扑上来,令他难以喘息。
  这对他来说确是从未有过的体验。他几乎不能自已。他感觉到自己正向一个不可知的深渊滑去。
  …………
  月贞子哪里是受的什么伤,一切是她自导自演,一步步引林九龙入彀。少年情窦初开,哪里控制得住,加上月贞子这个老淫妇是个调侃童子的好手,迷得林九龙神魂颠倒。
  从那以后,林九龙便成了老实的羔羊,女贪男欢,色授魂与,日日在洞中颠鸾倒凤。淫余则还要同她切磋武功。月贞子居然会武当天罗剑的许多招式,引发林九龙一招一式地使来。
  林九龙并不知道月贞子的险恶用心。只道她的温柔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爱,他醉心于这种爱。
  这一日正当林九龙应召进洞时,那个茶花拦住了他的去路。
  “公子,你要自重,你看着你自己的脸吧,要不了多久你会变成一个真正的臭皮囊,离开她吧,她很快会将你变成一具空壳的……”
  话没有说完,也没有完全说清。月贞子在里面叫他了:“龙儿,快来呀!”
  “刚才,你跟谁在说话。”她帮他脱去衣衫。
  “跟我,师太你放过他吧!他还是个孩子!”洞口传来她的声音,颤颤的似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
  “你想当贞女,立牌坊?”月贞子的话声十分怨毒。
  “师太,他还有使命在身,你收了他的功力,叫他怎么重振武林。”
  “臭婢子,你想坏我的好事?!”她已经躺卧在春凳上了,茶花的出现使她扫兴。
  “师太……”
  “想死,好,我成全你!”话说间,她从春凳底下抽出了什么,一扬手,只听见一声惨叫:“林九龙,你要自重!自……”
  林九龙猛地惊醒,奋力一振,摆脱月贞子,跃起。望着自己赤裸的身子,大惭而后愤愤地吼道:“你在干什么?!”
  茶花被月贞子弹射的暗器击中,原来那不过是一片象牙蔑片。然而,月贞子功力深厚,那蔑片竟也如刀直透那茶花胸腔。
  月贞子无事一般,依然像蛇一样缠住林九龙求欢。
  林九龙抓起衣服套在身上,疾步上前抱住了倒在血泊中的茶花。
  流泉清清,林九龙掬一捧清泉冲掉茶花身上的血迹,命她洗净脸上的泪痕。“离开她,离开她!”茶花一直重复着这一句话,一直到合上了双眼。
  他对着流泉下的那个清潭,照照自己的脸。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削瘦下来,脸上失去了往日的红润。然而,他只是为失去茶花而痛惜,为月贞子无辜杀人而气恼,他还是没有悟出这是为什么。
  远方传来了一片杀声,那是从旱仙岩传出来的。
  一个年轻的女尼气喘吁吁地跑来对林九龙说:“公子,师太要我来传他的法谕,她让你进山后凤凰岩躲一躲,有人来寻衅找你算帐来了。”
  林九龙暗忖,谁来寻衅,找我算帐呢?难不成又是龙虎真人?
  他是不会惧怕挑战的,这是他禀性使然。
  生就好热闹的性子,岂有见了热闹反倒躲起来的道理。
  他根本不想躲,反而跟在那年轻女尼后面朝旱仙岩庵跑去。
  这是个意想不到的敌人。
  他一见就欢喜得高叫着跑了上去。
  “娘!”这是他的师父娘再生草。
  再生草何以会找到龙虎山来?
  却原来,再生草禀承通玄真人法旨,让林九龙外出闯天下,她虽然舍他不下,但她深明大义。久居清水之鱼,一入浊流很容易被呛死,世间是个恶浊的深渊,什么样的坏人没有,有什么样的坏人就有什么样的坏事。林九龙不可能久居深山,永作草民。一旦出山就会遇上尔虞我诈之事。
  江湖险恶,刀山血海寻常事,他必须适应。
  祸结兵连、衅发萧墙是岁岁会遇的,他必须习惯。
  她素以“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来教他,通玄真人却要她放出山去,与强盗,与贼,与无耻之徒,无赖小人,衣寇禽兽,跳梁小丑,邪神野鬼,蝇营狗苟之辈打交道。
  通玄真人谕道:以兽性对兽性,则人性存,以人性对兽性,则兽性存。求善必须知恶,求真必须知伪。行道者生,失道者死。尔将真善美说得天花乱坠,不见假丑恶,他仍不知真善美。
  正因为此,她双林九龙和他的结义兄弟一起赴钱塘观潮。她一直在暗中相随。
  钱塘潮中生祸,其余二人不知下落。当她弄清古燕诓林九龙上武当后,她没有立即跟去,她急于寻找其他二人的下落。
  等找到其中之一的“长不高”以后,她挂着林九龙,又星夜兼程赶赴武当。哪知武当三维道长已经将林九龙扣起,正当众揭露古燕的真面目,这虽然对他是很好的教育,但三维道长为维护武当圣山威严,要毁掉他的功力。她正准备营救,哪知平地起风波。那道黑风迷得人双目难睁。风定时,龙儿已经不知了去向。经再三打探,方知是龙虎山的道士作法将龙儿摄了去。这又转道奔龙虎山而来。
  找到三清宫,拜访了龙虎山四十五代天师张懋丞。张懋丞字文开,号九阳,又号澹然,他治教素严,但龙虎正一道为天下道教之尊,天师道道众如云,不能说个个都能走其正道,成其正果。出个把叛孽,也在常理。天师十分开通,他道:“只要有凭有据,当严惩不贷。”
  再生草找到龙虎真人,方知林九龙已被人劫走。劫掠之人是昔年江湖出名的女魔头百里秀英。百里秀英何时皈依道教,她不清楚,但她劣迹昭著,专门捕捉刚刚发育成熟的童子,采阳补阴,直至把元精抽干,变成空壳为止。为此引起江湖黑白两道人的共愤,视如寇仇,共讨之。
  百里秀英成过街老鼠,这才逃至龙虎山,发誓出家,皈依教门。
  再生草不知道百里秀英皈依道教以后,越学教义,越不向善。《老子想尔注》中有“男女之事,不可勤也”之说,指出“诚为渊,道犹水,人犹鱼”,说的是人离道则死,道离诫则散,欲求长生者,关键在于信道守诫。这样的箴言她不听,相反对道教追求长生句句入耳,《老子想尔注》中说到“精”是道之别气。“身为精车”,“古仙士实精以生,今人失精以死”。她对原本强身健体的房中养生术大为迷恋,竟变本加厉发展为采精长生术。
  林九龙不是第一个牺牲品。在她旱仙岩后面的小洞中有累累白骨,那便是她的杰作。
  等找到旱仙岩,抓住个小尼姑一逼问,果不其然,林九龙落在她手中,天天引诱他淫乐,以采阳补阴。
  再生草不光愤恨,而且心痛异常。她真不知龙儿被这女魔头折磨成什么样。为此上门挑战,逼迫女魔头交出龙儿。
  月贞子不是省油的灯。
  “再生草,这可是你寻衅找上门来的,林九龙拜贫道为师,那是他自愿!”
  “不要脸的荡妇,摄人精元,谋人性命,与禽兽何异。林九龙不会拜你这样的淫贼为师的。”
  “废话少说,你要赢得了我手中这根白绸,就将林九龙带下山去。”
  再生草叱道:“今日当为武林除害!看剑!”银河剑一抖,分心就刺。
  月贞子不闪不避,抬手将手中白绸一扬,右手中绸头格向银河剑,左手中绸头矛沉扫向再生草双足。飘飘无骨之白绸竟然发出当的一声脆响,白绸不是寻常丝绢,名曰飞百练,是以五金之丝织成,不贯内气柔可以卷裹,贯足内力利可以当刀。
  再生草掂出了分量,知道此物的厉害,不敢硬撄,立时拔起身影,一招“银河下泻”,连人带剑,凌空刺下,直取月贞子“大椎”。
  月贞子横身一避,飞百练“燕剪双尾”化了再生草的来势。
  再生草借银河剑一颤之劲力,细胸翻巧云,将身手顺平,银河剑疾如流星,嗖嗖几剑,又逼了上去。
  月贞子见再生草苦缠不休,杀心横起,只见她怪招迭出,飞百练使得亚赛两只怪兽,一只在上,一只在下,时而凌空喙啄,时而伏地虎扑。身法手法奥妙无穷。
  转瞬四十余个回合过去,无分胜负。
  再生草情知开始轻视这魔头了,于是运动九星会元大法。这旷世奇功虽然她尚未得其真谛,可是由于她在湘西望夫峰山崖得飞蜥龙之宝,获得养身宝气,增功力百年。体内真气五元聚顶,九星连珠,天地人合而为一,肉身心胎已经变成了心到气动,刀剑难入的金刚不坏之身。这多年来仅是修习并无应用,她决心一试。于是内气贯于剑尖,发出奇异光华,一片星芒撒出,飞百练寸接寸短,尺接尺短。转瞬之间被银河剑削成了一片丝缕。
  月贞子大骇。手中利器已失,她只得凭一双肉掌应敌。
  再生草自然不会肯放过她。
  一把银河剑使得迅若雷霆,疾如星驰。再斗数合,她剑招紧逼,势如九天星云,风起云行,月贞子只有招架之功,无了还手之力。
  再生草终将剑尖搁在了月贞子的三寸咽喉之上。
  再生草只要手力稍加,月贞子便一命呜呼了。
  然而,就在这一刻,林九龙如飞扑到。见此险情,竟然一把推开月贞子,将身面对银河剑:“请不要杀她!”
