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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龙乘风《旋风三侠》雪刀浪子之二十九 (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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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0-25 17:35:5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孤鶴 于 2023-10-27 18:55 编辑

雪刀浪子之二十九


來自《武俠世界》第1108期 (感謝@helloworld666提供原文檔案)





旋风三侠






第一章:毒鸳鸯变死莺鸯


(一)


北风卷起江中浪涛,二十四只雁儿在半空列成「人」字,往南飞去。

飞雁从佟雪衣的头上掠过,牠们从远处而来,现在已向更远处飞去。

她伫立江边,一身如雪白衣迎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的脸庞美丽而苍白,她的情绪凌乱而焦虑。

她要渡江,却是欲渡无舟。

虽然她是陕北著名的「白飞燕」,但长江辽阔,江中波涛凶险,世间上绝对没有任何人能够飞渡过去。

人毕竟不是飞鸟。

所以,她只好耐心的等候着。

仰望天色,已近黄昏。

XXX

江边芦苇在风中摇曳,忽然一阵「鸦 鸦」怪响,数十乌鸦似是受了惊吓,联羣飞起,拍翅远飏。

「白飞燕」佟雪衣没有等到渡船,却等到了一对夫妇。

那是神出鬼没,江湖中人称「毒鸳鸯 」的凶神恶煞。

「毒鸳鸯」夫妇,男的是肝肠寸断捜魂手」高入云,女的是「凄风苦雨夺命箫」穆斐斐。

佟雪衣在江边,他们已站在她的背后不足三丈。

他们都已届中年,但男的衣饰鲜明,女的更是一身彩衣,一眼望去,两人都是色彩缤纷,令人有眼花缭乱之感。

穆斐斐忽然盘膝坐下,轻吹手中一枝银箫。

这是一直陪伴了她二十五年长的夺命箫。

箫声在寒风中传来,倍觉苍凉忧郁。

佟雪衣的视钱,一直停留在波涛汹涌的江面上,似是完全不知道这一双可怕的夫妇,已在她的背后。

她也仿佛没有听到穆斐斐的箫声。

高入云的脚步,已渐渐向她移近。

佟雪衣仍然不动,但右手巳按在腰间一把银剑的剑柄上。

高入云的脚步移动得很慢。

他脸上完全没有半点表情,一双眼睛虽然向前望,却似对世间上的一切都视如不见。

他和佟雪衣的距离已不足一丈。

她忽然冷笑:「高先生,江湖中人都说你出手快如闪电,何以直到现在还不出手?」

高入云漠然一笑。

箫声更幽怨,穆斐斐脸上,忽然淌下 两行泪。

佟雪衣看不见。

就算是她看见,也会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箫声忽然停下来,高入云终于跪下出手!


(二)


了解高入云武功的人,都知道他的四十九路捜魂手,最后一招的名堂,就叫「跪搜黄龙」。

毎当高入云忽然跪下,一爪向前插出,他的手就会从敌人的腹部插入,再从背脊骨后穿出。

这是极可怕的一招武功。

他并不常用这一招。

但他毎次使出这一招「跪搜黄龙」,他的对手就绝无幸免的机会。

佟雪衣虽然从来都没有亲眼见过这一招武功,但却曾多次听人提及。

她实在想不到,高入云第一招出手,就是七七四十九路搜魂手的最后一招。

然而,更令佟雪衣意想不到的,是高入云虽然使出了这一招。但他要对付的竟 然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高入云单膝跪下,右手竟插进了自己的腹脏,从背脊后穿了出来。

佟雪衣本已转身过来,她的银剑也已出鞘,而且剑尖已几乎刺在高入云的咽喉上。

就在这一刹那间,佟雪衣已看见了这一幕令人难以置信的情景。

她这一剑竟然再也刺不下去,脸上充满了惊诧和不相信的神色。

但她看得很淸楚。

高入云的确是出手毁了自己,这一着绝对不会是甚么「兵不厌诈」。

「你疯了?」她忍不住地失声叫了起来。

她本来就是个生性仁慈的姑娘,若不是被人逼得无可选择,她的剑绝不会一出手就向别人的咽喉上刺去。

高入云惨然一笑。

「妳现在大槪可以相信,高某不是出卖令尊的叛徒了?」

佟雪衣急急扶着他:「你是以一死表明心迹,但这岂不是太愚蠢了?」

高入云又是一阵苦笑:「别人都说高某聪明绝顶,如今偶然愚蠢一次,却又何妨?…….」

说到这里,再也支撑不住,气绝在佟雪衣的怀里。

直到这时候,佟雪衣的目光才转移在穆斐斐的脸上。

穆斐斐脸上泪如雨下,却没发生半点呜咽之声。

佟雪衣突然嚷叫:「妳早已知道他会出手毁了自己?」

穆斐斐闭目轻轻点头。

佟雪衣忍不住跳了起来,大声道:「别人都说你们夫妻情深义重,妳怎能让他白白的死在这里?」

穆斐斐沉重的叹口气:「高郎主意已决,这是他唯一可以表明淸白的法子。」

佟雪衣呆住。

「难道除了一死了之之外,已别无他法可以证明他是被人寃枉的?」

穆斐斐摇摇头:「也许过了很久之后,事情总会水落石出,但他现在就已忍受不住。」

佟雪衣全身冰冷。

「我一直都错怪了他,铁燕帮的兄弟们也错怪了他,我们都是笨虫!」她喃喃地说:「我们也错怪了妳!」

穆斐斐凄然一笑:「这实在很难怪你们,当日总坛被袭,那十二个蠓面高手,其中一人使用的武功,正是高郎的四十九 路捜魂手,而另外一个妇人,她手中的一枝银箫,与贱妾的夺命银箫可说是一模一样!」

佟雪衣听到这里,她的心仿佛已被撕成碎片。

穆斐斐又接着说:「愚夫妇虽然不是铁燕帮中人,但这二十余年以来,可说是 与令尊推心置腹,生死与共,我们没有加入铁燕帮,是因为我俩在江湖上的声誉并 不怎样好,帮中上下,难免会对愚夫妇有所成见。」

佟雪衣连连点头:「这几天以来,我一直都错怪了你们……」

「这不要紧,」穆斐斐握住了她的手,强颜笑道:「虽然铁燕帮伤亡惨重,但它还没有倒下,令尊虽然死了,而妳却还活着,妳一定要支撑着铁燕帮,妳一把谋害佟帮主的元凶找出来!」

佟雪衣吸了口气。

她知道,自己过了二十年平静的生活,到现在这种日子已经结束。

穆斐斐接道:「妳记着,血印门必和这次的突袭有关系,这十余年来,血印门已不止一次攻击铁燕帮,血手老君、血魔 女袁红泪、血衣侯律白,全是佟帮主的死 对头,高郎要我吿诉你,他们都是极具嫌疑的人物。」

佟雪衣默默的把这三个人的名字紧记在心上。

穆斐斐忽然叹了口气,道:「妳现在是不是准备渡江,找韩四太爷助妳一臂之力?」

佟雪衣点头道:「晚辈正有此意。」

穆斐斐道:「韩四太爷与令尊有八拜之交,妳去求他,那是顺理成章的事,其实以韩四太爷为人来说,即使妳不去求他,他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佟雪衣长长的吸了口气:「晚辈只怕这一次,为了铁燕帮的事,会连累及韩伯伯。」

「是福不是祸,是祸躱不过,谁叫他是妳父亲的金兰兄弟?这件事他是万万无法袖手的。」

穆斐斐说到这里,忽然目视远方芦苇,怒喝一声:「是谁在鬼鬼祟祟?」

佟雪衣一凛,转身望去。

芦苇随风摇摆,却未见有任何异动。

就在这一刹那间,她忽然听到一种很可怕而怪异的声音。

这种声音,只有用武器刺入身体时,才会如此可怕,如此怪异。

佟雪衣回头一望,不由脸如死灰,恨不得马上一头撞死自己。

穆斐斐刚才那声叱喝,根本就是在故意引开佟雪衣。

佟雪衣就是这一阵子的疏忽,穆斐斐已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用那校银箫,贯穿过左右两边太阳穴。

她仍然盘膝坐在江边,脸上的神态居然还很平静。

鸳鸯同命。

毒鸳鸯也是鸳鸯,高入云既已死了,穆斐斐又怎能单独活着?

除此之外,她也表明了自己的心迹。

她也和自己的丈夫一样,绝对没有出卖铁燕帮。

他们的表现是何等壮烈!又是何等无 奈与悲哀?


(三)


风声萧萧,浪涛拍岸。

佟雪衣花了半个晚上,总算把这一对同命鸳鸯的尸体埋葬好。

他们没有出卖佟大先生。

佟大先生是铁燕帮的帮主,也是佟雪衣的父亲。

佟大先生一直是北武林的泰斗,他的铁燕十三刀和八八六十四式穿云手,再加上为人重义气,轻生死,这十余年来,他 和铁燕帮的声誉,可说是与日俱增。

但他却在如日方中之际,死在这次可怕的偸袭中。

毒鸳鸯夫妇,|直备受嫌疑,连佟雪衣也一直这样想。

但她错了。

毒鸳鸯没有出卖佟大先生。

佟大先生之死,他们比谁都更难过。

他们悲伤的程度,并不下于佟雪衣。

然而,无论如何,他们之死虽然令人同情,但却并不値得恭维。

在黎明之际,佟雪衣在这对同命鸳鸯的墓上立碑。

虽然天气已渐渐好转,风也巳渐渐缓和下来,但她的心情却比昨天还更沉重。


(四)


同日正午,佟雪衣终于找到了一只渔舟,渡过长江。

未到黄昏,她巳到虎丘城。

她从来都没到过虎丘城,也不知道韩四太爷的府宅在何方。

她只好问一个卖糕饼的小贩。

这小贩一听到「韩四太爷」这四个字,脸上立刻露出和蔼的笑容。

他伸手向东方一指。

佟雪衣向东方望去,这小贩却从西方出手,一刀剌向她的纤腰。







第二章:飞溥馆的老板


(一)


这是名副其实的声东击西!

佟雪衣是佟大先生的女儿,在北武林中素有「白飞燕」之称,区区一个小贩的这种技俩,本来是无法可以伤得了她的。

但这卖糕饼小贩,却原来是个深藏不露的一流高手,他这一刀以极快的速度,从佟雪衣的脇下斜斜刺出,非独早已算准了部位,而且出手角度刁钻毒辣的程度,简直令人无法能够想像。

这绝对是杀人的刀法。

即使佟雪衣的武功本来在这卖糕饼小贩之上,这一次也是难逃一死。

她已闪不开去。

在这刹那间,连她都以为自己是死定了。

但也在同一刹那间,一块不大不小的黑影,突然飞击在小贩的右腕上。

小贩本已可在俄顷之间,一刀剌死佟雪衣,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尖刀忽然跌在地上。

一块尖说而且锋利的瓦片,深深的插 进小贩右腕脉门上。

小贩登时面如土色。

只听一人朗声一笑,从地上拾起那把刀,淡然道:「这本来就不是杀人的刀,充其量只能用来切糕饼。」

小贩惊怒交集,盯着这人。

佟雪衣也目不转睛的,用一种感激的眼光瞧着这个救了自己一命的人。

这人衣着随便,脸上的神态也是懒洋洋的,好像对世间上任何事情都不在乎,就连对自己也是一样。

然而,他的眼睛里射出来的光芒,有时候又是那么鲜明而强烈,就像是黎明时份的阳光,总是令人有一种朝气勃勃的感觉。

佟雪衣瞧着他。

他也忽然瞧了她一眼。

她却立刻移开了视线。

那小贩忽然对这人说:「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的本领在我之上,但你别得意…….」

这人悠然一笑,缓缓说道:「现在虎丘城已成为你们的天下,最得意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律白。」

小贩的脚步渐渐向后挪动,忽然道:「你别走,咱们走着瞧!」

这人笑道:「三天之内,我绝不会走,巢兄就对律堂主说,浪子正在飞涛馆里恭候大驾。」

小贩听到「巢兄」这个字,连脸都黄了。

他走得更快,嘴里却还在说:「你敢动老子,将来你一定会后悔的!」


(二)


飞涛馆最著名的酒是墨荷香,最驰名的招牌菜是贵妃鸡。

墨荷香是虎丘城的特产,味道有点特别,喜欢喝的人觉得其味无穷,喝不惯的却会觉得它味带苦涩,很不好受。

龙城璧是前者,他已不是第一次喝这种酒。

但佟雪衣却属于后者。

她只是喝了一口,就忍不住机伶伶的打了个寒颤,全都吐了出来。

龙城璧一怔,继而笑道:「想不到妳也和司马一样,喝不惯这种酒。」

佟雪衣嫣然一笑,看着这个救了自己一命的浪子。

「你说的司马,是不是杀手之王司马血?」

「不错,就是他。」龙城璧淡淡一笑,道:「那时候这里还只卖这一种酒,其他的一律欠奉。」

佟雪衣吃了一块贵妃鸡,忽然说:「你认为律白会不会来?」

龙城璧道:「就算他现在忽然不见了一双腿,他也会爬着来找我。」

「哦!」佟雪衣一怔,「你何以如此肯定?」

龙城璧呷了口酒,缓缓道:「在三年前,律白已开始到处找我。」

佟雪衣奇道:「他为甚么到处找你?是不是你们之间有仇怨存在?」

龙城璧道:「三年前,在雁门关外, 在下杀了一个强盗。」

佟雪衣目光一亮,急问道:「他是律白的人?」

龙城璧点点头,道:「他叫律青,是律白的胞兄。」

佟雪衣皱眉道:「小妹曾听人说,律青手段凶残比起律白可说是不遑多让。」

龙城璧道:「江湖上有这对兄弟存在,自非善良百姓之福。」

佟雪衣沉吟道:「龙兄到此,是为了律白而来?」

龙城璧摇头。

他叹了口气,道:「在下的确是为了一个人而来,却不是为了律白。」

佟雪衣道:「然则,龙兄是为谁而来的?」

龙城璧凝视着她,过了很久才说出一个字:

「妳!」

「为我而来?你知道我一定会来虎丘城?」

「不错。」

「其中缘故,龙兄可否赐告?」

龙城璧默然半晌,才慢慢的说:「佟大先生遭奸人杀害,此事已传遍武林。」

佟雪衣目露黯然之色。

「韩四太爷是与令尊肝胆相照的八拜之交,铁燕帮发生了这桩惨案,妳去向他老人家求助,是合情合理之擧。」

佟雪衣听到这里,已是目中含泪。

龙城璧接道:「可是,韩四太爷也遭人杀害了。」

「甚么?」佟雪衣大吃一惊。

龙城璧叹了口气,道:「韩四太爷若不是给他们杀掉,虎丘城内,又怎会出现会杀人的小贩?」

佟雪衣急道:「韩四太爷眞的已经死了?」

龙城璧道:「这是两天前的事,此刻的虎丘城,已不再是昔日太平的地方。」

佟雪衣忽然低声道:「这里会不会有危险?」

龙城璧道:「不会。」

佟雪衣奇道:「却是何故?」

龙城璧缓缓的说道:「因为这里的老板,是在下的朋友。」

佟雪衣一怔:「他是谁?」

龙城璧还没有说,帐房里已有一个人走了出来。

这人身穿一袭灰衣,神态沉着,只是无论怎样看来看去,他都不像个老板。

但龙城璧却对佟雪衣说:「他就是在下的朋友,也是这里的老板。」

佟雪衣拭干了泪,问:「他是谁?」

龙城璧道:「他姓司马。」

佟雪衣目光闪动,说:「难道他就是杀手之王司马血?」

龙城璧笑而不答。

这灰衣人却已徐徐的走了过来,说道:「在下虽然是龙城璧的朋友,虽然也姓司马,却不是杀手之王司马血。」

佟雪衣一怔。

这人缓缓道:「在下司马十鹏,这位姑娘,想必是佟小姐了?」

佟雪衣抱拳为礼,含笑说:「小妹佟雪衣。」

龙城璧大笑:「别这么拘束,来,咱们喝一杯。」

说着,举杯痛飮。

满满一杯酒,瞬即点滴无存。

但他喝完这杯酒之后,却把这杯子向门外扔了出去。

他似是随手一挥。

但这酒杯却像是一枝离弦矢箭般,居然把一个人的额头撞得开了花。


(三)


看样子,龙城璧似乎是有点醉意了。

但奇怪,司马十鹏一点也不介意,被撞得额头开了花的人也是不敢出声。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劲装的汉子。

他似乎是该要给人撞穿额头似的,居然连叫也没叫一下,只是暗暗雪雪呼疼。

佟雪衣虽然江湖经验薄,但却也看出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知道,血印门的人终于来了。

飞涛馆已被重重围困。

在这酒家的四周,已不知道有多少黑衣武士,正在对酒家里的人虎视眈眈。

龙城璧和佟雪衣,都是他们要击杀的对象。

但是,他们显然还是忽略了另外一个人。

他们似乎没有料到,飞涛馆的老板,居然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司马十鹏忽从一个窻户飞掠出去,他身如怪鸟,接一 一连三出手,不到片刻,已有七八个黑衣武士伤在他的手下。

司马十鹏大笑。

「想不到血印门这次来的,都是些脓包货色,全然不堪一击。」

他的笑声有点刺耳。

龙城璧瞧着他,嘴角流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佟雪衣忍不住说道:「他的武功很厉害?」

龙城璧笑道:「当然厉害。」

佟雪衣也笑了笑:「你呢?」

龙城璧回答道:「我比他还厉害一点点。」

佟雪衣道:「你好像并不是个自大狂的男人。」

龙城璧点点头,说:「妳说得一点也不错,而且我也从不喜欢在自己的脸上贴金。」

佟雪衣道:「但你现在却在自己称赞自己,这未免令小妹感到有点奇怪。」

龙城璧淡淡一笑,缓缓说道:「我若不比他更加厉害,此刻早已死了。」

「龙兄的意思,小妹有点不懂。」

「妳可知道他为甚么走过来?」

佟雪衣摇头。

龙城璧脸色一沉,沉声道:「他并不是存心来问候我们,而是要在我的酒里下毒。」

佟雪衣一怔。「他不是你的朋友?」

龙城璧苦笑:「本来是的,但现在已不是了,倘若我没有猜错,他现在巳和血 衣侯律白混在一起。」

这时候,那七八个给司马十鹏「击倒 」的武士,已丝毫无恙的站在窻旁,冷冷的注视着龙城璧和佟雪衣。

司马十鹏的声音,又从外面响起。

「龙城璧,你果然有熙门道儿,那些毒酒,竟然对你毫无效用。」他踱着步,慢慢的又走了进来。

龙城璧淡淡一笑:「我本来就没有喝 那些酒,只不过当我把酒泼在地上的时候,手法太快,连你都被瞒过而已。」

司马十鹏冷冷一笑:「龙城璧,你是自投罗网,休怪我辣手无情。」

龙城璧叹息一声:「你眞的不把我当作朋友看待了?」

司马十鹏冷冷道:「就算我们本来是挚友,但此刻已是无法共存。」

龙城璧道:「你不后悔?」

司马十鹏说道:「自从你要开始对付本门的时候,在下主意已决,又岂会后悔呢?」

龙城璧一怔。

「你已是血印门中人?」

「不错,韩四太爷也是我杀的!」

龙城璧长叹了口气,缓缓道:「你在虎丘城买下这间飞涛馆,就是为了要对付韩四太爷?」

司马十鹏道:「本门为了要诛灭韩四太爷,早已厘定好一切计划,否则岂会水到渠成,事半功倍?」

龙城璧道:「韩四太爷被诛灭,即使整个虎丘城都成为血印门的天下,对你们来说,又有甚么好处?」

司马十鹏道:「这是本门的秘密,恕难奉吿。」

龙城璧叹道:「你为血手老君卖命,司马血若知道,恐怕会很失望。」

司马十鹏道:「杀手之王虽然与我同 姓司马,但彼此非亲非故,在下的事,也不必要他来担心。」

龙城璧叹息一声,道:「杀手司马曾对我说,十鹏绝不可靠,今日已足证此言 不假。」

司马十鹏冷冷一笑:「偏就是有这许多废话!」

龙城璧突然叫道:「律白,你为甚么还不进来?」

外面一阵子沉默。

过了很久,才有人用一种尖说的声音回答说:「本门的事,你能否不管?」

一个身穿白衣的男人,倒提着一枝方天画戟,走进飞涛馆内,和司马十鹏并肩而立。

他的衣裳虽然是白色的,但胸前却有一大块已变成暗赤色的血渍。

这是血衣。

这人就是血衣侯律白。






第三章:南北双煞



(一)


律白身上穿着的血衣,龙城璧知道,那本来是属于律青的。

三年前,龙城璧在雁门关外,杀了律青,当时他身上穿着的,就是这一袭白色的衣裳。这白衣上的血渍,也就是律青心脏里流出来的血。

三年来,律白一直都穿着这件衣服,不但从来没有更换过,连洗都没有洗过一次。所以,这袭白衣其实已不是白色,而是变成了灰黄之色。

单是看他这袭血衣,就该知道,他对龙城璧有多强烈的仇恨存在。

XXX

「本门的事,你能否不管?」律白又重复着这两句说话。

龙城璧冷冷的瞧着他。

「就算我不管,那又怎样?」

「你若能不管,今天我不杀你!」律白的声音令人觉得很刺耳一点也不好听。

他说的,本来就不是甚么动听的话。

龙城璧沉吟道:「你岂不是一直都很想杀我,为律青报仇吗?」

律白承认:「不错。」

龙城璧道:「既然如此,你为甚么还不动手?」

律白道:「你我之间的血债,他日再清算不迟,现在我甚么都不想,只想你马上离开虎丘城。」

龙城璧淡淡道:「这看来不是你的主意。」

律白眼色微微一变:「你走不走?」

龙城璧道:「在下既然来了,为甚么这样快便走?虎丘城内热閙无比,我是个不甘寂寞的浪子,倒想看看,血印门究竟还要弄些甚么花样。」

律白目光如刀,冷冷的说:「龙城璧,你以为本侯眞的没有本领,把你永远留在这里?」

龙城璧道:「血衣侯武功绝顶,江湖上有谁敢小觑你来着?」

律白倏地大笑。

他的声音并不好听,这一阵笑声更是令人为之毛髪直竖。

「好一个浪子,今天本侯只好舍命奉陪!」律白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方天画戟已来到了龙城璧的胸前。

