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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马云《追杀令》赤手空拳走天涯系列之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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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7-31 13:17:5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孤鶴 于 2024-8-1 14:32 编辑

来自《武侠世界》961期,1977.12.01 (感谢@helloworld666提供原文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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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月黑风高夜 追杀杀人犯



月黑风高,室外风声虎虎,屋内灯光摇荡,深秋的天气,尤其是在黑夜中更令人发抖。
三名已经穿上了夜行衣的大汉,束装待发,他们正站立在一个人的面前,听从此人的最后训示。
「无论如何,你们一定要将此人杀死,假如有人阻挡,一律格杀勿论!」那人很权威地发布命令:「不管他们是公差也好,总之阻止我们这次行动的人,你们便照杀可也!」
三名杀手应了一声,倒退几步,后面便是这大宅的天井。
三条人影在夜色之下迅速消失于屋顶之上。
三个人心里都明白他们要杀的人是谁,也明知此人囚在狱中。
狱中除了狱卒之外还有公差,这项暗杀任务自不容易,然而这三个凶手全是一流高手。他们也自信可以完成这项使命。
当然,做杀手的怎么会没有信心?何况这位「主人」的身份特殊,付出给他们的代价亦十分之高。除此之外,就是那位主人对他们作出的保证。
这种「保证」包括了一切责任与后果,甚至眞的杀了公差,也可以保证他们没有事。
此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他要杀死一个囚在狱中的人?
三名杀手都没有追究以上的问题,唯一知道的,就是取得合理的代价,以及效忠于这位主人。那是有代价的效忠!
XXX
更鼓响了三遍!
县衙后面的狱中,警衞森严。公差在外面持着灯笼巡逻,狱卒则在里面把守,任何人要闯进这里,绝不容易。
然而就在公差刚刚经过的地方,出现了一条人影。
那人影只一闪,转眼已经不见了。因此即使公差刚由这儿巡过,恐怕也不容易发觉他,因为他的行动是那么快,而风又那么大,大得把灯笼吹得左摇右摆,光线极不稳定。在那种情况底下,相信公差们也只以为眼花而已。
那人穿堂入室,如入无人之境。事实上他只是高来高去,已不只一次地,避过了巡逻的公差,以及各处的守衞。
目的地终于到达了。
那是重犯的囚室。
囚室内外有守衞,室内也有,而且不只一个,总共是四个。
门外两个,室内两个。虽然时在深夜,他们都不敢偸闲小睡。四个人心里同样明白,他们现在所看守的犯人的重要性。
反而狱中的犯人早已呼呼睡去。
那犯人年仅三十左右。
他叫鲁雨,在江湖上有黠名气,武功也不错,可惜此时此地,已无用武之地。
他是个重要犯人,罪名是杀人。
他杀的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一名朝廷里的大官。
他只是暂时被囚禁在这里,等待朝廷里进一步的指示。
据说,朝廷里正派人南下,对他展开严密侦讯,因为有关方面怀疑此事非出于他的自愿,可能另有同党,所以要澈查此事。
他仍在梦中。
就是连他发梦也只怕想不到,竟然有人要到狱中刺杀他。
他睡得很甜,因为他无须担心他的安全,最少他以为这儿已经够安全了。假如他知得太多,一定无法入睡。
忽然之间,他被一种金属堕地之声所惊醒。凭他的经验,那是一张刀。
这些日子以来,他对刀剑份外敏感,因为在此之前,他用惯了那些东西,所不同的是,以前他可以用那些利器去杀人,现在却担心被杀。
杀人者死!他眞担心有一日被斩首,所以对于「刀」,特别敏感。
于是他像噩梦一样,扎醒了。
他揉揉惺松睡眼,仿佛见到一个人闯了入来。
尽管他睡意正浓,但刹那间的惊惶却足以令到他的头脑变得淸醒过来,他肯定那个人不是这儿的狱卒,亦非公差。
此人身手不凡,将一名狱卒击倒了,另一名则早已躺在一旁。
刚才的声浪就是那狱卒的佩刀堕地所造成的。
那人急急冲至牢门之前,轻巧地将牢门的铁锁开启,扣住鲁雨双足的铁链,也在他的手中折断。
他简洁地对鲁雨道:「快逃命吧!有人要来此将你杀死!」
鲁雨是湖海中人,一看已知此人大有来头,一边跟他闯出去,一边问道:「朋友,请留芳名!」
那人不在乎地说:「不必噜苏了,逃命要紧,三名凶手就快要……」
话犹未完,那边已经传来人声与兵器交加之声。
那人立即低声对鲁雨说道:「快些跟我由这儿走!他们来得眞快!」
鲁雨只好听从吩咐。他虽然不知此人是谁,最少也知道他是来救自己的。单单是这点已经値得信赖了。
XXX
三名杀手的剑还未出手,一队为数六名的衙差已倒下了三个,当三名杀手的剑一出鞘,另三名衙差已经血洒当塲,人也死去。
就凭这三名杀手的武功,就是再多六名衙差,相信亦非其敌手。但他们不想浪费时间,所以三把剑也迫住一齐挥动了起来。
现在他们走向了最后目的地——牢狱那边。
然而他们还未入内,心里已感不妙。
狱门外面,光线昏淡,一只灯笼堕在地上,里面的烛光已吿熄灭。
就凭室内透射出来的光线,他们可以见到二名倒在地上的狱卒的影子。
二名狱卒不似在睡觉,没有人这样横七竖八的睡在地上。
于是三名杀手急急闯入狱内。
又是两个狱卒倒在地上。囚笼的门已经打开了。
至此他们知道来迟了一步,而且无须多问,也知道刚才发生过什么事,就是要问,也不知道应该问谁才好。
XXX
黑夜的郊区,没有月色,甚至连星光也没有,只有虫声唧唧。
两个人影,仿佛原野上奔驰中的梅花鹿,可能比鹿走得更快。
他们在高速奔驰中,仍然气定神闲地谈话。
「朋友,你要带我到何处去?」问话的是刚被救出来的鲁雨。
答话的自然是救他出来的人:「我想,我应该让你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
「在我未让你明白那件事之前,你应该先让我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谁主使你杀死巡按大人颜仲轩的?」
鲁雨差些儿完全停止了前进。他呐呐地反问:「你到底是谁?」
「呆子。就叫我呆子好了。」
「别开玩笑,你是受谁人主使的?」
「至今为止,还没有什么人可以主使我。」
「你为什么救我?」
「因为我不想你死得不明不白。」
「但你救了我,显然也有目的。因为在此之前,我们从未见过。」
「我的目的本来只为了救你,但现在却想知道你何故杀死巡按大人。」
「这也算是交换条件之一?」
「不!你可以不说,但刚才那三名杀手的身手,你也见过了。你最好能多想一想,他们为什么要在狱中杀你?你杀死朝廷官员,难逃一死,但仍然有人嫌你死得太迟,这是什么道理?」
「嗯——」鲁雨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早就放慢了,这一次却差些儿停止前进。
救他的人也放缓步伐,与他并肩儿走着。
鲁雨说道:「我仍然不大明白你的意思。」
「人家叫我呆子,我也觉得自己够呆,想不到你比我更甚。」
「你的意思可是,有人担心我说出幕后主使我的人是谁?」
「不错。正是如此!」
「我姓鲁的,在江湖上已闯荡了不少日子,受人钱财,替人挡灾,我怎么会那样不顾道义?」
「那么,我似乎浪费气力了!」
「你说什么?」
「我花费了整晚工夫,只能为你续命几个时辰,似乎有黙不値!」
「你放心,我离开牢狱之后,便没有人能够杀我了。」
「问题是你不相信我的话,迟早总会送上门去被他们杀死——」自称「呆子」的人说到这里,突然又顿住了!
鲁雨从他的语气中可以察觉得到事有跷蹊!
他立刻摸摸背上插着的刀。
刀是他逃离狱中时,顺手由地上检获的。那是狱卒的刀。
然而救他出来的人却手无寸铁。
「呆子」又怔怔地说:「我看你也无须自行送上门去!」
「是否他们已经追上了我们?」鲁雨自问功力还追不上那「呆子」,否则他应该听得到一些对方的动静。
「我会尽我力量阻止他们,你可以趁机逃命,刚才那一番忠吿,算是我送给你的礼物,珍惜你的生命吧!朋友。」
那「呆子」突然站住了脚,回转身来,屹立不动。
鲁雨十分惊奇,他很想知道那人是谁,但对方却「施恩莫望报」,连姓名也不让他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鲁雨迫于形势,也无暇追问,他尽管拚命地往前飞奔。
大道上有三条人影疾驰而来。
尽管星月无光,人影仍然依稀不辨。
那「呆子」呆立道中,显然是存心跟这三个人过不去。
那三个人刚才离远还可以见到有二个人影,他们想像到其中有一个可能是鲁雨,因此才匆忙赶来。
「你是谁?」三个人之中,为首一人问道。
「呆子」一言不发,直朝三人狂冲过去。
三名杀手均非善类,但在此情形底下也不由自主地吃了一惊!因为对方既不打话,亦未见拔出刀剑来。
三人只感到一阵狂风乍起,纷纷拔剑,可惜那人影转眼之间已消失于道旁树林之中。
三名杀手有如见鬼似的,呆了一阵。
胆子较大的一个说道:「快追!」
但头脑冷静的一个却说:「小心,不要上当!里面可能有埋伏!」
余下一个说道:「往前进吧!鲁雨可能不致逃得太远!」
于是三名杀手,提剑直奔向前。
XXX
鲁雨有如惊弓之鸟!他一直往前飞奔,一刻也不敢停留。
虽然此际脑海中,有太多的问题困扰住他,但他无暇去想。
后面有人追来,这三个人肯定对他不利。
他拚命的逃,尽可能将脚步加速,甚至幻想到希望自己长出一双翅膀来。
但是,可惜他有些力不从心。
一因时在黑夜,二因肚子感到饥饿,三因这—段日子以来在狱中囚禁得令他双足发软。所以他越是想快,反而觉得慢。
他已听到后面有人追来。
他回头张望,黑夜之中还可以隐约见到后面三个人影。
他想躱起来,无奈这段路太过毕直,他能够见到对方,对方自然更可以见到他之所在。同时,隣近亦无处可躱。
转眼之间,对方三人已冲到了跟前,两个人过了他的头,一个殿后,在大道上将他包围。
鲁雨不敢先动手,因为众寡悬殊之势已成,他吃亏定了。
他只能在黑暗中问道:「你们是那一方面的朋友?」
「废话少说,你可见鲁雨?」其中一人反问。
「不!你们找错人了!」鲁雨道:「在下姓丁,正要赶路!」
三人半信半疑。
鲁雨只能暗中提防,仍然不敢动手。
三人聚在一起,耳语一番,然后往前走。
看来他们已相信鲁雨的谎言,所以撇下他不再理会。
鲁雨悄悄舒了一口气!乘机尾随其后,不敢越过他们。
三名杀手走得不快,最少已不像刚才那么快。
鲁雨不敢迫得太近,也不敢停步,只怕引起对方的疑心。
他恨不得前面快些出现一条分岔路,那么,三名大汉走向东,他就走向西。只有这样才可以顺理成章的避开他们。
前面不远之处,果然出现了一条分岔路。
三名带剑的大汉已到了分岔路路口,鲁雨正在忖测他们走上那一条路,他们却停止在两者之间等待。
鲁雨不能停下来,也不敢多说话,他担心自己会说多错多。
假如他停止前进,也容易引起一番质问,同样危险。
唯一的方法只有继续走,无论走上那一条路都好。
忽然有人叫住他:「停步!」
鲁雨一阵惊愕:「什么事?」
「你要赶路么?」为首一人问。
「是的。」鲁雨反问他道:「有什么事?」
「我想知道你要到何处去!」那人问道。
「金沙鎮。」鲁雨只能顺口答了。
他只知道金沙鎮就在附近,却不知道实在应该走那条路才对。
岂料对方却是一阵冷笑:「好一个鲁雨,你终于露出马脚了!」
「你们搅错了,我不是什么鲁雨。」鲁雨明白到眼前的形势,以一对三,在平时他还勉强可应付得来。但现在就不能。
别说以一对三,即使以一对一,只怕鲁雨还是无能为力。
牢狱,不但令人失去了自由,还可以令到一个人意志变得懦弱,身体的机能退化。
武功是须要不断磨练的,鲁雨的身手尽管不弱,经过一段颇长时间的囚禁之后,也开始变得软弱。
鲁雨面对三名强敌,不但失去了勇气,也失掉了信心。
对方三人立刻又对他展开了包围之攻势。
鲁雨更蠢也明白对方所谓「露出马脚」是什么意思。
他心里也明白:金沙鎮一定不是由这一条路走,所以对方才有此一说。可惜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到如何为自己申辩。
即使想得到,只怕对方也不会让他说下去,三把剑,尽管在黑夜之中亦觉寒光闪闪。
鲁雨被迫采取行动。
三剑一刀就此在黑夜之中展开厮杀。
鲁雨能够有资格被人收买作刺客,武功自有相当根底,尽管牢狱生涯令他感到退化,也可以应付一阵。
但是,形势对他非常不利,却是显而易见。
三剑轮回进攻,单刀处于下风,眼看不敌,鲁雨就要死于乱剑之下。
突然之间,大道之上,又多了一个人影。,
此人不但来得突然,身手之敏捷,更加令人惊奇不已。
没有人知道他从何处闪出,也没有人留心到他手上所持的是何种武器。
苦斗中的四个人只听到一阵「沙沙」作响的古怪声浪,仿佛有一棵小树自四个人打斗的塲地下面突然生长起来。
刀剑所砍着的,尽是树叶和小枝。
刹那间,一棵像人那么高的小树,被削光了枝叶,只留下一枝光秃秃的树身。
树干也有手臂一般粗大。
树干在动——在一个人的双手之上挥动,而且快得出奇。
三名持剑的大汉先后被击倒,鲁雨则乘住混乱中逃去。
XXX
一幢堡垒式的大宅,竖立在一处小山丘之上,那是金家堡。
金家堡自然是属淤姓金那家人的。
金家堡距离金沙鎮不远,只有几里路。然而金沙鎮却是一处墟塲,四鄕村民可以按照墟期来此购物。
「墟期」有分双单日的,亦有分「一,四,七」,「二,五,八」或者「三,六,九」的。
即使不是「墟期」,也常常有鄕民到鎮上购物。
但是,金家堡却不可以随便闯入!否则一定会有麻烦。
附近四鄕村民,有时非取道经此不可,也得远远绕道而行。
他们不想惹麻烦。
金家堡堡主金毛虎,有财亦有势,没有人敢来惹他,即使是地方官。
堡外四周,不分昼夜,经常都有人巡逻。
即将是五更天时份,堡外突然来了三条人影。
很快就有人追上去。但这些人没有阻止他们,因为那三个人都受伤了。
负责巡逻的人之中,甚至有人陪伴这三个人一齐进入堡内。
堡主金毛虎没有睡,他正在焦急地等待。
这时他闻讯出到了大厅,见状十分生气:「你们太不济事了,这成什么话?」
三名大汉中,为首的一个道:「堡主,并非我们没有用,只是此事说来话长。当我们去到衙门时,鲁雨已越狱而去!」
「什么?」金毛虎不大相信地说:「他越狱?」
「是的……」三名大汉于是七咀八舌的,说出了经过。
唯一改过的,就是掩饰了他们三个人的低能与技不如人。
「嗯!他显然是有人协助。」金毛虎道。
「是的,可能有人蓄意劫狱。」其中一名大汉道。
金毛虎面色一沉:「那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
三名大汉你眼望我眼,无人敢作声。
这三名杀手之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叫霍文达,四十左右。
年纪最轻一个,是二十余岁的徐勇。
还有一个三十余岁的阮昌顺。
他们都身受轻伤,所以无法把遇袭的一段事实抹煞。
「我临出发之前,才知道此行的任务。」徐勇说道,「所以决不会是我走漏风声。」
「除了我们三个之外——」霍文达反问金毛虎:「请问堡主还有没有对别人提及?」
「没有。」金毛虎斩钉截铁的说:「绝对没有!」
阮昌顺道:「会不会是事有凑巧?」
金毛虎喃喃地说:「希望只是事有凑巧,否则,谁出卖我们,都不得好死!」
霍文达道:「我们一向敬忠堡主,以前是,以后也是,又怎么会出卖你?老实说:我担心堡内有奸细。」
「是的,我也怀疑有内奸。」金毛虎咬咬呗唇,沉思着说:「事实上,这件事我一直保密,只有我自己知道,直至出发之前,我才吿诉你们三人此行的任务。」
「我忽然想起一个人。」霍文达说。
「谁?」金毛虎瞪住他。
「刘郞。」霍文达道,「那个吊儿郞当的家伙,我一直很怀疑他!」
「嗯!」金毛虎自然也明白霍文达心里仍怀有仇恨。
事情开始在不久之前。忽然有一天,堡外来了一个人。
此人就是刘郞。
刘郞求见堡主,但为人所拒,结果阻止他进入的人,被打得七顚八倒。
金毛虎终于接见刘郞,才知道这个赤手空拳的江湖流浪汉,此来目的无非为了投靠金家堡。
当时陪伴住金毛虎接见刘郞的,都是堡内一班江湖中人,他们都是效忠金毛虎的,自然有些人看不过眼。
那些人要试刘郞的身手,其中包括了霍文达在内。
但是,他们都纷纷败在刘郞的手上。
刘郞还是像从前一样,赤手空拳而来,身边不带任何兵器。
尽管如此,还是没有人可以胜他!不管是徒手过招,还是用兵器攻击他,都无法可以把他制服。最后还是由金毛虎扬声喝止,表面上是主人家生怕「两败俱伤」,实则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谁是高手!因此也不必让他们再斗下去了。
刘郞就凭自己的不凡身手,获得了堡主金毛虎的收留。
然而现在,为什么霍文达会对刘郞生疑?
金毛虎以为他对那次的失败含恨在心,但霍文达则另有解释。
他说:「我记起那厮了,他不喜用兵器,我们遇上的神秘客也是一样。」
他的话获得其余二人的证实。如此一来,令到金毛虎也不得不怀疑了。
于是各人立刻冲到后面一间房。那是刘郞居住的地方。
金毛虎亲自敲门,但里面没有反应。
霍文达走到窓口那边,那儿对住天井。假如刘郞要出去,十之八九由窓口爬出来,而不会由房门这一边。
因为走廊之上有许多房间,每间房中都住满了人;那些人都跟刘郞的身份一样,在这里替金毛虎做事的。霍文达等人也是。
霍文达当时就探首望向窓内,他似乎见不到有人。更加令他心里生疑。
那边金毛虎很不耐烦地敲门。
房内一片黑暗,霍文达仿佛见到那幢蚊帐在幌动!
有人在伸着懒腰,打着呵欠!拖着沉重的脚步,一边走向门后,一边问道:「谁?」
金毛虎看见开了门之后的刘郞,睡意正浓,满脸充满了惊奇的神色!
刘郞揉着双眼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金毛虎想想也觉得过份,抱歉地说:「我们正怀疑可能有刺客偸了入来。眞对不起,吵醒你了!」
霍文达这时也由天井那边绕了过来,看见刘郞这副样子,眞的是不知好气还是好笑。
当日他不敌刘郞!这里许多人也不敌刘郞,所以憎恨刘郞的,不只他一个人。
今晚,他和徐勇等人又遇上了一个赤手空拳的神秘客,可惜月暗星沉,他们都看不见对方的样子是怎样的。
他们都以为那武功高强的神秘客可能是刘郞,然则刘郞就是「内奸」了。但现在看来又不似;最少金毛虎就无法相信一个睡眼惺忪的人能够到外面去做这许多事情。
金毛虎以主人的身份道歉是有理由的,但在霍文达这班人听起来,难免就有妬意。
霍文达终于也忍不住以讽刺的语调道:「像你这种人,怎配得上在这里混?有刺客摸了入来,你还熟睡如猪,试问如何能保护堡主?」
「晚间本来就是要来睡觉的,你以为我是更夫么?」刘郞又打了一个呵欠,「除非那刺客眞的摸了入来,到时我自然会醒过来。」
霍文达仍然语带讥讽地说:「你讲得眞动听啊,刚才我们这么吵吵阀阀,你还如此熟睡,如果眞的来了刺客,你又怎会醒过来?」
「眞正的刺客又怎会像你们这么吵吵闹闹呢?」刘郞道,「正因为你们吵吵闹闹,我才懒得去理,因为明知你们不可能是刺客嘛!」
刘郞这副懒洋洋的神气,令到霍文达等人为之啼笑皆非,只是在主人家面前,无可奈何而已!
