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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4-22 10:5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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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畫谜
永樂二年秋天十月,蘇州。
蘇州以園林著名,不同的園林有不间的設計,十分精緻,不過這間在大同巷的慈園,論設計其實十分普通,但是在當地卻颇有名氣。
這一天,在園中的後花園,傅來了一陣陣的叱喝之聲,一個中年男人,正在指導着一個少年練劍。
那個中年男人,大約四十五,六歲,身材瘦削,面長,眼中有神,面上留有一綹長須,神態飄逸,手中拿着一把木劍,正在一招一式的作示範,那個少年正依着中年男子的指示,一招一式地在舞動手中的長劍,倒也似模似樣,中年男人一看到他的招式不對,便大聲叱喝,要求十分嚴格,少年看來練得吃力,卻不敢有絲毫怠慢,勉力而為。
道個中年男子,便是慈園的主人,叫做陳一平,有個綽號,名“奪命蛇”,道個綽號自是形容他的劍法靈巧似蛇,劍術髙明,招招奪命,同時也形容他性格陰沉,為人不露形色,同樣的奪命,是一個不好惹的對手。
那個舞劍少年,是他的獨生子陳東陽,今年十四歲,自少便由父親教授劍法和武功。
這兩父子練劍正練得入神,卻有一個老僕在這時匆匆地走了進來,一路走,一路叫:"老爺,不好了,出事了。"
陳一平見是大院的管家陳三,便喝道:.“什麼事,大驚小怪的叫嚷,也不怕失禮。”
陳三被陳一平一喝,停了下來,說;“老爺,大門外面有人捣亂呢,你出去看一下好了。”
陳一平“哼”了一聲,帶着兒子跟在陳三的後面,由後院中穿堂而過,來到了大門外,他一面走,一面心中嘀咕,哪一個人竟然夠膽到慈園來搞事,真的是不要命了。他有這一種想法,有他的道理,不要說在蘇州,在天子眼中,這慈園也有一點名堂呢。
這一點的名堂,來自陳一平的父親陳震。
這陳震本來是蘇州人,練得一身好武功,當年他是太祖皇帝身邊的一個近身衛士,武藝高強,朱元璋打天下,和陳友諒在鄱陽湖上決戰,身陷險境、被困淺灘,眼看就要成為階下囚,部將韓成假扮朱元璋投河,朱元璋卻在陳震等護衛下,苦戰求突圍,幸而常遇春帶兵來救,才得以脫離險境,只是在這次突圍中,陳震卻受了重傷,一條腿被砍去,成了殘廢,只能退隱回鄉。
朱元璋奪得天下之後,大賞功臣,記起了這個衛士,把他找來,為他在家鄉建了這一個大宅,又賞了他無數金銀,這陳震也就成了城中的名人之一。
說來也是天意,如果陳震當年不是因此少了一隻腳,繼續和太祖打天下的話,後來可能會當上大官,不過,隨之而來的便可能是滿門抄斬了,只因朱元璋得天下後開始大殺功臣,所有有功之人,幾乎都成了冤鬼,但這陳震因為斷了腳,又不是做官,所以,皇帝對他倒沒有為難,反而禮遇有加,不時加以賞賜以示不忘當年之功臣。
陳震受寵若驚,做人更加小心翼翼,而且,告誡子孫,切不可為官,而他為了表現出一副老實的樣子,所以,實行開館授徒,教人武藝作為消遣。
陳震只有一個兒子,便是現在的屋主陳一平,這陳一平自小不是讀書的材料,只愛舞刀弄劍,卻頗有學武之天份,這一點,正合其父之意,陳震對他加以悉心栽培,竟然被他在江湖上弄出了一點名氣,得了一個“奪命蛇”之稱號,自父親去世以後,也就繼承父業,仍以教人武藝維生,由於其父的關係,官府中人,也對他讓三分。
陳一平對武功倒是十分着迷,尤其是對家傳的“滅魂劍法”,更有心得,不過,他雖然是個武痴,實際的江湖經驗卻不多,原因其實亦不難明白,只因他一直靠的是父蔭,而且,家中有財有勢,任誰都給他一些面子,他亦甚少在江湖上走動,其實也算不上是江湖中人,所以,對有人會到這裡來搞事,他自然覺得十分奇怪。
陳一平跟在陳三的後面,一走出門口,便發覺有些不對勁,一看大門旁的圍牆,忍不住“呀”的一聲叫了出來,什麼人這麼大的膽,竟到這裡來撒野。
