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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地獄門 初春時份,天色初明,四周仍是一片灰暗,寒風撲面,路兩旁的樹上,掛着冰珠,這種天氣,最為寒冷,路上難得見到行人,只是,在通往汴京(開封)的官道上,卻有一行人在趕路。 這一行人共有十三個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中年男子,年紀大約四十來歲,方口大面,一雙濃眉,身披一件羊皮襖,騎着一匹白馬,威風凜凜,背赴一把虎頭鋼刀,刀柄的紅穗在風中飄動。 在中年漢後面的,是兩個女郎,其中一個是約莫三十來歲的少婦,樣子生得十分嬌俏,雖然已屆中年,仍是美艷不可方物,一看就是個美人,另外一個,則十七、八歲,樣子和少婦差不多,顯然就是少婦年輕時的翻版,一看便知兩人是母女。 和她們並轡而行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這青年樣子英俊,穿了一件白棉襖,下穿藍棉褲,擊一條頸巾,腰間掛着一把虎頭刀,瀟瀟灑灑,後面的八人都是身材健碩的大漢,兩人坐在一輛馬車上,其中一人趕馬,另外六人則在馬車的兩邊,步行護衛,馬車上插了一面大旗,在風中搖曳,旗上四個大字「虎威鏢局」,在風中似乎更顯得虎虎生風。 「虎威鏢局」總局設在洛陽,雖然不是歷史悠久,只不過二十來年,卻已在中原一帶闖出名堂,走在前面的那個中年男子,是鏢局的總鏢頭,名叫雷鳴,江湖上給他一個綽號,叫做「下山虎」,用的是一把虎頭刀,三十六路少林奪命刀在江湖上闖出名堂,所以,江湖中人給了他這樣一個名號,以形容其威武有如下山猛虎。 這雷鳴自稱本來是個捕頭,所以黑白兩道,人面極廣,加上其為人手段圓滑,所以,各方人士都給他面子。雷鳴雖說做的是護鏢的生意,卻喜和各種不同的人物來往,尤其極好結交有勢力的江湖人物,也因此在這一行甚是吃得開。 「爹,待會到了汴京,交了貨以後,你可要帶我去吃那開封湯包。」那少女策馬上前,對雷鳴說。她是雷鳴的女兒,叫做雷映雪。 「你就知道吃。」雷鳴說道,語氣中卻並無責備之意,對於這個寶貝女兒,他一向極其溺愛。 雷映雪嬌聲道:「三師哥剛才跟我說,開封的包子可是天下一等一的美味,我第一次到開封,怎能不試?」她是第一次跟父親出來押鏢,一路上,什麼都覺得新奇。 那三師哥其實是雷鳴最小的徒弟,便是那白衣青年,名叫白乘風,今年二十二歲,雷鳴另有兩個徒弟,大徒弟叫馬超,現在洛陽是禁軍的刀術教頭,二徒弟叫萬炎,在太原當軍,是個參將。白乘風自小便在雷家長大,據說他的父親和雷鳴是世交,其父母均因病早喪,把三歲的兒子托付予生死之交的雷鳴,雷鳴本有一子,卻因病早夭,夫人後來生了雷映雪後,再無所出,所以,雷鳴夫婦早已把白乘風視作兒子,更有意把女兒嫁給他。 白乘風此時亦已策馬上前,來到了雷鳴身邊,說:「師父,這一趟鏢本以為有些什麼風險,卻想不到一路上風平浪靜,如此順利。」 「那是因為爹爹武功高強,人面又廣,對不對?」雷映雪笑着說。 雷鳴面上帶笑,說:「小孩子家,別胡說八道,讓人聽見了,多不好意思。」他口中雖這樣說,心中卻實在歡喜。最初接這一趟鏢時,心中也認為其中有些難處,現在離開封不過二十來里,又是官道,應該可以安全到達了。 那少婦此時也走上前來,說:「你們在談些什麼?」 「娘,我才跟爹說好,到了開封,我可要去吃那天下聞名的開封湯包。」