霍文达不服气地说:「如果我们是刺客,怕你早就完了。」
刘郞却嬉皮笑脸道:「那么,你不妨试试来行刺我,但后果我不负责。老实吿诉你,我这双耳朶就是习惯了听一些鬼鬼祟祟的声音;大大方方的人,我一向很少理会。」
刘郞这一番说话,似乎别有用心,听得在旁的霍文达等人,很不舒服。
霍文达等人想说什么,但被主人家金毛虎遣返各人的房间里去,着令他们快些睡觉,一切留待明日再说。各人自然不敢不从。
刘郞也返回他的房间里去休息,但金毛虎却尾随而入。
刘郞感到又惊又奇!
金毛虎一边亲自代刘郞将房门关上,一边说道:「对不起,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反正你已经醒来了,阻你片刻,相信你也不会怪我。」
金毛虎由他手中的灯笼引火将油灯点亮,然后示意刘郞坐下来细谈。
金毛虎这位主人家还未说话,刘郞已经战战兢兢地说:「金先生可是怪在下失职?」
金毛虎轻轻一笑:「非也!阁下武功高强,我早已看在眼中。俗语有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这话的意思,你可明白?」
刘郞瞪住主人家,反问道:「金先生可是有什么差事吩咐下来?」
「吩咐则不敢,只是有件事烦你帮帮忙。」金毛虎道。
「是什么事?」
「我要你追杀一个人。」
「谁?」
「一个逃犯。」
「由官府逃出来的犯人?」
「正是。」金毛虎道,「他是今晚刚刚逃脱的,官府明日即将公布,届时相信官府张贴出来的缉拿令之上,亦将会有犯人的绘像画出来。」
「他是谁?」
「他叫鲁雨。」
「嗯——」刘郞沉吟道:「这名字似乎在那里听过。」
「他是杀人犯。」
「噢!我记起了,他就是杀死巡按大人颜仲轩的重犯。」
「对了,就是那个江湖败类。」
「是的,他的确该死!」刘郞又问道:「金先生可是要将他捕捉之后,送归官府?」
「不!我的意思刚好相反。」金毛虎道,「我们必须抢在官差之前,将他杀死,绝对不能让官差将他抓到。」
刘郞有点莫名其妙地问:「为什么一定要他死?」
金毛虎面露不悦之色:「我这里的规矩就是不准过问太多;关于这点,我似乎早已向你声明过了。」
「是的,对不起。」刘郞又问:「我几时出发?」
「越快越好。」金毛虎道。
「那么,天亮之后我就去!」
「我这里有个赏格,凡是能及时杀掉鲁雨的人,可得黄金一百两。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你所讲的『及时』,就是要在官差未捉到鲁雨之前,是吗?」
金毛虎无黙头。
他向刘郞道过晚安之后,也离开了那间房。
刘郞再次关上房门去睡觉。
XXX
金毛虎正想步返自己的房间,忽然在走廊之上遇上两个人。
这两个都是中年人,其中一个是霍文达,另一个是任大魁。
任大魁与霍文达、刘郞等人在金家堡的地位都是一样,他们同是金毛虎所收容的武士。
任大魁向金毛虎口述了一件怪事,就是今晚半夜时份有人在瓦面上走动,当时他以为有刺客,所以一度提剑冲出,但却见不到有人。后来他以为是猫儿在上面走过。
直至现在听见各人吵吵阀闹的,他觉得未必就是猫儿。
金毛虎道:「我也怀疑我们金家堡里面有内奸,但在没有足够证据之前,我们不能乱扯。现在我要求大家为我去做一件事,我要大家一齐去追杀鲁雨——那个杀人犯!但是,你们必须在官差找到之前,将他杀死;谁最先将此人杀死,可得黄金一百两。但要记住,这是密令,我不想在这件事上面负上责任。」
任大魁和霍文达都表示明白。
金毛虎又说:「这里的武士都接到同一密令,你们可以趁此机会侦察谁是内奸,只要证据确凿,我会另有赏格。」
任大魁领命之后,独自回房休息。
只有霍文达,他却跑到阮昌顺和徐勇的房间之内,把那二名较年靑的人吵醒,因为只有他们三个人才能明白「失败的过程」。
霍文达暁得明天又要出发了,他要跟二名拍档共商对策!
在这三个人的心目中,本来就一直怀疑刘郞是「内奸」;经任大魁刚才那一说之后,霍文达更加肯定下来!
XXX
阮昌顺和徐勇二人是同睡在一间房的。由于二人年纪相差不太远,所以平时也比较谈得拢。
他们被霍文达吵醒了之后,再也无法可以睡得入眼了!
阮昌顺忽然由床上跳起来:「喂!小徐。」
徐勇给他吓得一跳,也由另一张床上扎起来:「什么事?」
「你可还记得,鲁雨说过要到那儿去么?」
「金沙鎮。」
「对了,金沙鎮距离这里不远,我们何不趁早先去看看?」
「你以为他会讲眞话么?」
「可能会的。一个人在情急之时,会身不由主地讲眞话,他当时就是被我们问得急起来。」
「那么,我们快些去看看,也许会有意外收获。」徐勇又说:「我们快去通知霍文达。」
「傻瓜,为什么要通知他?一百两黄金由两人分,总好过三人分吧。」阮昌顺道:「而且,霍文达是个老奸巨滑,跟他在一起,我们还得处处小心提防呢。」
二人于是悄悄离开了那间房。
霍文达的房间就在隔隣,所以徐勇心情十分之矛盾。
霍文达漏夜将堡主金毛虎的赏格通知了他们二人,他们又岂可以悄悄地独自行动?
因此,徐勇对阮昌顺示意道:「还是找他同去吧,多个人好帮手!」
说着,他的手已伸到霍文达的房内去了。
这走廊上的房,有大有小,大的住两个人,小的住一个人。
霍文达这一间就是较小的。所以只住了他一个人。
岂料当徐勇的手上触及房门,门已洞开。
原来房内没有闩上。
二人摸入去呼叫了一声,没有反应!
「房间里没有人。」
「他独自去了!」
「我是说过,他是个老奸巨滑,想独得那一百两黄金的赏格。」
XXX
金沙鎮上一片沉寂。
天还未亮,但也快要亮了;干早活的人也许已经起床,但还没有在街上走!
他们十分焦急地在大街走动;街上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阮昌顺和徐勇都常常到这小鎮活动,所以他们知道鎮上只有一间客栈;假如鲁雨眞的来了这儿,除非他有亲人在这里,否则就非光顾不可。
鸿图客栈已关上了大门。
阮昌顺拍门,过了一会儿,出来应门的是账房。他还以为二人是过路客投宿,后来才知道他们要查探一个人客的下落。
阮徐二人都明白,鲁雨不会愚蠢到用眞姓名在此投宿,所以他们只说:一个衣着并不光鲜,在半夜时份才来此投宿的单身男子。
这只是试探,事实上二人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因为鲁雨未必眞的在此投宿!
但想不到那位账房先生略作沉思,便回答二人道:「是的,的确有这么一位人客,他就住在小店后面的『寅』字房。」
账房先生为二人引路到后面去。
当他们经过天井时,二人已见到那边一间房内旁边挂了一个木牌,上面正是写了一个「寅」字。
于是阮昌顺对账房说:「不必劳烦你了,我们是朋友,让我们自己找他!」
二人的目的,是不想太过惊动鲁雨。在他们的想像中,鲁雨经过了整夜奔驰,这时候一定疲极,睡得像猪一样。
账房先生也是人,人总是要睡觉的,尤其是在这段应该睡觉的时间之内。因此他也乐得再为二人引路,正想折返账房那边继续去寻好梦。
但是,就在这刹那之间,他发觉一件极不寻常的事!
首先是他听到了一些异声来自天井的另一角落。随即见到阮徐二人一齐拔剑冲了过去!
带剑的人,一般的反应都较常人为快;阮徐二人比账房先生更早发觉那边不但传出了异声,还隐约可以见到一个人影。
然而,当他们冲了过去之后,手上的剑也都垂了下来!
账房先生此时亦已过来,他发觉那是店里一个侍役。
那人被人用绳子綑绑起来!口里还塞上了一团破布。
刚才他拚命挣扎,叫不出声音;但却知道有人在附近经过,故意扭动身体,弄出一些异声藉以引人注意。
账房先生为他解开绳子,问他原委。
这惊魂未定的店小二说:「有个幪面人由天井跳下来,当时我刚起来小解,被他抓住;他要我带他去找一个人。就是『寅』字房的人客。」
阮徐二人听到这里,又是身不由主地大吃一惊!
谁比他们更先到这里来?
一定是霍文达。那个「幪面人」一定是他的化身了。他无非想独吞那一百两黄金。
二人冲至「寅」字房之内。
门只虚掩,里面似乎没有人。
天色渐亮,光线由窓外投入,令到他们可以见到房内一切景物。
那幢蚊帐低垂,床上躺了一个人;即使未将蚊帐揭开,他们也可以想像得到,那人动也不动一下,必然是凶多吉少了。
二人走到床前,将蚊帐揭开,未见其人已先见到了一滩血。
当他们放眼望向那死者的面部时,却吓得僵了一阵!
原来躺在床上的死者,正是那个「幪面人」。
尽管黑巾幪面,他们也可以想像得到,甚至看得出他是谁!
为了进一步确实死者的身份,阮昌顺用手把黑巾扯下来。
果然是霍文达!
霍文达为什么会死?鲁雨那家伙也能将他活活杀死?
在阮昌顺和徐勇二人的心目中,霍文达的武功都比他们高。
在分岔路口相遇时,他们曾跟鲁雨过了几招,鲁雨的功力也有相当,但凭当时的印象,鲁雨无论如何也不能将霍文达杀死;何况一个是「有备而来」,另一个可能正在「倦极睡去」的情况之下。如果说霍文达将鲁雨杀死倒还有些道理;然而现在事实却是刚好相反。
账房先生匆匆入来,阮徐二人急忙离去!
XXX
在赶返金家堡途中,阮昌顺与徐勇二人沿途遇上好一些金家堡武士;他们有些联羣结队,有些单人匹马。毫无疑问,他们都是赶着去追杀鲁雨的。
本来阮徐二人也要去,甚至他们比较这班人更早一步行动起来。但是现在事出意外,他们必须回去将此事报吉堡主。
他们还没有进入堡内,已经遇上了堡主金毛虎。
金毛虎说:「我只知道有人吿诉我,霍文达漏夜出堡去,却未想到他如此不济!不过由此可见,鲁雨亦非等闲之辈,你们此后更加要小心了!」
阮昌顺道:「你也相信是鲁雨杀死了霍文达的?」
金毛虎道:「这有什么稀奇?他本来就有一副好身手,否则又焉能刺杀巡按大人?」
二人无话可说。
交代过之后,阮徐二人也匆匆离开了金家堡。
金毛虎瞪住他们的背影,发出了会心的微笑!他想不到会有这么多人肯为他卖命。
这班人到底所为何事?说穿了无非因为那些黄金而已!然而此中却有个奸细,他究竟是谁?
XXX
鲁雨本来想好好的找个地方先睡一大觉,一切留待明天天亮后再说。
那晚他莫名其妙地出了狱,又莫名其妙地被人苦苦追杀!
他满以为一切已成过去,想不到到头来还是没有一觉好睡!
他只记得在熟中被人吵醒。
像他这粮人,难免有如惊弓之鸟!所以当他扎醒了之后,立即提刀下床。
但是,黑暗中他却看见二个人影,正在纠缠之际!刀光突然一闪!
其中一个闷叫了一声,倒了下去!
另一个冲口而出:「快些逃命吧,别呆在这里等死了!」
当时鲁雨并不知道对方是谁,那声音又是那么的陌生。
然而鲁雨却知道自己危在旦夕!因为这已经不是头一次被人追杀!
到底是谁要杀死他?鲁雨的确讳莫如深。
不过,如果早知如此,他就宁愿留在狱中。虽然留在狱中还是一样要死,最低限度也不必一夜数惊魂。
鲁雨逃出了客栈,顿感前途茫茫!
他想去找一个人,但刹那间又改变了主意。
他到金沙鎮来留宿一晚,本来就是打算要去见那个人的:现在他所以改变了原定的主意,就是有些事情令他感到可疑!
他不久之前接受一个人的差遣,将巡按大人杀死了,满以为可以获得巨额酬劳,然后远走天涯,从此过着安逸的生活。
但是,他不幸失手被擒,那人始终未敢出面。这也难怪,因为他这次杀的是个朝廷派来的大官,的确是非同小可。
入狱后,一直没有人探望过他。他被列为重要犯人之一,即使有人要探望他,也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
毫无疑问,收买他的人,目的既达,这时候也许躱起来了。
鲁雨越想越糊涂,脑筋有些乱。
他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走到了一些什么地方;只知道肚子有些饿,口更加渴。
前面是个小市鎮,他决定要在那儿歇歇脚。
但是,突然之间,他看见一队官兵,在那边张贴吿示。
他心感不妙,立即将帽舌拉低,然后在人堆后面经过。
他发觉那些吿示附有绘像,轮廓和特征的显示正是自己。
吿示略谓:鲁雨杀人越狱,任何人仕若能通风报讯,而令鲁雨再次被捕者,可得官银千两云。
鲁雨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立即匆匆离去。
鲁雨正在脚步加速之际,突然背后有人声将他叫住:「慢着!请留步。」
他整个儿呆了下来。
鲁雨没有采取反抗行动,也没有拔足飞奔,因为对方并无恶意;但任何人在这种情况底下,都难免大吃一惊!
鲁雨慢慢回转身来,发觉那是一个无论身裁打扮,都跟自己差不多的人。由于那人也是头戴一顶竹帽,帽舌很低,所以他根本见不到对方的面孔;然而那人已经慢慢地走了过来。
那人没有拔刀。
鲁雨非常留意他那把刀,因为那把刀竟然也跟他的一模一样。
装扮,衣着和兵器都是一模一样,这是什么意思?
鲁雨在无限惊奇中,惟有暗自戒备!
他听到那人说:「别大惊小怪,跟我走吧。」
「你是谁?」鲁雨问道。
「别管我是谁,先管你的性命。」那人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不但知道你是鲁雨,还知道你被人追杀;现在相信也只有我才可以救你。」
「你——」鲁雨一时之间也无法想淸楚此人的企图。但如此一来,他几乎站在那儿不动。
那人却催促他:「除非你想回到狱中去等杀头,否则你一定要听我说。」
「你到底是什么人?」
「救你的人。」
「我不须要你来救我,你快快给我滚开。」
「对不起,太迟了。」
说时迟那时快,那边突然有一条人影闪出,转眼已冲至二人跟前。
鲁雨发觉对方只有一个人,自然不会放在眼内;但他必须考虑身边那个来历不明的,打扮与他一模一样的神秘客。
他能够成功地刺杀巡按大人,自然是个有经验的杀手。因此他明白一切奸诈与伪装;他不能让最接近他的人有机可乘。
然而那人却首先代他发问:「来者是那方面的朋友?请报上名来。」
「你不是鲁雨,没有资格跟我对话。」那大汉身高六尺,面肉横生,冷冷地说:「聪明的你快给老子滚开,否则你陪葬也只是多余,老子反正只可以拿官府一千两。」
彼此相距仍远,所以神秘客低话之声,对方亦未必可以听到。
神秘客低语道:「朋友,看你的运气了。等会儿我们一齐动手,然后一个向东逃,,一个向西走,务求扰乱他的视线。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既然你帮我,可否留下大名?他日有机会自当图报。」鲁雨眼睛盯住那追杀他的人,咀里也低声问。
「你不必知得太多,我亦无须你报答什么。你尽管逃命去吧。」
那神秘客话犹未完,手中刀已挥舞起来;鲁雨也惟有与他一齐动起手来。
追杀者以一对二人,颇感吃力;鲁雨也无心恋战,想杀了他就走。
岂料就在这刹那间,有人吆喝一声:「让开!等老子来抓住他!」
苦缠中的三人均觉惊愕之际,一个满腮于思的人出现眼前!
他左右张望,发觉有两个「鲁雨」时,也有些诧异:「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一个追杀者道:「两个之中,一眞一假,就让我俩一齐来动手杀了他们,一切赏赐平分好不好?」
胡须汉道:「妙极了,一百两,平分每人也有五十两啊!」
第一个追杀者道:「什么五十两,老兄你搅错了,每人五百两才是。」
「我说的是黄金!」
「我说的是白银!」
「我明白了,你说的是官府的赏格;我指的是金家堡堡主的赏格。」胡须汉面色一沉,语气亦随即改变,「朋友,你搅错了,他是我的人,你走吧!」
「你说什么?」
「我要将他杀死,我们不能为官府办事。你可明白?」
「我不明白!」
「那管你明白不明白,这个人都是我的,你快快给我滚!」
「你这家伙眞的不知好歹,刚才还说得好好的,怎么忽然又反悔?」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了起来,鲁雨和他的替身乘机溜去。
但他们走不上几步,又被另外两个人截住去路:「谁是鲁雨,给我们站住。」
鲁雨不作声,他的替身道:「是那一方面的朋友,快点给我让开,否则休怪无情!」
「好大的口气!」说话的人正是金家堡的杀手任大魁。
另一名杀气腾腾的杀手胡桐不耐烦地说:「少跟他讲废话,动手吧!我们杀多一个和杀少一个并无大分别!」
话犹未完,两剑齐齐杀上,鲁雨和他的替身被迫应战。
那一边,满面胡子的大汉与人正吵得面红耳热之际,见状也跑了过来。
那个年靑人是为了官府的赏格而来,大胡子却是金家堡的杀手之一,他叫郝天雄。熟悉他的人只叫他「大胡子」。
当时任大魁与胡桐见了他也扬声叫道:「大胡子,快过来帮手!」
郝天雄却像开玩笑似的说:「他妈的,一百两三个人如何分得匀?」
他回头又对身边的年靑人道:「胃见了吗?他们与老子也是同道中人,你想继续为官府办事还是加入我们?」
郝天雄还得不到对方的答复,后面又有声音传来:「志兴,别听那大胡子胡批,大哥来了。」
一个年约三十余岁的剑客,像一阵轻风似的,飘至二人跟前。
郝天雄呆了一呆:「你也是为官府办事的?」
来人道:「不!我们并非官府的人,但官府要活捉逃犯,我们尽点力罢了。」
此人叫何向隆,是刚才那年靑人何志兴的兄长。
郝天雄道:「杀了他岂不干脆,何必费双倍的气力呢?」
「生擒活捉才可以见到眞本领,你们没有种,滚开吧!」何向隆道。
何志兴有人壮胆,立即拔剑,加入战团。
任大魁与胡桐二人正和鲁雨他们杀得难解难分之际,何氏兄弟一插手,均势顿失!何况还有个大胡子郝天雄在旁虎视眈眈。
鲁雨的替身,一声暗号,二人立即跳出包围圈以外。
两帮人本来就各怀鬼胎,意见无法统一,一帮要杀,一帮要捉。所以当大家一齐动手时,何氏兄弟也表现得处处「维护」住鲁雨和他的替身,以免他们被杀。
鲁雨和他的替身,也就是利用这种矛盾,闯出了重围。
两帮人心有不甘,啣尾追去!
