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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马行空《市井英雄》齐燕歌故事之一【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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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8-24 14:15:2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武侠世界》1131期,1981.03.02 (感谢@helloworld666提供原文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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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阳君开杀戒 火剑血腥浓



烈日。
炎阳下。
一人挺立在无遮无蔽的荒野地当中,任那炎炎骄阳暴晒,汗流满脸,湿透了长衣,人,却仿佛一尊铜像般,纹丝不动,连眼睫也不眨一眨。
烈烈炎阳下,这人湿透的头发,长衣上,腾冒起缁丝水气,水气笼罩住了这人全身,骤一看,这人似乎化为水气腾升而去,瞧淸楚,那又不是。
这人在烈烈炎阳下,足足挺立了有二个时辰,依旧像石像般动也不动,汗湿的长衣上,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不断蒸腾起丝丝水气,仿佛这个人是水造的一样,不然,任是何人,早已被炎阳烤干,成了人干!
这一天,是近十年来最酷热的一天!
就连平日低翔高飞,婉转啁啾的雀鸟,在这炎炎烈日下,也歛翅收声,悽息在枝叶荫蔽下,失却了往日的活泼。
但那人却一站就在烈烈炎阳下,站了二个时辰!
莫非这是个怪人?
最少在正常人看起来,这的确是个怪人。
但看他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个怪人。
这人被炎阳烤晒得通红的脸庞,五官端正,热辣辣的眼光有如炎阳,正瞬也不瞬地盯视着自己的足尖。
蓦地,一阵微风掠过,传来一阵轻微
的步足声,一个人有如从空气阳光中幻现般一下子出现在「怪人」的身侧。



柳炎阳与东郭城



「怪人」对于来到他身侧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依然动也不动,目光依旧盯着足尖,仿佛他的生命已随着蒸腾的水气,脱离了躯体。
「怪人」没有反应,来人却有。
来人一双尖冷的目光如尖针般盯在「怪人」身上,淡淡地,不疾不徐说:「柳炎阳,你到底在此烤晒了多久?我差点以为你已被烈日晒死!」
站在烈日下烤晒的柳炎阳依旧没有动,不过目光却从足尖移到来人脸上,热辣辣地道:「东郭城,你若再不来,我眞的会被晒死!」
东郭城白晳的脸上,只一会,已淌着豆大的汗水,伸手抹掉脸上的汗水,轻笑道:「再站多一会,只怕我会被晒死!咱们过那边说话吧。」
说时,一双眼睛移望向丈外的一棵大树下。
大树枝叶茂盛,浓荫匝地,好个荫凉地方!
柳炎阳却望也不望,火辣辣的目光依旧盯在东郭城不断冒汗的脸上,简捷地说:「就在这里说。」
再次擧手抹去脸上的汗水,东郭城苦笑道:「你受得了,我可受不了。」说着,向树荫下走去。
「受得了,受不了,如今对你来说,都无关紧要了!」柳炎阳目中像有火光闪耀,霍然踏出了一步。
东郭城闻言一怔,转身问:「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尖冷的目光像两把尖刀般盯在柳炎阳红通通的脸上。
「这样说的意思就是——」柳炎阳故意不说下去。
东郭城盯在柳炎阳脸上的目光微变——询问。
这刹那,柳炎阳疾声道:「你是个死人!」手随声出,衣袖翻扬中,一道耀烈眩目的红光从他手上闪现,烈火闪跃般窜进了东郭城的腰眼!
东郭城整个人云时像被火炙般,倏的跳起,可惜,跳起不到半尺,沉重地落回地面。
他永远也不能再跳起。
——一把通体火红的短剑,已然深深扎入了他的腰间体内,嵌了一粒拇指大小,红如火球的剑柄,就握在柳炎阳的右手掌中。
一缕鲜血,迅速从东郭城受创的腰间里流出,将他的一件白绸长衣染红了一大片。
柳炎阳脸上露出一抹浓烈如火的笑容,没有将扎入东郭城身上的短剑拔出,是以东郭城没有马上死去。
但痛苦却令到东郭城白晳的脸上汗如雨下,扭曲不成形,身躯悚颤着,目中露出愤怒讶异之色,嘶声问:「你为何要杀我?」
柳炎阳却不答反问:「你如今是否觉得没有那样热得难受?」
东郭城此刻岂但全不觉得酷热,简直冰冷得要命,如跌落在酷寒冰窟中。「你为何要杀我?」东郭城仍然重复先前的问话,身躯摇摇欲坠。
柳炎阳整个人像燃烧的烈火般,火辣辣道:「你还要问我?」
东郭城目中闪过一抹惊色,黯涩地说:「你已经知道?」
柳炎阳的目光像可以将东郭城整个人烧成灰烬般。「你以为可以瞒得过我?」
东郭城闻言,剧烈一震,呻吟一声。「原来你一直对我不信任。」
柳炎阳厉声道:「像你这种人,你以为我会信任你?」
东郭城颓然垂下头。
「说!你究竟将这件事对谁说了?」
柳炎阳握着剑柄的手微一绞动,痛得东郭城浑身震颤,垂下的头猛然抬起,瞋目嘶叫道:「你以为我会吿诉你?不会,永远也不会!」说完,抬起的头再次颓然垂下,身躯也慢慢向下滑坠!
柳炎阳神色微变,疾伸手,托起东郭城的头,一看,东郭城紧闭的咀角,有一丝鲜血渗流出。「该死的家伙!」柳炎阳骂了一句,猛抬腿,一脚踹在东郭城的身上,将东郭城踢飞丈外。
东郭城的尸体,喷出一溜血雨,摔跌在丈外的大树下,像一堆烂泥。
柳炎阳握剑的右手一甩,沾在剑身上的血渍如珠串般脱落在地,手一翻,短剑没入垂下的衣袖内。
「你以为不说,我就查不到?你错了!」柳炎阳烈焰一样的目光怔怔盯视了东郭城躺在树下的尸体好一会,一挥袖,转身急疾而去。



追杀之一



罗振北今天心情很好,正一个人坐在后园小亭中,品尝着自酿窖藏多年的陈年隹酿——雪飘香。
近几年来,他的事业不断扩展,而他又是个事事亲力亲为的人,他记得很淸楚,这几年来,是他第二次这样独自一人,悠闲地坐在这小亭中喝酒!
第一次,是在他打败了生平最强大的对手,在这城中与他分庭抗礼,实力不相上下的快刀堂堂主赵南山。
自从打败了赵南山,瓦解了快刀堂,将快刀堂的地盘归拼入自己的势力范围内之后,他的事业蒸蒸日上,就在两天前,他的势力已控制了这座城的每一个角落,从此,他可以高枕无忧,没有人敢轻捋虎须。
这就是他今天一大早,就在小亭中喝酒的原因。
也是他心情特别轻松的原因。
喝着醇浓芬芳的雪飘香,欣赏着园内精心栽设的花草山石树木池阁,罗振北脸上泛起深深的笑意。
他喝酒从来不准有人骚扰,这是他的习惯,也是他的规矩。
但就在他喝第六杯的时候,他的眉头却皱了起来,目中闪射出怒意。
——他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园子中传响。
是谁敢这样大胆,在他喝酒的时候,擅自闯进来?难道他不怕死?
罗振北用力揑握着手中的白玉杯,一双眼紧紧盯着园门口,他要看看,到底是谁这样大胆,敢在他喝酒时间闯进来!
他终于看到了是谁。
那是他的亲信手下苏烈勇!
苏烈勇不但是他的心腹亲信,亦是他的得力助手,是一个极之能干的人。
罗振北眼看着苏烈勇急匆匆奔进园内,不由气恼得握杯的手微一加劲,「波」一声脆响,白玉杯在他掌中碎裂成粉,香浓的酒流泻在桌子上。
换了是第二个人,罗振北会毫不犹豫杀了他,但闯进园中的是苏烈勇,他可不舍得杀,一腔怒气无处发泄,全都发泄在,那只被握成粉碎的精美白玉杯上。
罗振北双眼一直没有离开急奔而来的苏烈勇身上。苏烈勇来到亭前止住脚步,他的目光也停留在苏烈勇身上。
苏烈勇可没有时间留意罗振北在此刻的神情——外面发生了大事,他躬身垂手朝亭内怒容满脸的罗振北急声禀道:「大爷,外面有人指名求见!」
罗振北压抑着的怒火终于爆发了,怒吼道:「难道你瞎了眼,看不到我在喝酒吗?」
苏烈勇闻声才知罗振北在盛怒中,知道是为了自己擅自闯入园中,骚扰了他的喝酒所致,忙惶声解释道:「此人出手很毒,属下等一再阻拦他,却被他一出手杀了几人,属下见势色不对,才斗胆闯进来,禀吿大爷!」
罗振北毕竟是个做大事的人,闻说立刻冷静下来。「究竟是什么人?」
苏烈勇连忙回答道:「『阳君』柳炎阳!」
罗振北眼角肌肉跳了跳,瞳孔收缩,说:「原来是他!」
「正是我!」声随人现,像一团火一般的柳炎阳,一下子冲进了园中,来到亭前。
十多名身穿蓝衣的劲装汉子,本来追赶拦截柳炎阳往内闯,竟然拦不住,追到园门前,一个个自动停下来,不敢再追,站在园外,眼睁睁看着柳炎阳闯进园中。
柳炎阳今次穿一件大红长袍,红巾束发,配上他紫红色的脸膛,整个人看来有如一团烈火般,散发出一般炙人的热力。
那股炙人的热力,连坐在亭内的罗振北也感应到,擧手挥了挥袖。
站在离柳炎阳不到一丈的苏烈勇,感受更深,被柳炎阳身上散发出的热力逼得退了两步,才好过一些。
罗振北双眼眯成一条线,盯着柳炎阳,从齿缝中道出语声:「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阳君』柳炎阳?」
柳炎阳火辣辣地说:「如假包换,正是柳某!」
罗振北霍然站起来,冷声道:「你好大胆!」
柳炎阳嘿嘿笑道:「对!柳某一向大胆!」
罗振北脸色一凝,厉声道:「你可知道擅闯后园的结果?」
柳炎阳燃烧的双眼像要喷出火般。「罗大老板,你那一套,在我柳某身上不管用,柳某不是你的人!」
罗振北窒了窒,眼睛一转,厉声问:「那你杀了我的几个手下又怎样说?」
柳炎阳淡然道:「那只怪你的手下不知好歹,竟然出手阻拦柳某来见你罗大老板!」
罗振北被柳炎阳这番话气得浑身抖颤,本待发作,但念头一转,语气稍缓,道:「然则你找我有何事干?」
柳炎阳刹那腾冒起一股热气,道:「刚才的都是废话,只有这句,最有用。」
罗振北从来未曾被人以这种语气奚落过,气得脸色一变,就要发作。
柳炎阳却及时道:「罗大老板,莫生气,你不是问柳某何事找你吗?柳某现在吿诉你!」
罗振北吞下一口气,没有说话,静听柳炎阳说下去。
那料柳炎阳话题一转,问:「罗大老板,听说东郭城是你的好朋友,是吗?」
罗振北见他突然转了话题,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怔,点头。「不错,东郭城确是我的好朋友!怎么,难道你来找我与此有关?」
柳炎阳烈焰飞扬般一笑,赞声道:「罗大老板果然是个聪明人,见微知著。」
接一又道:「罗大老板,东郭城在你面前,可有提起柳某?」
罗振北点头道:「曾经提起过,不然,我怎会一见就知是你!」
柳炎阳目光像火焰般跳动,凝声问:「可有对你说什么?」
罗振北诧异地望着柳炎阳。「这个我可记不淸楚了,怎么,难道你来找我,就是要问这些?」
柳炎阳点头道:「不错,柳某来找你,就是要问淸楚,东郭城到底对你说了柳某一些什么!」
罗振北被柳炎阳的口气激怒了,冷冷道:「这是我与东郭城之间的私事,没有必要要吿诉你,何况,我也记不起,也不愿说!」
柳炎阳威严地踏前一步,洪声道:「罗大老板,你若不想死!奉劝你最好能淸楚记起,并一字不漏说出来!」
罗振北自从击败了赵南山之后,从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用这种语气说话,不由被气得脸也靑了,由于盛怒,令到他有好一阵说不出话。「柳炎阳,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威吓我!烈勇,给我毙了他!」
站在一旁的苏烈勇,早已忍不住,闻令暴喏一声,也不用兵器,身形前扑,一拳冲击向柳炎阳当胸。
柳炎阳目中火焰一闪,也不打话,一拳迎着苏烈勇当胸击到的拳头还击。
苏烈勇一身外功已练到九成火候,这一拳击出,力能开碑裂石,就算有九条大水牛,也禁受不了他这凝了八成功力的一拳,眼见柳炎阳竟然以拳头还击他的拳头,不禁暗喜,拳上的劲力又加了一成,立心想一拳毁了柳炎阳一条右臂。
「啪」一响,两拳互击,苏烈勇的拳头像击在一块烧得通红的铁板上,一股酷烈的热力从柳炎阳的拳头上传到他的拳头,电一般传至他的整条手臂,灼痛得他大叫一声,忙不迭往后跃退。
定睛细看,发现整条手臂连拳头变得像焦炭一样,皮肉萎缩焦枯,一动,皮肉像蛇皮般碎裂脱落,痛彻心肺,不由呻吟痛叫,惊恐不知所措。
看来,他的一条右臂是毁了。
柳炎阳自与苏烈勇两拳相击后,一直没有再动过,仍是站在原地,朝着苏烈勇像和熙的阳光般笑着。
「烈阳神功!」罗振北一眼瞧见苏烈勇像烧焦的整条手臂,眼色骤变,脱口叫出:「你好恶毒!」
柳炎阳阴阴一笑:「罗大老板,更恶毒的还在后头,你到底说是不说?」
罗振北瞪眼道:「你以为露了一手,我就会怕了你?慢说我记不起东郭城对我说了你的一些什么,就算记起,我也不会说!」
柳炎阳脸色刹那变得有如烈火般红,双目火焰大盛,厉声道:「老匹夫,简直是找死!」
抢步入亭,一拳直出,击向罗振北。
拳还未到,罗振北已感受到如烈焰般的拳风熏扑向他,窒了窒,前车可鉴,不敢硬接,闪身横移,避其锋锐。
拳风过处,「毕剥」一响,击在罗振北身后一条亭柱上,亭柱立刻现出一道火烧过的焦黑痕迹。
——好厉害的烈阳神功!
罗振北心头一凛,不敢大意,袍袖一翻,挥手亮出一条金丝软鞭,「呼」一声,软鞭如灵蛇飞舞,疾缠向柳炎阳咽喉。
柳炎阳拗身仰头,堪堪避过飞卷缠到的金丝软鞭。
接一挺身,双拳齐发,烈焰般的拳风如箭疾射!人亦跟着倒射出亭!
柳炎阳这一连串动作,可将罗振北弄糊涂了,发出的几拳不是撃向罗振北,而是击向三条亭柱!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过来!
拳风到处,其余三条亭柱被烈焰般的拳风击烧断,「喀啦」一阵大响,小亭失了支柱而坍塌!
罗振北料不到柳炎阳不击人而击亭,待要逃出亭外,已自无及,吼一声,整个人迎着塌下的小亭,冲空拔起,一阵木裂瓦碎声中,罗振北撞破塌下来的亭顶,人在空中三丈高下。
人在空中,一眼瞥见柳炎阳正与苏烈勇动手,腰身一折,如鹰隼般斜斜俯冲向柳炎阳,一条金丝软鞭硬挺如枪,点刺柳炎阳颈后大脉!
柳炎阳空手与苏烈勇斗得正烈,蓦觉颈后锐风袭到,他是何等机灵之人,刚巧苏烈勇一拳击向他面门,百忙中他身形朝下一蹲,一拳击向苏烈勇小腹!
刹时,「叭」、「笃」两声同时响起,被击中的不是柳炎阳,而是苏烈勇!
可怜苏烈勇,先是被废了一条右臂,如今小腹上不但中了柳炎阳一拳,更致命的是,咽喉上中了罗振北一「枪」!
——罗振北点刺向柳炎阳颈后大脉的软鞭,不幸却点刺在苏烈勇的咽喉上。
苏烈勇一声也没有出,只是睁着一双环眼,双眼中露出绝望之色,死了。
就连罗振北,也差点不相信点刺向柳炎阳的软鞭,会点刺在苏烈勇的咽喉上,刹时间怔了怔。
恰在这时,蹲下的柳炎阳猛挥身,长身而起,一拳击向罗振北胸膛!
这一拳好快!
快如电闪雷击!
人在空中,将落未落的罗振北,由于身形不似在地上那样灵活,要闪避柳炎阳这一拳,根本无可能,眼看灼人的拳风触体,一拳就要击在胸膛上!
罗振北不愧是罗振北,危机一发间,竟然不闪不避,踢脚挥鞭,脚踢小腹,鞭缠颈脖!
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柳炎阳若不撤拳退身,就算他能一拳击杀罗振北,也必然死在罗振北的鞭、脚之下!
——好一招死里求生!
以罗振北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仍有这般狠劲豪气,实在不可多得。
柳炎阳是来杀人的,不是来被人杀,当然不会这样傻,来个同归于尽,闷哼一声,曲臂收拳,仰身倒射,一气呵成,如箭矢般倒射在丈外。
罗振北见死里逃生,疾忙一沉,脚踏实地,嘘了口大气,压下狂跳的心情。
「果然有两手!」柳炎阳像一团烈火般挺身站在丈外,嘿嘿一笑。「罗大老板,你现在说还未遅!」
罗振北看一眼倒毙在地的苏烈勇,恨毒道:「你以为我会说?」
嘿嘿一笑,柳炎阳说:「老匹夫,既如此,柳某要你永远也说不出!」
说完,人如燎原烈火般冲扑向罗振北,双拳齐出,一击头面,一面胸腹!
罗振北不敢硬接,一个风车大转身,人如旋风般卷向柳炎阳背后,金丝软鞭如电闪长空,拦腰抽击柳炎阳!
柳炎阳耸身拔起,软鞭堪堪从他脚底挥过。
柳炎阳人在空中,脚踢罗振北双目,左拳如雷贯顶,击向罗振北顶门!右手却没有动!
罗振北叱喝一声,仰身倒纵。
柳炎阳在这刹那间,右手衣袖一扬,一道火红的绿焰自他袖中电闪飞出!
仰身倒纵的罗振北大惊,金丝软鞭盘空飞舞,企图挡截激射向他胸前的绿熠。
说起来眞是不可思议,绿焰竟然「飒」的穿入罗振北的鞭网,「噗」声刺入了他的心窝要害。
罗振北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刹那鞭影散乱,倒纵的身形倏的在半途中如陨星般坠跌,「蓬」然摔跌在地,张口睁目,全身抽搐了几下,头一歪,寂然不动!
在他的胸前心窝要害处,赫然挿着一把剑身通红,剑柄镶有一颗明珠的短剑。
柳炎阳轻捷地飘落在罗振北的身旁,用足尖踢了踢罗振北的身躯,冷笑自语道:「老匹夫,如今你想说也说不出了!」俯身拔出插在罗振北心胸上的短剑,闪身横移,免被罗振北心窝喷出的热血喷洒长衣。
一甩手,将沾在剑身上的血渍甩掉,手一翻,衣袖垂复,短剑没入袖中,打量了地上的两具尸体一眼,也不由园门出去,纵身一跃,飞鸟般掠上墙头,再一纵,消失在墙外。