这一戟看来似乎平淡无奇,实则已是血衣侯蓄势已久,有去无回的一击。

森寒杀气砭人肌肤,甚至刺入毎个人 的骨髓里。

这是致命的一招。

从这一招,已可以看出律白心中对龙城璧的怨毒,是何等深邃。

但龙城璧却像一条矫捷轻灵的游龙。

他忽然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里,巧妙地闪过律白这一戟。

律白暴喝,回戟飞剌龙城璧的面庞。

但龙城璧的风雪之刀已出鞘,「铿」一声响,刀戟相交,两人拼了一招。

律白腕力沉雄,这是他向来自负的优点。但此刻刀戟相碰,他竟然险些连方天画戟也拿不稳。

他不知道龙城璧又怎样,但这已是足够让他大吃一惊。

雪刀浪子之名,果非幸致。

他全神贯注,小心翼翼的,再也不敢存着丝毫的大意。

司马十鹏却巳挥着一把大砍刀,向佟雪衣毫不留情的猛攻。

龙城璧冷笑:「司马十鹏,你果然很够朋友!」

司马十鹏大笑:「实不相瞒,在下一直都没有把你看作朋友,你只是在自作多情。」

龙城璧只好叹了口气,说:「难怪别人都说,自古多情空遗恨,做人还是无情无义好一点。」

他边战边说话,神态从容不逼,但血衣侯律白却已满头大汗。

两人的优劣,就算是不懂武功的人也不难看出来。

但龙城璧还没有施展杀手之意。

律白突然收戟,喝道:「我武功不如你,你杀了我便是,如此再三戏弄,太欺人了。」

龙城璧一怔,想不到他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但他随即一笑,道:「你若是律白,说不定我会把你一刀砍为两段,但你却不是他。」

律白脸色一变,道:「你怎知我不是律白?」

龙城璧淡淡说道:「你若是律白,又怎会赶我走?你的装扮虽然很像律白,但武功却远不及他。」

那人怔住。

龙城璧悠然接道:「现在你不妨坦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只要你肯说实话,我不杀你。」

「魏立德!」那人迟疑半晌,终于说出了这三个字。

「律白呢?」

「他在甚么地方,连我也不知道。」

龙城璧目光一寒,忽然凝视着司马十鹏。


(二)


毫无疑问,司马十鹏的武功必然在佟雪衣之上。

但佟雪衣是佟大先生的掌珠,内力修为虽然不及司马十鹏,对于轻功、身法方面,却绝不稍为逊色。

佟雪衣就是凭着轻盈的身法,与司马十鹏展开游斗。

她总算是支撑了五六十招。

但再缠斗下去,依然是凶多吉少。

但龙城璧却已不再让司马十鹏打下去了。

匹炼的刀光,栏在司马十鹏和佟雪衣的中央。「住手!」

司马十鹏总算收了刀。

龙城璧冷冷的对他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实在令人太失望。」

司马十鹏道:「龙城璧,你走你的阳关大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梁,咱们谁也不欠谁甚么,你也不必老是说着老气横秋的说话。」

龙城璧一怔,说道:「别人骂我的说话,甚么我都听得多了,但骂我老气横秋的人,你还是第一个。」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若非事实摆在眼前,实在很难使人相信,你竟然会投 在血手老君门下,助纣为虐。」

司马十鹏冷冷一笑。

「你是个无忧无虑的浪子,当然不会知道钱的好处。」

「血手老君给你些甚么酬劳?连你也甘心为这老魔头卖命?」

「这与你无关!」

「你现在打算怎样,是不是一定要杀了我和怪小姐才甘心。」

「不错。」

「但凭你们现在的力量,行吗?」

「绰有余裕,」司马十鹏充满信心地 ,「在这四周,已全是我们的人,你们就算插上一双翅膀,绝对飞不出去。」

龙城璧淡然一笑。

他悠悠地说道:「我们既不是鸟儿,也不想飞出去,反正这里的贵妃鸡很不错,而且我们还没有吃完。」

他脸上毫无紧张的神色,居然眞的坐了下来,挟了一块鸡腿向嘴巴里塞去。

面对强敌,他还是那么悠闲,好像自己有好几十条性命似的。

XXX

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

无论你是沦落街头的乞丐,还是腰缠万贯的富豪,甚至是皇帝,太上皇,每个人都只有一条性命。

人,只能活一次。

同样地,也只能死一次。

性命是宝贵的。

但此刻在龙城璧的眼中看来,他自己的性命似乎还不及嘴里这块鸡腿来得更为重要。

司马十鹏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魏立德是血印门的年青高手,虽然武功不及血衣侯律白,但在一枝方天画戟上,也具有相当深厚的造诣。

然而,他已是惊弓之鸟,对于龙城璧,他是毫无办法的。

纵使己方占着人数上的便宜,但他还是对自己没有半点信心。

但司马十鹏却巳在指挥着血印门上的武士,把龙城璧和佟雪衣围得更紧。

那是一张杀人的网,只要把网收紧,网里的人就得粉身碎骨。

但龙城璧却好像根本看不见这张网。

他的眼中只有贵妃鸡。

突听一人在门外冷冷的说:「老板,我也想吃鸡,但却不是贵妃鸡,而是人头炒鸡柳。」


(三)


尽管世间上有不少稀奇古怪的食谱,但「人头炒鸡柳」这种菜式,佟雪衣还是第一次说过。

幸好,她现在只是听见这种菜式而已,倘若眞的有人把它弄出来,她的胆子就算再大,恐怕也要为之呕吐。

这人的说话虽然很可怕,但当他出现在佟雪衣眼前的时候,她却觉得这人非但一点也不可怕,而且还有一种很吸引人的气质。

佟雪衣忍不住悄悄的问龙城璧,「他是谁?」

龙城璧悠悠一笑,说:「他是个酒囊,也是个专门砍别人脑袋的煞星。」

「难道他就是偸脑袋大侠衞空空?」她的声音忽然响亮起来。

此言一出,血印门武士的眼色,全都变了。

XXX

司马十鹏的刀忽然入鞘。

他脸上的杀气,也忽然消失得干干净净,倒像是个规规矩矩的生意人,正在迎 接一宗买卖一样。

他微笑。

他甚至向衞空空鞠躬弯腰:「衞爷请进。」

他脸上的表情,甚至已客气得迹近乎滑稽。

衞空空冷冷的瞧着他,好像想把他的头颅割下来拿去厨里炒鸡柳似的。

司马十鹏的笑容忽然有点僵硬。他向厨房那边瞧了一眼,忽然说:「衞爷暂请坐下休息片刻,且待我去嘱咐厨子…….」

他嘱咐厨子些甚么?

没有下文。

但他却是跑进厨房里去。

XXX

司马十鹏看见了衞空空,就像是在白天看见鬼。

他跑进厨房里之后,就一直再也没有出来。

魏立德并不愚笨,他已看出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单是对付雪刀浪子龙城璧,他们凭着地利人和,最少还有好几分机会。

但在这时候,却又来了一个偸脑袋大侠衞空空。

这一下子的局势,可算是急转直下,司马十鹏就算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冒这种险。

偸脑袋大侠的砍脑袋剑法,再加上雪刀浪子龙城璧的八条龙刀法,普天下间又有谁敢漠视这股力量?

魏立德看见势头不对,也悄悄的撤退去了。

不久,整间飞涛馆,就只剩下了龙城璧、衞空空和佟雪衣三人,连那些伙计、厨子都不见了踪影。

衞空空是酒囊,酒量之佳,除了天下第一号大醉鬼唐竹权之外,几乎已无人能出其右。

他当然不会呆坐在这里。

他找了一坛墨荷香,喝得很痛快。

龙城璧忽然问:「你可知道血衣侯去了哪里?」

衞空空摇头。

但他说:「虽然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有一件事是绝对可以肯定的……」

龙城璧不待他说完,就已接口道:「他现在必已不在虎丘城中!」

「不错,据我和司马血的猜测,他正在和袁红泪会合。」

「血魔女袁红泪?」

「正是这个女魔头。」

「这女魔头的迷心幻影追魂索,端的非同小可。」

「血衣侯与血魔女在血印门中,素有南北二煞之称,两人会合,必然又在进行着一项可怕的阴谋。」

「这个自不待言。」

衞空空眉心一聚,道:「血印门已先后对铁燕帮、韩四太爷作毫不留情的诛杀,下一步又是怎样?」

龙城璧双眉一扬,忽然道:「空空,你曾否听过旋风三侠的故事?」

衞空空一怔。

龙城璧吸了口气,沉声说道:「远在二十余年前,佟大先生、韩四太爷,还有 鲁东萧家堡的银笛郎君萧凤狂,他们被江湖中人誉为旋风三侠。」

衞空空听得有点出神,忽然击桌说道:「不错,血印门的目标,就是要对付他们。」

龙城璧却在这时候闭目沉思,默然不语。

倘若他所料不差,血衣侯和血魔女,该已向萧家堡进发。

杀手之王司马血是个聪明人,这次他会不会也和龙城璧一样,把事情联想到萧家堡呢?

唯一能够令龙城璧感到稍为安心的,就是萧家堡的势力雄厚,尤远在铁燕帮之。

血印门要攻占萧家堡,并不是一件易事。

在别人的想像中,血印门袭击铁燕帮,是为了仇杀的报复。

但龙城璧却并不这样想。

他深信其中必然另有缘故。

但目前,这还是个谜,他巳决心要把 这个谜的答案找出。






第四章:凤狂与小狂



(一)


萧家堡在鲁东是名堡。

萧凤狂当然也是名人。

他的人有名,剑更有名。

他为人有时一本正经,但有时候却会顚三倒四,疯狂已极。

所以在鲁东一带,有人叫他萧疯狂。

无论你叫萧凤狂也好,萧疯狂也好,人人都知道那就是萧家堡主银笛郎君。

要找一个这样的人,本来并不难。

难的是:萧堡主并不经常接见人客。

有一次,有三个剑客从长白山来到这里,意欲向萧凤狂印证武功。

所谓「印证武功」,其实不啻就是向萧凤狂挑战。

但他们等了大半天,却连萧凤狂的影子都见不着。

这三个剑客怒火上升,正待闯堡大閙一番,却见四条汉子扛着一副棺木入堡。

其中一个剑客忍不住问道:「是谁死了?」

扛棺木的汉子回答:「萧堡主。」

这剑客不相信,再问堡中人。

堡中人倶答:「萧堡主已在昨天急病死去。」

三剑客茫然互视,终于长叹一声,不辞而别。

萧凤狂眞的急病死掉吗?

不!

他没事,连一丁点儿的小病都没有。

当这三个剑客在求见他的时候,他一直都在卧室里赏花、喝酒、和一个艳婢在弈棋。

当时,他心情极佳,所以他不打算派人把这三个剑客赶走。

但是他们老是赖着不走,倒也麻烦顶透。于是,萧凤狂就对萧小狂说:如此这般如此这般……

他装死,终于把这三个剑客赶走。

所以,有人说萧凤狂是个疯子,倒也不是毫无理由的。


(二)


萧小狂并不是萧凤狂的儿子,也不是他的弟弟,而是他的母亲。

这又可够怪了罢?

原来萧凤狂的父母倶姓萧。

他的父亲威严精明,不苟言笑,但却早巳归登极乐。

从两岁那年开始,萧凤狂就一直与母亲萧小狂相依为命。

萧小狂虽然是萧凤狂的母亲,但这一双母子却很特别。

萧小狂在萧家堡里,没有掌握着很大的权力。

别人不知就里,还会以为萧小狂只是萧家堡的一个老褓姆。

萧小狂脾气古怪,虽然很少乱发脾气,但做起事来,却是令人难以揣测,谁都不知道她忽然会出些怎样的主意。

原来那次,他是问母亲,以「装死」之法把那三剑客赶跑,此计如何。

萧小狂居然没有反对,而且办得比儿子想像中还要妥当。

这未尝不是奇人奇事,甚至一度使人误会,以为萧凤狂眞的急病死了。

直到眞相大白之后,那三剑客不由哑然失笑,自此之后,再也没有去找萧凤狂的麻烦。


(三)


从天水河向西望,就是建筑巍峨、高手如云的鲁东萧家堡。

武林中并不只有一座萧家堡,但若论堡垒气势之磅礴,却是第一该数鲁东萧家堡。

距离萧家堡不远,有一个市集,那是来往官道必经的富来集。

富来集虽然不是大地方,但吃喝住宿,都不虞缺乏供应。

萧凤狂偶然也会到这小市集里逛逛,但他这人有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他来的时候没有人知道,直到有人蓦然惊觉,他就是萧家堡主的时候,他却又已杳然不知所踪。

倒是她的娘亲萧小狂,经常都在这里出现。

到了现在,萧凤狂已经是个花甲老翁,萧小狂自然更是老得连牙齿都没剩下几枚。

没有牙齿的人,本来不该吃骨头之类坚硬的食物。

但萧小狂却不理,毎次来到富来集,例必到富来居吃一斤烤排骨。

以她这把年纪,居然还能吃肉一斤,这食量也算是厉害之至。

她不但吃肉,也爱吃鱼。

别人吃鱼要吃新鲜的,她却喜欢吃臭鱼。

尽管世间上有不少人宁愿喜欢吃臭蛋、吃臭豆腐,但喜欢吃臭鱼的人,却是罕见之又罕见。

这实在是怪人怪事。

这一天,她忽然发觉,富来居的鱼特别臭。

她照吃不处。

但碟上的鱼还没吃完,她已脸色大变,「咕咚」的一声栽倒下去。

陪着萧小狂一起到富来居的家仆,都已吓得手足颜抖。

他们还没有扶起萧小狂,忽然就觉得天旋地转。

他们也在富来居吃饭喝酒。

这一次,他们全都着了别人的道儿。


(四)


灯光下,萧凤狂满脸红润之色。

他喝了不少酒,整整五杯。

萧小狂在富来居给人暗算,这件事他已知道。

同时,他也知道自己的母亲没有死,而是给人掳走。

堡中上下人等,倶是担心得要命。

萧凤狂也担心,他担心堡里养的几条狗没有人照顾。

他对人说:「娘亲伺候那几条狗,可说是无微不至,她若有甚么闪失,那可怎办?」

他顿了顿足,又叹道:「有一只母狗快要生小狗了,到时她还不回来,气死我也!」

他一气之下,就喝了不少酒。

他这几句话很快就传了出去,那种速度简直比跑马还快。

这位堡主好像眞的疯了,疯得就像只吃屎的狗。

其实,狗吃屎并不疯。

但在人们的眼中看来,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五)


萧家堡最喜欢喝酒的人并不是萧堡主,而是萧留忠。

萧留忠年纪已不轻,据说仅在萧小狂之下。

他在萧家堡,是负责掌管茶房的。

萧家堡的人,都叫他茶房老萧。

虽然他掌管茶房,但却从不喝茶。

他喝的若不是清水,就是酒,而且总是喝酒比喝水为多。

这一天,他又喝了不少,一双眼睛早已迷迷糊糊,虽然不致擧步维艰,却也是 有如摇风摆柳。

虽然他已醉态可掬,但他还是看见,在茶房顶上,出现了一个神秘的黑袍人。

「你下来!」萧留忠举杯痛飮,嘴里却又在嚷叫着。

茶房顶上那人立刻飘然落下。

那是一个用黑布蒙住了脸的人。

萧留忠冷笑,目光忽然变得锋利,冷酷而淸醒:「朋友,萧家堡可不是猫儿窝,小狗巢,你来得容易只怕去时无路。」

蒙面人沉声说道:「就算是萧堡主在此,他也不敢动我分毫。」

萧留忠冷笑:「朋友,你凭甚么说这种话?」

蒙面人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只玉镯。

萧留忠一楞,问道:「这算是甚么玩艺儿?」

蒙面人冷冷道:「我不相信你会不认得这只玉镯是谁的?」

萧留忠又仔细的看了一会,忽然道: 「这好像是萧老夫人的碧水绿玉镯。」

蒙面人点头:「你总算还没有眞的喝醉。」

萧留忠看着他,似是要看穿这人脸上蒙着的黑布。「你们敢去动萧老夫人,看来也不像是无名小卒。」

蒙面人道:「我们是否无名小卒,并不是一件重要的事,须知道,无名小卒也会杀人,而且你们更难抓住这凶手。」

萧留忠冷笑:「但我现在最少已可以抓住你。」

蒙面人淡淡道:「就算你抓住我又有甚么用?一旦弄得不好,惹怒了敝上,那时候萧老夫人的性命……」

「别尽说废话!」萧留忠冷喝,「尊驾此行目的,还请直说。」

蒙面人道:「我们都知道,在贵堡想会晤萧堡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倒不错,」萧留忠忽然叹了口气,道:「有时候,甚至连萧老夫人都很难见得着萧堡主。」

蒙面人道:「但萧大总管若肯带引,在下必可见得着萧堡主。」

「我不是甚么大总管,而是看管茶房的老儿,」萧留忠摇摇头,「萧家堡的大总管,是银翅飞鹏萧易寒。」

他懒洋洋的坐下,乜斜着眼对他说:「你要大总管引路,不妨去找萧易寒。」

蒙面人道:「在江湖中一般人看来,萧易寒的地位自然比你为高,但在萧堡主心中,你老人家的地位却比萧易寒更为重要。」

萧留忠打个哈哈,说道:「他为甚么这么看重我这个老头儿?莫不是我有三头六臂?」

蒙面人道:「五年前,萧堡主练功走火入魔,若不是你及时以内家眞气贯注,保住他这条性命,嘿嘿……」

「哦?」萧留忠脸色一沉,「看来,你知道的事可还不少。」

蒙面人道:「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

萧留忠道:「这里不是梁山,却比梁山更不易闯。」

蒙面人道:「在下可不是来闯堡,只是欲见萧堡主一面。」

萧留忠冷冷道:「老夫从来都不喜欢在别人的威逼下做任何事。」

蒙面人说道:「这不是威逼,而是请求。」

「请求?」

「不错,是请求。」

「常言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萧留忠冷冷的瞧着他,道:「但老夫看来,你却并不怎样有礼,甚至连脸上的表情怎样,老夫都完全看不见。」

蒙面人道:「在下有逼不得已的苦衷,这一些还望萧先生见谅。」

萧留忠冷笑:「阁下非但不敢以眞面目示人,而且连声音也曾因服用药物而有所改变,当眞是神秘鬼祟,兼而有之。」

蒙面人的身子似是微微一震,却没有说甚么。

萧留忠沉默半响,才缓缓接道:「你要老夫为你引见堡主,可有甚么酬劳?」

蒙面人毫不犹疑立刻取出一张银票。

萧留忠接过一看,目光倐地发亮。

「一万两?」

「还望萧先生切莫见嫌。」

「一万両代价,不算少了,老夫收下便是。」

萧留忠正想把银票藏好,忽然哎哟一声叫了起来。

「不好!这银票着了火!」

银票眞的着火焚烧。

萧留忠还没说完,那张银票已经在他的手中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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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0-25 23:46:2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孤鶴 于 2023-10-25 23:52 编辑




第五章:大总管是苦差事

(一)

一万两的银票,已化为飞灰。

蒙面人叹了口气:「萧先生的玄门烈燄神功,实在令在下大开眼界,只是未免太奢侈一点。」

萧留忠拍拍自己的脑袋:「老夫就是生来一副穷相,钱多了永远无福消受。」

蒙面人叹道:「别人说财可通神,在萧先生的面前,恐怕用不着了。」

萧留忠道:「财虽可通神,但老夫却不是神,而是神憎鬼厌的老骨头。」

蒙面人道:「萧先生要甚么条件才愿替在下引见萧堡主?」

萧留忠沉吟片刻,忽然道:「条件只有一个,就是把你蒙在脸上的布解开。」

蒙面人犹豫着。

萧留忠道:「你脸上的蒙面布巾不除就算你用金山银海压过来,老夫还是不会答应你的请求。」

蒙面人想了很久,忽然道:「咱们是一言为定。」

萧留忠立刻说:「如有反悔,天诛地灭。」

蒙面人吐了口气,终于缓缓地把蒙住脸的布巾除下。

萧留忠聚精会神的瞧着他。

当布巾解下之后,萧留忠呆住。

他完全的呆住。

假如地上是个洞的话,他立刻会钻下去。假如天上有只飞天怪兽,他宁愿给牠咬着自己的鼻子,然后把自己抛到九重霄外。

他暗自大骂,把自己骂得比猪还蠢,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

XXX

蒙面的布巾已除下。

但这可恶的混蛋,居然脸上还有另一副薄薄的青面具。

萧留忠向来自问聪明老辣,但这个觔斗可栽的不算小。

唉!他又焉能不为之喷饭呢?

