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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 向恺然(不肖生)全集之始于民国5年初载短篇集[校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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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3-4 08:19:1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剑飘东半剑西 于 2023-5-2 07:39 编辑

§17
                                快   婿   断   指
                                 作者:向恺然
        (初载于《红玫瑰》1924年第1卷第12期页码为51-58)

   
       十五年前,上海一般长三堂子里面,只要这家的排场略为阔绰,姑娘略为时髦些儿的,房中多半悬挂一种字体略似《瘗鹤铭》①的对联,或屏条,或横幅。对联每每用嵌字格,将这家时髦姑娘的名字嵌在上面。下款都是写着韦馘。
   
       这韦馘在当时,无人不知道他是一个风流才子。人物既生得漂亮,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又无所不能;更写得一手好指头书,能使人一点儿瞧不出是用指头写的。他本是一个贵家公子出身,兼有以上几种资格,当然在社会上能得着一大部分人的称道。
       堂子里能得着这般好资格的嫖客光顾,其欢迎热烈高到一百二十度,自不须说得。不过社会上一大部分人和堂子里时髦姑娘,都只知道韦馘是个富贵公子当中有才华的,却少有人知道他的武艺更在他文才之上呢!
   
       他当少年时候,不但喜嫖,并且喜赌。他赌钱的本领不高,气魄倒是很大。因毕竟是个公子哥儿出身,不知道物力艰难,每赌得手滑的时候,一注输去几百几千。在旁人看了,替他摇头吐舌,而在他自己,毫不措意。有时赢上几百几千,他也只当是傥来之物,随手挥霍,可以于顷刻之间散一个干净。他平生最羡慕李白的人品才情,说千古有气魄的文人,就只李白一个,余子都碌碌不足齿数。
   
       他原籍是广西,广西的民俗强悍,从来在西南各省之上。广西多山,而所有的山,又都生得嶒崚峻削,剔透玲珑。即不曾到过广西的人,只要读过柳柳州的文集,广西山水的好处,也就可以想像而得其大概了。不过广西山水的好处,在柳柳州生当太平的时候,就可以供文人的游览、词客的吟咏。
       自元明清以来,中原丧乱。有些儿抱负和能耐的人,不甘心屈服在异族专横之下,就利用这些山水幽深的地方,秘密团结志趣相同的人,为无形的割据。不奉政令,不纳赋税。历朝数百年来,在广西一省之内,像这一类的团结,可以说无地不有,无时不有。
       当时的官府,固然拿这一类团结的人,当强盗看待。便是本地一般驯懦的百姓,也习焉不察,跟着官府指这类人为强盗。于是广西的强盗,数百年来都是势力逼于全省;久而久之,绿林两个字,就成了这类人的专门头衔。便是这类人的自身,习久也忘了本来,也以绿林豪杰自命。既没了政治的思想、种族的观念,徒然恃强结合,违抗政令。
       本来要说不是强盗,也说不过去。并且有时杀人放火,打家劫舍起来,和从来落草的强盗一般行径。官府不待说有保护地方治安的责任,但是广西的官府,对于这种责任是历来不肯完全担负的。就因为山水深幽,派兵剿捕这些绿林,想剿一个根株尽绝,绝对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
       在一般心目中只知道想发财的官府,固然不肯劳神费力,干这样讨好百姓不讨好上司的笨事。即间有一两个肯在百姓身上着想的官儿,一鼓作气的提兵调将,捕剿绿林;然绿林在广西的势力,既是根深柢固,好容易说到去捕剿他们,军官一个不留神反被绿林打得弃甲曳兵而走的事,倒是寻常得很。有了几次官军捕剿绿林的榜样,还有谁肯当这种呆子呢?
      做官的只求绿林不打劫到衙门里来,哪怕就在靠衙门的左邻右舍杀人放火,可以装聋作哑的时候,也就不闻不问的了。百姓既照例得不着官府的保护,迫于自卫,也只得将三村五寨的人团结起来,有钱的出钱购办些武器,体力强壮的操练些武艺,是这么团结自卫。力量薄弱些儿的绿林,也就不敢来尝试了。
因为有这种团结自卫的关系,民俗自然强悍起来。
   
       韦馘生长在这种团体之中,又生成豪迈的性质,因少时就羡慕李白,所以于读书之外,并研究剑术。不过韦馘研究剑术目的不在和人较量,以故研究了好几年,不曾有一次向人表示过,外人也少有知道的。
   
       做杭州运司的程群,是两榜出身,很有点学问。不知如何看见了韦馘的诗文,大加欣赏。知道韦馘还不曾定婚,程群有个女儿,也是生得秀外慧中,程群异常爱惜。从小就带在自己身边教读,十三四岁的时候,已是文学斐然了。女儿越好的,择婿越不容易。程群为这个女儿,到处留神物色快婿。
   
       真是天成佳偶,恰巧遇了韦馘这种全才的人物。韦馘也知道程家小姐不是寻常闺秀可比,经程家一托人说合,韦家便答应了。只是程群的夫人觉得杭州离广西太远,自己女儿出嫁要行这远的道路,沿途不免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遂和程群商量,托媒人要求韦馘来杭州入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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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3-4 08:21:3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剑飘东半剑西 于 2023-5-2 07:40 编辑

        这种要求,韦家当然没有不应允的道理,于是韦馘便因入赘到了杭州。程群恐韦馘住在外面,招待难得周到,要韦馘径到运司衙门里住着,等候婚期。韦馘既是个生性豪迈的人,并不推辞。一到杭州,就直入运司衙门下榻。
       程群看了这样的女婿,心中自是十二分的快慰。因韦馘到杭州的时候,距离结婚的喜期还有十来日。程群恐怕这十来日当中,韦馘受新亲的拘束,不甚舒服,自己便不大和韦馘见面。特地指派了几个很漂亮的属员,专一陪伴韦馘消遣。
   
       这几个受了程群指派的人,其招待韦馘之殷勤,是不消说的了。凡是韦馘所欢喜的玩意儿,无不曲意体贴,以求能得韦馘的欢心。就只一个嫖字,不敢引韦馘入胜。嫖以外的行乐方法,应有尽有。就中尤以赌为最厉害。
      韦馘初到时,还自己觉得是来入赘做新郎的,一切举动都很客气些儿。就是他生平最爱的赌博,从场下注,也不拿出平日在家乡豪赌的样子来。赌来赌去,赌到几日之后,渐渐的赌得忘形了,哪里再按纳得住性子。三百两一注,五百两一注,只图赌得痛快,什么也不知道顾虑。他身边带来的银钱,本也不少,然不论带了若干,如何能经得起他这般豪赌呢?
       他赌钱的手段,前面已说了,原不大高明,将带来做结婚时正项开支的银钱,泥砂也似的输了出去。一般奉命陪伴他的人,虽未必有想赢他钱的心思,然他正式输了出来,决没有无端退还给他的道理。韦馘是何等要强的人,也断然做不出要赢家退包的事。
   