追杀之二



严秋山不但是罗振北的把兄,亦是东郭城的好朋友。
今天,他一起身,就接到消息:罗振北被一个全身穿红衣,像一团烈火般,名叫柳炎阳的年轻人所杀,惊怒得将手中的靑瓷杯摔了个粉碎。
严秋山还不知东郭城已死!
但他知道罗振北已死,那就够了。
罗振北是他的拜弟,拜弟被杀,此仇不共戴天,他一拳击在桌子上,切齿道:「不杀姓柳的小子,誓不为人!」
他的语声才落,已有一名家丁急匆匆奔来,神色张惶他说:「禀庄主,庄外有一名全身穿红,像一团火般,自称柳炎阳的年轻人求见。」
眞是说到曹操,曹操就到!
严秋山霍然从椅上站起来,道:「哼,既然找上门,省得老夫到处找他!」
「拿本庄主的剑来!」袍袖一挥,急步向外行去。
那家丁应一声,忙到后堂取严秋山的长剑。
严秋山在往庄前走去时,心中意念飞闪,人也冷静下来,不似在接到罗振北被杀的消息时的惊怒!
对于柳炎阳这个人,他也略有所闻,听东郭城说过这个年靑人的一些来历。
虽然所知不多,但却知道柳炎阳出身于西域拜火敎,至于师承何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但从柳炎阳能杀死罗振北这一黯,他知道柳炎阳身手必定很高。
他虽则对柳炎阳所知不多,对拜弟罗振北却知之甚深,罗振北的一身修为,虽比他略逊一筹,但也是高手中的顶尖人物,不然,他如何能打败赵南山,并吞了赵南山的地盘?
一路行一路想,来到庄门前,他整个人已完全冷静下来。
未出庄前,离远一眼就瞧见站在庄门外丈许处的一个像团烈火般,穿红衣的年靑人,正静静地站着。
严秋山眉头皱了皱——一眼就看出柳炎阳是个辣手人物,一步跨出庄门。
目光落在火团般的柳炎阳脸上,整个人却感到从柳炎阳身上传来一股灼热的气劲,浑身感到焕热。
柳炎阳看着严秋山走出来,表情一点变化也没有,只是眉毛耸了耸。
未等严秋山开口发话,柳炎阳抢先道:「你就是严秋山严大庄主?」
柳炎阳这个人好像很喜欢「大」字,对罗振北,称之为罗「大」老板,对严秋山,又称呼为严「大」庄主。
严秋山上下打量着柳炎阳,颔首道:「正是老夫。你就是柳炎阳?」
柳炎阳火焰般的目光在严秋山脸上烧灼着,不答反问:「难道东郭城没有对你严大庄主提及过在下?」
严秋山在他的注视下,脸上竟有一种灼痛的感觉,心头暗凛,横移一步,好避开他的注视,冷声道:「好像你这样特别的年靑人,又是东郭城的朋友,他怎会不向老夫提及你!」
柳炎阳目中火焰一闪,追问:「他对你严大庄主说了些什么?」
严秋山默然不答,反问:「你为何要杀罗振北?」
柳炎阳懔烈一笑。「因为罗大老板是东郭城的朋友,而他又不愿对柳某说出东郭城对他说了柳某一些什么,柳某为了愼重起见,只好令他永远不能开口说话!」
死人当然永远不能开口说话。
严秋山强忍一股翻涌的怒气,平静地问:「如此说来,你已将东郭城杀了!」
柳炎阳点头道:「杀了!」
「为什么?」严秋山接问。
「因为他知道了柳某的秘密,却又守不住,对人说了!」
「他知道了你什么秘密?」严秋山乘机追问。
柳炎阳却没有答他,反问:「难道东郭城没有对你说过?」
至此,严秋山弄明白了,柳炎阳有一个大秘密被东郭城知道了,却又对一个人说了,被柳炎阳知悉,杀死了东郭城,却从东郭城口中问不出到底说给那一个知道,猜想之下,就从东郭城的朋友身上追查下去,先是追查到罗振北,问不出个结果——好可能东郭城没有对罗振北说过,遂动手杀了罗振北,如今又来找自己。
严秋山又推想到,柳炎阳的秘密,必然是一个不可吿人的大秘密!
故此,严秋山断然道:「老夫根本不知你的什么秘密,只从东郭城口中,听说过你的名字!」
「眞的?」柳炎阳不相信地盯视着严秋山。
严秋山又隐隐感到脸上灼痛,遂冷冷道:「你不相信,老夫也无可奈何!」
柳炎阳淡淡道:「柳某已上了一次当,再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话。」
严秋山怒道:「然则,你要怎样才相信?」
柳炎阳嘿嘿一笑道:「若想柳某相信,除非你严大庄主死在柳某面前!」
严秋山强吸一口气,抑住冲动,冷冽一笑。「柳炎阳,你口气好狂,撤开罗振北被杀的一笔不说,老夫倒要看看你小子有何能耐,要老夫死在你面前!」
柳炎阳如早春二月的阳光般和煦地笑道:「严大庄主,不论你知不知道柳某的秘密,为了小心起见,说不得只好让你严大庄主见识见识柳某杀人的手杀了!」
严秋山自十七岁出道江湖,三十一岁成名,自此之后,从没有人敢用如此轻狂的口气对他说过话,不由被气得脸也白了,喝道:「拿剑」
早已捧剑站在他身后的庄丁,立时上前一步,双手将剑交到他手上。
一剑在手,杀气如严霜!
这时剑还未出鞘!
若剑出鞘,只怕单是剑气也可杀人!
严秋山毕竟是严秋山!
呛一声拔剑出鞘,立时杀气大盛,剑气森森,而严秋山的人,也像出鞘的利剑般,杀气迫人!
面对着这样一个人,柳炎阳不敢托大,右手一翻,袍袖翻扬中,露出右手握着火红短剑——火剑。
刹那,杀气弥漫,凛冽如霜!
两人都凝立着,久久没有发动。
终于,柳炎阳忍不住,短剑如火蛇般,从剑尖吞吐出一道如火焰般的剑芒,游动着袭向严秋山胸前!
别小看了柳炎阳这一剑,游动吞吐的剑芒,刹那将严秋山胸前七大穴全部笼罩了。
严秋山口里叱喝一声:「来得好!」手中长剑在胸前一绞,但听「叮叮叮」一连七响,接住了柳炎阳刺向他胸前七大穴的七剑!
严秋山不愧被武林人称许为剑术大家,眼光锐利,出手恰到好处,一剑不多,一剑不少,恰好施出七剑,接下柳炎阳攻向他的七剑!
柳炎阳七剑被挡,毫不迟疑,一剑硬生生当胸再刺入!
这一次,一剑就是一剑,没有花巧!
接下了柳炎阳一剑化七的严秋山,对于柳炎阳这绝无花巧刺来的一剑,却没有接下刚才那七剑那样轻松,神色凝重,偏身飘退三步,长剑接一刺,「叮」,一声,恰好刺在柳炎阳的剑尖上。
这一次,严秋山不再以柳炎阳以先机,一剑接下柳炎阳的一剑,接一抖腕,剑光化为千百点寒星,罩洒向柳炎阳全身。
柳炎阳舞剑急退!
严秋山剑随人进,千锋化一,迫刺柳炎阳!
柳炎阳一退即停,短剑红光大盛,硬接严秋山一剑。
严秋山一剑之后,接又十七剑。
退一步,柳炎阳运剑接下十七剑!
接一剑反手回刺,亦将严秋山逼退一步!
两人同时叱喝一声,迅速交接在一起,但见一红一白两道剑光,互相交击缠贴,两人以快打快,激斗在一起。
不过,两条贴缠翻飞的人影很快分开,各自跃后一步,你眼望我眼虎视眈眈!
这一轮快攻,两人都没有占到便宜,严秋山衣袖被割裂,柳炎阳束发红巾,亦被削去一截!
两个人互视了一会,像约定一样,闷声不响,同时仗剑冲向对方。
这一次,柳炎阳一口气攻出一百零七剑,被严秋山一一从容接下;严秋山攻出一百零一剑,亦被柳炎阳逐一接下。
两人一轮快攻之后,都想抢制先机,在同一时间,同时其疾无比地刺出一剑!
照说,若两人同时刺出一剑,吃亏的必然是柳炎阳,因为他的剑短,严秋山的剑长,这是再明显不过的。
幸好,无巧不巧,两剑却刺击在一起,针尖对麦芒,剑光刺在剑尖上!
刹那,一红一白两剑互相沾着,严秋山与柳炎阳各运全力,贯注在剑尖上。
这成了比拼内力。
照计,若比拼内力,严秋山必是占上风,但事实却不然,两人互相僵持了不久,严秋山陡的发出一声大叫,整个人像生虾般蹦跳起来,忙不迭甩手松开抓住长剑的手!
你道严秋山为何会像着了邪般?
一看就明白,只见柳炎阳手中的短剑,此刻就像一柄刚从火炉中拿出来,烧红通透的铁枝,而严秋山的长剑,通体发红,冒出丝丝白烟,已像面条一般弯曲。
严秋山之所以甩去手中长剑,就因为被长剑传来的热力灼烤得皮焦肉烂,灼痛难当,再也把握不住,甩手松剑!
好厉害的「烈阳神功」!可惜严秋山懵然不知,致上了柳炎阳的恶当!
柳炎阳把握机会,右手一抖,沾黏在短剑上的长剑,嗖的飞射向严秋山!
严秋山虽然右手受伤,还有左手,一伸,接住了早已不成剑形的长剑。
那知道这里才将剑柄发热的长剑接住,红焰一溜如天虹飞渡般向他头面射到。
——柳炎阳将手中短剑脱手掷出。
严秋山急忙将头撑偏。
柳炎阳身形已如鬼魅般揉闪至,一掌印在他胸膛上!
严秋山再也避不了,实实在在挨了柳炎阳一掌。
浑身像遭雷殛般,严秋山胸前衣服「嘶嘶」冒出白烟,散发出焦臭气味,抽搐了几下,「噗」声朝后跌坐在地。
这一次可以淸淸楚楚看到,严秋山胸前有一个焦黑的掌印,深陷入肉,那情形就像被人用一只烧红的铁掌烙上去一样。
严秋山肺腑已经被震碎,气若游丝,脸如白垩,张口欲说甚么,始终说不出,双眼一闭,头一歪,倾侧在地,含恨死去了。
侍立在庄门前的庄丁,在一见严秋山挨掌跌坐在地时早已拔腿飞奔入庄惊吿噩耗。
柳炎阳不慌不忙,检起地上的短剑纳入袖中,呼啸一声,急驰而去。
待到庄中高手尽出,已不见了柳炎阳的影踪,只有地上严秋山的尸体。