  “你……”再生草万万想不到林九龙会这样迷恋这个女魔头。手下略一迟疑,月贞子见机,双手祭起一片砂石,但见黄尘迷蒙,砂粒割面,等他们掸去这股尘风,才发现月贞子已经溜之乎也了。
  再生草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啪”地一声给了林九龙一巴掌。
  这多年来,这是再生草第一次打他。
  林九龙不由不惊愕。
  “娘!你……”
  再生草打完就后悔了,她将剑一抛,一把搂住了林九龙。“你……你……”她摸到了林九龙削瘦的脸颊,随之又猛地一把将他推开。
  “你知不知道,她是专吸人精元,冀图自寻长生,不顾人死活的女魔头?你知道不知道自己的功力已经被这女魔头偷走了许多?难道真要等到她把你吸干成为废人你才能明白吗!”
  林九龙听师父娘这样讲,猛地想起了茶花的话。
  “你知不知道,你迷恋色欲,自坠深渊,已被色这把刮骨钢刀戕伤。”她从身上取出一个小小的物件,递到他手中说:“你试试自己的功力,看还能不能打开它!”
  “赤龙金戟!”
  是的,再生草交给他的是赤龙金戟。她要他使用它。
  他打不开,用尽吃奶的力气也无法打开它。
  他本来是可以轻而易举地打开它的,然而,由于月贞子偷盗精元,他已失六成功力。所以只能望而失意地哀叹。
  一刹那间他既觉得无地自容,又觉得仇恨满腔。
  他跪在再生草的面前说一声:“娘!我错了!”
  “大错造成,已经无法追补。要紧的是要明白,世上并不都是鲜花铺地的乐园,到处还有荆棘林莽;人也并不都是谦谦君子。有一百个人就有一百条心,一百条心当中,有菩萨心肠也有蛇蝎心肠,还有许许多多花花肠子。如果不懂得鉴别,那么遇到了月贞子这样的女魔头,明明是要害死你,你却还当作是一种幸福。这颗包着糖,涂着蜜的毒药丸,是要毒死人的啊!”
  再生草这番做人处事的话,无疑是一种启蒙。
  “孩儿铭记在心!”
  “你已经在江湖上行走,今后遇到的事比这还要麻烦,比这还要复杂,不管走到哪里不要忘记娘交代过的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林九龙连连点头,可是,点头归点头,细想自己功力大半已失,今后难以在江湖上行走。真是愧对再生草养育之恩,愧对通玄真人期望之情。通玄真人赠自己以赤龙金戟,并教之以愚功,是希望自己能够取百家之长练成绝艺,以代他老人家行走江湖,主持正义,清理败类。如今……想到此处,他觉得无颜再对亲人故友,他走到山崖边,望着山下清朗群山,迷离远天,长喟一声:“我实实在在是错了!”说完纵身一跳。

第十八章 灵岩魅影
  却说牛震寰和“冷面刀客”徐天龙在朱仙镇林家庄林忠祖家院中遇到了那班拿刀持械,紧逼不舍的公人。牛震寰能忍得,“冷面刀客”徐天龙却忍不得。面对时时击向要害的铁索和扑刀,他愤而出手。
  一双拳掌对十几把钢刀。
  徐天龙施展武藏铃之的夺魄转轮剑身法,撼山震岳的劲气骤射,掌击秦七,脚挑秦八。打跑了岳捕头。
  面对一地死尸,牛震寰突然醒悟到了什么!
  牛震寰突然醒悟到的是什么?
  是登州,他突然想到了登州总兵林相成一家。
  林忠被害,既然朱仙镇林忠祖家被抄灭门,那么登州总兵林相成一家肯定也跑不了。
  问题出在哪里?
  问题就出在那封密件上。林忠因密函而死,林忠祖家,恐怕也是因密函而亡。这两处地方都没有搜到密函,那么杀手很可能会奔登州而去。
  对于牛震寰的分析,“冷面刀客”徐天龙觉得十分中肯。他同意立即跟随牛震寰赶赴登州救人。
  不过他觉得纳闷的是,那密函如今何在呢?
  他怎么也想不到牛震寰亮出了那密函。
  原来,牛震寰出没无常,鬼神难测。“冷面刀客”徐天龙夜探皇城时,见到的那个红衣人虽不是他。不过他从设在王振内官府的内线那儿得了消息,星夜离开了京师,奔河南开封朱仙镇而来。他知道林忠的祖家在朱仙镇,他怕王振失去密函以后向一切与林忠有亲友关系的人寻仇,追逼密函。所以要先一步来报信。谁知,遇上了“冷面刀客”徐天龙,遇上了醉马草。一连醉倒了好几天,结果错过了时机。反让王振的人占了先。使林忠祖家近百二十口人遭到了灭门之祸。
  这当然不能怪徐天龙,他也是无意,只能说不知者不为罪。羊已亡,补牢还来得及。为此他们要星夜兼程赶往登州。
  开封奔登州,最捷的道路数从朱仙镇向东奔水泊梁山,插济宁奔兖州过泰安经长清、临淄、坊子。从莱州府、龙口、入登州西门。
  牛震寰和“冷面刀客”徐天龙买了两匹好马代脚,快马加鞭,昼夜兼程,来到了郓城地界。也是他们赶路过急,错过了投宿的客店。天色晦暝,夜雾笼罩。原野空旷,路断人稀,叩阍无路。
  先前还能见到归牧的羊儿和牵着耕牛的农夫,而越走越寂然,除了远处传来一声声狗吠以外,再就是晚归巢的夜鸟凄惶的叫声。实指望再往前赶一赶路,可以找到一处客栈,没有想到越走夜越笼罩得像口黑底锅。
  夜是小妖的世界,是神秘莫测的深渊,它包围着夜行者,使他们浸沉在波谲云诡的危险之中。同时也是神遮鬼掩的安全之中。
  前方灯火一闪。
  果沉沉的夜里,这一线光明,无疑是希望,是带给天台路迷,徒唤奈何的夜行者的一丝希望。
  他们打马奔去。
  盯着那星灯火,惟恐它突然熄灭,因此,也就慌不择路了,当然,也无法择路。
  漫地奔过去。
  那灯火越来越近了,马儿来到了一片柳林跟前停下。
  灯火就在柳林后面。
  他们将马拴在柳树林间,然后前去叩门。
  门虚掩着,灯火正是从这门缝透射出来的。
  “喂!有人吗?”
  “阿弥陀佛!”随着一声道号,出来了一个人,手持着烛台,一手罩光,遮住自己的脸,以方便看清门口的来者。
  牛震寰在心中暗忖,是个庙宇?怎么会毫无气派的呢!
  “大师,我们二人贪着赶路,错过了投宿的客店,想在贵寺借宿一夜,不知大师肯否容留!”
  “施主,这里是尼庵,庵堂谢绝男宾,请恕无法接待。”那人将挡光的手移开,露出了剑,牛震寰和徐天龙才看清是个女尼。
  “请恕鲁莽。”牛震寰说罢拉着徐天龙全身而退,这点规矩还是懂得的,只能另想别法了。
  他二人正想退出,那女尼突然叫住他们道:“施主,庵堂后面有一处磨房,如不厌弃,待我着小尼前去收拾一下,只是要委屈二位了。”
  牛震寰和徐天龙听说,那是求之不得的事,连声道谢不迭。牛震寰取出一锭银子足有二十两,交与师太,说是香火钱,此外又给了一些碎银,请她作一碗素面充饥。
  稍顷,有小尼端上了两碗热腾腾的素面,徐天龙确实饿急了,三下五除二就扒下了肚。小尼殷勤地又盛上了一碗。
  牛震寰肚中同样唱了半天空城计了,他吃得斯文些,也很快吃得碗底朝了天。
  师太点了一盏灯笼引他们到了庵后磨房。那里已经铺好了草铺。虽然没有锦被,那暄和的干草,阵阵扑鼻的清香倒也十分诱人。
  徐天龙毕竟年轻缺觉,和衣倒下,脑袋碰着当枕头的包袱,便鼾声迭起,进入梦乡了。
  牛震寰吹熄了灯笼,正要悠然睡去,突然,墙外传来窸窣的声响,虽然是微弱极了,但牛震寰听力过人,哪怕是蚁动虫食,都逃不过他的耳朵。他听出那分明是人脚踩断草筋的声响。他警觉地爬起身,悄悄地拨开磨房门,蹑足潜出。微弱星光下,只见有道黑影一闪,那是条人影,从模糊的视线中一闪而逝。
  牛震寰运足功力,施展身法,掠向人影闪没之处。
  那鬼魅般的黑影飘忽着,如果是人那么他的轻功可是了得,牛震寰着力去赶,还是让他跑得无了踪印。
  他敏锐地感到,今夜似乎不会太平。
  回到那座磨房,推开门突然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牛震寰心头大惊,莫不是徐天龙遭到了意外?他连忙扇亮火折子,见徐天龙赤裸着身子睡得正香,再往旁边一照,由不得倒抽一口凉气。
  徐天龙身边躺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只是肚子上被划了一刀,血腥味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再往前照,见那女人光秃秃的一个脑袋,方知是庵中女尼。从现场看,给人一个印象,定是徐天龙先奸后杀无疑,可是他怎么可能在杀了人以后,还能在死尸旁边睡得这么香甜呢?
  他灭了火折子,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他觉得鬼出在那个黑影身上,显然那是调虎离山之计。再说奸淫一个女人,再把她杀掉,然后再回到梦乡,决不是那么轻易的事。天龙,虽然人靠异物乳汁,长得这般伟岸,却尚未通人道,加上马莹儿管教甚严,还不懂儿女私情,不会行苟且之事,更不用说干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了。他回想起适才吃完素面之后,天龙就困乏不堪,猛地想到了那素面,徐天龙所以如此酣睡,莫不是素面中有文章。那么,庵中师太无疑就是这阴谋的一环,黑衣人是这阴谋的另一环。
  阴谋肯定还在行动之中,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再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想到此,他连忙去叫天龙。
  哪知徐天龙睡得十分香甜,任怎么晃也晃不醒。显然素面之中下的药,药力还未退。
  牛震寰无法,只好替徐天龙穿好了衣服,就这么摆布,徐天龙也还是没有醒。牛震寰抱着天龙朝磨房外走去。
  哪知刚到门口,骤然一片火光耀眼。
  那师太领着全庵女尼,足有十几人,已将去路堵死。
  “呔!大胆淫贼,竟敢勾引本庵小尼清心,快快交出人来!”