鲁雨当初还十分懐疑他替身的企图,但现在他绝对相信这个人,最少他绝不希望他落入官府之手,也不想他被杀。
那替身还一边逃,一边对鲁雨道:「等会儿我们逃向树林里面去,然后朝不同的方向跑,你朝东,我朝向西。」
鲁雨在急急奔逃中「嗯」的回答了一声,脚步加速,闯进了树林中去。
「大家小心听着!」大胡子郝天雄忽然呱呱大叫道:「我们暂时不要分敌我,先把人抓下来,彼此再凭利害分道理好不好?」
何向隆立刻作出反应:二言为定!快些分头包抄!」
鲁雨和他的替身这时已经分成两路,朝不同的方向飞奔。
何氏兄弟二人窜向东,金家堡三名杀手则奔向西。他们都不知道谁是眞正的鲁雨,只赌赌自己的运气而已。
XXX
树林中,两路人马正分别朝向不同目标追杀之际,突然之间却出现了数个同一模样的人——他们的打扮完全与鲁雨一样:靑衫,竹帽,帽舌垂得极低,掩盖了上半截面。
那些人有如鬼魂一样出现,令到追踪的人都大感惊愕。
那些靑衫客只以背部示人,他们分别朝不同的方向逃走,目的显然是要乱追踪者的耳目,令他们无所适从。
果然,何氏兄弟和金家堡的杀手们,都弄得头昏眼花。
刹那间,他们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因为目标太多,追踪者只得五个人而已。
五个人如果分成五路去追,那是非常危险的事,因为对方的布局,分明有备而来;除了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之外,还要以众欺寡。
然而这五个人竟然信心十足,自命不凡,就此分五路人马去追。
但是靑衫客却不只五个,足足超过了十个以上。他们分别朝十多个不同的方向逃走;甚至有人回头走,总之四方八面,各不相同。
因此,何氏兄弟和金家堡的杀手们,只可以追踪其中五个。
这五个可能全是替身,那时他们自然是极费心机。
即使五个之中有一个是眞的,只怕他们亦非鲁雨的敌手。
尽管如此,他们并未考虑得那么详尽,因为时间上不许可他们慢慢的去讨论了。只要他们再慢了少许,对方便会失去了踪迹。
XXX
树林中展开一塲捉迷藏式的追踪,五名杀手分别从五个不同的方向追去。
然而他们要找的只是一个人。
他们要找的是杀人犯鲁雨,他们也明知眞正的鲁雨只有一个。
但要从十多个同一打扮的人之中,找出一个眞正的鲁雨,确非一件容易的事。
没有人知道那一个是眞的,否则,所有的人早已集中在一起,只追踪其中一人了。
由于事情来得突然,树林之中刹那间多了十个同一打扮的替身,令到各人为之眼花缭乱;加上先前那二个一眞一假的,总共便是十二个之多。这也难怪各人根本就分不出眞与假。
他们只选择其中五个,而且还是匆匆忙忙去选择的,因为对方正在急急奔逃,他们根本亦无从细认,就去展开行动。
胡桐追上了其中一个。
在金家堡一班杀手之中,胡桐的武功只属平平而已,但是在他的急急追赶之下,那人已经显得有黯上气不接下气。
不知那是眞正的鲁雨还是替身。总之他的脚步已开始放慢下来。
胡桐十分高兴,因为他是金家堡的杀手,只要他能杀死对方,他就有机会获得金毛虎那一百两黄金的赏格。当然,他杀的人一定要是真正的鲁雨那才可以。
可惜胡桐的高兴只是短暂的。
他还没有喝停那个人,附近已出现了另外二个同一打扮的人。
三个人之中可能有一个是眞的鲁雨,也可能三个同属替身。
三个人同时出现,看来绝非偶然的事。不久之前胡桐明明白白看见他们每一个人朝着不同的方向逃走,怎么会忽然之间三个聚在一起呢?
胡桐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对方三人已将他团团包围住。
那三个人摆开了阵势,其中一人冷冷地问:「你想活命么?那么,快说眞话吧,谁派你来追杀鲁雨的?说啊。」
胡桐毫不示弱地说:「我敢单独追杀而来,又怎么会怕你,不过,你想知道是谁派我来的,也不是一件难事。你先吿诉我,谁是鲁雨?」
其中一人首先回答:「我是鲁雨。」
胡桐刚望向那人,其他二人同时作出了反应:「我也是。」
胡桐冷然一笑,道:「你们三个人都是鲁雨,究竟谁眞谁假。」
「可以说没有一个是眞,也可以说没有那个是假的。」为首一人道胡桐道:「你们既无诚意,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三把刀一齐挥动,胡桐单剑迎敌,以他的武功造诣,实感吃力。
三个人之中,为首一个人功力深厚,三招两式,已迫得胡桐喘不过气来;其他二人见状,也懒得动手,退过一旁,采监视之势。
胡桐不敌,虚发两招,想逃,但被其他二人拦住去路。
「想逃也可以,但必须交代淸楚,」为首一人道:「是谁派你来追杀我的?」
胡桐一怔:「老兄果眞是鲁雨?」
他只可以看见那人半截面,那人轻轻一笑,黠黠头。
胡桐半信半疑:「你如果眞的是鲁雨,算我倒霉吧。」
「为什么?」
「因为你这条性命,値一百两黄金,我正是为此而来。」
「我还以为値一千两白银。」
「那是官府的赏格,我却是——」
「金家堡堡主金毛虎派你来的,我可猜对了没有?」那人说了之后,一阵格格大笑;其他二人也在旁笑了。
胡桐道:「你说过让我走的,可不是吗?」
「是的,我的确说过,如果你说出谁主使你来杀我,我就放你一条生路,但是,你没有说,是我自己猜测的。」
「但你猜中。」
「金毛虎为什么要杀死我?」
「我不知道,但一百两黄金的赏格,的确由他订出来。」
「除了你之外,还有多少人受到这赏格的引诱?」
「我不知道,相信最少也有二三十人,他们都与我一样,在金家堡作客,身为杀手!」胡桐刚说到这里。他还没有说下去,已听到一声広喝,一条人影自树林中冲出。
同一式的打扮,同一样的钢刀,但武功比起眼前三名替身还高。
胡桐连还手的机会也没有,便血洒丛林,卧尸于草地之上。
「快走吧,鲁雨在西北方,我们快赶去保护他!」那突然杀出的人命令着说。

 楼主| 发表于 2024-8-1 11:07: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寃家狭路逢 见面不相识



连鲁雨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刹那之间会出现这许多替身?
有人将他自狱中救了出来,又有人千方百计要保护自己,然而这个人——幕后人为什么还不露面,在他的想像中,这个人最少也要召见他才是。
鲁雨实在想不通。
他出狱之后只不过短短一段时间,实
际上计算起来,也只不过几个时辰而已,但他已经历了数番追杀。这班人又是谁?
一方面有人急于要杀他,另一方面又有人要保护他,看来显然是两帮不同派别的人在斗法。
鲁雨是个相当鲁葬的人,但牢狱生涯却将他的冲动性格驯服了许多,当初入狱时,他气得呱呱大叫。
然而狱卒并未理会他,甚至将他双足加上了铁链,不让他吃饭,连水也没有得喝。
鲁雨更野蛮也无法闯出重围,他就像野兽一样,被人驯服下来。
那一段日子,他的确受够了,一个失去了自由的人,对自由份外渴望。
因此,当他被救出狱之后,无论如何也不希望重返狱中。
被救了出来之后,他有许多事情不明白,但现在却明白了一些儿,例如身上的靑色衣服,他由狱中逃出来时,身上穿的原是褐色的衣服,但那晚在客栈的床上,他却发现了这套靑色衣服,于是他匆匆换上了,再戴上挂在墙上的一顶竹帽。
鲁雨由狱中逃出之后有如惊弓之鸟,他当然希望改头换面,但现在竟然有人认得他,更有人与他同一装扮。
他明白了,那些靑色衣服和竹帽是有人事先放置在客栈房间内的,目的是等他穿戴,这帮人也就是目前与他站在一起的人。
但另一帮敌对的人,看来亦非弱者,他们若非消息灵通,又怎么会追杀而来?
鲁雨武功更高,也难独力摆脱这许多江湖人物的追杀!幸好刹那间涌出了这么多的靑衣客,他们的武功固然不俗,还令到对方分散了注意力,甚至无法分辨得出眞与假。
甚至有人能分辨得出眞假时,纷纷围攻他之际,其他身穿靑衣的人,也会纷纷齐加援手。
鲁雨于是一次又一次的,突破了重重围困。
他非常震惊,即使闯出了重重围困之后,他还是忐忑不安。
这是他无法获得解答的问题,为什么会有这许多人要杀死他?——这也是足以令他感到万二分震惊的事。
难道是江湖上的人认为他做得太过份?还是怪责他因财失义?
无论如何鲁雨已下定决心去找一个人——那就是收买他的人。
他为了那个人的驱使,他才会杀死了巡按大人颜仲轩。
鲁雨虽然为了钱而去杀人,但是,他毕竟也是个江湖人物,他很讲信义,所以即使他不幸失手被擒,还是守口如瓶。
当然,这也是为了个人的利益设想:因为他跟那个幕后人有约在先,无论在何种情况之下,他也不能说出此人的名字。
现在鲁雨要去见那个幕后人,但是,他身边却有许多靑衣客。
身边的靑衣客都不知道他的心事,他们全心全力去保护他。
但是,鲁雨至今为止,仍未知道他们的眞正身份。
他终于有机会可以悄悄舒一口气了。
他已被数名武功高强的靑衣客护衞着,离开了树林地带。
他向身边一名靑衣客:「请问你们是那方面的朋友?」
「……」没有人回答他。
他左张右望,那些人个个毫无反应。
每个头戴竹帽的人,帽舌都遮盖了半截面孔,所以鲁雨也无法看出他们的眼神,就凭肉眼所见那些人毫无表情。
鲁雨心里有数,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设法逃走,他很须要单独去见那个幕后人。
他又试探地问:「我们现在要到何处去。」
「你尽管跟我们去,不会令你吃亏的。」身边一个靑衣客终于说话了,「我们救了你,自然不会加害你。」
鲁雨感激地说:「谢谢你们,但是,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你们的身份,这令我感到迷惑之处,他日有机会想报答各位也不可以呢。」
「你无须报答我们。」那靑衣客道:「我们也是受聘而来,受人钱财,替人挡灾,这也没有什么値得夸耀的。」
鲁雨又问:「然则,你们受了谁人的聘请?」
「朋友,你问得太多了,」说话的靑衣客,看来可能是首领。
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不作声。
除了眼见这一班人之外,后面还有另外一班人,那班人显得已制止了那班杀手的追踪。否则,鲁雨的危险仍未解除。
各人来到了一处农庄。
这儿备了十多匹骏马,每一匹均已配上了鞍缰。
鲁雨在各人的示意和监视下,骑上了其中一匹马的马背之上。
然后各人也分别上了马。每人一匹,数目是刚刚足够,一匹不多一匹也不少。
由此可见,这班人似乎是做事很有计划。
鲁雨人马紧随二三位之间,这也是那靑衣客的主意;那个像是首领的靑衣客,与他并肩前进,前面有人带路,其他人在后面监视。
鲁雨一心以为等机会,但现在看来,似乎没有机会让他逃走。
唯一一个可能的机会,就是中途有人杀出来。鲁雨才可以乘住混乱中逃走。
但是,万一眞的中途有一彪人马杀出,鲁雨又将会陷入另一次危机之中,那时又如何?他眞不敢想像下去。
XXX
马队穿过一条河。
河水很浅,各人不必下马,马儿可以在奔跑的情况底下,涉水而过。
一阵阵水花四溅,有些人的衣服已经湿了。
鲁雨仍然没有机会,他仍在核心之中,被众多的靑衣客包围住前进。
就在快马涉水飞驰而过之际,鲁雨的马儿屁股上忽然着了一鞭。
「拍」的一声,也不知是谁鞭打下去的,总之不是鲁雨自己。
那匹马受惊,脚步加速,如箭向前狂冲而去。
与此同时,却有人堕马落水,弄得同行的人突然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可能是鲁雨那匹马受惊之后造成混乱,也可能另有原因。
总之,马羣之中一阵混乱。
由于各人衣饰打扮一模一样,令到负责监视鲁雨的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何去何从,因为马羣之中一度混乱之后,有人跌落河中,也有人急急奔驰。究竟谁是鲁雨?
快马涉水渡河,最易令人分心,所以这时候出事,也最麻烦。
两乘快骑直冲上岸去,一先一后,去势如箭,奔向岸边一处丛林,其也青衣客忙于照顾堕入河中的同伴。
在他们各人的想像中,即使已登岸的二人之中有一个是鲁雨,亦无须担心,因为另外一个必是他们「自己人」。
也就是说,最少已有人负责监视鲁雨,他一定逃不了的。何况鲁雨可能亦已堕入河中呢。
但是,当那「首领」发觉鲁雨并不在这班人之中的时候,他便开始着急起来。
一声号令,他首先策马上岸。
然后才见二人自河水中爬登马背,尾随其后,直奔岸上。
他们冲入树林中去。
但是,树林中荆棘处处,连鬼影也没有一个。
那首领感到不妙,对尾随而来的二名手下道:「我们太大意了,有奸细渗入,那傻瓜已跟他逃走。」
现在他们才想起,那个陪伴鲁雨一齐走的人可能是对方的奸细。
事实上那是很难发现的,因为每一个靑衣客都同一模样,面孔又被竹帽帽舌遮住了半截,即使有奸细混人亦不足为奇。
但是,他们的行动早已计划妥当,又怎么会为人所乘。
他们的每一个步骤事先经过小心策划,自然在人数方面也分配妥当,所以马匹在农庄等候,也不多不少。
凭这点忖测,一定是在连塲恶斗之中,有人将他们其中一名靑衣客抓去,然后杀了他或击昏他最后穿上他的靑色衣服,渗入他们。因此在人数方面仍是一样,完全没有破绽。
那首领立即回到岸边。
这时堕入水中的人亦已纷纷登岸。
首领立即吩咐各人分头追截,希望鲁雨他们不会逃得太远。
XXX
鲁雨有如惊弓之鸟,策马前奔之际,发觉后面有人追来,自然万分吃惊。
但是,当他的马儿冲入树林之后,发觉里面到处布满了荆棘,便感到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岂料就在他焦急非常之际,后面那靑衣客却扬声道:「快跟我走,否则你逃不了。」
那人并没有强迫他,亦无恶意,鲁雨只见他策马跃过了一处矮丛,然后在树林中转弯抹角地走,鲁雨也只好跟了过去!
事实上他们在树林之中有如迷途羔羊,但那人却似乎很有把握地前进;许多时明明到了一处「绝路」,但那人却策马闯出一条新路来。
有路可行之时,马儿奔得极快;荆棘遍布之处,他们就要步步为营小心慢行。
那人始终没有对鲁雨再讲过第三句话,就只有刚才那两句叫他跟他走。
他似乎要很专心认路,二人就仿佛进了八阵图一样!全凭这个人如此熟悉环境,然后才可以再往前行。
虽然仍旧身在森林之中,但是一条阔阔的道路却出现在眼前。
路的两旁全是又高又大的树木;树荫将阳光遮挡,眼前的环境变得一片阴森!
「老兄是什么人?」鲁雨在策马前进时,问着与他并肩前进的靑衣客。
靑衣客轻轻一笑:「你猜猜我是那一路人?」
「老实说,我也给你们弄得糊涂起来了。」鲁雨道:「有人救了我,又有人追杀我,到底谁好谁歹,我也难明究竟。」
那人道:「老实说,我是局外人,所以对于你们之间的来龙去脉更不淸楚。」
「你是局外人?」
「是的。不过,你说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么,我似乎又没有那一股侠义作风,我只觉得,假如我救了你之后,可能对我会有好处。」
「嗯!我明白了。」鲁雨道:「你又是为了官府的赏格。」
「不,你看差了!官府出多少钱?」
「一千两银。听他们说官府的赏格是一千两银,另外又有人出黄金一百两。」
那人又笑了笑:「由此可见,你这条命,的确很値钱。」
鲁雨感到有点不妙。
他突然出其不意,拔刀相向。
但是他身边的靑衣人却不慌不忙,也没有拔出腰间的刀,只是马匹受了惊,跳跃了一下;那人已轻巧地避开了鲁雨劈过来的刀锋。
鲁雨感到势成骑虎,策马狂冲过来,追斩那靑衣客。
靑衣客仍未见拔刀,只是策马闪避。
他的马术固然好,身手更觉敏捷。
靑衣客围绕住鲁雨转,丝毫没有畏惧之意。
鲁雨反而气喘如牛。他一方面须要控制马匹,另一方面又要持刀追杀靑衣客,自然消耗了不少气力。
鲁雨明知对方是个高手,终于无可奈何地,停止了进攻。
靑衣客不愠不躁,轻轻一笑道:「我劝你还是省下一些气力吧,往后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朋友。」
「你到底是谁?」
「你何必管我是谁?你应该问我,救了你应该获得若干代价?」
鲁雨叹一口气:「你也许不知道,我刚由狱中逃出,现在是不名一文。」
「但是我救了你,岂可会无代价?」
「我们冋是江湖中人,又何必斤斤计较?」
「别自欺欺人了,我们并非同道中人,但我们无可否认,都有一个弱点,就是为了钱,不惜冒生命危险。我冒险救你,亦是为了钱。」
「但我事实是没有钱。怎办?」
「这样吧!」靑衣客坐在马背上沉吟着道:「你可以去向朋友借。」
「老实吿诉你,我是个逃犯,不想见人,更没有人肯借钱给我。」
「你再仔细想想,为你为我,你都很应该想想,看看谁能帮帮你。我也不妨坦然相吿,假如你没有钱给我,我只有送你见官,最少也可以拿它一千两。」
鲁雨呆了一阵。
他的武功已分明敌不过对方,假如对方要把他击败,相信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虽然说,江湖道上侠义之士多的是,但在情理上,人家既然冒着生命危险,想出这么好的办法来救了自己,总也应该多少给人一些好处才是。
于是鲁雨就对靑衣客道:「好吧,我答允给你一笔钱。但数目现很难确定。」
「可不能太少。」靑衣客很市侩地说:「相信你也明白,除了官府之外,另外还有人要收买你这一条人命。」
「但是,你也知道我现在根本就没有钱。」
「是的,所以我提醒你,最好找朋友——去找能帮助你的朋友。」
「不错,也许我是给你提醒了。有个朋友可能帮得我,我现在就去找他;但我不想你也一齐去见他。」鲁雨道,「你可以约个地方等我回来。」
「要多少时间?」
「不超过三日。」
「你似乎跟我开玩笑。」
「你怕我骗你?」
「是的。」靑衣客笑道:「假如你是我,你肯相信么?」
「你救了我,我怎么会出卖你?朋友。事实上我必须三日时间,因为可以帮助我的人,住得比较远啊。」
「为什么不可以让我们一齐去?」
「我不想别人知道我太多。」
靑衣客笑道:「我不会说穿你是逃犯身份,除非你令我失望。」
「你误会了。」鲁雨道:「我不想你知道我那位朋友是谁。」
「不管他是谁,只要他有钱,而且肯借钱给你就行。」
鲁雨策马前行,那人亦步亦趋。
鲁雨道:「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尤其是必须先换去身上的衣服。其他的事留待慢慢商量好不好?」
靑衣客笑道:「这一带的环境,相信我比你更加熟悉。即使眼前这一座树林,假如我不带你出去,相信你走上半天,也未必摸到门路出去。」
鲁雨绝对相信对方的说话。刚才若非他带路,相信至今仍在树林中打转。又或者早已被对方追赶上来了。
靑衣客拍马趋前,自马鞍一旁解下了一个包袱,又对鲁雨说道:「你要的东西,我早已准备好了。」
鲁雨接过包袱,解开细看,里面有一套黄色衣服,一方头巾。
鲁雨很奇怪地瞪住他,既感激,又佩服:「你想得眞周到。」
「所以说,这些钱并不易赚!」靑衣客笑道:「趁这儿没有人,先换衣服再走吧。」
鲁雨于是停下马来,落马更衣。
他一边更衣,一边又瞪住靑衣客问:「你没有衣服可换?」
靑衣客却将身上的靑衣服脱下,原来里面有一身黑色衣服。
二人再度上马;当他们再由树林中走出来时,已是另一副面目。
他们已经不再戴竹帽,也不穿靑色衣服。相信这时候即使「靑衫帮」的人迎面而来,也未必认得出他们。
「靑衫帮」只是他们给那帮人的称呼。事实上他们是何方神圣,鲁雨根本就不知道;那靑衣客也说不知道。
XXX
黄昏时份。
小鎮上很静;即使这小客栈也很静。
食堂之上就只有三张枱坐了人客,其中一张坐着鲁雨和那个「靑衣客」。
「靑衣客」也只是暂时的代名词而已,事实上这时候他已经不再穿上靑色的衣服。
鲁雨一边喝酒,一边搭讪着问:「朋友,我该怎样称呼你?」
「你喜欢怎样称呼我都可以。我是江湖上的流浪汉,所以人家喜欢叫我刘郞。」那人呷了一口酒,又夹了一块肉。「总之,我做事必须有代价——合理的代价。假如不是这样,我根本就提不起兴趣!」
「可能是我看差了眼,看老兄绝非那一类斤斤计较的人。」
「人不可以貌相,没有代价的事,难道你又肯去做么?」
「嗯——」鲁雨似乎听出絃外之音!
