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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龙骥小说《大破地狱城》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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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2-15 08:33:25 | 显示全部楼层

       铁君石张大了嘴巴一时合不拢来,他是太吃惊了。
       身为地方上的治安首长,怎么可以和民妇有这种暧昧关系!
  见铁君石发楞,苏锦华的语气显得更加咄咄逼人了:“如果你立刻就要查证的话,就请你去一趟绥远大饭店,没几步路,你们毛总队长还在那儿睡觉哩!”
     “内掌柜,”此刻,铁君石对面前这个艳丽的女人已经有几分厌恶了,但他还是保持了应有的礼貌。
     “我相信你的话,以后我会找个适当的机会问问总队长——
     “关于蔡雄,听我一句劝,这种人还是离他远一点的好。你既然和咱们总队长走得挺近乎的,也就该替他想一想——
    “内掌柜!打扰了!”

       铁君石转身向暗处走去,苏锦华也连忙闪进了侧门。
       梅香一关上门,她就背靠在门板上抬手频频拍打着胸脯,可见她方才的镇静完全是装出来的。
  “那个人就是铁队长呀!”小丫头片子一定在暗处偷看许久了。“我还猜想他是个凶巴巴的人,满斯文的嘛!”
  “你少嚼舌根了!”苏锦华冷冷地叱问:“小蔡进来的时候是不是教人瞧见了?”
  “没有呀!我很小心的哟!”
  “那人家怎么会知道的?他又没有千裡眼、顺风耳?”

  在距离她俩不远的街角上,铁君石和高霸也正在低声细语。
  “高霸,刚才那娘们的话你都听见了吗?”
  “我——我都听见了。”
  “不管她的话是真是假,话进了你的耳朵绝对不许从你的嘴裡出来,明白吗?”
  “我明白。”

  “什么时候了?”
  “五更已起了。”
  “好了!我现在去如意钱庄,你去带弟兄绕道出城,按照预定计划进行。”
  “队长,我觉得你那样做太危险了,我想——我想,还是由我来代替您的位置。”
      “这是什么话?”铁君石的语气是严厉的,不过,他那隻搭在高霸肩头上的手却是温暖的。
      “我是头头,最危险的任务当然由我来担当,放心好了!这虽然是一场斗智又斗力的生死决战,但是,胜利的一定是我们,邪不胜正,这是铁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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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2-15 08:34:20 | 显示全部楼层

§8  技高一筹 绑匪授首

       塞外的深秋,入夜的气温已经很低,在天亮前更冷。“黑脸判官”葛七将他的两手插在袖筒裡,人也缩在栅门边的一角。
       此刻,他的心头也昇起阵阵寒意。他固然无法无天,号称天不怕、地不怕,但他对铁君石这条硬汉还是有点儿含糊。

  这时,突然有一条黑影矫捷地闪到他的面前,喘吁吁地叫了一声:“七爷!”
  “怎么了?”葛七跳了起来。
  “七爷,在曹家堡南面三裡的地方有一个圈子,那儿‘圈’着大约八百头老绵羊,照说——天亮前这一刻,羊群应该安静地聚集在一块儿取暖,可是——可是——羊群好像很不安分。”

  “哦?你是说——?”
  “因为附近出现了生人,羊群才不安分。”
  “羊圈子没有牧羊人看守吗?”
  “没有。现在牧羊人已经都被咱们‘圈’起来了。”

  “好!你再带一个人,快马过去瞧瞧,小心点!”
  “是的。”
  那汉子掉头而去,姓常的到了葛七的身边,他那粗声粗气的说话方式现在也改变了:“七爷,我心裡突然嘀嘀咕咕起来了,事情会那么顺当吗?传说中的铁君石没那么好说话吧?”
  “常得魁!”葛七的嗓门也是压得低低的:“要说我没把姓铁的那小子看在眼裡,那是我吹牛,不过,我相信这一次买卖一定很顺利,因为——因为——”

  “因为你有一个大靠山,说得更明白一点,你背后还有一个很有份量的合伙人。”
      “常得魁,关于这些事,你知道得愈少愈好,就算知道了,也最好不要说出来。”葛七轻拍着伙伴的肩头。
      “老常!这一回,你可以分到一百两黄金,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你最好跑得远远的,听说江南不错,有锦衣,有美食,还有美女,你可以好好享受几年。”

  “七爷,您放心,我分到黄金就走人,不会留在这儿给您添麻烦的。七爷,我先向您道声谢啦!”
  “老常,别谢得太早,买卖还没完呢!”