追杀之三



柳炎阳找到东郭城的第三个要好朋友——郭靑。
郭靑今日很不开心,因为一只心爱的波斯猫竟会无端端死了。
平时,在这个时候,他必是悠哉悠哉地坐在后园鱼池旁,慢慢品啜着上好的龙井茶。
他这人与一般江湖人不同,他不喜欢喝酒,只喜欢喝茶,当然必要极品的茶。
除非实在必要,他决不喝酒。
今天,由于那只心爱的波斯猫暴毙,令到他茶也不喝,心情郁郁,不知不觉,来到他平时最喜欢到的雪林。
雪林是一个很多梅树的地方,每当梅花盛开之际,花白如雪,皑皑一遍,如雪覆林,故名雪林。
这时候,正是梅花盛开的时候,一眼望去雪白一遍。
嗅着淸香沁人的梅香,郭靑郁闷的心情豁然开朗,漫步在梅林中,令人如置身在一遍白色世界中。
郭靑漫步在梅林中,早已将一切不快抛诸脑后,心中尽是欣悦。
蓦地,他眼前一花,看见雪海般的梅林中,有红点出现,在如雪的世界中,分外醒目。
他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眨眨眼,看淸楚,的而且确,在不远的一株梅树后,有一片红影在飘扬。
跟着,令他惊讶得瞪大了眼,望着那株梅树后慢慢转出的一个人。
——一个穿一件大红火袍,脸膛紫红的年靑人。
这个如火般红的人,骤然出现在梅林中,份外触目就像一团燃烧的烈火。
燃烧的烈火向他移近,很快就来到他面前,在一丈不到处停下来。
郭靑一直瞬也不瞬地注视着这个如一团烈焰般的怪人,直到他停下来,他也猛然省起,脱口叫道:「你就是『阳君』柳炎阳?」
烈焰般的年靑人颔首答道:「正是柳某。」
接突然问道:「郭兄,是否你一只心爱的波斯猫死了?」
郭靑一怔,接点头。「你怎知道?」
柳炎阳如火焰欢跳般笑了笑。「因为是柳某将它弄死的。」
郭靑刹那热血上冲,瞳孔收缩,脸色因了愤怒而涨红,怒声道:「为甚么要这样做?」
柳炎阳目中有火焰闪跃。「因为柳某知道那畜牲是你最爱的宠物,杀了牠,你必然心情不好,心情不好,你必会到雪林来散心。」
郭靑听着柳炎阳说,越听越心寒,这个人竟然对自己了解得这么透彻,而自己,对他可说一无所知,仅从东郭城口中,听说过他的名字及容貌衣着特征。到柳炎阳说完,他整个人已完全冷静下来,一丝一毫怒意也没有了,他必须冷静下来,应付眼前这个有如一团烈焰般的年靑人。
这个人出现在这里,说出这样的话,必然不怀好意,这是郭靑首先想到的。
郭靑一向都以思虑细密快捷见称。他自信,今次自已没有猜错。
「你何以如此肯定,我必定会到梅林来?」郭靑想从交谈中,知道这个人多一些。
——所谓知彼知己,百战百胜,这是靑靑自出道以来,奉为金科玉律的至理名言。
也因此,他能在险恶江湖中,活到现在。
柳炎阳却很坦白地说:「因为柳某知道你这个习惯。你若遇到不开心不如意的事,必会到雪林来走走,柳某弄死你的波斯猫,就是要你到雪林来。」
「你究竟还知道我多少?」郭靑毫不动容,冷静地盯着柳炎阳。
柳炎阳却不答他,突然问:「你想不想知道柳某将你引来雪林的目的?」
当然想,那还用问!郭靑心里虽然想得要命,却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盯着柳炎阳。
柳炎阳大槪早就想说出来,所以接道:「柳某引你来雪林,就是想杀你!」
好狂妄的口气!
但郭靑却不这样想,他从来不轻视任何对手,他知道,一个人说出这样的话,必然有七成以上的把握。
他现在只想知道,柳炎阳为何要杀他,所以他问:「为甚么?」
柳炎阳嘿嘿一笑道:「你已是第三个这样问柳某的人!」
郭靑心中一动,表面却依然平静如常,淡淡道:「那两人是谁?」
柳炎阳一字字答道:「罗振北,严秋山!」
郭靑心一跳,脱口问:「他们被你杀了?」
柳炎阳扬眉道:「杀了!」
「为何?」郭靑目光如尖针般盯视着柳炎阳。
「因为他们是东郭城的朋友!」
「还有另一种更重要的原因吧?」
柳炎阳突然哈哈地笑了:「郭靑,你猜对了!」
接又道:「不怕吿诉你,柳某人杀他们,是怀疑他们从东郭城口中,知道了柳某的一项秘密!」
郭靑目中光芒一闪。「难道你怀疑我也知道你的秘密?」
柳炎阳颔首。「你又说对了。」
「所以你要杀我?」郭靑睁目。
「你再一次说对了!」柳炎阳叹息一声:「你眞聪明!」
「你凭甚么认为我知道了你的秘密?」郭靑忍不住问。
「就凭你是东郭城的朋友,而东郭城又知道柳某的秘密。」柳炎阳目中焰光大盛,「就凭这两点,也要杀你!」
「简直是强词夺理!」郭靑愤然道:「如果我说不知道你的秘密,你是否相信呢?」
「柳某很想相信,」柳炎阳再次叹一口气,「只可惜为了万一起见,柳某仍是不相信,我定要杀你!」
郭靑双拳虚握,冷冷道:「如此说来,你是必欲杀我而后安心?」
柳炎阳颔首道:「你又说对了。」
「那么,请动手!」郭靑不带一丝火气地说。
「你好冷静!」柳炎阳踏前一步说:「至少你比罗振北,严秋山冷静多了。」
就这一步之差,郭靑感受到逼近一步的柳炎阳身上散发的一股压人的热浪,层叠向他涌迫到。
刹时,他浑身感到一阵燥热焕闷,如近烘炉。心头一紧,郭靑猛然想起了东郭城以前曾对他说过,有关柳炎阳的一些话。「好厉害的『烈阳神功』!」说时打横移出一步,避免正面对着柳炎阳。
「你还知道柳某多少?」柳炎阳再迫进一步!
郭靑心一动,不再说话,身形一欺,右手一翻,长剑脱鞘,「刷刷刷」,连攻柳炎阳九剑。
柳炎阳左闪右避,连避九剑,但也退了一步。
一退即进,柳炎阳竟然偏身欺进,「霍霍霍」连发三拳!
三拳袭击向郭靑长剑!
郭靑只觉一股灼热无比的气流,射击向他的长剑。因不知柳炎阳的「烈阳神功」到底有多厉害,不敢硬接,一个跨步旋身,避过三股拳风,同时一剑削向柳炎阳右臂。
柳炎阳右手一翻,「铿」一声,手中已多了一把通体赤红的短剑,挡开郭靑长剑。
郭靑退一步,偸目一瞥,但见自己适才立身的地方后面,一棵梅树的树干上,如火烧般烤烙出三个深深的焦黑拳洞,不觉心头一凛,加了小心。
柳炎阳猛喝一声,整个人如团烈火般向郭青欺近,赤焰流转灿耀中,刹那向郭靑攻出八剑十一拳!
郭靑一淸叱一声,避重就轻,闪过八剑,还一剑,力砍向柳炎阳的拳头!
柳炎阳在郭靑那一剑力砍之下,不得不抽回拳头!
郭靑乘机进击,一剑六式,一式四剑,刹那向柳炎阳刺出二十四剑!
柳炎阳右手赤焰盘舞,「叮叮叮」一连二十四响,将郭靑的二十四剑尽皆封在外门!
接一拳平胸击出,击向郭靑胸膛。
郭靑一转身,闪在一株梅树后。
拳风击在梅树上,「格勒」一声,一树梅花如瑞雪纷飞般簸簌落下,树干一折为二,朝后就倒,断口处,如烈火焚烧。
郭靑迫得自断树后斜跃出——不然,就会被断树压着。
柳炎阳恰在这时,人剑如虹,飞射郭靑。
郭靑脚才沾地,柳炎阳人剑已到,吸一口气,运剑迎挡,硬生生将柳炎阳飞射的身形逼落。
郭靑又已闯到另一棵梅树背后。
——他不想与柳炎阳硬拼,也不想死了也没人知,他决定暂时逃避。
柳炎阳似乎立心要杀郭靑,身形才落地,倏又飞起,人剑依旧飞射郭靑。
于跃射起的刹那,左拳疾转,击向郭靑藏身的梅树。
「拍勒」一响,那株梅树如摧枯拉朽般被拳风摧断,一树梅花簇簇飘落,树干折断处,亦是如被烈火焚烧般呈现焦黑。
人未到,树已断,柳炎阳人剑可以毫无阻挡地追刺郭靑。
但郭靑也不慢,在梅花一落的刹那,人已灵捷地闪跃到另一株梅树后!
就这样,一个逃避,一个追击,一棵棵梅树腰折倒下,一片片梅花如雪飘落,落了两人一头一身。
落在郭靑身上的梅花仍如雪般白,落在柳炎阳身上梅花,却迅速变成焦枯卷裂,化成灰烬。
两个人,就这样在梅树雪花中你逃我追!
整林梅树,却遭到了无妄之灾。
柳炎阳为了要杀郭靑,此刻人如烈火燎原般,所过之处梅树成炭,梅花化灰。
看看就要追上郭靑,蓦地郭靑整个人挺拔起,腾跃上一株梅树枝叶顶,踏「雪」而行!
柳炎阳拳击剑砍,连断了七八株梅树,仍然阻不了在树顶上踏「雪」而行的郭靑。
怒吼一声,柳炎阳已发了急,双脚顿地,整个人振臂而起,像一只火红的火鸟般,腾仆在树顶,一瞧,郭靑踏「雪」而行,已在十丈过外。
柳炎阳眞恨不得一把火瞬时烧了这梅林,阻住郭靑,就这一怒之间,前面的郭靑身形急速下坠,落回地上。
柳炎阳大急,踏叶急驰追去,到坠落地上,已不见了郭靑的人影。
这一来,眞气得他拳击剑秋,毁折了一大片梅树,如遭火焚般!
郭靑是逃了,柳炎阳第一次杀不死一个他要杀的人。
第一次,他尝试到受挫的滋味!

 楼主| 发表于 2024-8-24 14:18: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市井出奇侠 仗义管不平



齐燕歌



扬州城。
第一楼上,临街楼栏前,一张方桌旁,倚坐着一个黑衫靑年。
黑衫靑年人年约二十四五,长眉入鬓,目如点漆,直鼻,方口,束发如冠,正自一杯酒接一杯酒往口里倒。
看他喝酒的样子,简直不像是喝,而像吞。桌上,已横七竖八放了十多个空酒壶,而黑衣靑年人的脸上,也微有醉意。
执起一个酒壶,黑衫靑年人正要往杯中斟酒,这才发觉酒壶是空的,他轻轻放下酒壶,声音不高不低地喝叫一声:「小二——。」
一个站在楼梯口的小二,闻声望工黑衫靑年一眼,像是知道黑衫靑年的意思,忙不迭送来一壶酒,边替黑衫靑年斟酒,边尊敬地说:「齐大哥,今天喝得差不多了。」
黑衫靑年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笑笑道:「小七子,我喝完这一壶就立刻走。」
说完,一手拿起酒杯,将满满的一杯酒倒入口中!
小七子关切地一皱眉头,低声道:「齐大哥,你为何要喝这样多酒?」
黑衫主皐落寞地一笑,说道:「我好寂寞!」
小七子道:「齐大哥,你不是有很多朋友吗?怎会寂寞,像我小七子这种人,才会寂寞。」
黑衫靑年连倒了两杯酒下肚,低沉地说:「你既然也寂寞,何不也喝它两杯,解解闷?」
小七子嗫嚅道:「我好想喝,但我不会喝酒。」
黑衫靑年人再倒了杯酒入肚,醉意加了几分。「小七子不会就学,任何事,都要大胆尝试,来,喝一杯试试。」
斟了满满的一杯酒,递到小七子的唇边。
小七子被辛辣的酒味薰得皱眉苦脸,犹豫着,但当他触及黑衫靑年人的鼓励目光,咬咬牙,接过酒杯,一口把酒喝光。
辛辣的酒味呛得他咳弯了腰,喉咙像火烧般难受,一张脸孔,红通通的。
靑年人连忙斟了杯茶给小七子,小七子一口喝干,好受了一点,头部有点晕。
「小七子,这才像个男子汉!」黑衣靑年人拍拍小七子的肩头,赞许地笑着。
——他的笑容很好看,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我小七子终于敢喝酒了!」小七子兴奋得脸色更红,执着黑衣靑年一只白晳颀长的手,喃喃自语道:「我要做个男子汉!」
黑衫靑年执起酒壶,一口气喝了个干,咂咂嘴唇道:「小七子,我要走了,算算该多少钱。」
小七子松开执着的手,急声道:「齐大哥,这次小七子非要请你不可,你走吧。」眼中露出恳求之色。
黑衫靑年人望着小七子,一点头道:「好!多谢你,小七子。」
接站了起来,一伸手,塞了一块足有五两重的银子在小七子手中,狡点地笑道:「这是赏你的!」
不等小七子说话,一闪身,越过小七子,快步走向楼梯。
小七子一怔,急忙转身叫道:「齐大哥……」
黑衫靑年已落到楼下。
小七子只好摇摇头,将银子揣怀中,口中喃喃道:「明是我请,实是他自己出钱。」
X X X
黑衫靑年人脚步有点虚浮地走出了第一楼的门口,站在街上,昧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左右看了看,方待迈步朝右边走去,倏的瞥见一人从左边匆匆向他走来,遂站定下来,静等那人奔来。
那急匆匆向他奔来的人,是一个虬髯大汉,年约三十出头,身材高大,穿一套靑色衣裤,来到黑衣靑年面前,急急停步,一把拉住黑衣靑年,急声道:「齐大哥,不好了……」
看这虬髯大汉年纪比黑衣靑年大,却叫黑衣靑年做大哥,不明底细的人,定会觉得好笑,但在他们那帮人看来,却是表示尊敬。
黑衣靑年截断了虬髯大汉的话,说:「鲁豹,不要急,发生了什么事?」
虬髯大汉鲁豹咽了口唾沫,说:「那个姓钱的小子,又在胡大叔的店舖逞凶,声声说要将胡大叔的女儿小意带走抵数!齐大哥,俺鲁豹看那小子是见色起心,存心坑胡大叔!」
黑衣靑年一听,满脸酒意刹那全消,道:「鲁豹,咱们去看看!」
鲁豹二话不说,转身立刻就走。
X X X
黑衣靑年与鲁豹像一阵风般,来到一间杂货舖前,离远就看到杂货舖前围了一大堆人。
两人来到杂货舖前,分开众人,往内走去。
围在杂货舖前的人羣,一见黑衣靑年,立时自动让开一条路,纷纷道:「好了,齐哥儿来了,看姓钱的还敢凶!」不少人亲热地与黑衣靑年打招呼。
黑衣靑年一面点头还礼,一面往杂货舖内走去。
鲁豹终于带着黑衣靑年进入杂货舖。
杂货舖内如今名符其实变成了杂货舖,只见酱醋油盐撒满了一地,缸破瓮裂,几个凶神恶煞的锦衣人,正在动手砸烂杂货舖内的东西,一个年约六十多岁,头发斑白的老汉,拉着一个公子模样的年靑人,在哀哀求吿。
黑衣靑年见了,目中威光一现即歛,沉喝一声道:「住手!」
这一声喝虽然不甚响亮,却震得那几名锦衣人俱不由停住了手,一齐望向黑衣靑年。
那老汉见了黑衣靑年,像见了救星般,一下子扑到黑衣靑年面前,紧紧执着黑衣靑年的手臂,老泪纵横,抖声道:「齐哥儿,他们要拉小意去抵账,他们欺负人,你要为老汉出头做主。」
黑衣靑年双手扶着老汉,柔声道:「胡大叔,你放心,有我在,小意不会被他们拉走的,你老先过去那边坐下歇歇。鲁豹,快扶胡大叔过去歇歇。」
鲁豹立刻伸手扶胡大叔在柜台前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黑衣靑年冷冷瞧着那几名停止了砸东西的锦衣人一眼,对其中一个公子模样的人冷声说:「钱大,难道上次揍得你不够痛?还敢再来胡闹?」
被唤做钱大的公子目中凶光一闪,羞怒道:「齐燕歌,你这市井无赖,今日本公子再不会怕你!胡老头若不还淸债,本公子今日就砸烂他的鸟店,拉她的女儿去抵账!」
黑衣靑年原来就是扬州城中,家喩户晓的市井英雄齐燕歌!
X X X
这齐燕歌虽出身市井,祖上却是书香世家,直到他父亲这一辈,家道才完全中落,他也就在市井中混迹游荡,直到他父母双亡,在十三岁的那一年,他却忽然失了踪,令到平日与他混在一起的市井少年,皆不明所以。
但他失踪了足足十年之后,却又在扬州再现,并找到了昔日的同伴——如今个个已是靑年,当然个个喜出望外,问长问短,他却对失踪的这段日子,讳莫如深,只敷衍说被一个行商看中,带到京中,学做生意,后来觉得学做生意很辛苦,所以又跑了回来。
他回来之后,仍然在市井中混迹,不过人却变了很多,虽则也呼卢喝雉,飮酒闹事,却专抱打不平,为坊众隣里排难解纷,与恶势力作对。并劝导一般市井强徒,令他们改邪归正,不再滋扰父老坊众,由于他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并不时敎授各市井兄弟武功,遂被弟兄们尊为大哥,以他为首,听其指使。
由于他这一连串行动,令到父老鄕亲对他大为改观,个个刮目相看,对他及他的一班弟兄,好感日增,视为可以依赖的人,不再讨厌鄙视。
至于他的武功有多深,拥戴他的一班市井弟兄,也不甚了了,他也从不炫耀,故此,始终是个谜。
不过,那班市井弟兄却一致认为,他的武功深不可测。至于他们何以如此认为,那就不得而知了。
X X X
齐燕歌不屑地问:「钱大,胡大叔到现在又欠了你多少银子?」
钱大这下可神气了,嘴一藐,尖声道:「不多不少,连本带利,一共二百九十五两八钱一分。」
人羣中一听这个数目,不由吐舌摇头,惊呼出声。
坐在柜前的胡大叔,一听,像被针扎了一下般猛跳起来,气急败坏地指着钱大,抖着声说:「你……你简直吃人不吐骨!老汉当初只不过借你二……二……」一口痰涌上喉头,干翻着一双眼,却说不出声。
这时,在店舖里间,传出一声娇呼:「爹——。」接奔出一个身材苗条,样貌淸丽可人的少女,急步扑向兀自喉咙咕噜作响的胡大叔。
钱大一见那少女出现,立时双眼发亮,饿狼一样紧紧盯着少女不放。
「爹,你不要吓女儿,你若有三长两短,女儿也不想活了。」少女扑到老汉面前,一边扶着他坐下,一边在他胸前一阵揉搓,终于,老汉「咳吐」一声,张口吐出一口浓痰,喘了喘,爱怜地轻抚着少女乌柔的秀发,沙声道:「小意,别担心,我没事了。」
齐燕歌恰在这时,也上前问道:「大叔,可要找个大夫来看看?」
老汉摇头摆手道:「齐哥儿,你大叔人穷命硬,现在没事了,这是老人病,大夫看不看也没问题。」
就在两人对答间,少女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爱慕地偸偸斜睨着齐燕歌。
齐燕歌吁了口气,轻声道:「小意,快扶妳爹坐下。」
少女的如水柔波,恰好与齐燕歌明亮的目光相触,没来由的,脸上一热,飞红上颊,忙低下头,轻声应喏。扶着老汉坐回椅上。
齐燕歌转对一双色眼正死盯着少女的钱大,鄙夷地说:「钱大,我记得很淸楚,胡大叔曾对我说过,他在一年前借了你二十两银子,先后陆续还了你十二两四钱银子,怎会欠你二百多两银子?」
钱大双眼一直没有离开少女的身上,闻言冷笑尖声道:「他陆续还的十二两四钱银子,还利息也不够,这一年多下来,利叠利,利滚利,本来不只欠本公子二百多两银子,念在他多也还不出,才减收他的!」
人羣中有人大声道:「黑心鬼,借你二十两,居然要人还二百两,还说减收,眞亏他说得出!」
齐燕歌转身面向在门外围观的鄕亲隣里,大声道:「各位鄕亲,你们评评理,借二十两,要还二百多两,合不合理?」
众乡亲隣里平日恨透了钱大的倚势横行,欺压善良,齐声起哄道:「不合理,不合理!一钱银也不要还给他!」
众人羣情激奋,鼓噪不已。
钱大看了,也不禁慌了手脚,脸靑手震。
齐燕歌霍然转身,手一翻,掌中亮出一锭足有十两重的银子,沉着脸道:「钱大,你听到了没有,乡亲们都对你不满,!这里有十两银子,就当还你欠下七两多银子,剩下的二两多银子,就当利息吧,怎样?」说着,一双明亮锐利的眼,刀一般盯着钱大。
钱大在齐燕歌的盯视下,偸眼瞥视了围在门外,神情奋激的人羣一眼,心虚意乱,但又不甘心就这样罢休,虚怯怯地眼珠转了转,陡然心中一亮,自己骂了自己一句:「笨蛋!」胆气一壮,昂起头,道:「不要胡老头还银子也可以,不过,本公子有个条件!」
齐燕歌愕然问:「钱大,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钱大傲然道:「不是花招!齐燕歌,只要你答应与本公子的师父一较高下,不论胜败,本公子双手奉上胡老头的借据,从此一笔勾销!」
齐燕歌眼珠一转,诧声问:「钱大,你几时又请了个敎你挨揍的师父?」
钱大被齐燕歌一言勾起上一次在街上调戏一个少女,被齐燕歌恰好撞见,出手敎训了他一顿的羞人事,不由羞恼道:「齐燕歌,别神气,一会你就知厉害!」
齐燕歌淡淡笑道:「钱大,你的师父呢?」
钱大得意地说:「他就是本公子师父。」说着用手一指,指着站在他侧后,一个身穿锦袍,目光阴沉,鹰眼勾鼻,颔下留着一撮山羊胡的半百老者。
半百老者立刻大刺刺地踏前一步,与钱大并肩站着,傲然望着齐燕歌。
由于刚才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主角人物的钱大与齐燕歌,忽视了他带来的几个人,只以为是他的恶仆豪奴,如今眼见那老者从钱大身后闪出,才知钱大有备而来,似乎专为对付齐燕歌。
齐燕歌也是在那老者踏前,才注意到,心中念转,已知钱大这一提议,是想报复上次当街被辱之恨。
在钱大来说,不单要报当街被辱之恨,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若老者胜了齐燕歌,则必杀燕歌,除去眼中钉,到时,他就可为所欲为,依旧迫胡老头还债,还不出,就可公然拉走小意,迫她为妾,这是他打的如意算盘!在此行之前,他早已对老者说淸楚,务必杀死齐燕歌!
至于这个老者,却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在江湖上有个极响亮的名头:「三环夺命」莫不愁!是钱大用重金请回来的,目的就是想杀齐燕歌。
齐燕歌虽然称雄市井,在扬州名头响亮,无人不识,但对于江湖上的人事,却所知甚少,不知此人之来历。
打量了老者一眼,不恭不卑地抱拳道:「请敎阁下高姓大名?」
老者冷电一样的阴森目光在齐燕歌脸上一扫,冷声道:「老夫莫不愁!」
齐燕歌从老者的目光中,窥测到这个莫不愁内功深厚,是个辣手人物,暗自提高了警惕,淡笑道:「久仰,原来是莫前辈当面,请恕齐某眼拙。」
钱大见齐燕歌对莫不愁如此客气,以为齐燕歌怕了他师父,遂嘿嘿一笑,神气起来。「齐燕歌,你还未答应是否与本公子师父一较高下?」
齐燕歌考虑了一会,终于毅然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不过,未知如何较量法?」
钱大见齐燕歌考虑一会才应承,以为齐燕歌胆怯,更加神气,尖声道:「当然是找个宽敞的地方,你与本公子师父一对一较量。」
齐燕歌颔首道:「就这样决定。」
胡老头颤巍巍站起来,行到齐燕歌面前,伸出微颤的手,拉着齐燕歌衣袖,急急说:「齐哥儿,老汉怎忍心你为了老汉与小意,去冒凶险……」
齐燕歌笑着安慰胡老头道:「大叔,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老歇歇吧。」
小意扶着她爹,一双明媚的眸子,一直注视在齐燕歌睑上,目光中流露出无限关切,嘴唇动了动似有话说,却没有说。
齐燕歌目光触及小意的目光,却有意避开了,垂下眼脸道:「小意,快扶妳爹进去躺下歇歇。」
小意默默点点头,扶着胡老头慢慢往里间走去,忽然回头道:「齐大哥,千万小心。」目光中尽是关切焦虑之色。
齐燕歌摆摆手。「请放心,快扶妳爹进去。」
钱大在一旁看见,直恨得牙瘦痒的,妒火中烧,含恨道:「齐燕歌,你还磨牙什么,还不走!」
齐燕歌毫不动气地说:「那咱们一道走吧!」
钱大一跺脚,带着他的师父,及两名恶奴,快步行出杂货舖。
围观在门外的乡亲隣里,虽然闪开一条路让钱大等人走过,却有人不断发出嘘声及嘲笑声,令到钱大有如过街老鼠,狼狈不已,心里对齐燕歌更痛恨!
齐燕歌也跟着走出杂货舖,不断与相识的打招呼,人们都关切地叮咛着齐燕歌要小心,簇拥着他向前走,欢呼喧笑。
反而走在前头的钱大几人,孤零零的,好不孤独。
走在齐燕歌身旁的鲁豹关心地说:「齐大哥,俺看那糟老头不时目露凶光,八成不安好心,等一会动手时,千万小心,别着了那糟老头的道儿。齐大哥,要不要俺去召集哥儿们来为你助阵?」
齐燕歌伸手拍拍鲁豹的肩头,笑道:「鲁豹,你眞是我的好兄弟,别去惊动了哥儿们,我一个人足可应付,等一会动手时,你千万要盯着钱大那小子,不要让他趁机溜了。」
鲁豹本来提着的心,听齐燕歌如此说,知道他一定有把握胜得了莫不愁,遂放下心,一拍胸脯,豪声道:「放心吧,齐大哥,保证那小子溜不了!」
齐燕歌笑笑,搭着鲁豹的肩头,在众人拥簇下,往决斗的地方走去。