  “师太,是我等勾引小尼还是尔等设计陷害,别人不清楚,你心中还不清楚吗!”
  师太根本不理牛震寰的申述,一声喊:“搜!”
  三四个女尼冲进屋去,接都传出惊呼声:“师太,师太,清心她她……她被人杀死了!”
  “啊!”师太一声惊呼,“快快拿下这两个淫贼。”
  众尼一声呼应,一齐出手,真瞧不出个个都是练家子。
  牛震寰抱着徐天龙哪里还有还手的机会,再说他也不想还手,只是左撞右碰,冀图闯出一条去路。
  毕竟得过天下第一侠的名头。
  尽管肩背挨了无数拳头、棍棒,说狼狈逃窜也好,说豕突鼠窜也好,总算突出了包围圈。他找到了柳林,将徐天龙横搭在马背上,好在鞍辔未卸,牵马踏镫,急急地上了马,连抽几鞭,仓皇而走。
  徐天龙叫马颠得难受,尽管这样,他傍天明才醒过来。醒来见这副模样,不由诧异。
  他听牛震寰讲述昨夜发生的事就像听一个遥远的梦一样。
  他说:“我不记得有什么小尼姑,也不记得有什么死尸,只是吃完素面以后头昏脑胀,昏昏欲睡,想来是中了他人暗算,刚想告诉你,就歪倒睡过去了。”
  牛震寰越加确信是有人陷害。磨房是一个陷阱,是划好了故意让他们去钻的。那么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呢?
  是谁在幕后搞鬼呢?
  突出重围以后,一路狂奔,直至甩掉了迫赶的女尼,才松了一口气,惦着登州府林相成家的处境,他们不敢逗留,顺着驿道竟日狂奔,然而,再好的马也受不了连日连夜的长途奔波。赶到济南府长清县万德镇附近,载牛震寰的那匹马,竟倒卧在地再也不肯起来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想再买一匹好马,也找不到卖主。于是他们二人只能合乘一骑,任马儿蹒跚而行。又走了不过十几里地,胯下的这一匹也不堪重荷,脚下直打趔趄,弗弗地直喘粗气,已经不肯再走一步了。眼见得天色向晚。再不投宿,便只有露宿荒郊了。也巧,就在这时,一声声宏亮的钟磬之声从远方传来。
  “有庙宇,我们有地方宿了,到庙里去过上一夜如何?”牛震寰高兴地对徐天龙说。
  徐天龙没有回话,只是鼻子里哼了一句。
  “你呀,怎么跟个哑巴似的,我说一百句话也引不来你一句话,我说一百句笑话,也引不来你一笑,真是千金难买君一笑。这可不像我们老朱家的人。”
  “嘿嘿!”徐天龙咧嘴,勉强一笑。
  “哎哟!你那笑比哭还难看,我看还不如不笑!”
  他们边逗边行,循钟声来到了一个处所,但见古木参天,流水潺潺。再往里走便是山门,山门横眉上写着:“灵岩神寺”四个金粉大字。
  这是一处历史悠久的名寺,相传东晋年间有身毒国僧人朗公到此说法,听得山上的乱石也频频点头,所以称之为灵岩。
  灵岩寺历代高僧云集,所以寺后墓塔成林,千佛殿内有宋代塑的罗汉,手艺高超,一个个栩栩如生,佛寺后面有佛塔,名辟支塔,辟支是佛的姓名,在佛家语中全名称之为“辟支迦佛陀”,意思为“缘觉”或“独觉”,说他生在释迦牟尼佛之前的世间,自己悟道成的佛。(辟支塔就是崇拜这一佛的塔,这种塔在中国极少见,所以灵岩在佛家有他自己独特的地位。)辟支塔八角九层,楼阁式砖石合砌,塔的下部石砌的基座上雕有阴曹地府行使酷刑的场面。劝喻世人阳间多积德行,少作恶,否则到了阴间是要上刀山,下油锅的。
  二人在门首下马,跟守门和尚商议投宿之事。
  和尚声称要向首座禀报。
  大凡正规寺院,等级是很严格的,区分也很细密,下层执事僧人除了看门的以外还有饭头僧、水头僧、菜头僧、火头僧、柴头僧、炭头僧、茶头僧、碾头僧、磨头僧……顾名思义都是各司其职的杂务和尚。这些僧人上面则有中层水头僧统管。
  与水头僧并起并坐的有寮无僧、化主僧、园主僧;中层以上是上层有东、西两座,东座有都监、维那、副寺、典座,是负责佛学经文的;西座有首座、知藏、知客、书记、衣钵、侍者、汤药,是负责日常生活和事务的。
  最高层为住持,也即平常所称的方丈。借宿等杂事是不需要惊动方丈的,只需要禀报给首座。
  趁和尚进去禀报的空儿,他们探头张望这偌大庙宇,果然名不虚传。辟支塔俊秀挺拔,塔顶铁刹刺向晚霞,显得十分壮观,更觉佛塔雄伟矫健。
  和尚很快就出来了。首座已经同意他们借宿一夜。
  首座很讲礼仪,带领手下僧人在客房门前迎接。
  徐天龙将马儿交给了小和尚。
  牛震寰向首座施过礼以后,提出要到大殿参佛。
  首座应允。让知客僧带他们同去参佛。
  其实,参佛是假,布施是真。牛震寰取出一小锭黄金,放在了香火柜上,这便算是交的今夜的饭钱和房钱了。
  知客僧见了十分高兴。兴致一开,便说:“施主是初次到寺上来吧!”
  “是的!”牛震寰应道。
  “那是应该见识见识鄙寺的佛宝的。”
  “什么佛宝?”
  “身毒国大和尚朗公留下来的宝物,已有八百年历史了。”
  “不看也罢!”牛震寰不知为什么不同意。
  “哎!这可是难得的机会,若不是施主如此慷慨施舍,在下还不一定肯告诉施主呢!”
  “那好吧,见就见一下吧。”
  知客僧领他们到了一处偏殿,招呼管宝的小和尚,小声嘀咕了几句,接着小和尚进了内室,半天才取出一个黄袱包裹的盒子来。一层层打开,只见里面祥光闪射,果是宝贝。那本是寻常的一块木头,大约是身毒国出产的木头,样子很像是佛杖上的一节。许是由于高僧使用过的原因,内气浸润,是以灵气蕴蕴,祥光四射。
  “果真是宝!请师父收好。”
  牛震寰再取出几块碎银交与知客僧,然后回到客房。
  饭是素面、素菜,虽是素食,但香菇、木耳、针金黄花、竹笋、面筋,加上精心制作,倒也别有风味,不亚于鸡鸭鱼肉。
  一夜无事。
  美美的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用过早膳,早有小和尚牵来了马匹。那马儿见了他们,咴咴咴一声声长嘶,大约一夜草料吃得好,精气神十足。牛震寰和徐天龙告辞了庙中首座,再三道谢,然后上了路。
  红日从东山后探出了脑袋,艳艳的酡颜,映得山也成了绛红色,树也成了绛红色。
  马行驿道,蹄声嘚嘚,敲出了行人急促的心情。
  “站……站……住!”
  身后飘来一阵阵含糊的呼喊,好像是喊他们站住。
  “站住……站住……”
  他们胯下一松,马儿就放慢了步子,后面的呼喊声就变得清晰了。
  很快他们看清了是一群和尚。
  这不由得他们不纳闷。
  牛震寰和“冷面刀客”徐天龙索性勒马停步等待追赶上来的人。
  确实是灵岩寺里的和尚,足有二十来个,一个个手持兵器,人人横眉怒目。个个追得气喘吁吁。他们到得跟前,跳下马来将牛震寰和徐天龙团团围住。
  牛震寰深觉奇怪,不过既有来者,必有原因,他挡在徐天龙前面拱手见礼道:“列位,我们已经道别,何劳相送。”他是性情中人不免有些打哈哈。
  “冷面刀客”徐天龙却总是那么冷冰冰的,抄着手旁观着,似乎对一切都不感兴趣,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
  “阿弥陀佛!施主,老纳此来是想索回施主借用的一件东西。”为首的是庙中首座,说话十分客气。
  “哎哎!大师,我等何曾借过贵寺的东西!”
  知客僧声音嘶哑,道:“废话少说,快快交出我佛宝贝!”
  “列位,这是什么意思?”牛震寰不是装糊涂,他是真糊涂。
  “什么意思,亏你还问得出口,我们灵岩寺持好生之德,让尔等借宿,以免在外受餐风露宿之苦。你们却做出如此卑鄙无耻的勾当来!”知客僧咄咄逼人。
  “和尚说话不要如此刻薄,我等做了何等卑鄙无耻的事,值得你这般大动肝火?”
  首座合十道:“施主,常言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师父,同他说这么些废话有什么用,呔,无耻狂徒,快快交出宝物。”一旁一个瘦和尚不耐烦地说。
  “了吉不得无理!”首座喝退那瘦和尚。
  “了吉,原来你就是江湖人称‘幻影和尚’的了吉?”
  “是又怎么样,快快交出灵岩镇寺之宝,要不别怪和尚不客气!”
  “先别说客气不客气,你倒是说清楚,是什么宝物?”牛震寰不解地问。
  “还想装糊涂,昨天给你们看过的灵岩镇寺之宝藏哪里去了?”了吉和尚横眉怒目。
  “冷面刀客”徐天龙同样一副冷面。
  牛震寰问:“是不是昨夜知客僧让我们赏览的那截枯木!”