(二)

话巳说在前头,萧留忠可不能反悔。

他无奈,只好带着这个仍然是神秘莫测的黑袍人去见萧凤狂。

XXX

萧凤狂在卧室里。他的卧室没有床,只有一张已破烂的蓆子。他半卧半坐的,在这张破烂的蓆子上接见萧留忠。

萧留忠不但很快就找到了萧凤狂,而且还可以带着这个神秘的黑袍人,一起来到这间布置简洁的卧室中。

萧凤狂却连看也不看那人一眼,只是问萧留忠:「是不是酒已喝光?」

萧留忠却没有回答这句问话。

他说:「这位朋友要见堡主。」

萧凤狂仍然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他是你的朋友?」

萧留忠摇头:「他是聪明人的朋友,但下属却比猪还蠢。」

萧凤狂道:「既然不是你的朋友,踢他出去。」

萧留忠道:「属下遵命。」

戴青面具的人忽然说:「你们若对我不客气,萧老夫人的性命可难保得住。」

他说着,不断把萧小狂的玉镯晃来晃去。

萧留忠不敢妄动。

萧凤狂冷笑道:「难怪他的胆子这么大,原来我的娘亲落在他们手里。」

黑袍人道:「好说!好说!」

萧凤狂叹了口气,对萧留忠道:「既然这样,你倒是不能踢他了。」

萧留忠退开一旁。

萧凤狂却忽然一声大喝,叫道:「让我亲自把他踢出去!」

黑袍人眼色一变,身形闪动。

但萧凤狂的人已从破蓆上突然掠起,左腿一伸,黑袍人立刻有如球儿般,被踢得凌空飞起。

萧凤狂不愧是鲁东名堡之主,这一招脚法,那黑袍人根本连看也未曾看得淸楚,肋骨已最少断了三根。

(三)

黑袍人已被踢出卧室之外。

他勉强站起,虽然一张脸庞给面具罩着,但他此际惊怒交集,乃是不必怀疑的事。

萧凤狂的武功,着实远远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恨声地说道:「萧堡主,你会后悔的!」

萧凤狂瞧了萧留忠一眼,忽然道:「把他抓回来。」

萧留忠立刻出外,把那黑袍人抓回卧室中。

「别动手,我还能走路!」黑袍人一手挥开了萧留忠。

但萧留忠却像是寃魂不息似的,老是跟着他背后。

萧凤狂冷冷的盯着黑袍人,忽然说:「你们抓了本堡主娘亲,意欲何为?」

黑袍人道:「堡主既没有诚意,就算在下白来一趟好了。」

萧凤狂叹了口气,道:「你们抓去的,毕竟是我的娘亲,为人子女者,又岂能不装得很关心?」

黑袍人一愣。

萧凤狂的说话,实在是疯狂得可以。

难道在他心底中没,竟然没有把萧小狂的生死存亡问题放在心上?

只听得萧凤狂又问:「别再吞吞吐吐转弯抹角,你们是甚么人,我不管,也没有兴趣去管,现在只想问阁下,要怎样的条件,才能把我娘亲释放?」

黑袍人沉吟着,半晌才道:「敝上需要的,是一块羊皮。」

萧凤狂脸色倏地一变。

他突然「霍」声站直了身子:「好不要脸的家伙,竟然吃里扒外,勾结着外人来对付自己的堡主,还想要甚么羊皮!」

黑袍人的身子猛得一震。

萧凤狂冷冷一笑:「你以为声音改变,容貌遮掩着,就可以瞒得过本堡主?错了!我一早就已认出,你就是本堡的大总管萧易寒!」

说到这里,他又已闪电般出手,一下子就点住了他胸前十一个穴道。

黑袍人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萧凤狂冷冷的说下去:「虽然你改变了声音,但你左手尾指上的一颗青痣,却还是瞒不过本堡主的眼睛。」

萧留忠嘿嘿一笑:「这下子连老夫都想起来了,萧易寒,你好大的胆子!」

黑袍人现在已成为殂上鱼肉,萧留忠很轻易的,就把他脸上的面具揭开。

这人盾粗目大,长着一个鹰鼻,果然正是萧家堡的总管萧易寒。

萧易寒无话可说,一张脸孔已变成铁青之色。

萧留忠冷冷道:「萧易寒,堡主待你一向不薄,想不到在这时候,你居然会成为了本堡敌人的使者,来找堡主谈判!」

萧凤狂悠悠一笑,说道:「你以为抓住我娘亲,一切都可以得偿所愿,那是橄梦。」

萧易寒抽了口凉气,道:「堡主若不肯拿出那块羊皮,敝上就会对萧老夫人不客气!」

萧凤狂忽然又沉下了脸,道:「你们现在已对她老人家很不客气,还想怎样再进一步?」

萧易寒道:「三天之内,堡主若不交出羊皮,萧老夫人就会给活活蒸熟。」

萧凤狂叹了口气,道:「娘亲近月来有个怪习惯,就是经常喜欢横行,就像只螃蟹。」

说到这里,凝视着萧留忠:「萧伯,你说是不是?」

萧留忠只是讪讪一笑,道:「我早已有这种想法,只是说出来大大不敬,所以一直都只是自己对自己说。」

萧凤狂叹了口气,道:「像螃蟹就是像螃蟹,就算你在娘亲跟前当面这样说,她也绝对不会怪责你。」

「这倒不错,」萧留忠点点头,「老夫人可也不是那种器量狭小的人,她近来的确有些像螃蟹。」

萧凤狂也黙头不迭,目光却转移到萧易寒的脸上:「螃蟹最宜蒸吃,你们若蒸熟了我娘亲,还望分我一杯羹。」

萧易寒呆住,脸上的表情简直是惊诧到了极点。

只听得萧凤狂淡淡的接道:「至于那块羊皮,你们是不必指望的了,你们若蒸了我娘亲,萧某将来也会把你们的人,一一蒸熟,以示礼尙往来。」

萧易寒简直不能相信自己所听见的一切。

难怪萧凤狂,又被称为萧疯狂。

此人疯狂之时,委实令人惊诧不已!

(四)

萧易寒终于被踢出萧家堡。

把他踢出去的人,自然就是萧留忠。

萧易寒穴道被制,全身上下动弹不得,萧留忠奉了萧堡主之命,把他一脚复一脚的踢出去。

这就是萧凤狂给予萧易寒的惩罸。

可以说,萧易寒是名副其实地,给萧留忠踢出萧家堡的。

在萧家堡外,萧留忠才把萧易寒的穴道解开。

经过这么一阵乱踢,萧易寒浑身骨头都似已完全爆裂。

「萧大总管,放心好了,你是死不了的,」萧留忠冷冷的盯着他,用一种讽剌的语气对他说道:「老夫地位不如你,在江湖上的名气远不如你,你若给老夫活活踢死,将来江湖上的人,就会说萧家堡的大总管,原来是个饭桶,这种消息传出去,萧堡主就会被人说他用人不当,缺乏眼光。」

萧易寒紧咬着牙,气得连唼都咳不出来。

只听得萧留忠又接道:「虽然老夫不敢踢死你,但你的一身武功嘛,咳咳!咳咳……」

萧易寒悚然一惊,暗自运气,却是全然使不出半点劲力来。

萧留忠却不再理眯他,只是喃喃地说:「时候已不早,老夫要上床睡觉啦。」

他伸了伸腰,懒洋洋的走进堡内。

萧易寒的背脊已经湿透,全身冷汗如雨。

就在这时候,一匹黑马风驰电掣般从东方而来。

鞍上一人,一身红衣如血,但头发,眉毛,胡子俱如雪般发白。

马匹到了萧易寒身旁,红衣老人立喝:「上马!」

萧易寒却已浑身虚软无力。

红衣老人眉头一皱,右手一抄,把他整个人捞到马上。

「老萧,你怎么了?」

萧易寒嘴唇紧闭,一言不发。

红衣老人目中露出冷酷的光芒,冷冷道:「萧凤狂,你莫太早得意!」

马鞭一抽,「劈」的一声,声音清脆玲珑。

马儿嘶鸣,有如离弦箭矢般望西怒射而去。

X X X

堡中,萧凤狂问萧留忠:「龙城璧甚么时候会到这里?」

萧留忠回答:「据老瞎子的消息,他已到了射箭城。」

萧凤狂叹了口气:「看来,他又要卷入这塲是非漩涡中。」

萧留忠道:「三年前他曾在本堡作客,当时你们倒是谈得很投契。」

萧凤狂道:「他为人爽直豪放,武功也很不错。」

萧留忠道:「铁燕帮,韩四太爷先后被袭,龙城璧必料想到,我们也会有了麻烦。」

萧凤狂道:「麻烦事确已来了。」

萧留忠道:「所以他也快将来了。」

萧凤狂喟然道:「这年青刀客确实不错,但这一次,只怕我们会连累了他。」

萧留忠叹了口气,道:「堡主为人, 又何尝不是急公好义?也只有你这种人,才配拥有龙城璧这种朋友。」

萧凤狂忽然沉下脸,冷冷的盯着萧留忠:「你为甚么忽然拍我的马屁?」

萧留忠一怔。

「我甚么时候拍你马屁?」

「你现在就是已经在拍我的马屁。」

萧凤狂的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甚么急公好义?又甚么只有我这种人,才配拥有龙城璧这种朋友?」

萧留忠一怔,随即说道:「堡主,实话实说,是否有罪?」

萧凤狂道:「这倒无罪。」

萧留忠道:「拍马屁呢?」

萧凤狂道:「在本堡主看来,那是有罪。」

萧留忠道:「我刚才的说话,只是实话实说,而不是拍你的马屁。」

萧凤狂道:「但本堡主却认为你不是实话实说,而是在拍我的马屁。」

萧留忠正欲说话,萧凤狂又已挥了挥手:「你不必反驳,我说你是在拍马屁就是拍马屁,再加否认,那是罪上加罪。」

萧留忠只好一言不发。

萧凤狂缓缓的接道:「既然你已默认是在拍我的马屁,那么自然是有罪。」

萧留忠暗暗苦笑,仍然默不作声。

萧凤狂又说:「你犯的这条罪,虽然罪不致死,却也是非同小可,那是要严惩的。」

萧留忠吸了口气:「小老儿任凭堡主处分。」

「唔,那是当然的,」萧凤狂沉默了半晌,才道:「本堡主现在给你的惩罸, 是要你马上成为本堡的总管。」

「总管?」萧留忠一怔,「小老儿现在已是总管。」

「甚么总管?」

「茶房总管。」

「呸!那算甚么?」萧凤狂板着脸,喝道:「本堡主现在要,你承继萧易寒的职位!」

萧留忠吃了 一惊,叫道:「那可是一件苦差事!」

萧凤狂嘿嘿一笑:「若是优差,那也不算是甚么惩罸了。」

萧留忠忙道:「小老儿不是这种材料 ,还望堡主收回成命。」

萧凤狂冷笑:「本堡主无戏言!」

萧留忠呆住。

从此刻开始,他就是萧家堡的大总管了。

这个职位,萧家堡中已不知多少人在暗中伺窥,但萧留忠获得这个职位的时候,却是愁眉苦脸,就像是接到了一只又烫又热,还会咬他一口的山芋一样。

世事离奇。

人亦甚是离奇。

但更奇怪的还是造物者,何以把人们「造」得如此古怪?如此多姿多采?




第六章:追魂毒血绝命刀

(一)

射箭城距离萧家堡约五里。

二百年前,昆仑派掌门耿东亭,曾与西方魔敎敎主金衣罗刹比箭,地点就在这座古老城堡的城门下。

金衣罗刹与耿东亭打赌,金衣罗刹若赢了,昆仑派从此不理江湖中事,对于魔敎的一举一动,更不能稍加干渉。

但若是金衣罗刹输了,魔敎中人则在三十年内不再踏足中原半步。

结果,这一塲打赌,耿东亭险胜金衣罗刹。

金衣罗刹也遵守诺言,三十年内,魔敎果然不再在中原武林兴风作浪。

这座城堡本名石城,但自此之后,石城就被人称为射箭城。

XXX

二百年前这段典故,直到现在仍然为射箭城中人所津津乐道。

那时候,城内城外的人,都很重视这一塲比赛的胜负。

直到耿东亭赢了金衣罗刹的消息传出后,全城中人为之兴高采烈,大燃炮竹,不少人甚至通宵狂歌痛飮。

二百年后,这件事早巳成为历史。

但射箭城中人,仍然没有忘记祖先一直谈论下来的这段往事。

尤其是飞箭楼的老板,更是每逢遇见了外地人,都一定把这件事重提一番,好像他也曾亲眼看见那塲比箭似的。

他是在射箭城里生长,也在射箭城里长大,到了现在,他在射箭城里有一妻三妾,儿孙成羣。

他热爱射箭城,就像是爱护自己的儿女。

他是个好人,长得矮矮胖胖,看来的确很有福气。

现在,他又在飞箭楼里,对一个从外地而来的浪子,滔滔不绝地谈及二百年前的那次比箭。

但这浪子好像醉得很厉害。

无论老板说甚么,他都只是说:「说得好!说得好!」

老板有点生气了。

他忽然说:「我说你是个混蛋。」

浪子又点头。但这一次他说的却是: 「混蛋说得好!混蛋说得好!」

老板的脸色变了。

这浪子也是有黙醉,但却还是头脑清醒得很。

他忽然抓了一个铜水壶,叹道:「泡壶热茶,让你的酒意醒一点。」

他轻轻咳嗽一声,动作仍然是那么缓慢。但忽然间,红光闪动,这老板手里提着的铜壶,竟然泼出一壶鲜血!

(二)

老板的行动,本来一直都是那么迟钝,但就在这一刹那间,他的动作变了。

他的人也完全变了。

假如刚才他像只老山羊,现在他应该像只剥掉了身上山羊皮的恶豺狼。

血光涌现,但却不腥臭。

老板出手极快,而且所用的法子也是令人大感意外。

稍有江湖经验的人,都可以看出,这壶血是有毒的。

那浪子已完全在血光的笼罩下。

但是,就在这一刹那间,浪子的人也变了。

他突然拧身,整个人好像燕子般冲天飞去。

但他没有冲上天,因为他还不想把这座酒家拆掉,否则他就要撃破屋顶飞去。

他的人只是飞到横梁上,然后,又忽然从天而降,一拳重重击在那老板的头顶上。

老板突然拔刀。

他的身上原来有刀,而且不只一把。

他拔出了两把尺许长的铁刀,同时向上击去。

浪子急收拳,人跃出丈许之外。

老板狞笑道:「龙城璧,你避得了我的追魂毒血,却还是避不开我的夺命绝魂刀。」

浪子一笑:「你以为我已中刀?」

老板冷笑:「刚才那两刀,你只避开一刀,但还有一刀,分明已刺在你的左腿上。」

浪子大笑。

「我的左腿没事,你没刺中我。」浪子把左腿一扬,笑道:「刚才你刺中的,只是一个布娃娃。」

他手里果然有只布娃桂,而且已经被刺破。

老板脸色骤变。「你怎么会有只布娃娃?」

酒家内一个白衣女郞突然走了过来。

她本来一直都坐在远远的一个角落里,和她在一起的还有个穿着一袭青袍的年青公子。

这时候,那青袍公子仍然在自斟自飮,好像对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完全没有半点兴趣。

白衣女郞腰肢轻拧,嫣然地向浪子一笑:「还我布娃娃。」

浪子把布娃娃抛给她,耸肩道:「抱歉,这布娃娃已给刺烂了。」

白衣女郞笑瞇瞇的说:「没关系,反正我并不喜欢它,倒不如送给别人。」

浪子道:「妳想把它送给谁?别忘了布娃娃里面装着的,是蜀中唐门的夺命飞砂。」

白衣女郎的目光转向老板,笑道:「你很喜欢使用暗算手段,这种夺命飞砂送给你使用,那是必然没错的。」

说着,布娃娃脱手飞出,一蓬细砂从布娃娃的腹部射了出来。

老板面无人色。

唐门暗器,名满天下,唐门毒砂,只要沾上一点点,都是无穷祸患。

他要闪避,已来不及。

他满身是砂,而脸上更是一片死灰之色。

浪子立刻叹气:「唉!没救了,没救了。」

老板惊得呆住。

就在这一刹那间,浪子突然中指一弹,一枚棋子射在老板的气海穴上。

老板脸上的神态一阵惊怒,还没有弄淸楚怎么一回事,浪子的人已在他眼前。

他的七个要穴,就在这霎眼间被点住了。

X X X

那浪子正是龙城璧。

那白衣女郞是佟雪衣。

还有,那个正在自斟自飮的青袍公子,就是偸脑袋大侠衞空空。

他们已到了射箭城,不久之后就要继续向萧家堡进发。

他们本不欲在射箭城停留,但却在途中探得一消息,谓司马血正在射箭城中。

所以,他们在射箭城到处探査司马血的下落!但到目前为止,却是全无结果。

倒是飞箭楼的老板,忽然露了这一手功夫,显见此处绝非寻常之地。

(三)

藏在布娃娃内的,并不是甚么唐门毒砂,而仅是普通的泥沙而已。

但那老板却信以为眞。

龙城璧点住了他的穴道,然后却含笑安慰他:「你别害怕,那不是毒砂,而是泥沙。」

老板的身子犹在发抖。

龙城璧在他身上抓了一把泥沙,笑道:「唐门毒砂若是这种样子,也不会叫人从心底里寒出来了。」

老板吸了口气,目光阴晴不定。

佟雪衣冷冷叫道:「他用毒血横施暗算,显见是个邪恶卑劣之徒,这种人留下来,终究是江湖上的祸患。」

龙城璧微微一笑。

「妳是主张我把他杀了?」

「那也不必,但最少也该废了他的武功。」

龙城璧盯着老板,笑道:「她说该废了你的武功,你认为怎样?」

老板道:「那不如杀了我。」

龙城璧淡淡道:「千古艰难唯一死,想不到你连死都不怕。」

老板道:「我不是不怕死,而是武功被废,对我来说,那是生不如死。」

龙城璧悠然道:「刚才我若给毒血泼在身上,那才是生不如死。」

突听一人干笑。

这人的笑声很刺耳,虽然笑声并不响亮,却像是只蝙蝠在吱吱怪叫。

「龙城璧不愧是龙城璧,果然够朋友 ,够义气。」

一个面长嘴阔,眼睛狭长的紫衫汉子,从门外缓缓的走了进来。

他的手里提着一只大麻袋,麻袋里也不知装着些甚么东西,份量似甚是沉重。

佟雪衣眉头一皱,问龙城璧:「这人是谁?」

龙城璧奇道:「妳怎知道我一定认识他是谁?」

佟雪衣一笑:「你在江湖上经常走动,而且对这些怪物认识得不少,这人怪里怪气的,想来你也该知道他的来历。」

龙城璧微微一笑:「这位仁兄有甚么奇怪之处?妳会用怪里怪气这四字来形容他?」

佟雪衣瞧了那汉子一眼,道:「本来他这个人也不算怎样奇怪,但那口麻袋子,却是大有跷蹊。」

龙城璧道:「难道妳已知道麻袋里装着的是甚么东西?」

佟雪衣点点头,但旋即又摇头,说:「麻袋里装着的不是东西,而是人。」

龙城璧道:「那是死人还是活人?」

佟雪衣毫不犹疑,立刻回答:「那是个活人,而且还是自愿给放在这口麻袋里的。」

龙城璧笑道:「何以见得?」

佟雪衣凝视着他,忽然娇笑一声,说:「你不必问我,因为你也已经知道。」

龙城璧并不否认:「不错,妳已看出这一点,我也是一样。」

佟雪衣道:「你说出来听听,看看是否也和小妹所看的一模一样?」

龙城璧缓缓笑道:「麻袋里装着的,肯定是个活人,而且他还是自愿给放在麻袋里的,因为袋中人现在正优哉悠哉,不断的在麻袋里面喝酒。」

紫衫汉子冷冷一笑,怪声说道:「到现在,你大槪已经知道我们是谁了?」

龙城璧摇头。

佟雪衣似是大感意外。「龙大哥,你眞的不知道?」

龙城璧耸耸肩,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虽然我认识的怪物不少,知道的怪事也不少,但这一双活宝贝,恰巧就是我完全不知道的一对怪人物。」

就在这时候,衞空空摇摇摆摆的走了过来。

「你不知道,我知道。」

紫衫汉子冷冷一笑:「小子,你别以为自己的剑法很了不起。」

衞空空哂然一笑:「尊驾知道我是谁吗?」

紫衫汉子冷然道:「无名小卒,怎会放在我的眼内?」

衞空空一怔。

龙城璧笑了笑,道:「你认识他?」

紫衫汉子摇头。

龙城璧道:「你知道他是谁?」

紫衫汉子又摇头。

龙城璧奇道:「既然你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又岂知他是个无名小卒?」

紫衫汉子冷冷一笑:「别的不提,就看他的佩剑已是平凡之物,连一口好剑都没有的人,又岂会是个有名气的剑客?」

龙城璧道:「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其实却是狗屁不通。」

紫衫汉子冷笑。

龙城璧冷冷接道:「虽说英雄宝剑, 相得益彰,但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世外异人,绝顶高手,他们所用的武器,都是平凡之物而已。」

紫衫汉子为之语塞,答不上话来。

这时候,那口麻袋忽然传出了一个人混浊不清的声音。

「采花郎,这次你可碰钉子了,难道你没听过,偸脑袋剑客衞空空,从来不用好剑之说?」

「鲜花,他就是衞空空?」紫衫汉子愣住。

衞空空淡淡一笑,悠然道:「不错,在下就是藉藉无名的衞空空。」

XXX

衞空空当然不是藉藉无名之辈。

采花郎和鲜花也不是。

他们一个是采花贼,还有一个却是个和尙。

那是个最喜欢吃女人耳朶的恶和尙!





第七章:岭南双花

(一)

直到现在,龙城璧总算知道眼前这两人是谁了。

他们是南海门的死对头,在南海一带,已不知发生过多少次冲突。

在岭南一带,提起了采花郎白绝天和鲜花和尙,眞是令人有谈虎变色之感。

白绝天是个淫贼,鲜花和尙却是个贪财的恶僧。

这恶僧不但贪财,而且还喜欢吃女人的耳朶!