雷映雪撒嬌道。 少婦面露笑意,說:「你開口,你爹那有不答應呢?」她名孫玉兒,綽號「千手觀音」。 四個人正在說說笑笑,忽見前面十來丈外路上走出了兩個人,站在路中。 「小心。」雷鳴說,他經驗豐富,而且一向小心謹慎,當下把馬策停,打量那兩人。 只見在路中是一男一女,那男的穿一身黑衣,大約二十五、六歲,樣子倒甚英俊,他的手中拿着一把劍,手按劍柄,劍鞘直立在地,那女的約十八、九,一張粉白的臉,樣子生得十分嬌俏,彎彎的眉毛,眼睛水汪汪的像會說話一般,但是,和一般少女似有不同之處,就是她的臉上帶有少女很少見那種風情,她穿了一件白色的棉襖,極其貼身,上身的胸脯帶點誇張地向前隆起,腰肢纖細,雙眼極是修長,腳踏一對白靴。兩個人男的冷着面,女的卻似笑非笑。 雷鳴驅馬上前兩步,在馬上躬身道:「在下是虎威鏢局之雷鳴,路過此地,不知兩位如何稱呼。」 那男的並不答話,女的卻嬌笑起來,發出「咯、咯」的笑聲:「虎威鏢局沒聽說過,鼠威鏢局倒似乎略有所聞。」 雷鳴明知對方挑釁,也不發怒:「兩位如不厭棄,交過朋友如何?」 男的仍是一言不發,女的道:「這老的樣子長得不好,那小白臉倒長得不錯,跟我交個朋友還可以。兩個女的,一個有風情,一個純真,倒可以跟你交個朋友。」她的話並不向着雷鳴說,而是向着那個黑衣男子。 雷鳴一聽,心中大怒,對方拿他「虎威鏢局」來開玩笑,還可以忍一口氣,但連自己的老婆女兒也被對方如此出言侮辱,他卻無法忍受了。不過,他依然沒有發作,說:「兩位如果不願交朋友,雷某也無可奈何,只好請兩位讓路。」他一面說,一面在心中想着這兩個人的來歷,在自己的記憶中,似乎沒有什麼江湖上的人物是如此打扮。 此時,在雷鳴身後的雷映雪早已按捺不住,說:「爹,別跟他們多廢話,我來替你打發他們。」她從來未出過門,江湖上的事也不了解,一向以為爹爹的武功天下第一,見這兩人出言不遜,而且,那女郎和自己年齡差不多,相信武功也不會高到那裏,心中早就躍躍欲試,也不等雷鳴說話,已經拔出長劍,催馬上前。 「雪兒,不要胡來。」雷鳴叫道。 雷映雪那裏肯聽,她已經拔出了長劍,直向對方揮去。只見那對一黑一白的男女仍然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女的面上帶笑,黑衣的男子卻依然板着臉。 雷鳴和白乘風心不知妙,兩人均取出了虎頭刀,一左一右策馬上前,孫玉兒則留在後面,和其他鏢師及趟子手圍住了馬車,他們夫婦在運鏢上經驗豐富,而且,一切均有默契,孫玉兒一見丈夫上前,自己便在後面作護衛,以防中了敵人調虎離山之計。 雷映雪一馬當先,已經快到了兩人面前,她手中長劍向前一伸,用的是一招「花影搖紅」,直刺白衣少女。這是她母親所授的「柳葉劍法」中的一招。原來,孫玉兒也是名門之後,家傳的「柳葉劍法」在江湖上大有名氣,被稱為江南一絕,雷鳴認為女兒生得嬌小,力度不足,所以,並沒有教她自己拿手的少林奪命刀,反而要她學習母親的劍術。 雷映雪這一招刺出,雖然功力未足,但也似模似樣,看得出師出名門,她恨那白衣少女出言不遜,所以,一下手便不留情,所謂初生之犢不畏虎,她亦沒有想想人家膽敢攔路挑戰其父,又豈是尋常之輩。 白衣女郎見她出劍,身子向斜一閃,已經避開雷映雪的一劍,口中說道:「女娃兒來真的麼?看你花拳绣腿,怎能打鬥,還是乖乖跟我回去吧。」 