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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开新坑,师无极《寒山雪剑》(台湾狮鹭版)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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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7-21 22:34:38 此帖为手机版发布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Swordman790106 于 2024-7-28 22:33 编辑

        师无极,真名刘天亮,2000年左右敖飞扬主办的《香港小说网》作家之一,理科生,武侠创作《僧王》曾获香港武侠世界杂志第二届武侠小说比赛第二名。《寒山雪剑》则为作者首部作品。
       这是一部有关禅 ,剑与诗的武侠小说。
以禅为宗,因为禅是通悟人性和物理的世间法。
以剑为境,因为剑是武道的仲裁者,武林上不可或缺的部分。
以诗为佐,因为诗是作者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情感,不一定细腻古雅,不一定画意绵情,可以是描写英雄的悲歌,绘述圣人的智哲,也可以是一首狂武的诗赋。
(和网络版主要区别回目分章不同还有结尾做了修改,还有就是一些文字做了修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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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21 23:18:49 | 显示全部楼层
师无极《寒山雪剑》

  主要人物介绍:
正道八大剑派:
  拾得大师 :佛门得道高僧,孤儿一名,因其师丰干于林山之间拾得,故有是名。有大智慧,大慈悲,大愿力,乃正道八大剑派之首“寒山”当今住持,以《最上禅宗道》和《三十二禅天剑》震慑魔道。
  丰干禅师 :拾得大师的师父,寒山剑派始祖,禅定湛然若神。一柄“雪玉剑”为天下神兵之一。
  寒山子神僧:拾得大师的师兄。由诗入禅,由禅入剑,游戏人间,不问世事,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套《雪意禅诗剑》出神入化。“雪玉剑”为天下神兵之一。
  七 觉  :拾得首徒,“寒山”第三代弟子,端凝持重,佛性显然。常对人生存于天地之间的奥义产生疑惑,是本书的第一男主角。
  十 劫  :寒山剑派的另一位后起之秀,好武成痴,与生俱来便具魔性。
  传灯四僧 :精通梵汉两文,因而悟出《传灯剑阵》。
  一道生  :“辟邪观”观主,与拾得一佛一道,同为八派翘楚,所习《清静无为藏》与《小有清虚剑经》,为道家秘典。
  薄 玄  :“五岳剑派”掌门,背上五剑各具意形,与《五岳剑势》配合得天衣无缝。曾一度败于冷寂然手下而心灰意冷
  乐 阙  :偏处极北“长歌古池”,先天下之忧,精研古乐,一曲《燕赵悲秋韵》感人肺腑。
  严剑师太 :冷峻肃穆,女中豪杰,一把“七尺忘情”,一套《忘情七式》,曾替所执所掌的“忘情剑派”立下不少丰功伟绩。
  东园伉俪 :世居江南胜地“紫竹林”,与竹为伴,夫妇俩心意相通,联剑施展的《竹影剑法》,在寒山之战上大显神威。
  诸葛渊  :四川剑阁“在水亭园”主人,蜀汉诸葛之后,家传绝艺《三分天下势》与《八阵吞吴图》名震江湖。
  解万兵  :粗爽豪迈。“铸剑世家”的家主。《练铁剑法》灼热袭人,能摧破敌劲。

魔  门:
  冷寂然  :当今魔门第一人,曾于“血染山林”独战正道八派,后因魔功反噬而一败涂地,权吞大地为尊的意欲终究没有实现。身负《天魔诡变道》,《万物惟剑》与《阴康幻舞》三大绝学。三十年后卷土重来,于寒山一战上被佛门称为“最邪恶的修罗。”
  圜悟宗论 :魔门四邪之一,密宗高僧,寓佛于武。绝学为《即生即灭剑印》和《七级浮图功》。与一椿“仰沩宗”的佛门奇案有关。
  百里惊雪 :魔门四邪之一,“隐剑门”叛徒,弑师杀父,无恶不作,觊觎先祖百里抗儒的上乘典著《归心典藏》,曾被薄玄刺瞎一目,视为深仇。
  服部为皇 :魔门四邪之一,东瀛“鹿岛神剑流”的宗主,三十年前败在中原的“铸剑世家”手上,今番应冷寂然之邀,誓雪前耻,武功绝学为“我若迷离阵”。
  项 诛  :圆胖身形,魔门四邪之末。凶残好色,以“诛天灭地剑法”与“擒龙控鹤功”剑掌双绝,横行江湖。

惜剑楼:
  颂晚亭  :江南“惜剑楼”楼主,睿智莫测,乃一极难惹的对手。一心平息天下干戈。曾居蜀汉险地,剑技有武侯遗风,后将所学融汇贯通,名为《怀抱天下》。座下荆无惧及冷神州为先锋猛将。

天下第一阁:
  楚冤崖  :“天下第一阁”主人,行事阴险,不择手段,深谋远虑,遇神杀神,善于坐山观虎,伺机而动。寒山之战上置身事外,后凭其霸道武功而稳坐江北之地,为颂晚亭夙敌。
  易狂邪  :楚冤崖师兄,乖戾,灭绝,内外武功均臻登峰造极之境。
    病死墓绝 :易狂邪座下四仆,忠心不贰,任劳任怨。

皇族中人:
    虬髯客  :皎皎肃穆,凛凛神威,具龙吟气势,风尘三侠之首。行踪无定,背上的“亦狂亦侠剑”乃武林神兵,一手剑技远近皆宜。
    稷下道陵 :道家高手,相术之道天下无双。曾替秦王李世民观气,一语而定天下。惟一能跟神秘莫测的虬髯客称兄道弟的人物。
  嬴千秋  :脸庞古拙,隐有皇者风范,乃秦始皇第一十五代皇嗣,青铜古剑名曰“破日”。尝认为强秦未灭,国脉犹存,专事刺杀之道,泯灭人性。
   列御寇  :李靖阵中第一猛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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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26 13:48:0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wordman790106 于 2024-7-26 14:13 编辑

 第 一 回  文禅.武禅


  “善知识,我此法门,从一般若,生八万四千智慧。何以故?为世人有八万四千尘劳。若无尘劳,智慧常现,不离自性。悟此法者,即是无念、无忆、无著。不起诳妄,用自真如性,以智慧观照;于一切法,不取不舍。即是见性成佛道。”
  ------《六祖大师法宝坛经  般若品第二》
  佛门讲求顿悟,一悟破迷,破迷而后立,立始成佛。
  然而,知其何以走,成佛之道又是怎样的一条路,恐怕古今天下知之者,独释迦一人矣。