白绝天奸淫民妇之后,鲜花和尙接着就会把受害者的耳朶割下,活生生嚼掉。

这一双恶贼的禽兽暴行,着实令人发指。

龙城璧忽然指着飞箭楼的老板,问白绝天:「你们现在是来救他的?」

白绝天还没有回答,麻袋里已爬出了一个白脸和尚。

这和尙年逾四旬,长得皮细肉滑,但却比常人矮了一截。

原来他竟然没有了双腿,只靠一双木枴走路。

龙城璧瞧着他,说:「你就是鲜花和尙?」

和尙反问道:「你就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龙城璧道:「你已知道我是谁,我也已知道你们就是岭南双花。」

和尙咧嘴一笑:「好说!我俩正是岭南双花。」

他走到飞箭楼老板的身旁,接道:「这位朱老板是个蠢材,所以,他用一些很笨的法子来杀你,结果当然是失败。」

龙城璧问道:「你们没有详细的计划吗?」

鲜花和尙道:「他没有,但我俩却不同。」

龙城璧皱眉道:「你们和朱老板不是同一伙的人?」

鲜花和尙干笑:「朱老板是血印门的分舵舵主,咱们却不是。」

龙城璧「哦」的一声,缓缓道:「所以虽然朱老板和你们两位都想杀了在下,但却不是同一伙的人。」

鲜花和尙摇摇头,道:「那又不尽然,虽然我俩并不是血印门中人,但却是血手老君的生死之交。」

「生死之交!」龙城璧淡然一笑,「所以两位甘愿为血手老君卖命!」

鲜花和尙又摇头。

「贫僧不是卖命,而是买命!」

「买谁的命?」

「多管闲事的人的命!」

「我算不算是个多管闲事的人?」

「算。」

「所以,你现在就要买下我的命?」

「不,现在还不是贫僧要买下你性命的时候。」鲜花和尙淡淡的说:「因为我们现在还要讨价还价。」

龙城璧缄默下来。

衞空空忍不住问:「有甚么东西値得我们讨价还价的?」

鲜花和尙瞧了白绝天一眼,缓缓地说道:「小白,你对他们说。」

白绝天沉吟着,道:「麻袋里还有一件事物,诸位一定会感到很有兴趣。」

他从麻袋里拿出了一把剑。

这把剑一出现,衞空空,龙城璧两人的脸色全都变了。

只有佟雪衣没有感到震惊,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这把剑是属于谁的。

但龙城璧和衞空空却一眼便已认出,那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碧血剑!

杀手之王司马血的碧血剑!

(二)

司马血的碧血剑,不啻是他的第二生命。

江湖人都很重视自己的武器。

司马血亦然。

虽然,他从来都没有说过:「剑在人在,剑失人亡。」这一类的说话,但龙城璧和衞空空都知道,碧血剑对于司马血来说,是何等的重要。

放眼天下,不乏神兵利器。

以司马血的本领和历年来的际遇来说,他要找一把比碧血剑更好的剑,并非绝难之事!

碧血剑无疑是好剑,但却肯定绝对不是天下间唯一的好剑!

但对于司马血来说,即使是干将莫邪,天阙鱼肠种种名剑,都放在他眼前,但仍然及不上碧血剑。

是否碧血剑最佳?

不!

但对司马血来说,世间上已没有任何武器,能代替碧血剑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那就像是情比金坚的「情圣」,「除却巫山不是云」的道理一样。

这种说法,也许有点无稽。

剑是无情之物,又怎能与人相比?

但有一点是无可否认的,司马血是个有情的杀手,他的情并非痴于人,而是痴于剑。

痴于碧血剑!

剑虽无情,却有灵气。

灵气中亦隐藏着锋利逼人的杀气。

司马血是个杀手,一个杀气逼人的杀手。

他不能没有剑,尤其是碧血剑。

但此刻,人剑已分离,碧血剑居然会 落在岭南双花的手上。

剑在此。

人呢?

衞空空、龙城璧都不敢想像。

虽然他们外表看来还是那么鎮定,但彼此的心中都已冒出了寒意。

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司马血还没有遭遇到奸人的毒手。

鲜花和尙忽然笑了。

他的笑容很温和,就像是卖猪肉的肉贩,正拿着一把切肉刀,瞧着一个准备向他买猪肉的小主妇。

他笑了一会,才对龙城璧说:「你是不是想见一见这把剑的主人?」

龙城璧试探着问:「在下虽然也想见一见他,倒不知道是否要到西方极乐世界,才能见到他一面?」

鲜花和尙大笑:「龙城璧,你尽管放心,贫僧没有把他怎样,只是挖了他的一双眼珠子而已。」

龙城璧、衞空空相顾一怔!

虽然他们脸上没有露出震骇愤怒之色,但他们都已知道,彼此的心情都是同样的激动。

佟雪衣并不愚蠢,她也已看出两人都在惊怒之中。

但在这时候,龙城璧却居然笑了。

他忽然对白绝天说:「我老是觉得, 你这人今天实在奇怪极了。」

白绝天冷笑:「是不是我的鼻子上长出了一朶菊花?还是你的眼睛出了毛病,有点眼花花了?」

龙城璧淡淡道:「采花郎毕竟是采花郎,口不离花,心中也不离花。」

白绝天直认不讳:「我本来就是个采花盗!」

龙城璧道:「这才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

白绝天道:「何怪之有?」

龙城璧望了佟雪衣一眼,慢慢的说道:「佟小姐是万中无一的绝色佳人,以你这种色中饿鬼来说,岂有不垂涎三尺?」

说到这里,佟雪衣已是满脸绯红。

但她没有怪责龙城璧轻薄,因为她知道,龙城璧此番说话必然另有一番深意!

白绝天还没回答,鲜花和尙已冷冷笑道:「这位佟小姐,在别人的眼中看来也许还算不错,但对小白这种识货之人来说,还是引不起他的胃口。」

龙城璧淡淡一笑,道:「和尙此言, 恐怕连白痴也骗不过,照在下看来,采花郎必然大有苦衷,否则以他的性情而论,又怎会对佟小姐这种如花美眷为之无动于衷?」

衞空空一直都在担心着司马血的安危,但龙城璧却还是从容不逼,还把话题扯到白绝天的身上去。

他不由暗暗叹了口气,佩服龙城璧的这份鎮定。

至此,衞空空也实在有些奇怪,难道眼前这位白绝天,会是个冒牌货色?

但现在,他已无心理会这一点。

鲜花和尙忽然干笑一声,对龙城璧说:「贫僧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想见一见司马血。」

龙城璧耸耸肩,道:「既然他已变成了瞎子,见不见也是一样,反正他已看不见我。」

衞空空又是暗暗佩服。

龙城璧分明已很急于一晤司马血,但却仍然以退为进,完全不受到鲜花和尙的控制!

但鲜花和尙也是个厉害的脚色,闻言淡笑说道:「你若不想见他,那也无妨,待咱们两人回去,把他的鼻子、耳朶一起割下来,用来煮碗酒吃。」

龙城璧忽然说:「跟你们谈了这许久,我也很饿了,既然有可吃之物,机会倒是不可错过。」

鲜花和尙拧笑。

「浪子,现在,你总算愿意跟我们走了?」

此时衞空空,佟雪衣齐声说道:「我也去。」

鲜花和尙道:「你们不必去,也不能去。」

佟雪衣怒道:「不能去?我们为甚么不能去?」

鲜花和尙说:「因为我们的主人只想见龙城璧。」

衞空空一怔,问道:「你们的主人?他是谁?」

鲜花和尚道:「你不必问,贫僧也不会说。」

衞空空脸色一沉,突然掣剑在手。

鲜花和尙也是脸色一变:「你想砍掉贫僧的脑袋?」

衞空空冷冷道:「确有此意!」

鲜花和尙道:「你若要砍掉我的脑袋,最少该先问问龙城璧。」

衞空空道:「我砍你的脑袋是我自己的事,为甚么要先问问龙城璧?」

鲜花和尙又是一声狞笑:「因为他一定不会赞成你用这种法子来对付我的。」

龙城璧叹了口气,忽然道:「和尙,这一次你是料错了。」

衞空空突然出剑。

呼!他劈出一剑,但鲜花和尙也闪避得快。

剑锋散发着逼人的杀气,一下子就涌到鲜花和尙的面颊上。

鲜花和尙喝道:「你们都想害死司马血?」

衞空空冷笑道:「正是为了要救司马血,所以非要把你的脑袋砍下来不可。」

鲜花和尙的眼睛陡地睁大。

衞空空的长剑又已急落。

鲜花和尙一偏身,左手探爪,疾抓衞空空右腕脉门。

他出手极快,方位也极是准确。

衞空空招式却已急变。

他的目光更锐利,剑锋上散发的光芒也更是辉煌。

剑虽无名,剑法却是大有名堂。

刷!

剑如电闪,一下子已压在鲜花和尙的眉心不足三寸部位。

鲜花和尙若是闪慢一点,他已给这一剑把头颅一分为二。

但他身手敏捷,出手矫捷非比寻常,身子一溜,人已在七尺之外。

衞空空两剑猛击不中,鲜花和尙已展开了反击。

他突然欺前,连发十二支毒针,追杀衞空空。

他的暗器功夫,毎一支毒针都可以远击至五丈之外,而衞空空和他的距离,还不到一丈。

衞空空若闪不开,任何一支毒针都可以在瞬息间置他于死地。

但衞空空没有闪避,那些毒针也没有一根能损得了他分毫。

他的剑,竟然比所有的毒针都还更快得多。

鲜花和尙眼角肌肉一阵跳动,身形一曲,猛地再扑向衞空空。

他施展了一套怪拳。

拳怪,人的身形也很怪异,就像是一只疯猴,不断的左跳右跃。

倐地,他的拳又化为指,而且以极迅速的手法,疾向衞空空的喉结穴上黠去。

衞空空却在这时候发出一声断喝:「醉斩天魔!」

剑再急落。

鲜花和尙突然脸色大变。

他那雷霆万钧的一指,没有击中衞空空,却击在一木柱上,那根木柱登时现出了一个深洞。

但衞空空的剑已逼近眉睫。

刹那间,他简直是儍住了。

他自忖必死无疑,但衞空空却又忽然把剑停顿下来。

他冷冷的问鲜花和尙:「我也想去见一见你的主人,如何?」

鲜花和尙铁青着脸,光秃秃的头顶上已冒出了汗珠。

「你一定要看我们的主人,那是自取灭亡,愚不可及。」

衞空空冷冷一笑:「他一定要见龙城璧,又何尝不是自寻死路?」

鲜花和尙叹了口气,道:「既然这样 ,你们都一起跟着贫僧好了。」

(三)

他们很快就离开了射箭城。

他们没有走多远,就已来到距离射箭城不足半里外的一座小村庄。

这座小村庄最大的屋子,就在村南第一家。

绿色的屋簷,红色的墙,但两扇大门却是漆黑如墨。

衞空空皱眉道ニ「这是谁的屋子?」

鲜花和尙没有说,跟随在他背后的白绝天已插口接道:「这是魔女的家。」

「魔女?」

「不错,她也就是我们的主人。」

XXX

暮色已临,魔屋显得倍加深沉可怖。

黑漆的大门打开,一个头大如斗的青脸怪人走了出来,冷冷的对鲜花和尙说: 「主人对你很不满意。」

鲜花和尙面色骤变。

头大如斗的青脸怪人接道:「主人只想见龙城璧,除此之外,任何人都不能进来。」

鲜花和尙吸了口气,道:「但衞空空已来了。」

青脸怪人叹道:「虽然他已来了,但却只能吃闭门羹。」

衞空空冷冷道:「但我若一定要进去呢?」

青脸怪人道:「那么我们只好杀了司马血。」

说到这里,屋里忽然出现了三个人。

其中两人,头戴阔大笠帽,各持一柄利斧。

在这两人的中间,挟持着一个神情萧索的灰衣人,赫然竟是名震天下的杀手之王司马血!

XXX

司马血没有被挖掉眼睛。

这一点,鲜花和尙是撒了一个谎。

他是要借此打扰龙城璧和衞空空的心境。

但司马血落在歹人之手,却已是毫无疑问的事。

青脸怪人直盯着衞空空:「你滚出去,滚得越远越好!」

衞空空默然半晌,终于说:「我滚,我现在马上就滚出去。」

佟雪衣怔住。

衞空空忽然向她一笑:「我们去钓鱼,捉田鸡,射乌鸦好不好?」

青脸怪人冷冷一笑:「这里的乌鸦很凶,小心莫要被啄瞎了眼睛。」

衞空空却已走了,佟雪衣也只好跟随着他,消失在茫茫暮色之中。

他们当然不是去钓鱼、捉田鸡,射乌鸦。

龙城璧知道,他们都很关心自己的安危,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他们只好暂时离去。

夜色渐浓。

龙城璧在青脸怪人的带引下,走进了这间神秘的魔屋。

他没有直接抢救司马血,因为他巳看出,司马血的神智极不正常,显然是中了某种可怕的邪毒所致。

那青脸怪人忽然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对龙城璧说:「岭南双花是不是对你很不客气?」

龙城璧淡淡道:「但我却对他们更不客气。」

青脸怪人摇摇头,道:「那不行,因为你很快就会成为魔屋的一份子,就和我们一模一样。」

龙城璧瞧着他:「我没有这打算。」

青脸怪人干咳两声,道:「但在不久之后,你就会完全改变过来。」

龙城璧冷冷一笑:「你们想在我的身上使用药物,或者是用慑魂大法之类的邪术?」

青脸怪人道:「不,这对你并不适合,因为那样会使你的武功打了一个很大的折扣。」

龙城璧道:「但我若还是清清醒醒的,恐怕这一辈子也不会成为魔屋中人。」

这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一座九曲桥上。

虽已夜色苍茫,但龙城璧还是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布置很幽雅的花园。

但最令他感到奇怪的,就是园中竟然摆放着两副金棺!





第八章:大幻迷心香

(一)

棺无盖。棺中也无人。

龙城璧一怔,问青脸怪人:「这是用来干甚么的?」

青脸怪人淡淡一笑,道:「这是我们用来埋葬死人的。」

龙城璧吸了口气:「这两副金棺,全部都是用黄金铸成的?」

青脸怪人点头:「单是这两副金棺, 已是一笔惊人的财富。」

龙城璧耸肩一笑:「无论是谁死后躺进这种棺材里,都一定很难得到眞正的安静。」

青脸怪人道:「死人无罪,躺金棺其罪。」

龙城璧道:「你把我带到这里,是不是要我和司马血都一起躺下去?」

青脸怪人摇头。

「我们不想你死在这里。」

「那么这两副金棺……」

「是岭南双花的。」青脸怪人的眼睛里露出一种神秘的光芒,「因为我们的主人査到了一件事。」

「甚么事?」

「因为他们在三天前,又犯了案,」青脸怪人缓缓的说道:「白绝天强奸村妇,鲜花和尙吃其耳朶。」

「你们的主人因此而很不高兴?」

「当然,」青脸怪人淡淡的说道:「魔屋之中,对于这种罪行的惩罸,就是杀头。」他的话还没说完,园外已先后响起 了两声凄厉绝伦的惨叫。

不久,两个手持黑斧的人,各自捧着一个人头,来到青脸怪人的面前。

「主人,岭南双花已然伏诛。」

青脸怪人冷冰冰的说道:「把他们的人头埋在金棺中,至于尸身,全都拿去喂狼。」

龙城璧似是无动于衷。

青脸怪人忽然一声娇笑:「龙公子,你岂非早就很讨厌他们?」

这人的声音忽然变了,变得很温柔,很婉转动听。

这人的头颅也忽然变得很细小,因为这脑袋居然是双重的。

解除了巧妙绝伦的易容术之后,在瞬息间,这青脸怪人变成了一个倾国倾城的人间尤物。

这种事,你若没有亲眼看见,一定会有难以置信之感。

即使是龙城璧,他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也许他不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而是不相信自己会这么幸运,在这里遇上了一个如此美丽的女人。

他的目光仿佛变得很呆滞,呆滞得有如白痴。

那美丽的女人,凝视着他,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似有勾魂摄魄的魅力。

「你是不是巳经知道我是谁?」

「袁红泪?」

「不错,我就是血魔女袁红泪,也是血印门里最可怕的一个女人。」

「妳眞的那么可怕?」

「别人都这么说。」

「不,」龙城璧的目光更呆滞,声音却渐渐变得有点特别,「妳并不可怕,除了白痴之外,没有人会不喜欢妳。」

「眞的?」

「当然是眞的,只要你愿意,我一辈子都甘为你裙下之臣。」

「我现在要你替我做一件事,你能否答应?」

「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袁红泪似是很满意龙城璧的答复,她的笑容更动人,更可爱。

她说:「我要你去杀一个人。」

龙城璧说道:「谁?」

袁红泪美丽的眼睛瞇成了一线,缓缓说出了四个字:

「血手老君!」

(二)

血手老君一直以来都是袁红泪最尊敬的人。

这一点,在血印门中,可说是无人不知的事。

但现在,血手老君却成为袁红泪要暗杀的对象。

这是为了争权?还是为了夺利?

龙城璧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事,就是自己一定要杀了血手老君。

无论袁红泪要他去干甚么事,他都非去不可。

因为他已为袁红泪而陶醉。

XXX

袁红泪不错很美丽,但她眞的有这种无边法力可以完全控制雪刀浪子龙城璧?

不!

如果单凭容貌,世间上还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完全控制雪刀浪子龙城璧。

但那两副金棺之中,却隐隐散发着一种淡淡的薰香。

这是大幻迷心香!

普天之下,只有迷心叟袁理本才能制练的大幻迷心香!

而袁理本却正是袁红泪的父亲。

大幻迷心香再加上三魂大法,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完全控制着一个陌生人的意志,无论施法者向他提出甚么要求,都一定不会被拒绝。

被大幻迷心香和三魂大法控制着的人,无疑已成为别人的奴隶,甚至是杀人利器。

然而,有一点不可不知的,就是施用三魂大法,是一件极其损耗内力的事。

所以,不到必要时,谁也不会贸贸然去施用这种法子,来控制另一个人。

但袁红泪第一次会见雪刀浪子,就使用了这种法子。

她要杀血手老君,借助龙城璧的刀,那是最理想不过的事。

至于龙城璧的武功,是否会在被迷惑之后而打折扣,那已和他没有甚么关系。

他能杀得了血手老君,固然最妙,即使失败,对袁红泪也没有甚么太严重的影响,充其量是本身功力受到损害而已。

但她很有信心,认为龙城璧的刀,一定可以把血手老君的头颅割下来。

XXX

袁红泪代龙城璧写了一封战书。

虽然她是个女儿家,但笔法苍劲有力,而且居然和龙城璧的字迹很相似。

她知道血手老君一定会接受这个挑战,因为他早就想领敎一下山东济南龙氏世家八条龙刀法的威力。

尤其是击败龙城璧,更是不少武林高手的愿望。

血手老君虽然已经老了,但雄心犹在,他不但爱财,也好名。

这是血手老君的缺点。

袁红泪就是要针对着血手老君的缺黠,取其性命,代其位置。

看见痴呆如醉的雪刀浪子,袁红泪有一种自豪的感觉。

虽然她并非在武功上击败了龙城璧,但龙城璧已成为了自己的奴隶。

那是多么轻而易擧,而又是多么値得骄傲的事。

她怀着轻快的心情,等待着决斗的日子来临。

在这段时间内,龙城璧被安排居住在一个很隐秘的地方。

那并不属于魔屋的范围,而是在距离射箭城西南三里外的一个山谷中。

那魔屋,其实没有甚么特别之处,袁红泪只是花了很少的钱,就把它买下。

那两副金棺,其实根本是空心的,价値绝不如想像中那么多。

她叫人打造这两副金棺,并非为了要埋葬岭南双花,而是准备成为血印门主。

血印门有一个规矩,就是门主必定拥有两副金棺,在就任大典的时候,亲手屠杀一男一女,然后把他们的血混和,分赠 与门下所有弟子长老,一起飮下。

至于这对男女,就会被埋葬在金棺之内。

血印门是邪敎。

邪门异敎,往往有许多令人为之发指的残酷行为,血印门也是如此。

(三)

成为阶下囚的,是杀手之王司马血。

他一直都是神情萧索,好像心事重重,又仿佛痴痴呆呆,眼前发生了甚么事情都不知道。

但龙城璧在秘谷中,却被视为上宾,无论吃喝玩乐,样样不缺。

他仿佛已忘记自己是来救司马血的。

但两天后,被囚禁在石牢里的司马血不见了,负责看守他的两个斧手却反而被覊禁在石牢内。

袁红泪闻讯,居然一笑置之。

她现在所倚重的并不是司马血,而是雪刀浪子龙城璧。

XXX

灯光昏黄,美人却是如花似玉。

无论怎样看,袁红泪都是个很美丽的女人。

她比佟雪衣成熟,比唐竹君更具有感情。

当然,在龙城璧清醒的时候,袁红泪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无论如何是及不上唐竹君的。

他已很久没有看见过杭州唐门的二小姐了。

他该很想念他。

但现在,他却在袁红泪的身旁,听话得就像个很乖的孩子。

袁红泪喝了一杯来自波斯的葡萄酒,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不断的瞧着龙城璧。

她的秀发很好看,就像是天上的流云,山泉间的瀑布。

袁红泪又再从碧玉般的酒樽,为龙城璧斟满了一杯酒。

龙城璧一仰而尽。

袁红泪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渐 渐喜欢我?」

龙城璧点点头。

袁红泪又接道:「我也和你一样。」

这倒是实话。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缓缓道:「明天就是我和老君决战的日子。」

龙城璧又点头:「我知道。」

袁红泪道:「老君的血影神功,再加上三百另九式百花追魂剑,你能对付得了吗?」

她的语气很温柔,显得很关心龙城璧的安危。

龙城璧自己斟满了 一杯酒,微笑着说道:「为了妳,他的武功再厉害,我也不怕。」

袁红泪眸子里闪动着光芒,嫣然道:「但我现在却不舍得你受到半点伤害。」

龙城璧道:「我不怕。」

袁红泪道:「但我怕。」

龙城璧道:「不杀血手老君,誓不为人。」

袁红泪说道:「你若有差池,我怎么办?」

龙城璧道:「每年春秋二祭,妳来看看我也就是了。」

他的说话好像很幼稚,很儍。

但袁红泪不以为异,她知道,无论是谁中了大幻迷心香这种邪毒,都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袁红泪忽然轻轻的吐了口气,说:「你现在是不是已很累了。」

龙城璧回答:「不很累。」

袁红泪道:「不很累的意思,也就是已经有点累了,你该早点休息,然后明天去对付血手老君。」

龙城璧一笑。

「我现在就去陲觉,明天再见。」说完,他眞的上床睡觉了。

(四)

晨风急劲,龙城璧正在荒丘上迎风卓立。

他的衣衫已被吹得猎猎作响,似乎将要被劲风所撕裂!