       这回韦馘赌到半夜,输到半夜。同赌的都以为韦馘手中还有钱,其实已是输得一干二净了。韦馘正做着宝官,同赌的压下的注不小,一边极轻,一边极重。韦馘存着侥幸的心思,暗揣开出轻门来便好了,不肯示弱将宝一手揭去。谁知赌神竟好像要韦馘坍台的一般,偏偏开出来的是重门。韦馘一时赔不出钱来,这才急了。
       但是生性要强的人始终不肯当着人示弱,即对同赌的说道:“请大家等一会,我去拿了钱就来。”说着,约计了一个数目,须四五百两银子。这些人不敢使韦馘为难,齐说不要紧,留到明日玩的时候再算罢。这时韦馘口里虽说去拿钱的话,然带来的钱既输光了,为人在客,一时又到哪里去拿钱呢?见这些人如此说,也只好就此下台,收拾安歇了。
   
       一个人睡在床上,想起赌钱的情形,又是懊悔又是着急。懊悔是把带来做正用的钱输光了,喜期在即,不能着人去家乡赶钱;着急是该了赌博账,不还给人面子上过不去,越想越睡不着。思量我初到此地,除了这里以外,别无可以通融的亲友。岳父母虽是有钱,但我如何能丢这面子去向他开口。岳父母以外的人,更是不用说的了。韦馘想到这里不由得急得坐了起来。
   
       猛然间心中一动,便得了一个计较。暗想我听说程家小姐甚是贤淑,我何不趁这时全衙门的人都睡着了,就去小姐房中要求她为我设法呢?她和我虽不曾成亲,然我毕竟是她的丈夫,她不能不替我设法顾面子,并决不至将我去要求她的事,向人泄露。韦馘自觉计算不差,即时更换了一套黑色的短衣服,施展出平生本领来,从窗眼里一跃上了屋檐,穿梁越脊,直到上房。
       寻着了小姐的闺闼,撬窗蹿了进去。将灯光剔亮,一手执灯,一手将绣帏撩起,轻轻唤了声小姐。程小姐正面朝里睡着,被唤得惊醒起来。回头一看,见是一个面生男子,立在床前。正待喊救,韦馘已急忙说道:“我是韦馘,请小姐不用惊怕。我夤夜到小姐这里来,自知无礼,只是有万不得已的事,不由我避嫌不来,望小姐原谅。”
       程小姐翻身坐起来,听说就是自己的未婚丈夫,看容貌听谈吐也能知道不是个来行强暴的人,惊怕的心虽立时减去了大半,然害羞的心也立时充分的发生了。照例低着头,红着脸,一句话也回答不出。韦馘紧接着说道:“详细情形,等到某日以后,再和小姐说明,此时来不及多说了。我今晚在这里和某某几人赌钱,把带来的用费都输光了。还该了某某四百两银子的账。要顾我自己和小姐的面子,势不能不从速还给人;又不能向别人去借,因此惟有到小姐这里来,小姐快替我设法。顾全这次的颜面。”
       程小姐听韦馘这么说,没奈何只得回答道:“我这房里所有的,仅有三百多两银子,要得急,只好拿首饰去凑。银子在那第三口皮箱里。”
       韦馘一看那皮箱有锁锁着,也来不及问程小姐讨钥匙,放下灯来走过去只一捻,锁便随手落了下来,开箱取出银两往怀中一揣。程小姐已从手腕上取下两副金镯,搁在床缘上。韦馘也拿起来揣了,将要踊身上屋,忽然又动了个念头,回身对程小姐说道:“求小姐不要以我这种行径过于无赖,搁在心里着急。我从此以后决不敢再赌钱了。小姐或者不相信我这话,以为靠不住,我留一件信物在小姐这里,好教小姐放心。”
       说完一口将左手的小指头咬了下来,血淋淋的放在桌上。那指头还在桌上跳了几跳。韦馘已一跃上了房屋,由原路回到自己房里,裹了伤指安歇。
       次日,换了金镯,归还赌账。
       从此果一生不再赌钱。
                                                                                                                                         [三校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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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赋_半剑飘东半剑西  注:
①        《瘗鹤铭》是作者传说为王羲之或陶弘景的楷书摩崖石刻,全铭结构独具匠心,被历代书家推为“大字之祖”。此处意指所陈列作品的书法是楷书且整体结构颇为合理、值得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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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3-4 08:24:3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剑飘东半剑西 于 2023-5-2 07:43 编辑

§18
                                 鬎     福      生
                                 作者:向恺然
       (初载于《红玫瑰》1924年第一卷第17页码为11-12)

   
       常熟人没有不知道鬎福生的。鬎福生究竟姓什么,知道的却很少。因他是个鬎鬁头,名字叫做福生,所以一般人都顺口叫他鬎福生。他也不见怪,叫来叫去叫开了。于是常熟人只知道鬎福生,不知道鬎福生究竟姓什么。
       有不认识他的人,当面请教他的姓名,他总是指着自己的脑袋说道:鬎福生便是我。鬎福生虽则是有名的鬎鬁头,然头顶上并不是完全光溜溜的没有头发,不过稀稀朗朗的,仅能结成一条大指拇粗细的辫子罢了。
   
       鬎福生家里没多的产业,世代务农。鬎福生天生的一副铜筋铁骨,从小见同乡的人练武艺,他也就跟着练武艺。他生性学一切的手艺都显得笨拙异常,任什么艺业学不会,惟有武艺,一学便会,并比较一般同学的都容易精巧。
      普通拳教师,寻常教徒弟三年五载还不能卒业;教鬎福生不过半年,就教不下去了。鬎福生的性情很和易,寻常拳教师带徒弟,徒弟只愁自己的本领打不过师傅,若打得过时,少有不打倒师傅,好自己得声名的。
       鬎福生却不然,尽管他自己的本领练得比师傅高强,断不肯与师傅认真交手。做他师傅的到了那时候,料知敌不过鬎福生了,多是自行告退。
   
       鬎福生既是生性与武艺相近,差不多拿武艺当第二生命了,行止坐卧,无不是他练武艺的时候。和他同在一块儿练武的有六七个人,时常同在一块儿玩耍。
   
常熟彭家桥是一道有名的大石桥。桥下的河流很急,桥身离河面有一丈多高下。小船走桥下经过,可以不将船桅眠倒。那桥宽足有两丈。鬎福生当二十多岁的时候,最喜干顽皮的事,一面自己操练武功,一面使人惊骇。
       每每爬上一株枝叶最繁盛的树,拣极高的一根桠枝,仰面朝天睡在枝上。等到有人打树底下经过的时候,猛然一个翻身跌落下来,刚刚跌在这人面前二三尺远近,把这人吓一大跳,他却行所无事地立起身来走了。似这么干了多少次,把远近的人都弄得司空见惯,不以为奇了。
       他就改变方法,和几个同练武的伙伴商量道:“陆地上的人于今都不怕我吓了,我打算改了吓水里的人。”
       同伙问道:“水里的人将怎生去吓他们呢?”
       鬎福生道:“我有办法,不过我一个人不行,得你们帮着我干。你们站在彭家桥上,将我的辫子握牢,我的身体悬空吊着。你们只紧紧的握住不动。我自会打秋千也似的晃荡起来。等到河里的船走桥底下经过,船头已到了桥那边,你们一面吆喝着,一面听我用暗号打招呼。我的暗号一发出来,你们赶紧把手一松,我趁势翻一个跟斗,跌落在下面船头上,怕不把船上的人吓他一个半死啊!”
       同伙的踌蹰道:“这把戏好是好,只怕太险了些。你说等船头已到了桥那边,我们才松手,你要跌落在船头上,不是一个跟头也跟在半空翻到桥那边吗?”
       鬎福生点头道:“自然要那么才有趣,才能吓倒人。若就这么跌落下去,算得了什么呢?不过一个跟斗翻到桥那边很容易,所难的就在你们松手须松的得劲,我才好趁势翻过去。所以你们一面打着吆喝得一面细听我的暗号。这把戏一点儿不险,比从树上翻下来还要稳当些。即算弄得不好,一下不曾正正的落到人船头,掉在河里,有什么要紧。”
   