决斗



原来钱大他们早就选好了决斗的地方——城隍庙后面的一幅空地。以此看来,钱大这次约斗齐燕歌,早有预谋。
齐燕歌明知,却依然不惧。
众人很快在空地上围成一个大圆圈,不过所有的目光都关切地注视着站在塲中的齐燕歌,从众人的表情看出,明显的希望齐燕歌赢。
齐燕歌感激地环视了围站着的乡亲隣里一眼,然后朝站在对面的莫不愁说:「莫前辈,请敎如何比斗法。」
莫不愁站在齐燕歌对面丈许远,颔下山羊须一翘,冷哼说:「随便你!」瞧他那倨傲的样子,大有不把齐燕歌放在眼内之意。
事实上,他也实在不把齐燕歌放在眼内,以他在江湖上的名声地位,又怎会将一个他以为是市井无赖的靑年放在眼内呢!在他以为,齐燕歌纵然有两下子,也只不过是江湖上的二三流角色,而他「三环夺命」莫不愁,可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只要他一动手,齐燕歌不跪地求饶才怪。
齐燕歌对莫不愁的倨傲轻视,却全不为意,眉一扬,道:「莫前辈,咱们无怨无仇,空手一较高下如何?」
莫不愁事前早得到过钱大关照,务必杀死齐燕歌,他认为,就算空手,凭着他的独门绝学「摘狮裂虎」手法,亦足以击杀齐燕歌,遂点点头,说:「随便。」
两人立刻拉开架势,准备动手。
围观众人,立时紧张起来,屛息静气,眼也不眨地注视着蓄势待发的齐燕歌莫不愁。
莫不愁自持身份,不肯抢先发招,齐燕歌也看出了这一点,遂揉身进步,口里说一声:「得罪!」一拳直直向莫不愁当胸击到。
莫不愁足踏子午步,双手如握如爪,提蓄在腰间,见齐燕歌一拳当胸击到,觉出劲道不很强,心里更存轻视之意,右手疾探,五指如钩抓扣齐燕歌右手脉门。
莫不愁这一抓,暗中凝聚了八成功力,快如闪电,存心一抓毁了齐燕歌右手,将再之击杀!
在他以为,齐燕歌绝对躱不过他这一抓,因为有很多武林高手,也避不开他这一抓。
那知事实却不然,就在他右手五指刚触及齐燕歌手腕脉门的一刹那,齐燕歌的右手像耍魔术般,一扭一沉,竟奇迹般脱出了他的五指抓扣,一拳依旧向他当胸击到!
这一来,莫不愁可吃了一惊,忙不迭一个大旋身,才堪堪避过齐燕歌平平无奇的一拳,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站在人羣中观看的鲁豹,先是看见莫不愁一爪就抓扣上齐燕歌的手腕,惊得差点惊呼出声,一颗心「卜卜」跳,及至看到齐燕歌神奇地脱出了莫不愁的抓扣,并逼得莫不愁旋身避让,不禁脱口喝彩,引得围观众人,亦跟着欢呼喝彩如雷轰响。
这一来,可令莫不愁难堪极了,恼羞成怒,沉叱一声,左拳右爪,施出他的成名绝学,「擒狮裂虎」手法,但见抓影拳劲,刹那将齐燕歌的身形圈住!
齐燕歌在他的爪影拳劲圈罩中,似乎已没了还手之力,显得手忙脚乱,一味左闪右避,情况危殆。
连围观的人,包括鲁豹,眼看齐燕歌刹那陷于凶险境地,个个立时紧张握拳张口,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只恨自己不会武功,不然,不理三七二十一,冲出去助齐燕哥一臂之力,虽死无憾!
鲁豹冲动得好几次想冲出去,但不知怎的,却始终忍着没有乱动。
这时,莫不愁的爪影拳劲,简直已将齐燕歌的身形圈罩得不见了影,就只见他的爪影绵密如幕,拳劲呼啸作响,卷起一阵阵尘土,声势确是吓人。
围观的人羣,有的已捂住了眼,不忍看见齐燕歌被击败的惨状——败,亦即是死!
钱大在一旁看了,高兴得手舞足蹈,一心只想莫不愁快点将齐燕歌击杀,好遂他霸占小意的狼子野心。
只有在激斗中的莫不愁心里叫苦不迭,越斗越惊。因为只有他最明白,虽然他那如狂风暴雨般的爪影拳劲,看似将齐燕歌围困住,随时可将齐燕歌杀死,但事实却不是,齐燕歌在他的爪拳狂攻下,不是无还手之力,而是故意不还手,只仗着一种怪异的身法,飘闪游走在他的爪影拳劲交击之间,从容到极!
也只有他心中最明白,齐燕歌之所以一直不还手,是不想他丢面,要他知难而退。可是,他交怎能退呢?他可丢不起这个人,这事若一传出江湖,说他败在一个市井靑年手上,叫他以后怎有颜面再在江湖立足?所以,他狠着心,硬撑下去。
但是齐燕歌可不耐烦了,他已一直忍着不还手,目的就是想莫不愁知难而退,他不想伤人,也不想令莫不愁太丢脸,那知,莫不愁却不知情识趣!
莫不愁不是不知情识趣,而是不能!
齐燕歌只好不再留情。
但见原本将齐燕歌圏笼在爪影拳劲中的莫不愁,蓦地发出一声闷叫,身形打着旋,一连旋出一丈有多,才能煞住旋转冲跌的身形,圈笼住齐燕歌的爪影拳劲,随着莫不愁旋跌开的身形,刹那消散,现出气定神闲,完好无缺的齐燕歌!
本来一直紧张得将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的人羣,看到齐燕歌安然无事,毫发无损,不禁齐齐发出一声欢呼——一声发自内心的欢呼,拍掌跳脚,狂喜不已。
钱大眼见奇变突生,一直占着上风的莫不愁,却眨眼不到间,落败了,刹那整个人像掉进了冰窟中,脸色灰白手脚震颤,嘶声道二「师父,你怎会败的?快动手杀了那小子啊!快动手啊!我在你身上可花了不少银子的啊!」
莫不愁此刻脸上连一点高傲轻视之色全无,代之的是羞怒惊疑,脸色阵靑阵白,显出他内心震惊不已,目中尽是怨毒之色,肩头上,衣衫被撕下了一块,却没有受伤。
原来,齐燕歌心存厚道,虽然忍耐不住,却仍不想伤了他,只在他肩头上推了一掌,撕下他一片衣衫!
但,莫不愁却不领他的情,所谓羞刀难入鞘,他的一世英名,可说是毁了,加上钱大一个劲在塲外鬼叫,更令到他羞怒交加,遂生出了拚命之心。
颔下山羊胡抖动着,莫不愁喘了口气,狞笑道:「小子,你到底是谁?」
齐燕歌被他这一问,不禁有杂莫名其妙,诧声道:「我就是我,齐燕歌!」
莫不愁被齐燕歌这一答气得差点闭过气,眼翻了翻急喘了几口气,气抖抖地说:「小子,老夫是问你师出何门何派!」
齐燕歌总算听懂了,淡淡一笑,为难地说:「师命不可违,在下不能说,请前辈见谅!」
「你……你……」莫不愁再也忍不住了,败在一个连师门也说不出的市井靑年手上,夫复何言,只好拼了!人像疯虎般冲扑向齐燕歌,同时抖手发出了他威鎮江湖的夺命三环。
齐燕歌见莫不愁人像疯虎般扑向他,不由一怔,一怔之间,一大两小三个星光闪灿的金环,成品字形,发出「呜呜呜」响之声,电飞旋击向他。
他不由也动了怒,想不到莫不愁如此给脸不要脸,竟然想置他于死地,口里微哼一声,手一翻,掌中已握着一把通体乌黑发亮的量天尺!
他这把量天尺有二尺长短,尺头压在眉心间,双目瞬也不瞬,注视着空中旋击飞闪而至的三个金环,眼角余光,却瞥视着疯虎般冲来的莫不愁。
欢欣跳跃的人羣刹时又紧张得静默下来,全都瞪大了眼,望着旋飞向齐燕歌,发出异响的三个金环,心里在暗暗为齐燕歌祷吿。
钱大一见莫不愁施展出他的绝活夺命三环,并冲前与齐燕歌拚命,早已紧紧闭上咀巴,目中凶光闪动,双手紧紧扯着自一己的双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齐燕歌被一杀死!
齐燕歌尺压眉心,神情肃穆,浑身散发出一股无形的杀气,望之令人生畏,连见惯了齐燕歌的鲁豹此刻见了,也不禁心生敬畏,恍似齐燕歌变了别一个人。
X X X
三个金环,一大两小,成品字形,霎眼间旋飞到齐燕哥眼前,却在齐燕歌眼前一停,后面那两个细的金环倏的向前一撞,撞在前面那个大金环身上,发出一声极渍脆悦耳的「叮」一声,两个金环经这一揰,倏的在空中划了个弧,左右旋击向齐燕歌的太阳穴。
当中那个最大的金杯,被两个小金环一撞,速度快了一倍不止,金光闪灿中,原本旋击向齐燕歌双眼鼻梁的金环,出人意外地向下折坠改为旋击向齐燕歌腹部。
「夺命三环」,果然名不虚传,单是这三个金环的发放手法,已令人叹为观止,防不胜防!
齐燕歌凝神不动,直到三个金环再无变化,分击向他小腹及左右太阳穴,才在这刹那动了。
压在眉心的量天尺如流星飞坠,叮一响,尺头恰好点在击向腹部的大金环之上,击得大金环溅出十数点金星。离他腹部不到二十处,闪飞斜旋开去!
就在齐燕歌一尺点击在大金环的同时,齐燕歌的头顶,也响起一声「叮」的淸脆响声,击向他左右太阳穴的金环,电击一般互相撞在一起。
却原来,齐燕歌在铁尺坠黙的刹那身形跟着向下微矮,击向他左右太阳穴的小金环从他如冠的发髻上闪旋过互相撞击。
两个小金环在互相撞击之下,不是向左右两旁再旋飞开去,却大大出人意料地同时向下一坠,金环如轮刃,倏的并立,旋浪竖斩齐燕歌顶门!
同一时间,扑冲向齐燕歌的莫不愁,蓦的改变了方向,不扑向齐燕歌,却中途打横斜纵出,刚好迎上被齐燕歌量天尺点击横飞的大金环,手一伸,接住了大金环,一旋身,看也不看,手中大金环砸向齐燕歌腿膝!
这一招上下夹击,才是莫不愁夺命三环的杀着!因为这一招,已将齐燕歌的所有退路封死了!
上冲既不能——金环贯顶,滚身避闪也无可能——大金环横扫双腿,旋身而出也不可能——已来不及,这一次,齐燕歌可说已陷在绝地!
更诡异的是,任何人也以为小金环相击,必然会藉势左右旋飞开,划一弧形,再度旋飞而回,那知,两个小金环却一齐坠落,迎向一矮身即挺起的齐燕歌头顶,旋砸竖斩而下,这是始料所不及的,也是无从估计的!
——夺命三环,果然一击夺命!
身陷绝境,看来齐燕歌这次死定了。
钱大已高兴得手舞足蹈,忘形大叫:「齐燕歌,你这次死定了!」
鲁豹看了,心胆倶裂,嘶吼一声,如豹子般跃冲入塲中,欲救齐燕歌。
但就在这时,众人皆以为必死无救的齐燕歌,在双金环电旋斩砸头顶,莫不愁大金环扫向他双腿的刹那,缩腿弓背低头,整个人蜷缩成一只煮熟的虾公般,及时避过横扫向他膝腿的大金环,头顶两个小金环,却由于他低头弓背,改为砸斩向他颈背!
但齐燕歌的动作却快如电光石火,一气呵成,蜷缩的身子蓦然弹起,挺成一字形,横在空中,反手一尺直插而出,颈上像长了眼睛般,正正连穿了两个旋飞坠斩的小金环。
这一连串动作,都在霎眼间完成,快得所有在塲的人都看不淸楚,只是一眨眼,就看见必死的齐燕歌活生生地挺立在地上,右手量天尺中,串着两个金光闪灿的金环。
至于莫不愁,由于用力过猛,金环扫空,整个人收势不住,被带得斜跄出一步,待到他稳住脚步,齐燕歌却已潇洒地串着他的两个小金环,微笑望着他。
这一下,令到莫不愁像只斗败的公鸡般,垂下头,泄气地不敢望齐燕歌。
这一次,他可算输得口服心服,再也提不起拚命的气,他知道,若再拼下去,他的一条老命,必定会被拼掉!
一个连他自出道以来从没有人逃得一命的那招「双环贯顶」杀着下从容破解,完好无缺的人,肯定拼不过,除非你自寻死路!
——但他现在却不想死了。
跃入塲中的鲁豹本以为齐燕歌死定了,骤眼见齐燕哥好端端地站着(他因一心只顾救齐燕歌,一头跃入塲中,看不到齐燕歌破解莫不愁那招「双环贯顶」的身法招式)。还以为眼花看错,身形一窒,愕了愕,齐燕歌眞的活着——毫发无损地活着!不禁欢呼一声,扑上前一把紧紧搂住齐燕歌的肩头,大笑大跳。
齐燕歌却不敢大意,偸眼觑着一下子仿佛苍老了十年的莫不愁,恐怕他乘机偸袭!
莫不愁却泥塑木雕般,大金环垂下,一动不动,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再一次从兴奋的云端跌落失望的冰窟中。钱大整个人僵呆了,有一刹那,他不相信这是事实。但事实摆在眼前。他终于接受了,也惊懔害怕——眞眞正正的害怕了!有好一会,他不言不动,蓦然间,他却像鬼迷般,跳脚嘶吼起来;「师父,那小子还未死,你拿了我的钱,还不快动手杀了那小子,你拿的可是我家的白花花的银子,快动手啊!」那神情既像一个疯子,也像一个小丑,众人看着他那个样子,齐声哄笑起来。
木偶般站着的莫不愁,被钱大鬼叫般的声音一吼,整个人像触电般浑身一悚,猛抬头,朝着鬼叫跳脚的钱大狠声道:「钱大,你穷吼个什么劲!你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可以颐指气使?你错了,老夫虽然受了你的银子,但也尽了力,为你拼过命,出过力,足可抵偿!你,钱大,老夫没有你这样的徒弟,从此一刀两断,你是你,老夫是老夫,你若再对老夫穷吼,休怪老夫对你不客气!」
眞怪,莫不愁这一喝叫,钱大立刻收口,噤若寒蝉,缩作一团。
莫不愁见震住了钱大,才转脸朝齐燕歌讪讪一笑。「齐燕歌,老夫低估了你,只道你是市井无赖中较有名气的一个,想不到,你却是混迹市井的高人,老夫今日败在你手下,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随尊意。」
齐燕歌赶紧朝莫不愁抱拳道:「莫前辈,齐某与前辈你无怨无仇,承前辈手下留情,让齐某幸胜,咱们的比斗就到此为止吧!」
莫不愁虽然平时为人阴沉,却是个爽快人物,听齐燕歌如此说,明是给他面子,遂颇为感激地深望了齐燕歌一眼,抱拳道:「齐少兄,老夫不会忘记你的,吿辞!」话落转身,也不看钱大一眼,急驰而去。
「莫前辈慢走,还你金环!」齐燕歌差点忘了手上还有莫不愁的两个金环,量天尺一抖一扬,滴溜溜两道金虹旋飞电射向闻声止步的莫不愁。
莫不愁听齐燕歌呼叫,才猛省起,停步转身扬臂,无巧不巧,电旋飞至的两个金环,嗖的套在他的手臂上,这一手干净俐落,赢得在塲观看的人羣一阵彩声。
「后会有期!」莫不愁收回两个金环,留下一句话,眨眼走得无影无踪!
X X X
莫不愁一走,钱大才蓦然惊觉到失去了靠山,如若这时不走,有可能永远走不了。想到可怕的后果,他立刻像只老鼠般,弯腰,低头,往外逃窜。
这时各鄕亲隣里见齐燕歌打胜,都高兴地拥上前去,都想对齐燕歌说一两句话,摸摸齐燕歌,以表示亲热,忘记了钱大这个人。
这正好给了钱大机会,忙不迭逃窜。
跟着他的两个恶奴,见主人逃窜,他们自然紧紧跟随。
今日对钱大来说,可说倒霉透顶,他以为趁众人不觉,可以平安溜走,那知,逃窜出两丈不到,蓦然在前面有一个铁塔般的人挡住了他的去路,要不是他惊觉得快,不一头撞在大汉身上才怪。
急刹步抬头一瞧,浑身打了个冷颤,叫一声:「苦也!」
你道拦住钱大去路的是什么人,却正是鲁豹!
七尺多高的鲁豹,叉手而立,像天神般挡住了钱大的去路!
钱大急得像疯狗一样,两头窜突,就是走不脱,鲁豹总是挡住他的去路。「钱大,你怎也走不脱了!」鲁豹笑嘻嘻望着狼狈至极的钱大。
钱大终于像只泄了气的癞皮狗般,摊在地上。
平日凶神恶煞,专门欺侮弱小良善的两个恶奴,见了鲁豹,就像小鬼见阎王般,吓得手脚也软了,「噗」声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
鲁豹平旦最恼的是欺善怕恶的人,卑夷地朝两人吐了口唾沬,扬声朝齐燕歌呼叫:「齐大哥,莫忘了钱大这小子应承你的事。」
齐燕歌与众人听鲁豹一呼叫,才猛省起,齐皆朝鲁豹望过去,见钱大在三丈外软倒在地,「哄」地呐喊一声,朝钱大蜂拥过去。
他们平日皆受钱大的欺压,这时见钱大面无人色地瘫在地上,高兴得拍手欢跳,有的出言嘲讽。
钱大这一次,可说是他自出娘胎以来,最丢脸难堪的一次,地上若有洞,他会毫不犹豫钻入去。
齐燕歌站在钱大面前,含笑望着簌簌发抖的钱大,说:「钱大,你先站起来,我有话与你说。」
钱大挣了几挣,好不容易从地上勉强站起来,一双脚兀自抖颤个不停,抖着声说:「齐大侠……求你……放……放过我,你……要什……么,我都应承。」
齐燕歌伸手道:「那么,拿来!」
钱大一时间不明白齐燕歌要的是什么东西,一双惊恐的眼睛怔怔地呆望着齐燕歌。
齐燕歌见他这样子,淡淡笑道:「钱大,你不是吓昏了吧,你不是说过,只要我打赢你的师父,你就将胡大叔的借据交给我吗?」
钱大经齐燕歌一说,才省起。这时,他只要能不死,什么也不在乎了,急忙从怀中掏出那张借据,双手递给齐燕歌。
齐燕歌接过,打开看淸楚,折好揣入怀中,冷冷道:「钱大,胡大叔借你二十两银子,还你十二两四钱,为了以示淸楚公平,我代胡大叔还那欠剩你的七两六钱银子,从今后一笔勾销,若你敢再去骚扰胡大叔,勿怪我手下不留情!」手一翻,掌中托着一锭十两重的银子,送到钱大面前:「这是还你的银子,多出来的,就算做利息吧!」
钱大但求齐燕歌能放过他,如何还敢收银子,连连摇着双手说:「这……这……算了吧,齐大哥,请请收回。」
齐燕歌面色一正,说:「欠债还钱,天公地道,你一定要收下!」将银子塞在钱大手上。
钱大无可奈何地接过银子,苦笑着,拿眼瞅着齐燕歌。
「还不快滚!」鲁豹叱喝一声,吓得钱大与两名恶奴不自主抖颤一下,拔腿就想溜。
「慢着!」齐燕歌喝止。
钱大与两名恶奴一震,乖乖停步,惊恐地望着齐燕歌。「齐大哥有何吩咐?」
齐燕歌肃容道:「听着,你虽然有几个臭钱,却轮不到你横行,你若不知悔改,欺压良善,我决不饶你!」
钱大连声应是,十足一只哈巴狗,往日的神气,不知丢到哪里。
众人见了,皆畅快地哄笑起来。
——齐燕歌为他们出了口气。
「走吧!」齐燕歌一摆手。
钱大与两名恶奴在众人的嘲笑哄叫声中,抱头鼠窜而去。