  “什么枯木,那是朗公法器锡杖上的一截,佛光无限,是灵岩镇寺之宝。”
  牛震寰答道:“对不起,昨夜我们见了不假,但我们不曾拿走。更不会偷盗!”
  “师兄,少跟他们噜苏,你见过哪一个贪如虎狼的江洋大盗肯轻易交出赃物的?!”
  “喂!要不要给你买两刀手纸,擦擦你那不干不净的地方!”牛震寰笑着调侃。
  “站住!今天不交出灵岩镇寺之宝,休想离开半步。”
  徐天龙摇了摇头说了声:“走!”用手一拨当面的和尚,就大踏步走去了。
  和尚们哪里肯放,二十余人移形换影,倏忽之间布下了三道包围圈,以三六九之数排列,里圈三个,中圈六个,外圈九个。
  牛震寰怕徐天龙杀得性起,大开杀戒,那样会同灵岩结仇,灵岩虽不是以武创寺,但在佛家声望甚高,如果同灵岩结仇,便会招致佛门同仇。所以他对徐天龙说:“天龙,恐怕是有人栽赃,情况不明,我们也不便同他们斗气。能够夺路脱身就可以了,余下的事以后再解决,只要行得正,站得直,不怕别人栽赃陷害。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
  徐天龙不答话,他只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自然要脱身,首先要冲开和尚们的包围圈。
  “呀!”不等徐天龙动手,那边了吉和尚先动手了。看不出出手竟是少林猛龙罗汉拳,此拳十分怪异,出时为拳,着时变爪,爪不着实,横拖为掌刀,实是凌厉非凡。了吉和尚拳势如惊涛裂岸,劲气排山倒海而来。加上他身形善于幻变,一人变成六人,双手变成十二条臂膊。连连击中徐天龙要穴。
  然而,徐天龙好像无事之人一般。
  他的内气太充盈了,而且随外力压迫而迅速调集,以至整个人像个气团似的,无论什么掌,什么指,无论点什么穴,都如同点在气团上一般。
  这不由幻影和尚不吃惊。他的全副功力全在于变化多端中突然出手。出手以后无效,那么幻影也就无用武之地了。
  但见劲风萧萧之中,砰然一声震响,随之闷哼骤传,只见了吉和尚踉踉跄跄直往后跌,几乎是同时,劲风左右横扫,内圈的三名佛门弟子都被撞进了中圈。中圈和尚让过败下阵来的了吉和尚他们,六人同时振动手中兵器,杀向劲敌徐天龙。
  徐天龙毫不惧怕,收掌,旋身,再发掌,闪电剑精华所在,动作快得无节奏,好像一道闪电划过,不见来路,也不见去路,完全是一瞬。这是“闪电剑”加“夺魄旋风剑”的身法。如果他使出倭刀,那么不见出刀,也不见收刀,人头便已落地了。
  劲浪腾冲之下,中圈的和尚也把持不住,竟倒跌向外圈。
  “不要伤人,不要伤人!”牛震寰连连喊着。他仅仅用衣袖左拂右弹,扫得和尚们跟斗轱辘。
  “和尚,我们有急事要办,我们真的没有偷你的什么宝贝,要算帐,我们办完事,自会找到灵岩寺来了断此公案的。”
  和尚们一个个躺在地上哼哼呀呀。首座见此情景,知道不是这两个人的对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跨上马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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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11 20:44: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 石塔惊魂一搏
  一连两次遭陷害,使牛震寰怒气横生。
  摆脱和尚的纠缠以后,他对徐天龙说:“阿侄官,看来我们两人让鬼缠住了,而这鬼意不在整治我们二人,他也知道整治不住咱叔侄,我看他的目的在于拖住我们前进的步子,不让我们赶往登州。这样看来前方还有更多更大的麻烦要对付,弄不巧将我们二人深深地拖进是非窝中脱不开身,我想是不是这样,你独自一人先赶往登州,这里由我来抵挡。”
  牛震寰的分析不能说没有道理。
  徐天龙听了没有吭气。还是一副老阴天的样子。
  牛震寰拍拍他的肩膀说:“龙儿,我会去与你会合的。”
  徐天龙终于开口了,他说:“叔叔,你让我一个人上登州,人生地疏,我到哪里去找哪一个?我也不认识那个什么林相成,再说你一人留下我也是不放心的。你身上什么兵器也没有,要是那些人联合起来围攻你,岂不是连个帮手也没有!”
  “哎!鼻子底下是什么?”
  “是……是嘴呀!”
  “对呀,不认识可以问!至于我嘛,你不用担心,大江大海都闯过来了,还会在这小河沟里翻船?!”
  “不!”
  “好孩子!你不是要在登州与你法法会面吗?”
  这一问很灵,因为徐天龙与养母马莹儿一起回到中土以后,由于行动不便,他们俩分开赶路。采用在前站留消息的办法,约定下一个会面的地点。天龙在朱仙镇留下的是到林家庄,在林家庄留下的是到山东登州。在林家庄没有见上,那么法法她会很快赶到登州去的。
  他答应牛震寰先行。
  “等等!徐天龙你不是要找法法吗?我知道!”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
  这声音来得很遥远,显然用的是千里传音之法。
  千里传音之法当然不是从字面上可以理解的,仅仅是指经过特殊修炼,用一种特殊的发声方法,说话声音不大,却可以送得很远。
  原野上除了有几个农夫在地里耕忙以外,别无人影,说话之人不知躲在何处。
  “朋友,光天化日之下用不着这么藏头露尾,鬼鬼祟祟的,有话尽管出来讲!”牛震寰用同样的千里传音功法回答。
  徐天龙听他说起法法,心中不由发慌。因为,大凡行踪被人掌握,就会有凶险。“你是谁?是不是为难我法法了?”
  “不要紧张嘛!你法法好好儿的,她现在……”
  “她现在在哪里?”徐天龙边说边向那发声的地方扑去。
  然而,那人就像鬼魅一般,飘忽而飞。“哈哈哈哈!想找我不难,想找马莹儿也不难。要知消魂处,山林显神通!”
  声音狂笑着远去了。
  “叔叔!是不是我法法被他们劫持了?”徐天龙十分着急。
  “可能!”
  “他那话什么意思?”
  “要知消魂处,山林显神通……好像是指一个地方……这儿是泰山北麓,顺山脉东去……对了,离此一二日路程有个地方叫柳埠,那里有个寺院叫神通寺,莫不是……”
  牛震寰心中明白,暗中的敌手,从朱仙镇开始,制造了一个又一个陷阱,目的在于陷他于孤立的境地,庵堂寺庙的变故,无非是要将那人所不齿的事传入江湖,以引起武林同道的公愤,使自己成为众矢之的。而同时又达到拖延他们去登州的目的。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徐天龙,他说:“越是这样,我们越不能上当,还是按刚才说的,你去登州,我去找你养母。你放心,叔叔一定平安地将她接到登州。”
  徐天龙心中不愿,嘴上却没有说出来。他有他的想法,登州府的事再大是他人的事,而法法是自己的养母,她为自己曾作出过巨大的牺牲,从中土跑到日本对马,又是为了自己,陪伴着同回中土,要帮自己找到真正的亲生父母。恩重义深,戴天履地,远胜过布德施惠的恻隐之心。助强扶弱,抱打不平的事当然要做,而亲人面临危险,且不知所在,他的心是无论如何安不下来的。
  牛震寰知道他的心事。他对他说:“龙儿,如果说仅仅是两家之事,叔叔不会要求你。林相成一家的事情关系到国家大事,你知道那密函上写的是什么?”
  “是什么?”
  “我虽然没有看到密函,但从王振派人一路追寻,设下如许陷阱,可以猜想得到,那里面与朝廷中一连串暗杀大臣的命案有关,与江山社稷有关。密函现在虽下落不明,我猜想还未落入他们之手,而很可能有江湖义士将它送往了登州。如果让他们占了先,那么林相成一家性命难保不说,连密函也将丢失,许多大臣惨死的命案将冤沉大海,永无出头之日。叔叔之所以要你先行,是信得过你的武功,非你这把深藏不露的快刀不可。”
  牛震寰一番话如同洪炉点雪,使徐天龙顿觉彻悟。
  “力保林相成一家安危,全靠你了。至于你养母马莹儿的事,叔叔不会掉以轻心的!”
  徐天龙解下背负的一个长长的包袱,“嗖!”地一声从中抽出一把古剑,交到牛震寰手中说:“叔叔,这是‘火圣剑手’徐玉郎在日本国得的中土古剑,他临回国时留给我,以镇对马!”
  牛震寰接过来仔细察看,剑身古拙,并无光泽,却寒气逼人。他认出上面的古字,惊呼道:“斩蛇剑!沛公斩蛇剑!”
  “是的,这是至宝,锐利无坚不摧。”
  “龙儿你自己留着用吧!叔叔我早就不用兵器了。”
  “正因为叔叔你不用兵器,侄儿才放心不下。踏上中土大地,我看到的是无尽的流血,而这些日子我观察得出的结论,只有以杀才能止杀。不是有句古话吗,树欲静,而风不止。不铲除那些害人虫,永无宁日。”
  徐天龙的结论显然与牛震寰的信条格格不入,他虽主张惩恶扬善,但不主张杀戮,他一直在寻找一种办法,既中止恶人行凶,又不杀生。教化是一法,但那不是一日可以行得通的,也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事。
  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花脑筋。他向:“你用什么兵器。”
  徐天龙亮了亮腰间的倭刀:“这是日本宫内存的上库刀,也都是利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好刀。”
  牛震寰想了想,接受下徐天龙的心意,道:“好!斩蛇剑我先替你保管,但愿用不上它!”