在灰色的圍牆上,不知什麼時候竟然給人畫上了一幅大畫,這幅畫足有一個半人髙,闊約五呎,畫中有一男一女和真人大小,栩栩如生,畫中兩人大約都是十六,七左右年紀,畫的背景是一個花園,中央的假山旁放了一張香案,二人均手中持香,似乎正在向天禱告一般。
陳一平小心地看了看這一幅畫,心中更是暗暗吃驚,坦白說這一幅畫畫得好與不好,他並不懂欣賞,但是,畫畫之人肯定是一個武術高手,只因這一幅畫並不是用筆畫上去的,畫中的綫條卻是陷入了墻上,有半寸之深,這本來也不奇怪,因為,用利器也可以做成這樣的效果,但是,道些綫條有粗有幼筆畫分明,看起來倒似乎是用手指在牆上畫出,當然,圍牆不過是堵塗了灰的磚墻,但里,用手指在上面盡出如此多的深痕,這一個人內功之驚人,也就不用說了,陳一平自小在父親指導之下,練的是嵩山的少陽內功,但自問就沒有這一個本事。
他細心地看這一幅畫,如果只看盡面的內容,無非是一男一女在訂盟,若是用普通毛筆畫,也許不過是一些文人雅士在此塗鴉罷了,但是,對方是用內功刻在牆上时話,那所反映的意義又不同了,陳一平雖然對江湖事一向不大了了,卻絕對明白,對方到他的家門來露一手,其中肯定有一些什麼含義,只是,如果只看這一幅畫的話,又似乎沒有什麼惡意,何況自己也沒有什麽仇家。
“ 爹,是什麽人畫這樣的一幅畫呢?” 陳東陽問道。
陳一平正不知怎樣回答,這事已經驚動了家人,他的妻子柳如玉也已經由屋內走出來了。
“平哥,出了什麼事了?”她一邊問,一邊向陳一平走了過來。
柳如玉比陳一平小三歲,今年四十二歲,雖然已經是人到中年了,樣子看起來卻不過似是三十來歲,生得極其嬌俏,面上似乎經常帶着笑,是一個典型的美人,因而得了一個 “玉面芙蓉” 的外號。她是杭州有名的拳師 “通臂猴” 柳子聰的獨生女兒,由於陳家有名,柳子聰找了媒人來向陳家說媒,陳震見對方門當戶對,又是地方上的名人,武術世家,所以一口答應了。
陳一平最初只是聽從父命娶妻,到成親之日,見到妻子原來是個大美人,不覺又驚又喜,加上柳如玉善解人意,陳一平對她自然痛惜有加,兩夫婦一向感情極好,兩人成親已二十年,從來也沒有吵過架,親友都說兩人是模範夫妻。
“不知是誰人在這裡胡亂塗鴉,令人啼笑皆非。”陳一平答道。,
柳如玉來到了丈夫身邊,看到了牆上的那一幅畫,在這一瞬,她的面色竟然大變,身子也晃了一晃,似乎受了什麼驚嚇。
“玉妹,你怎樣了?是不是看出了什麼不對?”陳一平見妻子如此,也不覺吃了一驚:“你認識畫畫之人嗎?”
“不,不是。”柳如玉心神不定地說:“這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剛剛發現。” 陳一平說,看見妻子樣子,似乎知道這一些畫的來歷。
柳如玉沉吟了一下,說:“叫人把畫塗去了吧?”
“是不是也到衙門去備個案?”陳一平問。
“如果只是看這一些畫,不似有什麼惡意,也不用驚動衙門了吧。”柳如玉說。
陳一平一向對妻子之話言聽計從,於是吩咐傭人找來泥水匠,把那幅畫用泥水封掉,對此事也不大為意,繼續回去授徒了。
一宿無話,第二天早上陳一平剛和兒子到了後花圜開始練功,那管家陳三又匆匆的走了進來:“老爺,又有人畫了一幅畫,真是太過份了。”
陳一平的心中有一種不祥之兆,帶着兒子又來到了前門,果然,牆上又有了一幅和昨日大小一樣的畫,但是,今天的內容卻和昨天的不同了。
在這畫中,仍然是昨天的一男一女,不過,今次所畫,兩個人卻在房中床上,那女的上身赤裸,露出了一雙乳,面上含羞答答,神態甚是誘人,那男的面上帶笑,一隻手正伸向那女人的乳房,這一幅畫,同樣是用手指刻在牆上,筆法和昨日一模一樣,顯然是同一個人所為。
只是,這一幅畫所畫的是男女床上的情事,屬於所謂春畫,竟然就刻在這慈園的牆上,顯然有向宅中主人示威之意。
陳一平怒道:“這還有皇法嗎?”
柳如玉這時也聞訊出來了,一看牆上那畫,不由得粉面緋紅。
“報官去。” 陳一平恨恨地說。
“平哥,此事不宜張揚,如果報了官,這畫便要暫時保留,成何體統?” 柳如玉說:“ 何況這事傳了出去,不怕人家笑話嗎?”