  “七爷!”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葛七和常得魁立刻就发现了情况,在面对归化城的来路出现了灯光;再仔细看去,是一辆大车,车厢内有灯,在车旁还有一匹马,马上的骑者以竹竿挑着一盏明亮的水晶灯。
  “七爷!不对啊!”常得魁嚷了起来:“不是说好了送赎金来的时候除了车把式之外,不许再有别人的吗?”

      “也许——也许方才来的钱掌柜又自作主张地亲自押送赎金来了……老常,你亲自去押住人质,若有情况,你要见机行事。”

  “黑脸判官”葛七虽然在表面上非常镇静,其实他心中还是暗暗在发毛。多年的走险生涯使他胆子愈来愈小,铁君石这条铁汉委实给他太大的压力,要不是那位有力的“靠山”支持他干这一票,他是绝不敢在老虎嘴边拔毛的。
       他带了六个强悍的弟兄,加上一个常得魁,连他一共是八个人。
       原先就有一个在看守押在磨房中的人质,如今又去了两个察看不安的羊群,现在他可以运用的隻有三个人了。
       他安排一个枪法奇准的弟兄,伏在栅门边,枪上红槽,必要时先发製人,另外两个则跟随在他身边。
       他隻不过是一个草莽出身的土匪,不是什么军事策略家,也谈不上什么更高明的布置了。

  灯光在缓慢地移动着,那一车一马前进的速度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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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2-15 08:35:22 | 显示全部楼层

        *    *    *    *    *    *

       而那两个前往察看羊群的汉子行动却相当快,他们佝偻着身子,提枪在手,相互交叉行进。
       顷刻间,羊群的低鸣声已清晰可闻。这是绝对反常的,通常在天明前的一刻,羊群都很安静地在睡眠。但他们锐利的目光却没有发现什么。

       他们看了个仔细,看不出任何端倪,最少,他们没有发现最令他们担心的“生人”。他们相互打了一个手势,打算回去报告他们的头儿。
       就在他们回身的那一瞬间,有两隻羊儿竟然直立起来,不但直立,还矫捷快速地向这两个年轻匪徒的身后扑去。

  原来这是两个身披羊皮的“人”,可真成了反穿皮袄装老羊了。
  这两个年轻匪徒是太嫩了一点,就这样胡裡胡涂地丢掉了性命;突击者的动作太快、太干净,利刀抹喉,连一声挣扎的嘶鸣都没有,两条生命就如此结束了。

       我们可以认得出来,这两个突击者当中有一个是蔡雄。
       他挥挥手,又有装“羊”的人直立起来,一个、两个、三个——连蔡雄一起是五个人。

  在距离羊群约莫一裡远的沙丘处正有好几个人匍匐着爬过来,他们很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幕。

       *    *    *    *    *    *

       在曹家堡正面,那一车一马终于接近了,葛七已经很清楚地看见又是那匹“雪裡拖枪”。当然,马上人不可能是铁君石,应该是钱镜如。
       但他想不透铁君石为什么一再要将坐骑借给别人,难道想藉这匹名驹宝马间接给他一些威胁吗?

  葛七打出手势,一个弟兄立刻飞快地跃上马背,策马奔了出去。那匹马儿围着前来的一车一马绕了一圈,又飞奔回来。
  “七爷,没错,是刚才来过的钱掌柜。”
  “看清楚车厢内藏得有人吗?”
  “没有。”

  葛七从暗处现身出来,他将他心爱的俄造转轮枪提在手裡。他不喜欢匣枪,有一次在紧要关头发生故障差点儿使他丢掉性命。
  前来的车马终于在曹家堡栅门前停了下来。

  “钱掌柜,为什么不照事先的约定行事?”葛七质问;语气并不严厉,这显示他并不十分在意。
  “是这么回事,”钱镜如婉转地解释,不过,他的声音稍稍有点儿发抖。“这二千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非得当面请您点收不可。还有……还有,铁队长一再要我传话,请您务必要遵守你们的约定。”