救助



齐燕歌挫辱钱大的义行,不到半个时辰,在一传十,十传百的情形下,刹时间传遍了整个扬州城。
待他将钱大交还的借据送回给胡大叔,便回到他那破败的祖屋,他的市井弟兄,早已从鲁豹口中得知,集资买了酒肉,等着祝贺他。
齐燕歌的祖屋虽然破败,但仍有「两间尙算完好,他就用来作为他的居室,倒也收拾得干净整齐。平时,也用来作为弟兄们聚集之地。
齐燕歌一脚才踏入屋内,鼻子嗅到一阵酒肉香,一眼看见十多名弟兄,正向他迎来。
「齐大哥回来了,今日非喝他个痛快不可!」鲁豹敞着嗓门高兴地嚷叫。
「齐大哥,听说你今天痛惩钱大那小子,弟兄们都好高兴,特地买了些酒肉,为大哥庆祝一下,弟兄们都好高兴!」一个年约二十左右,一脸精灵活泼的小伙子,上前执着齐燕歌一只手,拉他到一张大圆木桌前。
圆桌上,摆满了大盘大盘的鸡鸭卤味,大碗大碗的酒。
齐燕歌爽朗一笑:「弟兄们,咱们有一段日子没有聚在一起大碗酒喝,大块肉食了,好,难得今日弟兄们聚在一起,来,先干一碗,不醉不休。」
众人哄的一声欢应,各自「骨嘟嘟」直往喉咙倒。
眞豪气!个个喝了个碗底朝天。
有人忙着添酒。
「齐太哥,再来,这是俺鲁豹敬你的!」鲁豹今天可说大开眼界,也眞正见识到齐燕歌一身高明的武功身手,对齐燕哥钦敬得五体投地,争先敬齐燕哥一碗酒。
齐燕哥一擧碗道:「弟兄们,我也敬你们一碗!」
众人轰声齐呼:「敬齐大哥一碗!」
轰天呼叫声中,一阵牛飮鲸呑中,众人又干了一碗酒。
也不用筷子,众人手执鸡鸭,大口咀嚼,大口飮酒,那种放荡不覊的粗豪作风,在这刹那表露无遗。
齐燕哥就是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豪爽作风,虽则他也曾饱读诗书。
众人在吃喝中,七咀八舌,讲说着齐燕歌今日惩戒钱大的义行,莫不交口称赞齐声叫好,齐燕歌一面吃喝,一面环视着兴高彩烈的众弟兄,打从心里喜欢他们。
「齐大哥,你那身出神入化的功夫,是从何处学会的,说给咱们听听好吗?」鲁豹一咀油渍,咀里堵着一块肥肉,说得含糊不淸。
众人却还是听淸楚了,相处在一起的弟兄,只要一言半语,就能明白意思。一齐停下吃喝,瞧着齐燕歌,静等他说话。
齐燕歌做任何事也不会隐瞒众弟兄,独有这一件,因有隐衷,故一直没有对众弟兄说,闻言,笑了笑,搪塞说:「其实我这一身武功也不算很高明,是在京中,跟一个跑江湖学的。」
他说的当然不是眞话。
「齐大哥,听说你今日斗的那个老头子,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外号叫什么『夺命三环』,在江湖上是个人物,却也败在齐大哥你手上,齐大哥,你眞了不起!」那个一脸机灵的小伙子直翘拇指。「今后,咱们就不怕别人欺负了。」
齐燕歌笑道:「小李子,可也不准你欺负人!」
被称为小李子的小伙子一吐舌头道:「齐大哥,咱小李子可没有欺负过一个人啊。」
忽然一个瘦不溜秋的黑小子挤到小李子身边,扮个鬼脸道:「齐大哥,他说谎,小李子他专门欺负我。」
小李子冷不防小黑子会来这一手,一瞪眼,笑骂道:「小黑子,咱们是自家弟兄,怎说欺负你。」说着就要揍小黑子。
小黑子可溜滑得紧,一缩身已从桌子底下钻到齐燕歌身边,哇哇叫道:「齐大哥,这可是假不了的,他又欺负我了!」
众人看着两人的滑稽相,倶不由轰声大笑起来。
齐燕歌一把搂着灵巧狡点的小黑子,哈哈笑道:「小黑子,有人能够欺负你才怪!」
小黑子望望大笑中的齐燕歌,也跟着大笑起来。
笑声充盈屋内,直达户外。
笑声喧嘈中,齐燕歌却倏的似有所觉,笑容一歛,朝屋门外低叱:「谁!」
众人见齐燕歌的低叱,才知门外有人,但他们却毫无所觉,齐皆煞住笑声,一齐望着门外。
内心中,他们对齐燕歌更加敬佩,视为奇人。
随着叱喝声,屋门外有人说道:「齐燕歌?」
齐燕歌一怔,随即惊喜道:「郭靑!」急步走向门口。
门口刹时出现一个人,一身靑衣,年约三十出头,正是令到柳炎阳第一次杀人不遂的郭靑!
两人在门口手执着手,互相打量着对方。
两人都互相笑着打量对方,大槪郭靑的笑容有点惨淡,被齐燕歌看出,讶问道:「郭靑,是否有事?你怎会找到我这里来?」
郭靑笑容顿歛,点点头道:「是有事,是件很麻烦,很棘手的事,至于我怎会找到这里,一问就知了,你可知道,城里随处有人在谈说你惩戒钱大,挫败『三环夺命』莫不愁的义行,他们都很乐意指点我来找你,燕歌,看来你虽混迹市井,却很受人爱戴。」
鲁豹等不等齐燕歌答话,已一拍胸脯,齐声道:「郭大哥,你说是齐大哥的朋友,你的事就是咱们的事,天大的事包在咱们身上,先喝它两碗!」
郭靑这才发现屋内还有一班好酒任情闹事的市井靑年,望望齐燕歌,羡慕地说:「想不到你还有班好弟兄!」
「他们确是我的好弟兄,来,天大的事也比不了喝酒要紧,先喝两碗再说!」拉着郭靑,来到圆桌前,为大家介绍。
只要是齐燕歌的朋友,他们都会欢迎,他们热诚地欢迎郭靑,小李子更是第一个捧了碗酒,递给郭靑。
郭靑原本心有急事,这下受了他们的感染,也就暂时丢开了,一擧酒碗,道:「借花敬佛,郭某敬各位一杯。」
轰然声中,众人齐擧酒碗,互一碰,各自一口气喝了个干!
于是乎,你敬我,我敬你,猜枚赌酒,呼了个不亦乐乎。