  他二人并不马上分手,而是同行了一程又一程,直至天色向晚,找到驿站宿下。牛震寰向驿站买了两匹快马,又雇了一个脚夫,把徐天龙的衣服与脚夫换过,找个岔儿,连训带骂把脚夫打扮的徐天龙撵出了门。二人相处时日虽不长,却已经相知,分手时不免有些依依相惜。而依着牛震寰的计策是不能有丝亳表示的,他还得表示忿忿不平。
  徐天龙连夜走了。牛震寰与脚夫在驿站喝酒猜拳行令,闹到了半夜,天蒙蒙亮时,他们就起了身,牵马踏镫,互相称呼着叔叔和阿侄官上了路。
  古藤、老树、飞鸦;
  梵音、经语、宝刹。
  历城南柳埠山间有座寺庙,叫做神通寺。
  牛震寰没有走官道,而是沿着泰山北麓迤逦行去。这条山道向东北方向延伸,直通向历城东的龙洞。龙洞是给他留下过难忘一幕的。正是自己的父亲利用爱姬散布谎言,欺骗自己说是那里的龙洞中关押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叶里米丝。他的感情曾在那里发生了很大的冲击……他不愿再回首。不愿再想起那一幕。然而,如今,很可能又有人想叫他来重温那一幕。
  牛震寰将那脚夫安置在神通寺附近的村中,然后独自一人朝着神通寺奔来。
  神通寺是一个很古的寺庙了,相传这就是朗公寺,它东侧山坡上有座四门塔,建于隋,这儿才真正是安葬朗公的墓塔。神通寺附近还有两座龙虎塔建于盛唐。山上还有宋、元、明初的墓塔几十座,塔群旁边有一处千佛崖石窟,上有一百多窟,大多是唐朝所留。寺中那座七层多宝塔,造型奇特。从上到下都是石块垒砌,只有很小几个窗户。塔形比起灵岩寺的辟支塔来差了许多成色,辟支塔塔刹为高大铁制,由复钵、相轮、圆光、仰月、宝珠等组成,并有铁链八根分别拉向塔顶八角。八个角的垂脊上埋有八个铁打的金刚力士牵拉,既壮观又稳固。而这多宝石塔,建在绝壁之巅,绝崖虽然只四丈来高,可是加上塔高,便显得越加巍峨,就像一个粗壮墩实和尚蹲在山巅,气度雄浑,大有惮赫千里之势。
  令他深感奇怪的是在远处还听见的钟磬之声,此刻一片寂然;庙中也无了缭绕香烟,日在中天竟是一片死寂。
  “欢迎光临!哈哈哈哈!”还是那个阴恻恻的声音。然而,这是死亡的笑声,冷酷得近乎于冰点,有几只栖鸟被惊起,抖了抖翅膀,竟然跌下树来。
  “朋友,不要装神弄鬼了!”
  “那一个呢?”
  “长途奔波,病在村中。好了,谈正经的吧,你把我等调到这山间寺庙来,究竟有何贵干?!”
  “你不想坐稳你的王位?!”
  “区区视富贵如浮云,如粪土,这个人所共知!”
  “那你懂不懂知道得太多是一种‘福’!”
  “但凭指教,在下还没有领教到这种福分!”
  “那好,这座多宝塔便是你领受福分的最好地方。”
  “啪啪!”传来两击掌声。
  石塔之中传来了女人惨烈的呼叫:“野兽,你们不得好死!”
  牛震寰听不出马莹儿的声音,但女人的痛呼咒骂声令他血液涌动。
  “听见了吗?!你不是要当英雄来救美人吗,那就上吧!”只听见声音,看不见他露面。
  “放了她!”
  “喂!大英雄说放了她,你们说呢?”
  “叫那小子给我们磕三个响头吧!”
  牛震寰开始攥拳头了。
  “放他妈的蛋!老子还没有尝味呢!”石塔里传出的是十分粗野的话,随之而来的是女人尖利的嘶叫,和一阵阵裂帛声。
  牛震寰的腮缓缓地扭动着。
  “想救她吗?你知道她在哪一层?我可以告诉你,每一层都有高手把守,再说你能过得了门口这一关吗,请看!”随着他的话声,崖下现出一排人,天哪,竟然是灵岩寺的和尚和尼庵的女尼,一个个仇恨满腔,目眦欲裂。人人持械在手,虎视眈眈。
  牛震寰的十指松了下来,他笑笑,十分轻松地说:“列位师父不要误会……”
  “十恶不赦的狂徒,盗走灵岩镇寺至宝不说,还奸杀女尼清心,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我等要为武林除害,为死者申冤。”灵岩幻影和尚十分激烈。
  “怎么样?”那个声音出现,用的是千里传音之术在发问。
  “请不要把就些武功平平的人拿来垫背。”
  “不不不,他们只是从道义上对你进行控诉。自然不会让这些人送到你无极天罡功法下来死,请看左边山坡!”
  牛震寰头向左转去,天哪,那里站立着一排怪物。
  排列的是如下阵势:前面是雁荡三怪:铁拐毒君、罗锅丐侠、天书圣手;
  后面的是海东双星:“天狼星君”皇甫飞、“天狐星君”皇甫荣。
  牛震寰大都认得,也知道他们数月前在浙地天台山玉泉洞同白道人物,龙虎山乾元真人,普陀山不肯去观音院冷心师太,少林僧人智深禅师和五头陀为争夺赤龙金戟而打了一架,罗锅丐侠还因此挨了冷心师太一索命尺,而失去了一条胳膊。令他不解的是,这许多黑道人物,大都势力范围在南方浙地,何以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赶到这里,来向他寻仇?
  答案暂时找不到。但他是不会示弱的。“你以为这些酒囊饭袋能够挡得住我吗?!”
  “请看右边!”那个声音不无得意。
  其实牛震寰早已看见了右侧出现的一群。
  领头的正是智深禅师和冷心师太,乾元真人在稍后的位置上。此外还有“百鸟神丐”周千家、“摘星鬼才”岑右军和两个个儿不高的孩子。
  牛震寰同样不明白这些南方的白道人物何以也会到这里来凑这份子。
  北方的黑白道人物一个也没有出现,是请不来,还是埋伏在石塔之中?
  “列位好!”牛震寰向大家拱手行礼。
  无人理他。这是十分不祥的场面。无人答理说明已经视作敌手,起码是鄙夷,仗义疏财、抱打不平、主持正义、素为人尊敬的牛震寰,一位人口皆碑的王公侠者,如今受到如此鄙视,说明事情已经糟糕透顶了。
  牛震寰脸上的笑容凝结了起来。
  场上的空气冻成了冰。
  那个该死的声音又传来了:“谁人不知天下第一侠无极天罡功法的神成,可是你的功法再高有什么用呢,我只需要下个口令,塔上就有人会把你所要的人摆平。”
  牛震寰把心中的怒火往下压了压道:“你这非人非鬼的东西,招了这么多人到这里来,到底想干什么?想挑起武林争斗,造成武林浩劫吗!”
  “放心,区区绝无此意。真正挑起武林纷争的是你!是你们两人盗宝、行奸、杀人!”
  “你血口喷人!分明是你栽赃陷害!”
  “有什么证据?没有,而我有,灵岩寺僧人,还有那些尼姑,都是铁证。”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要你作哑巴,你要少管闲事,眼下,放弃调查,放弃追踪!”
  “就这么简单?”
  “本来就不复杂,只要你答应,这些人面前有我来化解!”
  “好啊!不过你总不露面,我怎相信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哈哈哈哈!”笑声近来,一道白影似天上云团从树上落下。原来那人就隐身在树上。他蒙着面,无人能看到他的真面目。
  “楚狂客!”牛震寰突然喊了一声。
  那人禁不住一阵战栗。
  “哈哈哈哈!你是楚狂客!”
  “我是谁无关宏旨,要紧的是你要考虑你的清名,你的身家性命。”
  无疑,刚才一问是奏效的,这个隐起身来的人就是王振手下的高手楚狂客。
  “瘟牛!你敢戏弄我!来人!将盗贼、采花贼牛震寰就地正法。”
  牛震寰嘻嘻一笑道:“谢谢!让我知道正法的滋味。”
  话声未落,身形鹄起,电射向石塔门。
  哪知四面八方骤起狂飙,数十种暗器,如同骤雨一样向他射来。其中要数冷心师太的索命尺厉害。
  没有使用暗器的有三个人,一是乾元真人,二是智深禅师,他二人是不屑使用这种下九流的把戏,另一黑道人物便是铁拐毒君,一方面他在玉泉洞丢了一条胳膊,使起他那个毒药葫芦来十分不方便,二方面风向不顺,一旦使用毒粉,弄不好会伤了自己这方的人。
  众人一出手就狠辣无比,几乎是不留任何情面的突然袭击。
  牛震寰双袖一舞,强大劲气,似挟隐隐风雷,一下长空廓清,这神施鬼设的一击,竟将发来的暗器悉数反弹回去。不过去势远胜来势,几乎使所有对手措手不及。
  轮到黑白道人物大吃一惊了,他们面面相觑,心内无不惊骇。因为,反射回来的暗器已经换了品种,而且几乎,无一例外的都是稳稳地,不偏不倚,不前不后地成了束发簪。
  人人心中都很清楚,只要牛震寰手下不留这点情,那么,许多人将洞穿咽喉。
  这仅是无极天罡功法中的雕虫小技。然而,正是这迅雷烈风般的一击,竟使全场震慑。
  牛震寰借这一小小的愣怔,云起龙骧,蹉步一跃,掌风拨开挡门的僧人尼姑,撞开石门,闯了进去。
  本来,面对如此众多的江湖成名人物,要闯入石塔救人是十分困难的事。
  然而,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牛震寰有心要救人,那么任谁也挡不住他。
  牛震寰冲进了多宝塔之第一层。
  天下第一侠去势有多快,许多人只听见轰然一声,而没有见到人影。
  多宝塔中守卫第一层的是谁?