  “嗯!”葛七不置可否地漫应了一声,走过去,抚着那匹名驹的鬃毛,讚叹地说:“真是一匹好马……钱掌柜,劳您的神,向铁汉子传一句话:这匹马我借了,将来有机会再还他。”
  “这……?”钱镜如张大了嘴巴不知如何回答。
  “小心点!”葛七吩咐了一声,回身向栅门内走去。

  三十几口人质全挤在磨房裡,一盏气死风灯照着他们苍白的脸,男人的手上还串上了绳子。
  常得魁一见葛七进来,连忙问道:“怎么样?”
  “没事,金子已经送到了!”葛七轻鬆地说。
  “那——咱们该上路了。”
  “是该上路了!老常,咱们就在这儿分道扬镳吧?”

  “这儿?”常得魁楞了一楞。“别逗了!七爷!我可不是见钱眼开的人,最后一段风险我还得陪您担当,七爷!到了大青山我再拜别……”
  “谢了!老常!我这裡先向你告别啦!”葛七双手一拱。
  砰!他的转轮枪也发出了巨响,强大的衝力使得中弹后的常得魁退向背后的牆壁,又弹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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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2-15 08:36:15 | 显示全部楼层

  人群中的妇女和孩子们都哭喊起来。
  常得魁前胸一个血窟窿,但他的双眼瞪得比那个血窟窿还要大,他张大了嘴巴,却隻能吐出个相同的字:“你——你——?”
  他惊震、愤怒,他还想举起他手裡的枪。
    “老常!”葛七冷冷地说:“我不在乎你分走我一百两黄金,但是我怕你对另外一千九百两黄金也想打主意,那将使我一路上难以心安,——
    “另一方面,我的话也多了一点,我不该让你知道我在归化城有个大靠山,明年这个时候我会为你烧纸——”

  常得魁抱枪的手已逐渐举平了,葛七的转轮枪又响了两响,常得魁的身躯像风车般打了好几个旋转,最后仆倒在地,结束了罪恶的一生。
  几乎同时,外面也响起了枪声。
  一共五响,前面两响是驳壳枪的枪声,接着是两响声响较大的马枪声,最后又是一响驳壳枪的响声。
  然后是一阵沉寂。葛七有一瞬间的困惑,很快地,他震惊地跳了起来。

  有了不速之客。前面那两枪是不速之客所射击的,他那两个守在栅门前的弟兄了帐了,马枪是埋伏在栅门边的狙击手射击的,而最后驳壳枪又响了一枪,这表示不速之客没有中弹,埋伏的狙击手却完蛋了。

  砰砰!又是两响,距离很近,开枪的就在磨房外,打熄了高高吊挂着的气死风灯。
       葛七是一半慌乱、一半愤怒,砰砰砰!
       朝外盲目射击,现在,他那枝转轮枪中的六发子弹都已经射光了。

  “你先衝出去!”葛七叫他的弟兄为他作先锋。
  砰!人才一露影,就倒在磨房门口了。
  “葛七!”外面响起铁君石冷冷的声音:“你立身的地方我一清二楚,现在,你那枝转轮枪中已经没有子弹了,别想装子弹,也别想动,稍动一动,我要将你射成一座蜂窝。”

  姓铁的?这小子是从天而降么?葛七楞在那裡了。
       突然两支火炬闪现,高霸带着两个弟兄出现了,接着,铁君石也走进了磨坊,场面有点乱,但是这支铁石支队毕竟是经过严格训练的。
       很快的,三十几口人质就被护送离开了磨坊。

  “葛七,连你一共八个人,栅门前三个,羊圈子那边被放倒了两个,这裡一个,还有一个被你撂倒了,现在隻剩下你了。”
  “姓铁的!没话说,你是我的克星,我碰上你就栽,告诉我,你是怎么来的?”葛七倒还表现得很洒脱。
  “稍稍辛苦点!倒挂在车辕底下,你规定车厢内除了黄金之外不得有人,可没规定车辕底下不能有人。”

  “服了!跟你去蹲大牢吧!”葛七将手裡的转轮枪一丢,腰间的子弹袋也解了下来。
  “你们都出去!”铁君石发出命令。
  高霸稍稍犹疑了一下,还是带着弟兄们离开了磨坊。