但他的人却很沉着,几乎连眼皮都没有闪动一下。

血手老君若依约而来,不久之后,这里就要爆发一塲惊心动魄的决战。

XXX

一辆马车,顺着风势而来。

车把式是个老人,他左手执辔,右手却捧着一壶酒。

这老人也是个酒徒。

车厢竹帘高卷,车中只有一人。

若是血手老君,必是老人。

但这人并不老,他也和龙城璧一样年青。

这人竟然是司马血。





第九章:羊皮上的大秘密

(一)

两天前,司马血神态呆滞,但今天他却巳判若两人。

他的目光冷酷而锋利,身手仍然和以前般矫捷。

甚至连一度失落了的碧血剑,现在又再在他的手中。

他从车厢内飘然落下,对龙城璧说: 「血手老君不会来了。」

龙城璧微微一笑:「看见了你,我就知道血手老君不会来。」

司马血道:「虽然你只付我酬金十两,而且杀血手老君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我还是干了!」

龙城璧道:「下次我一定会把酬金大量增加。」

司马血道:「增加多少?」

龙城璧淡然道:「一倍。」

「二十两?」

「不错,是白银二十两。」

「我知道有一个地方,每坛酒只卖一两。」

「二十两已可买酒二十坛。」

「所以,你给我的酬金已足够让我喝得烂醉如泥。」

龙城璧忽然笑了笑:「你既杀了血手老君,此地已不必久留!

司马血道:「但我现在另有任务。」

龙城璧道:「你又要再杀另一人?」

司马血点头。

龙城璧道:「这人是谁?」

司马血道:「袁红泪。」

龙城璧一楞:「是谁要杀袁红泪?」

司马血道:「当然是血手老君!」

龙城璧又是一怔,司马血缓缓接道:「这老魔头临咽气前,向我提出一个要求,他要我杀了袁红泪。」

龙城璧目光闪动:「袁红泪暗中图谋叛变,血手老君已经知道?」

司马血点头,说:「这两年以来,袁红泪的势力不断的在扩展,她在血印门的地位,与老魔已是不分伯仲。」

龙城璧道:「老魔既已知道,何以不先下手为强?」

「他不舍得。」

「他喜欢袁红泪?」

「不错,他对袁红泪视如自己的女儿,不到最后关头,还是不想和她决裂。」

「但袁红泪却没有把他当作父亲一般看待。」

「人心难测,你对一个人好,那人未必也会像你一般。」司马血的瞳孔渐渐收缩,目光遥注在不远处的一株榕树下!

树下一直都停放着一顶黄色的轿子。

这时候,两个年青汉子,已把这顶轿子抬动着,正向龙城璧和司马血这一方走过来。

(二)

轿门外珠帘轻垂,一阵淡淡的幽香从轿内传出。轿中人毫无疑问,正是血魔女袁红泪。

珠帘忽然被拨开一旁。

袁红泪的脸庞仍然是那么美艳动人,但神态却是冰冷如霜。

她冷冷的瞧着龙城璧。这种眼光就像是两支可以剌破咽喉的针,尖说逼人。

「你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你是 个假情假义的伪君子!」她一开口,就是骂人的说话。

龙城璧悠悠一笑:「在下早已知道, 大幻迷心香再加上三魂大法,是袁姑娘的拿手绝艺,所以不得不及早提防着。」

司马血冷冷的盯着袁红泪:「他不是又蠢又笨的杀手之王,这种法子对他是无用的。」

袁红泪的睑色已渐发白。

「你一直都在我面前演戏,让我以为

已经完全操纵了你的意志。」她的声音有点酸,酸而愤怒!

龙城璧并不否认:「不错,妳怎样算人,别人也可以怎样算妳,这是很公平的事。」

袁红泪瞧了司马血一眼,又对龙城璧说:「放走司马血的人也是你?」

龙城璧悠悠道:「妳以为是谁?」

袁红泪点不作声。

龙城璧淡淡一笑:「我知道妳一定会把这笔帐算在衞空空身上,妳以为他已跟踪到秘谷,然后悄悄的把司马血救走。」

袁红泪依旧默然。

司马血冷冷一笑,道:「把我带出险境的是龙城璧。」

龙城璧道:「解除他身上邪毒的人,却是天下第一号神医时九公。」

袁红泪脸上变得全无表情,缓缓道: 「时九公是神医,却未免太喜欢多管闲事,将来恐怕难免惹祸上身。」

一人大笑道:「老夫偏就是喜欢惹祸上身!」

大笑的人,赫然正是那辆马车上的老人。

袁红泪瞳孔收缩?说道:「你就是时九公?」

老人大笑:「老夫不是时九公,谁是时九公?」

袁红泪冷笑:「诸位倒是有备而战,连医谷神医也在这里。」

龙城璧微笑道:「萧家堡风云渐紧,时九公与萧堡主有交情,所以他老人家也赶到,凑凑热閙。」

袁红泪的脸色更难看。

龙城璧缓缓接道:「但妳的其中一个目的已经达到,妳岂非一直都想杀了血手 老君?」

袁红泪目注着司马血:「你眞的杀了血手老君?」

司马血冷冷道:「这种事我何必骗你?他已死在我的剑下。」

袁红泪道:「但刚才听你说,血手老君也要我死在你的手中。」

司马血承认:「他付得起价钱,而妳也是一个杀之不枉的女人。」

袁红泪道:「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准备杀我了?」

司马血道:「在下接受了血手老君聘请,妳当然已经成为我要追杀的对象!」

袁红泪咬了咬牙:「他付给你多少?只要你说出来,我给你双倍!」

司马血淡淡道:「他付给我的酬劳,是妳永远没有法子以双倍付给我的。」

袁红泪一怔:「他给了你些甚么?」

司马血默然半晌,才慢慢的说:「两块羊皮。」

袁红泪不再说话了。

她的确没法子以双倍的酬劳付给司马血。

(三)

两块羊皮,那本来并不是很値钱的东西。

但袁红泪知道,这两块羊皮的眞正价値,却是难以估计的。

因为每一块羊皮,都隐藏着一个很重要的秘密。

像这样的羊皮,总共有三块,以前分别落在佟大先生、韩四太爷和萧凤狂的手里!

佟大先生和韩四太爷如今已成为地府游魂,他们拥有的羊皮,也已落在血手老君的手上。

但到了现在,血手老君的命运,也和佟大先生和韩四太爷一样。

这两块羊皮,又落在杀手之王司马血的手上。

XXX

几天之前,司马血很倒霉,给血魔女袁红泪所暗算,险些剑失人亡。

但他后来却又很幸运。

龙城璧把他救出险境,而且很快又遇上了医谷第一号神医时九公。

时九公在半个时辰之内,就把司马血所中的邪毒完全解除。

神医之名,果非幸致。

龙城璧不但救了司马血,连碧血剑也盗了回来。

司马血却没有向他说一声「多谢」。

在他们之间的友谊来说,这一声「多谢」已嫌是「多余」。

司马血甫脱险境,龙城璧就给了他十两银子,要他去杀血手老君。

他对杀手之王充满信心。

司马血不惯免费杀人,这十两银子他老实不客气的收下。

想不到在幸运之神眷顾之下,他非但很顺利的就杀了血手老君,而且还把两块羊皮弄到手上。

昔年「旋风三侠」联手纵横江湖,后来各据一方,成为武林大豪。

这三块羊皮,究竟隐藏着些怎样的秘密?

XXX

司马血白剑已出鞘。

薄而锋利的碧血剑,散发着阵阵逼人的杀气。

突听一人冷冷叫道:「谁动刀剑,我就杀了佟大的女儿!」

荒丘下有一孤坟,坟外杂草丛生,谁也没有去注意它。

但就在这时候,坟后居然冒出了两个人。

其中一人,正是佟大先生的掌珠佟雪衣!

(四)

佟雪衣的脸庞很苍白。

但她并不是惊得六神无主。

她还是很鎮静,脸上流露出一种坚强 、宁死不屈的神色。

在她背后一人,满脸都是仇恨之色。

他约莫三十来岁,一身白袍如雪。

司马血忽然冷冷一笑,哼道:「原来是律白。」

龙城璧眉头一皱。

他目注着司马血问:「你认识他?」

司马血冷冷道:半年前在杭州他想杀我,但却被唐老人父子赶出杭州。」

律白冷冷道:「律某正想领敎一下阁下的毒蛇剑法。」

司马血道:「是不是因为我是龙城璧的朋友,所以你要杀我?」

律白并不否认。

「只要你在我的剑7或死或伤,龙城璧都一定会来找我。」

龙城璧故意叹了口气道:「在下刚才见你不再穿着那件血衣,以为你已不再怀恨于心,谁知……」

律白脸色一沉,忽然把身上的一袭白袍除下。

白袍之下,赫然还穿着另一袭白衣。

衣上一滩已变成暗赤色的血渍,令人望而生寒!

龙城璧又叹了口气,道:「这是律青的衣裳,直到现在你还是穿着。」

律白的声音充满了仇恨,也充满了杀机:「律青是我的兄弟,而且还是唯一的兄弟!」

龙城璧沉声道:「他已做错了太多不値得原谅的事,你又何苦步他后尘?」

「胡说!」律白忽然伸出左手,一爪就把佟雪衣肩上的衣裳撕破。

佟雪衣浑身一震,急的眼泪直淌。

显然,她是被人制住了穴道,别人要把她怎样,她都绝无反抗之力。

袁红泪立刻喝止:「这样不行!」

律白一怔。

袁红泪接道:「我们虽然不是甚么正人君子,但欺负弱质女流那太卑鄙了。」

她居然直言骂律白卑鄙。

律白狞笑:「血魔女,妳莫不是眞的看上了雪刀浪子?所以连佟大的女儿都不敢对付了?」

袁红泪怒道:「简直是一派胡言。」

律白狞笑着:「我现在可以马上放了佟大的女儿,但却要一件宝物交换。」

龙城璧冷笑:「你想要甚么,尽管说吧!」

律白道:「我最想要的,本来是阁下的人头。」

龙城璧道:「在下的头,可不能算是甚么宝贝。」

律白点点头,道:「所以我现在要的,也不是你的头,而是你的刀!」

「风雪之刀?」

「当然是风雪之刀!」律白凝视着他:「你是否不舍得,又是否感到有点意外呢?」

「两者俱有之。」

「那么,你是不肯把刀交出来了?」

「那亦不然,」龙城璧沉声道:「只要你放了佟小姐,这把刀在下是绝不吝啬的。」

律白冷冷道:「你不怕这把刀落在我的手上,会在江湖上造成很大的灾祸?」

龙城璧叹了口气,缓缓道:「不是不怕,而是这已是将来的事。」

律白干笑,笑声有如夜枭。

「拿刀来。」

「你还没放了佟小姐。」

「你先交出刀,我再放佟雪衣。」

「不行!」

「你不相信律某?」

「刀无生命,人命却事大关天,相较下来,自然还是佟小姐比雪刀重要,」龙城璧的眼睛收缩,声音却是越来越响亮,「龙某自问言出必行,只要佟小姐平安无恙,风雪之刀一定奉送到阁下手上。」

律白沉默了半晌,终于说道:「好!我相信你这一次!」

他以极迅速的手法,解开了佟雪衣的穴道。

佟雪衣没有立刻走过龙城璧那里,却突然不顾一切的向律白动手。

她身形风转,五指疾抓律白咽喉。

但她的身手,毕竟还是不及律白,否则也不会受制于人。

律白冷笑:「再纠缠不清,休怪我辣手无情。」

他的话还没说完,佟雪衣已被他用极巧妙的手法,整个人抛给龙城璧,就像是抛掉了一个包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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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0-26 09:48:38 | 显示全部楼层
孤鶴 发表于 2023-10-25 23:46
第五章:大总管是苦差事

(一)

辛苦兄台了,雪刀浪子全系列包含后传共计56个故事已由我全部精校完成,精校文本我准备发给本站站长,由他来更新网站上的文本。兄台后面就不必再发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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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0-26 09:53:56 | 显示全部楼层
赞了,雪刀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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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0-27 15:20: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奇哉怪也


(一)


晨风急劲,并未稍缓。
荒丘上风雪依旧,名满江湖的风雪之刀却已易主。
律白轻抚刀锋,忽而赞叹,忽而面露仇恨之色。
无论是谁都可以看出,他现在的情绪极为激动。
律青就是死在这把刀下的。
刀已在律白手中,仇人也就在眼前。
律白直勾勾地瞧着龙城璧,忽然大喝道:「这是你的刀,今天你就要成为这把刀的刀下之鬼!」
他的声音极其凄厉,一头散发随风飞扬。
他衣衫在起伏,胸膛也在起伏不定。
远处突有羣鸦飞起。
连乌鸦也已感到这股凌厉的杀气,再也不敢逗留在附近。
「阿青!」律白呼唤着他那死去兄弟的名字,厉叫道:「你要助我杀此仇人雪恨!」
一阵刀锋呼啸声响,风雪之刀疾刺龙城璧的咽喉!
XXX
龙城璧的刀不在他的手中,却被敌人作为击杀自己的武器。
律白轻功很高明,身如飞箭射到龙城璧的面前,接着一刀疾刺龙城璧。
刀光灿烂,如银花,似白雪漫天洒下。
但最终目标,还是攻击在龙城璧致命的要害——咽喉。
这不是八条龙刀法,因为律白不懂。
但他的刀法,无疑是极厉害的刀法。
那种速度,那种气势,还有那种精确而凶辣的杀手招式,这已足够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龙城璧的身上,从来只有一件武器,那就是风雪之刀。
但此际刀巳在别人的手中,看来他只能赤手空拳接战。
律白那一刀的确很要命,但却还是要不了龙城璧的命。
因为他虽无刀,刀鞘犹在。
他身形一偏,闪过这一刀。
律白攻得狠,他闪避得更是巧妙。
他更巧妙的手法还在后头。
他居然以刀鞘口对着雪刀,「飒」的把雪刀刀锋完全套住。
那情形就像是回刀入鞘一样。
然而,龙城璧握着的只是刀鞘,而风雪之刀的刀柄却仍然在律白的手上。
律白一声暴喝:「找死!」
运劲一挥,刀鞘与刀一起向上怒射。
龙城璧仍然紧握刀鞘,而且也随着向 半空跃起。
刀鞘依旧完全套住了刀锋。
律白身形一沉,左手突然亮剑。
那是他自己的剑。
他的右手握着风雪之刀,现在是以左手使剑。
认识律白的人,都知道他左手使剑,甚至比右手更为凌厉。
龙城璧虽然飞跃在半空,但他毕竟只是一个人,而不是一头飞鸟。
他一定会落下,而律白的剑已蓄势待发,随时都可以一剑穿过他的心脏。
瞬息间,龙城璧的人已落下。
律白刹那间出剑。
剑势没有半点变化,只是全力刺出。
从这刻间的形势看来,这一剑必可刺入龙城璧的胸膛。
但在电光石火的刹那间,形势又变。
本已落下的龙城璧,突然以左腿蹬在律白的右腕上。
这一蹬之势奇快,却也奇险,姿势之怪异,更是绝非笔墨所能形容。
就是借着这一蹬之力,龙城璧的人又再向上窜升一尺。
一尺并不是很远的距离。
然而,高手相争,是连一分一毫都不能有所差错的。
律白的剑本可刺入龙城璧的心臓,但却因此而差了三寸。
律白并未因此而稍有迟疑,左腕一沉之后忽又再使劲,手中剑如箭射出。
龙城璧人在半空,形势绝险。
但在同时,一道虹芒疾射,「叮」的一声不偏不倚,把律白脱手飞出的剑击下来。
律白不理会这一切,因为他已把风雪之刀从刀鞘中拔了出来。
他不愧是个高手,刀才脱离鞘,人又已如豹子般扑出,挥击龙城璧。
龙城璧急挡。
他并不是用刀鞘招架,而是用杀手之王司马血的碧血剑。
昔才那道虹芒,就是碧血剑。
司马血以碧血剑击落了律白的剑,并不能算是以众凌寡。
龙城璧站在荒丘上迎风而立。
因为律白既有风雪之刀,又有一把锋利的宝剑,而龙城璧却是赤手空拳。
但事实上,即使司马血不发出这一剑,龙城璧也未必就会被律白的剑所伤。
然而,龙城璧当机立断,在极短暂的时间内,就已决定要把碧血剑取到手中。
他身手敏捷,当律白以风雪之刀再度追击过来的时候,他已运用碧血剑展开还击。
律白本是用剑的人,现在却以刀来对付强敌。
龙城璧本是风雪之刀的主人,此刻却要用碧血剑来对抗风雪之刀。
刀剑若有知,恐怕亦难免为之唏嘘浩叹,世事之变幻,实非任何人所能想像。
XXX
激战未停,风更急猛。
袁红泪不知何时,已悄悄离去。
司马血并非没有看见,但此时碧血剑已不在他手中,他也并不急于要杀此血魔女。
蓦地,律白发出一下绝命的怒嘶声。
碧血剑不知何时,已经刺入了他的左胸。
他还未倒下,龙城璧已还剑司马血。
他刚倒下,碧血剑已重回剑鞘之中!
XXX
律白虽死,事态仍未明朗。
萧家堡风云险恶,看来除了血印门之外,必还另有强大势力的组织在暗中兴风作浪。
这是龙城璧的看法。
但他和佟雪衣现在最关心的,却是偸脑袋大侠衞空空。
佟雪衣本来一直都和衞空空在一起,但在昨天晚上,他忽然失却了踪迹。
那时候,佟雪衣在一间客栈的天字第十二号房内,而衞空空本来还在客栈店堂内喝酒。
到了子夜时份,佟雪衣才发觉,衞空空不见了。
佟雪衣到处找寻,非但没有找到衞空空,结果还给血印门的人抓住。
衞空空何以不辞而去?他是否已遭遇到意外?


(二)


衞空空并不是给人抓去,而是给一个人拉走的。
很少人能抓得住衞空空,也很少人能拉得动衞空空。
他要坐下来喝酒的时候,就算你用尽九牛二虎之力,也休想把他拉动分毫。
但昨天晚上,他的确是给人从客栈中急急拉走的。
拉走衞空空的人,也是个酒徒。
此人身材胖大,除了昔年纵横北海的海鲸王之外,世间上恐怕已没有几人能与他「相提并秤」。
距离杭州百里外,有一个「巨秤山庄 」,庄主姓万名九斤,人称之为「奇哉怪也」。
万九斤是个妙人。
他样子滑稽,说话的声音比老牛唱歌还古怪。
但更妙的却是由他亲手制造出来的东西,堪称绝妙之作。
「巨枰山庄」以巨秤为名,庄中果有一巨秤,据说可以一口气秤出五条牛的总重量。
这把巨秤不简单,如何去秤五条牛究竟多重,更是不容易。
但万九斤却已做到这一点。
至于那身材胖大的仁兄,与万九斤素具交情。
有一天,胖仁兄带着七八分酒意,到巨秤山庄秤一秤自己,看看究竟有多重!
一秤之下,此位胖仁兄甚么话都没有 说,过了很久才舌头一伸,继而叹道:「老子他娘的笨重得厉害!厉害!」
万九斤一笑,对他说:「比起那五条牛,唐兄还是有点不如的。」
胖仁兄听了大怒,喝道:「老子宰了你!」说着,蒲扇般的巨掌猛然拍出。
他是双掌齐飞,结果在万九斤的鼻尖前拍死了一只蚊子!
XXX
蚊子死了,万九斤却连眼睛都没有闪动一下,只是笑了又笑,笑容就像个刚吃饱饭的疯子。
他是个妙人。
这位胖仁兄亦然,此乃杭州唐门的大少爷,又是天一第一号大醉鬼的唐竹权是也。


(三)