    ※  ※  ※
  辛巳年七月,西藏大雪山上四境萧森,雪势横天。
  大雪山玛哈寺的佛灭天关内,密宗第一高手圜悟宗论面壁跌坐,结印入定。
  寒气,在紧闭的寂静天关里激起数股漩涡,往复回荡。
  静中有动,动中见静,构成一种奇异的景象。
  圜悟宗论对着的壁面高逾三十丈,滑溜奇寒,是一片冰墙。
  冰墙的二十丈高处,正陷着三十七种不同的手印,栩栩如生,赫然真有人曾在那里印上手势。纵观当世的绝代高手,恐怕提气纵身,也跃不到这个高度,而且冰面滑溜异常,要在其上定身立足,简直是欺人之谈。
  更惊人的发现,是那三十七种手印不但是同一人所为,更是同时间留下的,这是后人从印势陷入的深浅中看出。不多一分,不少一分,三十七个印势俱是如此,可见是一个人在功力达至某阶段时印出的,否则不会如此平均。
  那留下手印的人物的修为实在惊天动地。
  甚至可以说,已超越了人天之境。
  圜悟宗论乃密宗高僧,宏扬佛法是功不可没,一十三年前,以绝艺击退了西境来犯的六大武尊、九大杀僧,自此威名满天下。
  其后凭五年光景,翻译了天竺传入的藏密经典。
  近八年间,开始埋首钻研佛灭天关中的三十七种手印。
  迄今,已悟出其中一十四种。但他没有放弃,因为他知道,这三十七种手势是密宗第五祖金刚智留下的,其中蕴含了万千变化,原是不易悟通,而且当他再了悟其余的二十三种,他将是第二个金刚智。
  (注:密宗,以大日如来毗卢遮那佛为祖,传金刚萨埵,成为第二祖,再传龙猛、龙智两位菩萨。到了第五祖的金刚智,才首度踏足中土。那年是唐玄宗开元年间,比《寒山》的年代还要后。《寒山》的年代发生在唐太宗时期,那阵子密宗一脉还是第四祖的龙智菩萨,尚未传予金刚智,还未开枝散叶,没有教徒或弟子,当然亦未发展成红黄花白四教,更不用说有密宗的高僧来华走动了。故事中提及的金刚智,纯粹为点缀之用。)
  是以他更加勇猛精进。
  不过今日,他却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此念刚起,他的气机已感应出有高手接近。
  来者魔气澎湃,是绝顶高手。心中一叹之间,身后活门已被撞了开来,一道沉雄如山的人影已夹着杀气走进了佛灭天关。圜悟宗论立感背门如被利刃穿过,一声佛号后,面壁淡淡道:“施主,你的杀气太大了,恐怕是有损佛门清修之地。”
  来人微微一笑,道:“杀气与否,全在于大师的心境。心动则杀气盛,心不动则杀气敛。”
  圜悟宗论毫不动气,仍是闭目说道:“不错,老衲是心动了。施主请回罢!”
  来人点头道:“不愠不火,是有高僧风范,看来本座没有找错人。”随即咦了一声,来人已是仰起了脸,叹道:“佛门中人果有非凡神通,便是这三十七种手印,本座自问也要五十岁后才能办到如此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圜悟宗论听到这里,终于浑身一震,张开双目,缓缓转过头来。只见来人背负双手伫立当场,因天关门外是一厥圆月,此人是没入一片暗黑之中,瞧不清脸庞容貌,但一身伟岸雄躯是一目了然,再加上凌厉杀势,诡异气象,直有天下第一人的气魄。刹那间,圜悟宗论脑里闪过无数念头,才深吸一口气,道:“施主的来意是……”
  “爽快!”来人长笑一声,道:“本座今番重踏武林,是要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素闻大师绝艺精深,才厚着脸皮邀大师出山,希望大师能助以一臂之力。”
  圜悟宗论愈感此人的不简单,但他长系佛境,智慧圆满,半点不为所动,只道:“以施主的惊世修为,尽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何必定要老衲襄助?”
  来人点头笑道:“问得好!因为本座想惊动四个人。”
  圜悟宗论听得大惑不解时,来人又道:“大师心中疑团,本座会给大师一个圆满解释,只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圜悟宗论双掌合什,肃穆道:“从施主踏入天关的一刻,杀气是无止境扩展,可猜知施主口中的惊天动地大事,必是与武林杀戮有关。毗卢遮那,老衲一生只为修行而来,已无杀生之念,施主纵使费尽唇舌,亦说不动老衲的了,施主还是请回罢!”
  来人忽地默然不语,良久方长叹说道:“佛门五戒,杀、盗、淫、妄、酒。大师既已犯了其中二戒,为何还在自命清高,坚决不肯出山助我?”
  圜悟宗论脸色微变,显是给他说中了心事。来人又道:“大师无疑是一代高僧,但一次犯戒,始终是带罪之身。这世上倘若功能掩过,也没有这么多是是非非了。”
  圜悟宗论摇了摇头,断言道:“老衲扪心自问,没有作过任何坏事。”
  来人忽地仰天叹道:“三年前,禅门‘仰沩宗’沩山大师死于非命……”
  言犹未断,圜悟宗论已是一声长喝,闪电般弹起,一脚支地,一脚侧踢来人面门,快、狠、劲、绝。
  脚踢处更是泛起一股气机,循着弧线凝于足尖,爆向来人。
  来人依旧是昂首仰天,对来招看也不看,甚至是双手负后,完全没有任何出手的意图。
  脚印已至!
  斗然间,一道黑影闪身从天关活门外窜入,绕过来人雄躯,也是一脚蹴出。
  “蓬!”
  两腿相交。
  圜悟宗论应腿弹后、黑影移身退居一旁之际,来人已傲然道:“就凭大师一身修为,恐怕还没资格叫本座出手……”
  圜悟宗论看那道黑影,是个矮小汉子,相貌也是瞧不真切,但适才交手,两股气机一触,此人修为如何,已是心里有数。
  待来人的傲言入耳,圜悟宗论赫然已升起一个可怕想像。
  那来者似乎不用交手,便能探出自己深浅,不像自己要与对手真气一碰,才确知敌人功力,两者相比,是距离太远了,尤其是来人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山岳气势,恐怕真如他自己说的,已有壁上留印的金刚祖的修为。
  更可怕的是,要不是那矮汉突然窜进来,接下自己一脚,自己真还不知天关之外有着这位人物。
  并不是说那矮汉的功力高强,而是那神秘来者一身气机已控制着整个场面,使自己生出错觉,以为闯天关的,便只他一人。
  这么一番推断,来者的修为已达人天之境。
  这时,那神秘来者的右手突然从背后伸了出来,极微妙的一挥,然后徐徐地道:“大师当年格杀沩山禅僧,犯下杀戒,如今坚决不肯认,是犯了妄语,倘若公诸天下,大师的圣名是尽丧的了……要交手么,本座可以给大师一个明白,十招之内,本座绝对能击败大师,路是怎样走,大师恐怕已经清楚了。”
  圜悟宗论一声长叹,就地跪了下来。
  对方前一句大师,后一句大师来数自己罪状,是软硬兼施,况且,那微妙的一挥,是有三种不同的变化,赫然是冰壁上其中三个手印,来人随便一看,随手一挥,已将三种蕴含大智大慧的手势汇通,自己还有何话说。
  此时,一个白影又闪了进来,与那黑衣矮汉分列左右,围抱着那神秘莫测的来者。
  静极之中,圜悟宗论忽然记起三十年前武林一个绝顶高手的名字,颤声道:“阁下莫非便是当年血染山林一战中的……”
  来者哈哈一笑,欣然说道:“大师好记性!本座便是冷寂然,三十年前于血染山林上败在八大剑派手中的冷寂然。”
  魔门第一高手冷寂然,终于重踏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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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26 13:48:4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Swordman790106 于 2024-7-26 14:14 编辑

       ※  ※  ※
  辛巳年十月二十二黄昏,寒山之战前两日


  雪意飒然,气寒江南。
  三个月后,一骑快马急奔,惊碎了姑苏寒山脚下雪道的宁静。
  骑者一身裘衣,粗豪中虬髯满面,铁剑悬腰,是正道八大剑派之一的“铸剑世家”掌门,解万兵。
  赶了七天的路,真气耗去不少,四十许间的解万兵脸上明显带着风霜。
  但,仍掩不住他眼里一丝神采。
  眼前,有一间茶肆。
  解万兵却殊无下马歇息的动作,跑了七日路,换了五匹马,从河北鲁城赶至江南姑苏,一直马不停蹄,刻下既来到寒山山脚,那还有歇脚的道理。
  骏马倏地已掠过那间茶肆,直朝寒山登山之道取去。
  解万兵只感心头一阵不舒服,是掠过茶肆的当儿,有两道利箭般的气机投向己身。
  是两道眼神,解万兵绝对清楚,一个人纯以眼神便有这般洞穿实物的威力,肯定是卓绝高手。
  解万兵的忧虑更深,促马就更紧了。
  当解万兵策马奔过来时,茶肆中大马金刀地坐着一个黑袍壮汉,阴騺神色中透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已是三十岁许,正轻轻举杯,呷着地道的静虑寒茶,一位死气沉沉的老者则站在一旁,恭敬地静候着这黑袍壮汉可能随时发出的命令。
  骏马瞬间在茶肆前快速奔过,那黑袍汉子双目亦流转出两蓬精芒,恰到好处射了出去,然后淡淡消去,道了一声:“病老!”
  那老者连忙躬身应道:“楚护法有何吩咐?”
  楚护法木无表情道:“给无上圣主报告,正道八派中,‘紫竹林’的东园夫妇和‘铸剑世家’的解万兵,已先后抵达寒山,连同主人家,‘寒山剑派’掌门拾得大师共是三派聚首,只余‘五岳剑派’的薄玄、‘长歌剑派’的乐阙、‘忘情剑派’的严剑师太、‘辟邪观’的一道生及‘在水亭园’的诸葛渊未至。”
  病老应道:“是!”
  楚护法又道:“今次冷寂然邀约八大剑派战于寒山,惊动武林。无上圣主甚是着紧,尤其四川剑阁‘在水亭园’的掌门诸葛渊,可能是左右圣主霸业的关键人物,圣主已下达命令,若见此人,立杀无赦!”
  病老又应了一声,闪电间跃出茶肆,带讯去了。
  楚护法继续慢慢地,喝着那口茶,心里则哼声冷笑道:“冷寂然,你自以为算无遗策,要雪三十年前惨败之耻。可惜,一切一切,还是尽在无上圣主的运筹帷幄之中……”