  铁君石先捡起葛七的转轮枪和子弹袋,然后轻声细语地说:“葛七,咱们交个朋友!”
  “哦?”葛七的目光中透现着不信和迷惑。“我太高攀了吧?”
  “我姓铁的交朋友可不选人,隻问他对我够不够忠诚,隻要回答我两个问题:一、你和新城锦华绸缎庄的内掌柜有什么特殊关系?”
  “锦华绸缎庄的内掌柜?”葛七自嘲地笑了笑,“别抬举我了,我这种人,和那种高贵的妇人能有什么关系?完全不搭轧。”

  “第二个问题:传言说,归化城有个很有权势的人在暗中支持你,那个人是谁?”
  “姓铁的!没错,是有这么一个人。不过,我不能说出来,一说出来我就死定了。”
  “你罪大恶极,你以为你还能活着?”

  “我要试试运气。”
  “你相信运气?”
  “没错,我有倒霉的时候,也有走运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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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2-15 08:37:11 | 显示全部楼层

  “那——现在你就试试运气如何?”
  “现在?”葛七又迷惑了。
  铁君石从葛七的子弹袋中取出一粒子弹装进了转轮枪,将轮盘旋动了一转,然后卡上,将转轮枪扬了一扬,说:“现在,你用你自己的枪对准太阳穴,扣下扳机,隻有一颗子弹,你隻有六分之一的死亡机会,要不要试试运气?”

  葛七的目光流动着,他显然猜不透铁君石这一招的用意何在?
  “如果你侥幸不死,你就可以大大方方走出曹家堡,赶快给我走得远远的。”
  葛七突然想笑,这个机会对自己太有利了。他振声说:“好!我试试看!”

       铁君石将转轮枪扔过去,葛七飞快地接在手中,他的目光如电,立刻看清楚子弹正在枪膛左边的第一位,扳机扣动刚好转进去被击发。
       姓铁的!我为什么要对准自己的太阳穴?为什么不能对准你的脑袋瓜儿?
  念头还在转动,铁君石手裡驳壳枪已经发出怒吼。隻听他喃喃地说:“葛七!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活着去蹲大牢的,从今以后这边塞地区再也没有你这个‘黑脸判官’了。”

  高霸听到枪响,衝了进来。
  “这小子枪裡还有一颗子弹,要不是我快了一步,躺在地上的是我不是他。”铁君石也不理睬他部下迷惑的眼光,继续发问:“蔡雄招了口供没有?”
  “没有半句话。”
  “先带回队上,明天慢慢问。高霸,把葛七的尸首放在门板上抬到总队部门口的大街上示众,那枝转轮枪还让他拿在手裡。唉!我想逮活的,可是他跟我玩命。”铁君石向高霸眨眨眼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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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2-15 09:14:49 | 显示全部楼层

§9  革职之后 竟遭争聘

  毛子云的脸色铁青,铁君石站得笔直,他意料到将有一场风暴,但他没有想到这场风暴有如此大。

  “铁君石!”毛子云吼叫着:“你还没听清楚吗?你被解职了,职务由高霸暂代,立刻办移交。”
  “报告总队长,我犯了错吗?错在那裡?”
  “你心裡明白。”
  “对不起,我不明白。您下命令,叫我活逮,尤其是‘黑脸判官’葛七,可是那帮土匪都是亡命徒,当时的情况——”

      “铁君石!”毛子云的一根指头险些戳在铁君石的鼻尖上。
      “你要逼我说出实情是不是?好!那我就坦白告诉你,你被解职的原因不是因为你一枪打死了葛七,而是因为我无法忍受一个不肯跟我合作、不肯听话的部下,这还不够吗?”
  “足够了!总队长!”