雷映雪只聽得大怒,更不打話,劍招一變,是一招「綠柳垂楊」,這一招劍式由上向下斜揮,但見劍影處處,把對方全罩在劍下,她人在馬上,比對方足足高出大半個人,這一招正是最合適的一招,雷鳴此時和白乘風已經接近,見狀不再上前,其中白乘風看着那黑衣男子,防止他有什麼動靜,雷鳴則留心看着女兒作戰,心想,先讓她吸收經驗,自己也可在旁看看對方的虛實。 眼看白衣女子在劍影之下難以逃脫,卻不知如何,只見她的身影一閃,身向外移,人已脫出了劍圈之中。 「小女娃兒,就這麼點小功夫也來走江湖,不如學學床上功夫,討好男人來得實際。」女的說道,她的年紀似乎和雷映雪差不了多少,但是,口口聲聲叫她女娃兒,又滿口穢語,只氣得雷映雪五竅生煙,當下更不回話,索性由馬上跳了下來,揮劍直撲對方,手中劍劃成圈圈,這一招叫「垂柳漣漪」,有如柳葉垂下水中,惹起水波向外擴散,劍招似乎不定,卻其實任何時候都可由虛變實,刺向對方。 白衣女子此時雙手向前一伸,身子直進,不知如何,雙手竟已從劍圈中穿過,兩手剛好就在雷映雪的胸前,此時她雙手手掌一握,就在雷映雪胸前兩乳抓了一把,身子即向後一彈,脫出了劍圈,口中說:「雖然比不上我,不過,也不算太小,而且彈性不錯,沒有給別的男人摸過吧。」 雷映雪粉臉緋紅,她長到這麼大,幾時給人如此戲弄過,雖說對方是女人,但如此給人摸一把,也是奇恥大辱,眼淚不禁流下,手中長劍一揮,已換了一招「落葉飛花」,這柳葉劍法講究的是輕柔,以柔制剛,雷映雪此時報仇心切,出招狠辣,但這正犯了大忌,和劍法的原意大有出入,雷鳴在旁見此情形,已知這女子的武功不知比女兒高出了多少倍,剛才一招,如果對方不是存心只作戲弄,雷映雪那裏還有命在,見狀喝道:「雪兒,退下來。」 雷映雪雙眼滿是怒火,此時那肯退下,手中長劍連環招出,刺向對方,只見那女子身子左閃右飄,雷映雪的劍招一一落空,那女子的手卻在她身上東摸西摸,一面摸一面說出穢語。 雷映雪有心拚命,飛撲向前,女子說:「好,這次就把你的褲子脫下來,看看你的腿長得如何。」這話一出,雷映雪嚇了一跳,連忙向後躍,她雖然有心拚命,但心中何嘗不知對方武功比她高出很多,如果真要剝她的褲子,也不是絕無可能。 就在她這一躍之時,女子的身向前一閃,手已抓住了雷映雪的胸脯,左手一點,雷映雪只覺全身酥軟,自知被人點了身上的膻中穴,手中的長劍也掉在地上。 雷鳴見女兒被擒,不禁大驚,手中的虎頭刀揮出,所用的一招名叫「橫掃千軍」,刀鋒虎虎,一刀倒真有雷霆萬鈞之勢,向對方腰部斬去。 那女郎笑道:「老頭,我不是早跟你說,我對你沒有興趣嗎?」 雷鳴並不回答,他知道對方說那麼多的花言巧語,無非是為了激怒自己。他是見慣世面之人,豈會如此容易動怒,他口中不言,大刀卻毫不客氣。 女郎見他刀的來勢兇猛,倒也不敢小看對方,口中說話,身子卻向後退,她的手上捉着雷映雪,但動作仍然相當瀟灑。 雷鳴見她想向後溜,豈肯讓她退出刀圈,他的手一揮,刀招一變,正是一招「吞牛之氣」,這少林奪命刀講究的是大開大闔,和剛才雷映雪所用的「柳葉劍法」正好相反,雷鳴這一刀揮出,空氣中傳出破空之聲,這一招主要是攻向女子的右手,逼她放開雷映雪。 「老頭子可真辣手,女兒也不要了。」女子說,身向左移,手中的雷映雪卻移到了右方,雷鳴這一刀斬下去,女兒可就要變成兩截了,他刀勢已成,見此情形大吃一驚,硬生生把刀收了回來,只是,這一招使出之時,用力甚猛,現在勉強收回,身體收勢不及,踉蹌一下,幾乎跌倒地上,十分狼狽,但他到底經驗豐富,雖失平衡卻不亂,手中刀使出一招「排山壓卵」,把全身護住。 「好刀法。」那女子乘着此時,手中提着雷映雪已脫離了雷鳴的刀圈:「啞奴,我先把你的老婆帶走了,我們老地方見。」