  武夷三鬼:“粉面山魈”钱百英、“鬼面山魈”赵百里、“双面山鬼”孙百川。
  三人所使兵器都是猿爪,皆为锐利无比的铁指钢爪。
  他们三人正透过石门的缝隙观察外面的动静,冷不防石门发出一声巨响,还没有等他们亮出利爪,牛震寰已经身形如电射进来了。
  武夷三鬼中“粉面山魈”钱百英和“鬼面山魈”赵百里连思考的机会都没有捞到,只觉腰间胁下一麻,各人中了一指,便软软地躺了下去。
  倒是“双面山鬼”孙百川机灵得多,动作也快捷,双面中之一面装得极为可怜的样子,仿佛一条被吓破了胆的狗,作着摇尾乞怜的动作。
  牛震寰不忍对这样的人再下手。
  然而,当他四面扫视不见马莹儿踪印,准备上第二层上察看时,“双面山鬼”孙百川却陡然伸长其毛森森的长臂,尖利的爪子从背后突然抓出。直趋牛震寰的后背。
  牛震寰看也不看,回手一指,直点在“双面山鬼”孙百川的乳中穴,刚刚够着牛震寰衣衫的那爪子僵住了。尖尖的爪子虽然穿透了衣衫,却还没有把肉挖破。
  在多宝塔第二层守卫的是“无常神君”索太尔和“矮阎罗”毕方。
  当牛震寰冲破石门,以无比凌厉的手法点倒武夷三鬼中的两鬼,随之又轻描淡写地点住偷袭的“双面山鬼”孙百川时,他们二人正在二层上察看,牛震寰如此身手,使他们心惊胆战。
  牛震寰上二层,见黑影幢幢之中,有刀光闪烁,便大喝一声:“放下兵器饶尔不死。”
  这一声犹如惊雷一般。
  二人提着兵器也不敢再出声。
  “无常神君”索太尔似乎胆气还壮些,兵刃举在那里,只等下砍。
  牛震寰觉察到了这种危险的存在,他又一声喝:“想死就说一声!”
  这声音在这不大的石室中回旋,简直像来回震荡的滚雷,“无常神君”索太尔哪里还举得动他的兵器。当啷一声脆响,兵刃落在了石板上。
  这多宝塔外形看来是七层宝塔,可是进到里面就感觉明显不同了。石室分明是依山而建,不是孤塔一座,因此石室嵌进洞壁,变成了一层层山洞。
  牛震寰在第二层中仔仔细细搜索了一遍,仍是没有马莹儿的人影。
  第三层守卫只有一人,此人便是龙虎山道人龙虎天尊。并不是楚狂客缺少人手,而是龙虎天尊只肯一人把守。他自持着有南极流星掌和南极流星剑,加上装满毒物的药葫芦,只肯一个人在此守卫,如果让人冲上去,那么是他一人功力不济,如果冲不上去,那也是他一人之功。
  龙虎天尊早在牛震寰撞破第一道石门时就作好了准备,他本想用南极流星掌对敌,但听到下面二层的惊呼声,便不敢怠慢了,早早地准备好了剑,以求拼死一搏。
  牛震寰奔上三层,只见一人在石阶上挡路,也不迟疑,旋风一般向上,只是当龙虎天尊的南极流星剑削下来时,才抬手挡一挡。
  他用的是轻描淡写的手法,借力化力。因为他认出三层的守卫是龙虎山天虚子,知道他除了南极流星剑和流星掌以外还有一绝毒绝毒的身手,那便是星爆,这功偷自武当三维道长的飞鸟化羽功,而加以创新而成。发功一抖,上上下下的衣服可变成寸寸缕缕散射出去,随身所带的那只药葫芦里的毒药,更会散布出去,成雾成雨,沾了毒药的布条便成了利器,任何人沾上都难有药救,除非用龙虎天尊自己的独门解药。所以牛震寰要用轻描淡写的手法,以免激怒了他使出绝毒的招式来。
  哪知龙虎天尊求功心切,即使牛震寰使的是轻描淡写的招式,他也还是早早地运功,星爆起来。
  但见龙虎天尊衣衫飘拂,药葫芦,轰然一声,毒汁立即飞播,周身衣衫寸缕四散。
  牛震寰刚上三层便遇此险象,如此密集的毒汁,就是插翅也难飞逃。
  他用袖拂掸,然而,毒汁太细微了,还是有一些沾上了身。所幸还算轻微。他算计着,人质不在这第三层中,要不龙虎天尊也就不会如此施毒了。
  牛震寰脚不沾地,越过三层奔向四层,只听见“嗖嗖嗖!”箭弩连声,从各个不同角度,不同方位,射出的毒箭、毒弩飞向同一个目标。
  牛震寰只能急速旋转身子,以内气形成的气墙来阻挡毒箭毒弩。
  他的身手不谓不快,他的反应不谓不敏捷。冲破了无人阻挡,却有密集暗器的第四层。
  第五层上有四个人在把守,但是龙虎天尊自爆产生的毒汁起作用了。
  牛震寰头昏眼花起来。眼前的人影变成了双的。
  就在这时,随着那声阴恻恻的笑声,一张铜网兜天兜地地兜了过来,牛震寰落入了网中,四把钢刀架到了他的脖颈上。

第二十章 绝地逢生
  林九龙想到了短处,觉得无颜再立人世,于是决心自裁。
  再生草见林九龙神色不对,早有预防,虽然如此,见他身子飞起,还是惊得差点魂飞天外。她疾出一手扯住衣衫,怕他金蝉脱壳,又出一手扯住耳朵,连拖加提将林九龙拽了回来。
  再生草怫然作色:“龙儿!你是对为师的教训不服是吗?!”
  林九龙不吭气。
  “不成气的东西!当初我从你爹娘手中接过你来,答应三年以后交还给他们一个非凡的林九龙。如今你艺业未成,迷恋女色,毁了自己的功力不说,竟还以死相抗,我……我……”再生草越说越气,哀哀欲绝、寸心如割,不禁痛哭失声。
  林九龙从未见她这般伤心过。
  爱之弥深,痛之越切。
  林九龙虽然不懂得这个道理,但再生草这多年来疼爱他的许多往事历历在目。他双膝跪地,匍匐在再生草膝前。
  “儿啦!你知道不知道你的人生如同春草刚刚发芽,往后还有春花秋实的大事业在等着你去做。你知道不知道死是最容易的,一刀一剑一绳索,跳崖跳河跳高楼,无论如何要死是天下最容易的事,而生是最艰难的,生有庸庸碌碌的生,还有轰轰烈烈的生,男儿来到这世上,就要有那雄心,轰轰烈烈地去生!让史官书你一笔,让优伶唱你一句,让众生口碑颂你一声。史官司马迁说过:人死有轻如鸿毛,有重于泰山。娘过去也曾想过轻生,是为了实现九星上人的遗志,发扬光大他花毕生心血研修的九星会元神功,不使永远埋没,这才想到世上还有许多事需要人去做,能做不做,就此轻生,不仅愧对授发肤的父母,而且愧对后人……”
  再生草这番话不惟不是肺腑之言,不惟不是后人轻生前需要想一想的金玉良言。
  人生父母养,来到世上走一遭,确乎是父母的恩赐,得以见到如此美丽壮阔的山河,花花绿绿的世界。而这自然山河虽是与生俱来,人文景观却是一代代人用双手开辟而来。一代人一代人的劳作,才把浑沌一片的世界变得如此锦绣。上代人为下代人创下基业,下代人,同样要为下下一代人锦上添花。活着惟其出力,这似乎是天定法则。所以轻生是对人道的背叛?
  再生草的另一番话同样是金玉良言。
  世上诸多绝艺,军人之兵法;艺人之音律;优伶之曼舞;匠人之雕琢;道人之玄秘;武林之秘籍;歧黄之救世良方……无不因种种原因而失传。
  葛洪之丹法;陈抟老祖之长生之法;诸葛亮之八阵图;唐宫之霓裳羽衣舞;伯牙之高山流水;干将莫邪之炼剑术……要是有传人,不知将为这个世界增加多少色彩。
  林九龙闻听再生草这番话,哀天感地,心伤目惨,不禁声泪俱下:“娘!儿正是为此而自责,如今儿功力已经丢失,如何去做那番事业?”
  再生草听他这样讲,心中倒又不忍起来,知道适才误解了他。她向林九龙伸出手要回了赤龙金戟,运功于掌心,但见赤光一闪,掌上弹出一柄小小的三叉戟,再生草指向一棵小树,只见赤光绕转,那小树竟通体燃起火来,转瞬化作了灰烬。
  “有这样的利器,还要相应的功力,你本是可以……”
  “娘!我从头再练!”
  再生草叹了口气:“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但愿能以此事为鉴。”
  “谨记娘的教诲,从此不近女色。”
  “又错了,娘是要你学会鉴别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假意。要懂得人世间真善美是同假丑恶混杂在一起的,需要去芜存精。”
  林九龙应诺。
  再生草对林九龙道:“龙儿,此番出山你经历了许多,虽然吃了不少苦,却也成熟了许多。现在有一件大事要你去办。”
  “请娘吩咐!”
  “据江湖传闻,你伯父林忠辞官回乡路上,全家被人残害,连幼儿也未幸免,接着朱仙镇你祖家被抄杀,又是未留一活口。我担心下一个将是你在登州的全家,为此,为娘要你火速赶往登州,保护你全家的安全。伺机将全家迁出登州,到天台山隐居。”
  林九龙闻听此言,忧心如焚。当即要告辞。
  “慢!”
