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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秦红《剑客的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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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0-27 23:53:0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來自《武俠世界》第1013期 (感謝@helloworld666提供原文檔案)









《剑客的末路》








第一章:惩顽自衞 奈不谅于闾阎



一把剑。
一匹瘦马。
一卷舖盖。
他走在夕阳下。
夕阳无限好?
不,他最怕看到了夕阳,因为夕阳很快就会西沉,黑夜很快又将降临,当夜之魔翼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的时候,他又要备尝孤立与寂寞的痛苦。
以前,他不怕孤立,不怕寂寞,可是现在他怕了,因为他已经跑了好几年,已经太累了。
他决定回家去。
可是,现在距离家鄕还有两天的路程,还要忍受两天的孤立和寂寞……
抬目往前一看——
「唔,前面的路边有酒帘在飘动!对 了,那是二麻子的酒店,今夜就在他的酒店里住宿吧!」
XXX
二麻子的这爿酒店,规模并不大,而且很简陋,又坐落在荒郊上,可是生意挺不错,主要原因是他的酒店刚好坐落在「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因此凡是路过此地的人,大都会进入他的酒店打尖,喝几杯老酒。
现在,酒店中就有四个人在喝酒。
他们,个个生相粗犷骠悍,而且还佩
带着武器,分明是武林道上的豪雄。
二麻子正在忙着送酒端菜,眼角瞥见有个人在门口下马,就随口招呼道:「大爷,您请里边坐,小店有好酒好菜……」
等到他将酒菜摆上了桌子,转身向外迎出之际,突然浑身一震,惊得呆住了。
来人跨入了酒店,疲倦的面上挤出一丝微笑,说道:「二麻子,生意好吧?」
二麻子简直儍了眼,失声道:「你……你是……舒爷?」
来人点了点头,在一个座头上坐了下来。
二麻子好像面对一条大虫,呆了半晌后,才移步慢慢挨过去,面上堆出讨好的笑容道:「舒爷,几年不见了,你……」
来人取下包袱放在桌上,透了口气道:「给我来些吃的,酒也来一些。」
二麻子诺诺连声,就急急转去张罗酒菜了。
当酒菜来了「舒爷」的桌子后,围坐在靠里边那一桌的四个武林人物把二麻子叫过去,其中一个年轻人压低声音问道: 「那家伙是……」
二麻子以更低的声音回答道:「舒伯雄!」
年轻人眸子一亮道:「江湖第一快剑舒伯雄?」
二麻子点点头,向他附耳道:「他杀了很多人,这几年一直在逃亡!」
年轻人很兴奋,站了起来。
同桌一个中年人连忙按住他肩头,要他坐下,表情严肃地说道:「小雷,你坐下!」
小雷笑道:「怎么呢?」
那中年人瞪了他一眼道:「坐下!」
小雷不肯坐下,咧嘴悍笑道:「我一直希望有这个机会,现在机会来了,怎可错过?」
那中年人又瞪了他一眼,低声道:「 不可以,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小雷推掉他按在自己肩上的手,摸摸腰上的悬剑,不理同桌四人的劝阻,举步向那舒伯雄走过去。
舒伯雄埋头吃喝,好像未发觉有人来到了自己的座头跟前。
小雷含笑道:「舒伯雄?」
舒伯雄继绩飮食,未予理会。
小雷声调一沉道:「你是江湖第一快剑舒伯雄?」
舒伯雄点点头,没有开口。
小雷道:「听说你的剑快如闪电,对方的剑才拔出一半,你的剑就已刺中对方 了?」
舒伯雄淡淡答道:「没有那样快,以讹传讹罢了。」
小雷嘿嘿一笑道:「你不用谦虚,人人都知道这是事实,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找你挑战了!」
舒伯雄轻「唔」一声,一直吃个不停 ,似乎不希望有任何冲突发生。
小雷眉毛一扬道:「舒伯雄,我自觉拔剑速度也不慢,咱们切磋几招如何?」
舒伯雄摇摇头。
小雷冷笑道:「你怕了?」
舒伯雄点点头。
小雷突然纵声大笑,道:「你们看,名满天下的江湖第一快剑,原来是个胆小如鼠的人!」
他的同伴听了大吃一惊,那中年人立刻开口斥责道:「小雷,你疯了,快些回来!」
小雷很狂妄而倔强,耸耸肩笑道:「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今天难得在此碰上,正是我雷小龙出名的大好机会,你们要是害怕,就坐在那里别动, 我打一只老虎给你们瞧瞧!」
说到这里,身形微挫,马步一沉,握住剑柄,目注舒伯雄沉声道:「舒伯雄,你站起来呀!」
舒伯雄没有站起来,依然只顾吃食,只淡淡说道:「年轻人,你为甚么不回桌去喝你的老酒?」
小雷瞇着眼睛道:「我要领敎领敎你的闪电剑法!」
舒伯雄摇摇头道:「对不起,我已很久不再接受挑战了。」
小雷道:「为甚么?」
舒伯雄道:「累。」
小雷冷笑道:「不见得吧!我听说你每次与人动手都不超过三招就胜了,甚至 往往第一招就将对手劈了。」
舒伯雄缓缓道:「我每次与人动手或杀了人,都是出于自衞,非不得已,绝不杀人。」
小雷道:「这一点我相信。」
舒伯雄道:「那你又何必逼我动手,增加我的痛苦呢?」
小雷道:「因为你是江湖第一快剑,击败了你,可使我一举成名!」
舒伯雄轻轻一叹道:「年轻人,你错了,人怕出名猪怕肥,人一旦出了名,烦恼就会随之而生,使你后悔莫及。」
小雷嘴角荡起一片冷笑,野野地道: 「我的看法跟你不一样,人死留名,虎死留皮!」
舒伯雄喝了一口酒,又擧箸吃菜,一边吃一边道:「回桌去吧,你这么年轻,不能辜负了父母养育你的辛劳……」
小雷一哼道:「少废话,今天我一定 要见识见识你的闪电剑法!」
舒伯雄摇摇头道:「我不会跟你动手的。」
小雷目涌凶光,表情强悍地道:「你跟我不动手,我却有办法逼你动手!」
舒伯雄不再理眯。
小雷右手紧握剑柄,整个人好像拉得满满的弓弦,尖叫道:「舒伯雄,你是歪种么?」
这话一出口,空气突现紧张,二麻子和那三个武林人脸色一阵苍白,都以为这 下舒伯雄一定按捺不住了。
岂知舒伯雄却是一副充耳不闻之态,丝毫不被他所激怒。
这种情形,变成小雷按捺不住了,他反被舒伯雄的相应不理所激怒,突然厉吼道:「接招!」
蓦然间,从剑鞘里冲出一道耀眼的银虹!
「啊!」
那三个武林人紧张得站立起来。
就在这一瞬间,他们看见空中血光迸溅,接着看见一只手掌和一把长剑落到地上,再看见小雷叭达一声摔倒在地!
最后,他们看见舒伯雄在收剑入鞘——没有人看见他拔剑,现在只看见他在收剑!
小雷的右手,整个手掌没有了,鲜血如喷泉飞射,他赶紧用左手紧紧握住右腕,止住流血,却掩不住心中的恐慌,发出了一声颤傈的悲呼。
他的三个同伴急忙一齐上前,一个解下腰带紧紧绑住他的右腕,一个检起他的手掌和长剑,另一个将他挽扶起来。
「快走!」
他们三人都没有勇气替小雷报仇,扶着小雷急急忙忙往外走去。
舒伯雄冷冷道:「站住!」
三人浑身一震,刹住了脚步,一脸恐惧之色。
舒伯雄道:「付过酒帐没有?」
其中一人连忙掏出一锭银子抛在桌上 ,三人随即扶着小雷出门而去。
舒些雄叹了口气,喝下一杯酒,这才说道:「二麻子,眞是抱歉,把你的店弄 脏了。」
二麻子直到此刻才如梦初醒,忙道: 「不要紧,拭一拭就干净了。」
他入内拿出一块湿抹布,擦拭着溅在桌椅上和地面上的血迹,一面说道:「舒爷,您还是快走吧!」
舒伯雄道:「怎么呢?」
二麻子说道:「雷氏五虎,你听说过吧?」
舒伯雄点点头道:「听说过,据说他们『雷氏五虎』在鄂西名气根大,是令人谈虎色变的人物——那年轻人与『雷氏五 虎』是何关系?」
二麻子道:「那年轻人叫雷小龙,是五虎老大雷如鸣的独子。」
舒伯雄又叹气道:「这么说,我又惹上麻烦了。」
二麻子道:「雷如鸣对他这个儿子视如宝贝,现在你砍断了他的手掌,等于毁了他的一生,这比杀了雷如呜本人还要严重!」
舒伯雄道:「另外那三人呢?」
二麻子道:「他们是雷小龙的朋友,刚才舒爷来到了之前,小的从他们谈话中得知,他父亲雷如鸣和他四叔雷如钧五叔雷如霆也都到了蜀东!」
舒伯雄道:「他们来蜀东何为?」
二麻子道:「小的不知——舒爷,你还是快走吧!等下他父亲和两个叔叔要是赶到了,麻烦可就大啦!」
舒伯雄道:「好,我马上就走。」
他掏出银子放在桌上,将包袱挂到肩上,站起问道:「最近剑鎮有没有发生甚么大事?」
二麻子道:「小的没听说。」
舒伯雄带着感伤的口吻道:「离开那里已七八年了,对我来说,七八年好像七八十年……」
二麻子道:「舒爷要回鎮上去?」
舒伯雄道:「是的。」
二麻子问道:「岳老爷子肯让你回去吗?」
舒伯雄说道:「我有妻儿在鎮上,他如不让我在鎮上留下,总得让我将妻儿带走。」
话声一顿,又道:「我希望他能让我留下,我一直没做错任何事情……」
他移步走出酒店,跨上坐骑,向二麻子摆摆手,即策骑上路,绝尘而去。
二麻子目送他渐渐远去的背影,不觉摇头叹息道:「这个人眞可怜,谁叫他要练成那样举世无敌的闪电剑法呢!」
XXX
夜之魔翼已笼罩整个大地。
舒伯雄在距酒店约十几里路的佛光寺借宿,在该寺一间客房歇了下来。
以前,寺庙或道观他的心目中不占重要地位,他觉得出家人的与世无争实在太可笑,人生在世岂可一辈子心如止水默默无闻,而应该有一段灿烂的日子才算不虚为人,可是最近几年的看法不同了,他反而开始羡慕出家人的生活,觉得他们才是懂得享受人生的乐趣,因此他开始喜欢在寺庙或道观借宿,图一个晚上的安宁。
但是今天晚上,他所借宿的这座佛光寺并未能给他以安宁,因为主持本寺的老和尙居然也认得他!