只有鲁雨自己心里才明白,他杀人也纯粹是为了钱。
一笔还未收的钱,数目十分可观,即使事前收到的一笔定金,为数亦不少。
那个自称刘郞的人又说:「我再次提醒你,没有钱,我只有将你送往官府或者金家堡。两者之间,你有权选择其一。」
鲁雨苦笑一下,深深地呷了一大口酒:「你这个人的确够老实,而且够现实,难道人们都斤斤计较,非财不行。」
刘郞只笑了笑。
不久,有两个人由外面入来。
刘郞认得这两个人,他们是客栈的人客,不久之前才离去。现在又折返,显然是未想离开这个市鎮。
刘郎很注意这两个人,但对方瞧也没有瞧他们一眼。
刘郞等他们回到后面房间去之后,就对鲁雨低声说道:「你真的坚持要一人住一间房?」
「是的。」鲁雨道,「我不习惯与别人同睡一间房。」
「那么,我提醒你,今晚可能有事。」刘郞煞有介事地说。
「有事?」鲁雨半信半疑地笑道:「你想与我同住一间房,大槪想监视我,怕我逃走,是不?」
「不!你逃不了的!」刘郞说:「如果我是你,我才不会悄悄的逃走,那是最愚蠢,而且也是非常危险的事。」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似乎忘记了,外面正有许多人要找你。」
「放心好了,我不会走的,你不要再找借口来吓我了。」
「我并非吓你,你自己有头脑,不妨仔细地想想淸楚。」刘郞又说:「万一眞的有事发生,别忘记叫醒我。」
二人吃饱喝醉,分别返回自己的房间去休息。
XXX
刘郞的确有些醉意。
他不是个贪睡的人,但他担心一旦眞的糊里糊涂的熟睡不醒,那时怎办?
因此,他趁住未唾之前,悄悄在隔隣和对面房的房门口,做了一些手脚。
那两个被认为可疑的人,就住在对面的那间房,隔着天井,与刘郞的房间遥遥相对;而鲁雨则住在隔隣。
时已入黑,客栈里的人已纷纷睡了过去;大部份房间的灯光早已熄灭。
刘郞也倒头大睡。
他是个老江湖。虽然人未老,但经验却十分的老到。他知道这么早——即使时已入黑,但实则为时尙早。假如有事发生,大槪也不会这么早。所以他放心先睡一觉。
岂料他睡了不久之后,就给一阵铃声吵醒了。
铃声对他是一种警觉。
那小小的铜铃是他从客栈的后门门上摘下来的。
然后,他将其中一个用绳子串好,缚在那二名可疑人物的门前,如此一来,即使有人一出一入,也会触及铜铃。
另一个则缚在隣房——鲁雨的房门之上。
刚才那阵铜铃声似乎来自对面那间房门之前,所以刘郞立即启门冲出去。
房门刚开启,刘郞已见到一条人影跃登屋顶之上。
那间房分明住了两个人,不可能只有一个人出来;大槪刘郞未开门冲出之前,另一个已首先由天井跃登了瓦面之上。
刘郞没有立即追踪他们,却先奔至隣房之门。
用手推门,门仍紧闭。
但刘郞仍然放心不下,转到了宪口那边,窗门却半掩。
刘郞探首隣房窗门,里面一片黑暗。
他连叫几声,全无反应,随即越窗而入,发觉床上空无一人。
鲁雨这家伙好狡猾,大槪首先由窗门爬了出来,被对户那间房的人见到,所以展开追踪。
刘郞不敢怠慢,越窗出了天井,跃登了屋顶之上。
但是瓦面上已经没有人影,相信他们早已离开那里。
刘郞立即登上最高处放眼四望,只见十数丈外有人影一闪。
那是另「间屋的屋顶之上。
那人影也仅仅是轻轻一闪而已,刘郞想再看淸楚一些也不可能。
不过这对刘郞来说并不重要,而且已经非常之足够了。
最少,他已肯定逃走的方向,于是刘郞立即向那边赶过去。
即使这是黑夜中,即使这是高低不平的瓦面,但刘郞仍然步履如飞;转眼之间,他已去到刚才黑影出现的地方。
那是一处屋顶。
屋顶下面已是郊区地方;刘郞居高临下,可以见到一些树木。
天上只有淡淡的星光,树影之下见不到任何物体。但刘郞仍然纵身跃下,窜向那条林荫小径。
就在这刹那间,刘郞听到一些树叶抖动声。
刘郞立即戒备。
那边有人吆喝一声,随即响起一阵刀剑交加之声;显然有人发生打斗。
刘郞循声找了过去,见到三个人影,打作一团。
一个穿着黄色衣服的人,被二名大汉包围住,刀来剑往。
刘郞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较早时的猜测并没有错。
这二名神秘人物果然是跟踪鲁雨的,分明负有特殊任务。
刘郞躱身矮丛后面,倾耳细声,二名大汉并不打话。
鲁雨武功相当,但对方二人亦非弱者。看来必然是苦缠不休。
刘郞凭着暗淡星光,隐约可以见到人影移动;黄色的衣服自然的份外夺目。
那穿上黄色衣服的人就是鲁雨。
鲁雨单刀却敌,颇感吃力,因为对方并非泛泛之辈。
突然之间,鲁雨可以感觉得到,黑暗之中有些物件飞掷而来。
二名大汉之中,有一个顿失重心,身子歪了一歪!鲁雨见机不可失,顺势一刀,黑暗中,有人惨叫一声,一条人影倒了下去。
另一名大汉发觉同伴倒下,趁势想走,给鲁雨冲前一刀,瞬即死去。
鲁雨眼看逃不成了,想不到刹那之间,形势改观。
他没有匆匆逃去,反而留下去。
他朝黑暗中呼叫道:「助我者可是刘郞?」
一处矮丛后面有人闪出:「你这傻瓜,为什么还不走?」
鲁雨认得那果然是刘郞的声音。
刘郞由那边走过来:「你不是想避开我么?为什么还不走?」
鲁雨抱歉地说:「对不起,刘郞,是我自己不好;今夜如果没有你,我又有麻烦了。」
「假如你不走,麻烦更大。」刘郞说着又催促鲁雨:「走吧,这两个人可能还有同党。」
鲁雨只好沿住小径,返回市鎮的客栈去,取回他们的马匹。
XXX
他们漏夜赶路,不敢再留在那间客栈里。
这一次是由鲁雨带路。
鲁雨要去找一个人,他对刘郞说,那人可以给他一笔钱;有了钱之后,鲁雨就可以让刘郞得到他「应得的报酬」。
他看不出刘郞竟然会是个如此「斤斤计较」的人;但刘郞既然坚持着,他也没有办法。
事实上刘郞不但三番四次救了他,还表现出武功十分高强;鲁雨暗念自己绝非刘郞的对手,所以惟有顺从他。
他们在黑暗中。四周一片沉寂,似乎很平静,也仿佛隐藏着无数杀机。
刘郞开始有些不耐烦,他问鲁雨:「你那个到底是什么朋友?」
鲁雨道:「他很有钱,但我不知道他是谁。」
「这岂不是有黠滑稽么?」刘郞道:「连他的姓名你也不知道,怎么可以要求人家帮你?」
鲁雨道:「他……」
刘郞看他欲言又止,说道:「他只是你一面之缘的朋友,是不?」
「不!」鲁雨嗫嚅着说:「我实在有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刘郞怔了一怔:「我不明白你究竟有什么心事;但我可以淸楚吿诉你,自从发生了刺杀巡按大人那件事之后,你在江湖上已无立足之地。除了我之外,没有人可以帮你。」
「说了这么多话,你不过想钱而已!」鲁雨也开始觉得,刘郞的武功虽然高强,但欠缺江湖人物应有的道义。
刘郞道:「是的,我早已说得淸楚,我是为钱而来。」
「放心吧,我不会欠你的。」
「我还要提醒你一件事,数目不能少过一百两黄金。」
「我明白了,你是要我给你多过金家堡那份赏格。」
「不错。」刘郞道,「假如少过一百两黄金,我倒不如将你交给金毛虎。」
「金毛虎是谁?」鲁雨问。
「金家堡之主。」刘郞反问道:「你不认识这个人?」
鲁雨摇摇头:「从未听过这名字。」
刘郞道:「那就奇怪了!你不认识他,他为什么要杀你?」
「我也不知道。」鲁雨忖测着说,「他可能是另一个人的化名。」
刘郞提醒他:「在你认识的人之中,有谁是金头发的?」
「嗯——」鲁雨很认眞地想了想:「没有!眞的没有。」
「那么,最少你也该听过金家堡这地方。」
「老实吿诉你,我是由外地来的,对于这儿的环境,并不熟悉。」
「然则谁主使你去杀死巡按大人?」
「除非你不想得到那笔钱,否则请容许我保留这点秘密。」
「事到如今,你还有秘密?」刘郞又问:「你没有供出幕后主使者是谁么?」
「没有。」鲁雨道:「最少在官府里就没有。」
「为什么不照实作供。」
「那是道义上的事,像你这种人,相信很难令你明白什么是江湖道义。」
刘郞轻轻一笑:「就像你入狱之后,人家不敢出面,这大概就是道义。」
「一切早经说好了,谁叫我失手?这是与人无尤的事。」
「看情形,有些事情你可能还未知道呢。」刘郞说。
鲁雨一边策马前行,一边问道:「是什么事?」
「对你被救出狱之后,感到不满的人。他显然不想你再落到官方之手,所以才颁下了追杀令,务求将你杀死为止。」
「嗯!然则,谁对我如此仇视?」
「除了你自己之外,相信没有谁再比你淸楚了。」刘郞又说,「所以我叫你想想,江湖上还有一些什么仇家。」
「没有。」
「既然没有仇家,那么,一定是主使你的人派出杀手来杀你灭口。」
「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刘郞道:「就只怕等到你相信的时候,为时已晚。」
二人又在沉寂中前进。
过了一会儿,鲁雨忽然又问:「你可是靑衫帮的人?」
「甚么靑衫帮?」刘郞反问道。
「靑衫帮就是头戴竹帽,身披靑衣的人。」鲁雨道:「他们一直保护住我,而且,个个武功都相当高强。」
「然则,你可知靑衫帮是何方神圣?」刘郞问。
「我怎么知道?不过今次竟然有这么多人追杀我,假如没有靑衫帮从中帮了我这个大忙,怕我早已死掉了。」鲁雨顿了顿,又说:「我还以为你是他们的人。」
「不!我只是冒充的。」刘郞说,「我打晕了他们一个人,穿上了他的衣服,戴上了他的帽,及时追赶上你们。」
「你怎么知道我想走?」
「我看得出。」刘郞说,「事实上渡河时是唯一可乘之机。」
「无论如何,我总算逃脱了。」鲁雨道,「即使给你报酬,也十分値得。」
「照计靑衫帮救了你,你不该逃避他们。」刘郞道:「最少你也看得出,他们做事非常之有计划,否则,你早已死在金家堡那班杀手的手下。」
「你不会明白的,我实在不想再被人控制。」鲁雨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可能是官府派来的人。」刘郞道,「官府要你生存下去,你可知道为什么?」
「我不知道。」
「也许他们要知道你杀巡按大人的眞相。因你落入官差手中之后,一直未讲过眞话,朝廷正派人南下要亲自审问你。」「你也知道此事?」
刘郞道:「这有什么稀奇?许多人都知道,尤其是江湖上的人。」
「是的,坦白说,我当时的想法也跟你一样。」鲁雨道:「我所以要逃避他们,就正是为了这个原因啊!」
「所以说,你这条性命的确很値钱,相信你自己也心中明白。」
「嗯!看来我的确应该收买你,保持与你在一起,否则我随时也会有危险。」
「你有头脑,你不妨多想想。」
天色将亮!
马未疲,人已倦!
人是须要休息的,即使更强壮的人,武功更好的人,也不例外!
然而鲁雨和刘郞二人,昨天晚上并未真正休息过。
再奔一程,二人已感到口干颈渴。
前面有条小河,二人落了马,人马都要喝水。
刘郞正俯首河边,准备喝一口水解解渴,突然被人自背后用硬物重重地轰了一下。
刘郞连哼也没有哼一声,倒在河边。
随即有人将他推入河中。
刘郞连反抗的机会也没有;鲁雨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
XXX
鲁雨单骑奔驰着,来到了一处村庄外面。
村庄之内,炊烟四起。这已是接近正午时份。鲁雨腹如雷鸣。
鲁雨心情十分矛盾,他一方面不会忘记刘郞的话;刘郞分析眼前形势,怀疑主使去杀巡按大人的人,派人追杀他,目的为了灭口。
但是,另一方面,他又希望他的幕后人能依足诺言,给他足够「杀人代价」。
幕后人就在眼前,只要他策马前行,他就到达那幢屋宇的门前,彼此的距离,也只不过十来丈而已。
但是,万一刘郞的估计准确,他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不过,鲁雨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否则,他决不会中途将刘郞击昏,然后推入水中。
鲁雨知道他的「主人」不懂武功,而且还是他父亲生前的挚友。
在鲁雨决定为他效力之前,也考虑得十分淸楚。刺杀巡按大人,将是一件十分轰动的事。须要十足的勇气。
鲁雨也想到了后果问题,但是,对方所讲的故事却令到鲁雨非常激动。
那人对鲁雨说,他的父亲是给一个人害死的;此人就是巡按大人颜仲轩。
当颜仲轩还未官拜巡按大人之前,与鲁雨的父亲等一班人原是好友。
这班人之中,也包括了那位「主人」在内。
但是,颜仲轩为人奸诈,阴险毒辣,最懂得利用别人,因此,为了自己往上爬,利用了那人的财力,又杀害了鲁雨的父亲。
那人是谁?
那人很富有,鲁雨只知道他叫杜海。
他认识杜海非常偶然,那时他身上不名一文,饥寒交迫之下,一度沦为窃贼。
就在那一次一生人唯一的一次盗窃生涯之中,他终于失手被擒。
在隣近一带,他并无熟人,眼看那一次势必无人可以加以援手。
但是,奇蹟偏偏就在那时候出现。
一个姓杜的人前来保释他出去。那人自称是他亡父的挚友,他正是杜海。
杜海不但保释鲁雨出去,而且还运用金钱的力量,将官府的人买通,令他不必入狱。
以后一段日子,鲁雨便成为杜家的上宾,杜海待他极好。
他一直以为这是先父与杜海的交情所致。除了内心感激之外,总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好好的报答杜海。
终于有一日,杜海对他讲了那个令他感到激奋的故事。
故事内容大致说他如何待朋友忠诚一片、——关于这黯,鲁雨绝无疑问,最少眼前所见,他待鲁雨就够不错。
照杜海说,他们一班人都是朋友,包括杜海本人,鲁雨的父亲以及颜仲轩等人在内。
这班人有过好长一段时间,经常聚在一起飮酒聊天,彼此情如手足。
但是,颜仲轩此人阴险狡诈,脑筋非常之灵活。他知道杜海有钱,于是利用他的财力,打进了官塲。
朋友们都以为「官府有人好办事」,自然大力支持。
岂料颜仲轩为人忘本,竟然为了掩饰往日的寒酸,不断出卖朋友,手段极之卑劣。
根据杜海说,鲁雨的父亲鲁铁,就是死在他的手上的。
鲁雨当时十分激奋,誓言要杀死颜仲轩。
杜海咬牙切齿的表示:为了朋友的义务,只要有人肯动手,他愿意提供一大笔奖金作为「杀死奸官的酬劳」。
那酬劳是五百两黄金。
这数目十分吸引,鲁雨一方面为了报答杜海,另一方面也存有「为父报仇」的心理,于是拍拍胸膛,就此承担起这份杀人的任务。
鲁雨的武功不算最好,但比起官府里的差役,总高出了少许,所以在有计划的行动中,终于完成了任务。
然而那计划只完成了一半,假如全部顺利完成的话,今天他就不必回到这里,早早已经领了赏金,远走高飞了。
失手被擒的原因,是他孤掌难鸣;当他杀了巡按大人之后,护衞发觉时,立即高声呼叫,人羣瞬即将他包围。
被捕后,杜海未敢立即出面替他保释,但鲁雨也不会怪他。因为这一次不似上一次,这一次是杀人——而且杀了巡按大人。
杜海为了避嫌,可能不敢出面,但他却悄悄派人送来了一些银两,求官府中人好好打点,别太虐待鲁雨。
尽管鲁雨一时未能恢复自由,内心已经对杜海这位「世伯」十分感激。
后来,杜海也一直未有到官府里来活动,鲁雨自感失望。
直至到那晚深夜,突如其来的,有人将他由狱中救了出来。
那人武功高强,尽管未有说明来龙去脉,鲁雨也猜到他可能就是杜海派来的。
也就是为了这黙念头,所以鲁雨更加守口如瓶;刘郞对他三番四次的追问,他也绝口不提「杜海」这个名字。
他甚至明知在武功方面不敌刘郞,也冒险将他击昏之后,摆脱他的纠缠!事实上也惟有如此,他才可以保留这一点点秘密。
现在,他已来到了杜海家门之前。
他内心的矛盾,照计很快就会获得统一;他希望刘郞的忖测是错的。刘郞怀疑收买他的人,派人追杀他灭口。
收买他的人就是杜海。
他立刻就可以见到杜海,万一刘郞不幸而言中,等会儿又会发生一些什么事?
XXX
鲁雨下了马,立刻就可以感觉得到事情似乎不妙。
并非这四周有人埋伏,而是空气表现得绝不寻常。
那屋子里里外外一片沉寂,就像没有人居住一样;这绝对不似一个富有的人家,是主人不在吗?还是另有原因?
鲁雨在戒备中将那扇大门推开。
突然之间有个影子飞扑而出,吓得鲁雨退后几步。
那是一条黄狗。
一声狂吠,随即传来一阵人声吆喝;屋子里有个女子走了出来。
狗儿在主人的呼喝下,停止进攻,鲁雨也站住了脚。
那女子大约二十来岁,如果鲁雨没有记错的话,她就是杜海的女儿杜若梅。
鲁雨曾在杜家作客,所以他是见过杜若梅的;只是这时候的她,容颜憔悴,已显得苍老了。
他们之间互相呆了一呆。
「原来是你!」杜若梅终于作出了反应。
「是的。是我。」鲁雨问:「杜世伯可在家?」
「你找家父有何贵干?」
「专诚前来拜候。」
「请进来吧。」
鲁雨趋前,那条黄狗又虎虎作势!杜若梅把牠喝退。
门庭依旧,仿佛人面已非;昔日的杜家,婢仆如云,如今却显得一片冷淸清,究竟是什么缘故?奇怪。
鲁雨在满腹狐疑中内进。
杜若梅虽然走在前面,但他们之间的视线也曾一度接触。
不知怎的,鲁雨从杜若梅的眼神之中,感到隐伏了一股煞气。
她应该是杜海的女儿杜若梅,照计不会错的,虽然当他在杜家作客时,他很少跑到客厅这边来,但无论如何他们确实见过面。
见面的次数尽管不多,鲁雨也不会认错人吧?
然而现在进了屋之后,他就听到她在问:「请问你高姓大名?」
鲁雨记得,杜海曾为他们介绍过了,怎么她会如此健忘?