初会阳君



寝室中,齐燕歌与郭靑对坐在窓前,两人虽则喝了不少酒,居然连一点醉意也没有,隔室,不时传来鲁豹小李子等人的猜拳闹酒声。
「郭兄,到底何事令你如此忧惧?」齐燕歌盯着一脸忧惧之色的郭靑。「自从结识你,还未见你怕过什么来着,我若能帮你,决不推辞!」
郭靑迟疑着,吁了口气,终于开口道:「燕歌,你有否听说过一个外号叫『阳君』的年轻人。」
齐燕歌微一思索,道:「『阳君』柳炎阳?略有所闻,听我的一个弟兄说,此人一身武功很邪,近二年来声名大噪,近日来更杀了大风堂的堂主罗振北,剑胆庄的庄主严秋山!这两件事已轰传江湖,引起武林人的注意,你忽然提起此人,莫非与此有关?」
郭靑沉重地点头。「确与此事有关!燕歌,你还听说过叫东郭城的人吗?」
齐燕歌思索一下,摇摇头。「没有听说过,这个东郭城可有与此事有关?」
郭靑叹口气道:「不错,确实有关,而且是个关键人物。」
齐燕歌讶问:「郭兄,你怎会牵扯进这件事的?」
郭靑皱眉道:「因为我认识东郭城。」接又道:「按柳炎阳在动手杀我前说,东郭城由于知道了他一项秘密,却被他查到曾经对某一个人说过,但又查不出对那一个人说过了,他在逼东郭城说出时,却不幸杀死了东郭城,这一来,线索断了。他在无法可想之下,却想到一个最笨也最凶毒的办法,逐个去找认识东郭城的武林同道,查问东郭城是否将他的秘密对其说过,不论答复是有是无,最后皆杀之,我是他查问的第三个,也是能够不死的第一个。」接将柳炎阳用手段诱他到雪林的经过说了一遍。
齐燕歌很用心听着,直到郭靑说完,才问:「那到底东郭城有否将柳炎阳的秘密吿诉你?」
郭靑苦着脸,摊手说:「我虽然认识东郭城,且是朋友,也从他口中知道柳炎阳的一些出身来历,却没听东郭城说过他的什么秘密!」
齐燕歌眨眨眼道:「柳炎阳为了秘密不外泄,不惜接连杀人。嗯,这一定是个大秘密,或不可吿人的秘密。郭兄,依你看,柳炎阳的武功如何?」
郭靑略一思索。「若论他的身手,可列入一流中的顶尖人物,但他最怪异的是,对敌中,能予对手以一种灼热的压力,整个人看来就像一团燃烧的烈火,无论他的剑气拳风,都会激发出一种灼热的气焰,令人如置身烘炉,拳风过处,草木成灰,像被火烧灼过的一样,确是惊人。雪林那一战,要不是我地形熟悉,又存心逃走,只怕不能全身而退!」
齐燕歌动容道:「若照你所说,此人外号『阳君』,一定修习了一门刚阳至极的内功,火候可能很深,难怪以大风堂主罗振北,剑胆庄主严秋山的身手,也被他杀了!」
郭靑搓着手道:「所以,我特来请你助我对付他!」
齐燕歌讶道:「你想杀他?」
郭靑急涩声道:「不是我想杀他,而是他不会放过我。」
齐燕歌颔首道:「这一点我倒未想及,这样吧,郭兄你如不嫌简陋,就在我这里住几天,看看情形怎样,才再定夺,我派一些弟兄四出打探一下,看那厮可有什么对你不利的行动,你认为如何?」
郭靑感激地道:「燕歌,我果然没有识错你!你确是一个可以托赖的朋友。」
齐燕歌拍拍郭靑的肩头。笑道:「郭兄,你看得起我,才来找我,我怎能不竭尽所能帮你!」
接突然问:「依你估计,柳炎阳会不会追查到这里来?」
郭靑深吸口气,说:「他为了杀我,迟早会追查到这里来,这一两天,他不会追查到来!」
「郭兄,你根据什么如此肯定?」齐燕歌忽然扭头望着窓外,似有所觉。
郭靑道:「他起码要花一两天的时间,才能查到我的行踪,因为我在来你这里的途中,布下了几个疑阵。」
蓦地,望着窓外的齐燕歌不等郭靑说完,朝窓外沉叱一声道:「是谁?竟敢擅闯蜗居,鬼鬼祟祟的,还不现身出来!」手一按身旁茶几,人已穿窓而出,立在破败的庭园中。
郭靑也很机警,紧摄在齐燕歌身后,穿窓跃落庭园中。
隔屋正在喝得一塌糊涂的鲁豹等人,一闻齐燕歌叱喝,没有醉倒在地的几个,都抢着奔出来,一见齐燕歌,齐声问:「齐大哥,什么乌龟王八闯了进来?」
齐燕歌没有回答,静静地站着,双目炯炯有光,注视着丈外一座经已颓毁的假山,冷冷道:「朋友,出来吧!」
声随人现,假山后红光一闪,闪飘出一团红焰。
郭靑一眼看见,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脱口惊呼道:「柳炎阳!」
红焰坠地,随着郭靑的惊呼,现出一个红彤彤的人来,红头巾,红脸膛,加上一身大红袍,骤眼一看,眞的会以为是一团火焰。
「正是柳某!」一团火焰般的人嘿嘿一笑,「郭靑,想不到吧?柳某只费了半天时间,就追查到你的行踪!」
齐燕歌虽明知眼前人就是柳炎阳,却故意问:「你就是柳炎阳?」
柳炎阳一双燃烧般的目光落在齐燕歌脸上,问:「你是谁?」
齐燕歌哂然一笑道:「既然追查到这里,连我也不知是谁,看来,你也不过尔尔。」
柳炎阳目光如烈焰般投注在齐燕歌身上,迟疑了一会说:「想来你就是那个在扬州有点混名的齐燕歌!」
鲁豹一见这人开口就侮辱齐燕歌,禁不住怒火上冲,握拳吼道:「你这个怪物一样的小子,休要狂妄,看俺一拳将你砸扁!」说着就要冲上前动手。
「鲁豹,且慢动手,我与他还有话说。」齐燕歌知道鲁豹不是柳炎阳的对手,冲上去等于送死,喝阻了鲁豹。
别看鲁豹昂藏七尺大汉,却眞还听齐燕歌的话,停下来,没有冲上去动手。不过,兀自怒气难平地对柳炎阳挥动着一双瓦砵大的拳头。
齐燕歌喝阻了鲁豹莽动,转对如烈焰腾烧,隐隐散发出一阵逼人热力的柳炎阳道:「你闯进我的地方,意欲何为?」
柳炎阳死死盯着齐燕歌身旁的郭靑,烈声道:「杀他!」
——虽然是短短的两个字,却令到在塲所有人,同时感到一股强大的杀气直迫而来。
齐燕歌也不例外,感受到那股杀气。
郭靑张口刚想说什么,却被齐燕歌摇手阻止了,语气沉毅地说:「这是齐某的地方,任何人不准在这里杀人!郭兄是我的朋友兼客人,你想杀他,办不到!」
柳炎阳眉毛耸了耸,目中焰光大盛,沉声道:「柳某要杀的人,一定要杀,无论何时何地何人,都阻止不了!」
「好大的口气!」齐燕歌故作傲然,说道:「就凭我齐燕歌,足可以阻止你杀郭兄!」
柳炎阳嘿然一笑,道:「就凭你一个在市井中混,薄有名气的混混儿,居然敢说阻得了柳某杀人?」
齐燕歌傲气更盛。「不错,光说没有用,你可以动手试试!」
柳炎阳忽然不声不响,死死盯着齐燕歌,过了好一会,才说:「既然要找死,柳某只好多杀一人。」话未说完,一掌朝齐燕歌拍出。
齐燕歌虽然口里说得轻松,心里却极愼重,一个能够连郭靑这样的高手也不敢攘其锋锐的人,一定有眞材实学,决不是脓包,因摸不淸对方的虚实深浅,不敢贸然出手封挡,偏身一闪,避过拍来一掌。
可是,他的一角衣袖,仍是被柳炎阳拍来一掌的掌风扫中,这本来很平常,殊不料齐燕歌却蓦觉手臂处一股灼热炙人的气流擦过,「嗤」的被扫中的衣袖竟然着火燃烧,吓得齐燕歌忙不迭一拂袖,将火挥灭,但衣袖已被烧了一幅。
却原来,柳炎阳自现身的第一眼看见齐燕歌,就隐隐感到齐燕歌是个少见的强敌,及至看见郭靑站在齐燕歌身旁,一副有恃无恐神情,就更加对齐燕歌加了小心,后来在对答中,齐燕歌的语气明显地显出不将他放在心上,令到他更不敢小觑齐燕歌或有轻视之意,至于他的说话,只是想激怒齐燕歌(就像齐燕歌想激怒他一样),齐燕歌却不上当,他心里就更加重视,是以,他表面上平平无奇的拍向齐燕歌的一掌,暗中蓄了七成「烈阳神功」的功力——平时他对敌,至多用三四成功力,想骤出不意,将齐燕歌击毙!
可惜,齐燕歌够谨愼,没有出手接他那一掌,不然,他整个人就会像被烧毁的衣袖般,被烧成焦炭。
看一眼被烧毁的衣袖,齐燕歌吸了口气,暗自道:「好险,看来,此人果然身怀一种很邪门的内功。」
遂加了小心,决定尽量避开他的掌风拳劲,不与之相触,那样可以减少损伤。
主意打定,遂淡淡一笑道:「果然好厉害的邪门功夫!」身形左一闪,右一幌,同时击出一拳,踢出一脚!
——拳击右肩头,脚踢左腿弯。
柳炎阳眉毛耸动,见一招伤不了齐燕歌,只是烧了齐燕歌一幅衣袖,不由怒哼出声,风卷狂焰般,整个人一下子像一股被狂风吹卷的烈焰般,倏忽卷扑到齐燕歌背后,一掌无声无息拍向齐燕歌背心。
齐燕歌那一拳一脚,自然落了空,眼前人影不见,他心知必是绕到背后,遂毫不迟疑,身子往地上一扑,两手撑着地,堪堪避过了柳炎阳拍向他背心的一掌。在扑下的同时,蓦然撑出一记虎尾脚,电闪般撑击向柳炎阳腹下!
柳炎阳一拍再次拍空,暗叫一声:「不妙!」蓦觉腹下劲风袭到,忙不迭跨步旋身,仍是慢了一点点,避得了小腹,避不了腿腹后侧,被齐燕歌的虎尾脚,重重撑了一下。
痛叫出声,腿股后侧火辣骨折般痛,人也冲前两步,才能够煞停下来。
这一次,是他自出道以来,第一次受到损伤!是以,他怒火上升,一张原本红彤彤的脸,此刻红得像着火燃烧般,猛回身,洪然地大吼一声,如烘炉烈火般扑向刚挺回身的齐燕歌。
齐燕歌因有烧袖之鉴,当然不肯与他硬接,脚跟一旋,打横移出足有一丈。
柳炎阳一扑扑空,如怪蟒翻身般,扭身追扑齐燕歌,拳掌齐施,攻击齐燕歌。
齐燕歌再一旋又避过柳炎阳的拳掌。
两人就这样一个扑击一个闪避,但见两条一黑一红的影子在庭园中翻闪纵跃,柳炎阳击空的拳风掌劲,有时会扫到鲁豹他们身上,灼得鲁豹等人痛叫不已,惶不迭一退再退,连郭靑也在原地站不住,退到屋簷下。
齐燕歌仗着一套灵巧迅捷的闪避身法,每一次都堪堪避过柳炎阳拳掌击出的灼热气流。不过庭园中的残花乱草都遭了殃,像遭火烧般,凡拳风掌劲扫及处,无不干焦枯萎,变成灰烬。
柳炎阳见狂攻了这样久,连齐燕歌的衣衫也沾不到,不由发了急,他的「烈阳神功」虽然厉害。但却最耗内力,施展的时间越长,内力消耗越大,若不能速战速决,耗下去,到内力不继时,吃亏的将是他!是以,他不再提聚「烈阳神功」,而改用短剑。
但见红光一闪,柳炎阳终于亮出了他的「火剑」,红光飞闪中,「当当」连响,接连向齐燕歌刺出不下二十剑!
齐燕歌身形不断腾闪纵避间,冷不防红光连闪,柳炎阳不再以拳掌攻击他,而改为用短剑,用短剑与用拳掌在距离上陡然改变,缩短了,原本拳掌仅及他衣袖边的短剑却已变了能削臂刺身。这一改变,令到骤不及防,大出意料的齐燕歌,差点吃了大亏。
尙幸第一下剑刃裂帛声令他蓦然惊觉,身形一闪再闪,连闪十七八剑,但身上衣衫,却多了四五道裂口,「叮叮」两声,他也不吃眼前亏,亮出量天尺,接下柳炎阳第一轮攻势的最后两剑。
接下两剑,齐燕歌立刻反攻,量天尺幻洒出千百黙乌光,罩击柳炎阳身前各大穴。
柳炎阳右脚踏后一步,身躯微仰,晶红暴现,迎向乌光!
晶红乌光立刻交缠互击在一起,响起连串的金铁交击声。两人身形游闪,乌芒与晶红闪击追缠,激斗在一起。
鲁豹等人何曾见过如此激烈凶险快速精彩的交手,直看得目瞪口呆屛息静气。
郭靑这时也从簷下走出来,站在一个适当的位置,凝神观看着,随时准备助齐燕歌一臂之力。
激斗了大约有盏茶时份,柳炎阳与齐燕歌同时发出一声叱喝,接响起一声「叮」的脆响,漫天乌芒晶红倏然收歛。游闪旋移的人影也一齐停顿下来,量天尺头与「火剑」剑尖互相抵触着,齐燕歌与柳炎阳各自身形微蹲,运力推拒!
这一来,两人从激斗中刹那静止下来,作力的拼斗。
郭靑领敎过柳炎阳「烈阳神功」的厉害,虽则他深知齐燕歌的一身修为深不可测,但也暗暗担心他是否抵受得了柳炎阳「烈阳神功」的奇异热力。
鲁豹小李子等人从没有见过这种拼斗方法,但见齐燕歌柳炎阳两人神情肃穆专注,自然也看出情势之严重,闭口噤声,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
这时,以量天尺短剑互相作着力的比拼的齐燕歌,柳炎阳,有了很大的变化,柳炎阳一张原本红通通的脸膛,变成深紫红色,头顶不绝地冒出大股嘶嘶作响的腾腾热气,火红的短剑剑身上,像刚从冶炼的烘炉中抽出般,通体透明,红得发亮,一层艳红的绿焰,将剑身包裹住,流转闪跃不已。
——看来,柳炎阳又用上了对付严秋山的那一招,而且将「烈阳神功」提聚到有八成左右。
反观齐燕歌,无丝毫变化,只有一张脸,变得如玉般晶莹,握着量天尺的右手,亦如白玉。量天尺没有像柳炎阳预期的那样,被他藉短剑催逼过去的「烈阳神功」奇热功力,变得像冶炼过的铁条般发红变软,反而散发出一层淡淡的乌芒!
这种诡异的奇景,令到鲁豹等人看得惊诧不已,疑幻疑眞,若不是亲眼所见,刀架在脖子上也不相信!
郭靑起初一见柳炎阳将「烈阳神功」提聚到前所未见的程度,一颗心立时卜卜狂跳起来,金丝软鞭握在手中,准备一见情况不对,不顾一切,冲上前解救齐燕歌,及一眼看见齐燕歌量天尺丝毫没有受柳炎阳从短剑上催迫过去的「烈阳神功」影响,依然乌漆发亮,并还散发出一层乌光,再看齐燕歌脸色如白玉般晶莹,不禁完全放下心来,知道齐燕歌这种内功,足以尅制柳炎阳的烈阳神功。
果然无错,不到一袋烟功夫,柳炎阳那柄通红透亮,赤焰流转闪跃的短剑,竟然像变戏法般,自剑尖开始,绿焰退灭,就像一条烧红的铁枝逐寸放入水里那样,通红透亮的剑身逐寸逐寸变成土红色,连一丝光泽也没有,逐渐移向剑柄处。
而柳炎阳头上冒出的「嘶嘶」热气更浓,浓如烟雾,一张脸,却变成了暗红之色,身躯也开始微微震幌。
终于,通红透亮的剑身变得全无光泽,流转在剑身上的红焰也完全幻变,柳炎阳身躯剧烈震动了一下,整个人像受到猛烈撞击般,「蹬蹬蹬」一连退了八九步,幌了幌,勉强站定下来,一双平时焰光四射的眼睛,变得黯然无光,胸脯剧烈起伏紧闭的嘴唇一张,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齐燕歌显然击败了柳炎阳,只见他若无其事地站起来,深深吸了口气,脸上白玉般晶莹的色彩渐渐消褪,量天尺垂握,明锐的眼睛紧紧盯着柳炎阳。
柳炎阳擧袖抹了抹嘴角的血渍,嘴唇动了动,似想说话,却没有说出,猛一转身,脚步跄踉,急奔而去。
郭靑想追,却被齐燕歌摇手阻止了,只好作罢。
霎眼间,柳炎阳走得无影无踪。
齐燕歌这时才长长吐了口气,身形幌了幌,脸色刹那变白!
郭靑看在眼内,吃一惊,一把扶住齐燕歌,急问:「燕歌,你没事罢?」
齐燕歌神色显得很疲累,摇摇头:「没事,只是内力损耗过度,坐息一下就没事了,那厮好厉害的邪门内功!」
鲁豹小子等人,也惊呼著奔过来扶住齐燕歌,兴奋而又关切地问:「齐大哥,不要紧吧,快进去坐下歇歇。」
众人扶着齐燕歌走入他的寝室,让他坐在一张椅子上。
郭靑现在明白了齐燕歌为何不让他追击柳炎阳,是不想他冒险,柳炎阳虽然受了不轻的内伤,仍能一战,而齐燕歌未必帮得了他。
郭靑看一眼闭目坐息的齐燕歌,默然不语,走出屋外为齐燕歌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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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4 14:23: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弟兄遭残杀 郭青一战亡