      他这几个同伙的顽皮的程度,也和他差不多。听这种吓人的新奇方法,当然没有不赞成的道理,于是就依着鬎福生的计划。终日在彭家桥上,惊吓往来的船户。鬎福生的辫子既只有大拇指粗细,就凭这一点儿粗细的辫子,将鬎福生的伟大躯体吊起来,更要打秋千似的来回荡动,打桥底下经过的船只看了这情形,自免不了要代鬎福生担心。
       恐怕那条小辫子一断,或在桥上握住小辫子的人一个站立不牢,这一跤掼下来,怕不掼个半死。谁也想不到鬎福生正是有意要掼跌下去。鬎福生每次掼到人船头上,无不把船上的人吓得惊慌失措的,都以为这下子不得了,船上要遭人命了。及至大家赶到船头来扶鬎福生时,鬎福生已就地一滚,翻身钻进河里去了。
       江河中不比陆地,陆地不当要道的所在,所来往的多是近处人。曾受过鬎福生从树枝上跌下来的惊吓的,宣传的不远。后来经三江五湖的船户一宣传,鬎福生三个字知道的人便日渐增多了。然鬎福生并非有意沽名,只是生成的顽皮性质罢了。
   
       是这么闹了半年几个月,鬎福生又觉得闹厌了,就是几个同伙的人也各人因各人的生活问题,渐渐的不能聚在一块儿顽皮了。鬎福生孤冷冷的一个人,就请石匠造了几把大大小小的石锁,每日独自在大门前草地上用手抓住石锁,尽力向空投去。落下来又用手抓住,不使落地。
       石锁最小的五十斤,最大的三百斤。凡事熟能生巧,投石锁原是个极笨的方法,而鬎福生只因练习的时间长远,竟练出一身的解数来。能将百多斤的石锁,手抛脚接,头撞肩承。抛球也似的抛得浑身乱转,使立在旁边看的人没一个不替他胆战心惊。
   
       这日鬎福生正在抛石锁的时候,好几个看的当中,忽有一个背驮包裹的大汉,冷笑了一声说道:“鬎福生的本领就只会这个吗?嗄,这有限啊!”
       鬎福生听居然有人敢当面讥嘲他,连忙停了手,看那大汉生得浓眉大眼,脸肉横生,身上短衣贴肉,脚穿麻绊草鞋,头戴翻边草帽,背上驮一个黄色包袱,就是完全不懂得武艺的人看了,也可以断定这汉子是个很强霸的人。鬎福生一见,便知道是在江湖上求师访友,闻自己的名前来探看的。
       随将手中百二十斤的石锁举起来掼将过去,口里说了句:“看你的!”
       只见那大汉不慌不忙的一伸手便将石锁接住了。鬎福生心想这东西能接得住我的石锁,本领也就可观的了,倒得显点儿真才实学给他瞧瞧。心里正如此思量着,大汉已举石锁迎头劈过来,比流星还快。
       鬎福生自料这一锁难受,疾忙使出他自己平生最得意的旋风扫腿来,将头一低,一个旋风扫腿扫了两丈多远。大汉立不住脚,被扫得掼了一个跟斗。跳起来向鬎福生拱手,连说了几声佩服,扬长而去。自后再没有敢来动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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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3-4 08:25:56 | 显示全部楼层

       那时有个姓张的统领,驻扎常熟。军纪极坏。张统领本人,更是无恶不作。张统领年纪四十多岁,最会骑马,不问什么劣马,张统领无不一骑便服。派人四处打听,只看哪家养了好马,总得千方百计弄到他营里来。有时连鞍辔都不要,就骑着光背马,东冲西突,附近的禾苗菽麦,时常被张统领的马践踏得颗粒无收。
       老人小孩在路上躲闪不及,被马冲倒在地,或轻伤或因伤致命的,也不知有过多少。张统领骑马冲倒了人,不但不停马,连正眼也不看一看,两腿一紧,追风逐电一般的去了。一个统领的威势,在一般小百姓看了,当然都觉得大的了不得,谁敢不忍气吞声的,自认晦气呢?
   
       这日张统领独自骑了一匹新得来的青马,一个趟子放了六十多里。归途缓缓的行走,正走到一所茅屋的门口,忽然从门里跳出一只大花狗来,那狗极猛恶,蹿到马跟前,在马的前腿上咬了一口。马负痛将前腿一起,只后腿着地,身体竖起来。张统领一则因放了六十多里路的趟子,有些疲乏;二则不提防有这般大胆的狗,竟敢咬统领的马。来不及使劲已被掀下了马,并肘膝都跌破了皮。
       张统领这一气真非同小可,跳起来拔出腰间所佩带的马刀,满拟一刀将那狗砍死。只是那狗自咬过了那一口之后,好像自知犯了罪似的,早已亸着尾巴跑的不知去向了。张统领看那马的前腿,被狗咬破了一大块皮毛,流出血来,更是怒不可遏。
       提刀冲进茅屋,恨不得杀死那狗的主人。无奈冲进门,一个人也没有,只一个才周岁的小孩子,睡在摇篮里面。张统领恨极了,也不暇思索,竟提起刀来对准那全无知识的小孩,就是一刀劈下。可怜那小孩还在襁褓之中,便做了刀头之鬼,连一声都不曾哭出。
       张统领劈死了摇篮中小孩,看了那种手足乱动的惨状,不由得天良发现,顿时后悔起来。然小孩既经劈死,后悔有什么用处。当下不敢停留,恐怕小孩的父母出来,难以脱身。连忙退出门外,才一跃上马背,打算如飞逃走。一听不好了,门里已发出了哭声。
       接着就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一面哭喊,一面追了出来。张统领到这时哪敢迟疑,就用刀背在马臀上拍了两下,头也不回的飞跑。耳里听得那妇人紧跟着马后,边追边哭。张统领一口气逃了四五里,才渐渐的不闻着哭声了。张统领回营后,打发心腹人去那茅屋探听消息,才知道那小孩的父亲,已有了五十多岁。前妻死了,没有儿女,续弦娶了个三十多岁的寡妇,才生了这个儿子。
       看得比什么珍宝还爱惜,从来抱着不离手,便是睡了,也有他母亲在旁边守着的。这日也是合当要死在张统领手里,小孩的母亲原是守在摇篮旁边的,恰好不前不后,在张统领走门口经过的时候,忽然肚子痛起身到里面房间大解。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种乱子闹出来。
       及在马桶上听得外面有奇怪的响声,急曳起裤子出来看时,小孩已被劈得鲜血淋漓,死在摇篮里。一个妇人如何赶得上一匹马,小孩的父亲又不在家,那妇人拼命追了一会,见越追越隔离得远了,心里痛恨到了极处,见路旁有一口塘,塘里满塘清水,便往水里一扑,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
       但是这妇人却命不该绝,被一个在山里砍柴的汉子看见了,下塘将妇人救了起来,送回那茅屋。小孩的父亲回家,看了这惨痛情形,也急得寻死觅活。地方上人都知道是张统领下的毒手,多主张告状。张统领倒有点儿过不去,拿了些银子出来,托人连劝带吓。小孩的父母都是安分怕事的驯良百姓,只得忍痛罢休。张统领自以为安然无事了,每日仍是骑着马,到处横行。
   