她的身形移動極快,雖然手上提了一個人,動作仍然十分利落,一面說話,人已在幾丈之外,雷鳴此時才發覺該處有兩匹馬,女子縱身上了其中一匹馬,策馬飛馳。 雷鳴和白乘風見狀大驚,都想策馬催前,只見那一直默不作聲的黑衣男子此時身影移動,「叮叮」兩聲,他的手中多了一條長鞭,鞭子的前方有兩個金鈴,發出了清脆的聲音,鞭子直揮出去,擊向雷鳴的面龐,雷鳴不得不舞刀抵擋,怎料那鞭子飛到面前,突然下沉,只聽見「啪」的一聲,鞭頭的金鈴擊在雷鳴的馬頭上,那馬一聲悲嗚,倒了下去。長鞭此時已改變了方向,鞭頭的金鈴直飛白乘風所騎的馬頭,白乘風早有準備,那肯讓對方的鞭擊中自己的馬,他使出了剛才雷鳴所用的一招「排山壓卵」,護住了馬頭,怎料,這鞭頭竟又在此時改變方向,擊向他所騎的馬腿,那馬被金鈴擊中,痛極人立起來,幾乎把白乘風拋了下馬,便在此時,那黑衣男子已如鬼魅般身子向後滑動,瞬間已到了白衣女子繫馬之處,只見他飛身上馬,拍了一下馬頭,那馬即時急馳離開。 雷鳴和白乘風的馬一死一傷,都不能動,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對方離去。 在後的孫玉兒見女兒被擄,心中大急,催馬上前,只是,她離那人太遠,欲追無從。 雷鳴見妻子還想再追,連忙叫道:「玉妹,你先回來。」孫玉兒一向對丈夫言聽計從,聽到丈夫呼叫,雖然不願,卻也只好停馬。 「鳴哥,映雪她、她......」孫玉兒心中焦急,兩夫婦只有這一個寶貝女兒,現在被人擄去,又怎能不急? 「師傅,不如我去追他們。」白乘風說。他一早已把小師妹當成是未過門的妻子,聽見那女人說要讓雷映雪當黑衣男人的小老婆,心中如何不急。 其他的鏢師和趟子手都議論紛紛,各人的目光都注視着他,看他如何決定。 雷鳴心中其實何嘗不急,只是,他江湖經驗豐富,心知此時自己必須保持鎮靜。 「我們做鏢局的,信譽第一,客人托運的東西,現在還在這裏,怎知對方不是為此而來,何況我們現在離目的地已不遠,先把貨交了,再作打算。」 「但映雪......」孫玉兒焦急道。 「這兩個人是有備而來,絕不簡單,他們現在未說明目的何在,必然會再來找我們提出要求,到時我們再想辦法,總比現在大海撈針,胡亂到處找人好得多。」雷鳴說。 「但是,師傅,那女的說要把師妹給那男的做老婆呢。」白乘風道,他內心如焚。 「這對男女不是普通的淫賊,如果有求於我們,也不會亂來,雪兒暫時應該沒有什麼危險的。」雷鳴說。 眾人想想,也的確如此,對於雷鳴的冷靜自然更加佩服。 雷鳴提刀把那斷了腳的馬一刀了斷,心中忐忑,雖然,他表面上保持鎮靜,內心卻並不平靜。 這一男一女,來歷不明,自己對江湖上的出名人物,最小認識八八九九,但在印象中沒有任何人和這兩個人相似,而看這兩人年紀輕輕,武功卻相當高,那女郎所走的步法相當奇特,而另外那個黑衣男子的武功,顯然更不可小看,只不過用一條鞭子,加上前方的金鈴,就可把一隻馬擊斃,此份功力他自問就做不到。 吩咐其他趟子手把馬埋掉以後,雷鳴上了女兒的馬,白乘風則上了馬車,一行人繼續前行,各人都是各懷心事。 雷鳴和妻子走在前方,孫玉兒心中掛念女儿想了又想,眼眶又紅了:「這孩子從未受過苦,現在落在這兩人手裏,只不知要吃什麼苦頭?」 「小孩沒受過苦也成不了大器,讓她知道江湖風險,也有好處。」雷鳴安慰道,內心其實同樣痛楚。最沒趣是自出道以來,從未試過如此失威,如果這一件事出了什麼差錯,只怕以後成了江湖上的笑柄。 一行人默默前行,雷鳴一路上吩咐眾人小心戒備,擔心再會出什麼事,只是,之後一路倒十分平安,不多久已經到了開封城門,守門士兵見了「虎威鏢局」之大旗,也未詳加細查問,便讓各人入城。 