柳如玉如此一說,陳一平人也冷靜了,的確如此,道樣不雅的畫保留在門口未免下流,何況,一而再,再而三被人畫了畫在牆上也不知道,陳家作為武林中人,面子也不知往哪裡掛,心中好生感激妻子的細心。
“那現在應怎樣辦?”陳一平望向妻子。
“先把畫給塗去,我們從長計議。”
陳一平吩咐陳三叫人把畫塗去,並叮囑不可洩密,便和柳如玉返回屋內,兩人在大廳上坐定。
“玉妹,你看這一件事應如何處置?” 陳一平問道:“我看對方是有意尋事,不知還會發生什麼事。“
”平哥,我看這一件事不是如此簡單,我曾聽我爹爹說過,當年我們家鄉浙東有一個淫賊叫 “神筆” 龍非,在犯案之前,喜歡在人家門外先畫春畫,然後再來行事,據說這龍非武功極高,官府也好,武林中人也好,多次設計將他捉拿,最後卻仍被他逃脫,只不知現在作畫者是否此人?”
陳一平心中一凜,他倒沒聽父親說過有這樣的一個人物,但是,他本來就不是江湖中人,對江湖中事不大清楚,居於蘇州以後,也甚少涉足江湖事,對此不清楚並不出奇,不過,妻子既然聽外父說過此人,當然不會有假,如此說來,這一個淫賊倒是看上了自己的家了。
這一下可就令他有些心驚了。 因為,他的家中,並沒有其他的女眷,就只有妻子柳如玉,然則,這一個淫賊所看中的豈不是自己的妻子?
不過,真是如此,也不出奇,因為,妻子一向是一個遠近知名的美人,雖然現在年紀大了,但是,仍然有誘人之魅力。
“那麼,他是衝着你而來了?” 陳一平說道。
柳如玉面上一紅,嗔道:“我還有這樣的吸引力嗎?”
陳一平在她的面上捏了一下,說:“你是美人,當然有吸引力了。”
柳如玉“啐” 了他一口,說:“那你把我獻給他好了。” 陳一平 “嘻、嘻 ”笑道:“我可捨不得呢。”
“好了,平哥,先不要開玩笑,你看這一件事到底應怎樣做?”
陳一平雖然說是一家之主,其實,一向都是對老婆言聽計從,他說:“你的意見如何呢?”
“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柳如玉說:“我們陳家在這裡多少有點名氣,對方卻公然挑戰,有這樣的膽子,自然不是普通的鼠輩,多少有點本事。”陳一平點了點頭,妻子所言的確甚有道理。
“這一件事,我們要作一點準備,由今天晚上開始,我們叫徒弟們分成兩班,輪流守夜,另外一方面,也要找一些幫手,在這裡等他好了。”
“好主意,只是,找誰來常忙呢?” 陳一平問道。
“我看你義兄 ”座山虎“ 方勇是一個,還有韓山寺的空名大師、凌師弟、張師弟,我們六個人,加上一班徒弟,基本上應該沒有對付不了的髙手了吧?”柳如玉說。
聽見妻子這麼一說,陳一平的心中便有底了,的確,以自己兩夫婦加上妻子所說的四位髙手,遺有,什麼可怕呢?
他馬上吩咐傭人備了快馬.修書之後,吩咐得力的傭人分頭,送信。
之後,又把眾徒弟叫來,吩咐他們編成兩班,每班分成四組,兩組在戶外巡邏,兩組則在園內巡査, 他知道徒弟的功夫都不算很高,所以特別矚咐,今天晚上如發現有可疑之處,便應打鑼求援,切不可私自動手,以免發生危險,一切等明曰援手到來再說。
一切吩咐妥當,陳一平也就定下心來,他對自己的武功也頗有信心,“奪命蛇 ”這一個名堂可不是浪得虛名,就算那“神筆” 龍非來了,也要讓他見識一下自己的厲害。
這一天晚上,徒弟們開始巡夜,兩夫婦分頭到處察看,到了差不多午夜,才上床就寢。
為了小心起見,兩夫婦也不脫去身上的緊身衣,同時,把劍,放到了枕頭下,以便一有什麼事便起床。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兩個人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突然之間,聰見了有鑼聲響起,兩夫婦间時躍起,拿了武器衝出房外,卻原來,已經天亮了,而鑼聲來自前花園。
兩夫婦一起走到了前花園,所有的徒弟也已經到來了,人人手上也都拿着武器,正看着在花園牆上的一幅畫。
道畫上畫的仍然有以前兩幅畫所見的一男一女。 但是,今次的畫中卻多了了一個老者在中間,似乎正在吩咐兩人什麼事一樣。
盡仍然是用同樣的方法畫上去,畫得同樣的精細。
陳一平心中震怒:“是哪一個先發現的?” 他問。
“是我們,師父。” 說話的是他的四弟子狄家成和五弟子翁鋒,他們兩個人是一組的,負责前院一帶下半夜的巡邏。
“我們半個時辰前巡過這裡,仍然什麼也沒有。” 狄家成誠惶誠恐地說。
陳一平“哼” 了一聲,昨天晩上,加強了巡邏,對方反而走入了屋內,畫上了道一幅畫,顯然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內,而由他從容行事看來,這一個人的武功也的確不可小覷。
他冷冷地望了各弟子一眼,說:” 算了,都回去睡一覺,今晚再說吧。“
各弟子均灰頭土臉離去。柳如玉用手牽住了陳一平的手,說:“平哥,不要生氣, 兵來將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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