「阿弥陀佛,施主可是『江湖第一快剑』舒伯雄?」
舒伯雄呆了,说道:「老禅师认得在下?」
老和尙颔首微笑道:「是的,很久以前,贫僧曾在剑鎮做过法事,见过施主杀死一个去剑鎮向你挑战的人。」
舒伯雄「哦」了一声,苦笑道:「那种事情,经常在发生,直到现在也还在发生……」
老和尙含笑道:「舒施主,你似乎改变了不少。」
「变得怎样?」
「昔日的雄心丧失了,锐气也已没有了。」
「哦。」
「不过,施主现在看来比以前更成熟更沉着。」
「嗯,也许在下比以前懂得一些人生道理,只可惜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舒伯雄永远是舒伯雄,想改也改不了,想逃也逃不掉!」
「施主此言怎解?」
「以前,在下渴望成名,常常找高手比划,后来在下成名了,赢得了『江湖第一快剑』的称号,但是从那以后,在下反成了被人挑战的对象,有时候不杀人都不 行,逼得我走投无路……」
「听说施主被逐出了剑鎮?」
「是的。」
「那是为什么?」
「因为在下杀人太多,虽然那都不是在下的本意,但是岳老爷子认为在下锋芒太露,会为剑鎮带来麻烦,就迫令在下离开剑鎮,浪迹天涯。」
「这些年来,施主在江湖上吃了不少苦头?」
「这倒没有,在下只是觉得太累,希望回家歇歇,看看妻儿,最近几年,在下尽量在逃避挑战,自觉已渐渐为人淡忘,也许岳老爷子会准许在下回鎮居住。」
老和尙点了点头,道:「树高千丈,叶落归根,施主对人生的看法有了改变,此乃可喜可贺之事。」
舒伯雄叹道:「在下要不是有妻儿之累,眞想出家当和尙,像你老禅师一样,过清净无为的日子。」
老和尙哈哈一笑道:「施主此言差矣!出家人不一定能解脱苦恼,一个人之是否能解脱苦恼,全看他的本性及处世因应之道;贫僧以为,人只要有一颗善良的心,平时多多行善,不作伤天害理的事,则虽遭拂逆,亦可释然于怀,所谓仰不愧俯不怍是也。」
「老禅师所言甚是。」
「刚才施主说杀人非出于本意,此点非常重要,像施主这样的人,整年在江湖上行侠仗义,难免会遇上一些桀惊不驯之徒,你不杀他,他要杀你,因此你虽杀人 ,仍可心安。」
舒伯雄失笑道:「老禅师这种看法,只怕不会为其他佛门中人所赞同吧?」
老和尙笑道:「是的,贫僧的看法较为大胆,但是却不迀腐。」
舒伯雄舒了一口气,说道:「道理是不错的,但老禅师太高估在下了!」
老和尙道:「怎么说?」
舒伯雄道:「实际情形是:在下根本不是侠士,因为在下从未行侠仗义过。」
「哦,你不是一位侠士?」
「是的,在下只是个武夫,只是个肤浅的人,在下唯一与人不同的就是练成了 一身剑术而已!」
「何不利用你的剑术去行侠仗义,锄强济弱,伸张正义?」
「没有机会。」
「怎说没有机会?」
「自从在下成了名后,先是一直忙着接受别人的挑战,然后是躱避别人的挑战 与寻仇,天天东躱西藏,根本没有机会做一桩自己想做的事!」
「为甚么要逃避别人的挑战?」
「太累了。」
「施主,你一再表示太累,可是贫僧倒看不出你有一点累的样子。」
「我心太累。」
「何以有此感觉?」
「刚才在下说过了,在下天天在接受别人的挑战,没有机会干一件自己想干的事,我的生活完全被人所左右,成了一个行尸走肉的人。」
「施主说得太严重了。」
「是眞的!」
「请恕贫僧出言无状,施主可能不是太累,而是……」
「甚么?」
「爱惜羽毛!」
「奇怪……」
「奇怪么?」
「是的,别人可以有这种想法,你老禅师怎么也会有这种想法呢?」
「贫僧这种想法并无错误,一般练武之人在成了名之后,大都爱惜羽毛,怕被人击败!」
舒伯雄默默的注视着他,渐渐发觉眼前这个老和尙并不是一个有「深度」而可 与「谈禅」者,当下不再反驳,只淡淡一笑道:「也许是吧。」
老和尙目中突现一丝锐芒,微笑道:「贫僧以为,身为,一个练武之人,是不能逃避别人的挑战的,武林本是一块竞争之地,优胜劣败,强存弱亡,乃是武林之定 律,你成了名后,如不接受别人的挑战,那你就不是眞正的强者了。」
舒伯雄笑笑不语,心中很希望他赶快告辞,好让自己松弛松弛,上床睡觉。
老和尙却很健谈,以咄咄相逼的口吻道:「施主以为然否?」
舒伯雄只得耐着性子答道:「是的,不过老禅师一定不知道在下自成名后接受了多少人的挑战……」
「多少?」
「眞正的武林高手有三百多位,自以为是高手的有上千之多。」
「因此你烦了?」
「是的,烦透了!」
「不对,施主还是要继绩接受挑战,直到……」
「被人击败或被人杀死为止?」
「不错!」
「老禅师,你的口气眞像一个武林人物。」
「贫僧本来就是。」
舒伯雄呆住,呆望对方半晌,忽然觉得很厌烦,道:「对不起,在下赶路疲倦,想歇息了。」
老和尙微微一笑道:「等与贫僧切磋几招之后,再歇息吧!」
舒伯雄眉头一皱道:「怎么回事,老禅师也要向我挑战?」
老和尙神色一正,点点头道:「是的!贫僧等待这一天,已经等了七八年了!」
舒伯雄正色道:「老禅师,请勿忘记你是一位与世无争的出家人。」
老和尙道:「贫僧的确与世无争,但是贫僧酷爱练武,至今已有三十寒暑,一直很少与高手较量,如今难得遇上施主这样的高手,咱们难道不可在毫无恩怨和意 气之下切磋几招么?」
舒伯雄道:「切磋二字,只是一句好 听的话,一动上手,彼此都想取胜,因而难免伤了和气,甚至造成伤亡。」
老和尙说道:「不会,咱们以点到为止。」
舒伯雄摇头道:「有许多人在动手之前,也是这么说,但是动手之后,却招招狠辣,恨不得立刻将在下劈于剑下,在下为求保命,结果总是……唉,算了吧,老 禅师,我不想再与人动手了!」
老和尙却不肯罢休,站了起来,道: 「这样好了,施主若眞不肯与贫僧动手过招,那么咱们彼此各施展几项功夫,看看谁高明!」
他不容舒伯雄表示意见,便往外跨出,说道:「施主请到寺后来吧!」
舒伯雄一听是各自施展剑法,觉得可以接受,于是取剑跟了出去。
两人一起来到寺后一片竹林边上。
今夜,月光皎洁,明亮如画,而且凉风习习,眞是较技论剑的好时光!
老和尙手上握着一柄青钢剑,在南面的竹林边上站好,笑问道:「施主有意见没有?」
舒仍雄道:「没有,只要不过招,在下全听老禅师吩咐。」
言下之意是:你怎么施为,我跟着你怎么施为!
老和尙目光闪了闪,陡地横跨一步,手中长剑「呼!」的横扫出去。
他身右的一排竹子应声而倒,竹子断口平整,表皮没有一点破裂,砍得漂亮极了!
「呼!」
又一剑自竹子的根部反扫过去。
于是,七八截长约一尺的竹筒就滚在地上——这不是在施展功夫,而是他需要这些竹筒。
不过,虽然这两剑平平无奇,却已显示出他功力非凡,确有一身神奇的剑术!
舒伯雄笑道:「老禅师果然不凡。」
老和尙道:「施主莫误会,贫僧是要用这些竹筒来练剑。」
舒伯雄道:「我知道,但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老禅师这两剑已足够令人折服矣!」
老和尙用剑将其中三截竹筒拨到舒伯雄脚下,道:「贫僧先献丑,请将这三截竹筒抛上空中好么?」
舒伯雄点点头,象起三节竹筒,用力向上一抛,竹筒就直飞上八九丈空中。
老和尙身形微挫,目注那三截竹筒落下距离地面约三丈高之际,突然纵身疾起 ,空中长剑连挥,似电光闪动了几下,随即势尽飘落下来。
竹筒亦同时落到地上,但已变成了六 截,而且毎一截都一样长短,断口也一样 平整!
空中发剑,而能在一瞬间斩断三截竹筒,而且使六截竹筒长烜一样,这份能耐,确实武林罕见,足以惊世骇俗了。
舒伯雄拍手喝彩道:「好剑法,老禅 师这三剑使得太髙明了!」
老和尙面有得色,口中嫌虚道:「施主过奖了,贫僧只是抛砖引玉罢了。」
舒伯雄道:「说实话,老禅师这份技艺,一般武林高手亦难望项背呢。」
老和尙笑笑道:「现在看施主的表演 了。」
舒伯雄道:「在下微末之技,只怕难及老禅师之万一,要是练不好,还望老禅师不要见笑才好。」
老和尙道:「施主太客气了,贫僧知道施主一身剑术神奇绝伦,必然超过贫僧多多。」
他俯身拿起三截竹筒,又道:「请准备,贫僧要抛上去了。」
舒伯雄道:「请。」
老和尙一看他已蓄式以待,于是用力将竹筒抛上空中,飞上七八丈髙。
舒伯雄不等竹筒向下掉,就使出「一鹤冲天」追了上去,爬高四丈有奇,手中长剑亦如电光石火连续挥动了几下,然后身如一片树叶,轻飘飘的落到地上。
竹简先他而落在地上!
老和尙一见之下,面色大变,惊呆住了。
原来,落到地上的竹筒竟不止六截,而有九截之多!
而且,九截一样长短,断口也一样平整!
这就是说:舒伯雄比老禅师多发了三剑,因此竹筒才变成九截,多发三剑,如是站在地上,可说没甚么了不起,但是在空中就大大的不相同了,在空中劈出三剑与劈出六剑,其身手之差别是不可以道里 计的!
此所以老和尙为之呆若木鸡,好像挨了一记耳光,满面通红,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舒伯雄怕他难堪,不敢有一丝得意之色,他纳剑入鞘,向他拱手一揖,转身便拟入寺去。
老和尙这才开口道:「等一下。」
舒伯雄停步,说道:「老禅师,刚才你自己说的,这是切磋,毫无恩怨,没有任何意气!」
老和尙道:「贫僧知道,施主的剑法,贫僧望尘莫及,输得心服口服!」
舒伯雄道:「那么……」
老和尙道:「剑法,贫僧甘拜下风,但是贫僧不揣冒昧,还想在施主面前献丑一门功夫。」
舒伯雄说道:「希望这是最后一项较技。」
老和尙道:「好。」
舒伯雄道:「不论谁胜谁负,都不要放在心上。」
老和尚道:「当然。」
舒伯雄道:「请。」
老和尙把长剑放在地上,走到一颗岩石前,伸手摸摸岩石的表面,说道:「这颗岩石长满青苔,实在难看……」
话声中,岩石竟像一块朽木似的,在他手掌轻拂之下,一层一层的剥落,碎成粉末!
舒伯雄赞赏道:「老禅师好厉害的掌力!」
老和尙道:「施主莫要夸奖,雕虫小技,只怕又要贻笑方家了。」
舒伯雄走了过去,也在那岩石上摸了两下,然后蹲下身子,把嘴凑近岩石,向岩石吹起气来。
刹那间,怪事出现了。
那颗岩石在他吹气之下,石粉阵阵飞扬!
老和尙又呆了。
舒伯雄站起来,说道:「咱们回里面去吧!」
老和尙面上浮起一抹苦笑,长叹一声道:「贫僧实在没有想到,施主除了剑术之外,还有如此神奇的掌力,这下贫僧五体投地矣!」
舒伯雄道:「好了,在下可以回寺睡觉了吧?」
蓦地,从竹林里传出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接口道:「今夜你不用想睡觉了!」
舒伯雄双眉一下紧紧锁在一起,心情烦透地道:「老禅师,你看,在下连睡觉都不成,这种日子怎不叫人难过呢!」
老和尙面色一变,循声望去,喝道:「甚么人?」
「我!」
随着话声,一个老人从竹林中走了出来!
不,不止一个,另有二人随后跟出,看他们的面貌和身材,分明是同胞兄弟。
老和尙很惊讶,问道:「三位施主贵姓大名,从何而来,有何指敎?」
为首的老人一面孔的冷峻之色,答道:「老禅师别慌,不是冲着你来的!」
舒伯雄叹道:「雷如鸣?」
老人道:「不错!」
舒伯雄一扫二人道:「雷如钧,雷如霆?」
另二人点点头。
舒伯雄情知无法善了,便向老和尚说道:「老禅师请站开一边,在下又要接受挑战了。」
雷氏五虎的老大雷如鸣冷笑一声道:「不是挑战,而是报仇!」
舒伯雄道:「都成,反正在下自知免不了,不过话可要说明白,今日在二麻子的酒店里,在下实在是被迫出手——」
雷如鸣厉声道:「住口!」
舒伯雄住口,等他说下去。
雷如鸣面上跳动着,神情愤怒到了极点,咬牙切齿道:「姓舒的,你一定瞎了眼,以致没有看出他只是个少年人!」
舒伯雄道:「在下看出来了,所以拒绝了他的挑战,甚至他骂在下是歪种,在下都不动怒。」
雷如鸣怒冲冲道:「可是你砍断了他一只手!」
舒伯雄道:「是他先拔剑的,在下发他的的剑相当快,要是不砍断他的手,他一定会杀了在下,所以只好出手了!」
雷如鸣目中几乎要射出火花来,道:「你知道么,他是老夫的独子,你毁了他的一生!」
舒伯雄道:「但却救了他的命。」
雷如鸣的眼珠子噔得更大,暴声道:「你说甚么?」
舒伯雄道:「令郎仗着你这位名气大的父亲,自以为是个天下无敌的高手,所以狂妄跋扈,全不知收歛谦虚,这样目空一切的年轻人,总有一天要出事,现在我砍去了他一只手,今后他不能练武了,也不会再去找人挑战了,你将安安稳稳的保有这个儿子,这不等于是我救了他一条命么?」
这话,对他这个「历尽沧桑」的人来说,是肺腑之言,可是在雷氏三兄弟听来,却是刺耳的讥笑。
老么雷如霆听了这一席话,一言不发,撒下背上的一对短戟,飘身欺上,振戟便刺!
舒伯雄闪身避开,大声道:「姓雷的 ,你们讲不讲理呀!」
雷如霆一招落空,肝火更旺,暴吼一声,身形倐然一旋,左手短戟「呼」的向他下盘猛扫,右手短戟同时向上冲起,攻击他心口,两招迸发,奇快而泼辣!