開封此時是梁朝之首都,稱為汴京,眾人入得城來,但見行人處處,商業繁茂,非常熱鬧。眾人來到了城中,都被城中之繁華景像吸引,只見在大街一角,有一座高樓,門前一枝大旗桿,上掛一枝寫着「第一樓」三個大字的大旗,正是開封最著名的飽子店,這開封的湯包,被稱為天下第一美食,飽子皮薄而餡多,最特別的是其中更有熱湯,放在口中一咬,熱湯先入口,然後再吃到肉餡,味道極鮮。 孫玉兒看見「第一樓」三個字,眼淚已經再忍不住,流了下來。雷鳴見到夫人流淚,也不禁神傷,說:「你且莫哭,我們現在去交了貨物,便去找映雪的下落,好嗎?」 孫玉兒點了點頭,眼淚仍是忍不住,白乘風在旁見了,也不覺眼紅了,只擔心小師妹被人抓去了做老婆。 雷鳴送鏢到汴京已經不知多少次,對這城市自是極熟悉,只是,今趟所送的地址,名為和合巷,卻是從來沒有聽過,當下向途人打聽,奇怪的是沒有一個人知道和合巷之所在。 各人沿途打聽,一路都問不出頭緒,只見太陽已到了正中,各人又渴又餓,雷鳴說:「先找個地方吃飯。」 各人見到在路旁有一間客店,名為「祥和棧」,於是上前投宿。店小二見來了一大幫人,自然喜出望外,店子的老闆也出來迎客,老闆是一個中年男子,身子乾瘦,有一副猴臉,眼睛骨嘟嘟在轉,十分精明,上來向雷鳴作了個揖,說:「小人梁二,虎威鏢局的大名,可說是無處不曉。」 雷鳴還了一禮,問道:「老闆可知這和合巷到底在何方?」 老闆露出了驚訝的面容,說:「你為什麼想到這和合巷?」 雷鳴道:「那是客人交代帶貨的地點。」 梁二說道:「你的客人倒也奇怪,還用這一個地名,那地方早就不叫和合巷,改名快二十多年了,那是前朝時用的名字。」 雷鳴聽了,和眾人對望一眼,都只覺此事十分奇怪。 梁二看出了眾人的表情,說道:「先父當年曾在該處開店,那時,店子的名字就叫和合,所以,小人才知道這一個地方,只是......」他欲言又止。 「只是什麼了?」孫玉兒問道。 「只是那地方現在不應該再有人居住,所以,我不明白你的貨到底送給誰人?」梁二答道。 這一說,雷鳴和眾人都吃了一驚,如果那是無人居住的地方,客人為什麼又要送貨到那裏呢? 「為什麼你說那裏無人居住呢?」雷鳴問道。 「二十年前,那裏發生了一場大火,燒死了很多人,自此之後,那地方便變成了一個亂葬崗,直到現在,還是一個墳場。」梁二說。 白乘風說:「真是邪門,付那麼多錢,叫我們把貨物送到一個死人住的墳場,那是什麼意思呢?」 鏢師趙木勝插口道:「那幾個人登門之時,我便已經覺得邪門,只是不敢說出來。」各人都在議論紛紛。 「師父,我們應該怎麼辦?」白乘風問道,各人的目光也集中到雷鳴的身上。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做我們這一行,收了人家的錢,就算是下地獄也只好走一趟。」 雷鳴豪氣地說,他望向梁二,說:「如何可到該處,還請老闆指點一下。」 「雷老爺是真英雄。」梁二說道:「如果你不嫌棄,小的就帶你們走一轉如何?」 「那就謝了。」雷鳴說。他轉向眾人:「先吃飯,然後,再去該處。」然後對孫玉兒說:「你和乘風等會就留在店內,不必跟我們一道。」 「那怎麼成?」孫玉兒說。 「不要爭辯。」雷鳴說:「那兩個人可能知道我們已到此地,會找上門來,你在這裏看看有沒有什麼消息。」 孫玉兒和白乘風一聽,也是道理,就不再爭論了。 眾人吃過午飯,精神一振,雷鳴向梁二打個招呼,說:「這就出發吧。」 