  “三天之内给我离开归化城。”
  “为什么?”铁君石开始愤怒了。
  “因为归化城不可能有任何人雇用你,你没有活儿干,我可以用无业游民的罪名把你抓起来。”
      “放心,我不想待在这个没有人情味、没有是非、没有公理的鬼地方。”铁君石愤怒地将他的帽子和警骑队的徽章扔在毛子云的面前,掉头走了出去。
        他以重重的关门声表达了他的抗议。

        警骑队的弟兄都很难过,尤其是铁石支队的人,高霸甚至不想干这个什么鸟队长,要和铁君石同进退。
        铁君石义正词严地叱斥他,要他多为地方上善良的老百姓多做点事。

       铁君石在回到住处的时候愤怒已经消退,他已经不再责怪毛子云了。
       一个做官的人,谁也忍受不了一个专唱反调的部下。
  “铁大哥!”魏小兰出现在房门口,她的母亲也相继出现。“铁队长!你冒着生命的危险救了曹家堡三十几口人质,杀了那些凶恶的匪徒,怎么没有功反而有过呢?这太不公平了呀!”

  “魏大妈,是我不对,”铁君石心平气和地说:“上面一再交代,‘黑脸判官’要逮活口,因为他积案太多,要归案审判,是我无能,这难怪总队长会生气……”
  “铁大哥!”魏小兰着急地说:“那也不一定要走啊!在归化城还怕没有你干的活儿吗?”
  “小兰,有许多事你还不懂,我待在这裡会连累你们母女——”
  “我才不在乎哩!”魏大妈气不平的说:“我倒要看看谁能把我怎么样?——你先别忙走,说不定总队长隻是一时生气,过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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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2-15 09:15:56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人在吗?”院子裡传来了人声。铁君石听出来人是苏锦华。
       打一开始,铁君石对苏锦华就没有太好的印象,到后来,甚至对她有了憎厌的感觉。
       现在,面对这个风华绝代的成熟女人,铁君石就像面对一个陌生者,没有任何好恶之情,隻是冷淡地说:“是来送行的么?”

       苏锦华没有立刻回答,瞥了魏家母女一眼,在她的感觉中:这一对母女永远也不会走进锦华绸缎庄成为她的顾客。
       魏大妈当然识趣,立刻拉着极不情愿离开的小兰走了出去。

  “我想……”苏锦华落落大方地找凳子坐了下来,这时候的屋内是一片凌乱。“你一定有许多问题想在我这儿得到答案。”
  “内掌柜,当我从曹家堡返回城内的途中,我曾经盘算过,今天我头一个要见的人就是你,而且有很多很多的问题需要你答複,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为什么呢?”
  “因为现在任何问题都与我无关了。”铁君石指指凌乱待整的行装。“我立刻就要滚蛋了。”
  “我看未必。”她撇撇嘴角做了一个不屑的表情,她那张菱形的嘴实在很漂亮,即使在变形的时候也相当诱人。

  “我不希望靠着你的影响力改变毛总队长的决定。”这是任何一个男子汉都会作出的本能反应。
      “你太看重我了,”她自嘲似地耸肩一笑。“我对你们的毛总队长没有任何影响力:我在他眼中跟那些在四牌楼混生活的破鞋儿没有两样……
      “现在,我们先谈谈蔡雄,他是我花钱雇请的人,帮我钉住‘黑脸判官’葛七的行踪,同时也保护葛七不要枉死……很意外吗?”

  “是有一点儿意外,你的目的呢?”
  “近几年来,我在葛七身上花费了不少金钱,也在他身上投注了太多的希望。他死了,就使我希望幻灭,血本无归。我请他帮忙替我找寻一个我想找到的人。”
  这个时候提出任何问题都是多馀的,铁君石保持了缄默,静待下文。

  苏锦华站了起来,将木栅窗门敞开了,让塞外可贵的秋后阳光照射进来。在阳光下,她的脸庞显得有些苍白。
  “四年前,我的丈夫遭到土匪绑架,他们叫我带五百两黄金、四十疋罗纹布到大青山下去赎人。隻准我一个人去,连车把式都不许带——四年前,你人在什么地方?”
  “我还在河北。”

  苏锦华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说下去:“当时有许多亲友阻止我,他们都认为匪徒是绝对没有信义可言的。我想了想,还是去了。我可以想得到我丈夫的心情,他唯一指望的就是他的妻子。他了解我的个性,我不能让他失望。”
  “结果呢?”
  “很惨,我今天才说出当时的遭遇,我从来不曾对任何人说过,——在大青山下我遇到了三个年轻的匪徒,他们拿走了金块、布疋,然后……然后……”她咬咬牙,终于还是说了出来:“然后他们轮番地污辱我……”

  “可恶!”铁君石顿足骂着。
       “说来你也许不信,当时我并不恨他们,甚至没有叫喊,没有哭泣。隻要能救出我的丈夫,我愿意牺牲一切。事后,我会对他说明一切,我相信他会比以前更爱我。如果他嫌弃我,我也不会怪他,我会悄悄地离开他,走得远远的。……
      “到了第二天早上,三个年轻匪徒告诉我到什么地方去迎接我的丈夫,——我找到了,他已经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具尸首,他已经死了好几天了!”