鲁豹遇难



「二分明月照扬州」。
扬州乃天下商贾云集之地,商业繁盛,自然也笙歌处处,热闹无比。
华灯初上,该是扬州最热闹的时份了特别是秦楼楚馆。
鲁豹就在这时候,走过长街,转入一条灯火明亮的横街——扬州城中等妓院集中之地——荟芳里。
鲁豹是扬州城的土混混,开鼓院的鸨母龟公,自然认识他,也有点怕他,见他走过,忙不迭与他打招呼。鲁豹也笑着与他们打招呼,脚下却不停,一直往前走。
终于,他走到横街最尾的一间妓院前停下来,摸一摸怀中揣着的银子,抬眼望一望挂在门前的灯笼——留香院三个字,兴奋地一笑,跨步入门!
X X X
刚巧,一个半老徐娘的微胖妇人,正从院内走出,尖利的眼光自然见到跨进来的鲁豹,立时脸上堆满假笑,犹有风韵地朝鲁豹「哟」了一声,踏着碎步,摆动着手中的巾儿,迎上前说道:「鲁爷,这几天到了哪里?人影也不见,可想死小红桃那丫头了,天天叨念着你,盼你来,啊哈,终于让她盼到了,鲁爷,快进去吧。」
一连串说话,令到鲁豹这大个子,有点尴尬地红着脸,一双大手互握着,望着那鸨母只是笑。
鸨母挨到鲁豹身边,一扭身,睨了鲁豹一眼,嗔道:「哟,鲁爷,还站着,要不要老身带你进去?」
鲁豹咧嘴一笑,急急忙忙道:「不用,俺这就进去。」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塞在鸨母肥白的手中,一闪身,从鸨母身边走过,步履轻快地朝内走去。
银子在手,鸨母这次才眞的从心里笑出来,在后面对快步走着的鲁豹提高语声说:「鲁爷,别摸错了门口,小红桃在临院的房间里等着你。」
鲁豹已无暇回应,脚下更见轻快。
X X X
小红桃是他的老相好,只要鲁豹袋中有银子,又感到需要,他就会自然然地来找小红桃。
想着小红桃光滑白嫩的胴体,鲁豹心头碎砰跳动,喉头发燥,乾乾地咽了口唾沬,步下更快——他已有点急不及待了。
终于来到小红桃的房门前。
鲁豹再次咽了口唾沬,站在房门前,吸了口气,语声干涩地轻唤:「小桃红,俺来了,快开门。」
门内没有半点声息,等了一会,鲁豹再次轻唤:「小红桃,妳怎么了,还不开门?」
房内依然没有小红桃的声息传出。
鲁豹不耐烦了,伸手拍门。
那知手才触在门上,两扇门应手而开,原来是没有栓上的,只是虚掩着。
鲁豹以为小红桃在故意耍他,也不以为意,微微一笑,一步跨入房中。
X X X
房内灯火光明,鲁豹才一入房,一眼就看到小红桃那光滑白嫩的胴体侧伏在床上,脸朝内,一腿微微伸张开,姿势极是诱人。
鲁豹的心跳加速了,喉头更干,眼中发出了光芒,贪婪地注视在那诱人的胴体上,一面放轻脚步走上前,一面低唤:「小红桃。」
小红桃像熟睡了」般,一点反应也没有。
鲁豹来到了床前,站下来,目光贪婪地在小红桃赤裸诱人的胴体上溜转了一会,然后伸出双手,轻抚在小红桃光滑嫩白的大腿,肩背上,再一次地轻唤:「小红桃!」
语声未落,他整个人像被毒蜂螯了一下般,倏地缩回手,退了「步,一脸惊容,眼中惊色尽露!
你道他为何会这样,却原来他双手触摸在小红桃光滑白嫩的胴体上,蓦然发觉原本温热的胴体,却触手冰凉!
这现象,只有一个答案可以解释:小红桃已死了!
由于小红桃是脸朝床内侧伏的,所以鲁豹始终看不到小红桃的脸容。
定一定神,鲁豹俯下身,伸出手一扳小红桃的肩头,将小红桃扳转过来,仰脸朝天。
目光触及小红桃的脸面,鲁豹整个人从一百度的高温中,猝然掉落冰窟中,脸色大变,僵立发怔!
——小红桃绝无疑问是死了,而且死了足有半个时辰,因为她雪白的脖子上,咽喉处,已开了个尾指尖般的血洞,显然这个血洞就是致小红桃死地的致命伤,血洞上的血已凝结,有一缕凝结在白嫩的胸脯上,全身上下,再没有别的伤口!
不过小红桃张大的眼睛中,凝着一抹诧讶不信的神色。
好明显,小红桃可能是被一个嫖客杀死的!
鲁豹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饿豹般嘶叫「声,双拳紧握,须发皆张,大吼道:「是谁杀了她?是谁杀了她……」
X X X
「是我!」一声简短有力的语声从床后传出,接着一道红光自床后闪转出。
鲁豹这时已失了理性——小红桃是他最心爱的女人——不管她出身如何,总之是他一生之中最爱的女人!吼一声,也不理会床后转出的是人是鬼,挥拳就击!
——谁杀了小红桃,他就杀谁!他要为小红桃报仇!
但他挥起的拳头在将要击实的刹那,却倏然停顿下来,像见了鬼怪般,神情剧变,退了一步,以惊诧的语气说:「原来是你!」
「正是柳某!」原来从床后转出的人,是「阳君」柳炎阳!
柳炎阳背负着双手,身穿大红袍,脸上似是红通通的,整个人像团烈火,不过明显的比上次鲁豹见他时,那种炎炎逼人的气势,减了几分,这大约与他受了不轻的内伤有关。
虽是如此,鲁豹仍然感受到从柳炎阳身上散射出的炙人热力。
鲁豹虽然知道自己绝不是柳炎阳的对手,但他这时已红了眼,豁出去了,嘶声大吼道:「你为何要杀她?」
柳炎阳目中火光闪跃。「因为我要杀你!」
接又续道:「柳某杀你,是要向姓齐的显点颜色!」
鲁豹怒火塡胸,虎吼道:「俺与你拼了!」
双拳直擂而出,瓦砵大的拳头击向柳炎阳胸腹!
柳炎阳嘿嘿一笑,一拳直捣而出,后发而先至,一拳捣在鲁豹的胸膛上。
鲁豹大叫一声,整个人朝后飞跌,砰一声,庞大的身躯,撞在房壁上,口吐鲜血,背贴着墙壁,滑跌在地,头一垂,死了。
「嗞嗞」微响中,鲁豹的胸前,有一个拳大的凹痕,胸衣焦黑,露出像被火烧灼,正冒起黑烟的胸肉,一阵难闻的焦臭,弥漫在房中。
柳炎阳一挥袖,看也不看像座山般倚壁死去的鲁豹,一擧步向房门口走去。
倏的他一窒步,接着倒翻仰射,像一道火箭般,穿窗而出,一闪没入夜色中。
门外立时响起一阵脚步沓杂声,人语声,显然,来的是妓院中人。可能是鲁豹的吼声惊动了他们,他们赶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看到的,只是小红桃与鲁豹的尸体。
整座妓院立刻被惊动了。



钱大



齐燕歌闻讯与小李子小黑子匆匆赶到留香院,直闯进小红桃的房子,一眼看到倚倒在房壁地上的鲁豹尸体,脸肌一阵抽搐,瞳孔收缩,目光落在鲁豹胸前像被火烧灼、焦黑凹陷的伤口,牙关紧咬,从齿缝中迸出语声:「好狠毒的柳炎阳!」
小李子与小黑子一眼见到鲁豹的尸体,惊怔了一下。接呼叫一声:「鲁豹!」冲上前扑抱鲁豹。
却被齐燕歌一手一个拦下来。「冷静点,别太冲动,鲁豹已死,这个仇咱们一定要报!」
伸手抚在鲁豹眼睑上,轻声道:「好兄弟,你放心,大哥不会让你死不瞑目,」将鲁豹的眼脸合上,双手一抄,将鲁豹尸体抱起,大步向外走!
小李子小黑子一脸悲痛愤激之色,跟在齐燕歌身后,走出妓院。
X X X
钱大是钱如山之子——独子。
钱如山的钱财,恰如他的姓加上名——钱财如山。
钱如山在扬州,可说是首屈一指的首富,但虽有如山之家财,却人丁稀少,任他广置姬妾,却依然只得钱大一根独苗。
钱如山只得钱大一根独苗,自然如珠如宝,视如命根,纵宠有加。
钱大于是乎书读不成,吃喝嫖赌却无一样不精,十足十的一个富家无赖子。
仗着有财有势(有财必定有势),钱大经常欺每旁人,更甚的是,每有姿色不俗的良家少女少妇被他看见,少不免都会被他调戏一番。
故此,无财无势的穷苦人家,莫不对钱大视如豺狼,恨之入骨。
但恨归恨,却一点也奈何他不得。
直到齐燕歌重回扬州,钱大遇到了尅星,被齐燕歌当众敎训了几回之后,才不敢像以往那样放肆无忌,但却恨透了齐燕歌。
由于齐燕歌无家无业,光棍一条,身又手高,像「三环夺命」莫不愁这样有名气的人均也败在齐燕歌手上,钱大虽然恨之刺骨,却无可奈何。
X X X
钱大平时除了吃喝外,最喜欢是嫖,其次是赌。
赌,不是小赌,而是大赌。看他在赌塲中十万八万地赌,脸不改容,十足一个败家子。
——逢赌必输。不输二三十万,也输上五七万。
幸亏他家钱财如山,才不至被他输淸,不但输不淸,而且永远输不淸。因为他老子——钱如山干的买卖,是天下间一种最赚钱的生意——盐商。
既有散不尽的家财,钱大又何在乎输呢!
今天,他又去赌了。
不过他今天去的不是扬州城最大的赌塲——金银赌塲,而是去一间小赌塲。
说这间赌塲是小赌塲,一点也不假,因为它与金张赌塲所下的注码相较,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那间小赌塲的赌法,最小可以下一个铜钱,最大也只准下十两银子;而金银赌塲,最小的注码规定不少于一千两银,最大却没有规定,客人买多少,赌塲都受起,换言之,就算客人下注一千万两银子,赌塲也一样受起,输赢绝无问题。
X X X
钱大一进入那间没有名字的小赌塲,立刻引起了所有在塲上赌得兴高彩烈的赌客注意,很自然,都停止了下注,一齐注视着钱大。
他们每一个人都认识或见过钱大这个人,自然也知道钱大的身份,对于像钱大这样的人突然来到这间小赌坊。都感到有点意外。
事实上是大出意外。
像钱大这种动辄下注万两以上的富家公子,竟然会有兴趣来到这间下注最高只限十两银子的小赌坊,不引人注意才怪。
钱大神气活现地行到赌桌前,顾盼自豪地扫了在塲赌客一眼,傲然一笑,抖抖衣袖,一伸手,将一张银票放在赌桌上。
众赌客的目光立时一亮,接一惊——银票的面额竟是一万两!
来这小赌坊赌钱的人,都是扬州城中最低下的人,不要说一万两银子,连一百两也没有见过,望着赌桌上那张一万两的银票,个个张口结舌,呼吸粗浊。
连那个庄家也呆住了。结结巴巴道:「钱……公子,咱这里……最……最多只能下……下注十两……银子,你……」
钱大挥手大笑道:「本公子肯到你这间下九流的赌坊来赌,是本公子瞧得起你们,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本公子喜欢下注多少银子,你们都要照受!」
庄家苦着脸说:「咱们受起了,也赔不起,钱公子若执意要下注一万两,请到别家吧。」
钱大一拍桌子,冷笑道:「这算是那门子开赌坊的,客人来赌钱,不但不欢迎,还赶人走,哈哈,不如收档关门罢!」
看钱大那一副盛气凌人,大呼大叫的样子,分明不是来赌钱,而是来阉事,那些赌客既是来寻刺激的,当然也不会放过这种免费的刺激,一个个站着看熟闹。
庄家的这时也看出钱大是在故意捣乱,不由怒道:「钱大,别以为你有两个臭钱,别人就怕了你,听着,若还不走,待会齐大哥来了,可有你受的!」
钱大一听「齐大哥」三个字,眼中掠过一抹惊色,但随即凶巴巴地说:「别拿你们的齐大哥来唬人,哼,本公子不会怕他,他来了更好!想不到,你这间赌塲是他开的!」
这时有一个人从赌坊的里间走出来,看见钱大,怔了怔,立刻快步上前,冷冷看了钱大一眼,怒声道:「钱大,别人怕你有财有势,咱们可不怕你,识趣的,快点走!」
从里间出来的人,正是小李子。
钱大却有恃无恐地瞪眼道:「你是谁?敢对本公子无礼!」
小李子迫前一步,迫视着钱大。「你别管我是谁,说出来你也不认识,总之,我不准你在这里捣乱,你若想赌,依足这里的规矩下注,我绝不干涉你!」
钱大被小李子这一顿话说得怔了怔,两眼一翻,哇哇大叫道:「小子,你好大的口气,本公子偏不走,看你小子奈何得了本公子何!」
小李子鄙夷地看了钱大一眼,淡淡道:「赶他出去!」
立有两名穿着土布衣裤的汉子上前,一左一右挟住钱大,架着他就往外面走!
钱大跳脚挣扎,却哪里挣得动,被两个汉子挟着硬往外走。
小李子望着跳脚嚷叫的钱大,咀角现出一抹嘲笑。
突地,小李子浑身一震,笑意凝结,双目发直,望着门口。
门口,出现了一个红脸膛,身穿大红袍,像一团烈火般的年靑人。
赌坊原本就有点闷热,这年靑人一出现,赌塲内刹那变得焕热非常,众人只感觉到,一阵阵热浪,自那年靑人身上涌发出来,直迫过来。
「柳炎阳!」小李子终于回过神来,低沉叫出。
钱大一见柳炎阳出现,立刻停止了跳脚嚷叫,神气地叫:「快放下本公子!」
两个挟持钱大的汉子虽然被柳炎阳的气势所摄,呆了一呆,停下脚步,却没有被钱大的喝叫而窒住,反而更用力挟着钱大。
钱大这一来却受苦了,被挟得痛叫起来。
「放下他!」柳炎阳目光如两道烈焰般在两个汉子身上烧灼,向前踏进一步。
两个汉子但觉身上莫明其妙地灼痛起来,窒了一窒,手一松,被钱大乘机挣脱,二步跳到柳炎阳身后,神气活现地对小李子吼叫:「该死的小子,现在还敢不敢赶本公子出去?有种的就过来!」
小李子眼望着柳炎阳,心里却意念飞闪,他很淸楚在目前情形下,可能会难逃一死,但他不怕死,他担心的是赌坊若被砸了,那很多弟兄就会失了依靠。
原来,赌坊虽是齐燕歌主理,但齐燕歌开赌塲的目的,只是想从赌客身上抽点水,以养活一班弟兄,以免他们为了生活,出来胡混诈骗,为害鄕里。
众弟兄在他的约束下,生活又有着落,所以能安份守纪,不再像以前那样子,欺搾鄕里。
小李子正是被齐燕歌分派到这家赌坊主持一切的。
在扬州城平民百姓住的地方,齐燕歌他们还开了好几间赌坊,不然,单靠一间,不足以维持众弟兄的日常生活开销。
小李子眼珠一转,朝呆站在赌桌后的庄家打了个眼色。
那庄家微一无头,慢慢往后退。
柳炎阳立刻朝他厉喝:「站住!」
那庄家哪听他的,疾转身,拔腿朝里间奔去。
——里间有道通到外面的后门。
柳炎阳见喝止不了那庄家,怒嘿一声,像一头豹子般,红光一闪,怒扑向那庄家。
两个汉子由于不认识柳炎阳,怒吼一声,齐齐扑上,拦阻柳炎阳。
柳炎阳看也不看扑前拦阻的汉子,冷哼一声,照直向两个汉子冲去,一冲而过,直扑那个已奔到里间的门口的庄家。隔着丈许距离,遥发一掌,一道暗红热流疾涌向那庄家背后。
那庄家立刻惨叫一声,脚下一窒,背后心焦黑一片,冒起缕缕黑烟,扑伏在里间门口。
众赌客何曾见过如此奇异的杀人手法,隔空一掌,竟能杀死一人,而死的人竟然像被火灼烧过一般,无不惊悚动容,惊呼出声。
小李子脸色也变了。
柳炎阳就站在他对面,距离约六尺。
两个拦阻柳炎阳的汉子,这时已倒地死去,衣服化为灰烬,全身焦黑。
小李子打从脊梁骨冒起一阵寒气,但他却不怕。
眨眼间,死了三个弟兄,小李子悲痛不已。
钱大这下可更神气了,跟在柳炎阳身后,来到小李子面前,嘿嘿笑道:「小子,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小李子突地吐了口陲沬,鄙夷地说了声:「狗!」
钱大一张脸涨得通红,如猪肝色,浑身颤抖,咬牙切齿地指着小李子:「小子,等会瞧瞧谁是狗。」
小李子咀里再吐出一声:「狗!」
钱大怒吼一声从柳炎阳背后扑出,挥拳向小李子殴击。
他已被小李子那一声」狗」,恼羞得像疯子般,失了理性,疯狗一样扑向小李子。
小李子对钱大带引柳炎阳来此,杀了他三个弟兄,早已恨之入骨,见他抢扑上来,杀机已动,只等钱大临身,立刻痛下杀手。
柳炎阳一伸手,却将疯狗般的钱大抓拉住,钱大挣了几挣,哪里挣得动,只好作罢。
小李子眼见杀不了钱大,吸一口气,怒视柳炎阳。「柳炎阳,你意欲何为?」
柳炎阳嘿嘿一笑。「烧了这赌坊!」
小李子语声异常平静地说:「只管烧,齐大哥自会找你算帐!」手一指钱大:「还有你!」
钱大吓得一缩身,然想起有柳炎阳撑腰,胆气一壮,挺胸道:「本公子随时等着他来算帐。」
柳炎阳道:「说完了没有?」
小李子大声道:「说完又如何,未说完又如何?」
柳炎阳目中焰光一跳。「杀你!」
小李子耒等话落,一头冲向柳炎阳,右手寒光一闪,疾刺柳炎阳小腹!
明知不敌而还能不顾一切冲前拚命,这需要何等的勇气,不怕死的决心!
柳炎阳如红云般往旁飘闪,一伸手,揑住小李子颈脖,五指一紧,「喀勒」一阵碎响,小李子身子一搐,双脚一蹬,颈骨尽碎,窒息而亡!
众赌客直到这时才如梦初醒,惊呼惧叫,夺门就走。
柳炎阳没有阻拦他们,直到人走淸光,才满意地一笑,对钱大说:「钱兄,这一次,只怕齐燕歌不吐血才怪!」
钱大奉承道:「柳兄,齐燕歌那小子,简直不能与你比。」
柳炎阳却正容道:「谁要小觑了齐燕歌,谁就犯了大错,若你还不想死得这样快,最好别轻估了他!」
钱大脸上一埶,讪讪笑道:「柳兄说得是,说得是!」
柳炎阳扫一眼赌塲内死去的人,转对钱大道:「若你不想遇上齐燕歌,那么最好快走。」说着转身就走。
銭大浑身一抖,哈巴狗般跟在柳炎阳身后往外走。
走出赌坊门外,柳炎阳一挥袖,抖手抛出一道红光,红光落在赌坊内,着地「蓬」的一声作响,火焰立起,张牙舞爪般向四处蔓延,刹那整间赌坊陷在火海中。
——好厉害的火药暗器。
柳炎阳见大火吞噬了赌坊,才偕同钱大迅速离开。
X X X
齐燕歌站在被烧毁的赌塲废墟前,望着排列在他脚下业已烧成木炭般的几具尸体,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脸色铁靑,双手用力互握着。
郭靑,小黑子站在齐燕歌身旁,望着地上几具焦炭般的尸体,小黑子终于忍不住,哽咽着叫了声:「小李哥!」抽泣起来。
几具变成焦炭的尸体,已不能辨认出那一具是小李子的尸体。
郭靑忽然一转身,拔脚就走。
齐燕歌一伸手,拦住郭靑去路。
郭靑闷声不吭,一撑身闪开,发足狂奔。
齐燕歌却及时一手抓住他臂腰,问:「郭兄,你要到那里去?」
郭靑目中寒光闪动,下唇咬啃出血,激声道:「去找柳炎阳拚命!」
齐燕歌目光一凝,叹口气道:「郭兄,现在千万冲动不得,那只会对柳炎阳有利,柳炎阳目的就是激怒咱们,千万不可上当!」
郭靑痛苦地说:「但,这会连累你的弟兄。」
齐燕歌吸一口气,诚挚地说:「郭兄,咱们是不是好朋友?」
郭靑不明白他何以会这样问,但仍然黙头。「是好朋友!」
齐燕歌一拍郭靑的肩头。「你是我的好朋友,那么,我的弟兄,亦就是你的好弟兄!」
郭靑心头一热,忍不住紧紧执着齐燕歌的手,激声道:「燕歌!……」激动得说不下去。
齐燕歌平静地说:「我会吩咐弟兄们立刻关闭赌坊,暂时不要露脸,柳炎阳就无从向他们下手。」
郭靑只有不住点头。
X X X
齐燕歌亲自动手,与众弟兄安葬了死去的小李子等人。



