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君穀〈帮会秘辛录〉

helloworld666

作者：章君穀
原载于中外杂志第一卷第三期（1967/05/01），后于时代文摘第一卷第五期（1970/12/01）重刊。收录在单行本《五通神》（尧舜出版事业有限公司, 1981）


※※※※※※※※※※※※※※※※※※※※※※※※※※※※※※

清洪兄弟相遇，不但不存敌意，患难相扶。基于此，又有所谓“先清后洪，鲤鱼跳龙；先洪后清，剥皮抽筋”的说法。这一说法又是什么意思呢？

※※※※※※※※※※※※※※※※※※※※※※※※※※※※※※

一

　　民国二十六年，抗战爆发，我家自苏州入川避难，旅程迂迥曲折，足迹几及半个中国。民国二十六年底，方始辗转抵达四川西南边陲，曾在犍为与乐山间的五通桥，人生地疏，一住两年二。嗣后又因求学和就业的关系，历遍成都、荣昌、永川、合江、重庆、泸州、叙府、万县、涪陵等各地，分别住过一段时期。大城小镇，山隈水涯，四川同胞的语言风俗与习惯，八年中我已见闻不少，其中最引我兴趣者，厥为发现了民间秘密组织──袍哥（亦即汉留）。胜利复员，沿江东下，人长大了，眼界稍宽，于是恍然袍哥只是帮会组织中的一脉，大江南北，全国各地，居然到处都有帮会的人物，他们讲义气，重然诺，早年以反清复明为己任，晚近犹仍匡助国家民族的复兴。三百年来，蔚然形成古今中外从所未有的民间秘密组织，遂引起了我探幽搜秘，正本清源，作一番有系统的研究。但是，由于帮会系属一种革命组织，具有先天性的保密本能，所谓“上不传父母，下不传妻子”，如欲了然其间种种，真是谈何容易？三十年来搜集网罗道听途说，看过几十本书，记下无数则故事。我之所获，仍然是一鳞半爪，点点滴滴，自嘲为“盲人摸象”，倒是庶几近之。

　　一月前朵云天降，得了个千戴难逢的好机会，由于一位长者的介绍，谒见了”位在洪、清两帮，乃至理门，都有崇高地位的老先生。这位老先生自十五岁起，迄今五十五年，堪称半世为革命效力，毕生为帮会尽瘁。三百年来帮会史，他早已智珠在握，谈将起来，历历如数家珍。蒙他不弃，见我暗中摸索，难有所获，于是网开一面，许我和他两度长谈，但凡我所提出的问题，只要并非接触核心，聊堪与外人道者，他都不惮其详，一一解答。这是我平生罕有的快事，因为在一问一答间，每每使我有拨云雾而见青天之感。

二

　　首先我请问：“所谓帮、会、门，这三者究竟应该怎样区分？”

　　老先生呵阿的笑，说是你问得好，舍我之外，若是换一个人，只怕还不容易答得上来。简言之，洪为会、清为帮、理为门。这也就是说：洪门会、清帮、理门（习称理教）。因为洪门是会党的组织，清帮是漕运上的粮船帮口，理门的范围不广，人数较少，只可称之为门。洪门会也有简称洪门的，那是由于洪门会的始祖系明末抗清死难忠臣洪英，称洪门者，洪英的门人也。

　　我再问：“洪门与清帮是否有所关联？”

　　答案是：“有之。原来，清帮是洪门里分出去的，‘但见金盆开花，不闻清洪分家。’明末，史可法殉难，他的“参谋长”洪英，战死于三汊河，归天之前，吩咐他的五位部将蔡德忠、方大洪、胡德帝、马超兴、李式开，来日必须为史阁部和他复仇，并且连络志士，建立洪门。以反清复明为不二职志。这五位部将便是洪门的前五祖，后来曾经到达台湾，投奔郑成功，再奉郑氏派遣，潜回国内，在全国各地散播革命种籽，发展洪门组织。浸假到了乾隆年间，清廷鉴于盗贼遍地，漕运不通，于是贴出皇榜，招探天下英雄豪杰，替他们承办漕运，输送粮米，乃有洪门弟兄翁德惠、钱德正、潘德林三人想出卧底反间之计，得到洪门弟兄的允许，公然揭了皇榜，归顺满清，另组清帮承揽漕运。其实，他们做的是反间工作，供给情报，争取财源，尤其可借清帮之名扩大组织，培养实力。佛教禅宗衣钵相传者凡六世，始祖达摩，二祖慧可，三祖僧璨，四祖道信，五祖弘忍，六祖慧能，是谓震旦六祖。六祖慧能法师俗姓卢（又谓姓罗、姓陆），新兴人，辞母迳赴黄梅东山，得法后，回南海法性寺；开东山法门，后又归寳林寺。有一天，他对僧众说：‘我从弘忍大师处受法要并传衣钵，现在我看你们信根纯熟，不必再传衣钵了，就跟你们说些法要也罢。’”