    ※  ※  ※
  铺天盖地一目雪景,已是万木萧森搞得十月天气。
  江苏寒山之巅雪雨漫天,风霜正凛。仰目天际,尽是红彤彤的一片灰暗,丝毫不觉已之值艳阳当空的巳午时分,黑黑沉沉的苍穹上那颗自初升迄今尚未拨开云雾的冬日,依旧半分不懈的默默攀移,之偶尔从凝聚不散的黯云间透露出微薄的日光,似有若无,漫不经意的洒落在白茫茫,迷蒙蒙的寒山绝顶,使得此际雪落缤纷的景象下未能交织出一幕幕绚丽无俦的雪意图画,大煞风景。
  超然拔出势道,陡峭的寒山绝顶风声呼啸,卷起万丈舞动的千堆雪尘。一道闪烁吞吐的剑痕挟着与四周比拟过之而无不及的凛冽寒气,五分彼此的嵌进这片风雪弥漫的天地,纵横交错的矫游于空,舞出一团团雪花般缤纷的剑圈。
  “啸!”
  寒山之巅,一声尖锐的剑气划破长空,气流激涌雪势,如一道帘子般向左右扩散开去。
  使剑者是个充满刚阳气息,身披黯灰僧袍的年青僧人,微黝结实的脸庞上镶着一双弱冠之年所独有的刚毅眉目,紧闭不语的双唇透露出倨傲倔强之意,五短身躯中宽肩粗腰,稳屹形山。
  劈下这一剑后,他人已倏忽后退,看着雪廉被剑气带动而缓缓推进的奇景。
  自晨课后练至此刻日沉大地,总算掌握了师尊所说的剑法要旨。
  -----剑无常势,在乎寸心之间。
  心中真也有点儿高兴。
  “真是壮观!”突然有把粗豪的声音自远而近洒来:“果有‘色究竟天’的禅势,形色间隐具意境。”
  那年青僧人正为自己这一剑的功力得到别人肯定而欢喜,转头一想,才惊觉是来了不速之客,且一眼便道出这式剑势的名称。
  他倒不似一般僧侣来个合什问讯,粗眉一扬,循声瞧去。
  那有半点人影?
  警兆忽起。
  一阵足以将遍地冰霜化为乌有的灼热气机已从背门排空而至。
  “不好!”那年青僧人一惊,心中急剧转思,想到可能是魔邪中人伺机突袭。
  自从魔门高手宣战正道八派,这数天,寒山附近几乎泛着一片群魔乱舞的阴青气度,大违了佛门圣地的孤雅古寂、欢喜自在。他素知魔门中人行事乖戾,往往倒行逆施,打正旗号攻打寒山说不定只是个幌子,偷袭奇击方是其门作风,便也无时无刻不在戒备,却怎料邪系之徒说来便来,且一出手便毫不留有余地。他知道现在已来不及叫唤示警,当下排除诸虑,内息急窜足尖,一点一弹,大鸟般跃出,便要摆脱身后这股气机。
  但来者武功之高,远超自己之上,气机始终如刺芒在背。
  年青僧人身在半空中,暴喝一声,一招“帝释破日”,竟就这样踏虚腾升,刹那间窜上四丈高空。
  来人显对他此着意料不到,咦了一声,气机的威胁性不由得减了几分,就是这转机,那年青僧人已感应得到,左足虚踢,身往右移,猛地转过身来。
  一点剑光在眼前闪了一下,热气逼近。
  很快的剑势!
  年青僧人把心一横,右臂已猛然直递,因用力过猛,与外间气流一冲,右边手袖立时纷纷破碎,宛如竞花之蝶般四散飘飞,手中长剑赫已长驱直进的朝来剑疾奔。
  使的竟是同归于尽的战术。
  来袭者哈哈大笑,喝道:“有你的!”迳不顾搠胸剑势,只挺剑缓缓荡开来剑,便抽身而退,一个翻身着地。
  年青僧人只觉灼热消减,目标已然倏去,刺出的长剑一阵剧荡,亦自捏拿不稳。
  铮的一声响,倒转剑锋硬是与雪地相碰,那年青僧人一个踉跄,已是稳住身形,但右腕虎口亦抵受不住外力冲激而破裂开来,流了一地鲜血。
  正没做理会处,来袭者已率先打破闷局,笑着点头道:“你便是寒山神僧拾得大师的左首弟子----十劫比丘吧。”
  年青僧人满脸孤疑看着他,但见这来袭者原来是个虬髯大汉,一身裘衣,五短身材较之自己尤要粗壮,背上是一柄如熟铁的大剑。
  年轻僧人再移目光,忽见这虬髯大汉左手拇指齐齐切去,心里登地豁然开悟,余疑尽释,恍然道:“原来是解师叔……”
  当即下拜说道:“小僧十劫适才舞剑,得师叔不吝助兴,乃十劫之幸。”
  这虬髯大汉正是”铸剑世家“掌门解万兵,因上前扶起笑道:“俺是个老粗来的,小娃儿不用多礼,多年不见,武道进境神速,青出于蓝呐,咱们这些老头儿怕要埋剑归隐,呵呵呵……”
  笑得甚是畅快。
  十劫心中不禁万分得意,表面上却是不敢居高,谦虚应道:“十劫资质驽钝,岂是师叔所言?‘铸剑世家’位列武林上八大剑派之一,与家师齐名,才是真材实学,十劫还得向师叔指点一二哩。”
  当今武林江湖之上,正道以除魔卫道的八大剑派为首。
  八派是寒山、辟邪观、五岳、长歌、忘情、紫竹林、在水亭园、铸剑世家。
  居于末席的铸剑世家素以铸造兵刃为生,饮誉江湖,世代一脉单传,及至解万兵的祖父,渐渐揣摸出可把铸金冶炼之述融于武道之中,便别辟门迳,自创出一套蕴含灼热气劲的“铁炼剑法”,因而得享大名。解万兵适才兴之所致与十劫的一场比斗,施展的便是这套剑法。
  解万兵呵呵大笑,道一声“好”,益发钟爱这位讨人喜欢的寒山子弟,话题一转,肃然问道:“令师可好?”
  十劫遵循答道:“师尊终日埋首禅功,身子更见清朗,有劳师叔关心。”顿了一顿神色转黯,又道:“只是今番武林突起巨变,八大剑派聚首一堂共襄大事,家师便也常见忧悒之容。”
  解万兵叹道:“拾得师兄不愧一代高僧,八派推崇的领袖人物,维系武林正道,不遗余力。”
  十劫立时让在一旁,合什道:“师尊顷刻便到,与众师叔伯于‘无量殿’商讨两日后的寒山之战,请解师叔随十劫移步前往,好谋个对策。”解万兵抚掌笑道:”正该如此。”说着一长一幼便是连袂迈步,朝山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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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29 15:58:41 | 显示全部楼层
       ※  ※  ※
  其时狂风飙雪席卷大地的嚣张气焰已渐见敛息,柔和瑞雪片片降下,使得寒山之巅在瞬息之间承受着两种截然不同的雪落意境。
  两人信步而行,解万兵透过雪影充斥的广阔空间,举目四顾,但见寒山众壑纵横势道错列,一派雄浑挺拔之姿。
  周遭际涯阔广,状若垒台的雪岭上松竹荟蔚,或单形孤立,或列衍成组,夹杂着或团团飞舞,或细细飘摇的漫空雪雨,一动一静互托互衬,虽非洋洋冬日当空笼罩,却不脱清丽胜绝意出尘外的超然境界。
  雪掩松竹、松竹映雪下隐见飞檐银装,列瓦素裹,眼前已出现一座琼楼玉宇般的巍峨寺院。
  山门外有座楼钟,悬挂着一口可使世俗红尘静心涤虑的“铜质幽冥钟”。
  寺身则雄伟古朴,檐势飞天,中轴线上鳞次栉比的排列着“三世殿”、“大雄宝殿”、“般若殿”和“无量殿”四座殿宇,庄严肃穆,两旁围墙则依势朝左右伸延开去,宝光流转间一片让人赞叹不绝的端详气象。
  阵阵梵呗诵经之声悠扬传出:“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只树给独孤园,与大比丘僧千二百五十人俱,皆是大阿罗汉,众所知识,长老舍利佛、摩诃目犍连、摩诃迦叶、摩诃迦旃延、摩诃俱絺罗、离婆多、周利盘陀伽、难陀、阿难陀……”平伏绵密并无抑扬顿挫。
  解万兵心中不禁钦佩:“拾得大师禅功日深,看来寒山之战,咱们八大剑派胜算甚高。”
  一边沿着山门内已被瑞雪填得结结实实的康庄大道登临“三世殿”。
  甫进殿宇,仰目便见三尊佛像安然供奉在殿后幔幡处,只见三尊佛像面目饱满两耳珠垂的宝相庄严,袈裟斜披身躯挺直的线条分明,一双似已洞穿人世间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的慈悲目光微微俯瞰,显露出对众生尚自执迷不悟于七情六欲间的怜悯和惋惜,使人望而肃敬,感染到佛门大道不可等闲亵渎的神圣气氛。
  听十劫解说,居中者便是阿弥陀佛,端立左右分别是大势至和观音菩萨,合是西方极乐世界中的三圣。
  当下随着十劫恭身合什,一一参拜,便又随十劫踱进“三世殿”与“大雄宝殿”之间的一个禅房。
  诵念之声不绝于耳:“……舍利佛!当知我于五浊恶世行此难事,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为一切世间说此难信之法,是为甚难!佛说此经已,舍利佛乃诸比丘、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等,闻佛所说,欢喜信受,作礼而去。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陀罗尼……”
  十劫低念一声“阿弥陀佛”,便缓缓推开房门,解万兵瞩目只见堂中木榻素屏,几净窗明,质朴雅洁,纤尘不染,一个气质文秀的白袍僧人面壁趺盘而坐,梵呗之声便是自其口中诵吐。
  解万兵虽未窥其貌,已知这位白袍僧人绝非寒山剑派掌门拾得大师,心中一凛:“此人禅功竟是如此高深,究是何方高人?”
  却听十劫唤道:“师兄,‘铸剑世家’解师叔到了。”
  白袍僧人念毕最后一段,一声佛号,缓缓合上几前那部纸页已见破陈发黄的《阿弥陀经》,这才徐徐站起,背转身来,深深一揖的合什说道:“解师叔大驾光临,七觉有失远迎。”
  解万兵心中暗呼惭愧,偌大一座寒山,能有如此深湛的禅功境界,舍拾得大师外,自是他的右首弟子,十劫的师兄七觉无疑。