舒伯雄倒纵数尺,沉住气道:「雷如霆,你成名不易,何必如此大动肝火?」
雷如霆紧蹑而上,双戟似狂风暴雨,连续攻向他的致命要害!
老和尙看见舒伯雄只躱避而不还手,不禁脱口道:「舒施主,你还手呀!」
舒伯雄还手了。
但见剑光一闪,雷如霆攻势顿时一挫,右手已一片殷红!
原来,他的大拇指断了。
断指落在地上,短戟也落在地上!
雷如鸣和雷如钧一见老么受伤,大吃一惊,两人互望一眼,随即纵身扑出,左右夹攻而上。
老大使的是一柄长剑,老四使的是一柄九环金刀,两人挟恨出手,一上来便展开凌厉无比的攻势,似乎恨不得立刻将舒伯雄刴成肉酱。
舒伯雄一味闪避着,身法极之灵活巧妙。
但雷氏兄弟并非庸手,绝招绵绵而出,而且默契甚佳,渐渐已逼得舒伯雄险象环生了。
老和尙又替他着急,大声道:「舒施主,你为甚么不还手呀?」
舒伯雄还是不还手,忽然身形一个扭闪,似虾子倒弹,倐地暴退寻丈,沉声道:「雷如鸣,你们一定要逼我动手才舒服么?」
雷如鸣发出一声雷吼道:「不错,你只管出手,老夫今天跟你拼上了!」
话声中,仗剑猛扑上前,又是绝招连施,疯狂的猛攻上去。
老四雷如钧又从另一边攻上,兄弟俩再度联手,攻势较前更为凶猛。
舒伯雄又被攻得险象环生,心中急了,突然长啸一声,剑光冲鞘而出,连续闪动了三下——
激战突告停止!
舒伯雄拖剑跃退。
雷如鸣和雷如钧以不同的姿式站在原地,神情一片严厉。
舒伯雄纳剑归鞘,耸了耸肩,说道: 「老禅师,你看我是爱惜羽毛或是太累了呢?」
雷如鸣和雷如钓忽然身形一幌,同时向前倒下,两个身体交叉叠在一起。
血,从他们的腰间流出,在地上蔓延开来。
雷如霆颤呼道:「大哥,四哥!」
他顾不得断指之痛,扑上两个哥哥的身上,悲愤欲绝的大呼大叫。
但是雷如鸣和雷如钧巳无一点知觉,他们永远没有知觉了。
老和尙合十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舒施主,你的苦恼,贫僧现在已能了解了。」
舒伯雄说道:「在下可以回房去歇息么?」
老和尙颔首道:「当然可以,施主的确应该好好歇歇了。」
XXX
次日黄昏,舒伯雄骑马入剑鎮。
剑鎮,地在大剑溪畔,有四百多户人家,人口两千多,街上有客栈和商店,与一般鎮甸没有两样。」
但是,这座剑鎮与一般鎮甸绝对不一样,住在鎮上的两千多居民是一家人。
是个大家族么?
也不是,鎮上居民并不同一姓,百家姓中就占了四十多个。
他们是「抱剑山庄」的后裔。
百多年前,这大剑溪畔住着一位以剑术称雄天下的「抱剑老人司徒晟」,他在此地建造「抱剑山庄」,广收门徒,起初门徒约有百余人,后来再传徒孙三百多个,由于大剑溪环境优美,就有许多门徒在此长住下来,终于繁衍而形成一个小小的鎮集。
抱剑老人司徒晟谢世之后,抱剑山庄 的声誉仍然维持不落,主要原因有三:
一是大徒弟岳浩领导有方。
二是抱剑老人传下来的剑术,当世无匹。
三是择徒极严,根骨与品行并重,缺一不收。
如今,鎮上的居民并非人人都练武功,但是所有的居民都很守庄主岳浩定下的规矩,大家和睦相处,友善与淳朴更胜于其他地方。
进入剑鎮的外地人,根本看不见一点好勇斗狠的样子,甚至看不见一个带剑的人。
但是,人人都知道这座剑鎮是当今执武林牛耳的地方,是一块武林圣地!
舒伯雄是「抱剑山庄」的第四代弟子,但是他在剑术上的成就却是百多年来最出类拔萃的一个,不但凌驾同辈师兄弟,甚至凌驾师辈人物,而成为一个名满天下的剑客。
由于锋芒太露,有违剑鎮之风,岳老爷子不得不命令他离开,把「麻烦」逐出剑鎮之外。
一幌,七八年过去了。
回首前尘,他深感汗颜,因为七八年前临别剑鎮之时,岳老爷子鼓励他努力做一位侠士,他自己也有此抱负,岂知事与愿违,七八年后的今天,他仍然只是个剑客,而不是一位侠士。
侠士与剑客有差别么?
有,而且差别太大了。
侠士的武功不一定很高,却受人敬重 ,剑客的武功很高,却只能叫人害怕。
侠士有理想有抱负,胸怀磊落,气壮山河,而剑客只逞匹夫之勇,往往是心虚的!
现在,舒伯雄进入剑鎮,心就虚虚的,几乎不敢抬头见人。
他走到那里,那里就有人对他驻足而观,投之以惊诧的眼光。
鎮上居民大半都还认得他,都对他之突然返回剑鎮而大感意外。
有人望着他的背影窃窃私议:「这个杀手怎么回到剑鎮上来了?」
舒伯雄来到鎮上唯一的客栈门口下马 ,将马拴好,走了进去。
这家客栈名叫「剑阁」,是供外地人到此住宿而开设的,掌柜的名叫笑弥勒。
他不是和尙,但有笑弥勒的身材,而且经常笑口常开,对人们永远是嘻嘻哈哈 的!
他正在柜后拨着算盘,听得有步声进入,立刻抬头笑道:「客官请进,打尖还 是——」
话到一半,就已目瞪口呆,好像见了鬼一般!
舒伯雄靠上柜台,笑道:「徐叔,您还是这么胖,一点没有变啊。」
笑弥勒两眼瞪得像死鱼眼,道:「伯雄,你甚么时候回来的?」
舒伯雄笑道:「现在。」
笑弥勒惊说道:「刚到?」
舒伯雄道:「是的。」
笑弥勒道:「回来干么?」
舒伯雄说道:「一定有事才可以回来吗?」
笑弥勒道:「这个……岳老爷子知不知道?」
舒伯雄道:「等下他就会知道。」
笑弥勒道:「未经他同意,你怎可回 来?」
舒伯雄道:「我家在这里,难道不能回来看看?」
笑弥勒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七八年了,你在江湖上的名气越来越响亮,前几天都有人到鎮上来打听你的行踪呢?」
舒伯雄道:「这是我的错么?」
笑弥勒又叹了口气,道:「你应该先去看看岳老爷子。」
舒伯雄问道:「他老人家很好吧。」
笑弥勒道:「很好,一直都是那个样子。」
舒伯雄道:「如果他老人家愿意见我,我当然该去看他,你替我问问如何?」
笑弥勒道:「你不敢去?」
舒伯雄道:「怕他生气。」
笑弥勒道:「他对你其实没有甚么,只是你经常闯祸,使他很头痛。」
舒伯雄道:「我没有闯祸,每次都是别人找上来的,他们逼得我无法不起而应战。」
笑弥勒道:「你剑术太高了。」
舒伯雄道:「这也不是我的错。」
笑弥勒沉默下来。
舒伯雄问道:「她怎么样?」
笑弥勒道:「谁?」
舒伯雄道:「我的妻子。」
笑弥勒摇头道:「不知道。」
舒伯雄面色一变,道:「她不在这里 了?」
笑弥勒支吾道:「我不知道……」
舒伯雄拉住他的手,神情激动起来,道:「怎么回事?」
笑弥勒又支吾道:「她……她不想见你……」
舒伯雄诧异道:「为甚么?」
笑弥勒说道:「因你带给她很大的困扰……」
舒伯雄目露精芒道:「怎么说?」
笑弥勒道:「有不少人笑她嫁了一个杀手。」
舒伯雄一拳重重的击上柜台,愤怒地道:「我不是杀手!」
笑弥勒忙道:「别动火,我知道你不是,他们那样说,主要原因是对你了解不清楚。」
舒伯雄道:「他们可以说我是个剑客,绝不能说我是杀手!」
笑弥勒点点头。
舒伯雄冷静下来,问道:「她也认为我是杀手?」
笑弥勒道:「人言是可畏的,你一定知道曾参杀人的故事。」
舒伯雄叹了口气道:「我最大的罪恶是我比人聪明,练剑的领悟力比人强,如此而已。」
笑弥勒点头道:「确是如此,有许多人妒嫉你的成就,想杀你而成名。」
舒伯雄道:「她在哪里?」
笑弥勒苦笑道:「你去问岳老爷子好么?」
舒伯雄道:「那么,你吿诉我,她好不好?」
笑弥勒道:「还好,只是……你当然想像得到,她的日子过得并不快乐。」
舒伯雄暹:「我儿子呢?」
笑弥勒道:「他今年九岁了,样子很像你,很活泼可爱。」
舒伯雄道:「你见过他?」
笑弥勒道:「见过。」
舒伯雄色喜道:「这么说,他们母子还住在这鎮上了!」
笑弥勒道:「伯雄,就我所知,她好像不愿再见到你。」
舒伯雄道:「我是她的丈夫呀!」
笑弥勒道:「她心如止水,只想抚养儿子长大,希望儿子将来长大以后……」
舒伯雄道:「怎样?」
笑弥勒道:「做个普普通通的人。」
舒伯雄道:「这一点我赞成。」
笑弥勒道:「那么,你为甚么不做个 普普通通的人呢?」
舒伯雄道:「我想做,可是人家不让我做。」
笑弥勒默然有顷,问道:「你打算在此停留多久?」
舒伯雄道:「不知道,我想见见妻儿,要是岳老爷子不让我留下,我想……我想把他们母子带走。」
笑弥勒说道:「我给你一间客房,如何?」
舒伯雄道:「我以前的家没有了?」
笑弥勒道:「没有了,她把房子让给了别人,带着你儿子……」
舒伯雄心慌道:「她眞的已经不在鎮上?」
笑弥勒笑了笑道:「你还是去问岳老爷子吧,我不便说甚么——你要不要一间客房?」
舒伯雄略一思索,点头道:「好,我去把舖盖拿进来。」
转身正拟出去,忽见一个青年走了进来,这个靑年腰悬一剑,神色有异。
舒伯雄一看就知道麻烦又来了。
经验吿诉他,这个青年是来找他挑战的,对方面上那种表情,他看得太多太多了。
不过,他不希望在这鎮上发生任何事情,当下假装不知,低着头走出去。
青年挡住了他的去路,悍笑道:「舒伯雄?」
舒伯雄停步,抬头看他,道:「你今年几岁了?」
青年道:「二十一。」
舒伯雄道:「跟谁练剑?」
靑年道:「牛二爷」
舒伯雄说道:「那么,我就是你的师叔。」
青年道:「不,你已被逐出剑鎮,早已不是剑鎮的人了。」
舒伯雄道:「叫甚么?」
青年道:「潘正达!」
舒伯雄笑道:「我想起来了,你是潘树城的儿子,我离开剑鎮时,你还只是个 咔二、三岁的孩子。」
青年道:「现在我长大了!」
舒伯雄道:「二十一岁是个危险的年龄,这个年纪最是暴躁,天下都不放在眼里,我以前也有这个毛病,如今才知道错了。」
青年眉毛一竖道:「你在敎训我?」
舒伯雄道:「不,我只是提供你一个宝贵的人生经验。」
青年冷笑道:「杀手的经验,敬谢不敏!」
舒伯雄心头冒火,但仍若无其事的笑道:「小孩子不懂事,不要乱说……」
说着,擧步欲出。
潘正达双臂一张,嘿嘿笑道:「不要走!」
舒伯雄道:「我不走,我只是把舖盖拿进来。」
潘正达道:「等下再拿。」
舒伯雄道:「你要干甚么?」
潘正达道:「领敎你的剑术。」
笑弥勒慌了,连忙自柜后走出,说道:「正达,你吃错了药不成?不要胡閙,快回家去!」
潘正达耸耸肩道:「徐叔公,他已不是我们剑鎮的人了,我为甚么不能向他挑战。」
笑弥勒喝道:「胡说,快回家去!」
潘正达阴沉一笑道:「徐叔公,有一件事情,你也许没有想到……」
笑弥勒道:「甚么事?」
潘正达道:「江湖上有许多人都说我们剑鎮出了 一个杀手,又有不少人想除去这个杀手,既然如此,我们为甚么不自己动手,清理门下败类?」
笑弥勒愠声道:「你年纪轻轻懂个甚么,眞要清理门户也轮不到你!」
潘正达拍拍腰上的剑道:「我有这个能耐!上次岳老爷子看我练剑之后,说我成就甚高,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笑弥勒指着外面道:「你快出去,否 则我要吿诉老爷子去了!」
潘正达不再理他,目光回注到舒伯雄的面上,悍笑一声道:「舒伯雄,你准备着,我要出手了!」
舒伯雄解下悬剑,往地上一扔。
潘正达一怔道:「这是干甚么?」
舒伯雄道:「我不跟你动手。」
潘正达怒道:「你瞧不起我?」
舒伯雄道:「不,虽然你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青年,但是我不能做出对不起令尊的事,我与令尊是同辈师兄弟。」
潘正达面色一沉道:「舒伯雄,我要 说几次你才明白,你已经不是我们剑鎮的人!」
舒伯雄往一旁走去。
「看剑!」
潘正达大喝声中,剑已出鞘,一道剑光如电掠向舒伯雄的肩膀!