「我姓鲁。」鲁雨又朝屋内四周张望了一遍,「杜世伯呢?」
杜若梅站住了脚,却没有回过头来,然后又问非所答地说:「杜世伯?然则,你是他世侄了?」
「是的,我们似乎见过面。」
「你姓鲁,可就是鲁雨?」
「是的,在下正是鲁雨。」
「你找家父干吗?」
「我们有约在先。」
「有约?什么约?」
「他在这里吗?」
「当然在这里,这是他的家,他不在这里还在那儿呢?」杜若梅又说:「你先进来喝杯茶,我进去把他叫出来。」
杜若梅把鲁雨招呼到客厅来,然后转进了屛风后面去了。
客厅里,除了他本人,就只有那条大黄狗。
大黄狗在旁虎视眈眈,鲁雨只可以暗中戒备。
他放眼四望,视线之内,并无人影。
这么大的一幢大宅,怎么可能只住了一个杜若梅?这是不可能的事。
他不耐烦地站了起来,那条大黄狗立刻作势张牙。
鲁雨不敢移动身体,但也没有坐回原位。
因为当他站起来的时候,回头朝屛风后面张望之际,发现了二个人影——一个是刚刚进去杜若梅,另一个是个老妇人。
她们在耳语,这情景立即引起了鲁雨的注意。可惜他听不到她们的谈话。
屋子里到底还有些什么人?
这里的环境分明是有所改变了,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当屛风后面二个女人分开时,鲁雨便急忙坐下来。
不久,那老妇捧茶出来侍客。
鲁雨虽然又渴又饿,却不敢立即去喝那杯茶。
等到老妇转进了内堂,他才悄悄将那杯茶倒进桌上一盆盆栽去。
趁住杜若梅未出来,他细心分析一下眼前的形势;杜若梅面带煞气,到底所为何事?
杜海为什么还未出来?杜家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杜若梅和那妇人为什么会如此鬼鬼祟祟的?其中是否另有阴谋?
鲁雨见过了杜若梅,但未见过那老妇人,她是什么人?
鲁雨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突然之间「铮」的一声。吓得他急忙跳离了原来的座位。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人影硬闯直撞,自屛风背后飞身扑出,冲破了屛风的通花,连人带刀,狂刺而来。
鲁雨若非及时离开那座位,除非他有后眼,否则非死亦伤。
然而那突如其来的音响,竟然成为他的救星。
那音响是如何产生的?
那是桌子上放置的一只茶杯。
茶杯不知怎的,会忽然之间破裂!鲁雨于是敏感地连想到可能遭受到袭击!因此他才会作出了反应。
屛风之上洞开了一个大洞,刚才那老妇手持双刀,扑了一个空。
鲁雨翻身站了起来,持刀作势,等待着那老妇采取攻势。
那黄狗也狂吠一声,迅速冲了过来!配合着老妇的进攻。
鲁雨还好在事前已经有了心理上的准备,否则更加手忙脚乱。
老妇双刀飞舞,疾似闪电;鲁雨感到压力极大,谛毫未敢怠慢。
他觉得单是对付这老妇已感吃力,加上那条黄狗,确是疲于奔命。
老妇刀锋如雷,黄狗专攻下盘,弄得鲁雨顾得上来,管不了下,刀法也开始有些凌乱起来。
鲁雨正感到狼狙万分之际,忽然之间又听到一声狂吠。
鲁雨欲待沉刀下撤,闩住黄狗的扑咬,无奈老妇双刀刀锋已迫近了他的咽喉。
鲁雨暗念这一次非死即伤,急急回刀上格;「铮」的一声,三刀交击,拼出了一股火花!鲁雨单刀亦仅已震开了老妇双刀。
奇怪的是那条黄狗的进攻中止下来不特已,还在闷哼一声,倒卧地上,咀角不断流出鲜血来。
鲁雨那一刀将老妇震开数尺以外;老妇站稳了身体,滚了几下刀花,欲待下次进攻之时,却被人及时喝止。
由屛风后面走出来的人正是杜若梅。
那老妇闻声将双刀收停!呆立一旁。
杜若梅一边走过来一边用责备的口吻道:「三婆,你对客人岂可如此无礼?」
「我要杀了这王八,是他害死老爷的!」那老妇含恨地说。
鲁雨不敢轻擧妄动;事实上眼前一切似乎来得太过突然。
不但是老妇的攻击来得突然,黄狗之暴毙更加突然。
还有那茶杯为什么会突然之间破裂?若非那茶杯及时发出了音响,对鲁雨起警惕作用,他这时已死在老妇的双刀之下。
老妇神情木然。
杜若梅却向鲁雨道歉。
她对鲁雨抱歉地说:「对不起,三婆可能对你有点误会。」
「她是谁?」鲁雨惊魂未定,却怔怔地问。
「你以为她是谁?」杜若梅瞪住鲁雨,非常留意他的表情。
「她的武功不错,但为什么会对我有所误会?」鲁雨问。
杜若梅走近桌前,伸出纤纤玉手,将破杯稍为收拾一下,然后又若有所思地,望向天井那边,再仰首望向瓦面之上。
最后,杜若梅的视线又移向桌上后面靠近屛风的盆栽。
她的视线就停在那里。
鲁雨不知道她想什么。
事实上,眼前就有许多事情令他感到莫名其妙的。
例如杜若梅将破杯的碎片收拾时,似乎多了一些什么。
那好像是一粒小小的石子。杜若梅已将那小小的石子握在掌心。
从她刚才的表情观察,她分明在怀疑鲁雨可能另有同党。
「你究竟是什么人?」杜若梅终于又开口问。
鲁雨道:「我叫鲁雨,早已介绍过了。杜世伯究竟在何处?」
「他已登仙界!」杜若梅神色黯然地说。
「什么?」鲁雨差些儿以为听错了。
「他死了!」杜若梅回转身来!瞪住鲁雨;那表情十分之奇异。
鲁雨不由自主地问:「他为什么会死的?」
「我也不知道,因为我那时候刚好离家外出,回来时所有的人都死了。」杜若梅神情呆木地盯住鲁雨。
鲁雨感到有点不寒而栗。
「听说是你杀死巡按大人的,是不?」杜若梅忽然又问。
「嗯!」鲁雨怔了一怔:「这件事,你父亲有没有对你说过?」
「说什么?」
「不怕老实吿诉你,杀死巡按大人,是他老人家的主意。」
「胡说!」杜若梅勃然大怒!「你做你的事,为什么要连累我的家人?」
「嗯,你的意思是——」鲁雨想下去就会明白,「一定是杜世伯他们,已被官府抓去处决了,是不?」
杜若梅道:「这件事我也不知道怎么搅的,总之我父亲已被杀,他死得不明不白;我的家人则下落不明。」
「这也难怪你伤心!」鲁雨道:「不过这件事确是由令尊发起!我只不过受他老人家怂恿。事前我绝未想到有此可怕后果。」
杜若梅忽然又问他道:「你有多少同党?」
「同党?」鲁雨又是一怔!「什么同党?」
「你休想骗我!」杜若梅有些生气地说,「刚才分明是你的同党暗中出手帮了你。他用石子击破了这只杯——」
杜若梅将手上一颗小石亮出来,又说:「这石子很小,要运劲可不容易,但它竟能将一只杯子击破,可见功力相当。」
鲁雨像梦中惊醒一样;事实上他早感到事情有些奇怪。
例如那黄狗的突然暴毙,显然与他无关。除了有人从中助他一臂之力之外,绝不可能让他有这种好运气。
加上当时情势委实太危急,他挡得住老妇双刀,却顾不了黄狗的狂扑猛噬;若非黄狗及时暴毙,他势必受伤,甚至死去亦不足为奇。因为当时如果黄狗一旦向他扑咬,他势必失去重心,老妇双刀就更得势。
至于那杯子,当初鲁雨还以为出自下列两种可能:——
第一,老妇未直接向他进攻之前,可能以暗器首先向他袭击。
因为屛风之上有雕木通花,刚才鲁雨既然可以透过那儿望入内堂,老妇自然亦可以透过那儿向鲁雨发射暗器。
他想像到可能是喑器击中了茶杯,茶杯因而破裂。
第二个可能性就是:茶中有毒,所以当鲁雨将毒茶倾入那盆盆栽之后,空杯仍然受不了毒液的侵袭,因而分裂。
也许是由于他并未发现那颗小小的石子,所以他反而未有想到有人及时向他发出了警吿。现在经杜若梅提醒,他就像在梦中党醒了一样。
杜若梅大槪猜对了,的确有人在暗中助了他一臂之力;而且这个人的武功绝不平凡,但为什么不见他露面?
他是谁?为什么他要帮自己?
鲁雨不期而然又想起了刘郞。
正因为他想起刘郞,所以他才不由自主地大吃了一惊。
刘郞是由他亲自击晕的,然后他又亲自动手将他推落水中。
照常理忖测,他是必死无疑了。
刘郞既然死了,还有谁来帮他?刘郞帮他是为了钱,这个人又为什么?
鲁雨道:「我没有同党。我也不知道谁在暗中帮了我。」
「你别装蒜了!」杜若梅道:「我父死得不明不白,你现在又找上门来,更有同党,到底你想怎么样?不妨直说。」
鲁雨道:「我来找令尊,是因为跟他有约在先。但我发梦也想不到,他竟然会出了事。」
杜若梅道:「我父之死,你必须负上一部份责任。老实说,这件事之前我一无所知,你杀人犯法,不该连累我们。」
「是的,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鲁雨道,「现在你要我怎么样?」
「留下来帮帮我,我要找我的家人。」杜若梅的怒气似乎消了一些。
她叹了二口气,在桌子一旁坐了下来,又示意鲁雨在另一边坐下。
杜若梅忽然又指指那盆盆栽,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我对盆栽并无硏究。」鲁雨说。
老妇这时亦已将黄狗的尸体拖到后院去加以埋葬。
鲁雨记得杜海并未提及他女儿也懂武功,但现在她却带了一把剑。
杜若梅道:「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植物,但我却知道它的功用。」
说到这里,杜若梅霍然站起,将一杯茶取了过来,又探囊取出一包粉末,回头问鲁雨:「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鲁雨摇摇头。
杜若梅道:「这是毒药。」
鲁雨怔了一怔。
只见杜若梅将那小包毒药粉末倾入茶杯中,轻轻摇匀,再注入那盆盆栽之中。
不到一盏茶时份,那盆盆栽立即变成枯黄。
鲁雨不明白她的意思,呆呆瞪住她。
杜若梅轻轻一笑:「刚才三婆一片好意斟茶给你,你为什么不敢喝?」
「嗯!」鲁雨开始明白了,他将茶注入盆栽去的情形,已被对方识破。
杜若梅道:「我要毒死你,也不会拣现在;但从刚才那一着忖测,你显然是个多疑的人。」
鲁雨苦笑道:「你也不能怪我,因为我所约的人并不在这里,」
「我父约你,一定有事,到底是什么事?」杜若梅问。
鲁雨道:「人都死了,说来何用?」
「我是他唯一的女儿,说了出来,可能对你会有好处。」
「嗯——」鲁雨想了想,反问道:「他有没有提及过钱的事?」
「钱?」
「是的,我们这次相约是为了钱。」
「他欠你钱?」
「是的。」
「多少?」
鲁雨竖起五只手指。
「五十两银?」
「不!五百两,而且不是银。」
「难道是五百两黄金?」
「正是!」
「他怎么会欠下你这么多钱?」
「那是杀人的代价。」
「哦!我明白了,他收买你!」
鲁雨点点头!然后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可惜,他人也死了!」
「不过,你放心!」杜若梅出乎意外地爽快,「这笔数目,我会给你!」
「你给我?」
「是的,我是他唯一的女儿,自然由我负责。」杜若梅又说,「不过,我有个条件,你必须帮帮我;事实上,也要你帮我才可以有足够的钱给你。因为我身上已不名一文。」
鲁雨心里想:他本身也被官府通缉,另一方面又被金家堡的人追杀。假如长此留下来,自然不是办法。
但是,他终于答允了杜若梅暂时留下来,因为他另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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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1 13:59: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为找主谋人 天涯苦追踪



在一间客栈之内,金家堡堡主金毛虎正召见他的一班杀手。
这班人已失去了鲁雨的下落,令到金毛虎非常不开心。
尤其是当有人提及追杀途中的情形时,金毛虎更加暴跳如雷。
客栈已被金毛虎全部包了下来,所有的客房已宣布客满,不再招客。
金毛虎要利用这里作为他的大本营。店东也无可奈何。
有些杀手说到追杀鲁雨时的情形,也表现得十分激奋;他们提及何氏兄弟,曾从中阻梗,也提及众多的靑衣客。
何氏兄弟在江湖上并没有名气,金毛虎猜测他们可能是为了官府的赏格。因此他们兄弟二人才会阻止别人去杀鲁雨,还声言要生擒活捉。
但是那班靑衣客又是何方神圣?
毫无疑问,他们是有计划要分散追杀者的「视线」,所以每个人均打扮成鲁雨一样,让追杀者无所适从。
结果,鲁雨就在他们有计划的掩护下,从容逃去无踪。
自然以上只是金毛虎所能听到的。绝大部份的杀手,根本就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一些什么事。
鲁雨如何被「靑衫帮」的人监视,以及渡河时逃脱的过程等等,最少金毛虎暂时就不知道。
外面传来一阵吵阉声。
原来有人投宿,但为店东拒绝,因而发生了争吵。
与此同时,有一名杀手奔吿金毛虎,门外正拟到此投宿的人,就是何氏兄弟——何向隆和何志兴兄弟二人。
金毛虎非常高兴,立即向手下授计;手下领命而去。各人亦纷纷回到事先分配好的房间里去。
XXX
何向隆和何志兴兄弟二人,经过整日疲于奔命,又倦又饿,难得找到这么一间客栈,满以为可以在此投宿一宵,一切留待明天再说,想不到却被人拒于门外。
店东本来对他说,已吿客满,但回头又改变了口风。
「刚好有位朋友肯迁就,让出一间房。」掌柜先生由里面出来说,「其实大家都是男人,一间也够用了。」
何氏兄弟本来也不打算租两间,自然是心满意足。
入到店内,气氛有些紧迫;这只有老江湖才可以愚经验和感觉感应得到。如果是一般人,必然一无所觉。
何向隆和他弟弟何志兴递了一个眼色,意思是提醒他必须小心。加上店东刚才的口风变得太快,令他们感到事不寻常。
何向隆朝食堂扫了一眼,只有两张桌子上坐了食客。
那些食客态度十分不自然,既不交谈,亦未见开怀飮食。
何向隆一入来就发觉他们目露凶光;此外,仰首上望时,又发觉有些房间人影幢幢,总之他就感到杀机四伏。
回头一看,客栈的门却关上了。
何氏兄弟势成骑虎,只有硬住头皮,处处提防,步步为营。
掌柜先生将兄弟二人带到楼上一间房去。当他们经过其他房间时,刚才发现的人影又不见了。事态更觉可疑。
XXX
金毛虎悄悄向他身边的一名杀才阮昌顺:「你看淸楚了没有?是不是他们?」
「绝对就是他们。」阮昌顺道:「我们都跟他们见过面,自然认得他们。」
金毛虎道:「大家准备好,我要查个明白。看看他们是否官府里的人。」
阮昌顺离开了金毛虎的房间。
这边又有另外一个人入来。
那人情情向金毛虎报吿:「徐勇刚回来,他有重要事情禀吿。」
「去叫他入来吧!」金毛虎吩咐来人说。
较早时,金毛虎黠过了杀手的人数,发觉最少有几个人未见回来,其中就包括了刘郞和徐勇等人在内。
至于霍文达,他是被人发觉最早离开了金家堡的,事后却死得不明不白。此事,金毛虎亦已经知道了。
现在徐勇匆匆赶回这临时大本营来,向金毛虎报吿一件令他大感震惊的事。
原来徐勇年纪虽轻,却胆色过人,他奉了金毛虎之命,要在这班杀手之中,追查谁是「内奸」。
徐勇终于有了发现。
他发觉刘郞行踪可疑,一度离羣失踪。事后徐勇才发觉他将一名靑衣客击晕,拖入树丛中,假冒那靑衣客渗入「靑衫帮」之内。
徐勇灵机一触,也照样将另一名靑衣客击晕,除下他身上的衣帽,照刘郞一样,假扮靑衣客渗入了「靑衫帮」中。
徐勇的目的自然与刘郞不同。他要监视刘郞看看他所作所为,是否「内奸」?
就凭这样,徐勇发觉刘郞在大队渡河时,与鲁雨双双逃去。
当时他想快马加鞭,追踪上去,但是,无奈就在混乱中,马失重心,人也堕入河中,令他功亏一篑。
事后他虽然乘住混乱中再度爬上马背追了过去,但已失了刘郞和鲁雨的影子。
后来他也不敢停留,以免被「靑衫帮」的人发觉眞相。
金毛虎听了徐勇的报吿,再回忆起霍文达生前的怀疑,觉得刘郞的确可疑。
然而他反而叫徐勇切勿将此事张扬,因为他相信刘郞迟早还会回来。
金毛虎要等刘郞回来之后才发难,以免他闻风先遁,所以不让其他杀手知道这件事。
又有人来报吿:何氏兄弟刚黠了酒菜,叫店小二送入房间去进食。
金毛虎灵机一触,召来手下,吩咐他依计行事。
XXX
金毛虎叫人在酒菜中悄悄落下了蒙汗药,以为如此便可以事半功倍。最少亦可以省回一塲恶斗。
酒菜送了入去,照计药力也总该发作了。
金毛虎一声号令,各人便破门而入。但是,房内空空如此。
何氏兄弟并不在房内,酒菜却原封不动的,依旧留在桌上。
面对住一列屋顶的窗门打开了。
金毛虎窜出窗外,隣近屋顶之上,也见不到有人。
何氏兄弟看来亦非等闲之辈。他们竟能窥出了破绽,及时逃去。
金毛虎心感不妙,立即下令撤退。
XXX
金家堡的杀手都不明白,为什么要撤离这间客栈?
甚至有人说:「我们有这么多人,难道怕他们两兄弟?」
但是,金毛虎并不想得那么简单;他怀疑何氏兄弟未必就是为了官府的赏格那么的单纯。金毛虎担心他们是官方线眼。
因此,当他扑了一个空之后,就匆匆带着各人,离开了那家客栈。
就是连店东也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就是没有敢阻止这班人离去。
反正对方是付足了租钱,店东并无损失,也就算了。
XXX
就在金毛虎等人离去之后不久,大批官差前来,将客栈重重围困。
客栈里的人这时才明白,事出果然有因。可惜官差们扑了一个空。
XXX
杜海的家中。
这里少说也有二三十间房。然而这幢大宅就只住了两个人——而且这两个还是女人。说出来颇难令人入信。
不过今夜却多了一个男人,他就是鲁雨。
鲁雨被安置在客房里,仍然难免会有些提心吊胆。
因此,他吹熄了灯之后,好久还是无法可以安心入睡。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疑心生暗鬼,躺在床上,仿佛听到了一些步履声。
他立刻翻身下床,窜至宪前,往外窥伺。
果然有个人影闪过。
外面一片昏黑,屋子里也没有长明灯。唯一的光线乃是来自天牛的星光。
因此,鲁雨不但无法看清楚那是人是鬼,连男女也分不出来;总之是个影子——背影。一掠而过也是快得出奇。
那影子朝屋后走去。
鲁雨不敢怠慢,立即也越过了窗口,摸黑追了过去。
但是,那影子未见再出现。
鲁雨正想折返房中,忽然又发觉后堂那边有灯光透出。
那间房不知住了一些什么人,照计应该是杜若梅,或者三婆吧!就鲁雨所知,除了她们之外,这里没有其他人居住。
纸窗投影,有两个人正在房内交谈。
影子也淸淸楚楚显示出,她们是杜若梅和三婆。
夜已深,她们还在谈些什么?