  自十年前曾于八大剑派的盛会上与已届五十的拾得大师一席相谈,向这两位尚是年仅五六之岁,却是天资卓颖的小师侄,谆谆浅释剑法上的攻守之道,并有感而发的讲述,他左手拇指如何因拯救一名志同道合的武林中人,而惨遭断去的惊险事迹,幌眼已是十年之期。
  不意相遇之日,却是为着武林即将面临的一场正邪之争。
  感慨之余,正好这寒山剑派另一位的后起之秀问礼过后抬起头来,让他得睹已然经历了十年寒暑风霜,长大成人的七觉,是否像其师弟一样除却禅定功夫和剑法武道与日俱增外,相貌性情亦作出显著的变迁?
  比诸师弟十劫明显年长几近两载的七觉,瓜子般的雪白脸容上虽也会像其师弟般因久别重逢的缘故而第一时间生出陌生的感觉,但随即亦不自觉流露出重见故人的喜悦神情。
  一双斜扬剑眉下瞳仁澄亮明澈,不知是与生俱来便与佛有缘懂谙佛性,抑或是终日饱受寒山这钟天地灵气的佛门圣地的薰陶,还是近朱者赤的关系深得拾得大师的潜移默化,倘若非因刻下的情绪波动,必然隐隐带着悲天悯人的慈悲色相。
  颀长挺拔的身形上披着一袭雪白色的僧袍,颈项处挂着一串晶莹剔透的绿玉佛珠,儒雅端凝,持重沉实,俨然传承了其师拾得大师那股俗世清流的高僧风范。
  与其师弟十劫对比,七觉跟十劫压根儿是一文一武两个对儿。
  解万兵也自欣慰,微微一笑,说道:“七觉师侄,你和十劫师侄都是非凡之士,异日的成就必不下于乃师。”
  七觉和十劫连忙谦逊,七觉又道:“家师正自禅房中念诵晚课,须臾便至,解掌门不若先随咱师兄弟到‘无量殿’品茗稍歇,再谈如何?”
  解万兵欣然说道:“有劳七觉师侄了!”
  七觉略一施礼,已瞥见师弟那血迹凝然伤痕可瞥的右腕虎口,猜出必是这位好武成痴不甘屈膝的师弟咎由自取所致,却也不便于师叔面前加以呵责,偕同师弟引领解万兵穿过一幢幢古色古香,尽显浓厚的佛殿筑构色彩的“大雄宝殿”和“般若殿”,踏足整座佛寺的重心建筑----无量殿。
  无量,梵语译作阿弥陀,含有愿力无边神通广大的意思,无量寿和无量光等等佛学词汇便是自其衍生而来。
  无量寿佛又名阿弥陀佛,顾名思义,此间供奉的自是这位深受佛门禅净两宗推崇备至,西方净土极乐世界的教主。
  袅袅檀香自空间广阔的“无量殿”东西两翼端处,雕刻上以隶书为文的《般若波罗密多心经》的两座紫金香炉上徐徐送出,其后四根木柱则以擎天之姿支撑着整座殿宇。
  一片祥和的阿弥陀佛安然供奉在四根木柱间的向心殿壁前,庞然宏伟,坐北面南,眼观鼻,鼻观心的结趺端坐于千叶莲花座台上,从色泽晶莹的千佛彩衣宽袖里褪将出来的一双佛手,则平放两膝之间,左掌五指垂直竖立,右掌五指横向虚托,作交叠之状,连结出如实如幻的手印。
  左右首各有五百尊红木罗汉,正作出千姿百态罗列开去,却均是雕琢精细,形神俱备。
  数十张木几以阿弥陀佛为中心,井然有序的分布在东西两旁,一目了然的留下居中一大片空间,或供参拜礼佛,或作来往通道,布置简洁之余,仍不失佛门圣地的端庄严谨。
  只见清淡脱俗的东园伉俪正在细意品茗,饶是寒山之战迫在眉睫,却仍打扰不了这对世居“紫竹林”的书剑夫妻的飘逸华气。
    派主东园令是个四十来岁的文士,三绺长髯垂于胸前,脸容清瞿,双手细致修长,晶莹如玉,这对玉手在一个男人身上出现,显出这男人对艺术方面有独到运转,但他的一双手同时能使出最优雅清脆的剑气。“逍遥”竹剑佩于左腰,如竹削般的剑刃已饮过不知多少个极恶邪徒的鲜血。“紫竹林”嫉恶如仇是武林上众所周知的正气典范。
    “自在”竹剑配于右腰的派主夫人姓姬,闺名可颐,倾慕夫君华丽隽逸的文字才情,是东园令背后温柔的战友。鹅蛋般的脸容艳色绝代,三十二、三岁却没有多少风霜,宛如一个深居简出的世家明珠,颀长苗条的身姿几与高昂的夫君一般度量,此刻就坐在夫君旁边,侧视的目光带着无限的旖旎情怀。
    但解万兵却看出他们忧色内隐,一番寒暄,便也坐在大厅上讨论此战。
  寒山,是一块寂静之地。在他们内心深处,自幼便觉得天下本无正邪之别,与生俱来便仿佛是这片升平气象,一如西方极乐世界中诸神诸天维系着的这块净土,渺无一丝邪恶……
    直至两个半月前师父自禅房破关而出,告诉他们武林不久将有一场生灵涂炭的轩然大波,他们才首次认识到寒山外面这个婆娑世界是如此的实实在在。死亡,随时都会降临在任何一人身上-----遥不可及的“阿鼻地狱”其实近在咫尺。但师父却仅是点到即止,没有再对他们详述下去。
    这场寒山之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全然莫名其妙,待得“紫竹林”得东园伉俪连袂而至,紧接着“铸剑世家”得解万兵在当下马不停蹄的只身赴会,饶是师兄弟俩入世未深,亦知必非等闲。
    乃至这几天听得东园夫妇与师父对话,才隐隐猜度出能令“八大剑派”如此忧患重重的魔门高手可能已是东山再起,向八派后裔讨回当年被他们上代长辈围剿的“公道”,难怪在正道武林上举足轻重,各据一方的八派高手,也要为此战倾巢而出严阵以待,就连素来断绝六根潜心修佛的师父那俨如不波古井的静极心境,亦不自觉泛起阵阵悸动的涟漪……
    此时但听清雅脱俗的东园先生说道:“先父曾言,冷寂然实为魔门近数十年来最出类拔萃的厉害人物,绝非徒具虚名,试想以其当年的霸道魔功已可与正道八大高手并驾齐驱,且仍有余力控于股掌之间,予以牵制。事后”寒山剑派”的上代掌门、拾得神僧的师尊丰干禅师亦感叹不已:“冷寂然魔功鬼神莫测,似是而非,虽与吾等正道所习武学背道而驰,却竟可相捋抗撷兼犹有过之,可见正道武学绝非金科玉律,至理名言,天下之大殊非井蛙能悉……”显见诸位先贤皆对冷寂然心悦诚服,其纵横宇内惊世骇俗的魔功,已在他们心目中留下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
    解万兵也敛起一贯的嘻笑神情,点头说道:“冷寂然果然是位人物,老父虽不愿提及,这却是各不争的事实,但一日行恶,他始终拾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罪该万死。今番卷土重来,咱虽无必胜的把握,总要会他一会……”
    随即心中一突,若有所悟的望向东园夫妇,颤声说道:“经过三十年的光景,这魔头有此胆量重踏寒山之巅,莫遮魔心破绽亦为其所封闭?”
    当年之败,冷寂然便是败在“魔心”这个弱点上,致令饮恨于“血染山林”。
    但见东园先生点了点头,自是承应此事了。
    试想,以魔门武学一日千里的独异进速,三十年的锤练又怎不教智慧通天的冷寂然修补破漏?
    七觉和十劫也不自觉的朝东园夫妇瞧去,同时暗暗心惊,倘真如此,等若冷寂然再无半分缺点破绽,兼之三十年的魔功锻炼,将更趋登峰造极炉火纯青,恐怕环顾整个江湖武林,纵是联成一线,亦难有人及其背项,更别说聚而歼之了。
    东园夫人虽是毗邻夫君而坐,美玉般雪白的手心亦渐渐渗出汗水,缓缓的伸递过去,让夫君紧紧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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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29 17:24:33 | 显示全部楼层
      言刚及此,两道人影穿过无量殿的巍巍殿门,踱进殿宇之内,赫然是一矮一高两个中年汉子先后进来。
  七觉与十劫齐唤:“乐师叔,薄师叔。”
  只见左边那人五短身材,蓝衫湛然,右袖环抱古琴,朝众人微一颔首,彬彬有礼。
  那古琴质为木、色近硃、形如尾、饰以玉。朴实古拙,和雅旷达。七弦井然而列,成十三音徽。古琴腹作中空,隐有龙吟剑气。观其形相兵器,此人不是八派中以乐为尊的“长歌剑派”的一派之主乐阙是谁?
    七觉总觉与他较为相亲。许是他那张潇湘的脸目,予人一种洞悉世情的感觉吧!更掩盖不住的,是他那股先天下之忧、慷慨悲壮的狂歌形相。虽为四十来岁年数,眉间溢处却如踏遍天涯、饱历沧桑,彷佛有着诉说不尽的云谲波诡、轶闻往事,纵然倾尽诸般的言语也不能表其万一。
  琴中隐剑取名“长歌古剑”,展时融曲入式,琴剑相附,镇慑群魔,独步武林。
  右首的中年汉子与其年纪相若,神采飞扬却无跋扈骄矜之色,举手投足更不失宗匠气派。昂藏超然,目光炯动,惟左边鬓畔与脸颊之间给划出一道殷红深刻的剑痕,美中不足。一袭鲜艳夺目的滚滚红袍有致而披,更增崇山峻岭般的凛凛若神、堂堂威风。
  红袍身后作扇状般端端正正的分系五把剑鞘,其内则匹配无误的安放着五柄形相各异的剑刃。剑气内敛,不动声色。
  只见居中巨剑朝天而矗,霸道异常,大有衔呑江河之势,名曰:“嵩阳峻极剑”;左侧微倾的剑刃浑圆无棱,以七十二颗圆珠分布其上,意指南岳衡山之颠的七十二奇峰,名曰:“衡山天柱剑”;与其斜挂作对称之状的剑首尖窄细长,深沉黝黑,名曰:“北恒落日剑”.,右首极处剑身遥指东方,装潢华丽灿烂,金碧辉煌,名日:“岱宗封禅剑”;左首极端天各一方的剑柄则活脱弯弯曲曲的动突古松,极尽山峰灵秀之色,名曰:“华岳古逸剑”。
  五剑合为天下五岳,这红袍汉子自是继“寒山”与“辟邪观”之外最具影响力的第三大剑派“五岳”的掌门——薄玄。
  多年睽违,此刻相见虽是面临厄困,却仍气氛炽烈。
    两人才坐落,便有知客僧奉上香茗。要非此刻身怀卫道正命,午后茶聚,纵论武林多少快意事,实是人生一大享乐?