果然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出剑眞快!
但是,这一剑却走了空招,不仅此也,就在他一剑挥空之际,他的腹部已「砰 」的中了重重的一拳,身子一弓,倒飞出数尺,撞上桌子,撞断了一支桌脚,桌子 倒下,打中了他的头!
他敏捷的跳起,顿如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双目发赤,怒不可遏的就要再度扑上去。
舒伯雄戟指他厉声道:「你敢再胡閙 ,我就一掌劈了你!」
这一喝叱,神情严厉,气势磅礴,顿时将潘正达的「野性」压制下去了。
他恨恨的瞪了舒伯雄一眼,道:「你等着,咱们后会有期!」
说毕,大步走了出去。
舒伯雄黯然低头,叹道:「看情形,我连想回家都不行了,在我认为可以避难的家郷里,居然也有人向我挑战!」
笑弥勒道:「不要介意,他年轻不懂事。」
舒伯雄苦然一笑道:「我绝不怪他,我只是替他担心,他的确是个难得的练武之材,可是……我彷佛从他眼中看到了当 年的我,这太可怕了!」
笑弥勒道:「岳老爷子来了!」
岳老爷子,如今的「抱剑山庄」庄主,此刻跨入了「剑阁」客栈!
他是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发须已成银白色,但步履仍甚稳健,毫无老态龙钟之相。
舒伯雄跪了下去,磕头道:「伯雄叩见老爷子。」
岳老爷子不威不怒,神色平静地道:「起来。」
舒伯雄站立起来。
岳老爷子打量他一遍,问道:「这些年日子过得不好么?」
舒伯雄恭敬的答道:「弟子还好。」
岳老爷子道:「四十歳不到,怎么变得这样苍老了?」
舒伯雄道:「弟子身在江海之上,心居魏阙之下,安能不老。」
岳老爷子似有感触,轻喟一声道:「 这次回来干甚么?」
舒伯雄道:「树高千丈,叶落归根,弟子已身心皆疲,希望您老人家体恤,让弟子回鎮居住。」
岳老爷子负手踱步,一会之后,才开口道:「伯雄,老夫知道你不是个为非作歹的人,可是你的名大了,以你目前在武林中的名望,只有当年祖师爷才能相 比……」
「祖师爷」者,即抱剑老人司徒晟。
岳老爷子接着道:「按说,你有此登 峯造极的成就,应该是剑鎮的光荣,可是 你开始就走错了一步,你杀的人多了一些 ,你在别人的心目中已不是一个侠士,而只是个剑手,武夫。」
舒伯雄低头不语。
岳老爷子又道:「老夫这样说,你心中也许不服,你也许会反驳说别人不给你做为侠士的机会……对的,你是有些委屈 ,可是这已毫无办法,老夫若留你下来, 不但剑鎮永无宁日,而且会带坏本鎮的青少年——譬如刚才那个潘正达,他如果不是见到你,也不会勾起好胜之心……」
舒伯雄仍低头默默无言。
岳老爷子长叹一声道:「所以,为了剑鎮,你还是必须离开!」
舒伯雄戚然道:「弟子已走投无路了 ,不论走到那里,只要被人认出,就有人向弟子挑战,就连佛光寺那位老和尙都见猎心喜!」
岳老爷子道:「但是你如回鎮居住,本鎮百年来的淳扑之风必将荡然无存!」
舒伯雄道:「弟子可否见见妻儿?」
岳老爷子答道:「见面,徒增感伤而已!」
舒伯雄道:「弟子打算带他们母子离开,找个穷鄕僻壤隐居下来。」
岳老爷子叹道:「她曾经明白的向老夫表示过,她不想再见到你,她与你的夫妻关系已名存而实亡。」
舒伯雄道:「她是不是改嫁了?」
岳老爷子摇头道:「没有。」
舒伯雄,道:「她对弟子只不过有些误解,听信别,人的谣言,以为弟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其实,这是可以解释清楚的。」
岳老爷子想了想,道:「也罢,你暂时在此歇下,老夫去跟她说说看,如果她愿意见你,老夫绝无横加阻扰之理。」
舒伯雄躬身道:「谢老爷子。」
岳老爷子道:「不过,她要是不愿见你,你就得走,知道么?」
舒伯雄点点头。
岳老爷子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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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0-29 00:02: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父子重逢 相见竟不相识



大剑溪上游,距剑鎮仅有一里的地方,有一片梅花林,此地景色十分优美。
梅花林附近,有一座小小的山坡,山 坡上有一楝茅屋,看上去宛如名山隐士。
茅屋里住着一对母子。
女的三十来岁,姿色清丽,气质娴雅,她现在正在井边汲水。
儿子才九岁,眉目清秀,骨格高尙,他正以树枝当剑,在屋前的空地上舞抡,一招一式,进退有矩,蛮有那么回事的!
妇人汲得一桶水,转到屋前的花圃,正要泼水浇花,一眼瞥见儿子在练功夫,不禁脸色一沉道:「安儿,你在干么?」
那孩子吓了一跳,赶忙扔掉树枝,陪笑道:一娘,我在赶走蚊子嘛。」
妇人走出花圃,到了孩子跟前,寒着脸道:「蚊子在哪里?」
孩子一摆手道:「飞走了嘛!」
妇人一眼不瞬的看着儿子,问道:「是谁敎你的?」
孩子装佯道:「娘,您说甚么呀?」
妇人严厉地道:「你再不实说,娘就打你一顿!」
孩子慌了,说道:「娘,我说便了,没有人敎我,是我在鎮上看人练剑,偸偸学来的。」
妇人怒道:「娘以前跟你怎么说?」
孩子低下了头,委委屈屈地道:「娘,练剑有甚么不好呀?」
妇人道:「记得娘告诉你,你爹是怎么死的么?」
孩子抿抿嘴道:「我要替爹报仇!」
妇人骂道:「报你个鬼,下次你再这样说,看娘不打扁了你才怪!」
孩子顽强地道:「娘,爹被人杀死了,我是爹的儿子,应该替他报仇呀!」
妇人气得跺足,道:「胡说,你爹要是不练武功,也不会被人杀死,那是咎由自取,怪不了别人!」
孩子反驳道:「鎮上有那么多人练武功,他们为甚么没被人杀死?」
妇人瞪着眼睛喝道:「你不听娘的话了?」
孩子道:「我听啊,我甚么都听娘的,就只替爹报仇这事,我一定要做到!」
妇人忽然掩面哭泣起来。
孩子见娘哭了,有些不好意思,扯扯母,亲的衣角道:「娘,您别哭,我今年才九岁,还早得很嘛!」
妇人哭道:「你不听娘的话,娘就一直哭下去!」
孩子大声道:「罢了!罢了!我听娘的话便了,不要再哭啦!」
妇人这才停止哭泣,拭去眼泪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可要算数。」
孩子道:「是啦!是啦!」
妇人破涕为笑道:「这才是娘的乖儿子,你今天写几个字了?」
孩子道:「写了一百个——咦,娘,您快看,有个人骑马到我们家来了!」
他看到的骑者即是剑鎮的岳老爷子,他骑着一匹枣红骏马,正向山坡上驰来。
妇人微惊道:「那是岳老爷子!奇怪,他来干甚么呢?」
孩子高兴道:「一定是来看我的,前些日子我在鎮上遇见他,他摸我的头,说好久没来我们家玩了,说要来我们家看看哩!」
俄顷,岳老爷子已到茅屋外面,下马笑道:「舒龙安,你好吧?」
孩子行了一礼道:「不好,我娘不准我练剑,看见我练剑就哭。」
岳老爷子哑然失笑,转对妇人道:「妳最近很少到鎮上去?」
妇人检袵一福道:「是的,没事,不想出门。」
岳老爷子看看花圃的花,道:「牡丹花又快要开了吧?」
妇人答道:「是的,下个月,花就会开了。」
岳老爷子道:「到了花开时节,老夫会派个人来帮妳的忙,就像往年那样。」
妇人道:「谢谢。」
岳老爷子道:「舒龙安,我要跟妳娘谈谈,你进屋里去好么?」
舒龙安道:「不要紧,你们说的话,我一定听得懂的!」
岳老爷子笑道:「我知道你听得懂,所以才要你进屋去。」
舒龙安道:「不要我听?」
岳老爷子点头道:「不错,有些话小孩子不能听。」
舒龙安对岳老爷子倒是乖顺得很,听了立即转身入屋去了。
妇人心知岳老爷子有重要的事情要说,而且「料定」他要说甚么,这时便先下手为强,道:「老爷子,不论您说甚么,妾身都不答应!」
岳老爷子一怔,说道:「妳已经知道了?」
妇人道:「是的!」
岳老爷子道:「不考虑考虑?」
妇人坚定地道:「不!」
岳老爷子道:「为甚么呢?」
妇人道:「妾身只要他让书,不要他练武,也许您老人家会说暹孩子根骨奇隹,是练武的好材料,但是妾身已下定决心,绝对不要他练武!」
岳老爷子不觉笑了起来。
妇人一怔道:「怎么呢?」
岳老爷子笑道:「妳误会了,老夫此 来,是另有一事要告诉你。」
妇人脸上一红道:「哦,甚么事?」
岳老爷子低声道:「他回来了!」
刹那间,妇人脸色由红转白,好像听到大祸临头似的,嘴唇抖动了起来,道:「眞……眞的?」
岳老爷子点点头。
妇人惶声道:「他不知道我住在道里吧?」
岳老爷子道:「不知道。」
妇人透了口气道:「这样,妾身就放心了,您看他会不会找到这地方来?」
岳老爷子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
妇人脸又发红,垂下了嫌首,以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道:「他怎样?」
「嗯?」
「他好么?」
「还好,只是苍老了些。」
「他回来干么?」
「看你们母子。」
「这……不必了,妾身不想再见到他了。」
「就老夫知道,在他离开剑鎮之前,你们夫妇的感情一直很不错。」
「是的。」
「那么……」
「老爷子,您是知道的,他是个杀手,他杀了很多人,妾身毎一想到他的行为,就感到无比的羞愧,为了不让我的儿子步其后尘——」
「妳错了,妳用『杀手』来批评他是不公平的,他充其量只是个剑客或武夫,绝不是杀手。」
「可是他杀了很多人。」
「在江湖上行走,杀人有时是免不了的,他的剑术名噪天下,找他挑战的武林高手太多,有人想搫败他,更有人想杀死他,在那种情况下,妳叫他怎么办呢?」
「他根本不该去阃江湖,不该去博取那虚名!」
「妳是说,他应该老死在剑鎮上?」
「不,妾身是说,他不该那样好勇斗狠。」
「老夫年轻的时候,一度也是如此,后来就不会了,正像他现在一样,他现在也变了。」
「他不会改变的。」
「不,虽然仍有人找他挑战,但他确实改变了,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妾身这几年日子过得很好,心境也很平静,不希望再有烦恼……」
「他想带你们母子离开此地,去别处隐居。」
「不。」
「至少,妳该见见他吧?」
「还是不见的好。」
「浪子回头金不换,妳为甚么不给他一个机会?」
「我们若见面重聚,其结果是我儿子长大了也将变成杀手,我绝不要我儿子变成杀手!」
「他不是杀手。」
「他是!」
「那么,让他见见儿子如何?」
「不成!」
「他见不到你们母子,只怕不肯离去呢。」
「您老人家可以命令他离去。」
「是的,不过老夫实在不忍心让他失望,他本来不是个坏人,为甚么要对他这样残酷呢?」
妇人道:「请您老人家代妾身转告他一句话:为了我们的孩子的将来,请他离开吧!」
岳老爷子见她意志坚定,长叹一声, 点点头道:「好,老夫回去了。」
他跨上坐骑,拨马欲行。
妇人道:「还有,不要吿诉他妾身住在这里,好么?」
岳老爷子点头道:「好,还有没有别的话?」
妇人想了想,幽幽一叹道:「请他珍重。」
岳老爷子一抖马索,向山坡下驰去…
XXX
舒伯雄在房中喝酒。
酒,眞是一样奇妙的东西,不论你是髙兴还是悲伤,是愤怒还是恐慌,它都能给人慰藉与满足。
舒伯雄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有高兴也有惶恐,陷于患得患失之中,因此他需要喝酒,他一杯一杯的灌下去,心中一直在焦灼的唸着:「他们母子应该快到了!老爷子已经去了这么久……眞该死,我怎么忘了买些礼物回来?我应该买些礼物回来送给我的妻子和我的儿子才对呀!」
终于,房外传来了脚步声!