就凭鲁雨的想像,她们既是主仆的身份,应该分别睡在两间房才对。
于是他悄悄走了过去。
他躱身窗外,隐约可以听到房间里两个女人的谈话声——
「母亲,听我劝吧!我们不能杀他!」这分明是杜若梅的声音。
「他的身份我们已经证实了,还等什么?」这是那老妇「三婆」的声音。
「他只是被人收买的,杀了他,反而把线索都弄断了。」
「他已经供出了谁是元凶;他不是承认被人收买么?」
「是的,但是,如果他死了,将来如何有生口对证?」
「嗯——」老妇顿住了。
鲁雨听不到二人的谈话,却听到窗门被人推开的声音。
鲁雨心知不妙,可惜他已来不及撤退,一条人影已抢到了跟前。
那刀光,那人影,全是鲁雨所熟悉的灵活身手。
鲁雨除了挺刀反抗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杜若梅也由房内冲出,以为有刺客;但当她发觉那是鲁雨时,立即连声叫住双方住手。
然而老妇正杀得性起,根本没有理会杜若梅的劝吿。
正当二人刀来刀往之时,那边突如其来地有人吆喝一声。
眼前这三个人都心里有数,知道这间屋暂时没有第四个人居住,所以当此人出现时,各人无不惊愕。
「颜夫人,请住手!」一个男人正由走廊那边走过来。
老妇在盛怒之下,竟然呆住了一阵。
对方是个女人,鲁雨见人家停止进攻,他又怎敢再动手?
一个身形逐渐接近他们,三个人的反应各有不同。
老妇被人称作「颜夫人」,既惊且奇!因为她在这儿的身份,照计没有人知道的;但对方似乎早已洞悉。
「杜若梅」本来就是不想杀鲁雨,只是她无法劝止老妇。现在难得有人令她住了手;但对方又是何方神圣?
至于鲁雨本人,他在这一刹那间,却感到浑身发抖。
他并不相信鬼话,然而眼前的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原来他已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形,他正是刘郞。
刘郞早已溺毙河中,他怎么还有可能生存呢?
鲁雨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几乎得立即背转身就走。
但是,刘郞并无恶意。而且转眼之间,已到了三人的面前。
老妇不禁问道:「你是谁?」
刘郞轻轻一笑:「我是谁似乎并不太重要,最重要的还是你是谁!」
鲁雨却情不自禁地,呐呐地问:「你……你怎么还未死?」
「你很想我死么?」刘郞笑道:「其实我死了对你并无好处。老实说,如果没有我刘郞,怕你至今为止,最少也死了两三次!」
「哦!原来你就是江湖上的流浪汉!」老妇冷然一笑,「怪不得你这么爱管闲事!」
刘郞道:「刘郞岂敢管到颜夫人的头上来?只不过想讲句公道话而已!」
老妇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我当然知道。」刘郎道,「当日若非你固执,颜大人也不必被人刺杀;就以你这副身手,已足够保护大人的安全。」
老妇黯然长叹一声:「是的,我怕跋涉,没有跟他出巡,否则这小子想动手,怕也没有这么容易。嘿!」
鲁雨不必再听下去,也知道这是已故巡按大人颜仲轩的妻子,并不是什么「三婆」。
刚才鲁雨又偸听到那少女叫她「母亲」,那么,她亦非「杜若梅」,而是颜仲轩的女儿。
鲁雨所以认错了人,只因为古代大家闺秀会见客人时,总是羞人答答的,垂首扬巾半遮面,要看淸楚庐山面目,就会失诸于礼。除非彼此是一对情人那又不同。
然则,她为什么要冒充「杜若梅」?这也完全由于这儿是杜家的缘故;假如她们坦然说出她们并非杜家的人,人家一定会问他们何故会呆在这里。
杜若梅和她的家人究竟又去了那里?杜海是否也死了。至此鲁雨亦心存怀疑,最少他不相信那少女的话。
那少女——颜仲轩的女儿曾对鲁雨说过,杜海死了。
刘郞也知道这局面非常尴尬,他对三人道:「看来你们双方面都应该好好的坐下来谈谈,因为就我所知,你们正四面受敌!任何一方面到下去,都没有好处!」
老妇——颜夫人道:「他是我杀夫仇人,我岂能将他放过?」
刘郞道:「他只是动手的人,却并非眞正要杀你丈夫的事。换句话说,他只是被人收买,另外还有幕后人。」
颜夫人问刘郞道:「你可知道幕后人是谁?」
「当初我也不知道,但现在总算知道了一些。」刘郞望住呆如木鸡的鲁雨:「收买你的人,可是杜海?」
「正是他!」鲁雨但愿刘郞不怪责自己,因为他实在敬畏这个人。他又说,「可借,我来遅一步,给他逃走了!」
颜夫人道:「我们也查得杜海是主谋,可惜也来迟半步,所以只好在这里等。
想不到,总算没有白等!」
她用凌厉的目光盯鲁住雨,尽管光线不太强——仅仅是房间一窗口透射出来的灯光,但亦足以令到鲁雨感到畏惧。
他不知道刘郞是否还生气;如果换转是他的话,他当然生气。
刘郞又说道:「杜海未死,我们一定要设法找到他。也许杜海仍然不是最重要的主谋人;眞正的幕后主谋可能另有其人,所以无论如何,我们必须找到他!」
颜夫人和她的女儿如玉也同意了刘郞的见解。只有鲁雨不作声。
他当然不好意思,他虽然是个核心人物,但现在他面对的人之中,一个是救过他的恩人,但他却恩将仇报。
另外二个都是他刺杀的人的家眷。他实在问心有愧。
他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来,默默无言。
刘郞对他们三人说:「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们还是先睡一觉,一切留待明天再作商议吧!」
于是颜夫人和她的女儿颜如玉折返房中;刘郞则陪伴住鲁雨,走向前面客房那边。
鲁雨一边走一边不好意思地说:「是我不好,我不想让你知道得太多!」
刘郞道:「我早已看出你的阴谋诡计。河水很静,水面有如一面镜子,所以我可以淸楚见到你下手从后面击我;我只是佯作晕倒,吸一口气倒进水中去。你走后我才上来。你最不应该留下那匹马儿,假如你把牠一并带走的话,这时候我可能未到半途。自然更难追踪你到这儿来!」
「你眞了不起!」
鲁雨心服口服地说:「事实上是我自己不好,你再三救了我,我反而恩将仇报!」
「算了,过去的事别再提。」刘郞这时已和鲁雨二人到了客房门口。
鲁雨道:「这里面有两张床,你也进来吧!老实说,现在我才觉得你是一等一的好人。有了你我才感到安全。」
刘郞笑道:「你不会睡到半夜,在我颈上加一刀吧?」
「别开玩笑了,我怎么敢再对付你呢?」鲁雨道。
刘郞于是与鲁雨一齐进了那间客房。
鲁雨倒向床上就想睡,但刘郞却步向了窗口往外张望。
他虽然也像鲁雨一样感到疲倦非常,但他为人小心;他睡前必须了解这四周的环境,以防不测。
岂料就当刘郞往窗前张望之际,无意之间见到了一些人影。
那些人影分别躱在一些灌木与野草后面,闪闪缩缩,鬼鬼祟祟的,显然是另有企图,而且不止一个;放眼四望,最少也有十来个。他们已将这儿团团包围。
刘郞心里虽然感到吃惊,但态度却是极端的冷静。
他悄悄走向鲁雨的床缘,发觉鲁雨转眼经已唾了过去。
他轻轻用手推醒鲁雨,在他耳畔说道:「事情不大妙,这儿被人包围!」
鲁雨睡意正浓,但给刘郞这么一说,整个儿扎醒,坐了起来。
刘郞低语道:「冷静点!现在我们先悄悄离开这间房,然后再去会合颜夫人和她的女儿。」
鲁雨道:「为什么找他们,我们悄悄离去就是。」
刘郞道:「你要找杜海,她们也要找杜海,你们都有一个共同目标。人多好做作,你怎么可以丢下她们不顾?再说,她们是巡按大人的家眷,假如你存心改过,正好有所表现!」
鲁雨不敢再作声,紧随刘郞悄悄离开了那间客房。
二人摸黑来到后堂,发觉母女二人所住的那间房内的灯光已吿熄灭了。
鲁雨对刘郞道:「我先到屋后看看是否有路可逃。」
刘郞警吿他:「你想活得耐久一些,就切勿独自离去!」
「放心吧!没有你,我决不会走!」鲁雨走向了后门。
刘郞单独窜向母女二人的房门,用指节轻轻叩门。
他全神贯注倾听着房间里的动静,假如房内仍无动静的话,亦即表示母女二人熟睡未醒,他便会加重一点气力,将门板再敲响一些。
但是,就在他全神注意房内之际,却一时疏忽了来自背后的威胁。
一把凉冰冰的剑锋,架在刘郞的颈项之上。
刘郞不敢动,他知道这种事情的后果会怎样;假如他要逞强,无论如何也迟了一些。勉强反抗,他的头顕就会离开他的颈项!
一种软柔的声音,在刘郞的背后响起了:「三更半夜你还跑到这里来,意欲何为?」
刘郞悄悄舒了一口气:「你可是颜家大小姐?」
「是又怎么样?你这登徒郞子!」颜如玉带着娇嗔,把剑移开。
「纵然我是色胆包天,也不会拣这个时候来找你。」刘郞说,「这里已被人包围,我只是来通知你两母女一齐走!」
颜如玉半信半疑道:「是谁要对付我们?」
「我也不知道。」刘郞道:「不过凡事不妨先从坏处想;想得太乐观,很容易产生悲剧!」
「好吧!」颜如玉终于说:「就让我们一齐走吧!」
「颜夫人呢?」刘郞关心地问。
「她在那边!」颜如玉的玉指指向后门那边。
刘郞顿然吃惊起来!他知道颜夫人憎恨鲁雨,而鲁雨这时亦在后门等待刘郞。假如他们又寃家路窄,在那儿相逢,后果实在难以想像下去。
刘郞一声不响,脚步加速,直奔向后门那边。
果然不出所料,此时有二个人影,在后院靠近后门处,乒乒乓乓的打起来;从身形看,他们正是颜夫人和鲁雨。
刘郞发觉颜如玉尾随而来,忙回头对她说:「你快劝开令寿堂,除非你不想为父报仇,找出眞正的元凶,否则,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鲁雨死掉!」
颜如玉也早已明白到刘郞的意思,忙冲过去,将颜夫人叫住。
刘郞也帮着劝开了鲁雨。
然而这一切都似乎太迟了,因为他们打斗时刀锋交并的声浪,加速了屋外人的行动。
后门之外,涌进了数名大汉,他们不由分说,就朝住四人展开了包围之势。
刘郞身边没有任何兵器;他假扮成靑衣客时,本来有一把刀,那是为了假得像样的缘故。事实上这个人绝不喜欢携带任何武器。
现在他变成了赤手空拳,面对强敌。他不紧张,但与他同时迎敌的人却替他紧张。这些人之中,包括了鲁雨和颜夫人在内。
他们并不知道刘郞的武功究竟高到何等田地,他们只知道手无寸铁的总是吃亏的。可惜当时他们正自顾不暇,否则最少也会过来帮刘郞一把。
刘郞不慌不忙,在刀光剑影中攒动,竟然疾似闪电:「蓬蓬」两声,也没有人看得淸楚究竟他如何出手,已见两条人影倒出丈外。
这时候如果刘郞要夺取一把刀或者一柄剑,那是易如反掌的事;但是他却认为没有这种必要。
他窜向鲁雨那边;鲁雨正被二名大汉包围住,感到难以应付,刘郞正是来得及时。
刘郞再与他并肩作战,一边还有闲心开玩笑地说:「姓鲁的,别忘记你还欠我一笔钱,除非你想赖账,否则最好立刻跟我走——」
鲁雨这时候却替颜氏母女担心起来:「她们怎办?」
刘郞反而放心:「只要你跟我走,她们母女二人一定跟随而来。」
鲁雨于是听从刘郞的主意,且战且退,撤向后门那边。
刘郞広喝一声,人随身转,衣袖带风,二名大汉之中,已有一人掩面倒出丈外,刘郞掌风如电,另一人亦闻风胆丧。稍一迟疑,刘郞已偕同鲁雨突围而去。
XXX
刘郞和鲁雨奔向马廐那边。
那儿只有两匹马,都是他们二人骑来的。二人合骑一匹,另一匹则被他们牵引住绳索,奔向后院门外。那儿仍传来阵阵打斗之声。
刘郞扬声叫道:「不要打了,大家原来都是自己人啊!」
各人正苦缠不休,听到刘郞在马背上扬声叫了过来,均表愕然。
事实上任何人在这种情形底下,也会不由自主的呆了一呆。
刘郞就趁住这一刹那间,策马冲入人羣之中。
有些人就是为了那一句「自己人」而犹疑起来。不敢立即作出反应,但也有人头脑保持淸醒,操刀提剑,砍杀过来。
刘郞一手执稳了缰绳,另一只手则执住一条马缰,挥动的虎虎生风,居高临下,把企图搁阻的大汉鞭打得叫苦连天。
鲁雨则坐在刘郞的身后,一手攘住刘郞,一手牵引住另一匹马,横冲直撞,来势极之汹涌。
刘郞高声招呼着颜氏母女,叫她们快些上马逃走。
颜氏母女正被众大汉重重围困之后,难得刘郞他们送来一匹马。
母女二人虚幌两招,随即飞身上马。
四人两骑,再度突围,乘住黑夜中落荒而逃。
XXX
围攻杜家大宅的人,正是金家堡的杀手们。只可惜身为首领的金毛虎,来迟了半步,他带人由前门攻入,出乎意外地,未遇到任何抵抗。
但时在黑夜之中,他们必须步步为营,以防中伏。
因此,当金毛虎带人赶到大宅后院来的时候,刘郞等人已经逃去无踪。
黑夜中只有暗淡星光,身形可见,面目则难辨。
但仍然有人向金毛虎力证:刚才逃去的四个人之中,有一个就是刘郞。
这些人并非具有夜眼,只是发觉其中一个身手不凡,而且赤手空拳;这种迹象再加上身形轮廓,他们便肯定那是刘郞。
金毛虎自然十分的生气,较早时已有人向他投诉,指出刘郞就是「内奸」,但他还半信半疑,主要还是没有证据。
后来徐勇在途中客栈里面又向他密吿一了另一件事,加上现在的各人口述!金毛虎于是开始深信不疑。
金毛虎立即下令留下小部份人在此搜索;带了其他人朝刘郞等人逃去的方向追去。
XXX
两马四人,逃了一程,颜如玉突然将马儿的速度减慢。
刘郞担心后面有人追来,所以回头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颜如玉道:「我们要返杜家去!」
刘郞吃惊地问:「为什么?」
「母亲怀疑那班人可能是杜海的同党!」颜如玉道。「假如我们要找到杜海,就不要放过那班人。」
刘郞道:「你要找这班人实在太容易了。」
「你难道知道他们是谁?」
「我只是猜测而已!」
「你猜他们是谁?」
「金家堡的杀手!」
「金家堡?」颜氏母女同时一怔。
两匹马也在这个时候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颜夫人由马背上侧过头来问:「你似乎跟金家堡的人好熟。」
刘郞道:「并非好熟,只知道有个金毛虎,他手下的杀手之中,有不少是武功高强的江湖人物。你问他干吗?」
「听说金家堡也悬红要追杀那姓鲁的小子,你可知道这件事?」颜夫人道。
刘郞道:「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姓鲁的!」颜夫人很不容易地喝问过来:「你与那姓金的,有什么过节?」
鲁雨呐呐地说:「我并不认识那姓金的。」
颜夫人又问:「那么,他为什么悬赏杀你。」
「我怎么知道?」鲁雨说。
「嗯!这件事,我看有些奇怪!」颜夫人忽然又对她女儿说:「如玉,快快折回杜家大宅去!」
颜如玉言听计从,一扬缰绳,马儿立即回头飞奔而去。
刘郞连声喝止无效,也急忙策马追赶过去。
两乘快马在黑夜中追逐,走势仍然快如箭。
刘郞骑术高明,马儿在他的袴下自然亦跑得更快。
转眼之间,刘郞的座骑已越过了颜氏母女的。
刘郞仍在扬声劝止,无奈颜如玉并未将马拉停;刘郞迫于无奈惟有伸手过去。
这动作自然非常之危险,因为刘郞一方面要控制住自己这匹马,另一方面却要分心分力去拉停正在奔驰中的另一匹马;稍为一失重心,必然是人翻马倒。
但是刘郞艺高人胆大,他不但做到了,而且做得极之好。
两骑均在疾驰中,所以刘郞顾得马儿就顾不了人,刘郞自己没有倒下,他背后的鲁雨却身不由主地翻倒下去。
颜氏母女的座骑被刘郞拉停之后,马背上二人亦顿失重心,齐齐翻落马下。
刘郞看见他们四个人之中竟有三个跌落马下,他也只好翻身下马。
颜如玉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好像是昏倒过去;鲁雨半坐地上;颜夫人则蜷伏地上。
刘郞以为颜氏母女跌伤了,而且可能伤得很重,难免感到歉疚。
他首先过去,想扶起颜夫人,但老人家说:「快去照顾我女儿,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会杀了你!」
刘郞自然不会担心她俱的杀死自己,只不过祸是由自己闯,对方又是个女流,所以经老人家那么一提,他立刻走向颜如玉的身边。
他想伸手将她扶起来。看样子,她不似伤得那么严重,但她为什么动也不动的呢?
刘郞突然感到不妙,他迅速回转身来!就在这刹那间,颜如玉已自地上跃起,伸出双手将他缠住。
刘郞为什么会感到不妙?
在那电光石火的刹那间,刘郞究竟想起了一些什么?
刘郞是个聪明人,他的警觉性极高。但在混乱的情况下,即使聪明人也会有「刹那间的愚蠢」!
原来刘郞管得了救人,却疏忽了「此中有诈」的诡计。
他猛然想起,就是颜夫人为什么要他过来看看颜如玉?其实颜如玉所伤也不重。会不会母女二人这一次是有什么计划的行动?
当刘郞回转身来的时候,果然见到了颜夫人已经有所行动;一条人影掠过鲁雨身边,然后变作两条人影,一齐飞身上了马。
当颜夫人掠过鲁雨身边的时候,直如麻鹰抓小鸡一样,鲁雨竟然毫无反抗之力。为什么?
可能是鲁雨当时也跌伤了,可能是颜夫人施展了她的黠穴技巧,也可能是她的武功比他高出了许多。
总之,二人上马后,鲁雨变成了俘虏,迅速策马离去。
刘郞如梦初觉,大吃一惊。
他想站起来,但被颜如玉缠住,她双臂就有如蛇一般,将他缠住不放。
刘郞本来也是个惜花人,无奈这时情势危急,他已管不了什么怜香惜玉,一掌将颜如玉推开。
颜如玉虽懂武功,但与刘郞比较起来,究竟还差了一大截!因此,颜如玉虽然苦苦缠住他,却被他推得仰倒地上。
刘郞迅速登上马背,力追而去。
颜如玉急急自地上跳起来,连声叫喊,但刘郞并没有理睬他。
刚才他们离开杜家大宅之后,本来就朝北逃走,但颜氏母女施诡计时又折返南方;现在颜夫人挟持住鲁雨,不知有何企图,又再奔向了北方。
也就是说,他们仍然照原来的方向逃走。
刘郞不知道颜夫人意欲何为,但他却替鲁雨的安危担心;万一颜夫人坚持妇人之见,要对鲁雨加以报复,刘郞的计划便大有可能因此而失败。
所以刘郞快马加鞭,狂冲猛跳,希望能再次追上颜夫人的座骑。
但是在黑夜之中,刘郞策马狂奔了好一段的途程,仍然见不到另一匹马儿的踪影。
刘郞万二分的焦急,他忘我地拚命往前追赶,不顾一切危险。
刘郞要救鲁雨,并非为了什么交情,而是因为他是个非常重要的人物。
刘郞救鲁雨已非头一次;最早由狱中将鲁雨救出来的,正是他。
那是因为刘郞在金家堡听到了金毛虎发布的一项密令。
当时金毛虎正派人到狱中刺杀鲁雨。刘郞知道,假如他不及时采取行动的话,鲁雨固然会死得不明不白,他的原来计划亦势必会全盘失败。
刘郞的计划就是要追查刺杀巡按大人颜仲轩的幕后眞相。
较早时,刘郞听说金毛虎大事招揽江湖上具有武功的人做杀手。所以他也设法投入金家堡。因为他觉得金毛虎可能是一个组织的首领;他要深入侦查。
就凭住刘郞赤手空拳,令到许多江湖人物败下阵来。
刘郞渗入了金家堡之后,直至到那一晚才有了这发现,于是他抢先将鲁雨救了出来,又沿途在暗中保护他。
只不过刘郞不习慎使用兵器,难免留下了破绽,这才引致已故的杀手霍文达的疑问,在金毛虎面前怂恿。
还好刘郞行动迅速,及时返回金家堡的睡房中去,未被揭穿。
但是他却想不到:当他假冒「靑衫帮」的人时,却被徐勇识破,也以同样方法,渗入靑衣客人羣之中,对他展开秘密监视行动。
然则,刘郞的计划又是什么?