衞空空本来在客栈中喝酒,忽然给唐竹权拉了出去。
衞空空皱眉道:「何事如此匆忙?」
唐竹权历低了嗓子,对他说:「咱们去救人!」
衞空空一怔:「救谁?」
唐竹权道:「费正。」
衞空空目光一闪:「鲁东七大名宿之一的摩云叟费正?」
「正是摩云叟。」
「他出了甚么事?」
「他派了四个弟子去援助萧凤狂,结果他妈的!」唐竹权的险已经因发怒而胀 红。
衞空空与唐竹权相识时日匪浅,已知道「结果他妈的」的意思。
「他们都给血印门的人宰了?」
「宰了!」唐竹权吸了口气,「统统都宰了,就像是宰了四只狗一样,连肠脏都全给挖了出来。」
衞空空一凛。
「血印门好凶狠的手段。」
唐竹权横了他一眼,道:「老子甚么时候说过是血印门干的?」
衞空空一呆:「不是血印门又是谁干的?」
唐竹权冷冷道:「把费正四个弟子宰掉的人,是少林寺的和尙!」
衞空空怔住,完全怔住。
「少林僧侣?不是弄错罢?」
「错不了,错不了。」
「是你亲眼看见的?」
「虽然不是老子亲眼看见,但却也和老子亲眼看见没有甚么分别。」
「此话怎讲?」
「因为看见那些和尙的人,是老子信任的一个混蛋。」
衞空空听得有点发儍:「你最信任的混蛋?他是谁?」
忽听一人在背后怪笑两声,道:「他就是我,我就是万九斤。」
不但唐竹权来了,万九斤也来了。
有人说唐竹权滑稽古怪,但眞正认识他的人,却知道他其实是精明得厉害。
万九斤呢?这人又如何。
直到目前为止,江湖中人对他的评语,只有四个字。
那是:「奇哉怪也」!
XXX
「奇哉怪也」的衣服也甚奇特!
他戴着一顶红黑两色相衬的大帽子,身上穿着一件比自己身躯最少阔大一倍有余的黄袍,脚上老是穿着一对粗而笨重的木屐。
虽然他也带着一把佩刀,但无论怎样看,他都不像个武林高手,倒像个疯子。
但这疯子却很有头脑,很有心思!
他可以建造一条跨湖大桥,也可以在一颗小米上绣出一朶玟瑰花。
他高兴的时候,往往可以制造出一些你连在做梦时都看不见的东西,例如一本会咬人的书,或者是一张看来平平无奇的椅子,但只要暗中在远处扭动机括枢掣,就能把坐在椅子上的人缚住,甚至会给椅中人连刮无数记耳光。
他也许眞的是个疯狂的人,甚至比萧家堡的「萧疯狂」更加疯狂,但你若把他看成一个疯子,那么你也可能眞的疯了!
须知,天才与疯子,看来往往只是相 差一线,甚至是没有甚么分别。
然而,实际上的分别,却又是那么巨大,就像是老猫和老虎,相差何只十万八千里?
XXX
看见了万九斤,衞空空不由一怔,想不到这位巨秤山庄的庄主,也会来到了鲁东之地。
万九斤叹了口气,说道:「近来吾妻凶如蚊,舌长如蜥蜴,非要混出来暂避不 可。」
唐竹权白眼一翻:「谁问你老婆来着?衞空空问的是和尙!」
万九斤道:「我不是和尙,和尙绝不是我。」
衞空空道:「但万庄主是否曾见少林僧侣,杀了费正的四名弟子。」
万九斤道:「我的眼睛不错是看见了,但这两颗混帐的东西向来都有点毛病,不知道是否看错。」
衞空空道:「那些和尙总共几人?」
万九斤竖起十根手搢,然后又再竖起八根手指。」
「八个?还是十个?」
「不是十个,也不是八个,而是十个减八个。」
「两个?」
「该是不错。」
「万庄主认得他们?」
「千云,千影是也。」
「是少林寺千字辈的高僧?」衞空空闻言,更是大感意外。
万九斤摇头道:「不是高僧不是高僧,乃矮僧也!」
唐竹权瞪目道:「甚么矮僧?」
万九斤也噔着眼睛,道:「你肥我瘦,他高你矮,高僧必然身高七尺,但那两秃颅没有一个身长五尺,当然是矮僧!」
衞空空苦笑道:「千云、千影在千字辈僧侣中,确然特别矮小一点。」
唐竹权道:「管他高僧矮僧,且不管他是少林寺还是大佛寺的僧侣,动辄杀人,那就是他妈的不对。」
万九斤道:「对!」
唐竹权怒道:「老子说他妈的不对,你为甚么说对?」
万九斤眼睛一转,笑道:「我是说你说得对,动辄生气那也是他妈的不对。」
唐竹权气得一咳。
万九斤盯着他:「喉咙不舒服?是痰多?还是肺燥?」
「老子操……」唐竹权骂了三个字,忽然住口。因为他看见了四个高僧,宛如脚踏流云似的,从不远处一间大屋的屋簷上飘了下来。
万九斤并不瞎,他也看见了。
「这四位倒是高僧了,若替他们造床,怕要多花点木料不可。」
唐竹权哼的一声:「住口!」
万九斤立时闭上了嘴巴,衞空空暗中不由暗暗失笑。
但他现在的心情并不轻松,因为现在并不是应该心情轻松的时候。
这四个僧侣,他只认识一个。
这僧侣也是少林寺千字辈的高僧,法号是千修。
千修大师在少林寺中,享有铁手罗汉之称,他生性刚烈,嫉恶如仇,无论是谁干出伤害少林寺的事,他都不会把他轻轻放过。
出家人慈悲为怀,但千修大师却最是主张「以杀止杀」之道。
二十余年来,已不知多少高手,甚至是寺中僧人,在他的严厉手段下,吃尽苦头,甚至是死在他的手中。
但这数年来,千修大师已很少亲自出手,据说他的武功,又在埋头悉心潜修下,大有进展。
他在寺中的地位,自然也是越来越高了。
衞空空想不到居然会在这里,碰见少林寺的铁手罗汉。
千修大师也认识衞空空,他们以前曾有一面之缘。
「阿弥陀佛,衞檀樾久违了。」千修大师合什为礼。
衞空空也合什说:「大师在此出现,晚辈倒是有点意外。」
千修大师叹了口气,道:「为了要追寻本门叛徒,纵然要老衲身坠鬼狱,化为飞灰,也是在所不辞。」
衞空空沉默半晌,长长吐出口气,道:「少林门规森严,不想竟然也有败类存在。」
千修大师又是一声佛号,叹道:「最令老衲痛心疾首的,就是这两名叛徒,竟然是老僧的同门师弟。」
唐竹权道:「大师所指,是否千云、 千影二位高僧?」
千修大师叹道:「高僧二字,老衲等自愧无颜接受,至于千云、千影,更是万万不配。」
唐竹权道:「千云、千影两位大师犯了甚么弥天大罪?」
千修大师叹道:「本门不幸,千云、 千影两位师弟,竟然暗中与奸徒勾结,盗取了两本武功秘笈,还把负责看守藏经阁的长老、弟子加以杀害。」
冲空空双眉一竖:「如此说来,千云、千影的罪名可极严重。」
唐竹权道:「这个自然,否则也不必劳动千修大师亲自出手。」
衞空空一怔:「你也认识大师?」
唐竹权还没有回答,万九斤已截然接口说道:「大师是著名的和尙,唐兄则是著名的醉鬼,著名的人总认识著名的人,就像是许多著名的江湖豪杰,都认识万某一样。」
唐竹权沉声喝道:「你休放……」想了一想,下面那字甚是不雅,在少林高僧面前,肆无忌惮的说出来,未免是大大的不敬。
一时之间,接不下去。
万九斤立时接道:「唐兄既叫万某休放阙词,那么万某不再胡乱放屁便是。」
唐竹权闻言,啼笑皆非。
万九斤第一句「休放阙词」,甚妙,总算比「休要放屁」中听得多。
那知下面一句,还又是回到粗俗的境界去。
千修大师似是毫无所觉,只是缓缓的说道:「千云千影胡作胡为,不久前又妄开杀戒,无辜伤及费正门下弟子,我佛虽然慈悲,到此时此地,恐怕亦难免不作狮子之吼。」
万九斤笑道:「大师说得对,那两矮僧胡来一顿,咱们倒不妨揍他一顿,一顿换一顿,公平之极!」
唐竹权两条眉仿佛打了个结。
「甚么一顿换一顿,偏就是这许多不通的说话!」
万九斤又是一笑:「常言道,狗屁不通,但万某却不是狗,相信我的说话还是通之又通的。」
千修大师忍不住目不转睛的瞧着他,就像是看见了 一头很特别的猴子。
万九斤的脸庞的确有点像猴子。
唐竹权再也忍不住他那「奇哉怪也」的说话,忽然不由分说的,点住了他的哑穴。
万九斤并不发怒。就算从今之后,永远哑掉,他都不会埋怨唐竹权。
因为他很了解「祸从口出」的道理。
他若眞的哑掉,以后就「不再会有祸事从口中冒出来了」。
唐竹权有时候也是个妙人。
但和万九斤相比,却又是差了一截。










第十一章:千钧一发 绝处逢生


(一)


夜深,风声不断的在呼啸着。
在距离萧家堡西北二十里外,一座庄院,正遭受到无情的袭击。
火炬的光芒在大风中摇摆不定,数之不尽的黑衣武士,早已把这座厢院重重围困着。
这是摩云叟费正的摩云山庄。
这十余年来,费正巳绝少在江湖上走动,就连他门下的弟子,也只是一直在山庄中练武,从未在外面有任何的活动。
但费正的四个弟子,却全被人杀了。
杀他们的人,是两个矮小的老和尙。
费正悲愤不已,但却无法査出,这两个矮小的老和尙究竟是何方神圣。
想不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了这天晚上,摩云山庄更遭遇到莫名其妙的袭击。
费正惊怒交集,只好召集庄中老幼,让他们从一条秘道及早逃生。
XXX
负责带领庄中老幼逃亡的,是莽将军呼延无惧。
呼延无惧是费正的外甥,人虽鲁莽,但却正直勇敢,天大的事情他都敢掮在身上。
现在,他的确是身掮重任。
摩云山庄满门老幼五十七人,连同他和八个护院武师,总共是六十六人,从一条早在二十年前便已秘密挖好的地道中逃亡。
这本非呼延无惧所愿做的事。
他一直都坚持,要在山庄之中,与来犯凶徒拼个高低。
但费正并不同意。
「你带他们走,这责任比甚么更加重要。」
费正的态度很坚决,呼延无惧只好遵命。
费正留着,和十一个摩云山庄的高手,力抗强敌。
他们不是不能走,而是不想走。
这爿山庄是他们用血汗换回来的。
他们可以死,可以和这爿山庄同化飞灰,点滴不留,但却绝不能放弃不要。
这种「宁为玉碎,不作瓦全」的想法,也许有人会不同意。常言道:「留得青山在,那怕没柴烧。」
但在他们这些刚烈无畏的汉子看来,却是宁愿与这爿基业共存亡,即使是十万大军压境,也不能放弃,更不能投降。
费正是这种人。
山庄的五大长老,摩云六剑士,也是这种人。
拼掷头颅,力保家室,纵然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二)


地道黑暗,不见天日。
但再长的地道,也有走完的时候。
呼延无惧知道,穿过这条地道,外面是一座森沉的树林。
从森林往南直望,就是萧家堡。
萧家堡虽然也在风飘雨摇之中,但在那里,目前总比摩云山庄安全。
萧凤狂与费正是老朋友,费正的四个弟子,也因为赶去援助萧家堡而给全部杀死。
萧凤狂自然会给予摩云山庄老幼适当的安排。
费正巳不啻是把这六十六人的性命,全部交托在萧凤狂的手上。
可是,有一点是他绝对想不到的,地道尽头的出口处,竟然已被几百几个木桶子堵塞住。
呼延无惧拿着一根火炬,上前瞧个清楚。
不看犹可,一看之下,惊的连火炬都立刻捺熄。
又有一个武师拿着火炬走了过来。 「甚么事?」
他是呼延一勇,是呼延无惧的远房兄弟。
他还没走近,呼延无惧已一手夺过他的火炬,然后一脚把他踢开几乎一丈。
呼延一勇脸色苍白。
呼延无惧怒道:「看你娘个屁,你可知道这些是甚么东西?」
呼延一勇知事态严重,不敢说话。
呼延无惧怒道:「这是炸药。」
「炸药」二字一出口,毎个人的脸色都变了,有个妇人甚至哭了起来。
呼延无惧又怒喝道:「不准哭,不准哭,要哭的回娘家去!」
妇人哭声立止。
但在这时候,呼延无惧的头顶上却有人在发笑。
XXX
地道上面不知何时巳给人凿穿了一个洞。
这个洞并不很大,比人的头颅还要略小。
洞外有张脸,一张小白脸。
脸上有笑容,那是属于皮笑肉不笑的一种。
呼延无惧倐地变色怒喝:「你是甚么鸟物?笑甚么鸟?」
这人又是一笑。
「鄙人姓沈,潘如火就是区区。」
呼延无惧怒道:「管你娘是如火如水,这些炸药是不是你放的?」
潘如火摇头。
「这种事太吃力,区区就算毎天吃十八碗饭,也不会浪费气力去干。」
呼延无惧道:「不是你干的又是谁干的?」
潘如火笑了笑:「是区区的家仆。」
呼延无惧的怒气,又再直冒,「说来说去,还是你干的好事。」
潘如火黙头,笑道:「好事也好,坏事也好,总而言之,这些笨重的炸药,可不是区区亲手搬来的。」
呼延无惧气得快要爆炸。
潘如火又笑着道:「搬放炸药这种事,一点也不有趣。」
呼延无惧问道:「然则甚么事情才有趣?」
潘如火淡淡地一笑:「例如燃点火药引线,看看炸药爆炸的情景,那就有趣极了。」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
有人已夺路向后撤退。
但就在这时候,地道响起了一阵震天巨响。
隆!隆!隆!
毎个人的心臓都仿佛快要跳出口腔外,有人尖叫,有人当塲昏厥,甚至有人裤裆湿了一大片,情况混乱之极。
是不是火药已经爆炸?
不!
倘若是火药爆炸,他们现在已被炸得血肉横飞。
但现在的情况,对他们却也是极其不利的。
因为他们唯一的退路,已忽然给无数石块从上降下,完全堵死。


(三)


退路已堵死,在面前的却是几百桶可怕的炸药。
每个人的眼睛都闪烁着恐惧的光芒,再混杂着孩子们的哭声,情况是令人为之鼻酸的。
潘如火的声音又缓缓的响起。
「你们不必作无谓的挣扎,费正敢跟我们作对,无异是自掘坟墓,只是连累了你们,也实在是无辜得很。」
呼延无惧大声道:「你们是谁?」
潘如火叹了一口气,说道:「就算告诉你知道,那又如何?反正你们都快要死了。」
呼延无惧气得须眉皆竖,挥动一柄巨斧,向那洞口劈去。
但那洞口并不容易凿开,呼延无惧连劈几十斧,只是略为扩阔而已。
潘如火的脸已离开了那洞口。他的声音却从外面传了下来:「搬放炸药虽然没趣,但燃点炸药却是有趣极了。」
呼延无惧的脸色也是一阵发白。
刹那间,地道内除了小孩的哭声外,变成了一片恐怖的死寂。


(四)


「炸药的药引该已燃点着了罢?」
每个人的心里都在这样想。
炸药一经爆炸,在这地道内被困的人,就得完全化为灰烬。
每个人的恐惧,都尽在脸庞上表露无遗。
虽然他们都想去跟敌人拚命,他现在却连拚命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只能在无可奈何中,死在别人布下的陷阱里。
倏地,「蓬」然一声响起。
火药爆炸了?
不,火药还是没有爆炸,这一声响,原来是一个人重重跌在地上的声音。
那小小洞口,又再出现了那张白脸。
那是潘如火的脸。
他现在本该在等待着火药的爆炸,这该是他觉得很有趣的时候。
但火药没爆炸,他脸上的表情也并不有趣。
无论是谁的眉心穿了 一个血洞,他脸上的表情都绝不会是「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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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0-27 15:55:2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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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0-27 18:54: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江湖险恶人心难测


(一)


潘如火死了。
在呼延无惧的眼中看来,这人既是死有余辜,也是死得不明不白。
潘如火被杀,自然是一件令人感到惊异而又兴奋的事。
毎个人都绝不希望火药会爆炸。
就在这时候,他们又听见了一连串惨叫的声音。
不久,一切又归于平静。
接着,又是一阵巨响。
装载火药的木桶,有如球儿般倒了下来,四处滚动,每个人的心里都在卜卜乱跳,生怕这些炸药会突然发生爆炸。
幸好,炸药没有爆炸,却有一个蓬头垢面的人,笑嘻嘻的钻了出来。
呼延无惧怔,忽然叫道:「你不是万庄主吗?」
这人大笑。
「是谁叫你莽将军的?照本庄主看来,你这人一点也不鲁莽,记忆力之佳,更是他妈的世间罕有,居然一眼就认出我就是万九斤。」
呼延无惧指了指满地的炸药桶子,说:「这是炸药,好生危险!」
「不怕!不怕!」万九斤哈哈一笑:「有本庄主在此,就算是天塌下来都不用怕。」
一人立时在他身后大:「他娘的, 谁在吹牛?」
万九斤一笑:「我没有吹牛,只是在吹吹大气而已。」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已给一只胖大的手掌拨开,一个身材奇胖的汉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老子是唐竹权,咱们快走!」
众人倶欲离开这危险的地方,闻言急急跟随着唐竹权而去。
呼延无惧瞧了万九斤半晌,忽然压低声音道:「姓潘的混蛋是不是你杀的?」
万九斤摇头:「杀那混蛋的,是个姓衞的剑客。」
呼延无惧赞道:「杀得好!这家伙若燃点着了炸药,我现在恐怕已变成一团肉酱。」
万九斤笑道:「你变成一团肉酱,他们也变成无数圑肉酱,可惜我不是卖肉酱的。」
呼延无惧一呆,唐竹权又已走了过来 ,对他说:「这厮不但喜欢吹大气,而且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二)


潘如火连中两剑,身首异处。
他的眉心先中一剑,继而给衞空空的砍脑袋剑法,把整个脑袋砍了下来。
这颗人头,刚好堵住了那个小小的洞口。
费家的人从地道内钻上来,只见那是一片森林,林中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尸体。
他们又看见了一个老和尙,正是来自嵩山少室峯少林寺的千修大师。
和他一起下山的另外三位高僧,现时已在摩云山庄之内。
每个人都捏了一把冷汗。
原来潘如火早就在这地道外,布置好杀人的陷阱。
这条秘道,其实已不是甚么秘密,原来摩云山庄之中,早就有奸细潜伏着。
幸而在呼延无惧带领满门老幼离去之际,费正及时发觉,而恰巧此际衞空空等人已到了摩云山庄,闻讯之下,立刻飞马 赶到出口之处,及时粉碎了潘如火凶残的阴谋。
潘如火虽然被诛,但千修大师却又擒住另一凶人。
衞空空认得他,此人正是司马十鹏。
XXX
在火炬光影下,司马十鹏的面色阴晴不定。
衞空空凝注着他,说:「我们又再碰头了。」
司马十鹏默然。
衞空空叹了口气,道:「血手老君已经死了。」
司马十鹏仍然默不作声。
衞空空道:「这件事我也是刚才在摩云山庄内听人提及的,杀血手老君的人,是司马血。」
司马十鹏终于道:「那也和我没有甚么关系。」
衞空空微微一笑。
「在下一直以为,你是血印门中人,现在看来,阁下又似乎还具备着另外一种身份。」
司马十鹏的脸色渐渐发白。
唐竹权挥动着肥大的肉掌,冷笑道:「老子向来最憎恨不忠不义之徒,你还不说实话,那么今天你是死定的了!」
他在地上拾起了一块石头,轻轻一搓,坚硬如铁的石头立时变成一堆粉末。
司马十鹏的呼吸更急促。
他并不是初出江湖的无名小卒,但唐竹权、衞空空都绝不是易与之辈,再加上千修大师,他落在这些人的手里,实在是凶多吉少。
衞空空却用一种平静的语气对他说:「只要你肯说实话,在下保证你不会受到丝毫的损害。」
司马十鹏目中闪过一丝怀疑的神色。
衞空空道:「你不必怀疑,衞某向来言出必行,杀人不外乎头点地,只要你愿意跟咱们合作,把一切眞相说出,我们也没有赶尽杀绝的必要。」
司马十鹏吐口气,缓缓道:「只怕我知道的事不多,说出来也是于事无补。」
「老子可不是酒囊饭袋,脾气也没衞空空好,你再托词胡说八道,刚才那块石头就是榜样!」
衞空空接着问:「你现在究竟隶属于何门何派之下?」
司马十鹏迟疑着。
唐竹权又瞪起一双圆大的眼睛,喝道:「快说实话,老子可没那么好耐性。」
司马十鹏吸了口气,终于说出了三个字:「萧家堡。」
众皆愕然。
司马十鹏又缓缓接着说:「我们现在所干的一切,都是萧堡主的主意。」
衞空空呆住。
唐竹权大怒,人已扑出,五指箕张,猛然向司马十鹏的咽喉上抓去。
唐门五绝指法,独步武林,司马十鹏武功虽然不弱,但昔才已被千修大师所败,元气未复,对唐竹权这一击,根本就是无从闪避,也是无力招架。
「唐兄且慢!」衞空空急叫。
但迟了。
司马十鹏发出了一声绝命的嘶叫,身子猛然一震,人已渐渐僵硬。
唐竹权怒容满面,道:「这厮分明在顚倒是非,老子早知道他不会说实话。」
千修大师一声长叹,继而高喧佛号。
万九斤盯着千修大师,接着问唐竹权:「是不是每个和尙都是这么麻烦的?」
唐竹权冷冷一笑:「天下间最麻烦的不是和尙。」
万九斤一笑:「那么是不是我?」
唐竹权摇头:「你也不算很麻烦,最麻烦的该是老子。」
万九斤瞧着他看了半天,道:「这倒不像嘛。」
唐竹权道:「你错了,因为老子喜欢揍人,尤其是揍你这种王八羔子!」
他说揍就楱,抡起砵头般的拳头,就向万九斤的肚子上撞去。
但万九斤的身形居然不比唐竹权的拳头慢,立刻像一头灵活的猴子窜了开去。


(三)