　　翌年，六祖坐化，厝塔于曹溪，即今法华寺。

　　于是，清帮创始者利用“五祖传六祖，六祖永不传”的故事，直承道统，供奉罗祖为祖师，遂组成粮船帮，亦即安清帮，简称清帮。清帮之下的每帮均设老官船一艘，供设罗祖的牌位。

　　翁、潘、钱三位洪门弟兄，自立门户，组成清帮，阳为朝廷效力，实则培养羽翼，他们犹不敢数典忘祖，自甘下流。于是提出“替天行道，带发修行”的口号。对清廷解势；替天行道是替天子行道，暗底下的意义则为替天下行道。带发修行，对清廷说是清帮中人本是罗祖弟子，原该剃去三千烦恼青丝，但是为了协助清廷维护漕运，迫不得已，唯有“带发修行”，暂留着三千青丝装装门面。于是，清帮中人可以不薙发，不留豚尾巴、长瓣子。

　　有这么一重关系，所以终清一代。清洪弟兄相遇，不但不存敌意，而且和衷共济，患难相助。基于此，又有所谓：“先清后洪，鲤鱼跳龙；先洪后清，剥皮抽筋”的说法。

　　“这一说法又是什么意思呢？”很简单，清帮的创始人，既然是甘愿投靠满清，去做反间谍工作的，那么，自此以后，两边的弟兄必须有个界限，不容骑墙跨帮，任意来往。从清帮跨入洪门，等于地下工作者摇身一变而为攻坚执锐的先锋，自有鲤鱼一登龙门声价百倍的意味。易言之，先在洪门而后入清帮，那便是阵前战将表面上向敌人倒戈，自然要处以“剥皮抽筋”的酷刑。

　　我沉吟了一两分钟，方才大胆的提出了这一问：

　　由于洪门清帮都是政治意味极为浓厚的秘密组织，您说的“鲤鱼跳龙”与“剥皮抽筋”，是否可以作这样的解释：由于在洪门的弟兄任务危险，毫无保障，而清帮中人却有“奉旨通漕”的幌子，有饷拿，有官做，得掩护，应公差，纵使被人察觉反间，按大清律例。充其量把头发剃光，还我“罗祖子弟”之身，去当和尚，清廷也是将他们无可奈何。两者相形之下，洪门弟兄自觉清帮安全稳妥，他们可能希望先洪后清，因此，洪门组织迫不得已的要用严厉律法，加以阻止。”

　　这位老先生目光闪闪的瞪着我问：

　　“你这一说，是否有所事实根据？”

　　我不安的笑说：

　　“我只是胡乱猜测而已，不过呢，以事实而言，洪门是反清复明，民族革命的主流，清帮仅只是一支反间部队。但若估量两者的声势，清末民初，即已达到洪门清帮分庭抗礼的地步，一消一长，形势乃见。世界上总没有反间人员多过战斗部队的道理。您是否以为当年倡呼口号、严禁交流的那位前辈先生，确有防患未然的真知灼见？”

　　久久，这位老先生喟然长叹的说：

　　“你很聪明。”

　　“不敢当。”我诚心诚意的答。再请教他老人家一个问题：

　　“为什么？清帮以师徒递传，而洪门却一字并肩，统以兄弟相称？”

　　清帮源自洪门，照说，他们也应该像洪门一样的不分彼此，一体兄弟相称。但是，你需晓得，清帮是反间工作者，他们只能随机应变的斗智，不可任性恣意的逞能。既然说是尊奉罗祖，衣钵相传，便必须讲究释门的班辈。这一点，清帮和洪门，自然是大大的不同。