  薄玄与乐阙自无这番闲情逸致。适才东园先生一番阐述,他们在门外早便听见。
  便是听得薄玄接着说道:“冷寂然不但已然魔心圆满,剑法更见诡谲。三个半月前登门拜山,呈上柬函之时,薄某曾与他交手一招。五岳剑势在徒劳无功下,便留下了这道疤痕。”在座众人深知薄玄剑术博大精深,听后俱皆骇然。在畔的乐阙叹息说道:“冷寂然心高气傲,当年之败,非战之罪,归咎其因乃是魔功未能面面俱圆之故,今番他可以全无顾忌的血洗江湖,看来魔功已成。唉……不意这时刻来得这么突然……”
  薄玄沉声道:“那一战,我曾以五岳剑势奔其经络,不意他运以『天魔诡变道』,紫气盈脸间,便化解得不动声息,若配以魔门一系独有的『阴康幻舞』和『万物惟剑』。寒山之战,殊非吾等能挽……”
  众人均感颓然若失,非是长人之志,实是两者间的距离难以逾越,薄玄身为“五岳”剑派掌门,这仗可谓败得彻头彻尾,但仍坦然直说,可见冷寂然予以威胁之巨,不得不宣之于口,冀望同气连枝的武林正道能从此中悟出些许玄机,以求“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毕竟魔亦具凡人之身,被击倒的可能性仍然存在。
      问题却在于时间。
  两日之后便是寒山之战,而胜败之数所取决者,是要寻出这无隙可寻的圆满魔功以外的其他漏洞。自有天地万物,魔道已存,仅及两日,真能堪破出这历生沧桑起伏的邪恶渊薮所累积下来、而经过完善锤炼已是微乎其微的其他破绽么?
    解万兵一拍木几,怒道:“管他甚么魔门第一人,凭咱家八派之力,准会教他饮恨寒山!”这句气语犹如鲠骨在喉,不吐不快,乍听似是针对薄玄而发,暗讽以他一人之力,确难力挽狂澜,但众人素知解万兵率性乃尔,纯是一时意气而发,自也不放在心上。
  但他们更想知的,是薄玄如何一招败阵在冷寂然手里。
    这可能是他们目前对冷寂然的惟一了解。
  一直恬静不语的东园夫人朝性子爆烈的解万兵微微一笑,才轻声道:“不若听薄掌门述说下去,那一战究竟是甚么回事?”
  十劫生性好武,最是跃然,当下连声称好。
  薄玄轻轻一叹,仰首殿梁……他彷佛一下子从冰天雪地的寒山绝岭,走回盛暑奥热的五岳所在地“天心寂静轩”内——重睹那耻辱的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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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30 14:49:3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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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战,甫上场冷寂然便如极恶神魔一般,轻身飞腾,法驾薄玄上空。
  然后,这位冷魔宗掣出剑指,居高临下的直捺薄玄眉心。
  "呛!”
  薄玄连忙拔出“落日剑”,朝杀指所在使出“孤山剑势”。
  剑锋对剑指!
  两剑相触,出奇的不发一响,但薄玄整个人已弓身微挫,右足后踏,剑诀“孤山势”业已一招被破。
  “五岳剑派”以剑为宗,武学瑰丽,因五岳之名而分出五岳剑势,各具意形,其中的“孤山势”更为五大剑势之首。
  “孤山势”要旨,乃系借天地四时不变之理,融景入武。
  昔年“五岳剑派”的耆宿高手,因值处恒山,得观暮归之日西沉于地,万道金霞,夺目而出,一时孤山寂寥,独立无援,再无居高之势,一片衰败之象,心想倘若以之转嫁于敌,岂非彼竭我盈,我如天上霭霞五彩耀眼,敌则如地下孤山黯然失色?遂穷变研拟,创出孤山之势。
  不意冷寂然睿智卓绝,不为所惑,紧守“日即是日,山即是山”的经天道理。
  “孤山势”未能挪移,薄玄顿即陷入孤山险地,不能自拔。
  冷寂然紧接着长笑一声,得势不饶,趁薄玄奋力举剑平封的当儿,剑指在垂直角度的劈势中,出神入化地运转如风,使得薄玄既要承受临头劈下的剑势,又得化解漩涡般激荡的团团剑身。在庞大无匹的施压下,薄玄再难扳回上风,五岳真气游走全身,却无半分神妙效用,交手迄今,已是至矣尽矣。
  当啷啷一阵清音,强弩之末的“落日剑”终于掉在地上。
  冷寂然冷容一动,剑指当中直劈而落,薄玄双膝苦苦支撑,未克跪倒,正自闭目待死,冷寂然挥洒自如的回剑一周,剑气竟隔空而透,在薄玄的左边脸颊上留下一道殷红深长的剑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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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30 14:50:1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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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玄捧起几前一盏可使人清沁洗涤的香茗,缓缓喝下,鲜红疤痕历历在目的脸庞上露出一丝苦涩的表情,霎时之间自己彷佛已是垂垂老矣,生出英雄迟暮的挫折感觉,怔怔说道:“冷寂然劈下这一剑后,露出一丝嘲弄之色,施展出‘阴康幻舞’道:‘本门历代皆视剑为万兵之尊,只有崇于剑,诚于剑,才配用剑,达至剑道的最高境界!’说罢狂傲一笑,破出战书,飘然而去。”
  乐阙点头郁郁的道:“此人行事乖僻,偏又武功奇高,实是天下难得的天纵之才,可惜流于魔道,他到‘长歌古池’拜山,亦是这般的一派狂妄自傲!”
  东首席位上的东园夫妇俱表赞同,当日冷寂然来访之时,便是他们夫妇两人到“紫竹林”的主居“坐拥书林”迎客。东园先生更开门见山的以《论语》〈学而〉篇中的一句“泛爱众,而亲人”来讥讽魔门中人无“仁”可言,难有作为。
  冷寂然却以〈卫灵公〉篇中一语反唇相稽:“不病人之不己知也”,意指不忧心别人不了解自己的才能。显得能文达武,国士无双。
  正没做理会处,殿门之外一声佛号陡地响起,紧接着一把纯和清晰,悦耳动听的声音自殿后遥遥传来:“诸位掌门,夙夜匪懈的赶赴寒山敝寺,共襄除魔大计,诚然江湖武林之福,天下苍生之幸!”两把声音同出一彻,却是忽焉在前,却焉在后,如梦如幻,若虚若无,莫测高深得难以捕捉。
  七觉和十劫不约而同的往殿后处张望,异口同声的恭身说道:“师父!”
  一个身形瘦长,白眉白须的六秩老僧已自殿后侧门踱着方步,踽踽迈出。
  列席的薄玄、乐阙、东园夫妇和解万兵无不带着钦佩之色纷纷站起,朝这位望重声隆、年迈德勋的武林前辈望去。
  来者不是旁人,自是七觉和十劫的授业恩师,以佛门绝学“最上禅宗道”与“三十二禅天剑”震慑魔道,正道武林八大剑派之首“寒山剑派”的掌门之尊拾得大师。
  只见方领阔袖的淡黄僧袍外,披上一袭由九至二十五条碎布拼缀缝成的褐色袈裟,拾得大师首先让人瞩目的,乃是其端额上井列着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皱纹,显出这位已是年届一甲子春秋之龄的佛门大德,对于沉沦六道难以自拔的迷苦众生目击心酸,无时或忘。
  精干枯瘦的脸容上则是一片慈悲祥和,两道雪白的长眉淡淡的垂于耳珠两畔,将嵌藏其下一双看破世俗红尘、充满智慧般若的瞳仁衬托得超然不群,又教人觉得其誓愿的慈航普渡绝非徒具虚言。
  一蓬白雪般的长须飘躺在胸口之间,配合着修长高雅的身形、肃穆庄严的举止,形诸于外时如与月上下的澄明溪流、时如遥不可即的仰止高山、时如空灵深邃的古寂禅寺,彷佛已揉合了“净宗,天台,禅宗”这佛门三大宗派的纲要“澄清念虑,融汇三谛,顿悟见性”,使得“寒山剑派”自继始祖丰干禅师及神僧寒山子后,成就出第三个佛法修为已臻广大圆满的一代宗匠。
  众人一齐合什参见。
  拾得含笑还礼。
  东园先生叹道:“据闻冷寂然此番出山,身畔有四大高手助阵。其中一人恶名远播,乃是人称‘诛天灭地’的项诛,曾与吾夫妇领教绝艺……”
  其他三人,分别是东瀛剑手服部为皇、“隐剑门”逆子百里惊雪,以及最神齢藏密魔僧,圜悟宗论。
  前两者曾因挑衅“铸剑世家”及横行作恶,而先后被解万兵的老父击败、薄玄刺瞎一目。
  至于那项诛,众人皆知乃是生性好色的邪道高手,因武功高强而多次在正道的围攻下逃脱。那次东园夫妇未能竟功将他擒杀于剑下,一直引以为憾。
  却是听得门外又有一人朗声大喝:“项诛此贼已为老尼所诛,诸位可以不理。”
  听这语气称呼,看来是“忘情剑派”的女掌门严剑师太到了。
  果见一位年过五十的尼姑声到人随的踏步而至。披上一身粉红缁衣的严剑师太,身形高大之极。但眉目之间却甚是清秀,惟是额上眉心处一条淡青色的绿痕延伸而下,添了几分阴戾。一柄名刃“七尺忘情”负于背门。女者带剑,直有巾帽不让须眉的一派气势。
  正道八派高手一个接一个的粉墨登场,顿使众人热血沸腾。
  回复了一贯高手风范的薄玄再非委靡不振,跃然问道:“魔门参战的高手中,撇开魔功大成的冷寂然不谈,其座下四大邪土间,项诛既已为师太所除,百里惊雪与服部为皇不足为惧,前者乃我五岳剑派的手下败将,后者曾在铸剑世家下俯首称臣,只不知那身负‘七级浮屠奇功’的密宗比丘圜悟宗论又是何方高人?”
  以僧论僧,众人都不由得望向主人家——拾得。
  只见拾得大师目光湛然,悠然自若的道:“这位密宗的比丘僧圜悟宗论,世居藏边的大雪山顶,潜心修道。他的佛法修为,老纳是极佩服的。因缘际会下,老纳和他也曾有数面之缘,但都是讨论释迦遗留下来的精深佛理,算是交换一下心得而已。他是属于西藏密宗的,与老纳所持的禅宗一系是天与地的分别,不过佛家万源千川本一体,浸习最终,还是渡人苦难,使六道轮回常空,十方剎尘清静。《涅盘经》云:‘佛说修一善心,能破百种恶。’这道理最是明白不过,不意他既为释子,一得冷寂然之邀便动了尘俗之心,惘惘然如不曾修持,凄凄乎若无存佛理,老纳思之亦觉深痛恶绝。佛门最重持戒,他偏是犯此大忌,有违释门,于武学,于修心,均大打折扣。正是一念机心,无边业种,寒山之战等若退却此人,不足为患。”拾得大师是何等高人,他一言既曰,便是事实。
  众掌门听了,皆松了一口气。
  而这亦正是拾得大师为一众掌门种下的必胜之法——稳固军心,必杀魔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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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31 11:23: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回 诸行无常