最重要的就是将幕后主谋人找出来,进一步揭穿整个事件的真相。
无疑这是一项十分艰巨的任务,但刘郞早已下定决心,欣然接受挑战。
刘郞的计划本来已获得了初步的成功,那就是关键性的人物鲁雨已落入他的手中。
他也从鲁雨的口中知道了有人收买他去杀死巡按大人。
那个人就是杜海。
刘郞千方百计要令到鲁雨带他去见杜海,可惜鲁雨不守诺言,在刘郞面前,无论如何也不肯供出杜海的名字。
这次若非鲁雨以为刘郞死在河中,他也不会被刘郞跟踪到杜家来。
然而来到了杜家之后,才知道杜海一家人已不知去向。
相反,却中途杀出了颜氏母女。
颜氏母女原是苦主;她们是被害者——巡按大人颜仲轩的妻女。
颜氏母女所以呆在杜家,原来正是为了等候杜海和他的同谋人送上门来。这方法看似十分愚蠢,但是结果却证明她们做对了。
她们终于等到了鲁雨这个杀人者!正如证明了她们的想法也是对的。
但是,鲁雨实在并非主谋人;刘郞觉得万一他死了,反而便宜了真正的幕后人。最少以后就没有人指证他们了。
因此,刘郞看见鲁雨被颜夫人掳去,就无法不焦急。
他匆匆赶了一程,仍然见不到颜夫人和鲁雨二人的影子。
刘郞这时才想起颜如玉的处境;她是个少女,怎么可以一个人留在这荒郊?
于是刘郞立即策马回程。
但是,那边尘头大起,即使在黑夜之中,灰暗天色之下,仍然可以察觉得到正有大队人马在大路上出现。
刘郞这一急非同小可,因为他还不知道来者是谁。
他既追不到颜夫人和鲁雨,又无法回去救颜如玉。眼前反而又出现了空前的危机。
刘郞虽然还未淸楚不知道来者是何方神圣,但凭事态的发展,他多少亦可以猜想得到;较早时金家堡的人杀到了杜家大宅来,他们及时突围而出。
那么,现在后面追杀而来的人,十之八九也是金家堡的杀手。
刘郞本来可以逃之夭夭,因为金家堡的人距离他尙远;如果他要走,仍有大把时间。但是,他反而加速了回程。
他为什么要这样?就是为了颜如玉。
刘郞估计得到,颜如玉不在这条路上,除非她能及时避开,否则,对方一定会发现她的芳踪。那后果自然难以想像。
因此,刘郞不但没有逃避,反而加速了回程。
就在刚才颜如玉堕马之处,刘郞与金毛虎等人遇上了。
XXX
金毛虎抓住了颜如玉。
颜如玉这一回眞是自作孽,竟然假戏俱做;佯作堕马时,竟身不由主,扭伤了足踝。所以她无法走动。
她们母女二人的计划虽然成功了,但显然是得不偿失。
颜如玉正焦急得泪流满颊之际,又见刘郞单骑折回,心里眞不知是喜还是恨。
假如刚才刘郞不是为了急于追截颜夫人,最少也会留下照顾她;那时他们可能双双一齐及时上马逃脱。这就不必落入金毛虎的手中。
但是,现在刘郞竟然回来了。到底为什么?她眞不明白。
刘郞给颜如玉留下颇佳的印象,尤其是经过了刚才那一番纠缠之后,男女之间肌肤一经接触,自然是印象难忘。
因此,她幻想到刘郞可能为了自己,也可能自问武功了得,所以回来跟这班人硬拼。
可惜,事后让她见到的,并非那么一回事。
首先是刘郞以下属的身份,拜见了金毛虎。
但金毛虎却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这么深夜,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颜如玉发梦也想不到,他们之间,竟然是认识的。
刘郞回答道:「堡主,这件事说来话长。」
,他回头又指住颜如玉道:「要不是这女子,我的任务已吿完成!」
「我不知你所指的是什么。」金毛虎道。
刘郞道:「鲁雨本来已落入我手中,但中途给她们母女二人串谋劫去!」
金毛虎仍然很生气地说:「刚才你在那里?吿诉我!」
「今夜我曾在杜家大宅,刚才去追踪鲁雨和那老妇。」刘郞若无其事地说。
「你到过杜家大宅?」
「是的,有什么不对?」
「你在杜家大宅,也是跟他们一起的吗?」
「对啊!我们总共是四个人——两男两女。」刘郞说。
「你倒还坦白!」金毛虎嘿嘿地说:「那么,你为什么要逃走?」
「逃走?」刘郞故作惊奇!「你的意思是——」他想了想之后,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更加吃惊地说:「难道围攻杜家大宅的,就是你们不成?」
「不是我们还有谁?」金毛虎道。「你不该对我们倒戈相向!」
刘郞道:「堡主,你怎可以怪我?时在黑夜,当时你们又不表明身份,我还以为是官差前来围捕呢!」
「你这解释虽然未能令我满意,但我暂时也不追究了。」金毛虎道:「现在我却想知道你是如何找到鲁雨,你为什么找到了他之后,又迟迟不将他押来见我?」
刘郞是个聪明人,由一开始,他已非常留心金毛虎的每一句话,以及他身边这班人的反应。他知道事情不妙。
最大能令金毛虎生气的原因,必然是金毛虎以为被他出卖;因此刘郞坦然说出如何假冒靑衣客,如何趁住渡河时救出鲁雨……等等经过,先令金毛虎心里释然。
然后又对金毛虎道:「我本来准备押他去见你的,但鲁雨说,他另有同党;我用尽了许多方法令他上当,最后才带我到杜家来!想不到却节外生枝,发生了许多意料不到的事。」
金毛虎木无表情。
刘郞也不知道他内心的反应如何。
好一会他才吩咐下去:派一部份人去追捕颜夫人和鲁雨;另一部份人则押颜如玉,先返杜家大宅。
刘郞一方面不想壌了大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颜如玉。
他千依百顺地,听从了金毛虎的吩咐,就像个十分忠心的手下一样。
XXX
颜夫人将鲁雨当作小孩子一样抱住,伏在马背之上奔驰。
鲁雨已被她黠穴,这时正身不由主。
颜夫人策马冲前,走势如箭。
她知道刘郞的骑术了得,如果继续在大道上走,迟早会被刘郞追到。所以她很快便将马儿驱进了一条小路。
小路尽头处是一个农庄。
一列平房有些是用稻草混泥构成的。颜夫人首先下马。
农庄里的人都睡了。
颜夫人搀扶住鲁雨过去拍门。
一双年纪约在五,六十岁的农夫,带住惺忪睡眼出来开门。
颜夫人示意着说:「这是我弟弟,我们姐弟二人同赶路,途中被劫,可否借宿一宵?」
农夫打量了二人一遍,灯光之下只见鲁雨面色苍白,唇瓣张阖,欲有所言,但却无声!也知道一定有事发生,就是不知什么事。
开门纳入,农妇捧来茶水。颜夫人存心虐待,所以没有让鲁雨喝茶,只是自己一连喝了两大碗。
鲁雨穴道被制住,既不能动,又不能言,非常痛苦,泪盈于眶!农夫也见到了,就是未敢多问。
农夫与妻子返回房中,感到事态不妙,夫妇二人于是悄悄商议。
农夫道:「事情似乎不妙,那女人满面煞气,不似被劫那么简单吧。」
「我也感觉得到那个男子不似是她兄弟。」农妇道,「他表情痛苦,会不会是被人点了穴道?」
「嗯,极有可能。」
「那么,他一定是另有隐衷。」农妇想想又说,「他会不会是被劫匪点穴?」
「我也不敢肯定。但现在开始我们不能睡觉了;我要由后门偸偸出去一阵。」
「你去那里?」
「报官。」
「你疯了,官府离这儿很远。天亮后再说吧。」
「不!最少我也要吿诉地保。这件事可大可小。」农夫说着,已翻身下床,更上了衣服。
农妇道:「你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对付他们么?」
「你可以跟我一齐走。」
「那么,岂不是留下一间空房子?」
「放心吧,那女子绝不似个女贼。」
「你刚才不是说她满面煞气么?」
「我只懐疑另有别情,并非说他行劫。」农夫又说:「别噜苏了,快些穿上衣服,千万别让她发觉。」
农妇也起来穿上了衣服。夫妇二人悄悄由窗口爬了出去。
丈夫扶住妻子,刚想溜出家园之际,突然眼前出现了两度寒光——那是二把锋利的刀,刀锋寒光闪闪,令人望而生畏。
颜夫人冷然一笑道:「你们想往那里走?」
「嗯——」农夫一时之间也难找出一个合理的借口。
颜夫人也不再打话,两把刀交由一只手握在一起,腾出一只手来,朝农夫妇二人身上连点了几下。
夫妇二人哼也没有哼一声,呆呆的站了下来,动也不动。
颜夫人放下双刀,将二人扶入柴房。然后才检回双刀,返回农舍,倒头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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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1 14:31: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农舍施私刑 古堡擒元凶



鸡鸣再三,颜夫人仍未醒过来。
她实在倦得要命,做了巡按夫人之后,已很少如此奔波。
她的武功本来只是要来健身和自衞的,想不到现在却要靠它来为夫报仇。
她爱她的丈夫甚于一切,因为他不但为官淸正,对她更好。
正因如此,所以她才放心;她绝未想到有人要刺杀他。
噩耗传来之后,她就下定了决心,要手诛元凶,然后赴黄泉会夫。
官府里有不少武林高手,但她无意借助,只带了女儿出来。
她也疼爱女儿如玉,但却无意与她相依为命。因为她报了仇之后就决定死。
女儿已经长大成人,武功身手虽然微不足道,但颜夫人认为自己已尽了责任,不会再为她而分心。
因此,当她有机会将鲁雨带走之后,她就不再去理会颜如玉的安危。
当然,另一个令她放心的原因之一,就是她相信刘郞的为人。
也早已听人说过江湖上近年来出现了一个十分英俊的年靑人。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但从来就不带武器。凭着赤手空拳,已打遍了大江南北。
这年靑人不但武功好,人品更好,心地又善良。所以颜夫人敎唆颜如玉去纠缠住刘郞后,以后的事她索性不再去理会。
现在她只可以从梦中会见夫郞。除此就惟有等待自己亲赴黄泉了。
鲁雨几乎没有正经睡过,他扎醒之后看见颜夫人枕住双刀,熟睡如猪,就想立刻冲过去将她制服。
但是,他除了可以张开了双眼之外,动也不能动。
他眞不知道这女人要把他如何处置,只希望刘郞奇蹟出现。
可惜农舍四周却是一片沉寂,鬼影也不多一个;鸡鸣马嘶之外,连狗儿的吠声也没有,眞是静得可怕。
鲁雨也就试图运用本身的内功,将身上闭塞的穴道迫通!可惜他的功力还未能做到这境界。他只有痛苦地瞪住熟睡中的颜夫人。
颜夫人终于醒来了。
张开睡眸的刹那间,脸上还带着一丝丝微笑:但见了鲁雨之后,一切笑容均吿消失。
除了别有用心的奸笑之外,笑是内心感受的一种表现。颜夫人醒后露笑脸,可能是梦中再次邂逅她丈夫。
从她的面色转变得这么快此黯看来,可以想像到她如何憎恨眼前这个人——鲁雨。
虽然她也有过理智的时刻,那是她女儿如玉听信了刘郞的劝吿,转吿她不要杀鲁雨,因为鲁雨只是动手的人;出主意的人还未找出来。但是,她还是恨不得一刀杀死这家伙。
她愁容满面,鲁雨几乎不敢直视。
颜夫人站了起来,伸了一下懒腰。然后提着双刀过来。
她含怒瞪住鲁雨一刻,立即又挥掌力掴了他一下。
鲁雨面颊通红,但没有还手的机会,因为他的穴道未解开。
颜夫人转身出了农舍,由于角度关系,鲁雨根本就见不到她。
她可能出去梳洗。
女人自古以来天性爱美,即使红颜老去,对自己的姿色,还是留下了无限的回忆。
颜夫人并不算得太老,四十出头的妇人,应该是最具有成熟美的女人;假如她肯再加点打扮,一定还有不少男人为她而颠倒。
但是,她丈夫死了之后,她已与脂粉早绝了缘。女为悦己者容,这也难怪。
鲁雨最担心颜夫人可能就此离去!因为他已经知道那双农夫夫妇出了事;昨晚他亲眼由窗口见到颜夫人阻止夫妇二人报官。
他知道颜夫人必然将农夫夫妇二人同样点了穴道。
假如她走了,他们三人可能饿死在这农舍里也没有人知道。
就昨夜所见,附近并无其他屋宇。这里可能只得这一家。
既然没有隣人,三个被人黯了穴的人如何解救?
鲁雨正在胡思乱想中,颜夫人又回来了。
她用手拍向鲁雨背后,鲁雨感到一股元气直冲咽喉;他试擧动双手,可惜却力不从心。除了可以轻轻「嗯」了一声之外,与以前并无二样。
鲁雨以为颜夫人为他解了穴道,想不到他仍旧无法动弹。
他心里愤恨,口里却骂道:「他妈的,你这贼婆娘。」
这本来只是他的心声,想不到却骂出口来。
颜夫人自然是听到了。
鲁雨本人却是又惊又喜又奇怪。
惊的是颜夫人面色正在大变。
喜的自然是他竟然可以开声说话了。
奇怪的是为什么可以说话,却不能动弹?假如能够动弹的话,他早已有所行动了。
「拍」的一声。
颜夫人又是一掌力掴,打得鲁雨面颊红肿了一大块。
鲁雨明知无法动弹,惟有哑忍。
「我是贼婆娘,你又是什么狗养的?」颜夫人怒目圆睁。
「算我开罪了你,算我说错了。」鲁雨求情道:「请你解了我的穴道再说。」
「你想我解开你的穴道?」
「是的,我实在饿得要命。」
「口渴吗?」
「也非常口渴。」
「要水么?」
「再好不过了。」
颜夫人竟然放下双刀,过去倒了一碗茶过来。
但是,她只在鲁雨面前作势地扬了一扬,道:「你想喝茶,我一定给你,但你要讲眞话。否则,我会让你活活饿死,明白么?」
「有话尽管问吧!」鲁雨有些啼笑皆非,「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住你。」
「是你杀了我丈夫的?」
「是的。是我。」
「谁主使你?」
「杜海。」
「还有呢?」
「我只知他一个。」
「他为什么要你杀我丈夫?」
「我不知道。」
「哼!」颜夫人突然将那碗热茶泼向鲁雨的面上。
鲁雨不敢叫,也不敢骂。
还好那是一碗隔夜茶,虽然放在保暖的器皿中,也不热了。
颜夫人又问:「他给你多少酬劳?」
「五百两黄金。」鲁雨照实说了。
「什么?」颜夫人叫将起来:「杜海有五百两黄金?」
鲁雨顿感惊奇!「你也认识杜海?」
「你最初在何处见到我的?」
「杜家大宅。」
「杜家大宅的主人是谁?」
「杜海。」
「你知道就好了。」颜夫人道,「我当然査过杜海这个人,所以我母女二人才会呆在那儿等他回去。」
「我不知道他是否有五百两黄金,但这是他答应给我的数目。」
「你这傻瓜!他只是外强中干的员外,家道早已中落,那里有这么多黄金?你上了当还不打紧,你不该破坏了我这一段大好姻缘。」
鲁雨看见颜夫人在流泪,心里也眞的有几分难过。
但一切既成事实,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补救。
颜夫人突然咬咬下唇,一把利刀已伸向鲁雨的咽喉。
鲁雨大吃一惊!口不由主地说:「夫人,请你手下留情。」
「我丈夫可能对你说过这句话,当时你有何反应?」颜夫人反问道。
「嗯!」鲁雨一时之间也无法作答。
因为颜仲轩当时确实这么向他求过情,但他不动容,最后还是将他杀了。
颜夫人的刀锋伸至鲁雨的咽喉,再伸前一分,他也会皮破血流!甚至会把咽喉刺断。
但他并未感到痛楚。
他只感到浑身发抖。
他动也不敢动,事实上他是不能动。
刀锋往上移,然后在鲁雨的眼前幌了两下。
突然寒光」抖!刀锋迎光削下,刀尖在鲁雨的两眼之下划过。
「哟」的一声尖叫声!鲁雨感到鼻子,一阵痛楚,泪水直冒,鲜血也流进了他的咀里,一阵腥,一阵咸。
颜夫人并未就此住了手。他的刀锋放在鲁雨的颈项近耳旁处,冷冷地说:「没有鼻子,你还可以生存下去吗?」
「……」鲁雨不敢答,也不知如何作答才好。
「但是,如果没有耳朶又如何?」
耳朶?是的,颜夫人下一个目标可能是他的耳朶。
鲁雨感到一阵寒气入侵!浑身不由自主地打抖。
颜夫人嘿嘿地说:「你没有鼻子一样可以生存,但你可能像个怪物,也嗅不到气味,亲友们会怕见你。但是——」
刀锋轻轻一动!鲁雨感到耳边生风。
他以为耳朶脱落了,但未感到痛楚。
颜夫人似乎存心要折磨他,也要发泄内心的愤恨。
她又说:「你没有耳朶,你还可以听到别人说些什么。对吗?」
颜夫人的刀又往上移,移到了鲁雨的眼睛前面去。
鲁雨感到刀光四射,寒气迫人。
颜夫人道:「假如你少了一只眼睛,你仍然可以看得见东西,只是没有从前那么淸楚。我说得对吗?」
鲁雨还是不作声。
「哼!」颜夫人生气了,「为什么你不作声?是不是要我割断你的喉咙?」
「不!不!我只是不敢冲撞你!」鲁雨急得叫了起来。
「那么,你答我吧!」颜夫人说。
「答你什么?」鲁雨反问道。
颜夫人怒睁双目,刀光闪动之后,鲁雨痛得杀猪般叫。
他的身体虽然不能移动,他的面前也没有镜子。
但是他可以感觉得到;他的右耳已经脱落了。他甚至感觉得到耳旁一片血肉模糊,因为血仍在流。
带着鲜血淋漓的刀,又展现在鲁雨的眼前,一片红光。
颜夫人又问道:「听到我说话么?」
「听到!」鲁雨不敢不答。他虽然痛,也得忍耐着。
「所以我说,你没有耳朶,也绝不碍事。」颜夫人道,「但是,你本身有什么感受?」
「很痛苦。」
「对了,就像一个女人一样,她即使没有了丈夫,她还是一样可以生存,但是,她的内心又如何?」
「很痛苦!」鲁雨当时就只知道,自己本身很痛苦。
「你知道就好了!」颜夫人质问着说:「那你为什么要杀死我丈夫?」
「嗯——」鲁雨又是一阵木然。
刀锋前伸。
鲁雨忙将眼睛闭上,但来不及了。
他痛得差些儿昏了过去。
一只眼珠已经爆裂,痛得他呱呱大叫起来!