三

　　“请教，洪门中人率以兄弟相称，其间是否又有什么掌故呢？”

　　当然有。事过境迁，我不妨稍事泄露给你听。我先问你，你可曾听说过：‘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这个说法吗？”

　　“抗战初起我便曾听到有人这么说。不过，后来兵役当局很巧妙的改为：‘好铁要打钉，好男要当兵’了。”

　　“你记得不错，但是，你恐怕不曾想到，原先的那两句，是统兵入关，夺我大明天下的清军统帅多尔衮所散播的。”

　　“啊？”

　　当年，满清为了入主中原，减少抗力，不惜散布谣诼，藉以瓦解华夏民族的士气民心。多尔衮害怕炎黄子孙奋起从军，驱除异族，特意散播“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的说法。当时，郑成功正自荷兰人手中夺回台湾，整军经武，锐意经营，大明崇祯末科四十八名进士，如黄梨洲等均在他的帐下运筹帷幄，力图匡复。听到多尔衮的恶意污酸，于是黄梨洲等人筹思对策，有一天，黄梨洲兴冲冲的告诉郑成功说：

　　“不要紧，从此以后我们不招兵，我们招弟兄。”

　　“这便是洪门弟兄制的由来？”

　　“于是，郑成功乃在金台山、明远堂，大开香堂，招揽弟兄，歃血为盟，誓以反清复明为职志。转瞬之间，台湾豪杰争相投效，跨海而来义不帝清的孤臣孽子，络绎于途。”

　　“除了清帮、洪门而外，又有所谓汉留，不知又是渊源何自？”

　　“首创者还是国姓爷郑成功。”

　　“可否详予解说？”

　　“可以的。──当年，郑成功在黄梨洲等人策划经营之下，开金台山，立明远堂。他当时别出心裁，为党人志士定了三个派名。音同字不同，意义却各有所别。如汉刘，系指身份地位稍高的党人，意指大汉皇裔刘备，如汉留，如汉流，等而下之，忠义则一。郑成功以桃园三结义作为仁人志士精神之鼓舞，用意至深，兼且对于洪门五祖蔡德忠、方大洪、胡德帝、马超兴、李式开等人具有刺激鼓舞之作用。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三位异姓手足犹能分茅列土，在群雄割据，天下滔滔中打开一个局面，五祖的人数比刘关张多了五分之二，何患大事不成？”

　　“清洪二帮，为了严守秘密，以策安全，帮会中人，讲究口传心授，对于宗旨、帮规、各种仪式，联络暗语，尽量以不形诸文字为原则，然则何以又有“有宝献寳，无寳盘考’的一说？所谓‘寳’，是否帮中人士所执的凭证？”

　　“是的，‘寳’，亦云‘金不换’，早先曾是帮中人士的身份证件。‘有寳传寳’，意思是联络时应该缴验凭证。不过，后来在雍正年间，满清官兵全面捕杀帮会中人，他们搜获了盖在‘寳’上的一颗印信，自此一抓到身上带‘寳’的，立刻就地正法，于是帮会中人失却了印，也就没有了‘寳’。无可奈何，只好用‘口传心授’的方式，订下许多联络暗语，这便叫做‘无寳盘考’。”

　　说到这里，还有一段悲壮的插曲，雍正年间大事捕杀党人，清廷发现党人之多，遍布全国，他们前或后继，引颈就戮，杀得满人心惊手颤，心想总不能把汉人全都杀光了吧。所以他们想出一个妥协之道，变通办法，在州府县厅，各级衙门，大门外放一只木箱，不便公开揭示，却是暗中散布消息：但凡有“误”入帮会者，只要把所携的“寳”，投入箱中，就此免予追究。由这件事，便可知道帮会的声势是何等浩大。

四

何谓“衣钵？”

　　“清帮人士所指的衣钵，系由始祖达摩法师，从西方传来中土，一宗法钵，一件袈裟，如斯而已。达摩法师是南北朝时代的高僧，天竺人（按即印度），梁武帚萧衍曾经把他迎到金陵（今南京），大谈佛理，后来他渡江到魏国，卓锡嵩山少林寺，面壁九年，羽化登仙，他是禅宗的创始者，同时也被清帮尊为始祖。”