  黄昏。
  一袭寒风陡地自殿门外卷将进来,带着薄薄晶莹剔透的雪片在虚空间转了个圈子,这才斜斜的送上殿宇内顶,为灯火通明的“无量殿”注进一股冷人心肺的飒飒寒气。
  不知不觉计议至今,已是暮日西沉的申酉交刻,一直没有好转的天色依旧灰灰蒙蒙、阴阴惨惨,不论自凌晨走到白昼,或从白昼跑进黑夜,老便是这样一个昏昏黯黯沉痾难起的模样,彷佛已失去了日月星斗的指标来区分刻下究竟是日是夜,是晴是阴,一整日里活脱只停留在同一段时刻,独是正持之以恒降着的迷离雪花,时大时细,时坠时飘,才显得较有变化和活气。
  计上严剑师太后,八大剑派已见其六,只剩“辟邪观”和“在水亭园”的掌门未赴其会。
  莅临的六派共七位掌门,虽是各据一方,却均能在寒山之战前的三、四日内云集一堂,显是冷寂然的精心杰作。
  分析八大剑派的地势,“寒山”座落地灵人杰的姑苏吴地,于江南一隅,与分据余杭钱塘的“紫竹林”和太湖西滨宣城的“铸剑世家”地缘最近,刚好组成一个三角地势,首尾相顾。沿西北折,便是嵩山顶上的“五岳总坛”和王屋山的“辟邪观”,两派前南后北,仅是一河之隔。
  与“隐剑门”同处极北的“长歌古池”则地近贺兰山脉,跟河北鲁城的“忘情剑派”遥遥相对。独是名字极富山水明秀意境的“在水亭园”偏处天南的剑阁险地,与世隔绝。
  冷寂然以寒山为中心,发信约战,时间均拏拿得准确,精密计算出其余七派赶赴寒山的脚程。如地点较远的“忘情”和“长歌”早一步便捎信,近的像“紫竹林”和“铸剑世家”则缓,使得不论远近,七大剑派的掌门都能在特定的时间内赴达寒山,参与这一场正邪血战。
  如此安排慎密,谋定而后动,冷寂然显然成竹在胸、志在必得,却不知在座的诸派掌门已然冲破心中的藩篱障碍,重掌剑心纯净之境,再无视敌如山的妄自菲薄。
  眼见天色向晩,一众掌门连日来匆促赶至,虽为修武习剑之士,真气充沛,不露倦容,仍需凝神养气,俾能养精蓄锐。
  寒山寺地势高耸几欲接天,往返山下市集颇为费时,是以寺中资粮丰厚,以备不时,兼之寺后鳞次栉比、井然有序的尽是房舍,好迎迓宾客。当下便由一众知客僧打点积厨斋膳,禅舍宿住等事宜。