梁二帶了眾人出門,雷鳴向白乘風吩咐道:「你和師母留在這裏,如果雪兒有什麼消息,你們不要自行前去,務必等我回來,知道嗎?」 白乘風點了點頭,孫玉兒想起了女兒,眼眶又紅了。 梁二領着眾人,眾人也不騎馬,只有兩個趟子手坐在馬車上驅車,其他各人就在兩旁伴車而行。雷鳴眉頭緊鎖,只覺此事十分古怪,其中似乎有什麼玄機在內。 一眾人等在梁二帶領之下,向城西而行。這開封城當時在黃河邊上,城內河道貫通船隻來來往往,好不熱鬧。雷鳴想到如果女兒看到此等情景,一定十分開心,一想及此,未免鬱鬱不樂。 各人向前行走,走了有半個時辰,人煙漸少,雷鳴想不到這熱鬧的京城,竟也有如此荒涼之處。此時,所走之路越來越窄,兩邊均是差不多半人高的草,馬車幾乎也過不了。 「此處本來十分繁華,過去都是各種各樣的店子,只是,當年一場大火,一切都燒光了。」梁二說道。 「即使是大火,過後也應有人在此重建呀?」其中一個趟子手問道。 梁二搔了搔頭,說:「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我也不大了了,不過,聽說那次大火,死人無數,而聽說此處後來經常有鬼魅出現,所以,人都離開了。」 各人聽了,雖在白天之中,竟然都有點心寒之感。雷鳴更擔心此處是在草叢之中,如果有人要奪鏢的話,正是伏擊的好地方。 「大家不要分散,這裏容易中伏。」雷鳴拔出了大刀,向各人吩咐,他自己跳上了馬車,站在車轅上四處張望,但見前面不遠處,出現了一片的墳場,四周一片悄靜,不見有什麼異象。 頃刻,各人便已來到了墳場邊,眼前一個一個的墳堆,足有二、三百個,佔地廣闊,這些墳的排列並無規則,似乎下葬時是隨意亂挖。 梁二看出了雷鳴的想法,說:「這裏其實是一個亂葬崗,只有極窮的人,才會把家人拿到此處下葬。」 「然則,和合巷到底在那?」雷鳴問道。 梁二苦笑道:「雷爺,這一點我就真的幫不了你的忙,看眼前情景,誰能認出以前的和合巷在那呢?」 趙木勝一向脾氣爆燥,嚷道:「那你帶我們來此,和不帶有什麼分別,真是混帳!」 梁二嚇得面色煞白:「是爺們堅持要到此處,我才會帶你們來的呀。」 雷鳴連忙說:「梁老闆是幫忙,我在這廂先謝了。」 梁二這才稍定下心,說:「還是雷爺明道理。」 雷鳴吩咐把馬車駕出了草叢,停在那堆亂墳邊,他取出了那份委托送鏢的文件,對梁二說:「這裏所說的地址是和合巷內一號,收貨人叫做司空渺渺,你有什麼印像嗎?」 梁二搖了搖頭:「實不瞞爺的,我不到此地已久,至於司空渺渺,更是聞所未聞,不過,這個人叫做渺渺,是不是渺無此人之意。」 雷鳴和眾人對望,這倒也不是沒有可能,只是,那幾個人花這麼大的一筆錢,叫他們送鏢到此給一個不存在的人,這玩笑似乎開得太大了吧? 趙木勝此時說道:「雷大哥,你看這事怎麼辦?」 雷鳴皺起了眉,他心中也不知到底應怎樣辦,做這一行以來,從沒有遇過這樣的怪事。 「不如把那鏢拿出來,看看裏面是什麼?」此時有人插口道。雷鳴一看,說這話者,是另一個鏢師蓋世鋒,這蓋世鋒武功不俗,人生得身材肥胖,十分精靈,腦筋靈活,雷鳴對他一向十分信任。 雷鳴說:「你瘋啦?這是我們鏢行的大忌,客人委托送的鏢,怎可以亂看?」 梁二此時插口道:「我依稀記得,我家門口那時有一個大石牌坊,不如看看這裏有沒有這樣的地方吧。」 他這一說,趙木勝又開口罵娘:「你這小子真豈有此理,你早一點說,我們便省事多了。」他的手指向前方一指,各人順逅的手指方向看去,果然,在數十丈之遙處,有一條大石柱,看來倒似是牌坊倒塌後剩下的柱子。 雷鳴精神一振,說:「好,走過去看看。」 