       不料这消息传到鬎福生的耳里,两眼都气得裂开了。咬牙切齿的恨道:“朝廷用这种比强盗还狠毒的统兵官,驻扎我常熟,我常熟的人都死绝了吗?”
       鬎福生知道张统领每日必骑马走彭家桥经过,就独自立在彭家桥等候。等不多时,果见张统领骑着一匹十分雄骏的枣骝马,腾云驾雾一般的卷将过来。相隔还有里多路,就隐隐听得鸾铃声响。那彭家桥的桥身,比两头的道路高七八尺,桥两端有石级上下。鬎福生平日常见张统领骑马过那桥的时候,总是远远的加上一鞭,从桥底下一步便要蹿上桥身。从桥身也是一步蹿下这面桥底去。素来不肯一步一步从石级上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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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3-4 08:27:1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剑飘东半剑西 于 2023-5-2 07:44 编辑

       鬎福生故意立在张统领来这方面的石级中间,装做极安闲的样子,望着河里。听得张统领一路大叫着闪开,越近越叫的急。鬎福生只当没听得。张统领哪肯将马勒住,只略偏点儿,仍想照例一步蹿上桥身。鬎福生的身手真快,乘那马在四脚腾空的时候,一伸手就抢住了嚼环,只把手向下一沉,那马便随手落下。因石级不比平坦的地方,那马又吃不住鬎福生的神力,落地就倒在石级上。
       张统领毕竟是个武将,有些胆量,虽是突然遇了这意外,并不惊慌。马落地的时分,早已拔出腰刀,顺手朝鬎福生劈头砍下。鬎福生叫声来得好,左腿一起,已将腰刀踢得飞下河里去了。
       一手便把张统领抓下马来,赶到桥上,一脚点住胸脯,指着张统领的脸骂道:“你做一个统领,带兵镇一方,应该如何除暴安良,才不负皇家重用你的恩典。自从你来我常熟,直闹得我常熟鸡犬不宁,比什么强盗还厉害。田里的禾苗菽麦,在你马蹄之下,践蹋得颗粒无收。路上的老弱妇孺,被你马蹄蹋死撞伤的,到处皆是。
     “我常熟都是安分驯良的百姓,怕了你的威势,忍气吞声,不与你较量。你的胆量便越闹越大,你的手段也越闹越毒,竟敢伤天害理的提刀将人家才周岁的小孩杀死。世间哪有你这般狠毒的东西。才周岁的小孩与你有何仇怨?我本待就拿你腰间杀小孩的刀,将你照样杀死。只是一时鲁莽,竟将那刀踢下河里去了。这也是你命里注定,就该葬身鱼腹之内。我就留你一个完全的尸首罢。”
       说毕,乃将张统领提起来,喝了一声下去,撒手向河中一掷,噗通一声响,溅了一个大水花。张统领的能耐,只能在陆地上对着一般小百姓作威作福,一落到水里,就一点儿能耐也施展不出了。在水里翻了一个筋斗,往上冲了两下,冲不出水面,看看要沉下去了。
       可是凑巧到了极处,正在这间不容发的当儿,忽然有一个老人,支着拐杖上桥来。鬎福生一看,心里欢喜得什么似的,赶紧迎上去双膝跪下说道:“求相国替小人作主!张统领在此地无恶不作,拿刀将人家周岁的小孩杀死。小人气忿不过,方才已将他掼下河里去了。小人情愿抵罪。”
       看官们知道这老人是谁呢?正是翁同和①相国。鬎福生家是翁相国家的佃户,所以认识。当下翁相国听了,吃了一惊,忙问掼下去多久了?鬎福生指着水花道:“还在那里动,刚掼下去。”
       翁相国道:“小孩子胡闹,快下去救起来。”
鬎福生将张统领掼下河去之后,心里也知这乱子闹大了,不免有点儿悔意。此时听翁相国说要救起来,自然不敢违拗。立起身应了声是,就从桥头上往河里一蹿,和虾蟆入水相似,并没有多大的响声。只一霎眼的工夫,便把张统领举出水面。幸亏落水不久,不曾被水呛昏。
       这事既有翁相国出面,张统领当然不敢存报复鬎福生的念头。翁相国也早闻张统领不是好东西,已有信给张统领的直接长官。自出过这事之后,不久便革职了。
   
       鬎福生至今还健在,大约已有七八十岁了。
                                                                                                       [三校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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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赋_半剑飘东半剑西  注:
①        应该是指翁同龢,江苏常熟人。中国近代史上著名的政治家、书法家、收藏家。官至协办大学士(从一品),故文中称“相国”。他在甲午战争中坚决主战,甲午战败后,他主张变法图强,并于光绪24年(1898年)起草“定国是诏”,拉开百日维新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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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3-5 08:43:0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剑飘东半剑西 于 2023-5-2 07:46 编辑

§19
                                 黑 猫 与 奇 案
                                 作者:向恺然
       (初载于《红玫瑰》1924年第1卷第21期页码为25-35)
   
       凡是看过《包公案》、《施公案》这类小说的人,大约没有不记得那两种书上面,有麻雀告状、黄狗报冤的故事的。而看了那类荒唐故事的人,除了一部分毫无知识的妇孺,不知用脑力去判别真伪,与一部分迷信因果报应的旧人物,不敢不信,姑存着怀疑的态度而外,决没有不斥为绝端荒谬的。甚且有讥当日著那两种书的人,没有侦探知识,不能为书中主人翁生色,只好借这些神鬼无稽的情节来欺骗愚人。
       便是在下当看那类小说的时候,也不免存着这种心理。想不到今日遇见一个安徽合肥县的人,刚从他家乡到上海来。偶然谈起他家乡去年腊月所出的一桩奇案,竟能证明这些神鬼无稽的情节,绝对的不荒谬,绝对不是著那类小说的人凭空捏造,不是在下敢存心提倡迷信。
       在人情鬼蜮,风俗浇漓的今日,有这类动人心魄的故事,发现几桩出来,也未始不可济法律之穷,补侦探能力所不逮。古圣先贤以神道设教,也就是这个意思。
   