  ※  ※  ※
  雪雨覆盖下的日暮时刻,盘膝挺坐于蒲团上的拾得大师独处禅室,垂眉闭目双掌合什。
  这是一间三丈见方的斗室,地上放着两个蒲团和一张木几,木几上烧着一炷碧绿上扬的清香,一盏如豆的灯火,其左整整齐齐的平放着一部《观无量寿经》,纸质陈黄,已见破页。四壁则磊落萧然,只南壁上一扇木门,朝北处挂着的一首五律诗,舍此再无别物。但见垂宛北墙的卷轴上雪白如透,益显墨落清晰,兼之字体清隽逸,端正纤致,更增意境,其上写道:
  “鸟语情不堪,其时卧草庵,樱桃红烁烁,杨柳正参参神,旭日冲青嶂,晴云洗绿潭。谁知出尘俗,驭上寒山南。”
  寒风自门檽暗缝切入襌房,卷动不息。几上灯火登时忽明忽暗,或急遽跳动,或长身欲断,有时又吹得书角掀然,卷轴啪啪作响。诸般声色物事,拾杼大跻是一如故旧,面北而坐,置如无睹。
  渐渐地、默默地灵台一片空明,已进入无我无道、诸空俱灭的超凡境界,惟独一颗真如之心则反其道而行的在团团凝聚,缓缓转纯,正是寒山剑派武学“最上禅宗道”修练至颠峰的上乘境界“心行道灭”。心在行,而道灭绝,道修行的过程便俨然在一幅本已雪白的线绣工艺品上,搜寻夹杂其中微不可窥的斑驳乱絮,然后有条不紊,一丝不苟的抽脱出来,当织品上已然完美无瑕、无疵可见的时候,便是“心行道灭”的“大圆满”境界。
  堪堪运转七千二百息,刚好是一个“十二缘灭”的圆满阶段,拾得大师忽地张开双目,合什说道:“乐师弟踌躇门外,不知老纳可否当个解铃之人,代为解忧?”
  “长歌剑派”乐阙的声音已在禅房的木檽门外响起:“拾得师兄禅功深厚,师弟望尘莫及。夤夜冒昧来访,打叨清修,正是疑团缠身,还请师兄指引。”
  拾得大师微微一笑,缓缓说道:“佛门大道,能容十方诸佛,百千万亿阿僧祇,老纳若能稍赠小惠,正是功德一桩,乐师弟毋庸拘礼。”说着从蒲团上站起,开了房门,一身蓝色儒服的乐阙欠身为礼,踱进房里,坐于对面的一个蒲团上。
  平静之中,古琴素不离身的乐阙语气祥和地道:“自天地初立,正邪便争斗不休,只是角色在不住的演变,从百年前的‘剑魔’旷傲、武迈晋乃至刻下的冷寂然,都是魔门上有史以来的杰出人才。不过只要是凡人,不论正邪,皆有弱点,所以才有武学的诞生。武学是一种将弱点潜藏的造诣,武学修为越高,弱点便越匿迹,反之则越显著,但这并不代表着武功登峰造极者的弱点将会消失,只是藏得更巧更隐而已。”
  但听乐阙续道:“魔门四大邪士,各有弱点:项诛心猿意马,失诸轻敌;服部为皇败剑于前,阴影犹在;百里惊雪弑师杀父,作贼心虚;圜悟宗论魔重于佛,恨错难返。就连当今的魔门第一人冷寂然亦有‘本性’的破绽,吾等正道八派直是拍手称庆,可喜可贺,按理说,师弟也应高兴才是,但适才独处孤室,思前想后,却骤觉这只是一种虚妄幻象。”
  白眉白须的拾得大师已隐隐猜度出乐阙要解的是甚么铃结,在这忧戚相关,刻不容缓之际,确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双目逸出一种充满着圣人哲者的悲悯神色,随即黯淡而去,仰望苍天寂静的道:“绕不过去的始终还是绕不过去,老纳犯下妄语,造虚妄因,实是自招恶果。乐师弟观察入微,替老纳圆谎,老纳虽罪而喜,我佛慈悲?……”
  乐阙忙道:“师弟言出无状,不分尊卑,请拾得师兄宥恕。”
  拾得大师摇了摇头,合什说道:“正道佛门,无分彼此,皆愿以神通力量除魔诛恶,斩妖灭邪。乐师弟纯是出于一片卫道之心,老纳岂会怪罪?师弟想的没错,日间无量殿内的聚议,从‘攻心’理论开始,老纳一直都在助长你们的战意,制造出‘正邪均衡’的形势,似乎真的‘可与一战’,但实情并非如此。密宗魔僧圜悟宗论的修为大大超出了老纳的想象之外,冷寂然率邪拜山,在寒岩处对峙,老纳以‘最上禅宗道’搜寻,皆尽数给他打岔,徒劳无功。冷寂然的‘本性’既寻不出,则攻心之术根本毫没作为,更遑论将之挫败于寒山之上,这委实是痴人说梦,谈何容易,难矣!”
  乐阙一直暗自盘算,已作出最坏的打算,此刻乍闻恶噩,虽属意料中事,仍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因长期潜心于“长歌剑派”琴剑相和之道的关系,举手投足均有燕赵之士悲歌狂啸之态,渐渐的亦有着先天下之忧的智哲警觉,冷寂然初上“长歌古池”拜山之前,心里便已涌出不祥之兆,待这邪人宣称要一统魔道,排斥正派,心知恶梦将会成真,他的忧虑更增。
  冷寂然在古池畔露了一手,兼之自己在奔临寒山赴会时与薄玄相逢于道左,得悉天心寂静之战,便晓得这邪人的魔功已是旷古烁今。
  知己知彼,正道八派确然莫之能御,是以当拾得大师在“无量殿”中开宗明义提出“攻心”为致胜之道,他便半信半疑,虽说以拾得大师德高望重的宗匠级身份不应有所疑窦,但对上冷寂然这亦魔亦邪的难缠人物,恐怕亦起不了丝毫的作用,正是得其法而无用武之地。
  因见席上群雄的斗志由衰转盛的推至颠峰,只好默默不语,不加点破,这亦是为何拾得大师会吐出“为老纳圆谎”的原因。拾得大师此举,只为使众人以为寒山之战并非无药可救,仍有转圜余地,以期稳定军心,却省去了其中的微妙枝节处。
  错非乐阙有此独一无二的警觉性,恐怕亦难探勘出拾得大师的真正用意。
  一脸慈悲的拾得大师双目低垂,掌心紧合道:“老纳自身道浅,每遇外魔,既不能以佛法熏陶点化,武学修为又自不及,委实矛盾之极。不得已而为之,心感悔懊,只盼乐师弟替老纳办一件事。”
  因背着灯火而显得脸庞轮廓分明的乐阙心中急掠无数念头,说道:“师兄但说无妨。”拾得大师合掌当胸,庄严说道:“今趟寒山之战,后果难料,武林将有何改变,无人能知。咱们惟一能办的,便是维持这‘两者均衡’的大好形势,俾使各派掌门方决之际可以发挥最大的极限,未知师弟可肯褒助?”
  乐阙点了点头,肃然应道:“谨遵拾得师兄之命!”
  旋即问道:“那魔僧的修为究竟去到那个地步?”须知此人能得拾得大师称为老相识,武功底蕴实在不可等闲视之,说不定更可跟拾得大师并驾齐驱,一较高低。
  拾得大师古脸一下也不掀动,徐徐道:“圜悟宗论的内功心法已达到无欲无求,无色无相的境界,故此咱们纵是目睹,亦犹如不觉,只感雾色氤氲,飘渺虚无,证明他的‘七级浮屠功’与日俱增,又比老纳上次与他碰面时更上一层楼,臻至第六层功力,几可与咱们剑派的武功‘三十二禅天剑’中,当到达‘无所有处天’以及‘非想非非想处天’的剑境时相捋。”
  “七级浮屠功”这一奇功,乃西藏密宗的武学。凡是身在空门的出家比丘僧或是比丘尼,都晓得佛门枝叶繁衍,分为八宗,并各执己旨修道成佛。其中尤以源于藏边的“密宗”最为诡秘神异。
  密宗又名“真言宗”,乃因宗派内修持念诵的真言秘不可测而得名,以“大日如来”和“金刚智”为祖,相信真言咒语可以达至攘灾招福的目的,凡夫俗子皆可得道成佛。其中又以“曼荼罗”和“大手印”作为修持附助,但真正基础的内功,作为推动的武功,却是“七级浮屠功”。寻常的修密之士,等闲不易离开根本的潜修之地,除非已是收成佛门正果。则圜悟宗论的佛门造诣肯定已超岀常人的纵想之外,晋身第一高手的行列。
  拾得大师随即淡然续道:“这人是佛门绝无仅有的密宗高手,从寒岩前的那条碧溪上咱们交手的一刻,老纳已知悉自己意欲在冷寂然身上搜索他的心性弱点,是绝对的不可能。老纳在佛门空境诵经念佛,不论是真正的心领神会,或口是耳濡目染的虚渡半生,均掌握到一些佛理,却从来没有像在圜悟宗论身上出现过,一颗心是邪恶习气的,仍可将佛门武学修练得如斯深厚扎实。他除了以‘七级浮屠功’为法门之外,尚习得‘大圆满心性休息导引’和‘大手印五支圆满道’这两种密宗内功,还因兹创拓出以剑印和手印为主的‘即生即灭剑印’,这都是密宗经典上的纯正内功,却尽数给这魔僧学会了。”
  乐阙不禁一凛,应付冷寂然已是力不从心,再来一个级数相若的绝顶高手,对八派来讲,无疑是百上加斤,雪上加霜。
  但见拾得大师一阵沉默,再没有说下去,深深感受出拾得大师的复杂心情,便是长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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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7-31 11:24:3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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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方才一众掌门还在“无量殿”商议对策,七觉却已辞退了出来,自个儿踽踽独行于寒山雪岭。
  他喜欢静。
  他与十劫不同的地方,是没有师弟那份对武学炽烈的追求和争竞之心,是以同处寒山绝顶,十劫会提着形影不离的长刃剑舞不缀,而他多会驻足眺望,或仰视遥不可及的穹苍,或俯首攒蹙辐凑的景物,沉思佛门的妙谛真理。
  但随着寒山之战的逼近,如今的他却缅怀起寒山剑派里的一事一物。
  他的授业恩师拾得大师本来有十位入室弟子,依循长序排行,分别为大乘、二禅、三昧、四念、五戒、六度、七觉、八部、九转和十劫。
  自懂性以后,七觉常与其他九名师兄弟长随座下,或四慑为怀的恭聆佛学菁华,或谦虚和下的求教剑道神技,彼此间团团和睦并无机心,是以寒山虽然冷冷冰冰的四时常雪,于他们而言却如人间净土纤尘不染。
  寒山峰峦平整如台,有别于一般起伏连绵的崎岖山脉,小时候的七觉最爱奔走其间,跟年纪较轻的八部、九转和十劫掷雪为戏耍剑为乐,甚至冲进大雄宝殿和无量殿等地你追我逐,渡过了不少难以忘怀的童年光景。
  他的六位师兄,均醉心佛学与剑道,然而转瞬之间,尘世里生离死别这些天然定律纷至沓来的降临在他们身上……
  大乘对佛门典籍状若疯狂,认为经典乃集释迦之大智慧而成,应该着重经教理论,却曲解了佛门高僧之收成正果,在讲求经教的同时,也应该履行实践于日用之中,如此相附相乘缺一不可,方能有佛门大道圆妙见彻之功,苦参不得下,结果在短短一晚间闭目坐化,圆寂离世。
  二禅、三昧、四念和五戒则认为佛源天竺,身为释子比丘,好应亲临这佛教的发源地抄写经文,潜心修佛,当下也辞别拾得大师,迤迤逦逦的远赴天竺,再觅修行之地。
  至于排行第六的六度,也因好武成痴而急于奋进,最终亦落得经脉尽毁的下场。
  看着六位可当表率的师兄死的死走的走,七觉等人无不欷歔感慨,愉悦的童年往事早被刻下生离死别所带来的痛楚苦恼抹得一干二净。
  福无重至,八部紧接着染上风寒,郁积五藏六腑之内,除不去化不掉,在大风雪当天与世长辞。
  次晨,小师弟九转迳往无量殿拜别拾得大师,叩首九下后声言仍对外面的富贵荣华恋栈不已,要求脱离佛门重返红尘。
  拾得大师当时挥手叹道:“罢了!罢了!”九转迈步下山的背影依样历历在目。
  便是这样,偌大一个寒山剑派,就只余七觉和十劫长伴拾得大师膝下。
  经过这许多年,一切都已习惯。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早成过眼云烟,问题是怎么能教世人迷途知返,勘破这佛家七苦?
  因此更坚定七觉的向佛之心。
  有时候,他又会常常在想:“人为什么要生存?或者应该问:怎么人总要在这个世界上挣扎求存?是害怕死亡吗?还是这世上有比生命更重要的追求?人死了便甚么也没有,那又为何苦苦在这个轮回之海内荡漾飘浮,追求一些只能短暂捉摸得到的东西?生存与死亡只是一个过程,能够看得清楚,只有站在超然宏观的角度俯瞰这个广大无碍的世界……”
  当然,没有一个人能全知全然地去理解自己身边的事物。
  也许,当经过一些历程体验,人的目光才会得以扩张,视野才会壮阔吧!
  踏在人生之路上,我不断的向前走,我为了甚么?
  ——不。
  或者应该问:我七觉在这个世界上生存至今,我究竟经历过甚么?
  他一脸茫然。他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去深究这个问题。
  山岚雾雪,都尽被昏黄天色时那沉沦日轮所带来的黑暗封闭,封闭在众生肉眼不能目视的空间内。在这一刻,它仍存在于天地之间,只是众生瞧不见罢了。
  我尚自不识,是伊怎得知?
  众生有情,有情众生。两者可以混为一谈,正如生与死,我与你,天与地……
  七觉倏然抬头,驰骋于自己无边无际的思想领域内。
  -----或者寒山之战能够给予我最清晰的答案。