这是形势极险恶的时候。
毎个人的心境,都是那么沉重,即使是看来胡胡閙閙的万九斤,他也轻松不起来。
唐竹权忽然对呼延无惧问道:「你们现在准备去甚么地方?」
呼延无惧说:「萧家堡。」
唐竹权点点头:「萧凤狂与费庄主是挚友,你们的事,也就是萧堡主的事,他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这是绝对可以肯定的,」呼延无惧有点兴奋起来,「俺甚么人都不服,就是服了萧堡主。」
万九斤却摇头,喃喃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
他只是说到这里,唐竹权已咆哮起来:「你闭嘴!」
万九斤这一次却不听话。
「本庄主为甚么要闭嘴?难道这两句说话讲的不对?」
「说话本身并没有甚么不对,但你在这时候胡说八道,就是他妈的不对!」
万九斤冷笑。
唐竹权怒道:「你在这时候跟老子抬杠,可不聪明。」
万九斤说道:「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聪明的人,我若聪明,也不会交了你这个朋 友。」
唐竹权气得无话可说。
衞空空含笑走了过来,道:「两位别再开玩笑了。」
唐竹权道:「老子现在就带着他们去萧家堡。」
衞空空却摇头。
「这样不妥。」
唐竹权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有甚么不妥?」
衞空空沉吟半晌,道:「目下萧家堡也在风风雨雨之中,他们若去了那里,非但不怎样安全,而且也会令萧堡主增加上一重顾虑。」
唐竹权一想,点头道:「这倒是不无道理。」
衞空空接着说道:「与其前往萧家堡,不如去医谷!」
唐竹权一楞:「医谷?路途可遥远一点罢?」
衞空空道:「虽然如此,但却也安全得多。」
唐竹权眉头大皱,又频频摇头。
「这还是不对劲,此去医谷,少说也要五七天路程,倘若无人护送,仍然是一件冒险的事。」
衞空空道:「此事非比寻常,小弟唯有亲自负起这个责任。」
唐竹权道:「老子也去。」
衞空空道:「唐兄愿一起前往医谷,本是不错,但摩云山庄却也需要援手。」
万九斤一笑:「有本庄主在,休怕!休怕!」
唐竹权怒道:「此事非同小可,岂是可以说笑的?」
万九斤脸色倏地一沉。
他的眼睛忽然寒光一闪,脸上的表情不再滑稽,也绝对没有半点开玩笑样子。
他冷冷的对唐竹权说:「有时候我也许会很疯狂,但到了这种重要的关节上,我保证比你还稳重得多。」
唐竹权楞住。
万九斤的目光转移到远方,缓缓接道:「江湖人重义气,我也是个江湖人,这几年来,我腰间的金秤子一直都没有动用过,但现在也该是时候了。」
他叹了口气,又道:「费庄主是个忠肝义胆的英雄,这数十年来,不知杀尽几许无义无信无廉无耻的小人,也不知救了几许贫弱苍生,他现在为奸邪所逼害,我若袖手旁观,坐视不理,那未免是太岂有此理了。」
「好!」唐竹权喝采:「老子总算没有看走了眼,能认识你这一号人物,实在是他妈的三生有幸!」
说到这里,连忙又改口说:「不是他妈的三生有幸,是老子三生有幸!」
众人虽在心境沉重之时,却也不禁为之失笑。









第十三章:摩云为群凶大举犯难


(一)


鲁东武林,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
萧家堡、摩云山庄先后发生惊人变故,引起了武林人仕极大关注。
就在衞空空,唐竹权等人离开摩云山庄赶赴地道出口抢救老弱家眷的时候,那些神秘的黑衣武士已逼近了山庄,终于展开大规模的侵袭行动。
除了黑衣武士之外,其中居然还有两个身裁矮小的老和尙。
这两僧不问而知,正是少林寺千字辈的叛徒——千云和千影。
摩云山庄内,原本还只剩下十二人。
但在不久之前,却又已来了几个老和尙。他们也是少林寺千字辈的高僧。
千云,千影看见他们到来,也是不由大感意外。
那三个僧人,是千平、千刚和千颐。
五僧之中,以千颐大师的年纪最长,投入少林也比其余四僧为早。
「两位师弟,你们是太令师兄弟们失望了。」千颐的神色有点苍凉,却没有愤怒之色。
千云道:「三位师兄既然已到此地,想必是要清理门户。」
千颐长叹一声:「清理门户四字,未免是说得太严重,只要两位师弟愿意跟老衲重回少林……」
话犹未了,千影已冷冷笑道:「既出少林,又怎会跟你回去白白送死?」
千颐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奉劝一句,还是及早回头是岸,再蹉跎下去,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千云冷冷道:「不必多言,上!」
XXX
杀气弥漫,决战终于无可避免。
费正虽然已打算封刀,但他的武功并未有丝毫的退化,相反地更为老辣精妙。
五长老、六剑士,俱是有眞材实学的人,所以敌方声势虽然浩大,一时间却还不易为所欲为。
这一战激烈的程度,实在是令人吃惊的。
千颐向来不用武器,在少林寺中,他在达摩神掌的造诣,可说是无人能及。
千云一向嫉妒这位师兄。
他认为自己的小天星掌力,虽然及不上达摩神掌,但论到招式之精妙,该在达摩掌法之上。
他早就存心向这位师兄放手一战。
在少林寺,由于门规森严,而且也没有理由无缘无故的向他动手,所以这心愿一直未能实现。
但现在机会已来了,他必须证实,自己的武功,绝不会在这位师兄之下。
这是争强好胜之念,出家人本不该有这种念头的。
但千云根本就是六根未净,否则也不会和千影背叛少林,并与邪恶组织有所勾结,作出侵犯摩云山庄之擧。


(二)


「嗖!嗖!」
千云的掌法很特别,连声音也与别人的掌声有所迥异。
非独如此,招式更是着着出人意表。
千颐身形进退有序,以佛门正宗的达摩掌法与他周旋。
千云招式越变越快,人影|闪之间,竟已连续转变了三四招掌法。
千颐并未急进。
他的掌风几乎把自己整个人完全笼罩着,千云招式虽然急猛,一时间也是未能直接攻进千颐的要害。
千云面色深沉,「哧!」的一声突然向左飞窜,身形电射,左掌疾拍千颐右脇之下。
这一掌更是大出千颐意料之外。
他右臂急沉,五指向千云的腕脉上扣去。
那知千云身子也随着一矮,左掌急缩,却是以穿心腿对付千颐。
「刷!」
腿快如箭,千颐虽然身手非凡,竟然也是闪躱不及,顿时被击中前胸。
千颐有数十年积聚的内家眞气护体,即使挨上一脚,本也不是一件严重的事。
但千云的芒鞋上,原来竟然暗藏一根约莫三寸长的钢针。
这根钢针还淬上了剧毒!
一道鲜血,从千颐的胸膛渗出。
血流出来的时候,初时还是鲜红色的,但很快就变了,变得像是浓墨一样!
千颐脸色大变。
「师弟,你的武功是从哪里学回来的……?这绝不是小天星掌法……」
他中了毒针,能够只字不提,但对千云的武功,却是无法忍耐非要追问不可。
千云冷笑道:「谁说这不是小天星掌法?」
千颐道:「其中有一半确实是小天星掌法,但还有另一半……咳咳……」
咳声一起,人已摇幌不定,他的一张脸庞也已变成了极可怖的紫酱之色。
千云的笑容更残酷:「师兄,你还是认命好了!」
千颐双目向外怒凸。
「你背叛了本门,更偸偸练成邪魔外道的武功,你……你……」
千云却已离他而去,淡淡的笑道:「我是师兄的好师弟,这一点你大可以向阎王说个淸楚……」
千颐虽然修养极佳,但此时也不由气得浑身颤抖。
「叛徒,老衲要把你一起带到阎罗殿上!」
他一面说着,一面已向千云疾扑了过去。
这已是他毕生最后一击。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毕生最后的一击,竟然是向千云师弟而发。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少林数千僧侣之中,千云是他最疼爱的一个。
千颐对千云爱护之情,甚至比对自己的弟子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现在,他却要在咽气之前,盛怒之下向千云发出最后的一撃。
人生本来就有这许多矛盾。
人生本来就有这许多许多无可奈何的悲剧。
佛门中人,自也不能例外。


(三)


费正虽然已很久没有与别人交手,但他确然是宝刀未老。
他现在使用的武器,既不是刀也不是剑,而是一杆松木红缨枪。
最令人惊异的,就是这杆松木红缨枪,赫然竟是杭州老祖宗唐老人的武器。
唐老人与这杆松木红缨枪,向来是形 影不离。
松木红缨枪在费正手中,那么唐老人又何在?
没有人知道。
而且在这时候,也没有人去理会这一点。
这是拚命的时候。
千云、千影的一方,为侵略而拚命。
摩云山庄中人,却是为了保家园而拚命。
虽然双方的目的都不相同,但战意却是全无疑问。
毎个人都不惜犠牲,不惜流汗流血。
千云大师彷如一只疯狗,见人就杀,见人就施展杀手,完全不像是一代高僧的模样。
摩云山庄的高手,已有三人倒在他的掌下。
突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厉喝:「千云,接老夫一掌!」
一个白发老人,仿佛从天而降。
呼!
掌声如雷,一股巨大的压力直逼千云的面庞。
千云神色不变,挥掌相迎。
两股强大绝伦的掌力,相碰在一起。
两条人影乍合又分,一掌互拼之谁也没有占着半点的便宜。
千云瞳孔暴缩。
「唐门老祖宗?」
老人冷笑:「正是老夫!」
千云道:「唐老施主的松木红缨枪,何以舍而不用?」
唐老人冷然道:「费正与老夫情同手足,枪在他手如在我手,又有何分别?」
千云道:「说得好,只怕这一次,你是自寻死路了!」
唐老人倐地大笑:「就凭你们这羣乌合之众,就想一举攻下摩云山庄,岂非笑话?」
千云冷冷道:「即使杭州唐门全家出动,今天也难保得住摩云山庄。」
唐老人脸色一沉,喝道:「老夫就要看看你这个少林叛徒有多大能耐。」
千云不等他说完,已倐地扬起了右手,一掌劈了过来。
就在千云发掌的一刹那,唐老人的身子立即向一边闪开。
一股疾风掠过,掌风灼灼逼人,声势锐猛骇人已极。
千云一击未中,左掌倐伸,再攻唐老人。
唐老人身形一弯,看来就像只巨大的海虾,千云猛攻五掌,俱在他的胸腹前一一掠过。
千云旋身扬肩,忽然弹空跃起,有如兀鹰般凌空飞扑下来。
这一扑之势,看来平平无奇,其实其中已蕴藏着无限狠毒的手杀。
这绝对不是少林武功。
唐老人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知道对方武功邪异险诈,绝不能稍有疏忽,否则即使本身武功不输亏于对方,也可能忽然中掌,败落得不明不白。
饶是如此,唐老人还是吃了个亏。
千云已一掌击中了唐老人。
唐老人一阵呛咳,千云更是趋势紧逼过来。
但就在千云全力向唐老人抢攻之际,另一老人持着松木红缨枪横里刺杀过来。
千云急闪。
这老人正是费正,他大叫道:「老祖宗,还你红缨枪!」
他把枪抛向唐老人。
唐老人伸手一抄,千云的右掌突然向费正狠狠的拍去。
费正沉身反击。
唐老人厉声大喝道:「秃颅!休再逞兄。」
说着,松木红缨枪在他手中发挥了极强大的威力。
千云冷笑:「老衲以为唐老檀樾不必用任何武器,就可把老衲解决。」
唐老人大声道:「背叛少林,还欲伤老夫朋友,就算用激烈手段把你击杀,也绝不是一件过份的事。」
千云冷然道:「你已中老衲一掌,内力受损,此时再欲杀老衲,谈何容易?」
唐老人暴喝如雷,枪影重重,笼罩着千云大师。
费正也以剑助唐老人,但千影却在这时候杀了摩云山庄二长老,又向费正缠了过来。
千云怪笑。
「唐老人,你是白白来到摩云山庄送死了!」虽然他身在密雨般的枪尖下,仍然是从容不逼,大有视对手如无物之况。
但唐老人又岂是一般江湖庸手可比。
唐门枪法,也绝不如千云想像中那么平凡。
唐老人一连使出四种枪法,其实倶不是唐门枪法。
他使用的,只是一般普通的枪法,但却稍作变动,看来似模似样,但实际上威力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强大。
千云也是老狐狸了,但他一上来就已击伤了唐老人,心中已存着轻敌之念。
唐老人虽然受创,而且伤势非轻,但却仍然临危不乱。
千云根本就从来没有见过唐老人的枪法,以为唐老人已是黔驴技穷。
他已是「稳操胜券」,随时都可以运用一身怪异的武功,把唐老人置诸死地。
但他的想法错了。
当他「乘虚而入」,从唐老人枪法中 的一个破绽里抢攻,疾击对方咽喉的时候,唐老人的枪法突变。
枪法全变。
人亦判若两人!
战局亦复如是!


(四)


千云以险毒绝伦的「扣喉指」,准备一下子就把唐老人杀掉。
他已占着绝对的优势,因为唐老人的松木红樱枪根本就无法对他构成威胁。
但就在他满怀信心可以击杀唐老人的时候,花样繁多的一杆松木红缨枪,突然变成了一条尖锐,恶毒无比的毒蛇。
嗤!千云的身子突然一阵发抖,脸上的神态却是完全僵硬。
一枪穿心!立死无救!
唐老人没有立刻把枪拔出,只是不停的在呛咳着。
千云无语,身子软垂在枪杆上。
但在此同时,费正却突然发出一声惨笑。
「千影大师果然武艺非凡,费某佩服,佩服!」
千影大师的声音却也气若游丝,道:「摩云十八爪,确也名不虚传……」
唐老人转眼望去,不由脸色转变。
费正死了,他的脸庞已被千影的内家重掌震碎,一片血肉模糊。
千影的情况也是糟透,只见费正的右手深深插入了他的胸膛,出气多入气少,显然也是神仙无法救活。
XXX
摩云山庄中人已拼尽。
唐老人也已竭尽全力,千云千影两凶僧,相继死在山庄之内。然而,遗憾的是,摩云山庄仍然无法保得住。
在唐老人,费正分别互拼千云千影的时候,有两个蒙住了脸的灰衣人,正悄悄的在放火。
火势一发不可收拾,整个摩云山庄很快就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两灰衣人见已成功,正欲离去,忽然有人一声怒喝:「鼠辈休去,本庄主倒要 秤一秤你们的斤两!」
一把金秤子,一个神态愤怒的中年汉子,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也是个「庄主」,却不是摩云山庄庄主,而是巨秤山庄的庄主万九斤。










第十四章:风霜催魂掌


(一)


万九斤生平最僧恨的,就是这种偸偸摸摸,暗中放火害人的家伙。
他刚赶到摩云山庄,就看见这两个可恶的灰衣人,不由怒火中烧。
「他妈的,你们好大的胆子!」万九斤说完,金秤随即向他们的身上的穴道点去。
他一出手,就几乎是在同时向两人的穴道上点去,出手之快,实在令人有匪夷所思之感。
这两个灰衣人还没弄清楚对方怎样出手,已登时动弹不得。
万九斤冷冷一笑:「俺以为你们是武林高手,呸,原来都是不堪一提。」
伸手一撕,两个灰衣人脸上的布巾都被撕下。
两张脸都已满是皱纹,其中一人,几乎已可以做万九斤的祖父。
万九斤一怔。
「你们是谁?」
二老俱紧闭着咀巴,一言不发。
万九斤冷笑:「你们不是哑巴吧?」
二老神态倔强如故。
万九斤嘿嘿一笑,接道:「老骨头倒 是很硬,只不过若是烧焦了,就再也硬不起来。」
他并不是唬吓对方,不由分说,就把其中一老人擧起,像是抛弃垃圾般,就要向熊熊烈火处抛去。
另一老人脸色变得更难看,立刻喝道:「把他放下!」
万九斤瞪着他:「连姓名都不肯向俺说,不烧掉留来何用!」
老人道:「他不说,我说。」
万九斤道:「快说,如有半点虚言,今夜就是两位的死期。」
老人吸了口气,缓缓道:「我们都姓萧。」
万九斤目光一亮:「姓萧?你们都是萧家堡的人?」
老人点头:「不错。」
万九斤冷冷道:「你们为甚么要烧掉摩云山庄。」
老人道:「不知道。」
万九斤厉声喝道:「再不说,先把他扔进火海里!」
老人的脸色又是一变,语气也顿时变得软弱下来:「好汉饶命,老汉只是奉命行事,其他的事情,的确全不知道。」
万九斤怒道:「这分明是托词,本庄主可不相信。」
老人的神色忽然有点愤怒:「你显然不肯相信,要剐要杀,任悉尊便好了。」
他的态度又变得很强硬,和刚才的软弱又判若两人。
万九斤并不是个呆子,他的警觉性绝不会比任何人为低。
这老人的态度忽然改变,是因为他已发现,己方已来了援手。
而且援手的武功,肯定比这两老人厉害,否则他也不会变得如此强硬。
万九斤没有把擧起的老人抛进火光之中,只是把他轻轻的抛在一旁。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妇人,拄着一根拐杖,巍巍巅巅的走了过来。
万九斤故意叫道:「老太婆,这里很危险,摔了一跤,就可能丢掉老命。」
老妇的眼睛瞇成一线,笑道:「我摔一跤不要紧,性命丢掉了也不要紧,只是好好一片山庄,忽然间就化为灰炉,未免是太可惜了。」
万九斤点头不迭:「的确是太可惜,但既然已经烧掉了,又有甚么办法可以补救呢?」
老妇微微一笑,道:「亡羊补牢,未为晚也,这另山庄虽然烧了,可以重新建造。」
万九斤道:「可是,在在需财呀!」
老妇说道:「钱是不愁的,老身别的没有,白花花的银子,黄澄澄的金子,五光十色的珠宝,倒是多得连自己都算不出来。」
万九斤一怔,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这个老妇人,良久才说道:「常言道,眞人不露相,禾秆堆里藏珍珠,想不到妳也是这一种人。」
老妇吃吃一笑。
「你是有点不相信?」
万九斤道:「不是不相信,只是在没有证实之前,就算在下存着三两分怀疑,也是人之常情。」
老妇道:「你是要看看老身的金子才相信?」
万九斤道:「倒想一开眼界。」
老妇沉吟着,忽然左手一翻,满手暗器怒射而出。
这些暗器,竟然全是用金子打造的。
一声怪笑,万九斤的身子猛然向上标起,倒飞丈许之外,在他脚下,一蓬金光直飞而过。
老妇右手陡挥,一根拐杖笔直地向万九斤的胸膛刺去。
万九斤以一杆金秤子接杖。
金秤子的份量,当然远不及这一根拐杖。
但万九斤借力使力,使出「黏」字诀,根本就没承受到对方拐杖的任何历力。
他身子一旋,人已绕到老妇左侧,金秤子疾点向老妇右面太阳穴。
这是杀手招式。
这老妇年纪虽然已有一大把,但心肠狠毒,出手无情,万九斤自然不能以等闲之辈视之。
万九斤出手极快,但老妇面庞一侧,金秤子击了个空。
老妇桀桀一笑,又是一手暗器射出。
万九斤怪笑。
但就在这剌那间,怪笑之声突断。
万九斤的额前嵌了一颗乌亮的黑珍珠,咽喉上却插着一支碧玉簪。
老妇微微一笑,一切动作都巳完全停止。
「你现在该相信老身的确是个很有钱的人了。」
万九斤没有回答,他只是瞪着一双眼睛。
金秤子跌下。
他的人也相继跌倒下去。


(二)


风雨忽来,整片萧家堡似在风雨飘摇之中。
摩云山庄被烧成灰烬,这消息已传了开去。
令人最关心的是,萧家堡是否也将遭遇同一的命运?
目前来说,它是令人担心的。
萧小狂下落不明,但萧凤狂还是像平时一样,似乎根本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就在这个风风雨雨的黄昏,龙城璧、司马血、时九公,佟雪衣都已来到了萧家堡。
他们是来协助萧凤狂对付血印门的。
虽然血手老君已死在杀手之王司马血的剑下,但血印门的势力仍然异常庞大,随时都可以威胁着萧家堡。
XXX
萧凤狂很髙兴。
尤其是当他看见了杀手之王司马血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更是喜悦。
「杀手司马,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连血手老君也栽在你的手里。」他给予司马血的称赞,可说是有点令人感到意外 的。但萧风狂本来就是这种人,他的说话,往往就是令人意想不到。
萧凤狂传令殷勤招待。
但龙城璧却忽然说:「不必了。」
「不必?」
「嗯,」龙城璧点点头,道:「因为我们也许在不久之后,就要把你杀掉!」
萧凤狂楞住。
他突然大笑:「不见多时,你还是那么喜欢跟我开玩笑,来!来!咱们一齐喝他妈的十八坛酒,看看谁先倒下去。」
司马血的脸色冰冷如霜,不等龙城璧说话,已截然接道:「你这一套不中用了,君子可以欺其方,只可惜我们都不是君子。」
萧凤狂的笑容终于消失:「司马,你这些说话,是何用意?」
司马血冷冷道:「我们已查出了一件事。」
萧凤狂道:「甚么事?」
司马血道:「萧老夫人被人掳走的事,根本就是一出戏。」
萧凤狂脸上露出茫然不解之色。
「什么戯?」
司马血冷笑,却没说出来。
龙城璧又缓缓接道:「萧老夫人没有眞的被掳走,而且血印门也一分为二,其中只有血手老君的一股势力,是要向你展开攻搫。」
萧凤狂面色一沉:「还有另一半又怎样。」
龙城璧道:「这另一半的人,本来也就是你的人,例如血魔女袁红泪!」
「袁红泪?」萧凤狂大笑,「袁红泪居然会是我的人?这种事说出来谁会相信?又有谁能加以证实?」
没有人作声。
但就在这时候,萧家堡的武士忽然传报:「血魔女来了。」
萧凤狂一言不发。
袁红泪已在霎眼间出现在大厅之内。
萧凤狂淡淡道:「久闻血魔女来去无踪,要来的时候没人能拦得住,要走的时候也没有人能留住妳。」
袁红泪忽然叹了口气,道:「萧堡主,你对我动杀机,那是无可厚非的事,只不过动手得太早了。」
萧凤狂瞳孔暴缩。
只听得袁红泪缓缓的接道:「你利用我去对付血手老君,却在血手老君死去之后不久,连我也想一倂杀掉,萧凤狂,你实在是太狠毒了。」
萧凤狂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冰冷,就像是戴上了一副阴森可怖的面具。
司马血冷冷道:「在下已得到那两块羊皮,再加上你手里的一块,就可以练成九九八十一式风霜催魂掌!」
萧凤狂一凛。
「你居然知道风霜催魂掌这武功?」
龙城璧淡淡道:「昔年旋风三侠在天
山,无意中救了一个武林异人,后来该异人送了三块羊皮,每人各得其一,而每块羊皮上都记载着二十七式风霜催魂掌,合共是九九八十一式!」
司马血接道:「这八十一式风霜催魂掌,如果只练其三分之一,效果并不会怎样理想,但假如八十一式全都练齐的话,威力陡增何止十倍。」
龙城璧道:「所以萧堡主早就想把其余两块羊皮夺取过来,但却一直苦无机会,直到血手老君开始对付铁燕帮的时候,你的机会终于来临,因为你早已和血魔女袁红泪暗中勾结,彼此互相利用。」
司马血道:「从表面看来,这三块羊皮上并无任何文字,但只要把它浸在水中,就可以清清楚楚地现出二十七式掌法的心诀。」
龙域璧目注萧凤狂:「你这人也像这些羊皮一样,表面上看来绝无半点机心,其实却藏着无限阴谋!」
司马血也紧盯着萧凤狂:「这些日子以来,你一直都在处处布置策划,令人以为萧家堡也将会被血印门所侵袭。」
龙城璧接着说:「最有眼无珠的,还是摩云山庄庄主的费老英雄,他一直视你如心腹知己,想不到血洗摩云山庄的主脑人物,其实就是萧家堡的萧堡主。」
沉默多时的萧凤狂终于开口:「我为甚么要血洗摩云山庄?」
龙城璧冷冷道:「你一直都在暗中觊觎摩云山庄这片基业,却苦无机会下手,现在乘着鲁东武林形势一片混乱,是混水摸鱼的大好时机。」
司马血道:「在这种时候,就算摩云山庄发生了甚么事,别人都只会把这笔帐算在血印门的身上,任谁也不会怀疑到萧堡主。」
龙城璧叹了口气,缓缓接道:「可叹费老英雄一世精明,想不到却交了一个萧堡主这样的朋友,他还想让满门老幼投靠到萧家堡,那又何异是送羊入虎口?」
司马血道:「少林高僧千云、千影在少林寺中,非独练习少林佛门武功,而且也练成了另一套邪异的掌法,正邪两种武功相汇,本是练武者之大忌,但他们却另 辟途径,居然练就了一身亦邪亦正,威力惊人的怪异武功。」
龙城璧叹道:「谁也想不到,千云、 千影两位少林高僧,原来竟然都是萧堡主的爪牙!」
说到这里,萧凤狂笑了。
「雪刀浪子,杀手之王果然都有两下子本领,这许多事情,你们是怎样査出来的?」
龙城璧、司马血还没有回答,一把苍老的声音已然在厅中响起。
「堡主,是老夫査出来,然后一一向他们细说的。」
一个老人缓缓地走进厅中,这人赫然竟是萧留忠!