「杀了我!」鲁雨在痛苦中挣扎,他是眞的希望自己立即死去。
只要他没有生命,他自然就无法可以感觉得痛楚。
但是,颜夫人却毫不动容。
她冷冷地说:「你想死?」
「是的,请你在我颈项之上加一刀吧!」鲁雨哀求着说。
「是的,本来我眞想在你颈上开个洞!但是后来我想想,这样岂不是太过便宜了你?不,我不会杀你。」
「那你想怎样?」
「我要慢慢折磨你,直至到你在痛苦中死去。」
「你太狠毒了。」
「你比我更甚!因为你杀了我丈夫,他与你既无怨,又无仇。」
「事到如今,我想不说也不可能了。」鲁雨道,「你丈夫是什么东西?他是个出卖朋友的家伙;也是我的杀父仇人。」
「你简直是胡说八道!」颜夫人道,「我丈夫一生与人无怨。至於姓鲁的,我们更是无此亲友。」
鲁雨心里才明白,他刚才那一番说话,也只是杜海说的,但为了平息颜夫人的怒气,他只好随便找个借口。
「你还有什么胡言?趁我未走之前,尽量说吧。」
「你要走?」鲁雨这一惊,确是非同小可。
「是的,我不杀你,留下你之后我就走,你可满意了?」
鲁雨明白这儿十分僻静,可能好长一个时期也没有人到这里来。如果她一走,自己的穴道又未解开,必然是流血致死。
因此鲁雨道:「你可以一刀了结我,不可以单独留下我。」
「那你希望我怎样?」
「杀了我吧。」
「我不会让你死,除非你为我做一件事!」颜夫人道:「只要你答允,我可以为你解穴道,为你止血。」
「什么事?」
「带我找杜海。」
「我也想找他。」
「他在何处?」
「暂时我还不知道,但我会找到他的。」鲁雨在痛苦中说,「杜海这家伙,他实在害得我好惨。」
颜夫人仍未动手为他解开穴道,却开始为他各处伤口止血。
「你没有什么把握可以找到他?」颜夫人一边又问。
鲁雨道:「我在杜家作客期间,我知道他认识一些人。只要我去找那些人,相信多少也可以找到一些头緖。」
最后,她将他的穴道解开了。
他只感到浑身乏力。
鲁雨试一试暗自运劲,但竟然发觉劲力全失。
他心里吃惊,口里问:「你废了我的武功?」
颜夫人轻轻一笑:「废了你的武功,那是不可能的事!武功学到了,如何能废?除非换了你的身体,换了你的脑吧!这些奇门异术,只不过是江湖上的传说而已!不过我也明白你为什么会有此一问。」
「我为什么不可以运劲?」
「因为你的麻穴仍未解开,筋骨机能尙未恢复。」
鲁雨这才悄悄舒了一口气。
颜夫人道:「除非你是眞的不想做人,否则,只要你找到杜海,当面交代个淸淸楚楚,我会悉心为你料理。」
鲁雨绝对相信她有这种本事。同时并可以从她的眼神中,知道她有此诚意。
颜夫人又说:「我并非一个毒妇,但你害得我好苦!」
「我也知道,可惜知错也太迟。」鲁雨道,「假如我早知颜大人有这么一个大好家庭,早知杜海这么奸狡,即使有万两黄金,我也不会去做这勾当!」
「少讲废话,快跟我走!」颜夫人也想到了他们的处境。
金家堡的杀手随时会到,刘郞也随时会找到这儿来。
颜夫人走进柴房,将农夫夫妇的穴道解开。
然后问他们道:「你们可有另外一匹马?」
农夫道:「没有。」
农妇却生怕触怒了对方,忙道:「不过我们却有一辆马车。」
她指指柴房外面。稻草堆背后,果然可以见到一些木框,那是一辆旧马车,但上面却堆满了干枯的稻草。
农夫这种做法,是避免潮湿,也算得是废物利用。
颜夫人眉毛一扬:「有马车,怎么会没有马匹?」
农夫解释道:「这是先父遗物,弃之不用已经很久了。牛只就有,马匹是眞的的没有。」
颜夫人想了想,终于说道:「好吧,出去将稻草弄开,看看那马车是否还可以用?」
各人于是步出了柴房,合力将稻草推倒。
马车虽然陈旧,但车轮未损,看来还可以用。颜夫人于是吩咐农夫将它稍加淸理,又叫鲁雨过去,将马儿拉过来。
农夫夫妇早已想到这个女人绝不寻常,所以见到鲁雨满面伤痕,也不会太过惊奇。
鲁雨走向门前空地,心里不停地在盘算着: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如果他不乘机逃走,就只有做那女人的奴隶。
从农夫的口中,他已知道这儿没有马匹,但有一辆旧马车。
看颜夫人的意思,分明是将仅有的一匹马,要来拖动马车,让他们二人共坐。这样不但可以避免二人共坐一匹,还可以掩过逻者的耳目。
鲁雨已走到了马匹旁边。
他不知道颜夫人为什么会这么信任他,其实,像他这么聪明的女人,一定也想到鲁雨可能会乘机逃去。
也许她以为鲁雨受过了她的折磨之后,已经驯服下来了。
也许她以为鲁雨功力未恢复,必须靠她为他治理。
但是,鲁雨并不这么想。
他只想早早离开这狼毒的女人。其他可以不理。
因此,当他发觉颜夫人并没有跟了上来之后,便立即翻身上马,纵疆疾驰而去了。
还好马未解鞍,鲁雨虽然功力未复,倒还可以策骑。
等到颜夫人追过来时,他已出到大道之上。
鲁雨不管一切的,鞭策马匹!目的自然是希望马儿走得更快一些。
马儿最初确实也够快,但走不上半里路,便开始慢下来。
虽不致擧步难艰,也轻易察觉得到步伐十分之慢。
大道之上已开始有人走动。
马车,马匹以及骤子,都在这儿可以见得到。鲁雨发觉有些骤子比他的马儿更快。
鲁雨为之啼笑皆非。
他心里想,为什么会这样?
假如颜夫人要追上来,假如她的脚下轻功了得的话,她必然可以追到他。
但是,他回头张望,见不到后面有人追来。
颜夫人只在农舍前的小路出现过一次,但当时马儿还跑得很快,她追不上。
鲁雨还不敢肯定,这是否颜夫人的诡计,也许马儿像他一样,又饿又口渴吧!人在这种情况之下也走不动,何况是马?
因此,再走一程之后,鲁雨便下了马,与马儿并肩步向前。
XXX
杜家大宅之内。
这儿的主人早已不知去向,金家堡的人暂时进驻这里,金毛虎以此作为临时大本营。
他们带回来的女子颜如玉,被梆住双手,带到一间房里面去。
金毛虎就在这间房里面。
金家堡的杀手们,在房外戒备着。
房门关上了。
房间里只留下两个人,一个是金毛虎,另一个是颜如玉。
金毛虎淫淫笑道:「你就是颜仲轩的女儿?」
「是的。」颜如玉的态度非常冷静。
金毛虎过来挑逗她,她不敢反抗,只是害羞地,垂下头来。
他更加猖狂起来,进一步动手动脚,她欲拒还迎。
金毛虎除下了上衣,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
颜如玉就趁住他脱衣之际,迅速自怀中拔出一把尖刀,朝金毛虎狂刺。
金毛虎突然感到背后生风,急忙反身一掌,颜如玉给他打得朝天仰倒地上。
这时候,也惊动了内外的人,纷纷一涌而入,合力将颜如玉抓住。
颜如玉本来就扭伤了足踝,自然无力反抗。
金毛虎又羞又怒,一连掴了她几掌,鲜血也自她的咀角流出。
泪水也在流,但她并非悔意,也不求情。
金毛虎背上已中了两刀,幸好伤势并不严重。
金毛虎一边叫人将颜如玉带了出去,一边召来心腹手下为他治伤。
他的心腹手下本来已缴过了颜如玉手上的兵器,但想不到她懐中另有小刀。因此也被金毛虎责备了一番。
又是一名心腹手下闯进房里来:「丁贵回来了!」
「叫他入来。」金毛虎知道丁贵可能有了新发现。
昨天晚上,他抓住了颜如玉之后,曾分配各杀手分头工作,有些人被派去追杀鲁雨,找寻颜夫人的下落。
刘郞也是金家堡的杀手之一,所以他也领命而去。
刘郞也许不知道,金毛虎只是佯作仍然很信任他的样子,其实,金毛虎只是欲擒先纵——一边派他工作,另一方面派了一个叫丁贵的杀手,负责跟踪刘郞。
现在丁贵回来了,一定是有所发现。
不久,丁贵进了房。
他对金毛虎说:「我目睹刘郞进了知府大人的官邸。」
金毛虎怔了一怔:「知府大人?」
「是的。」丁贵说。「别的地方我可能弄不淸楚,但知府大人的官邸,我可不会不知道在那里!」
「嗯——」金毛虎想了想,一边穿回衣服,一边吩咐丁贵道:「你出去叫人备马。」
XXX
鲁雨开始有点明白了,那匹马并非因为饥渴而疲乏。
牠极有可能被人挑断了一些脚筋,所以走不多远,就一跛一跛一拐一拐的,即使鲁雨没有坐上去,还是这样不济。
他早就想到,颜夫人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女人。她决不会让他轻易逃去。
他回头张望,仍然见不到颜夫人的影子。却有一彪人马匆匆赶来。
那些人纷纷在他身边停了下来。令到鲁雨感到万二分惊奇。
「是他吗?」一个骑在马背上的大汉问道。
三名下了马的大汉齐齐黠了店头:「正是这个人。」
于是一声口令,各人一齐动手将鲁雨抓住,鲁雨绝无反抗之余地。
一辆马车匆匆开到,鲁雨被人押上马车的车厢里去。
马车迅速在吆喝声中,再次疾驰而去了。
车厢之内有几个人。其中一个竟然会是颜夫人。
鲁雨朝四下里张望,但这辆马车绝不是农夫那一辆旧车。
这马车车厢十分宽大,车主若非有钱人家也必是官家。
颜夫人被人反缚双手,坐在车厢中的另一角,与鲁雨遥遥相对。
颜夫人的计划显然也吿失败,她确实事先将唯一的一匹马的脚筋挑断,目的是让她可以及时追上鲁雨。
她为什么要这样?
她要放走鲁雨,目的是为了追寻杜海的下落。
她知道他一定去找杜海,但又知道有她在塲,他可能转弯抹角。
她要追踪他,但以她的功力又怕快不过那匹马,所以只好悄悄在马匹的脚下做了手脚。也唯有这样,她才有把握追得上鲁雨,然后在暗里跟踪他。
想不到只跟了一程,就遇上了另一帮人。
为旨一人很有礼貌地问:「可是颜夫人——颜仲轩大人的遗孀颜夫人?」
「你们是谁?」
「先请上车,让我们好慢慢交代!」那人示意着说。
一辆马车驱至身旁,但颜夫人不肯止车。
各大汉交换了一个眼色,只听到有人说道:「没有时间了,快些动手!」
颜夫人待要反抗时,已被数人抓住。
抓住她的人出手十分之快,武功都在她之上,所以她不可能挣脱。
「不要作无谓犠牲,我们只是奉命而来。」为首一名大汉一边扶她登车,一边说道。
「谁叫你们梆架我?」颜夫人非常生气。
那大汉道:「隔墙有耳,此事又必须保密,还是请夫人忍耐一下,到时自然明白了。」
颜夫人也只以为对方故作神秘,想不到现在又见到了鲁雨。
沿途上鸦雀无声。
车厢之内,各人默默无言,外面也只传来蹄声「得得」和车轮的滚动声。
颜夫人和鲁雨都不知道这班人是何方神圣,更不知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
XXX
知府大人的官邸之内。
时间已经是晚上了。
知府大人也早已休息,但想不到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这不是普普通通的客人,知府大人是非见他不可的。
会客的地方是书房,这是保密的地方,即使官邸的下人,也不可以接近这里,这是知府大人早已通令下来的事。
那不速之客并非别人,正是金毛虎。
「这么深夜,你来找我干吗?」知府大人问道。
金毛虎道:「我刚由杜海的家中赶来,有件事必须向你弄淸楚。」
「杜海?」知府大人皱皱眉头,「他不是——不是已经——」
「我们先不要谈杜海,他在我家里决不会有事发生。」金毛虎没有耐性等他说完,就急不及待地说:「我要知道一个人的下落。此人叫刘郞。」
「刘郞?」知府大人怔了一怔:「他是什么人?」
「他是我金家堡一名杀手,但我怀疑他是内奸。」
「这与我何干?」
「但有人见到他跑到你这儿来。」
「有这回事?」
「大人,希望这不是眞的。」金毛虎冷然一笑,道:「否则,我们只有同归于尽。」
「老金,我眞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这么说,我们一向合作愉快,你又何必多疑呢?」
那位知府大人名叫范林中,四五十岁的年纪,为人险诈!难怪金毛虎也在怀疑他!
金毛虎是个老粗,这点范林中也知道。但他们过去是朋友,他不可以没有他。
金毛虎过去做过一些什么,没有人知道,总之眼前他是金家堡堡主,富甲一方,正是有财又有势。
范林中看见金毛虎面有怒容,又用不寻常的目光盯实他。
他忍不住又说:「老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不妨坦白说出来,何必诸多猜疑?老实说,事到如今,我们正是唇齿相依,任何一方面有事,你我都不想!」
「你先坦白说淸楚,你有没有悄悄派人渗入我金家堡?」金毛虎似乎冷静了一些。
范林中道:「没有。我为什么要这样?我一向信你。」
「那姓刘的,你眞不认识?」
「绝不认识。」
「那么,他为什么会跑到你这里来?」金毛虎问。
「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
「昨晚我很早就睡了,什么人都未见过。」范林中道。
「嗯——那么,会不会是——」
「你以为有人来行刺我?」范林中笑了起来,「根本也没有这回事。」
金毛虎默默地沉思。
好一会又仰首问道:「新巡按有什么消息?」
「还没有消息,相信即使委出了,最少也要三几个月才可以到我们这里来。」范林中道,「找到了那个逃犯么?」
「还没有。但已经加派人手去找了。」金毛虎又说,「但我们发现了二个女人,你猜他们是谁?」
「女人?」范林中问:「是谁?」
「颜仲轩的妻女。」
「嗯——」范林中呆了一呆:「她们怎么样了?」
「她们与那个姓刘的在一起,可能与保护鲁雨逃亡的人有关。」金毛虎又说:「他们去找过杜海。自然找不到。总之,他们正在追查这件事的幕后眞相。」
「嗯!我以为新巡按未到之前,一切还会保持平静!」
「大人,我看,我们还是先杀杜海,只有他知得最淸楚。」
「你说那个姓刘的渗入金家堡,又说他与颜夫人在一起。他们知道杜海躱在你金家堡之内么?」
「照计不会知道。」金毛虎道:「我金家堡很大,他在另一边,那儿任何人也不可以越雷池半步!」
「那么,快快杀了杜海。你说得不错,只有他知得最淸楚。」
金毛虎还未答话,已听到门外传来一些极不寻常的声浪。
他正想冲出去,门板却在这刹那间「哗啦」一声,倒了入来。
与此同时,窗门那边也飘进了一条人影。
门外首先出现的,是二名大汉,他们就是何氏兄弟——何向隆与何志兴。
他们持剑屹立门前,冷冷地哼了一声,面上一片冷峻。
窗口那桌子之上,坐着的人正是刘郞,他依旧是手无寸铁。
刘郞傻里傻气的说:「刚才你们不是谈及我姓刘的么?刘郞来了,请问有什么吩咐?」
「原来他就是姓刘的?」范林中道。
「不错。」金毛虎含恨地说:「想不到你果然是内奸。」
「你未免太过孤陋寡闻!」刘郞道,「在江湖上,谁不知道我刘郞多少还有些名气?我又怎么会屈居在你那里做个杀手?不过这也难怪,你只是个绿林大盗,若非这位知府大人与你勾结在一起,你也决不会变成金家堡堡主。不过,你们千差万错,还是最不应该杀了巡按大人!」
「你胡说八道。」金毛虎道,「杀死巡按大人的元凶已找到,他也已承认一切罪名。他就是鲁雨。相信你亦已经知道此事。」
「是的,鲁雨受了杜海的怂恿,但杜海却受了你们的主使!」刘郞说,「这件事我们不但查得一淸二楚,而且还人证俱在!」
门前的何氏兄弟道:「多得你亲自带人追杀鲁雨,让我们有机会闯进金家堡将杜海救了出来!」
何氏兄弟不知又在弄什么玄虚!只见二人一齐脱下外衣,里面露出了一身官差的制服——从头巾服饰看,他们竟然是御赐的带刀护衞。
毫无疑问,刘郞和他们是一道儿来,而且是有备而来。
刚才外面有人闷哼一声倒下,也正是他们将知府大人的侍护击昏所造成的声浪。可惜金毛虎他们发现得太迟了。
身为知府大人的范林中自然明白,那一种官阶才可以有御赐的带刀护衞,巡按大人就有!
书房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锣声,随即灯火通明,有人扬声道:「巡按大人到!」
范林中登时吓得魂魄不齐。
金毛虎却叫道:「快跟我冲出去!逃命要紧,最多回复我们以前的生涯!」
话犹未完,金毛虎已持剑硬闯,他不敢走向窗口那边,虽然刘郞手无寸铁,但刘郞的武功他是见过的了。
金毛虎走向书房门口,但立即被何氏兄弟亮刀相向。
刘郞一个筋斗翻了过去,站在金毛虎的背后。
金毛虎回剑后刺,刘郞竟然不闪不避,三指前伸,已将剑锋夹住,反手一弹,金毛虎感到虎口创痛,剑未离手,人已中了一掌,跌出了房外。
何氏兄弟立即将他抓住。
范林中想由窗口爬出去,却给刘郞拉了回来。
一位身穿官服的人,在前呼后拥之下来到了书房门外。
他就是新任的巡按大人薛淸风。
出现他身后的,是一队靑衣客。
XXX
回到了公堂之上,范林中和金毛虎等人顿变了阶下之囚。
范林中事前绝未知道新巡按月前已委出,而且正悄悄南下。
由于旧巡按被人刺杀,惊动了朝廷。范林中也知道事态严重,无奈颜仲轩不但公正廉明,还查到他和金毛虎的身上来,假如他们不设法了结颜仲轩,金毛虎和范林中就只有身陷囹圄。
为了做得干净一些,范林中与金毛虎暗中收买了外强中干的杜海,由他收买鲁雨做这次行刺巡按的杀手。
他们以为如此转转折折,就可以置身于事外,可惜朝廷却委出了一个十分精灵的新巡按——他就是现在坐在公堂上的薛淸风。
薛淸风月前已秘密南下,带来了一班武功高强的下属。
下属之中的何氏兄弟以前也是江湖中的好汉。
何氏兄弟认识刘郞,知道他是个既有好身手,又有头脑的正人君子,于是悄悄把他找来合作。
刘郞又把他的朋友「燕子李三」一并拉来。
李三不但成为刘郞的助手,有时他要冒险赤手空拳的上阵,冒充一下刘郞,另一方面负责与何氏兄弟连络。
那班靑衣客就是由何氏兄弟率领的!他们组成了「靑衫帮」,神出鬼没,最后目的还是为了不让唯一的人证鲁雨死去!然后再令其他幕后人一一现身。
颜夫人知鲁雨都落入「靑衫帮」的手中,薛大人不想颜夫人再冒险。
杜海在鲁雨的面前,无话可说,只有指证范林中和金毛虎二人,因为他们是眞正的幕后人。
范金二人最后自然是难逃一死,但杜海与鲁雨二人的罪名也不轻。
鲁雨只得半条人命,不死也没有甚么用了。
颜夫人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也总算为她丈夫报了仇。
颜如玉最后被官兵在杜宅之内救出,虽然受了伤,总算有惊无险。
刘郞要感谢他的朋友李三。因为是李三带了何氏兄弟等人,闯进金家堡,将元凶杜海找到的。
杜海一家人被金毛虎收藏在金家堡之内,若非刘郞等人利用调虎离山之计,把金毛虎引了出来,相信要救杜海一家人出来也不容易。
杜海是个有名无实的员外。但金毛虎却是个「暴富」的堡主。
这件事眞相大白之后,才知道金毛虎与范林中互相勾结。
他们过去都是绿林大盗。
但范林中不知凭什么本领,混进了官塲,改名换姓之后,官拜知府大人。
此后处处由金毛虎出面,鱼肉鄕民,由范林中做他的后台。也不知做过了多少见不得光的寃枉事!更不知混到了多少黄金和珠宝。
以前那位巡按颜仲轩就是因为接到投诉,要秘密微査这些事,才招来杀身之祸。这位新的巡按薛淸风若非如此聪明,只怕亦有可能步其后尘。
刘郞又做了一件称心如意的事。
但是,这些事情一直以来都有可能再发生。只是看它发生在谁的身上而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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