只是,這一帶是一個接一個的亂墳,馬車是不能走過去的了。雷鳴吩咐道:「把車上的東西拿下來,抬這東西過去。」 梁二見狀,說:「雷爺,這個地方我可不敢走過去,我先回去好了。」 雷鳴不想強人所難,說:「那等我們回去後再謝謝梁老闆了。」 此時,趙木勝和蓋世鋒兩人指揮趟子手把放在馬車篷內的東西卸了下來,是一個大鐵箱子,外面加了大鎖,兩邊有挽手,十分沉重。各人用繩子把箱子綑好,拿來了兩條擔挑,四個人分兩面把鐵箱抬起。 「這裏面是什麼鬼東西,重得很,不會是個死人吧?」趙木勝說。 這話一出,所有人心中都打了個突,這箱東西收貨的地方是一個墳場,如果裏面裝一個死人的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雷鳴說:「別胡說了,我們在路上已走了四天,如果是死屍的話,人早給臭死了。」各人一想,也有道理,這才稍為安心。 一眾人等在墳場堆之中穿梭,雖說是在白天,也難免有點心寒之感,似乎有一些什麼不祥不感。 那一條石柱看似很近,只是,在墳堆中左穿右插,走起來卻很花時間,走了半個時辰,才到了石柱旁,果然,是一個已倒塌的牌坊所留下的石柱,令各人覺得奇怪的就是,在這石柱之後,竟然再無墳堆,只是一片空地,也不見太多雜草,倒似乎是有人在此整理過一樣。 雷鳴吩咐各人停了下來,他四處觀看,並沒有什麼住宅之類,只是在前面不遠處,有一個大墳。 雷鳴說:「你們在此稍候,我上前去看看。」一個人走上前去,只見墓前有一個大碑,碑上只有六個大字:「司空渺渺之墓。」 對了,正是此處,雷鳴向各人揮手,各人便抬迥氰F箱子走了過來,看見那墓碑,都面面相覷。 「想不到這鏢是送給一個死人。」蓋世鋒說。 「管他呢?反正鏢送到了,我們事也完了。」趙木勝說。 蓋世鋒卻說:「可是,這鏢找誰人簽收呢?就怕那貨主不認。」 這的確是一個大難題,各人的眼光又望向雷鳴,雷鳴沉吟了一下,說:「找些紙和墨來,把碑上的字拓下,那就無人可說了吧。」 只是,在這荒郊之中,那裏可以找到墨和紙呢?總不成又回到城中去吧? 那蓋世鋒一向做人十分精明,他走到了墳前再看了看,又走回來把那鐵箱看了看,說:「奇怪。」 「奇怪什麼呢?」雷鳴問道。 「你看,這個箱子,和其它的鐵箱不同,下面有四隻腳。」他說。 各人一看,果然如此,但是,那也不是什麼怪事呀。 「你們細看這四隻腳,是屬於四種不同的動物的,這一隻,是龍腳,這一隻,是鳳腳,這一隻是虎腳,這一隻是猿腳。」 各人按他所指,細看那四隻箱腳,也的確如此。但是,這只能說這箱子設計得精巧,也說不上什麼奇怪呀。 「你們再來這裏看看。」蓋世鋒領着眾人來到了墳墓那塊大碑前,他指了指地下,各人都不覺嘖嘖稱奇,只見在那碑前的地下,四角也有四個腳印印在地面上,正是箱子上的動物腳印。這些腳印的大小和距離正好和箱子合,而且,腳印的深度也和箱腳一樣。 「我看,箱子應放在這些腳印上。」蓋世鋒說。 眾人的眼睛望向了雷鳴,雷鳴說:「我看老蓋的說話有道理,那就把箱子放上去吧。」 也不等他再吩咐。各人便已經把箱子抬過來,按照那腳印的位置,把那箱子放了下去,只見箱子上的和地面上的腳印合在一起,天衣無縫,箱子平平地放在碑前。 此時,只見箱子所在之處,竟然開始下沉,隨之而來是一陣「軋軋」之聲,那大墓碑也開始向旁移開,一聲沉重的「隆」聲之後,墓碑移開處出現了一個大洞,有一條樓梯向下傾斜,似乎深入那墓穴之中一樣。 各人見狀都十分錯愕,這大鐵箱就像是一條鎖匙,打開這個古墓的秘密。由於這一件事發生得太突然了,所有的人都望着雷鳴,看他怎樣處置。 