       在合肥县城内做杂货生意的刘大存,去年腊月十二日,独自到西乡五十多里路的地方收账。共收了五块大洋,四个双银角,一十五枚铜板,做一个手帕包了,打算回县城里来。走到半路,忽然内急得很。因大路旁边不便大解,便走到近处一个小山脚下,蹲下身来大解,将手帕包衔在嘴唇边,用牙齿咬了。大解刚了,还不曾立起身来,只见一只大黑猫,很快的走过来,劈面朝刘大存一纵,从刘大存口中一口抢了手帕包,回头就跑。
       刘大存不由得吃了一惊,连忙系上裤子,边追口里边做出普通唤猫的声音。叵耐那猫理也不理,径衔着往小山下跑,跑的却不甚快。刘大存是个小本经营的人,如何肯舍了不追呢?并且猫儿从人口中抢着人钱包逃跑的事,也就太稀奇了,尤使刘大存不能不追出一个下落。
   
       才追了半里多路,见前面树林中停着一具浮葬的棺木,四周用土砖砌了,上面盖了瓦,那砖瓦的颜色都还是新的。那猫衔着手帕包,跑到那棺木跟前,停步回头望了望刘大存,即向土砖缝里钻进去了。刘大存赶上前看时,只见那钻进去的砖缝,还不到两寸宽。暗想我真倒运,这一点儿砖缝,那么大的猫儿,居然能钻进去。
       这孽畜若钻进旁的所在,或者倒还有法可设,于今偏钻进这里面去了。这棺木不知什么人家浮葬在这里的,我不能把这家的人找来,怎好擅自动手揭开砖瓦,干这个犯法的事。快要过年了,认了这晦气罢!不要再弄出乱子来,后悔不及。做生意的人胆小,心里这般一想,便情愿舍了这几块钱不要了,自下山取道归来。
   
       约莫走了四五里路,已是午餐时候了。刘大存心想离城还有十多里路,此刻肚中已觉饥饿了,不如在这火铺里打了中火再走。遂走进火铺,要了些菜下饭。刚扶起筷子扒饭进口,猛见那只大黑猫又来了。初见时还只道是火铺里养的猫,毛色大小和那猫仿佛。谁知那猫只一纵,跳上了桌,桌上摆了碟咸板鸭,那猫竟连着碟子一口衔了,跳下地往门外便跑。
       刘大存这一气,如何按纳得住,端着手中饭碗就追。追到门外,见那猫就在眼前不远,忿极了,随手举起饭碗砸去,恨不得一下把那猫砸死。可是作怪,这一碗砸去,哪里是砸在猫身上呢,不偏不倚的一碗正砸在一个办冬防的队官头上,只砸得这队官头破血流,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跟随这队官的兵士,认作刘大存是行刺队官的刺客,不由分说蜂拥上前,将刘大存捆绑起来。一面将队官送到就近的红十字分会医治,一面把刘大存押解到合肥县。
   
       县知事听说捉拿了行刺队官的刺客,当然即时坐堂审讯。这个县知事,倒是一个很精明强干的人,到任以来,极肯为一县的人谋福利。此时坐堂看了刘大存的面貌神气,心里就有些奇怪,觉得这人分明是个很老实的商人,如何能下手行刺官长。及至审讯起来,刘大存依照两次遇猫的情形说了,并拿出收账的簿据为证。
       县知事听了,更觉奇怪起来,仔细审讯了几遍,刘大存前后所供,没一句不符合,不像是捏造图抵赖的。只得且将刘大存收押,密派心腹干员,下乡暗访那浮葬的棺木内,是什么人,死了多久,什么病死的,家中还有些什么人。
   
       这密探下乡,很容易的就调查明白了。死的姓陈,年纪三十多岁,也是个做生意的人。夫妻两个,虽没有多的产业,然也还勉强能过活。姓陈的老婆年纪比姓陈的小五六岁,平日夫妻感情还好,姓陈的是十一月间才死的。
       至于什么病死的,外间却没人知道。不过外间并没人传说那老婆不规矩的话。有不知时务的人,想讨谢媒钱,去向那老婆说合的,都被老婆骂得狗血淋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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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3-5 08:45:0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剑飘东半剑西 于 2023-5-2 07:48 编辑

       县知事得了这种调查报告,心想这姓陈的实在死的可疑。黑猫衔着人的手帕包逃跑,已是可怪了,并且是从人口里抢下来,而逃跑的结果,又是逃进砖缝里面去,而那砖缝又不到两寸宽,岂不是更可怪了吗?浮葬棺木,土砖多靠着棺木砌的,里面所有的空隙照例须用砂填满,哪有容一只大猫在里面回旋的余地?
       刘大存走了四五里路打中火,那猫居然又跟上来。从来也没听人说过,有这么大胆的猫,敢跳上正在有人吃饭的桌上抢东西吃的,何况连碟子衔着跑呢!这就愈出愈奇了。且刘大存并不是近视眼,何至队官带领一小队兵士走过,会看不明白,举碗向队官头上砸去呢?世间至蠢的人,也没有拿饭碗行刺的道理。
       若是那浮葬的棺木内不是有老婆的男子,或是已有五六十岁的男子,没有可疑之处,也还能说是偶然,或怪刘大存有精神病,却偏有这么凑巧。这案子我若不彻底根究,心里如何能放得下。但是要彻底根究,就得开棺相验,然而并没有人告发,只凭这一点荒诞不经的情由,要开人家的棺,也未免近于儿戏。
   
       县知事独自思量了许久。又将刘大存提到签押房,把自己想开棺相验,替死者伸冤的话说了,问刘大存所遇的,确是没丝毫虚假么?刘大存亲身经历了这两次怪异,心里已十分相信死者必有冤屈。正想要求县知事开棺相验,只因自己是个做小本买卖的人,一则不懂得律例,不知道这种要求可不可以开口;二则胆小怕事,若要求开棺,相验不出何种冤屈来,自己或不免要受诬告的处分。有这两个原因,所以不敢要求出来。
       今见县知事和自己同心,先说出这话来,便斩钉截铁的说道:“商民这两次亲身所经历的,实在太奇特了。商民甘愿具结,断定死者必有冤屈。如果开棺验不出什么来,看照法律应该如何惩办商民,决不后悔。死者若不是有意要商民替他伸冤,就是和商民曾有什么冤孽。要商民伸冤,商民固是应该的,便是和商民有冤孽,商民也躲避不了。求大老爷不要迟疑,赶紧去开棺罢!”
       县知事得了刘大存这番言语,即时决心开棺相验了。当下照例教刘大存具了甘结,并奖励带安慰了几句。即日带了仵作衙役人等并刘大存下乡。到了浮葬的棺木跟前,一面搭盖验尸棚,一面饬差提姓陈的老婆到来。这是县知事有意要用这种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使姓陈的老婆不好做遮饰的手脚。
   