他紧张的站立起来,心怦怦狂跳,激动极了!
阔别了七八年的爱妻爱子,现在只等房门一开,就可见到了!
房门被推开了。
出现在他眼前的人,不是爱妻爱子,也不是岳老爷子,而是一个中年人!
这个中年人的一张脸好像是木头雕刻的,没有一点人情味,一对眼睛所射出的精芒,又像两把刀子一般,叫人看了打心底冒起一股寒意!
舒伯雄呆了呆,连忙拱手一揖道:「 原来是潘师兄,久违了。」
中年人冷冷一笑道:「舒伯雄,我眞没想到你欺负外人还不过瘾,今天一回来就欺负到我儿子的头上来!」
原来,此人就是潘树城,潘正达的父亲!
舒伯雄道:「潘师兄误会了,小弟没有欺负令郎。」
潘树城满面怒容,喝道:「那不是欺负?」
舒伯雄道:「不是,那是敎训。」
潘树城勃然震怒道:「你凭甚么敎训我儿子?」
舒伯雄道:「我是他的师叔,我看见他那样目无尊长,对长辈狂妄无礼,只好敎训他一下,这对他是有用的,希望师兄不要生气。」
潘树城指着他骂道:「舒伯雄,你是甚么东西,你也配敎训我儿子么?」
舒伯雄耐着性子道:「师兄不要动怒,是非曲直,徐叔可以告诉你。」
潘树城双目怒瞪道:「不必!像你这种人,到处逞强,到处闯祸,你是个甚么人物,我清楚得很!」
舒伯雄皱眉一叹,坐下继续喝酒。
他很烦!很烦!很烦!
潘树城却觉得他的态度太狂傲,怒火更旺,又戟指他喝道:「出来!你这个杀手,咱们到面去干一干看!」
舒伯雄目光一抬,沉声道:「潘师兄,小弟只不过揍了你儿子一拳罢了,你要是不服,可去吿诉老爷子,请他来评评理 ,犯不着在此大吼大叫!」
潘树城暴怒道:「不必劳动他老人家 ,咱们两个到外面去解决!」
舒伯雄摇头道:「不,兄弟阋墙,会被外人笑掉大牙。」
潘树城道:「你欺负晚辈,就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舒伯雄道:「我说过了,那不是欺负,而是敎训。」
潘树城道:「放屁!」
舒伯雄道:「师兄,你听小弟一言,你那个儿子是可造之材,但如不好好管敎,将来有一天会像小弟一样,弄得痛苦不堪!」
潘树城根本不把他的话听入耳,突然拔剑出鞘,满面杀气道:「小子,你只敢欺负小的,不敢跟老的动手?」
舒伯雄叹道:「除了动手之外,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么?」
潘树城冷笑道:「不动手亦可,只须当众向我跪下赔罪!」
舒伯雄沉默了片刻,忽然站起道:「 好的,小弟遵命便了。」
潘树城纳剑归鞘,往外走去。
舒伯雄跟了出去。
走到「剑阁」外面,正在招待客人的笑弥勒一见舒伯雄跟着潘树城从里面走出,不禁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问道:「伯雄 ,怎么回事呀?」
舒伯雄淡淡一笑道:「没甚么,潘师兄指责小弟欺负他的儿子,要小弟当众向他下跪赔罪,如此而已。」
笑弥勒听了丄立刻转对潘树城道:「树城,你弄错了,是你儿子一直逼着他动手,他不理眯,你儿子就拔剑攻击,他才被迫打了你儿子一拳,如今你竟要他当众 向你下跪赔罪,你这老子是怎么当的?」
潘树城不理,大步走了出去。
笑弥勒拉住了舒伯雄,说道:「伯雄,别理他,没有这个道理!」
舒伯雄苦笑道:「不要紧,他是我的师兄,我向他下跪暗罪也算不了甚么。」
笑弥勒道:「不,他儿子目无尊长,该是他向你赔罪,不是你向他胯罪!」
舒伯雄叹道:「徐叔,不要拦着我,我实在太累了,只要能在剑鎮留下,甚么样的苦我都能忍受。」
他挣脱了笑弥勒的手,擧步出栈,只见潘树城已站在街上等候;敢情潘树城进入客栈找他算帐的事已有不少人知道,故此刻街上已站着几十个人,等着要看热閙呢!
舒伯雄已经下定了决心,因此虽见有许多人在塲,并不在意,当即走到潘树城跟前,跪了下去。
对于任何一个武林人来说,这都是一种奇耻大辱,但是他却认为倘能因此使鎮上的居民对他改变看法,使岳爷子同意让自己留下来与妻子重聚,那么这个侮辱也 就算不了甚么了。
潘树城冷笑道:「舒伯雄,你知错了么?」
舒伯雄低着头道:「小弟知错了。」
「谁错了?」
笑弥勒突然排众而入,沉声道:「伯 雄,你起来,你一点都没错!」
潘树城面容一沉道:「徐叔,你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么?」
笑弥勒指着他喝斥道:「潘树城,你太过份了!你纵容儿子以下犯上,不自行管教也就罢了,却还要逼伯雄向你下跪!刚才的冲突我看得清清楚楚,是你儿子无 理取閙逼着伯雄比剑的,伯雄不理他,还把剑扔在地上,你儿子居然还拔剑向他攻击,他为了自衞才打了你儿子一拳,你说!这到底是谁错了呢?」
潘树城面色变得很难看,道:「徐叔 ,你为何不去照顾你的客栈,这里没有你的事!」
笑弥勒大笑道:「我知道你瞧不起我这个叔叔,可是今天我拼着老命也要把是非曲直弄明白,你要是看不顺眼,只管出手!」
看见舒伯雄还跪在地上,便伸手去拉他,说道:「伯雄,你是怎么了?要退让也不是这个样子!」
舒伯雄不肯起立,道:「徐叔,这件事你不要管好么?我不该惹潘师兄生气,向他下跪赔罪是应该的。」
笑弥勒愤怒地道:「不,你没有错,我不管你在外面的行为怎样,今天你一点都没错,你犯不着这么委屈求全!」
说着,又要拉他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有人叫道:「岳老爷子来了!」
潘树城面色微变,道:「舒伯雄,你起来吧!」
笑弥勒本要拉舒伯雄起来,这时却反将他按住,说道:「好了,老爷子来了,你跪着别动,请老爷子来评评理!」
舒伯雄本来不想起来,这时却反而自动起来了,微微一笑道:「徐叔,这是一件小事,别在他老人家面前提起。」
笑弥勒叫道:「不行!我一定要说,这不是一件小事,本鎮要是是非不分,黑白不明,那里还能受天下武林所敬重!」
舒伯雄转对潘树城拱手道:「潘师兄肯原谅小弟的过失,小弟万分感激,现在请潘师兄先回家去,改日小弟当再登门谢罪。」
潘树城正怕被岳老爷子撞见,闻言冷哼一声,趁机下台,转头便拟离去。
笑弥勒大叫道:「潘树城,你不要走,我要请老爷子评判是非!」
潘树城自知理屈,原想溜掉,听了笑弥勒这句话,已无法老着脸皮走掉,只得回转身子冷笑道:「好,评理就评理,我儿子从来不曾与人动过手,而他则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杀手,老爷子不会不知道!」
说话之间,岳老爷子巳在人羣外下马 ,他见围着那么多人,知道出了事故,当即上前问道:「甚么事情?」
笑弥勒道:「老爷子,您来迟了一步,刚才舒伯雄向潘树城下跪赔罪呢!」
岳老爷子已知潘正达向舒伯雄寻衅之事,只是不知道详细的情形,闻言目光一凝,盯住潘树城问道:「树城,是怎么回事?」
潘树城拱手答道:「老爷子,事情是这样的,正达年纪轻不懂事,容或对他有些不礼貌,他也不该对正达下重手……」
岳老爷子道:「那孩子受伤了?」
潘树城道:「刚才肚子痛了一阵。」
岳老爷子转望舒伯雄,以「不可药救 」的表情看着他,道:「伯雄,看样子,你的毛病总是改不了。」
舒伯雄低头道:「弟子一时鲁莽,已向潘师兄下跪赔罪了。」
笑弥勒嚷道:「老爷子,刚才的事情,我从头到尾看得清清楚楚,伯雄没一点点的错!」
岳老爷子一哦道:「没错么?」
笑弥勒道:「是的,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当下,将发生冲突的经过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岳老爷子听完之后,面无表情,平静 地道:「树城,去把你儿子带来。」
潘树城应了一声,就去了。
不久,他将儿子潘正达带到,喝令儿子在岳老爷子跟前跪下,岳老爷子冷冷的道:「起来,不必跪着,老夫掌理剑鎮四十多年,除非犯下弥天大罪,从不叫人跪着。」
潘树城满面通红。
岳老爷子道:「正达,你把经过情形说一遍给老夫听听。」
潘正达吞吞吐吐道:「是……是这样的,这个人声名狼藉,早已不是我们剑鎮之人,今天他突然回来,弟子怕他将本鎮风气带坏,所以……所以……」
岳老爷子道:「这件事应该由谁来决定?」
潘正达低头道:「当然该……该由老爷子您来决定。」
岳老爷子道:「既然该由老夫来决定,你为甚么要擅自作主?」
潘正达惶恐道:「弟子知罪了。」
岳老爷子转对潘树城问道:「树城,在你找舒伯雄兴师问罪之前,你是否不知道冲突是你儿子引发的?」
潘树城红着脸道:「这……弟子没……没问清楚……」
岳老爷子道:「你为甚么不先问清楚呢?」
潘树城无言以对。
岳老爷子道:「刚才笑弥勒巳将所见情形告诉你了,你为甚么还要迫他向你下跪赔罪?」
潘树城恨不得钻入地下去。
岳老爷子道:「笑弥勒虽然限于天赋,没有在剑术上续下苦功,可是他毕竟也是你的师叔辈,你为甚么骂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潘树城头垂得更低。
岳爷子道:「你知道老夫的为人,如果你对老夫的指责不服,可以提出辩护,说得有理,老夫绝对接受,而且可以向你赔不是。」
潘树城惶声道:「弟子知错了,请老爷子处罸便是。」
岳老爷子道:「笑弥勒!」
笑弥勒拱手道:「老爷子。」
岳老爷子道:「你曾熟读本鎮家法,对此该有何适当处罸?」
笑弥勒道:「以下犯上,重则逐出门墙,轻则画地为牢,囚禁三日!」
岳老爷子道:「这是重还是轻?」
笑弥勒道:「轻。」
岳老爷子道:「那么你画地为牢!」
笑弥勒应了 一声,就在潘树城父子所站立的脚下画了两个圆圈。
画地为牢,是上古的刑法之一,此种 刑法早已不实用,但在剑鎮仍可行得通, 凡是被罸入「地牢」之人,从无一人逃跑 过,因为一旦逃跑,就永远不是剑鎮的居民了。
潘家父子就在「地牢」上站着,不敢越雷池一步。
岳老爷子移步向客栈走去,道:「伯雄,你到里面来,老夫有话跟你说。」
舒伯雄忽然跪下道:「老爷子,请听弟子一言。」
岳老爷子住足道:「怎么呢?」
舒伯雄道:「请原谅潘师兄父子的小过错,罸轻一点好么?」
岳老爷子道:「有理由?」
舒伯雄道:「没有。」
岳老爷子道:「既无理由,如何可以从轻发落?」
舒伯雄道:「弟子不希望与任何人结怨。」
岳老爷子道:「此事与你无关。」
舒伯雄道:「有无关系,都请接受弟子的要求,好么?」
岳老爷子沉吟有顷,道:「笑弥勒,还能再轻一些么?」
笑弥勒道:「可以,三日改为三个时辰。」
岳老爷子道:「好吧,就改为三个时辰——伯雄,你进来!」
舒伯雄起身跟上去。
XXX
客房中,一灯如豆。
灯光很黯淡很黯淡!
舒伯雄垂头丧气的坐着,心情像灯光一样黯淡!