(三)


萧凤狂一向都是很喜欢笑的人。
他高兴的时候笑,不高兴的时候也在笑。
但现在他却笑不出来,因为他此刻的不悦情绪,已达到了顶点。
「是你出卖了我!」他的目光若能杀人,萧留忠的脸庞上已最少穿了两个洞。
「我本来只是个茶房总管,但现在却已地位大大提高,可是,尽管你对我不错,可惜你却是太令人失望。」萧留忠长叹一声,接道:「萧老夫人很疼爱你,但却铸成大错,把你宠坏,变成一个任性的孩 子。」
萧凤狂已是一大把年纪,但萧留忠却用「任性的孩子」来形容他。
萧凤狂不再愤怒了,他只能苦笑。
世上许多事情,本来就是难预料的。
萧留忠盯着他,再接着说:「其实我也和你很合得来,但你的手段却太阴险,可说是笑里藏刀!」
萧凤狂瞳孔瞇成一线:「你对本堡主,倒是相当了解。」
萧留忠叹了口气,道:「对付你这种装疯卖傻的人,也只能用同样的手段来加以对付,否则锋芒过露,迟早总会在你的手里一败涂地,就像是萧易寒一样。」 萧凤狂道:「萧易寒背叛本堡主,他也同样是个叛徒。」
萧留忠道:「对于你来说,老夫确然是个不忠不义的叛徒,但对整个武林来说,老夫的做法却是绝对正确的。」
萧凤狂冷笑:「好一套强辞夺理的说舌!」
萧留忠道:「论到强辞夺理的功夫,老夫自问还是及不上萧堡主的。」
萧凤狂突然大笑。
「说得好!」他环视羣雄一眼,大声「你们要说的话,该已说尽了?」
龙城璧淡淡道:「我们本来连这些说话也可以悭省掉的,但为了要令你心服口服,不得不多费点唇舌。」
「心服口服?」萧凤狂哈哈一笑,「本堡主要向谁心服口服?」
龙城璧道:「当然是萧总管。」
他微微一笑,接道:「萧堡主已是手段高明,把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但你怎样也想不到,你最信任的萧留忠,居然会是你生命中最大的尅星。」
萧凤狂无言。
萧留忠却道:「无可否认,你对我很不错,但为了那些无辜而死的寃魂,请恕老夫无法原谅!」
「废话!」萧凤狂的脸上终于冒出怒容:「本堡主若怕了你们这些人,也不配是萧家堡之主!」
龙城璧冷然道:「即使你能在擧手之问把我们全部杀掉,也同样不配成为萧家堡主。」
沉默多时的时九公突然严肃地说道:「龙城璧说得对,萧家堡已因你的胡作非为而蒙上不可洗抹的羞耻!」
突听一老妇厉喝道:「何方神圣,竟敢辱骂我儿?」
厅中再来一人,赫然正是「失踪多时」的萧老夫人!








第十五章:阴谋揭露了


(一)


萧小狂突然出现,在龙城璧来说,并不是一件很意外的事。
相反来说,俯若直到现在,萧小狂还是「下落不明」,那才是一件怪事。
她一上来,就怒目瞪着时九公。
「你是谁?」
「老夫姓时,排行第九。」
「时老九?」
「不是时老九,是时九公。」
「胚!管你是九公还是八公,你敢骂我儿,我就要毙了你!」
萧小狂气势汹汹地,擧拐便要打时九公。
时九公悍然不惧。
他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别说是一根拐杖,就算是整座泰山头压下,他也绝不会眉头一皱。
倐地,一人大喝:「住手!」
萧小狂收拐,怒目噔着那人:「谁敢在这里大呼小喝?」
一个破衣叫化大声道:「区区是丁黑狗!」
萧小狂双眉一皱:「丁黑狗?」
丁黑狗道:「俺丁黑狗只不过是个无名小卒,也是个第九流的小叫化。」
萧小狂「嗯」的一声,冷然道:「老身记起来了,你就是那个老是喜欢替龙城璧刺探消息的丁黑狗?」
「随便妳怎样说,俺都不在乎。」
「你又査到了甚么事?」
「摩云山庄给一把火烧掉了。」
「此事人尽皆知。」
「万九斤也给杀了,倒不知道是那个混蛋干的。」
萧小狂脸色一沉,说道:「是老身杀了他的!」
丁黑狗也是脸色一沉:「原来妳就是那个混蛋!」
「放肆!」
「俺是放肆,妳却是放屁!」
萧小狂的脸上杀机倐现,忽然一拐攻出。
但她并不是对付丁黑狗,而是仍然攻向时九公。
时九公赤手空拳,但仍然硬接一拐。
龙城璧脱口叫道:「九公小心——」
话犹未了,萧小狂拐势一变,已急刺时九公气海穴。
时九公接下那一拐,右掌隐隐作痛,但仍然不作退避之想,居然采取以攻对攻的打法。
呼!
拳风急啸,怒击萧小狂脸庞。
他拳力刚猛,一拳击出,力足碎碑裂石。
萧小狂那一拐就算能伤得了时九公,恐怕也得同时挨上这一拳。
「老小子,你不要命了?」萧小狂冷笑,拐一收,人也退后三尺。
时九公大笑:「老夫倒要看看你这个妖妇凶到怎样的地步。」
他又扑前再发七拳。
好快的拳!
但萧小狂的身形却绝不稍慢半分。
时九公七拳连环发出,虽然势猛力雄,却是未奏肤功。
萧小狂避过七拳,忽然一步标前,拐杖一转,急砸时九公背后。
时九公再也闪不开,中了一拐,登时脸如土色,跄踉跌倒地上。
司马血急扶着他。
萧小狂得势不饶人,再攻。
萧[?]忠猛然大喝:「老夫人休再执迷不悟。」
说着,以一把大铁刀缠上了萧小狂。
那边厢,龙城璧终于也和萧凤狂动手了。
佟雪衣为报父仇,也紧缠着萧凤狂不放。
萧凤狂冷笑:「就凭你们这对狗男女就想杀本堡主,未免是太天眞了。」
「狗男女」三字,更令佟雪衣怒不可遏。
龙城璧也是脸罩寒霜:「萧堡主,在下向来都很敬重你,想不到假面具揭开之后,你竟是那么无廉无耻!」
萧凤狂狞笑,手中一支银笛疾快的向龙城壁胸前七大要穴点去。
龙城璧雪刀一挡,挥开了萧凤狂的银笛。
两人兵刃交击之下,倶觉虎口发麻,全身都被一股巨大的潜力所震。
萧凤狂似是一呆。
「好深厚的内力!」他叹了口气,「本堡主像你这等年纪的时候,内力还及不上你现在的一半。」
他的语气有黙苍凉,好像自认为是英 雄迟暮了。
但在刹那之间,手中银笛又已招式暴展。
他那穷凶极恶的本性,已在这刹那间完全表露无遗。
龙城璧脚歩急挫,偏身一闪两尺。
两尺之差,银笛撃空。
萧凤狂一声怪啸,身形飞闪,再向龙城璧怒射展开追撃。
他来势极快。
「嗤」的一声,银笛已刺向龙城璧的左胁。
龙城璧竟是未能再及时闪开,中了一招,身子随即摇幌不定。
萧凤狂没有轻视对手,虽然已占着优势,仍然绝不松懈。
银笛再攻,连刺十二式。
笛风激荡,招式更是飘忽不定,似欲将龙城璧活活迫死。
蓦地,丁黑狗大叫:「龙大侠,龙卷西风!」
「龙卷西风」是「八条龙刀法」其中一式,丁黑狗也是仅知其名,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刀使出来究竟怎样。
他眼看龙城璧落了下风,自己又没有本领去助他一臂之力,情急之下,唯有高呼一番,以激励起龙城璧的战意。
其实龙城璧的战意,任何人都不必怀疑的,因为在这种险恶的形势下,失败也就等于是死亡。
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
龙城璧当然绝不会无缘无故,把自己的性命断送在萧凤狂的银笛下。
他若倒下,就是道消魔长,那是毎一个有正义感的人,所不愿意看见的事。
他当然不会束手待毙。
丁黑狗那一声高呼,不知如何,居然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力量。
龙城璧本已处于劣势,眼看萧凤狂随时都可能把他击杀于堡内,但就在丁黑狗高呼之后,龙城璧的刀法突然激烈凶猛起来。
他也大喝一声,道:「龙卷西风!」
这一招刀法,他以前巳使用过不知多少次,但却以这一次使出来的时候最具威力!
飒!
刀锋杀气迫人而来,萧凤狂银笛招式急变。
他顾不了再攻龙城璧,身形一闪再闪,务求先避开这一刀再说。
但就在这时候,龙城璧的刀已长驱直进,剌入了他的左腰。
萧凤狂发出了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身子向后急退二丈。
萧小狂嘶声叫道:「我儿——」
萧凤狂惨笑一声:「娘亲,为孩儿报仇……」
丁黑狗冷笑:「年逾花甲,还自称『孩儿』,他妈的混帐极了!」
萧凤狂怒瞪着丁黑狗,终于支持不住,倒在地上气绝而死。
萧小狂状若疯癫,手中拐杖看来更是凶悍泼辣,但却已是杂乱无章。
萧留忠初时还占不到甚么便宜,但萧小狂招式一乱,他的机会就来了。
「嗨!」萧留忠一声暴喝,挥刀疾斩萧小狂左腕。
萧小狂比他更凶,更不要命,居然不闪不避,仍然采取疯狂的攻势,向萧留忠进袭。
萧留忠以冷静的态度,来对付这个已陷入疯狂状态的萧老夫人,终于觑准了一个机会,以左爪疾袭萧小狂。
萧小狂突觉右肩一麻,不知如何,穴道已然被萧留忠所制。
她嘶声叫道:「萧留忠,你杀了我,你最好马上杀了我!」
萧留忠把铁刀放下。
「我不杀妳,却不能不糜了妳这一身可怕的武功!」
萧小狂厉声道:「不!你杀了我,别废我武功,别废我武功!」
在她眼中看来,这一身武功竟比自己的性命还更重要。
萧留忠也是个练武的人,他也明白到萧小狂此刻的心境。
但他却没有遵照萧小狂的意思,仍然废了她的武功!


(二)


诛杀铁燕帮,韩四太爷的元凶罪魁,竟然是萧小狂母子,这一件事实在是令人大感意外。
萧家堡已陷于羣龙无首之局。
到最后,他们推选萧留忠为堡主。
萧留忠极力推辞,但龙城璧却认为,他若不继任为堡主,萧家堡的局势就更加恶劣。
萧留忠拗不过龙城璧,终于成为了萧家堡主。
XXX
雨中,医谷内。
衞空空、唐竹权相顾无言。
时九公已回来,负伤而回。
他伤势不轻,医谷羣医的脸色都甚是沉重。
龙城璧、佟雪衣、司马血的心境也是同样的沉重。
唐竹权忽然抓住龙城璧,大声道:「时九公怎会弄成这样子的?」
时九公本已神态颓唐,闻言却也大声说:「老夫不自量力,就算死了也是活该,休要怪罪龙城璧……」
说到这里,人已昏厥。
此处若非医谷,时九公可能已就此一命呜呼。
幸好这里是医谷,羣医正在全力抢救他。
一个时辰后,医谷谷主许窍之长长的吐了口气,对龙城璧说:「九公又在骂人了。」
唐竹权一怔,插口问:「他骂谁?」
许窍之一笑:「他在骂你。」
唐竹权道:「他还在骂老子?」
许窍之道:「你宁愿他骂你,还是宁愿他连骂人都骂不起来。」
唐竹权讪讪一笑:「那当然是任由他骂个痛快好一点,他若不骂人,那才不过瘾瘾之至。」


(三)


萧凤狂虽已伏诛,事情仍有余波。
血魔女袁红泪悄悄的离去,她的野心却仍然存在。
她要成为血印门主。
血手老君既死,萧小狂萧凤狂的势力也已不复存在,她要成为血印门主,自然没有太大的阻力。
但这绝不是她唯一的野心。
萧小狂的那块羊皮,原来已在萧凤狂伏诛之后,给她窃取到手。但还有两块,还在杀手之王司马血的手中。
袁红泪绝对没有忘记,司马血曾经答应过血手老君要杀了自己。
与其等待司马血来杀自己,不如先下手为强。
所以,她成为血印门主之后第一件要办的事,就是杀司马血。
XXX
斜阳下,司马血躺在禾秆堆上等待着三个跟踪着自己已大半天的人。
这三人肥瘦高矮都不一样,一个又高又瘦,一个又肥又矮,还有一个却是身材适中,既不高也不矮,又不肥也不瘦,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左颊上长着一块青记。
他们的年纪,却在三十五六岁到四十出头左右。
司马血只认出了一高一矮二人,他们 是自己的行家,也是最冷酷的职业杀手。
提起了「聋哑二煞」,在杀手行业中可是极具份量的高手。
但是司马血却没有把这两个人放在心上。
倒是那个脸上长着一块青记的汉子,司马血着实摸不清他的门路。
他只是隐约觉得,这人武功绝不比其 余两人差,而且还有点相熟的感觉。
然而,他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的一张脸孔。
这人究竟是谁?
XXX
躺在禾秆堆上的司马血,觉得写意极了。
阳光并不灼热,天空是那么绚烂美丽,唯一令他感到不愉快的,就只有那三个老是钉着自己的人。
他们迟早一定会动手的,司马血正在等待着那一刻的降临。
他并不着急,采取以不变应万变的态度。
终于,他们来了。
「聋哑二煞」的老大是高个字,他是「聋魔子」的传人,姓裘名大声。
他以大声为名,其实却是个哑巴。
聋师父敎出一个哑巴徒弟,但这哑巴徒弟在江湖上的名气,犹在师父之上。
「聋哑二煞」的老二是聋人,但却能 「看」见别人的说话。
只要你面对着他说话,凭着唇片启动的姿势,他巳可「看见」你在说些甚么。
这无疑也是一种很特别的本领。
但他最大的本领却还是杀人。
江湖上的人,只知道他叫司徒要命。
「要命」当然不是他的眞正名字,但却也和他的身份相当符合。
杀手,本来就是天下间最要命的一种人。司马血也不例外。


(四)


要命的人就在眼前,要命的武器也已亮出。
一支链子鎗,两把金光灿烂的牛耳尖刀,还有一个用浅黄色造成的包袱,这全是杀人的武器。
那个脸上长着一块青记的汉子,他的武器就藏在这个包袱之内。
他没有说出来,但司马血却已看出。
这汉子忽然冷冷的对司马血说:「你现在是不不是想去洛阳?」
司马血微微一怔:「你怎知道?」
汉子冷然道:「我还知道你去洛阳,是去找佟谭英。」
司马血黯头:「不错。」
汉子道:「佟谭英是佟大先生的胞弟,也是铁燕帮里除了佟雪衣之外唯一还生存着的精英高手。」
司马血道:「这和你有甚么关系?」
汉子冷笑:「你若以为把块那羊皮交给他就是公平的做法,那是大错特错。」
司马血道:「错在何处?」
汉子道:「这本是佟大先生之物,佟大先生既死,该交给佟雪衣才对。」
司马血道:「这话本来不错,在下也确曾有此想法。」
汉子道:「既然如此,你交给了佟小姐?」
司马血道:「在下曾给她,但佟小姐坚不肯收下来。」
汉子冷笑:「你在撒谎。」
司马血冷笑:「你就当我在撒谎好了,而我也从来不喜欢向别人诸多解释。」
汉子道:「我也不听你的任何解释,只想你听从我一件事。」
司马血冷然不语。
「把那两块羊皮都交出来,我自会有公平的处理办法!」
司马血正待说话,那汉子忽然拿出一叠银票。
「这些都是洛阳魏南豪银庄的银票,保证十足兑现,而银票每一张都値白银十万两!」
司马血并不是没有见过钱的人,但这汉子手里这叠银票,仍然令他大感意外。
「这里最少也有好几十张,毎一张都是十万两?」他忍不住问。
这汉子倒是大方得很,连想也不想就把整叠银票递给司马血。
司马血接下。
他却不是用手接下,而是用碧血剑。
剑锋如电,整叠银票在刹那间化为碎片,漫天飞舞。
汉子脸色一变。
「你疯了?」
司马血冷冷一笑:「除了第一张的确是银票之外,下面的俱是白纸,毁了也仅仅十万两而已,你又何必痛心。」
「好小子!」
司马血缓缓接道:「本来十万两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了,但你知道,即使是十万倍于此数,也未必就会令到在下为之动心 的。」
「杀手司马,有异于同业杀手,此语果然不虚。」
「所以这叠银票眞正的作用并不是用来打动我的心,而是志在把在下毒杀。」
汉子瞳孔收缩:「你已看出了银票淬有剧毒?」
司马血冷冷道:「能用这种毒的人,江湖上少之又少,但你却是其中之一。」
汉子道:「你知道我是谁?」
「血魔女袁江泪!」司马血的声音毫无感情,他脸上的神态也是一样!
就在他说完这六个字的时候,汉子手 里的黄包袱已解开,一条软索像蛇儿般缠向司马血的的脖子。
XXX
这是迷心幻影追魂索!
司马血没有看错,他终于认出了这个脸上长着青记的汉子,其实就是血魔女袁红泪。
袁红泪的易容术,并不大高明,那块青记其实是遮掩着易容的漏洞。
「聋哑二煞」也配合着袁红泪的攻势,向司马血展开袭击。
袁红泪已计算过,凭三人之力,最少有八分把握,可以干掉杀手之王。
果然,司马血很快就落了下风。
想到「杀手之王」不久就要死在自己的手下,袁红泪,聋哑二煞的心情都是相 当兴奋。尤其是聋哑二煞,他们简直是有勲忘了形。
平时,他们为钱杀人,出手的时候都是很冷静,绝对不会有半点差锗的。
但这一次,他们不但为钱杀人,也是为名而杀人。
倘若连杀手之王都栽在他们手里,他们在杀手行业里的地位可就大大提高了。
飒!裘大声的链子枪已擦伤了司马血的右臂。
他的剑法仿佛不灵了。
可是,就在这时候,高高的禾秆堆里突然射出了一蓬灿烂夺目的刀光。
刷!刷!
刀分左右,先后而发。
第一刀,没入裘大声的胸膛。
第二刀,司徒要命的眉心给雪刀从中 削裂。
雪刀。从禾秆堆里冒出来的,竟然是浪子龙城璧的风雪之刀。
龙城璧的突然出现,对袁红泪来说是一个极度的意外,也是一个致命的意外。
「是你!」她的迷心幻影追魂索已收回。
她知道,凭这一套功夫,根本就无法同时对付得了雪刀浪手和杀手之王。
龙城璧凝视着她,忽然叹道:「妳令我们很失望。」
袁红泪冷笑:「这种说话,你悭省掉好了,司马血岂不是巳接受了血手老君的聘请,要把我杀掉?」
龙城璧道:「本来是的,但妳若在萧家堡一役之后放下屠刀,改邪归正,杀手司马极可能会放弃这次杀人的任务。」
袁红泪冷冷的瞧着司马血:「我不用你来怜悯,虽然,我巳败了。」
本巳收回的迷心幻影追魂索,忽然又再度出手,但却不是向龙城璧和司马血袭击,而是紧缠在自己的脖子上。
龙城璧和司马血都狠着心肠,没有救她,因为他们都知道,袁红泪是宁愿死,也不愿意悔改。
他们眼看着袁红泪的身子软垂了下去,一双眼睛仍然紧紧的瞧着司马血。
司马血又躺在那堆高高的的禾释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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