       须臾将姓陈的老婆提来,县知事看她已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只管抖个不了。衙役喝叫跪下,县知事连忙将衙役叱退,装出和颜悦色的从容问道:“你姓陈么?”
       老婆从喉咙里应了句“是”。
       县知事指着那浮葬的棺木问道:“这里面是你的丈夫么?”老婆听了,抖得三十六颗银牙上下捉对儿厮打。好像勉强镇定的样子,迟了一会,忽然很决绝的答道:“这里面是我的丈夫。”
       县知事看了这老婆答两句话,前后的神情音调截然不同,料知她是因自己做了亏心事,突然知道发觉了,这是关系她自己性命的勾当,不能禁住心里不害怕。及已到了这里,看了这情形,就想到越害怕,越会露出破绽这一层上面去了,因此把心一横,便不觉害怕了,所以能很决绝的回答出来。
       遂接着问道:“你丈夫死了多久了?”老婆道:“十一月初七日死的。才一个月零七天。”
       知事问道:“什么病死的?曾服过药么?”老婆道:“我丈夫害痨病害了三四年了。近来不曾服药。”
       知事问道:“在什么时候服过药?是哪个医生开的药方?药方还留着没有。”老婆略想了一想答道:“三四年来服药的次数很多,都是我丈夫自己开的药方。我丈夫略懂得一些儿医道。药方没有留着,多是我丈夫自己撕了。”
       知事问道:“既是三四年服药的次数很多,为什么近来倒不服药了呢?”老婆道:“我丈夫说痨病只初起的时候能治,病久了是没治法的,徒然费钱吃苦,没有用处,因此不肯开方服药。”
       知事问道:“你丈夫不肯开方服药,你难道就望着他死,也不延医生给他治治吗?”老婆道:“我丈夫从来不相信外面的医生,我也不知道哪个医生好。我丈夫既不相信,就是我延了医生来家,开了药方,我丈夫也决不会肯服药。没想到便这么死了,丢下我一个人,真好苦啊!” 说着掩面哭起来。
   
       知事看了这情形,暗想这东西一个泼辣的淫妇!只是任凭你说得干净,我定要开棺相验便了。随又问道:“你丈夫确实是痨病死的么?”老婆一面揩着眼泪,一面带气说道:“不是痨病死的,我难道要说痨病死的,有什么好处吗?”
       衙役在两旁吆喝一声,禁止老婆供词顶撞。知事听了,并不生气,仍是从容说道:“只怕是说痨病,有些好处吧?你可知道有人在本县这里告发你谋杀亲夫么?”老婆听了这句话,不由得略怔了一征,忙紧着说道:“告我谋杀亲夫,有什么证据?”
       知事笑道:“当然有确切不移的证据,本县才准他的状纸。你只照实说,看是怎生谋杀的?”老婆急问道:“什么确切不移的证据,请大老爷拿出来我看。”
       知事反问道:“你定要看了证据才供呢?还是早供出来,免得你已死的丈夫又翻尸倒骨呢?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心里明白。从来这种谋杀亲夫的案子,没有能幸逃法网的。你只想你当下手谋杀你丈夫的时候,何等机密,却为何谋杀才一个月零七天,本县便已知道。本县没有确切证据,就来这里问你吗?
       你再看这里工人仵作都来了,你这时就咬紧牙关不肯供出来,毕竟能抵赖过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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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3-5 08:46:4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剑飘东半剑西 于 2023-5-2 07:48 编辑

       老婆到这时候神色又变了,身上又发起抖来。知事这才沉下铁青的脸,拍着公案一叠连声的喝快供,两旁衙役也接着催喝。老婆凝了凝神,仍回复刚才决绝的态度说道:“我丈夫分明是痨病死的,大老爷偏说是我谋杀的,教我把什么供出来?我丈夫死了,犯了什么法,大老爷居然要戮他的尸?这事怕没有这般容易。”
       知事哈哈笑道:“你把亲夫谋杀了,就想这么抵赖过去,恐怕也没有这般容易!本县既准告发的人开棺相验,如果验不出你谋杀的凭证来,诬告的自然按律反坐,本县也当然要自请处分。你想拿这话来难本县,以为本县可被你难住,便不开棺么?”说罢喝一声:“动手,把棺木起出来!”
       带去的工人,都暴应了一声,如奉了将军令,一齐动手掀砖揭瓦。
   
       人多手快,那须半刻工夫,早将那棺木显露出来了。知事复对老婆道:“你若尚有一线天良,到了这时候,谁也能料知再没有隐瞒掩饰的希望了,就应把实在谋杀的情形供出来,免得已经被你谋杀的丈夫,再受翻尸倒骨的惨劫。”老婆放声大哭道:“天呀,我丈夫确是痨病死的,大老爷偏要咬定是我谋杀的。我丈夫生前造了什么孽?死后还要受这般苦楚!我做老婆的受了这种不白之冤,也没有法子教大老爷不开棺相验啊!”
       知事见老婆到了这时候,还咬紧牙关不说,只得喝教开棺。仵作应声,斧凿齐下,只得得喳喇一声响,棺盖掀倒一边。仵作见尸体的右手胁下,一个手帕包,不像是装殓的东西,拿出来呈验。知事打开手帕包看时,正是刘大存所报被黑猫衔去的大洋五元,双银毫四个,铜板十五枚。刘大存在旁看了,忙出头认领。
       知事见手帕包竟在棺里,更觉得有把握了。不一会,仵作果然报道:“在头顶心内,起出七寸长钢签一根,是吸鸦片烟用的烟签。就只这一伤致命,此外没有伤痕了。”书吏填明了尸格。
       这老婆见相验出来了,登时想一头撞死。无奈衙役们早已防范了这着,哪里能由她在这时自尽呢?知事随即带着回衙,这就只一问便吐实了。
   
       原来和这老婆通奸的,不是旁人,就是那个被刘大存饭碗误伤脑袋的队官。这队官从十月里办冬防,才率队到这乡下来。到防不久,便与这老婆通奸了。不过做得很秘密,外面没人知道。两人都嫌姓陈的碍眼,乘姓陈的在害病的时候,奸夫淫妇遂商通谋杀的方法。
       队官原是吸鸦片烟的人,平日曾在《包公案》中,看了某氏用铁钉从脑门心钉死丈夫,仵作相验不出的故事,以为用鸦片烟钢签钉死的,即开棺相验,也能瞒得过仵作。其实《包公案》是完全不曾看过《洗冤录》,没有丝毫相验知识的人著的。
       相验的时候,浑身骨节都得拆散蒸验,岂有数寸长的铁钉在脑门心里,会瞒得过仵作的么?这队官若不是相信《包公案》这部小说,或者不至弄出这奇案来。然他只相信谋杀亲夫的铁钉,却不相信会有报冤的鸟兽,所以始终免不了抵死。报施之道,也不可谓不巧了。


                                                                                                                               [三校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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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3-5 08:48:4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半剑飘东半剑西 于 2023-5-2 07:52 编辑

§20
                                 恨 海 沉 冤 录
                                 作者:向恺然
       (初载于《红玫瑰》第一卷第25,页码为1-14)
   