  林九龙止步。
  “我虽已将赤龙金戟交给了你,可是你无法打开,也是枉然。利器连烧火棍也不如。来,坐下。”
  “娘,你这是……”当再生草将一掌按在他“华盖”穴,一掌附上“命门”,他才知道再生草要将自身功力传输给自己。
  “不要多说了,娘的功力减去再多,也无关紧要,孩子你正如日中天,有许多大事要你去做。准备……”
  白气蕴茵,双掌赤光闪射。两股热流一上一下,分别由“华盖”和“命门”两穴涌入林九龙体内。
  这一来林九龙可不能再拒绝了,因为一旦输入,只能运起本身真元导引,顺其自然,否则将会双双走火入邪,那样后果就惨了。
  绵绵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林九龙体内,林九龙顿觉自己充盈起来。
  再生草这一输就是百年的修为。补足了林九龙的损耗。她收功立起,如像大病了一场一样,几乎都站立不住了。
  输功赠元,牺牲自己成全别人,这不是一般博施众济,出于水火,登之衽席,而是一种牺牲,一种全身心无私的投入。一种除非牵着骨头连着筋的关系才能付出的人情。这是一种永远无法偿还的人情。
  林九龙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这多年来,再生草付给他的是无穷无尽的母爱,是超出寻常母子之情的一种神圣无比的母爱。
  林九龙从自己充盈的内力衡量再生草的付出,他估计有十成功力,那是一种无保留的献出。他十分动情地说:“娘!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孩子,非这样不能使你的功力迅速恢复。”
  “可是你呢,你也是要在江湖上行走的啊,没有功力怎么成呢?”
  “为娘保留了二三成功力,防身自卫够用的了。”
  话音刚落,忽闻脑后有金刀劈风之声……
  *
  神通寺中。
  牛震寰陷入了危机之中。
  真的大江大海都走过来了,今天恰恰在这小河沟里翻了船。
  牛震寰见天虚子采用自爆的方式,搞得毒汁四溅,已自防备。但来不及取出“三清辟瘟丸”服用,毒汁已经侵入肌肤,等他躲开石塔四层上的暗箭毒弩,奔上五层时,石阶口兜头罩下来一张铜网。那是五金丝编织而成的,坚韧无比,五层上的人把网纲一收,连声怪叫道:“逮住了,逮住了!”
  牛震寰认出面前是邙山三恶。邙山三恶是河南黑道的魁首,老大叫范滔天,绰号“活阎罗”;老二“活牛头”范欺世;老三“活马面”范昧心。老大“活阎罗”杀人不眨眼,武功又高绝,一身邪气却有正宗少林罗汉神功,真不知是哪个师傅瞎了眼会教这样的徒弟。老二“活牛头”莽撞异常,却练成了挨打功,无论你怎样打击他,都像打在牛皮鼓上一样,丝毫不受损伤。正因为如此,自恃功力高强,到处敲诈勒索,无恶不作。老三“活马面”是个淫贼,采花大盗,又擅长毒物,炼制了一种火龙蛋的油膏,专门毒害良家妇女的丈夫,要他们看着他是如何奸淫他们的妻女的。而他就这样从中取乐。这三个人素为江湖切齿,是一大公害。真不知他们何以不在河南作案,竟跑到齐鲁之邦来趟这浑水。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上的石塔,竟会在此设伏。
  牛震寰被拖上五层,那里有好几个武士上来用刀架在牛震寰的脖子上不停地比画。
  “活牛头”上前拧拧牛震寰的耳朵道:“快说灵岩寺的宝贝是什么,你偷它有什么用?”
  “我又不是没有草吃,要去偷什么庙里的枯木。”
  “娘的,你敢骂老子!”“活牛头”气不打一处来,他用手中扑刀刀把敲牛震寰的脑袋。
  “小尼姑是不是你奸杀的?!”“活马面”问。
  “采兄,我要采花还得先拜你为师。不过我要说出个真凶来你倒是信也不信?!”
  “真凶,只要交出真凶,就可放你,也可给你解药。”
  “那是自然。我只知道,那个人,生就一副马脸。”在这种情况下还开得出玩笑只有牛震寰。
  “娘的,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活马面”用拐敲敲牛震寰脑袋道:“你想轻松轻松,那好,我请你尝尝区区才炼得的火龙蛋。”
  牛震寰虽然听说过“活马面”的东西,却没有见识过,知道决不是什么好东西,眼看着这番皮肉之苦是免不了要吃的了,他想挣脱,但一是毒汁浸身,身子沉重,二是几把利刃紧紧地顶在脖间心窝。要在平时,这邙山三恶加上那几个武士决不是他的对手,可现在他却铜网缠身,利刃加颈。
  “你不要想心思了,不老老实实,只有吃更大的苦头。”
  “活马面”从药葫芦里倒出了两颗鹌鹑蛋大小的丸药,在牛震寰一只手里放一颗,对他说:“你不是天下第一侠吗,看看你这天下第一侠在区区这火龙蛋面前还是不是英雄。”
  牛震寰笑笑,他是个泰山崩于前也脸不改色的汉子,他反过来逗笑地说:“喂喂!王爷家这口锅,炒蛋时是要加香油的,你带了吗?”
  “活阎罗”这时才开口:“好!有种,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恭敬不如从命!”
  “活牛头”横眉怒目道:“不给你一点颜色看看,不知道邙山三恶是吃什么的!”
  “活阎罗”手中的兵器是块朝拜皇帝用的笏,他的笏不碰别处,单扎牛震寰谷道,牛震寰猛地震颤一下,双手一提,只听丝丝之声响起。手心那火龙蛋竟自被挤压得燃烧起来。那是一种不知名的油膏,竟把牛震寰的手掌烧灼得吱吱作响。皮肉的焦臭味一阵阵扑鼻而来。
  这是一种抽筋缩皮的刑罚,牛震寰的脸痛苦得扭曲了,先前因捆绑憋得红红的脸,现在已经被疼痛挤压成了青灰色。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下来。他紧咬着嘴唇,目眦欲裂,浑身抽搐着,然而,他还是笑笑说:“好!好滋味!不过请你们讲讲为什么要给这么高贵的赏赐!”       
  “好小子还有心开逗!好,告诉你,听说赤龙金戟又出世了吗,那是武林至宝!”
  “与这酷刑有什么关系?”
  “我等接到了赤龙金戟令,这样做便是奉命行事,不这样做,有人会用赤龙金戟废了我们的武功。”
  “就为了这个,你们就可以如此不人道,出此下三滥的手段?”
  “那有什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那你们不如一条汪汪!”
  “什么汪汪?”
  武士在一旁掩口发笑道:“汪汪就是狗呀!”
  “他娘的,死到临头你还敢讽刺大爷!来,将他拖到六层,让他见见他要救的那个婆娘!”
  毒汁侵入,加上火龙蛋酷刑的折磨,牛震寰已经昏昏然了。武士们将他拖到六层。
  他抬起沉重的脑袋,看见一根木柱上捆绑着一个女人,那女人披散着头发,显然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牛震寰出声喊了一句:“你是马莹儿?”
  木柱上的女人无力地侧了侧脸。她已经不能说话了。
  对于牛震寰来说也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邙山三恶将牛震寰和女人一起拖到了六层的窗口,向下欢呼。
  石塔下传来了呼应的回声。
  然而,就在邙山三恶兴高采烈之时,窗口突然飞进一道赤色光弧。
  没见他们反抗,没听见他们惊呼。
  只见他们浑身抽搐。
  等邙山三恶在地下痛苦地打完滚以后,渐渐地变得平静下来了,痛苦就像大海潮水一下消退,三个人突然没了先前那凶狠,一下变得像家猫一样柔顺。
  他们看见了立在他们脑袋前的那双大脚。
  顺着大脚向上看到了高高的山一样魁梧的一个人。
  “走吧!回邙山去吧,从今后好好做人,耕作度日颐养天年,记住,多行不义必自毙,多作善事自能添寿添福。”
  “活牛头”似乎不服输,然而,抬抬手,动动腿,只能长叹一声。
  他们功力已经尽失了,今后不能再横行霸道了。
  直到他们走过那人面前时,“活牛头”和天书圣手才一声惊呼:“小崽子原来是你!”
  是谁?
  是天台山再生庵那个英俊后生“天晓得”——林九龙。
  林九龙不是被骗上武当,又被劫上龙虎山,正与月贞子纠缠吗?!
  是的。确实,林九龙经历了一场心智和神思的艰难异常的大搏斗。
  却说月贞子手举金刀发疯也似地劈向再生草,口中狂呼:“还我郎来!”
  再生草一时无力躲避,情势十分危急。
  林九龙见状取出赤龙金戟,猛一用力,未等投射,赤光已然射出。
  月贞子被赤光罩住,但见赤热在她周身游走,从头走到脚。
  “当啷”一声,金刀落地。月贞子已经功力尽失,而且内筋脉络已缩移位,今后也不再可能重练新功了。
  她呆呆地站立着,只见先前娇嫩美艳的容颜在顷刻之间皱缩起来。
  面前是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婆婆。
  林九龙惊呆了,他没有想到赤龙金戟竟会有如此强大的威力,赤光一绕竟将人的功力尽行废去了。
  “孩子,发什么呆呢!”
  林九龙目送着月贞子蹒跚地走远了,那龙钟老态与先前英气风发的女魔头简直判若两人。
  “知道师尊为什么要将赤龙金戟交给你了吗,他老人家要你用它去清扫江湖邪恶,对于那些罪大恶极屡教不改者,赤龙金戟就是最有力的克星。它的玄秘之处也在于此,它可以废人功力,却不会伤生。当然掌在正义者之手,他便是正义之利器,掌在邪恶者之手,它便是邪恶的凶器。通玄真人之所以要将它放入地母之火潭淬炼,为的就是使它具有强大的闭合性。没有百年以上修为的人,是无法开启它的。刚才你用它整肃了月贞子,说明你的功力又已恢复到了百年以上。”
  “这是娘的赐予!”