岳老爷子与他相对默坐良久,才叹了口气道:「她意志很坚定,老夫没有办法说服她……」
舒伯雄感到全身发冷,悲声道:「甚么原因使她对弟子如此深恶痛绝呢?」
岳老爷子道:「你错了,她对你并不深恶痛绝,甚至从其神色言语上可以看出她还很关心你。」
舒伯雄困惑道:「那为甚么不让我回家不跟我见面呢?」
岳老爷子道:「一句话,她对你有误会,她认为你是杀手。」
舒伯雄道:「她竟然连您老人家的话都不肯相信?」
岳老爷子说道:「众口铄金,老夫长年蛰居剑鎮,她当然不肯接受老夫的劝解了。」
舒伯雄道:「您看这怎么办?」
岳老爷子道:「她目前心如止水,一心只望把儿子养大成为一个完美的人。」
舒伯雄道:「她对弟子的看法是错误的,不能为这个错误而失去一生幸幅。」
岳老爷子太息。
舒伯雄恳求道:「老爷子请告诉弟子她的住处,让弟子去跟她谈谈好么?」
岳老爷子摇头道:「她要求老夫不要告诉你,老夫答应她了!」
舒伯雄道:「可是,您老明明知道弟子不是一个杀手,为甚么……」
岳老爷子苦笑道:「你知道,她是个善良的女子,她需要的是平静无波的生活 ,以前你经常往外跑,再加上江湖上对你的谣传相当多,就如本鎮居民对你也有相 当的误解,在这种情况之下,要她一下对你完全改变过来是不可能的。」
舒伯雄道:「那弟子该怎么办?如何才能赢取她对弟子改变看法?」
岳老爷子摇摇头道:「老夫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舒伯雄抿抿嘴唇道:「弟子一定要跟她见面,不见她一面,绝不离开。」
老爷子道:「如果是老夫命令你离开呢?」
舒伯雄一怔道:「老爷子,您……」
岳老爷子轻叹一声道:「伯雄,虽然老夫知道你不是一个为非作歹之人,但是 老夫也知道你不是一个侠客,不管你不能成为侠客的原因是甚么,你毕竟不是一个侠客,你只是个武功高强的人,一个武功高强的普通人!」
话声一顿,继道:「过去,你给小鎮带回不少麻烦,如今你的名气如日中天,如果你回鎮居住,仍然会带给本鎮无穷的麻烦,所以你还是委屈一点,离开这里的 好!」
舒伯雄默然半晌,道:「弟子原亦不敢奢望老爷子会让弟子回鎮居住,可是她冉爱兰是我的妻子,舒龙安是我的亲生骨肉,我为甚么不能将他们母子带走呢?」
岳老爷子道:「你当然有权将他们母子带走,问题是她不愿意。」
舒伯雄道:「只要让弟子见到她,弟子会说服她的。」
岳老爷子站了起来,道:「老夫不能告诉你她住在何处,但你如能找到她而又能说服她的话,你只管把她带走。」
他移步出房,在门口丢下一句话:「明早辰牌时分,你必须离开本鎮!」
XXX
舒伯雄痛苦的抱着头,抓扯着头发,感到精神已崩溃,感到要发狂了。
他万料不到会有这种情形,他满怀希望的回到剑鎮,原以为自己的妻子一定愿意跟自己走,绝未料到自己的妻子对自己的误解竟比外人更深!
七八年浪迹江湖,现在他带着一颗受创的心回来,原以为妻子会给予自己慰藉,仑将自己受创的心缝补起来,现在希望完全幻灭了!
明天一早,自己又得浪迹天涯,投入那无情的炼炉之中。
为甚么?
只因为我的剑术高于别人,就要受到这样不公平的待遇?
他越想越气,几乎要失声痛哭。
这时候,笑弥勒端着一盘食物走了进来,他将食物摆上桌子,说道:「她也不肯见你么?」
舒伯雄点点头。
笑弥勒说道:「她是个性情温柔的女 子,今天你突然回鎮,等于在她原已平静的心湖上投下一颗石头,使她一时不知所措……」
舒伯雄抬头道:「你的意思是?」
笑弥勒道:「过几天,她的想法也许会改变,或者当她确知你不是一个杀手的时候,她也许愿意与你重聚的。」
舒伯雄道:「可是老爷子命令我明早离开!」
笑弥勒道:「那你就离开好了,你只要走出剑鎮即可,不一定要远离此地。」
舒伯雄想不错,希望复燃,道:「好主意,你能不能告诉我她住在哪里?」
笑弥勒摇头道:「不能,老爷子早下过命令,任何人都不可透露她的住处。」
舒伯雄道:「为甚么?」
笑弥勒道:「这是她的要求,她已经告诉你的儿子,说你已经死了。」
舒伯雄拉住他的手,恳切地道:「你偸偸告诉我,我绝不说出去,好么?」
笑弥勒又摇头道:「不可以,我们鎮上不能有说谎的人,你可以自己去找,运气好的话,也许能够找到她。」
舒伯雄道:「好,我自己去找!」
说毕,起身往外走去。
笑弥勒忙道:「别急,别急,吃过饭再去吧!」
舒伯雄走了。
XXX
天已大亮。
笑弥勒喂饱了舒伯雄的马,抬头看看天色,喃喃自语道:「快交辰牌了,他怎么还没回来?」
几十年来,岳老爷子的话没有人敢不服从,昨天入夜时分,岳老爷子要舒伯雄在今早辰牌时分离开本鎮,现在快交辰牌了,舒伯雄却还没回到客栈,因此他很担 心舒伯雄超过时限。
舒伯雄没有回来,却有客人上门——
两个布商骑马来到「剑阁」门口下马,他们的马背上各有一大包布匹,笑弥勒迎上去,打拱笑道:「二位是卖布的?」
这两个卖布的年纪都在四十左右,身子一高一矮,肌肉都很结实,他们看出笑弥勒是客栈里的人,那高个子的便点头笑道:「是的,你是掌柜?」
笑弥勒笑嘻嘻道:「是的,二位要不要先到里面歇一歇?」
高个子的道:「正要歇歇,我们天未亮就动身,赶了几十里路才到这里呢。」
他们取下那两包布匹,放在客栈门侧,即走入客栈,拣了个座头坐下来。
笑弥勒冲了一壶热茶端上去,笑问道:「要吃些甚么?」
高个子的道:「有牛肉,切一盘来,另外来一壶大曲。」
笑弥勒应声而去,未几一大盘牛肉和一壶大曲都上了桌,那矮个子的拉住他笑道:「掌柜的,听说你们这剑鎮的人个个都是剑术高手?」
笑弥勒道:「没有,只有一些人练过,也都是为了强身防身罢了。」
矮个子的道:「在武林中的地位,放眼当今天下,没有一门一派所能望其项背呢。」
笑弥勒笑道:「太夸张了,其实没这么回事。」
高个子的一边倒酒一边笑问道:「掌柜的,你是否也练过剑术?」
笑弥勒摇头道:「没有,像我这么个开客栈的,练剑术干甚么呀?」
高个子的道:「据我所知,剑鎮上的两千多居民,有一半以上都是剑术高手,只是他们平时都深藏不露,各安其业。」
笑弥勒笑笑未答。
高个子的又道:「在江湖上行走的著名剑客,也大都是出自剑鎮门下,其中最厉害的是『江湖第一快剑舒伯雄』。」
矮个子的接口道:「对了,我也听说有这么一个人——掌柜的,他此刻在不在鎮上。」
笑弥勒摇头道:「不在,我们岳老爷子早在七八年前就将他逐出剑鎮了。」
高个子的问道:「一直没回来过?」
笑弥勒道:「没有。」
矮个子的喝了一口酒,接着问道:「掌柜的,你知道『鬼剑厉寿伯』这个人没有?」
笑弥勒点头道:「听说过,据说他的剑术已练到炉火纯青的境界,北五省数他为第一。」
矮个子的道:「鬼剑厉寿伯如与江湖第一快剑舒伯雄碰上,不知谁胜谁负?」
笑弥勒道:「不知道——二位还要些甚么?」
矮个子的道:「不要了,我们喝几杯,就到街上去卖布。」
笑弥勒拱手道:「那么,恕在下失陪了。」
他吿退进入里面,由客栈后门溜出,转到街上,拉住一个鎮上居民道:「快去禀告老爷子,说有两个布商打扮的中年人 到了鎮上,其中一人可能就是『鬼剑厉寿伯』!」
那人闻言吓了 一跳,瞪眼道:「甚么,『鬼剑厉寿伯』到了鎮上?在那里?」
笑弥勒道:「在我客栈喝酒。」
那人惊问道:「他来干甚么?」
笑弥勒道:「可能是来找舒伯雄挑战的,你快去禀告老爷子,请他派人留意舒伯雄的行踪,如见他回鎮,不要他到我客 栈来——快去……」
那人应了一声,拔步飞奔而去。
笑弥勒仍由后门回到客栈里面,正要走去柜台,那高个子的向他招手道:「掌柜的,请过来一下。」
笑弥勒走过去,陪着笑脸道:「客官何有吩咐?」
高个子的道:「麻烦你一件事。」
笑弥勒拱手道:「客官请说。」
高个子的道:「去告诉舒伯雄,就说『鬼剑厉寿伯』在此等他!」
笑弥勒不料他这样快就表明身份,不禁一呆道:「谁是『鬼剑厉寿伯』?」
高个子的冲他咧口一笑道:「我!」
笑弥勒怔怔的望着他,道:「你……你不是卖布的?」
高个子的皮笑肉不笑的答道:「本来我想卖布赚些小钱,可是由于你们剑鎮的人不诚实,我很不喜欢,所以只好单刀直入!」
笑弥勒道:「这话怎么说?」
鬼剑厉寿伯道:「刚才我去马廐看过,舒伯雄的马在那里!
笑弥勒道:「你弄错了,舒伯雄眞的不在鎮上。」
鬼剑厉寿伯冷冷一笑道:「我追踪他已有数月之久,昨天,我査出他曾在二麻子的酒店杀伤雷如鸣的儿子雷小龙,昨晚他借宿于佛光寺,又杀了追踪而至的雷如鸣和雷如钧,次日即往剑鎮而来,要是我计算不错,昨天黄昏,他到了此处!」
笑弥勒听他这么说,知道瞒不住了,便说道:「你找他干么?」
鬼剑厉寿伯喝下一杯酒,答道:「有许多人很好奇,想知道我和他究竟谁较高明,我也觉得有弄个明白的必要。」
笑弥勒道:「如果你想得『第一』的话,我相信他会给你。」
「怎么说?」
「他对虚名已看淡了。」
「那又怎样?」
「他会向你服输,但不会接受你的挑战。」
「笑话,我不要他认输,只要与他较量较量!」
「他眞的已不接受别人的挑战了。」
「为甚么?」
「因为他太累,他已接受过一千多人的挑战,烦透了!」
「我也接受过不少人的挑战,可是我一黠都不烦!」
「为了这件事,他失去了爱妻爱子的欢心,他现在只想化绚烂为平凡,做个普普通通的人。」
「这是不可能的事,身为武林高手,就必须接受人的挑战。」
「厉爷,我求求你,不要找他挑战,好么?」
「不,我一定要向他挑战,没有一个结果,我绝不走——你去请他出来吧!」
「他已不在客栈,昨夜就走了。」
「别说谎,他的马还在马廐裹!」
「他去找他的妻儿。」
「那么,他一定还会回来,我就在此等他!」
「厉爷,他现在很痛苦,请不要增加他的痛苦——」
「少噜苏!」
笑弥勒觉得自己无能为力了,正要退下,一眼瞥见岳老爷子在两个儿子的陪同下进入客栈,连忙上前迎接道:「老爷子 ,您来了。」
岳老爷子看看鬼剑厉寿伯和那个矮个子的,神色平静的问道:「怎么样?」
笑弥勒一指厉寿伯道:「这位是名震北方武林的厉寿伯,要找舒伯雄挑战。」
鬼剑厉寿伯站起道:「岳老爷子?」
岳老爷子点点头。
鬼剑厉寿伯抱拳一礼道:「厉寿伯有幸拜谒,这厢有礼!」
岳老爷子拱手还礼道:「厉壮士免礼,还有那位大名如何称呼?」
矮个子起身施礼道:「在下魏贵!」
岳老爷子微笑道:「原来是名满关外的『无影人魏贵』魏大侠,幸会了。」
无影人魏贵笑了笑道:「不敢,岳老爷子乃武林圣者,在下有缘拜见,至感荣幸。」
岳老爷子走了过去,客气地道:「二位请坐,我们谈谈。」
三人坐下之后,岳老爷子含笑问道: 「二位大驾光临敝鎮,不悉有何指敎?」
鬼剑厉寿伯虽然狂妄跋扈,对这位剑鎮掌门人却不敢无礼,闻言欠身道:「不敢,晚辈闻说舒伯雄返回剑鎮,故特来一会。」
岳老爷子道:「找他比剑?」
厉寿伯答道:「是的,但老爷子请勿误会,在下与舒兄全无过节,只因慕其剑术,希望与他切磋几招敬领敎益而已。」
岳老爷子微笑道:「厉壮士在北方武林久享盛名,老夫早有风闻,以厉壮士之高超技艺,何必再找人挑战,作无意义之争逐?」
厉寿伯笑道:「老爷子太夸奖我了,晚辈在剑术一道上虽略有小成,怎及舒兄之万一,只因晚辈酷好剑术,为欲能更上一层楼,故想找舒兄请敎,这完全是对武术一种崇敬与追求,与争逐名利无关。」
岳老爷子道:「武艺一道,博大精深 ,浩瀚如海,一个人穷其一生精力,也只能在某一门功夫上有成就,以厉壮士目前之造诣,放眼天下已难有敌手,能练到这个程度已可告慰,若欲再求天下第一,那就太不切实际了,要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又所谓强中更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你认为舒伯雄的剑术天下无敌,但其实天下尽多藏龙卧虎奇人异士,能胜过他的人未必没有呢!」
厉寿伯点头道:「老爷子所言甚是,但晚辈并无称雄天下的野心,只想向高手请益,希望能略有寸进罢了,区区心意,尙望老爷子成全。」
岳老爷子道:「厉壮士有没有想到,当你一且击败舒伯雄之后,你就成了人人希望打倒的对象,其苦恼是无法以言语来形容的,舒伯雄这些年来就备尝其苦而后悔莫及。」
厉寿伯道:「晚辈的看法不一样,晚辈视武艺为一门学问,对它怀着莫大的崇敬之心,不论是谁练成了超人技艺,就应摒弃门户及守成之念,毫无隐私的接受别 人的挑战,这是对武艺的一种尊敬!」
岳老爷子笑道:「厉壮士 一定要找舒伯雄一决高下么?」
厉寿伯道:「是的,只为武艺,毫无私愁!」
岳老爷子道:「也罢,此事老夫不再劝阻,但仍得舒伯雄人同意才行……」
说到这里,转对笑弥勒道:「你去叫他出来,辰牌将至,他也该走了。」
笑弥勒道:「回老爷子,舒伯雄昨晚离开客栈,现在还没回来呢。」
岳老爷子目光一注道:「噢,他去了何处?」
笑弥勒道:「去寻找他的妻子。」
岳老爷子道:「你告诉冉爱兰的住处了?」
笑弥勒忙答道:「没有,他曾要求弟子告诉他,弟子不允,他就决定自己去找 了。」
岳爷子面容一严道:「老夫命令他今早辰牌时分离开本鎮,他竟敢违抗?」
笑弥勒道:「他应该不敢违抗,大槪等一会就会回来了。」
XXX
舒伯雄在哪里呢?