       因果报应的话,近来以新人物自命的以其太无根据,不相信有这么一回事,并多责骂相信的是没有常识或头脑腐旧、于是一知半解及见地不透彻的人。因要避免这种没常识或头脑腐旧的责骂,就心里相信也不敢拿在口里说,更不敢见之文字,以故新闻纸上间有记载这类关于因果报应、寻常眼光所视为神怪奇特的事实,秉笔记述的无不以怀疑的口吻出之,末尾且必加上一句“以供研究某某学者之参考”的话,仿佛极力在那里表白他原是不相信有这种事的样子。
       唉,世俗的知识有限,世间的事理无穷,世人所不能了解的事便硬说没有,那才真是没有常识,真是头脑腐旧呢。在下此刻无端说这一派话,知道以新人物自命的人除责骂在下没有常识与头脑腐旧外,必更加在下一个提倡迷信的罪名。
       只是责骂的尽管责骂,加罪的尽管加罪,在下不但相信因果报应的话信而有征,并且相信当此道德沦亡、纪纲隳败的今日,非有十二分显明的因果报应,一般强盗官僚、虎狼军阀、狐狸政客、猪仔议员,他们心目中既不知道什么叫做法律,也不知道什么叫做道德,如何能使他们有恐惧修省的时候呢?
       所以曹锟去年用武力逼迫黎元洪下台,今年他自己也受同样的报应。吴佩孚年来最喜勾引对手方的党徒叛变、自相残杀,以作内应,结果他自己的党徒也被对手方勾引叛变,替对手方做内应了。并且曹吴两人今日所受的,比较往日施于人的还要厉害些,这不是极显明的事实吗?
       不过,像这类报应昭彰的事虽无时无地没有发现,能使人闻而警惕的力量尚小。在下最近听得一个新从福建来的朋友述他亲目所击的一桩事,简直能使听的人毛骨悚然。
这事种因在二十年前,直到今年八月果报才现,在下听了,以为有记述的价值,所以不嫌词费写了出来,至于责骂与加罪,不暇顾及了。
   
       闲话少说,且说距今二十多年前,有个姓张的福建人,做浙江杭州府知府,随身带来一个姓魏的门房,一个姓王的厨房。这两个都是张知府的同乡人,跟随张知府都有十几年了,两人的妻室儿女也跟着在知府衙门附近住家。
       门房的儿子叫魏连生,生得性情粗暴,相貌丑恶,最喜喝酒赌博,仗着他父亲在知府衙门当门房的势力,终日在外吃喝嫖赌,无所不来。厨房的儿子叫王雪棠,年龄比魏连生小两岁,生得相貌姣好,和闺房女子差不多性情,也极阴柔。小本经营些绸缎买卖,一事不肯胡行。
      那时,跟官的、当厨房的出息有限,当门房的好处最多。魏连生的父亲又极会捞钱,他每年不正当的收入,竟比张知府的养廉还多,当了十几年门房,已有好几万的家产了。因此魏连生虽则是出身微贱,品行卑污,然有钱有势,竟有一个身家清白的寒士与他联婚。
   
       这寒士姓萧名同礼,原籍嘉兴。自中年进了一个学之后,坷坎相随,极不得志,家业萧条,又没有儿子,只一个女儿名叫璇规,生得非常慧美。萧同礼因自己一生穷困,受尽了苦楚,蓄志要把璇规嫁一个富有财产的人,家声门第、人品才情概可不问,哪怕嫁给大富贵人做妾都愿意。
       这也是因太穷苦了,激成他这么一种金钱万能的心理。只是萧家既穷困得不堪,富贵人家哪里瞧得他起,如何肯与他家结亲呢?只有魏连生的父亲,自知出身微贱,为士类所不齿,能得一个秀才人家联婚就心满意足了。
       两方的心意既如此投合,经媒人一拉拢,萧璇规便嫁给魏连生做老婆了。璇规想不到魏连生是这么一个又粗暴又丑恶的男子,过门之后总不免有些彩凤随鸦的感想,时常郁郁不乐。
       魏连生既是生性粗暴,自然不知道什么叫做温存体贴,仍是终日在外面喝酒赌博,半夜三更才回来,十有九喝得酒气熏人,昏头脑。偶与璇规一言不合,就拍桌打椅,恶声厉色,大骂起来,甚至倚酒作疯,毫无情理的抓住璇规一顿痛打,直弄得璇规一望着魏连生就害怕。
   
        璇规过门不到两年,魏连生的父亲就死了,魏连生少了一个约束的人,行为更加没有忌惮了。王雪棠虽是和他在一块儿长大的,只以两人的性情举动相差太远,平日原没有深厚的交情。及至魏连生的父亲一死,魏家财政权完全移到了魏连生手上,王雪棠便借着帮办丧事专心一志的交欢魏连生。魏连生只要有人肯曲意的奉承他,巴结他,就异常得意,何况是从小在一块儿混大的同事?自然是一拍就合了。
      不久,二人便结拜为异姓兄弟,来往得极密切。魏连生自有了王雪棠这个把兄弟,外人平日欺魏连生糊涂,设种种圈套来骗钱的,至此都被王雪棠说破了,劝阻得魏连生有了觉悟,不肯去上人的圈套。王雪棠会写会算,又工心计,帮助魏连生经管家务,整理得井井有条,轻易没有吃亏受损失的事。
       魏连生自知不及王雪棠能干,待王雪棠如亲兄弟,凡事都得与王雪棠商量好了,王雪棠主张做就做,若不主张做,无论如何是不肯做的。王雪棠待魏连生更比待嫡亲哥子还好,平日欺骗魏连生的人虽一个个恨王雪棠入骨,心里却不能不佩服王雪棠是好人,真心帮助魏连生,寻不出他半点自私自利的事迹来。恨王雪棠的人拿不着王雪棠的错处,也就只好搁在各人心里恨恨罢了,没有报复的方法。
   
       王魏二人亲兄弟一般的过了些时,张知府因年老辞官归福建休养。王雪棠的父亲要带王雪棠同回家乡去,王雪棠便劝魏连生道:你我都是福建人,此地的同乡人很少,跟官在此则可,独自在此地住家就有许多不便。你家虽在杭州置了产业,究竟来杭州的日子不多,不如同回家乡去住的好。
       魏连生心里倒活动了,想带家室搬回福建去,无奈璇规因萧同礼的年纪已有八十多岁了,膝下没有儿子,不忍抛弃老父远去福建,要求魏连生等老父死了再回家乡,魏连生也不勉强。
       王雪棠只得随着他父亲去了。王雪棠走后不到几个月,平日勾引魏连生饮酒赌博的又渐次挨近魏连生的身子,几次豪赌输去了不少的银钱。璇规偶然劝阻几句,就惹起魏连生的火来,往日对待她的粗暴横蛮手段又逐渐施放出来了,只把个璇规气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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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3-5 08:50:46 | 显示全部楼层