  铁君石打了一个冷颤,他突然觉得,以往他对这个女人的厌恶、轻视,似乎有些不公平。
  述说这些悲痛的往事,应该会使人激动,而她却异样地平静;就像是在述说一个与她完全不相干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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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2-15 09:16:5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当时想死,和我丈夫死在一起,任何人在那个时候都不会再有活下去的勇气。可是我没有那么愚蠢,我要活着,我要把那个绑架我丈夫、杀害我丈夫的凶手找到,我要用他对待我丈夫的方式更甚过十倍、百倍的残酷手段对待他。”
  “内掌柜,”铁君石缓缓地说:“对你,似乎没有必要说什么安慰的话,不过,你托付葛七这样的人替你追查元凶就未免太天真了,说不定……”
  “说不定真正的凶手就是他,对不对?我也这样想过,而我也花工夫查过,不是他。当时他正在河北大名府蹲大牢。也许他干过太多作孽的事,但是,杀害我丈夫的不是他。”

  这个时候又有人来找铁君石,是曹顺通和钱如意。苏锦华很大方地和他们打了招呼,却没有离去的意思。
  “铁队长!”曹顺通表现得很恭敬。
  铁君石冷冷地说:“请换个称呼好吗?我已经被革职了!”

  “铁……铁……”曹顺通结结巴巴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表达我的心意……您出生入死,救了我的家人,为地方上除了大害,我……我……我和钱掌柜商量了老半天,决定送上一笔程仪,聊表心意。”
  钱如意立刻双手奉上一个信封套,恭敬地说:“这裡边有十张小号的庄票,一共是大洋三千块钱,南七北六一十三省跟小号通汇的钱庄有六十多家,都印在庄票的背面上,您在任何一家都可以兑现……”

       “曹大爷,盛情心领了!”铁君石将钱如意的双手推回去。
       “杀匪救人那是我的职责,我不认为我对你有什么恩惠,这笔钱我不能收。如果你认为我为你省下了二千两黄金,要表示表示,那就不妨拿点钱出来替地方上办点公益的事。”
  “我会遵照您的指示去办,不过这笔钱……”
  “我不能收,二位请回吧!”铁君石毫不客气地下达了逐客令。
  “这的确是曹大爷的一片诚心,”钱如意帮腔说:“您就赏个面子……”
  “钱掌柜,我方才就说过,盛情心领了……二位请回吧!我不留二位了。”
  两个人无奈,隻得讪讪地走了。

  “一两黄金十五块老光洋,大洋三千是黄金二百两,”苏锦华缓缓地说:“由此可见,这位曹大爷把你看得挺重的。”
  “是吗?”
  “他送了你们队上犒劳金大洋五百元,另外送了你们毛总队长黄金百两,你比他们的份量不是重多了吗?”

  铁君石似乎懒得去答理她的话,又去忙着收拾他的行李去了。
  “非走不可吗?”
  “是的。毛总队长说,归化城没有任何人敢雇用我,三天之后他就以无业游民的罪名拘捕我。你说说看,我能不走么?”