他在大剑溪上游的山林间徘徊,距离其妻的茅屋只有半里之远!
可是,他却没有发现梅花林的茅屋。
昨夜,他在剑鎮的东面和南面寻找,踏遍两处地方都没有找到,到了天亮的时 候,他才转到剑鎮的北面,也就是他现在徘徊的地方。
他曾经计算过,昨天岳老爷子答应他去请冉爱兰,要求她回心转意,一去一来,所费时间不过半个时辰,因此他推断妻子所住之处,距离剑鎮不会太远,自己之所以没有找到,是因为找错了方向而已。
现在,他到了大剑溪的上游,心中已断定妻子必在这北面一带,使他感到心慌的是:岳老爷子命令他辰牌时分离开剑鎮,此刻距时限已只剩下两刻时,没有时间 再寻找了。
望着溪水潺潺,他百感交集,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且先回鎮去吧,回去把坐骑和包袱带走,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来寻找!」
主意一定,纵身扑向剑鎮。
但才飞掠出数丈,他突然刹住了前进的身形,惊喜的望着对面一处溪畔。
在十几丈外的溪畔上,有个孩子手握一支树枝,在那里聚精会神的练着剑术!
那孩子年约八九岁,眉目清秀,样子很聪明,他一看就觉得很可能是自己的儿子舒龙安!
不错,这孩子正是舒龙安,他一大早就偸偸溜到溪畔来练武,因为在他的小心 灵中已深植着为父报仇的念头,是以尽管母亲反对,他还是要练。
舒伯雄驻足而观,发现他的招式错误百出,心中觉得好笑,当下擧步走过去。
舒龙女一见出现了一个陌生人,有些怯畏,停止练武,呆呆望着他。
舒伯雄含笑道:「小弟,你练得眞不错,是谁敎你的呀?」
舒龙安听他称赞,心中高兴,答道:「没有人敎我,是我自己琢磨着练的。」
舒伯雄道:「你是剑鎮的人?」
舒龙安摇头道:「不是,不过以前是的。」
舒伯雄道:「你叫甚么名字?」
舒龙安道:「不告诉你。」
舒伯雄道:「为甚么?」
舒龙安道:「因为我不认识你嘛!」
舒伯雄道:「就因为我们彼此不认识,所以我才问你的姓名啊!」
舒龙安一想不错,便道:「那么,你先说,你叫甚么姓名?」
舒伯雄正容道:「是我先问你,你要先回答,这是礼貌!」
舒龙安道:「我娘告诉我说,不可以随匣与人通名道姓……」
舒伯雄道:「对,但要看情形而定,譬如你见对方不像是个好人,当然就不要回答,但如觉得对方不像个坏人,就不妨回答。」
舒龙安道:「可是我看不出,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啊!」
舒伯雄笑道:「我是好人。」
舒龙安嗤之以鼻地说道:「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凭甚么要相信你?」
雄伯舒心中大乐,笑道:「现在请你告诉我,你叫甚么姓名好么?」
舒龙安想了想,摇头道:「不要!」
舒伯雄道:「为甚么?」
舒龙安道:「我不想认识你!」
舒伯雄又笑道:「那么,让我猜一猜好么?」
舒龙安一怔道:「你猜得着?」
舒伯雄道:「也许。」
舒龙安道:「好,你猜猜看!」
舒伯雄道:「你姓舒,名叫龙安,对不对?」
舒龙安道:「不对!」
舒伯雄大感意外,也大为失望,道:「哦,你不是舒龙安……那么你认识舒龙安么?」
舒龙安道:「不认识——我要回家去 了,不跟你说话了!」
说毕,䌸头便跑。
舒伯雄怔怔的看着他跑远,直到不见,不禁又喃喃自语道:「我儿子舒龙安,他今年也有这么大了吧!」
XXX
辰牌时分。
岳老爷子站起来,一脸严峻的向笑弥勒说道:「他如回来,叫他来见老夫!」
笑弥勒唯唯应着。
岳老爷子没有再与座上的鬼剑厉寿伯和无影人魏贵说一句话,就擧步向外面走去。
走到门口,正好看见舒伯雄从外面跨了进来,两人差点撞个满怀。
舒伯雄连忙退下一步,深施一礼道:「老爷子,您在这里?」
岳老爷子停下,望着他冷冷问道:「找到了没有?」
舒伯雄道:「没有。」
岳老爷子道:「昨天老夫跟你怎么说的?」
舒伯雄道:「弟子没有忘记,马上就结帐离鎮。」
岳老爷子一指厉寿伯道:「那位厉壮士要找你比划,你是接受或拒绝都与本鎮无关,但不准你在本鎮接受挑战!」
舒伯雄呆了,看看厉、魏二人,道:「他们是……」
笑弥勒道:「伯雄,这位是名震北方武林鬼剑厉寿伯,他要与你较量剑术!」
鬼剑厉寿伯站立起来,抱拳笑道:「既是区区在下,舒兄你好!」
舒伯雄一听对方竟是鬼剑厉寿伯,面色微变,又呆望对方半晌,才开口道:「原来是厉兄,大名如雷贯耳,幸会!」
厉寿伯向他走过去,笑道:「有许多,武林朋友都想知道你我二人到底谁较强,我也觉得咱们应该切磋一下,不知舒兄以为如何?」
舒伯雄摇摇头道:「抱歉,在下已不接受挑战!」
说着,走向柜台,一面说道:「徐叔,我要走了,把帐算一下吧!」
笑弥勒应着进入柜后,拿过算盘拨起来。
舒伯雄道:「我去房里收拾一下。」
说着,便要进入里面客房去。
厉寿伯道:「等一下,舒兄!」
舒伯雄停住脚步,头也不回一下,道:「我已说得明明白白了。」
厉寿伯嘿嘿笑道:「可是,据我所知,你在二麻子的酒店里,以及在佛光寺那天晚上,你都曾接受他们的挑战!」
舒伯雄道:「那是被逼。」
厉寿伯道:「我不想相逼,不过舒兄若拒我于千里之外,那……」
舒伯雄叹道:「我不是你的对手,算了吧!」
厉寿伯道:「不要客气,我只想跟你切磋一下,别无他意。」
舒伯雄道:「我不接受!」
厉寿伯道:「你非接受不可!」
舒伯雄道:「你要逼我动手?」
厉寿伯道:「那太强横,我不会那样做。」
舒伯雄道:「那麽……」
厉寿伯道:「我会一直跟着你,直到你答应跟我切磋为止!」
舒伯雄回头看他,道:「厉寿伯,你本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怎么耍起无赖来了?」
厉寿伯哈哈笑道:「与你比剑,乃是我厉寿伯多年的愿望,这是我对高深武艺的追求,不达目的,绝不终止!」
舒伯雄想了一下,道:「好,后天日出之时,咱们在剑阁见面!」
厉寿伯抱拳道:「一言为定!」
转身再向岳老爷子行了 一礼,就与无影人魏贵走出客栈,提起那两包布匹,上马而去。
舒伯雄回房收拾停当,回到柜台结了帐,见岳老爷子已不在客栈,便向笑弥勒说道:「徐叔请代我向老爷子吿辞,就说我绝不会给剑鎮带来任何麻烦,永远不会 了!」
笑弥勒神色凝重的问道:「你眞要接受鬼剑厉寿伯的挑战?」
舒伯雄道:「你看我推得掉么?」
笑弥勒叹道:「厉寿伯是个非常可怕的对手,你要多做准备,这个人你不能输给他,输了对剑鎮的名望有损。」
舒伯雄苦笑道:「不对,我已非剑鎮之人!」
笑弥勒道:「谁说的,老爷子从来就没说过你不是剑鎮的人,他只因你锋芒太露,会带给本鎮许多麻烦,因此要你委屈一点,离开本鎮而已。」
舒伯雄摇摇头,说道:「我不会再带给本鎮任何麻烦,绝对不会了!」
他提着包袱向外走去,走到门口,驻足又道:「对了,徐叔,如果可以的话,请去通知我儿子,我希望后天能在剑阁见他一面。」
XXX
舒龙安一路飞奔回家,大叫道:「娘!我刚才在溪边遇见了一个奇怪的人!」
冉爱兰正在张罗早膳,闻言脸色一变道:「你去溪边干么?」
舒龙安道:「去捕鱼嘛。」
冉爱兰注目问道:「你遇见了甚么人呢?」
舒龙安道:「一个大男人,他竟知道我叫舒龙安,您看怪不怪?」
冉爱兰紧张起来,急问道:「他是甚么模样?」
舒龙女回答道:「大槪有三十多岁样子。」
冉爱兰道:「眉毛是不是很浓?」
舒龙安道:「正是!」
冉爱兰道:「眼睛是丹凤眼?」
舒龙安道:「甚么叫丹凤眼?」
冉爱兰道:「就跟你一样。」
舒龙安回想了 一下,点头道:「对呀,他的眼睛跟我一样!」
冉爱兰更加慌张道:「他有没有跟上来?」
舒龙安道:「没有。」
冉爱兰道:「他跟你说些甚么?」
「他问我是不是剑鎮的人?」
「你怎么回答?」
「我说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后来呢?」
「他问我姓名,我不告诉他,他说要猜一猜,嘿!眞厉害,一猜就猜着了!」
「你承认是舒龙安?」
「没有,我怕他是爹的仇人,要来找我们母子报仇,所以就回称我不是舒龙安,然后赶快跑回来。」
冉爱兰走出门侧,向外张望了几眼,不见有人过来,便回对儿子道:「安儿,你快吃饭,等下娘带你去城里玩一玩。」
说罢,入房去了。
舒龙安听说要去城里玩,自是很高兴,立刻端饭吃了起来。
不一会,冉爱兰提着两个包袱走出,说道:「快吃,咱们要走了。」
舒龙安觉得奇怪,问道:「娘,那人是不是爹生前的仇家?」
冉爱兰脸色沉重地道:「是!」
舒龙安接着问道:「爹是不是被他杀死的?」
冉爱兰道:「这个……唉,你年纪还小,不懂事,不要追问好么?」
舒龙安放下碗筷,专注的问道:「他是谁?」
冉爱兰不善扯谎,一时答不上话,又道:「听娘的话,你年纪还小,不要过问大人的事。」
舒龙安面露愤慨道:「娘,我一定要知道他是谁,您一定要告诉我!」
冉爱兰只好胡扯道:「他姓吴,名无忌,是个剑客,你爹生前杀了他弟弟,他想找你爹报仇时,你爹却已过世,他便扬言要找我们母子算帐……」
她停顿了一下,继道:「所以,我们母子必须赶快离开此地,知道么!」
舒龙安道:「他的弟弟一定是个大坏蛋,所以爹才杀死他,是不?」
冉爱兰轻叹一声道:「安儿,娘已经告诉过你好几次了,杀人总是不对的,不管被杀者品行如何可恶!」
舒龙安立刻反驳道:「不对啊!娘,要是有一个坏人无恶不作,当他又要杀害人命时,旁人难道不能杀他救人么?」
冉爱兰脸色一沉道:「如果有那种事情发生,应该把他抓去交给官府发落,而不应该杀死他!」
舒龙安道:「要是他不肯就逮,而且又要杀死阻扰他的人时,不杀死他也不行啊!」
冉爱兰不悦道:「安儿,你的口气简直跟你老子一样,一个鼻孔出气,存心气死娘不成?」
舒龙安不敢再说甚么,站起一抹嘴巴,道:「这就走么?」
冉爱兰道:「是的。」
舒龙安说道:「屋后那一窝小鸡怎么办?」
冉爱兰道:「不要管牠,快走吧!」
她拉起儿子的手就要往外走,不料才一移动脚步,门口已出现一个人!