　　“为什么清帮尊称达摩为西方念九祖，东土第一祖？据说清帮开香堂收门徒的时候，在达摩位畔，要悬这么四句七言诗：‘达摩西来一字无，全凭心意用工夫；若寻纸上六字法，笔尖蘸干洞庭湖。’”

　　“问得高明，问得内行！我愿为你细细解说。”

　　──第一，达摩祖师是印度香枝王的三太子，佛教自创始者释迦牟尼付嘱佛门十哲之首的大弟子大迦叶（中国人称为领光胜尊），是为第一祖。由大迦叶（时当我国周朝）再往下传，凡二十八传而至达摩祖师。因此，达摩祖师是西方的第二十九世祖。

　　第二，达摩祖师在我国南北朝时东来，他由印度乘船驶抵广州，只携一宗法钵，一袭袈裟，其后被梁武帝萧衍迎到南京，转赴嵩山少林寺卓锡，成为佛教禅宗的大师。同时他又是我国禅宗的首创者，因此，清帮尊他为“东土第一祖”。

　　第三，你说的那四句诗，──正由于禅宗主张“佛之心印”亦即“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经典不必形诸文字，是谓“顿门”，又名“心宗”。故所以这四句诗是说达摩自西方来一字不带，佛法传授之间全凭心意（略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六字法”，指的是六字真言，六字陀罗尼，亦即我国人信仰的“南无阿弥陀佛”，不分僧俗，脱口而出，在此表示佛理。诗中说得很明白，禅宗传授佛法，并无片言只字──你若是想从纸上去探求佛法，那怕笔尖把一望无垠的洞庭湖水全给蘸干了，依然无法办到。”

　　“清帮崇奉的始祖达摩是印度人，自达摩祖师以下，二祖三祖以至六祖，有否可传的事迹呢？”

　　“二祖慧可，起先法号神光，南北朝时北魏洛阳人，达摩祖师在嵩山少林寺面壁潜修，慧可诚心求道，跪在雪地，夜间左臂冻僵，竟然断掉。达摩祖师为他的虔诚感动，收他为继承衣钵的弟子，改名慧可，成为禅宗第二代祖。

　　五祖弘忍法师，湖北黄梅人，先在破头山当‘栽松行者’，老化复生，遇见四祖方始得度。

　　六祖慧能，岭南人，师事五祖弘忍法师，接受五祖卓锡的寳林寺，地在韶州曹溪山，因此他成为‘南宗’之祖，慧能法师的弟子最多，寿考最高，他死在唐玄宗时，享龄七十六岁，唐宪宗谥为大鉴禅师。

　　这是禅宗六祖中声名之较著者。”
五

　　“佛教禅宗又有南北宗之别，是否就从六祖起始的呢？”

　　“是的，佛教禅宗自五祖以后，传到六祖，于是又有南宗、北宗两大系统。南宗是六祖创始，其下分为五派：即所谓临济宗、沩仰宗、云门宗、法眼宗、曹洞宗。北宗呢？则为神秀法师所创。南北两宗得法虽一，而开导不同，因此有南顿北渐之别，又称南能北秀。能，是慧能，秀，系神秀。”

　　“‘南顿北渐’，作何解释呢？”

　　“慧能法师卓锡韶州曹溪山寳林寺，地在岭南。神秀法师则在北方宣扬佛法，神秀有一名门人叫普寂，他僭尊神秀为六祖，自称七祖。神秀、慧能都是五祖弘忍的徒弟，弘忍传衣钵给慧能，神秀自立门户，他的徒弟普寂又僭越正统，使得禅宗有了伪六祖，甚至伪七祖。慧能不愿肇起佛门的争竞，‘兄弟’阅墙，于是他甘于忍让，将五祖传授给他的衣钵收藏起来，宣称从此只授‘法要’，不再传衣钵了。这样一来，‘南宗’显已停顿，而‘北宗’却大有浸渐之势，就如此这般产生‘南顿北渐’的名词。”