  ※  ※  ※
  七觉尚自孤首寻思,一把柔和清亮的声音自身后缓缓送出:“‘清静无为’本为古时帝皇效行的政治论策,与‘养生之道’同为‘道家’根本,但时移世易下,竟给立道为教的方士混为一谈,成就出谶纬符咒之说荧惑细民,实在大大违背了正统的道家思想。正如古人习武以壮脉络筋骨,却给邪徒用以戕害苍生,大干天和。不知七觉贤侄以为然否?”
  能以“道家”入理而述说者,七觉不用回头,已知来者便是当今武林上两大主流之一,道家圣地“辟邪观”的观主一道生了。
  心中一热,别过头来,只见这位与自己师尊拾得大师齐名当世的鹤发道长笑容可掬仙风道骨,一身交领斜襟黑白相间的道袍,与结巾为冠、织草为履的传统道家装束,显得质朴无华。
  一柄雅淡无争的木剑藏于身后,绝无半点杀伐嚣张之态,童颜上修长纤细的雪白眉毛下一双目光如漆,白须垂胸,瞧上去似是六旬年纪,却不知真正岁数已是九秩有余。
  望着眼前这位尚比拾得大师年长三十余岁的道家超然人物,七觉猛然转身下跪,合什说道:“晚辈七觉见过大师伯。”
  一道生呵呵一笑,将七觉扶将起来。
  七觉这才深思一道生适才提出的问题,恭敬答道:“弟子以为天下本源一体无彼我之分,乃因各执一词各张己见而出现歧途,是以一事一物皆可行善,也可成恶,这全在乎操控者一念之差……”
  可能想通了一些别人仍想不通的问题,七觉顿觉心胸清气朗然,回复了一片洒然。端性更具踏实。
  一道生听出这是七觉从佛门观点推论下去。他淳朴厚实的脸容微微挂笑,在等他续说下去……
  七觉续道:“另一个转变扭曲的原因,乃是时间和地点的问题。每件物事,随着历朝的发展推演与及地区性的转移,必生变迁,古今皆然,譬如佛门一体,因流入中土后根基渐固,研究便愈趋精微,八宗林立之外,其中更混杂了不少左道旁门的支流,跟大师伯述说‘道家’与‘武学’日益变质的例子正好互为参表,证明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一道生移身步过七觉的身旁,比他还处于雪巅的边陲位置,负手仰视苍天,油然说道:“时、地、人,正是事物变化的规律成因;天,则是宇宙万物之体,两者结合,便是‘道’!”
  七觉别首望着一道生的侧脸轮廓,恍然大悟。
  一道生这番阐释并非有感而发,其中实在大有深意。
  不论世上事物如何更改变动,始终还是脱离不了“道”的范畴。
  这正意味着冷寂然如何目空一切作恶多端,与“道”比拟,终究都只是一个短暂的过程,不能长久。
  他虽为佛门弟子,不太了解道家的玄妙思想,但佛道两门殊途同归,稍一转念,便明白个中道理。但为何一道生会语重心长的跟自己讨论这个问题哩?
  正自百思不得其解,身畔蓦地响起一道生柔和纯厚的声音:“阁下潜藏已久,老夫还未请教……”
  七觉循声回首,只见一道生已化身一团黑白相间的影子电射往身后数十步的雪松处,拍出一掌。
  这一掌推出时极缓极慢,与其快若奔雷的身法形成强烈的对比。
  “砰”的一下闷响,一道生那一掌结结实实的拍在雪松实干。
  雪松出奇地分纹不动时,一道人影果自松后腾升上空,嘿然说道:“好招!”
  紧接着锵的一声掣出剑刃,朴实无华的斜击出一道充盈着肃杀气息的剑势,绕过雪松,朝一道生疾劈而去,先声夺人,丝毫不把这位差不多已届百岁高龄的道家宗匠放在眼内。
  但因其身法挪移的空间与雪松成一直线,是以分别立于雪松前面一近一远的一道生和七觉都瞧不出对方半点形相。
  一道生一袭黑白相间的道袍无风自动,饱受着对方怒潮狂涛般隔空传来的剑劲,右掌则似实犹虚的自右袖露将出来,彷彷佛佛的推出一掌,也依样葫芦的绕过松干,向来袭剑势推出一掌。
  “叮叮当当”的一阵脆音,雪松上的冰挂这时才纷纷落下,显示出一道生开首那一掌的潜劲威力非同小可,延宕至今方悉数爆发。掌剑隔空相碰,发出一声金铁互鸣的清音,响彻整个空间。一道生阴柔的掌劲和那神秘剑客刚猛的剑势以交击点为中心爆出漫天气劲,迅速向四方八面急泻开去。
  一道生幼秉道家长生久视之道,体内蓄积近百载的先天真气立时生出感应,瓦解了掌剑交击后随之传来的强横余劲。足点雪地,紧蹑适才右掌划出的轨迹绕过雪松,双掌缓缓平推而出,腾身追击虚空中的神秘剑客。对反震气劲视若无睹的神秘剑客冷哼一声,喝道:“好!是道家返朴归真的‘小天星掌’!”借气劲反震之力将自己送上更高的虚空,避过这老道平推而来,杂夹着漫天雪挂的小天星掌劲,同时回剑直刺。
  七觉关心师伯安危,当即绕过雪松,只见师伯狂风骤雨般的小天星掌劲在对方身形一展、人去楼空下悉数无功,但随即猱身直进,补上另一股小天星掌劲,紧贴无间的连环击至,与那神秘剑客正反客为主直刺而来的剑刃凌空对上。
  与此同时,七觉亦瞥见这位神秘剑客。
  从第一眼接触,七觉已感到这人的杀气和阴气很重,活脱来自乱葬冈那些孤魂野鬼聚居之所,偏偏此人的脸上戴上一个黑白分明的木制面具,瞧不真切他的脸容是否也是一样的死灰黯然,一袭长衫和手上的一柄古剑则相映成趣的同泛起一种青铜之色,与魁伟壮硕的身形揉合起来,宛似一个来自阿鼻地狱的修罗战将。
  那柄青铜古剑则呈扁尺状,泛着青哑铜色的剑身不论重量,阔度和厚度都较一般寻常剑刃来得沉厚,予人难以负荷的庞然感觉。剑长六尺,至剑顶处渐渐收拢,使成圆钝剑锋,古朴无华。
  一道生神光湛然,看出对方这平平无奇刺来的一剑实是大巧若拙的颠峰之作,不禁暗暗惊异。他虽看不到此人的庐山面目,但长期习练道家秘典的缘故,精,气,神早紧锁着这位神秘莫测的诡异剑客,让他洞穿此子正值壮年,更带着古朝帝皇的煌煌气度。
  武林中究竟何时钻出了这样的一位厉害人物?
  手中则丝毫不让,右掌掌心送出一股方块状的掌劲,犹如一堵墙壁般,打斜往那柄阔巨得不合常理的青铜古剑碰去,便要改变剑势的方向。
  这一带的松竹不及西南隅十劫舞剑的那片雪坡来得盛密,掌风声中,那神秘剑客霍然收剑,左掌一挺,波的一声,与一道生的小天星掌相交一下,长笑道:“领教了!”便藉对方送来的掌力,一个倒栽旋身,了无声息的直蹬古松横枝,一点一弹,如一头大鸟般翻下山坡,悄没不见。
  七觉刚唤得一声:“大师伯!”一道生已道袍轻扬的翩然着地,摇手示意并无大碍。
  两者的真正交锋,仅是隔着雪松的一掌一剑以及短短停留虚空的两掌交击,但旁观者的七觉却知道此人在一道生的手底下犹有余刃,这并不表示一道生的百年功力虚有其表,而是对手太强。
  心中第一时间想到魔门之尊冷寂然!
  试问普天之下,又有谁会这样胆大包天,在正道最顶尖儿的八位剑道高手聚首之地来去如入无人之境,公然窃听。
  同时亦警悟适才大师伯跟自己谈的道家理论,是要分他的心。自一道生踏足山颠,已生出对敌踪的感应了!
  便在此时,衣袂声自两人身后传来。
  五岳剑派的薄玄发出深厚的内力吐语:“来者何人?”
  严剑师太也厉声喝道:“是哪脚色?让贫尼先见识见识!”
  跟着解万兵、东园伉俪和十劫也相继轻身赶至。
  一道生知道第一下交击声惊动了寺中一众掌门,而一众掌门闻声奔来的声势亦逼得那位身份神秘的脸谱剑客交手才两招便匆匆逸去,望着崖边道:“来者戴上脸谱,显是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与老道的‘小天星掌’交了两掌后,迅即跃下危崖逃去。”
  随即转过脸来,捋须微笑道:“老道一把年纪,早已与世无争,不料还是惹得武林好手技痒难当,要出手较量一番。这样倒好,这副老骨头偶尔活动一下,也是有益无害的。”
  众人见他言笑之间轻松怡然,都放下心来。
  他们在寺内突闻异响,知道寺外正有高手以气劲交击,当下纷纷抢出寺来望声而至,刚见着一道青色的人影翻落山坡,而七觉身旁则伴着一位道袍轻摆的仙道级人物,此人自是一道生无疑。
  一道生垂名江湖六十余载,先天真气早已臻至神而明之的化境,环顾天下实在少有敌手,交手之下有否受伤,本毋庸多此一问,但刻下正处非常时期,草木皆兵,一切便不能以常理忖之。七觉当下合什说道:“师伯这番远道而来,便先进敝寺喝杯热茶,解解寒气。”
  一道生一番寒暄,众人便随步回寺。
  解万兵一边问道:“此人是谁?究竟有何目的?会否是冷寂然本人亲自出手试探哩?”
  一道生露出深思的表情,摇了摇头道:“不像是他!”
  薄玄沉吟道:“武林世界真是深不可测,每每令人意想不到。看来这次寒山之战,已引来不少潜伏已久的邪派高手虎视眈眈,乘势而起。”这也是他们目前最担心的问题。
  十劫却没有这番心思,乍见这位久违了的大师伯,心情跃然难抑,像个大小孩般问这问那。
  他素知这位大师伯武功超然,问的都是武道上的疑问,偶尔瞥见他斜挂背门的木剑,心中大奇,难道这柄平凡之极的剑在对上神兵利器之时,也能砍、刺、挑、引的发挥出剑术的攻击特性么?
  落后少许的东园先生将十劫的表情瞧在眼里,微微一笑道:“从人的观感中,总认为铁和铜可以伐木劈竹,是以铸剑质料应该属于前两者才算上乘,反之,像道长与咱夫妇俩,或木或竹,便不堪一击,对不?”十劫脸现愧色,想不到自己的一番心思完全逃不过这位温文尔雅的紫竹林掌门,忙点头应是。
  东园先生边走边解释道:“剑,标志着一个剑派的特色,同时也反映出剑者的性格,是以长处冰天雪地的寒山剑派,剑刃会择寒山地势上的寒冰白玉而成,取名‘雪玉’;拥有数百年历史的辟邪观的‘无争剑’会舍铁求木,正是因为道家的中心思想主张清静无为,与世无争之故;其他如五岳剑派‘嵩、恒、衡、泰、华’各表一山的五柄奇剑,长歌剑派的‘长歌古剑’,忘情剑派的‘七尺忘情’,在水亭园的‘布衣剑’,铸剑世家的‘玄铁巨剑’乃至敝派紫竹林的一双竹剑‘逍遥.自在’也与自己剑派的特色与剑者的性格配合得宜,便是这个道理。剑刃本无优劣,更无竹木铜铁之分,重要的是三者共冶一炉之后的剑,与剑者的‘剑心’浑为一体,威力才可发挥至惊人的地步。”
  这番道理十劫闻所未闻,直如醍醐灌顶,开辟了他对武学的另一番体验,心中一喜,忙道:“谢谢东园师叔指教!”
  眼看一行人快要步近山门,身后马蹄踏雪之声猛起。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身穿战甲的紫脸壮汉刚策骑登上寒山之巅,正朝他们这边疾奔而至,在他身前正有一个男子伏在乌亮鬃须的马颈上。
  众人刚遇青衣诡客夜探寒山,自是纷纷警备,解万兵与严剑师太一是热血性子一是巾帼女雌,恐怕一道生大师兄适才搦战时带了暗伤,当下抢先一步都踏了出来。
  “解兄。”
  “师太。”
  东园伉俪与薄玄彷佛都看出了些许端倪,唤住了他们。
  但见一道生也举起了苍然大手……
  这时,紫脸壮汉口中才不住大呼:“诸位大侠……留步,此人叫作诸葛…渊,是你们的伙伴,在山下遭敌暗算,身受重伤,性命垂……危,正要诸位出手相…救!”
  听他的语气,已是筋疲力竭真气耗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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