  “我看未必。”又是那句话。
  现在,铁君石听出她这句话的弦外之音了。
  “锦华绸缎庄聘请你当外柜,专门负责到各地采购货品,月支大洋五十元……”

  “我外行。”
  “你对缉捕悍匪、杀人凶犯该不会外行吧?”
  铁君石的眼睛开始发亮,心裡暗暗叫了一声:这个娘们,她把我的心思看透了。

      “归化城没人胆敢得罪毛子云,我苏锦华还不怕他,最少他有些小辫子抓在我手裡。”苏锦华缓缓向铁君石走过去,为他整了整衣领。
       柔柔地说:“铁君石,你不是个可以利诱的人,不过,我还是要把话说清楚:该花多少钱儘量花,等你把我要找的人找出来,我有重赏,那是没有数目的,是我所有的一切,你能拿的,你想拿的,你都拿去。”

  “包括你在内吗?”铁君石突然佻达地说。并非苏锦华的美色引诱了他,而是他暗暗觉察这好像是一个陷阱!一个和毛子云有过亲密关系的女人,怎么可能……?
  “我在你心中价位多少?”她的嘴型一连变换了好几种模样儿。“值不值一块老光洋?”

  “那不是价值的问题,也许,这是对毛子云最强烈的报複。”
  苏锦华笑得直不起腰来:“他会派人打你的黑枪吗?”
  “他还不至于那么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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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2-15 09:17:32 | 显示全部楼层

  “好了!我立刻就派人过来接你。”
  “接我?接我上那儿去?”
  “锦华绸缎庄的外柜,不住在绸缎庄住在那裡?”

  “好了,内掌柜,我得仔细想想,我……我在日落前会给你回话,您先请回吧!”
  苏锦华走了,从他临走时留下的笑容看来,她显然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魏小兰眼泪汪汪地走了进来,一进门就说:“铁大哥,你喜欢那个女人我都管不着,你千万不能和这个寡妇缠上,那会坏了你的名声啊!”

  在这一瞬间,铁君石怔住了:他责备自己太粗心,他自小就丧失了父母,缺少家庭生活,所以他把魏家母女当家人看待。然而小兰毕竟是一个成熟的少女了,他竟然疏忽了小兰对他的一往情深。
  “小兰,”他儘量保持平静地说:“有两句话——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听说过吗?”

  “听说过。”小兰抽噎着点点头。
  “那我就什么也不说了,”铁君石拿出手帕来塞在小兰的手裡,“快擦干你的眼泪,相信你的铁大哥。”
  “那——你不走了吗?”
  “可能。”

  “那——你要搬到绸缎庄去住了?”
  “小兰,仔细听我说,除非我要离开归化城,否则我就不会离开这间屋子。”
  “真的么?”
  “小兰,铁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哦!”小兰破涕为笑。“我真是太高兴了!”
  一直站在门外干著急的魏大妈这时才能吐出一口长气。

  晌午之前,铁君石来到了“麦香村”饭庄子,他要叫老哈为他准备几样可口小菜,喝上几杯,他喜欢在有几分醉意的情况下考虑一些问题。
  消息似乎早就传开了,大街上的人见到他有的指指点点,有的恭敬地向他打招呼,上了年纪的人多半向他投以惋惜的目光。

  老哈高高兴兴地接待他,眼眶子裡却又隐现出泪光:“铁队长,以后再也没机会侍候您啦!”
  “那可不一定。”铁君石笑着说。
  “哦?您是说……?”
  “老哈,现在别说这些,我要痛痛快快地喝几杯。”
  “好!好!酒菜立刻就上。”老哈飞快地转身去了。

  这时,有一个人到了铁君石的面前,年龄约莫三十靠边,修剃过的面颊泛着淡青色,鼻梁挺直,一双眼睛似乎过分锐利,一见面就给人深刻的印象。
  “我可以陪你喝一杯吗?”说的是一口地道的京片子。
  这不仅唐突,简直就太突然,铁君石冷冷地看着这位扎眼的陌生人,一点表示也没有。

  这位陌生人虽未得到铁君石的同意,却坐了下来,缓缓地说:“昨儿夜裡我凑巧在‘古丰轩’用晚饭,让我凑巧见到了铁兄的丰采,对铁兄我是久仰了……听说您被革职了?”
  铁君石的脸上仍是毫无表情。

  陌生人显得毫不在意,仍是侃侃而谈:“我倒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如果您现在还是警骑队的队长,我也许不敢冒昧攀交——对了!小弟姓岳,单名一个清字,是一个做皮货生意的行商。”
  “你不像一个行商。”
  “哦?”即使是惊疑的反应,他也表现得非常适度。