  “知道师尊为什么要闭封你的脑路了吗,他赐你愚功,为的也是让你尽快博采众家之长,尽快地成长。师尊曾有一个爱徒,名叫汤祖儿,他骗得了师尊的信赖,师尊教授给了他愚功,他在江湖上行走了多年取百家之功法精华,化合成了百门功,修成了无敌天下的技艺。艺成之日,不肯归山,利禄熏心,色欲横流,投靠了朝中阉党,竟成了杀害忠良的冷血杀手。师尊考察了我们母子,知道孩子你不是那种见利忘义之徒,所以传授给你愚功,以图速成。怕你不是汤祖儿的对手,所以赠以赤龙金戟。”
  林九龙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多谢师尊厚爱,林九龙决不负他老人家一片苦心!”
  再生草道:“知道就好,你肩头担子不轻,务必不能掉以轻心。师尊为你封闭的脑路,百日自开,那时你所对过阵,过过招的一切功法,便会在你心中一一浮现,那时你再对敌,便又是一种全新的功法了。”
  他们取道鄱阳湖,直插黄山,由安庆过长江,越庐州府奔淮南、埠溪达徐州,北上兖州、泰山山东奔登州。
  一路上晓行夜宿,由于他们衣装普通,加上林九龙人生得魁梧壮硕,有这样一个仆人保驾,一般人也不敢招惹,所以没有遇到什么大麻烦。
  然而,当他们在兖州城外十里铺打尖吃饭时,意外地遇见了雁荡三怪。
  也是他们易了容换了衣服的原因,三怪没能认出他们二人来。
  再生草出了二钱银子,让酒保套出了口风,得知他们三人是要上历城柳埠神通寺去参加什么英雄会。当时他们也没引起重视,也没怀疑,只是匆匆地吃了饭,便悄悄地离开了他们。在再生草来说,是为了减少麻烦。因为在玉泉洞,他们三个与孩子们结下了过节,特别是“铁拐毒君”,他被冷心师太的索命尺夺去了一条胳膊,结下了仇,这就不能不提防他们会迁怒于林九龙。所以她不想与他们打照面,防止他们认出来。
  他们没有到泰安,再生草想起了一个故友,她领着林九龙到了徂徕山飞云浦。这儿是蒲明燕的家,蒲明燕当年比武招亲,遇上了无心登场的牛震寰,蒲明燕一见钟情,锲而不舍终于将牛震寰抓在了手上。牛震寰参与了保卫皇太子之战。皇太子登基以后,封牛震寰为忠勇王。蒲明燕也就成了王妃。
  牛震寰出自襄阳太守门下,牛太守从小对他管束甚严,养母对他教养甚笃,虽然涉足江湖以后他放浪形骸,但忠奸是辨得很清的。
  在朝为官虽然并不要他干什么事,他却依然关心国家大事。
  宣宗驾崩。
  英宗继位。
  宦官王振擅权。
  牛震寰几次上书皇帝,不料那个小儿郎竟然将奏折送给王振去批。
  王振怀恨在心,虽然恨得要死,但忌惮牛震寰是王亲国戚,加上武功盖世,轻易不敢碰他。不过奸佞有奸佞的邪道,王振摸清英宗的脾气,知道他最害怕的是怕丢失王位。于是谗言相加,放风说牛震寰居心叵测,有谋王篡位的野心,不宜久留京城。
  牛震寰听到风声,觉得伴君如伴虎,特别是皇帝身边有一班小人如狼如狈,谗言害人,眼下既动不了王振又不能去动英宗,所以,他下决心一走了之,挂了王冠,离开了王府。
  人说:人过三十岁,江湖日日远。
  牛震寰过烦了江湖那种刀头舐血的日子,厌恶武林中尔虞我诈、笑里藏刀的凶脸,以及无休止的仇杀争夺。
  那种怅然,那种失意,是任钢铁汉子也禁不住要生出的怅然和失意。
  重返江湖是不可能的,他也不愿到徂徕山飞云浦岳父家中去。但是不去也不成,蒲明燕和女儿咪咪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所以,他选了后山一处僻静之处建了一幢茅屋,起名为飞鹰山庄。就在这里当起隐士来了。
  人在山水中,寄情物外,倒也悠然,应了陶渊明的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自得其乐趣。
  女儿咪咪从小喜欢舞刀弄枪,牛震寰本不想教她武功,免得踏入江湖,也去过那腥风血雨的日子。
  蒲明燕却不这样想,她专请了教头教习咪咪武功。
  本来这种田园生活是很谐趣的,但只过了年把两年,就被意外打破了。
  那一日飞鹰山庄来了一个人,是牛震寰在朝做官时的故友王昶的儿子。王昶是宣宗朝的老臣,官拜御史。英宗亲政以后,仍然是小孩子脾气,空下来就同小太监们玩儿,而王振常常趁这个工夫,趁小皇帝玩兴正足的时候将外臣的奏章呈给英宗。你想英宗哪里会耐烦,就交给王振去办,王振就趁机营私。御史王昶见王振越来越不像话,上章痛陈宦官干扰朝政的弊端,重申太祖皇帝当年铸铁书丹券的用意。那小皇帝照例又是将奏疏交给王振去办,这还有王昶的好果子吃吗,王振矫诏将王昶下了大狱。
  这王昶和“紫面神鹰”韩德的关系甚密,韩德是牛震寰的舅舅,因此两下相熟相知相交,成了密友。
  王昶的儿子在京城四处奔走无效,遂想起牛王爷来。虽然他已挂冠离京,但毕竟是皇亲国戚,为人又正直,凭他跟自己父亲的关系,不会见死不救的。于是登门前来哭诉。
  牛震寰归依山林,立誓不再入世,既不回江湖,也不回庙堂。
  王公子哭诉虽然打动他的心弦,但他思想再三,依然不肯离开飞鹰山庄回京。倒是反过来劝王公子尽快安排全家离开京城。免得王振斩草除根,使全家遭杀身灭门之祸。王公子大骂牛震寰无情无义,枉戴天下第一侠的桂冠。就在此时王昶的二公子赶到,传来噩耗,王昶七窍流血已经死在狱中。
  王昶是被药死的,罪魁祸首不会是别人,是王振。
  王家二位公子再次痛骂牛震寰,大公子差点触阶而亡,他是以死诅咒牛震寰。
  这给牛震寰的冲击太大了。
  他出山了!
  他愤而出山!
  他发誓不除国贼誓不还飞鹰山庄。
  蒲明燕乍一见再生草高兴极了,说:“解姐姐,还是那年在汉王府分的手,一晃好多年不见了,这一回要在这儿多住几日,我放鹰召我家王爷回来。”
  再生草连连摇手道:“不了不了,我同九龙要赶到登州去。”
  “你们也是要到登州去?”蒲明燕诧异地问。
  “怎么?有人去了那里?”
  “我常常放飞鹰出去跟随我家王爷,这样日日有飞鸿往来。所以王爷的去向我这里一清二楚。他结识了一个从日本来的武士,你猜他是谁?”
  “是谁?”再生草关心地问。
  “是!是!”蒲明燕猛然省悟,她想到了解晶儿与大伯哥徐玉郎之间的微妙关系。只下了半截锯,后半截缩了回去。
  她脑子转圜的算是快的,一下岔开去说:“是个在日本长大的中国人,这一回是回来寻找自己生身父母的。”
  “喔!原来是这样。”再生草知道她这是现编的谎话,也不便戳穿,好在在登州总要见面的,那时直接问牛震寰便是。
  蒲明燕岔开了话题对再生草讲:“解姐姐,如果你们早来一日,还可以和江南的许多侠客在飞云浦见面呢!”
  “是哪些侠客?”
  “他们是我爹爹的客人,妹妹我没有出面,听家人说有龙虎山乾元真人,普陀山不肯去观音院的冷心师太,少林的智深和尚和他的五个头陀。”
  再生草甚感意外,这些江南白道人物何以也会到徂徕飞云浦来呢?她急问:“他们去了哪里?”
  “什么事使你这么紧张?”蒲明燕不无诧异。
  “好妹妹快快告诉姐姐,他们去了哪里?”
  就在此时,有庄丁来报,说是山下传来消息,历城柳埠神通寺将有英雄会。
  蒲明燕问庄丁知道不知道前两日来的乾元真人和冷心师太他们上了哪里。
  庄丁答道:“听说是去了什么寺院……”
  “是不是神通寺?”
  “对,好像是神通寺!”
  “好怪!”再生草沉思着说,“九龙,你觉得其中有没有问题?”
  林九龙想了想说:“这与雁荡三怪的去向一致,是不是文草出在神通寺。”
  “也许那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蒲明燕问道:“解姐姐,发生了什么事?”
  再生草将来时在兖州城外十里铺遇到邙山三恶的事给蒲明燕一说,蒲明燕也觉得这些人出现得有些怪。
  “好妹妹,你还听说了些什么?”
  蒲明燕道:“听他们讲是收到了什么赤龙金戟令,限他们七日以内赶到那里待命。”
  “赤龙金戟令,见鬼!赤龙金戟不是在我怀里吗,什么时候发布过赤龙金戟令?”林九龙大惑不解。
  “这有何怪,赤龙金戟在玉泉洞重新面世,江湖已经人人皆知,正因为已经重新面世,所以才有可能制造一个骗局,难道他们不会假传一道赤龙金戟令吗?”再生草作了这样的判断。她觉得无论如何要尽快赶到神通寺去。
  林九龙随着再生草赶到这神通寺,正赶上楚狂客指挥人围剿牛震寰一人。看到如此众多的高手围攻一人,再生草和林九龙心中已经气不平。看到牛震寰攻入第四层,不禁肃然起敬,以后听到牛震寰受天虚子毒汁的攻击,不由义愤填膺,再生草要林九龙无论如何不惜一切代价救下牛震寰。
  林九龙飞身跃上五层探察,未见,又飞上六层,正遇见邙山三恶用火龙蛋残酷折磨牛震寰,于是,首开赤龙金戟,发出一道无声的赤龙金戟令,连废了三个人经修了数十年的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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