　　“神秀法师又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神秀法师是唐朝的高僧，他不曾接受五祖弘忍的衣钵，却亦受了禅宗的心印。弘忍圆寂以后，他到湖北江陵的当阳山，道誉广及四海，武则天请他到京师，乘坐轿子上殿见驾，甚至御驾跪迎。神龙二年神秀法师圆寂，敕谥大通禅师。

六

　　“清帮对于‘天地君亲师’，各有什么诠注解释？”

　　“清帮说天有八仪：日、月、星、宿、风、云、雷、雨。地有八容：山、河、草、木、胎、卵、湿、化。君有八德：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亲有八恩：生、养、慈、覆、扶、教、培、宽。师有八道：访、求、得、悟、修、守、成、了。凡此都可以说是清帮人士的宇宙观与人生观，称之为清帮哲学，也不为过。”

　　“是不是还有另为诠注的三句话，听说是‘正大光明，三玄三要，义气千秋’？”

　　“有的有的，让我一一说给你听。‘正’，正道普渡群迷。‘大’，大哉安清无比（清帮又称安清帮，纯为瞒混敷衍清廷所使然）。‘光’，光华照耀大地。‘明’，明心见性无为。”

　　“至于‘三玄三要’，则为“三”，三祖灵光尚在（指创始清帮的翁钱潘三祖）。‘玄’，玄妙尽藏百骸。‘三’，三帮九代根脉。“代’，要传百年百代。


　　“义气千秋”呢，是为；“义”，义念六字大法（南无阿弥陀佛，表示是佛门禅宗一脉相传。“气”，气象弥放六合。“千”，千载一脉相同。“秋”，秋水长天一色。

　　清帮帮规，两百多年来传诵纷纭，莫衷一是。捷我所知，则实有“帮规”、“旱码头十大帮规”、“禁止”、“戒律”、“谨遵”等五种，每种各有十条，对吗？

　　“对极了，不过，你搜集资料周全，仍还遗漏了一项，即为“十二必须”。”

　　“能否逐一见示其详，留供未来史家记载呢？”

　　“可以的。因为凡此‘帮规’、‘戒律’，都是劝人为善，严禁怙恶。你记下来，发表出来，对于世道人心，必将大有补益。”

　　“先说十大帮规──
　　一、不准欺师灭祖。
　　二、不准藐视前人。
　　三、不准扒灰捣笼。
　　四、不准奸盗淫邪。
　　五、不准江湖乱道。
　　六、不准引水代跳。
　　七、不准搅乱帮规。
　　八、不准以卑为尊。
　　九、不准开闸放水。
　一○、不准欺软凌弱。

　　再讲“安清旱码头十大帮规”──
　　一、不准欺师灭祖。
　　二、不准不孝双亲。
　　三、不准藐视前人。
　　四、不准盗卖安清。
　　五、不准仗势欺人。
　　六、不准引匪入道。
　　七、不准违犯国法。
　　八、不准捣乱帮规。
　　九、不准投拜二师。
　一○、不准记名入人。

　　再说“安清十大禁止”──
　　一、禁止父子同拜一师。
　　二、禁止师过方徒又拜师。
　　三、禁止一徒连投二师。
　　四、禁止关山门再收弟子。
　　五、禁止徒不收之人竟由师收。
　　六、禁止兄长为师弟为徒。
　　七、禁止本帮引进本帮。
　　八、禁止进道徒辱骂同道。
　　九、禁止师过方徒代收人。
　一○、禁止香头高不准自高。

　　且将“安清十大戒律”公开──
　　一、戒万恶淫乱。
　　二、戒断路行凶。
　　三、戒偷盗财物。
　　四、戒邪言咒语。
　　五、戒讼棍害人。
　　六、戒毒药害生。
　　七、戒假正欺人。
　　八、戒倚众欺寡。
　　九、戒倚大欺小。
　一○、戒贪酒吸烟。

　　再则，便是安清帮的十大“谨遵”了──
　　一、要孝顺父母。
　　二、要热心从事。
　　三、要尊敬长上。
　　四、要兄宽弟忍。
　　五、要夫妇和顺。
　　六、要和睦乡邻。
　　七、要交友有信。
　　八、要正心修身。
　　九、要时行方便。
　　一○、要福慧双修。