  “你很像是我的同行,要不然,你就是我们这一行专门要对付的人。”
      “哈哈!”姓岳的干笑了一声。“前者,您太看得起我;后者,您又未免太看轻我了。铁兄,我是一个真正的行商,最近我收购了一大批皮货,正要往北边运。
      “如果铁兄想作北地之游,那么小弟就想请铁兄帮忙押送这批皮货。当然,我会奉送一笔酬劳,到了京裡,小弟也会儘地主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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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2-15 09:18:24 | 显示全部楼层

  “岳先生,”铁君石也许不喜欢和别人称兄道弟,所以他的称呼听起来有些别扭。“我认为这不是你接近我的真正目的。如果你还愿意坐在这裡不走的话,我希望你打开天窗说亮话。”
  老哈端来了第一道菜——羊羹。当他发现岳清在座时,不免有些讶异:“哦!原来岳爷和铁队长也熟呀!我来加一副杯筷!”

  “你是这裡的常客?”铁君石冷冷地问。
  “这三个月来,我不是‘麦香村’就是‘古丰轩’,在吃喝方面我们俩倒有相同之处。”岳清始终保持着轻鬆的语调,也不谈正面的话题。
  铁君石就不同了,他仍然是单刀直入的态度:“老哈要加一副杯筷,你没有反对,那就表示你要继续坐在这裡。我再说一次,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是一个字的废话都不想听。”

  岳清似在斟酌、似在犹豫,他那锐利的目光一直盯在铁君石的脸上,良久,他才一字一字地说:“一笔买卖。”
  “岳先生,你不是买卖人,如果你坚持你是的,那么我告诉你,我不是买卖人,别跟我谈买卖的事。”
  “一笔正义的买卖。”岳清说得更有力。

  然而铁君石听得却更费劲,一笔正义的买卖?正义是可以交易的吗?或者,对方指这笔买卖是具有正义的实质存在?
       “是人,都应该有见义勇为的精神,我承认我缺乏这点,我是为金钱而‘勇为’,所以我称它为‘买卖’。”
       老哈送来酒和杯筷,岳清斟上了两杯酒,举一举杯子,喝干。“铁兄在河北待过,应该听说过悍匪姚方的恶名。”
  “听说过。邪不胜正,这个人早在七八年前就被保定府处决了。”
  “有一点小问题,传说,当初被处决的人犯不是姚方,是个替身,如今姚方这个人改头换面,改名换姓,在绥、察边塞一带地方活动——”

  “可笑!”铁君石喝了一大口酒。“王法总是不被人信任,像这种传说太多了——岳先生,你相信吗?”
  “我相信。”岳清的口气斩钉截铁。
  “哦?”铁君石举到口边的杯子又放了下来。
      “我相信是因为我得到了一部份证据。铁兄,我无意卖关子,不过我目前无法说明,有某一个人委托我澄清这件事:如果姚方真的还活着,就把他找出来。
      “铁兄,我已经来了三个月,由夏入秋,眼看又要由秋入冬,毫无头绪。你能够助我一臂之力吗?”

  可笑!不过这一次铁君石放在心裡没有说出来。卖关子?受某一个人的委托?我凭什么要信任你?一连串的疑问之后,铁君石也有点儿同情对方,自己不也是不被别人信任吗?
  “我看得出来铁兄不相信我所说的话,”岳清倒有自知之明。“其实,若是在昨天我根本不会向铁兄求助,而今天的情势改变了。”
  “昨天和今天有何不同呢?”
  “昨天铁兄还是个在职的警骑队队长,而今天铁兄已经是一个平民了。”

  铁君石猛地一惊,一个在职的警骑队队长反而不值得信任,为什么呢?莫非……?
  岳清对于察言观色似乎有其独到之处,当铁君石狐疑才生,他那裡已经开了口:“铁兄此时倒犯不着东猜西想,如果铁兄愿意助小弟一臂之力,小弟当然将一些情况见告。”
  “有代价吗?”
  “铁兄是指那方面呢?”

  “你找一个人帮你办事,总不能教那个人平白无故地帮你的忙呀!”铁君石说得倒很直爽。
  “如果谈到金钱方面的代价,恐怕很难开口……”
  “我倒不一定需要金钱方面的酬劳,我隻想知道我事后能得到什么?”
  “荣誉心的满足,或者,嫉恶如仇的心情得到发洩……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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