雷鳴走到了洞口,向裏面張望,除了最初幾級樓梯以外,下面就看不清楚了,似乎樓梯通向地底一樣。 雷鳴開口道:「在下是虎威鏢局的雷鳴,奉命押鏢到此,還請司空渺渺先生出來見面。」 聲音隆隆,聽到的只有回音,「見面、見面。」卻不見有人回應。 雷鳴再叫道:「司空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們就進來了。」說完以後,轉過頭來,說:「準備火把,我們到墓裏去看看。」 趙木勝接口道:「走進墳墓去,似乎不太吉利呢。」 雷鳴說:「誰想去就進去,不願去的可以留在這裏。」 這麼一說,沒有人再發話了,幾個趟子手已經找來了一些樹枝,紮成一綑,拿出火石燃點起來,雷鳴卒先拿起了火把,走入了墓中,其他的人此時好奇心起,何況人多勢眾,所以都跟在後面,進入墓中,下去的石樓梯很窄,僅容一人前行,各人心情緊張,不知將會發生什麼事,手中都握住了武器,以便應付突發事件。走了大約二十來級,耳中聽到了流水之聲,再走幾步,便到了一塊平地,在火光之下,可以看見,這是一個大廳,在廳的旁邊,竟有一條小河一樣的流水,在流水中央,有一個吊架,架上放宓谋闶莿偛诺哪莻箱子,箱底之下,竟然有水流出,流入下面的小河之中,箱子之中所載的原來是水?實在不可思議。 各人望向廳的前方,但見這大廳之內,什麼也沒有,只有中央處有一堵門,緊緊地閉上。雷鳴又朗聲道:「司空先生,我們已送鏢至此,未知可否出來見面?」仍然是只有回音,沒有人回應。 就在此時,他聽到了一陣「軋軋」之聲由身後傳來,各人回望,只見木架上的鐵箱正在向上升,雷鳴大叫一聲:「不好,快回上面去。」話未說完,鐵箱已經飛快地升起,只聽到「蓬」的一聲,墓穴的大門已經關上。 雷鳴快步走上墓的入口,見封口的是一塊大石,用手去推,卻那裏推得動,原來,這墓的機括設計十分奇巧,那鐵箱有如鑰匙,內裝重物,壓下來時,便把墓門打開,但那鐵箱內所裝的是液體,壓下那架子以後,架上不知有什麼機括,把鐵箱打開,裏面的水便流了出來,當箱子水漸流空以後,重量壓不住那機括,就又往上升,把墓門關閉了。 各人被困墓中,不覺大驚,說:「現在怎麼辦?」 雷鳴想了想,說:「既來之,則安之,先看看這個墓中有什麼秘密吧。」 趙木勝破口大罵道:「這一幫人叫我們來是不安好心,存心把我們困在這裏,不知有什麼陰謀。」 各人聽他如此說,心中都有一種不祥之兆。雷鳴強作鎮靜,說:「人家佈了一個局,引我們入縠,我們更要鎮靜。」 他手舉火把,來到了那緊閉的門處,用手去推,發覺門十分結實,無法打開,眾人在這大廳之中,一時一籌莫展,不知如何是好。 雷鳴抬頭,看見那門的上方,有三個大字,上面寫着「地獄門」,心中一凜,眾人此時也看到了這三個字,都不勝驚愕,「地獄門」,難道此處通往地獄? 雷鳴冷笑道:「裝神弄鬼,我任你是地獄門,也要把你砸個稀巴爛!」拿起了手中的虎頭刀,便向門上砸去,只聽見「噹」的一聲巨響,火花迸出,這門竟是精鋼所鑄,十分堅實。 蓋世鋒此時開口道:「雷大哥,你看,這是什麼?」他的手指向上方,在這鋼門旁邊的牆上,有一行字,上書「天堂有路,地獄無門」。 這明明已經有了一堵門,且稱之為「地獄門」,為什麼又說地獄無門呢?各人你眼望我眼,都感到事情充滿了詭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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