　　最后，则为“安清十二必须”──
　　一、子必须孝顺。
　　二、亲必须慈爱。
　　三、主必须恭谨。
　　四、客必须忠义。
　　五、夫必须淳良。
　　六、妻必须柔顺。
　　七、兄弟必须友爱。
　　八、朋友必须选择。
　　九、师弟必须恩厚。
　一○、佛圣必须敬事。
　一一、祖师必须奉养。
　一二、报应必须确信。”

七

　　听说安清进帮也有证书？

　　“不叫进帮，叫做进道。进道是有证书的，证书又名‘海底’，──也可以说它是‘寳’。‘寳’、‘海底’、‘证书’，三位一体。”

　　“请问，它可有格式吗？”

　　“怎么没有，你且听我念给你听──

　　安清进道（海底）证书。

　　为发给安清进道证书事×××字第×××号。”

　　“照得安清道系佛门临济禅师演派人世，持戒为法，以纲常伦纪规矩仪注船只旗号为本，凡进道均须严格遵守，不得违背。祖训今查口口口进道于玆，忠实虔诚，言行无过，资格品行尚属相符，合行此书，以资证明。须至安清进道证书者。

　　右给□□□帮□字班弟子□收执。
（附发通漕汇海一部）　　　　引进师□□□签认
　　　　　　　　　　　　　　本命师□□□签认
　　　　　　　　　　　　　　传道师□□□签认

中华民国　　年　　月　　日发给。”

（按：临济禅师即慧能六祖派下的第一宗。源出六祖的弟子怀让，怀让传马祖、再传百丈、黄蘗，黄蘗传临济义玄禅师，他住在镇州淳沱河畔，倡三玄三要之说，用棒喝。三玄者，体中玄，句中玄，玄中玄，是为三玄门。三玄中又各有三要门，即言前之旨理，究竟直说智，方便是也。）

　　请问，清帮金祖演传的二十四代法字，亦即世俗所称的排名辈份，是否就到“学”字辈为止？再则，每一法字，究竟代表何种意义？

　　清帮法字不止二十四代，它分为“前”“后”“续”三部分，每一部分各有二十四代，因此共有七十二代。每一代的代字，都有极深的涵意，试为列述如下：

　　金祖演传前二十四代法字：

　　淸（淸心秉正），靜（靜坐常思），道（道德修眞），德（德配天地），文（文昌化解），成（成其正果），佛（佛心皈一），法（法渡無邊），仁（仁義永遠），倫（倫常在懷），智（智勇雙全），慧（慧思普渡），本（本枝茂盛），來（來歷淸白），自（自心悔悟），信（信用爲根），元（元初自始），明（明心見性），興（興家立業），禮（禮門義路），大（大發慈悲），通（通行我國），悟（悟道誠心），學（學正修成）。

　　后二十四代法字则为：

　　萬（萬敎歸一），象（象註先天），依（依歸佛門），皈（皈敬三寳），戒（戒謹受規），律（律始黃鐘），傳（傳道自西），寳（寳象佛法），化（化及衆生），渡（渡衆善緣），心（心存正直），囘（囘頭是岸），普（普渡衆生），門（門路正大），開（開發善緣），放（放生爲善），廣（廣大無邊），照（照及萬方），乾（乾元為首），坤（坤德載物），代（代代傳留），髮（髮繫大道），修（修身為本），行（行孝爲先）。

　　还有王降祖（文升）演传的续二十四代法字呢──

　　緖（緒統義氣），結（結合善緣），崑（崑山美玉），計（計巧傳眞），山（山海似門），芮（芮藏玉蘊），克（克己復禮），勤（勤儉爲能），宣（宣揚道義），華（華夏維新），轉（轉運大法），忱（忱謝佛恩），慶（慶祝東土），兆（兆豐延年），報（報答天府），魁（魁星在極），宜（宜勤宜儉），執（執中守正），應（應知天命），存（存心濟世），挽（挽救狂瀾），香（香煙不斷），同（同舟共濟），流（流傳安淸）。

　　和这位老先生两度长谈，为时都在两三小时以上，前述种种，都是笔者若干年来闻所未闻的帮会秘辛，相信前人也不曾有过详确的纪载，谨先录下，用作读者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