这人,是潘树城!
冉爱兰吓了一跳,待看清是鎮上的潘树城,脸色便冷下来了,道:「树城哥,你来干么?」
潘树城笑嘻嘻道:「来见妳呀!」
冉爱兰满面不高兴道:「树城哥,我话已说清楚,你再这样纠缠不休,我只好告诉老爷子去了!」
潘树城着急地道:「别生气,妳听我说,我对妳是一片诚意,绝对不是閙着玩的!」
冉爱兰冷冷道:「请回鎮上去吧!」
潘树城搓手道:「唉唉,本来嘛,妳与伯雄师弟要是恩爱如故,我也不敢提出这个要求,可是我知道妳对伯雄师弟已恩断义绝,而我则是中年丧偶——」
冉爱兰怒道:「潘树城,请你放尊重一点,别再胡说八道了!」
潘树城说道:「这么说,妳对他还不死——」
冉爱兰喝道:「住口!」
她怕儿子得悉父亲尙在人间,是以喝住潘树城,不让他继绩说下去。
潘树城有些老羞成怒了,道:「怪了,妳干么对我这么凶?要知道我不是找不到女人,只因我看妳年纪轻轻就守活寡,实在太可怜,所以——」
冉爱兰大怒,指着外面淸叱道:「你给我滚出去!」
潘树城冷笑义声道:「要是不呢?」
「要是不,我便把你踢出去!」
突然,屋外有个陌生人的声音,接腔说了这么冷冷的一句话!
潘树城吃了一惊,倏地转身喝道:「甚么人!」
「我!」
两个人站在屋前的空地上!
一个是鬼剑厉寿伯!
一个是无影人魏贵!
说话的,是鬼剑厉寿伯,他双手抱胸,面含笑容,又道:「一个大男人欺负弱小妇孺,似乎是一种可耻的行为吧?」
潘树城面色一变道:「你是何人?」
厉寿伯笑道:「我们刚从剑鎮过来,你若是剑鎮上的人,应该知道我是谁!」
潘树城已听说鬼剑厉寿伯和无影人魏贵要找舒伯雄比剑之事,闻言嘿嘿一笑道:「原来是厉寿伯,你到这里来干么?」
厉寿伯道:「随便走走,刚刚走到这儿,看见一个不要脸的男人在欺凌一个妇 女,因此过来看看。」
潘树城怒道:「你说话客气一点,这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
厉寿伯哈哈笑道:「你的意思是:这地方只有你才能撒野?」
潘树城眉毛一扬,悍笑一声道:「姓厉的,你在江湖上颇有名气,在别处也许可以逞逞强,可是你若想在此逞能,那你 就大错特错了!」
厉寿伯笑道:「是么?若是我想在此逞逞能,谁能制止我?」
潘树城道:「我!」
厉寿伯仰天大笑道:「好极了,现在我想逞逞能,请你来制止我好么?」
潘树城走了过去,冷冷一笑道:「厉寿伯,你可知道我是谁?」
厉寿伯道:「我只知道你大槪是住在剑鎮上的人,对不对?」
潘树城道:「我是舒伯雄的师兄!」
厉寿伯面上现出「见猎心喜」的表情,笑道:「舒伯雄的师兄多得很,只不知有没有舒伯雄那份能耐!」
潘树城道:「要试试么?」
厉寿伯道:「正想领敎!」
潘树城身上未带武器,他见屋外墙壁下放着一条木棍,当即过去拿起,在手上 掂了掂,觉得还称手,乃转身正对厉寿伯,说道:「你拔剑吧!」
厉寿伯笑道:「你没带剑来?」
潘树城一抬木棍道:「这就是剑!」
厉寿伯又哈哈笑道:「这样看来,你在剑术上的造诣必也不俗,只不知有没有舒伯雄那样快?」
潘树城说道:「一试便知,你拔剑便是!」
厉寿伯抱胸的双手垂了下去,含笑道:「你出招,越快越好!」
潘树城见他不拔剑,一副轻敌的态度,不禁怒气狂涌,大喝一声,挥棍扫了出去。
果然不慢,木棍去势如电,倏然扫到了厉寿伯的右腰上——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厉寿伯身形半转,以左腰迎上他的木棍,但就在木棍快要击中其腰之际,只听「卡察!」一响,木棍顿然一断为二,一半掉在地上!
原来,厉寿伯转动身形之时,剑已出鞘五寸,而潘树城的木棍刚好击中那出鞘的五寸剑口,木棍就这样一断为二了。
「拍!」
厉寿伯拔出的五寸的长剑再度推入鞘中,哈哈一笑道:「领敎了!」
潘树城不禁面红耳赤,厉声道:「再接这一招试试!」
手中半截木棍向前一递,撞向厉寿伯的小腹丹田,用力极强!
厉寿伯身形再转,又将剑拔出五寸长,迎上撞过来的木棍——
一声木裂轻响,半截木棍从中一剖为二,裂成了两片,就如剖竹一般!
潘树城趁机左手暴探,骈伸二指,抢点他的双目,出招极是阴毒。
厉寿伯上身仰处,腰间蓦然冲起一道银虹,似天上闪电,一闪即没!
次瞬间,空中灿开一片血雨!
潘树城「哎呀」地叫了一声,顿足纵退一丈七八,面色一片惨白,全身发抖起来。
他的左手断了,手腕落在厉寿伯的跟前,鲜血正从手掌断口如泉喷射出来!
冉爱兰吓得呆了。
厉寿伯掏出一条汗巾,拭去溅在剑上的血点,然后纳剑入鞘,笑了笑道:「现在试过了,敢情不过如此,眞是浪费了我的力气!」
潘树城颤声道:「姓厉的,你有种别走!」
他以右手紧握左手,阻住流血,随即纵身疾去,向剑鎮方向奔了回去。
厉寿伯扬声道:「我没空在这里等你,不过后天我会在剑阁与舒伯雄比剑,你若要报仇,可去那里找我!」
潘树城远去不见了。
无影人魏贵神色凝重地道:「这样一来,岳老爷子可能要出面了呢!」
厉寿伯笑道:「不会,依我看,经此一来,他没脸再在剑鎮居住,很可能回去打点行装,就此离开。」
他说完这话,回望冉爱兰笑问道:「
妳是舒伯雄的妻子?」
冉爱兰惊惧的点点头,道:「你……你们是谁?」
厉寿伯含笑道:「别怕,我不会欺负妇孺,尤其妳是舒伯雄的妻子,我对妳只有尊敬。」
冉爱兰脸上仍挂着惊疑,再问道:「你是谁?到此何为?」
厉寿伯道:「我叫厉寿伯,这位是我的朋友魏贵,我们刚从剑鎮那边过来,无意间走到这里,刚好看见那无赖对妳纠缠不休,因此出手管一管,倒叫嫂夫人受惊 了。」
说毕,拱手一揖。
冉爱兰见他态度客气,这才稍稍放心,检衽一福道:「多蒙壮士援手,妾身感激不尽。」
厉寿伯道:「嫂夫人不必客气,刚才在下在剑鎮时,曾见到——」
冉爱兰急道:「厉壮士别说了!」
厉寿伯一怔道:「怎么呢?」
冉爱兰向他使了个眼色,然后轻叹道:「拙夫亡已多年,厉壮士想必也听说了,妾身现在无所奢求,只希望把这个儿子养大,敎他把书唸好于愿足矣!」
厉寿伯起初有些摸不着头脑,后来才省悟她不欲让儿子知道他父亲还活着,不觉哑然道:「嫂夫人,妳这样做对么?」
冉爱兰点点头,表情很坚定。
厉寿伯见她手上提着包袱,问道:「要走?」
冉爱兰又点点头。
厉寿伯道:「何处去?」
冉爱兰道:「带小儿去城里走走。」
厉寿伯知她在躱避舒伯雄,不禁摇摇头道:「不对!不对!嫂夫人妳听我说,不管他行为如何——」
冉爱兰截口道:「厉壮士请勿多言,要是没有甚么事,妾身这就要走了!」
厉寿伯沉吟半晌,道:「在下护送你们母子去如何?」
冉爱籣道:「谢谢,不必了。」
厉寿伯擧目望望屋内,问道:「这地方只有你们母子两人住着?」
冉爱兰道:「是的。」
厉寿伯说道:「妳走了后,由谁来看家?」
冉爱兰道:「不用人看家,此地向无宵小,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厉寿伯笑道:「妳走了后,在下二人可否在妳屋里歇一歇?」
冉爱兰问道:「多久?」
厉寿伯道:「最长半日便走。」
冉爱兰想了想,点头道:「好的,二位如尚未进食,厨下还有一些食物,妾身不能招待两位,十分失礼。」
厉寿伯躬身一礼道:「那里,在下二人已在鎮上用过膳,只想在此歇歇,待会便走。」
冉爱兰道:「二位请方便,妾身要走 了。」
她一手牵着儿子舒龙安,一手拎着包袱,低首走出茅屋,往东而去。
厉寿伯目送她和其子走远之后,以难以置信的神情道:「这女人眞奇怪,她丈夫没有死,为甚么要骗她儿子说已死了?
舒伯雄并不是为非作歹的人,她既然嫁给了他,现在为甚么又要躱避他?」
魏贵笑道:「很简单,她对丈夫有误会,认为舒伯雄是个好勇斗狠的杀手,不希望儿子步其父之后尘。」
厉寿伯太息道:「难怪舒伯雄不想再接受人家的挑战,他的妻子对他都有这么深的成见,也够他沮丧了。」
魏贵道:「她住的这间茅屋,距剑鎮近在咫尺,为甚么舒伯雄会找不到她?」
厉寿伯道:「他是昨天才回到剑鎮的,岳老爷子又限他在今日辰牌时分离开,仓卒之间,才找不到这地方,也许等下就会找到此处。」
魏贵说道:「那你正好可在此与他交手。」
厉寿伯道:「不,他说后天在剑阁比划,现在不必逼他动手。」
魏贵道:「他为了寻找妻儿,只怕没心情跟你比划呢。」
厉寿伯道:「他既然定下时间和地点,就一定不会爽约,怕只怕他因心情不好,影响了他的技艺。」
魏贵道:「这对你岂非有利?」
厉寿伯正色道:「不,如果他不能发挥其原有的剑术造诣,那我胜了他又有甚么意义!」
他目光一闪,忽然一拍手道:「有了,我有办法提高舒伯雄的情绪!」
魏贵道:「你想怎样?」
厉寿伯笑道:「舒伯雄如知其妻儿的下落,你想他会怎样?」
魏贵道:「当然很高兴。」
厉寿伯道:「对,所以我就让他高兴高兴,这样他在踉我比划时,才能打出水准,而在那种情况之下,我胜了他才有意思!」
魏贵道:「你确有获胜的把握?」
厉寿伯道:「有!」
魏贵道:「那么,咱们就必须暗中跟踪她了?」
厉寿伯道:「对,咱们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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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0-29 07:58:17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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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0-31 08:28:3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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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22 14:16:3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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