       魏连生正在吃喝嫖赌兴会淋漓、萧璇规正在忧愁抑郁痛不欲生的时候,王雪棠忽然又从福建回杭州来了。魏连生问他为什么才回去不久又到这里来,王雪棠紧紧的握住魏连生的手,两泪如脱线珍珠一般的掉下来,显出极亲热的态度说道:“我自从那日跟着我父亲动身以后,一路上心里说不尽的难过,逆料哥哥身边没了我,往日欺骗哥哥的、谋害哥哥的,只一霎眼必然又把哥哥昏迷住了。我想老世伯当日创业艰难,哥哥今日得席丰履厚,不是容易有的境地。哥哥是糊涂忠厚人,稍不留神要倾荡这些产业却极容易。
     “我不承哥哥将我做亲兄弟看待,哥哥就立刻把家业弄个精打光,我也用不着难过,用不着忧虑。你我二人既是比人家亲兄弟还好,我又逆料到了这一层,教我心里怎么割舍得下?所以也顾不得路上辛苦,仍赶回这里来。”
       魏连生的性情虽粗暴,然越是粗暴的越有真性情,见王雪棠态度这般亲热,言语这般勤恳,哪得不为之感动呢?当下也不由得流泪相向,并异常感激王雪棠爱护之意。
   
       王雪棠有父亲在杭州的时候与魏连生来往虽密,夜间仍是回家歇宿,此番重来杭州已没有家了,就在魏家居祝魏连生因近日在外面吃喝嫖赌惯了,一时收不住意马心猿,又恐怕王雪棠劝阻,每日总借故去外面游荡。王雪棠素来很精细,从前魏连生也曾借故去外面游荡,每次都被王雪棠看出他的用意,设法劝阻。这回魏连生借故出外,王雪棠一点儿不疑惑,不说一句劝阻的话。
       魏连生被嫖赌沉迷了,自巴不得王雪棠不劝阻他,扫败他的兴致。王雪棠趁魏连生不在家,竭全力在萧璇规面前献小殷勤。萧璇规与魏连生原没有浓厚的爱情,王雪棠年龄既比魏连生小两岁,容貌又比魏连生好得多,其他一切性情举动魏连生都没有一件赶得上,萧璇规虽生长诗礼之家,不是淫贱之妇,然青年怨女怎禁得王雪棠多方引诱?稍欠点把持工夫,便已失足成了千古之恨了。
       萧璇规既与王雪棠有了暧昧,两情就非常融洽。魏连生只顾和一般破落户吃喝嫖赌,时常三五日不回家来,他父亲毕生捞来的好几万昧心钱,传到他手中不过两三年,已化去一大半了。萧璇规初时甚着急,丈夫将家业化光了,不能生活。及与王雪棠生了关系,便不以丈夫的行为可虑了,并巴不得丈夫在外面嫖赌的快活,轻易不舍得回来,好乘间与王雪棠亲热。
       倒是王雪棠一见魏连生就愁眉不展,说长远是这么胡闹下去不了,仍继续劝阻魏连生不可沉迷不悟,魏连生不听,王雪棠便说放心不下,要跟着魏连生,好随时照顾。果然有王雪棠同走,魏连生吃亏上当的事就少了。杭州人知道王魏两人情形的无不称赞王雪棠是个好人,魏连生若没有这个拜把的兄弟,家业早已被魏连生花光了。
   
       王雪棠跟随魏连生照顾了一个多月,得便就劝魏连生改行。魏连生已稍稍有些觉悟了,身体却害起病来,一起病即昏迷不省人事,遍身火也似的发热,延了几个有名的医生诊视,都猜疑是花柳毒症,服药也没有效验,只几日就死了。死后遍身青紫,手足指都黑的和墨一样,大家更相信是中了花柳毒。
       王雪棠独哭得死去活来,比萧璇规哀痛多了。丧葬办理得极丰盛,魏连生在日该欠了人家的钱,王雪棠都本利算还,一文不少。人家该欠魏连生的,愿意偿还就偿还,不愿意或无力的绝不勉强,因此一般人更不绝口的称赞王雪棠。
   
       难得王雪棠把魏连生的丧葬办妥之后,和萧璇规商议道:“有大哥在的时候,尽管他终年不归家,我住在这里不要紧,只要我们自己谨慎不怕外人道短长,于今大哥去世了,我异姓兄弟久住在这里无论如何谨慎,是难免人家议论的。只是我承你这般相爱,怎忍抛却你自往别处去呢?待从此就带你同到福建去罢。
    “你父亲虽已去世了,此间原没有挂碍,但是我家中有父母,不先向父母说明,不便带你回家。我本来不曾定婚就是为你,现在大哥死了,正是你我明做夫妻的机会。我打算独自先回福建,向父母将你我正式做夫妻的话说明,父母决没有不成全的。我在家将办喜事的一切手续准备好了,再来杭州迎接你回家,那时名正言顺,永做恩爱夫妻,天长地久,岂不甚好?”
       萧璇规到了这一步,也只好依从打算,索性嫁给王雪棠以过这下半世,但是心里还有些着虑,问道:“万一你回家向父母说明,父母知道你我在杭州的情形,恐怕坏了家声,不许我回家,你又打算怎么样呢?”
       王雪棠道:“不许你回家的事是决不会有的,我父母一生欢喜的就是银钱,两眼见了银钱,什么话都好说了。我在杭州做绸缎生意,很有些门径,一千银子的绸缎搬到福建,除掉种种的销费足能赚一千银子。从前我因为本钱不足,不能放手做去,所以赚不了多少钱。
     “这回我计算了一下,大哥留下来的产业总共还有两万多两银子,有两三万银子全数办绸缎,去福建走一趟,来回不要三四个月,多的不说,连本带利五万两银子是毫厘不会少的。我并打算终身做这项买卖,本钱越足越好做。你若到福建住些时,或住不惯就仍回杭州来住也是很容易的,我做绸缎生意是离不掉杭州的。
    “我父母见我有这么多本钱做生意,并知道这本钱是你的,心里必高兴的了不得,他两老又没有第二个儿子,哪有不许你回家的道理?只看你愿意我是这么办么?”
       萧璇规心想:我既嫁给他姓王的做老婆,身体尚且给了他,身外之物的产业自应给他经理。他是个精细能干的人,不像魏连生只会花出去不会赚进来。他拿这本钱做生意,赚了钱也是我的好处。
       遂对王雪棠说道:“做生意将本求利是极好的事,我哪有不愿意的?你这回到福建,把情形向父母说明了,父母要我回家固是再好没有了,万一父母固执不肯也不妨事。你做生意离不了杭州,我在福建住着说不定见面的时候还少些。”
       王雪棠听了欣喜之至,即日拿着魏连生残留的两万多银子尽数采办了绸缎,还差了两千多两银子,要萧璇规设法。萧璇规只得将值钱的首饰变卖,又得了一千多两,尚短少八百多两,只好由萧璇规出面向厂家约五个月归还的期,萧璇规以为五个月后王雪棠必已卸货回杭州来了。
       王雪棠成行的时候,两人说不尽的难分难舍,萧璇规也不知说了多少叮咛嘱咐的话,王雪棠只教她耐心等候,不出四个月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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