郭靑被杀



鲁豹、小李子等人,皆是齐燕歌的好弟兄,但,现在却死了,这令到齐燕歌伤痛不已。
为了死去的鲁豹,小李子等人,为了郭靑是他的好朋友,齐燕歌下了必杀柳炎阳的决心!并且,誓必追查出柳炎阳之何以杀人的秘密!
X X X
郭靑近几日来,一直很沉默,一个人关在房内,很少与齐燕歌见面说话。
齐燕歌知道他为了鲁豹等人的被杀,内心很难过,也就不去打扰他,由得他一个人关在房中。
这一天,郭靑一大早就去找齐燕歌,却在破败荒废的庭院中见到齐燕歌一个人在负手沉思。
郭靑走上前,劈头劈脑就说:「燕歌,我决定离开这里。」
齐燕歌一惊抬头,望着郭靑:「郭兄,你说什么?」
郭靑语气坚决地说:「燕歌,我很感激你及死去的鲁豹小李子等弟兄,但我不想再连累你们,我决定离开,我走了,柳炎阳就不会再来找你们的麻烦。」
齐燕歌紧紧地盯着郭靑,好一会,才摇摇头道:「郭兄,你以为你一走,柳炎阳就放过我?」
郭靑默然点头。
齐燕歌却断然道:「那你就错了!」
郭靑抬头愕然望着齐燕歌。
齐燕歌激声道:「你走了,柳炎阳一样不会放过咱们!你想想,柳炎阳为何要追杀你?就是因为他怀疑你知道了他的秘密!而你来找我,他一定也怀疑你将他的『秘密』吿诉了我,试问,他还会放过我吗?」
郭靑不由瞠目结舌,呐呐道:「燕歌,怎么我想不到这一点!」
齐燕歌笑笑,拍着郭靑肩头:「郭兄,现在不走了吧?」
郭靑苦笑道:「是我一时糊涂,来找你帮忙,累及你们,我心里实在难过。」
齐燕歌肃容道:「郭兄,现在还说这些话?那就不像是好朋友了!」
郭靑歉疚地望着齐燕歌湛然明锐的眼睛,说:「燕歌,是我说错了!」
齐燕歌笑道:「郭兄,不说这些,咱们倒要想个办法,对付柳炎阳这像伙!我忽然对柳炎阳的秘密很感兴趣。」
郭靑黙头道:「我也是!」
两人正说着,小黑子匆匆奔进来,在齐燕歌郭靑面前停下来,喘口气,道:「齐大哥……」
齐燕歌却笑截住小黑子的话头。「小黑子,先歇歇,缓过口气再慢慢说。」
小黑子喘息一会,气息平缓下来,吸口气,说:「齐大哥,柳炎阳的行踪打听到了!」
齐燕歌郭靑精神一振,齐声问:「他现在哪里?」
小黑子赶紧说道:「他就在钱大的家中!」
两人同时一怔,齐燕歌喃喃道:「他怎会在钱大家中,两人怎会扯上关系?」
郭靑也是大惑不解。「柳炎阳与钱大根本风牛马不相及这事看来有点古怪!」
齐燕歌点头表示有同感。
小黑子却道:「或许钱大凑巧找到他来对付齐大哥你也说不定。」
齐燕歌点点头道:「有可能!」
接道:「小黑子,有没有吩咐弟兄们在附近窥探监视?」
小黑子点头道:「放心吧,齐大哥,弟兄们已将钱府严密监视起来,一擧一动,也逃不过咱们的眼睛。」
齐燕歌赞许地拍着小黑子的肩头,说:「小黑子,你果然机灵,吩咐弟兄们一切小心,不可露出破绽,更不可莽动,有什么动静,立刻回报。」
小黑子笑着说:「大哥放心,弟兄们自会小心在意。」说着别过齐燕歌郭靑,返回钱府附近监视。
X X X
钱大这时正与柳炎阳在喝着酒,忽然接到一张条子,匆匆看过,递给柳炎阳,柳炎阳看毕,一手搓碎纸条,冷笑道:「他大槪不想活了!我去走一趟。」
钱大关切地问道:「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柳炎阳哂然道:「放心,我很淸楚所谓白道正义之士的行事作风,他们做事讲究光明正大,下三流那一套,他们是不屑施用的!」
钱大道:「那柳兄一切小心。」
柳炎阳点点头,站起来,匆匆走出钱府大门。
隐身在钱府附近的市井靑年,自然悄悄跟踪下去,并一面着人飞报齐燕歌。
X X X
柳炎阳来到城北瘦西湖,在一条堤岸上站下来,一双如火焰般灼亮的目光,直望着堤岸深处,一步步往前走。
堤岸柳竹成荫,雀鸟飞鸣,很是淸幽。一身是红的柳炎阳走在这柳竹绿荫的堤岸上,有如万绿丛中一点红,分外触目。
堤岸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柳炎阳终于走到堤岸中段,停下来,挺立着,大叫:「郭靑,既有胆约柳某来此一决生死,为何还不现身相见?」
语声在堤岸上空回荡不息,一棵翠竹后,立刻闪出一个靑衫人——郭靑。
郭靑一步步走到柳炎阳面前丈许距离站住,一双眼中杀机大盛,紧紧盯着柳炎阳,一字字道:「柳炎阳,你果然大胆,敢来赴约!」
柳炎阳嘿嘿笑道:「你是柳某手下败将,柳某为何不敢来?」
郭靑锐声道:「你不怕郭某使诈?」
柳炎阳大笑道:「当然不怕!柳某很淸楚你们这种自视为白道侠士的行事作风,那种欺诈手段,你们怎会施为!」
郭靑道:「今夜,不是你死一,就是我亡,咱们动手吧!」
柳炎阳大笑,拍掌道:「正合吾意,够爽快,请出手吧!」
郭靑立刻抽出缠在腰间的金丝软鞭,抖手一挥,发出「啪」的一声淸脆响声。
柳炎阳也亮出了他的「火剑」。
两人各自踏前一步,蓄势以待,刹那,幽静的堤岸上,杀气严霜!
X X X
跟踪柳炎阳的市井靑年,在郭靑从竹丛后现身,心中大惊,忙悄悄退出堤岸,拔足狂奔,飞报齐燕歌。
齐燕歌早已得到监视钱府弟兄的飞报,由于没有再接到关于柳炎阳进一步的行踪,所以只有按捺着静待进一步的消息。
他却没有留意到郭靑的失踪。
X X X
郭靑金丝软鞭如灵蛇跃动,如腾龙舒卷盘舞,将柳炎阳逼得连连后退。
柳炎阳本来可以不退,但他却不想做成两败俱伤的境地,只好闪避郭靑势如疯虎般,悍不惧死的拚命进攻。
——一夫拚死,万夫莫敌,一个人拼着必死之心去对敌,确实是令人不得不退避三舍!
郭靑本就不是柳炎阳之敌,但他豁出去了,只求伤敌,全然不顾自身之安全防守,居然令到柳炎阳在有所顾忌之下,竟然一时间奈何不了郭靑,被郭靑迫得一退再退。
柳炎阳退到一棵柳树前,刚巧郭靑一鞭向他直直抽劈而下。
柳炎阳后退不能,只好向两旁闪转,红影一闪,闪绕到背后。
「啪」的一声暴响,柳树树身竟然被郭靑的金丝软鞭击裂,鞭梢透树而出,正好抽打在刚转到树后,料想不到的柳炎阳左胸上,衣裂血现,胸衣破裂处,现出一道半尺长的血痕。
柳炎阳闷哼一声,一拳击向树身。
「喀勒」暴响,柳树应声折断,倒向冲向柳树的郭靑。
郭靑竟然不闪不避,一拳斜击在树身上,将倒向他的断树击得向旁斜倒,他的人也冲越过断树,金丝软鞭如灵蛇般卷缠向柳炎阳颈脖!
柳炎阳万料不到郭靑竟然勇悍若斯,在骤出不意的情形下,差黯又着了道儿。尙幸他反应灵捷,一个铁板桥,硬生生拗腰后仰,呼一声,金光一响,软鞭鞭梢在他脸庞上贴着鼻尖抽卷过。
足下用力一蹬,柳炎阳整个人如穿波红鲤般,倒窜出两丈开外,一头直撞向一棵柳树。
眼看就要撞上,却像头顶长了眼睛般,身形倏的一顿,在空中一个倒翻,双脚蹬在树身上,嗖的一声,人如离弦箭矢般平射向正追扑过来的郭靑!
这一蹬射之势,竟比他倒窜之势,快了何止一倍!
而他这去而复返之势,也大出郭靑意料之外。
既然大出意料之外,当然也应付失措,嗤一声,竟被柳炎阳人剑冲破鞭影,叹一响,短剑刺入郭靑左臂中!
这一剑原本刺在郭靑左胸上,郭靑在危机一发间,拚命将身形撑开,硬是被他让开了胸前要害!
郭靑骤觉一阵剧痛,也不哼一声,竟然不避不停,全力扑向人在空中的柳炎阳,金丝软鞭暴抽狂击向柳炎阳背腰!
柳炎阳短剑还深深插在郭靑手臂上,几平刺了个对穿,正想用力向下一划,像副鱼一样将郭靑的手臂割裂开,废了郭靑一条手臂,不意郭靑竟然悍不畏死,全力扑向他,不禁脸色一变,疾抽剑坠地,堪堪避过郭靑抽向他背腰的软鞭!
剑出血涌,郭靑手臂上的伤口立即涌出大股鲜血,染湿了他的衣袖,也染红了他的眼睛,郭靑大吼一声,状若疯狂般,冲扑向柳炎阳,金丝软鞭虽然攻势凌厉,已全无章法,破绽百出!
——这是不要命的打法!
柳炎阳虽然看出郭靑破绽百出,仍然没有贸然痛下杀手,他已胜算在握,又何必冒险呢,在郭靑的攻击下,他又再不断闪退。他要在最有利的机会,才一擧击杀郭靑!
郭靑在悄悄离开齐燕歌的祖屋,派一个小孩将战书送到钱府后,早已立下必死的决心——就算死,也要拖柳炎阳一同上路,所以,他一动手,就是拚命的打法,将生死置诸度外。
但,他毕竟比柳炎阳差了一截,无论他如何拚命,依然拼不过柳炎阳,只能在柳炎阳胸上划出一道血痕,自己却手臂负伤,伤势极重,整条手臂不能动,血不断涌流出,不但染红了他的衣襟,也染红了堤岸,至于半截衣袖,竟然比柳炎阳的大红袍更加红——红得恐怖!
若照这样打下去,不用柳炎阳动手,郭靑也会力歇血尽而亡!
只不知,郭靑还能支持多久。
X X X
齐燕歌终于从那名跟踪柳炎阳到城北瘦西湖堤岸的弟兄回报,知道郭靑约战柳炎阳,不禁大惊,二话不说,拔腿就跑,快逾奔马!
他一路急如流星赶往瘦西湖,一面盼望郭靑无恙,能够支持到他赶到。
城头在望,齐燕歌脚下更快,一眨眼,来到城墙下,他也不从城门下穿过——城门口人太多,一纵身,跃上城头,再一纵,已从城头跃落城外继续狂奔!
他只望能及时赶到堤岸,见到的是活着的郭靑!
X X X
郭靑由于狂攻不歇,血流不止,力歇气虚之下,脚步已开始有黯虚浮,人也有点晕眩,眼前红影乱闪,已有点看不淸楚柳炎阳的身形!
但他还是拼力进攻,软鞭仍然挥舞得嗖嗖作响。
柳炎阳仍然没有还击,只是一味闪避,不过,他的眼中已闪过」抹浓浓的杀机,嘴角也孕着一抹笑意。
——郭靑迟早会死在他剑下,所以他不急!
X X X
齐燕歌已如奔马般来到瘦西湖,只要绕过半截湖堤,就可来到郭靑与柳炎阳拚命的堤岸。
他心急如火,恨不得一步跨过湖面,及早赶到堤岸。
果然,他眞的一脚跨进湖中,令到不少游湖的人失声惊呼出声。
齐燕歌也理会不了那样多,他此刻心中只有一个意念:尽快赶去援救郭靑!
——他知道郭靑不是柳炎阳之敌,从柳炎阳找他帮忙去对付柳炎阳这一点可以知道。
他一脚踏入水中,出年那些惊呼出声的游人意料之外,竟然没有沉落湖中,竟如八仙过海般,足踏水波浮萍荷叶,飞一股向堤岸提气飞纵过去,引起失惊呼叫的游人,惊怔得张口结舌,叫不出声,有的竟以为是神仙下凡,跪下纳头便拜。
齐燕歌只要再一纵,便可足登堤岸。
X X X
郭靑终于再也支持不住,人像醉汉般,东倒西歪,金丝软鞭只是盲目乱抽乱舞,一点劲道也没,就像一个三岁小孩在拿着一根树枝在乱舞一样。
他还能够舞动鞭子,只是一种惯性的意识在支持着他,他的力已将歇尽。
柳炎阳终于出手还击了。
他认为这时是击杀郭靑的最好时机,再迟,恐怕不用他动手,郭靑也会力歇血尽而死。
他不想失去在杀人时的一刹那间的强烈刺激,所以他要在郭靑还活着时,刺杀郭靑!
他只随随便便,一剑刺出,短剑就已插入郭靑的心脏要害!
X X X
齐燕歌已一步登上堤岸,一眼就看到柳炎阳一剑刺入郭靑胸膛上。
「郭兄——」齐燕歌心神大震,脱口惊呼出声。
可惜,郭靑已不能回答他。
X X X
柳炎阳一剑刺入郭靑心房,却不急于拔出,他不想郭靑死得那样快,他要郭靑死得痛苦,所以他慢慢扭动着剑柄。
他要看着郭靑心脏被他短剑绞碎而死的痛苦表情。
剑一绞动,果然令到还有一丝气息的郭靑脸扭曲抽搐得不成形,浑身抖颤,痛苦不堪。
他接再绞动短剑,却适时传来一声「郭兄」的呼叫声,令到他大吃一惊,急循声望过去,不由神色大变,抬脚力踹在郭靑小腹上,他的人却藉一踹之力,抽剑倒窜而出,一窜足有两丈过外,脚一落地,不敢稍有停滞,身形两个翻窜,接一跃,踏着柳枝,如飞而去。
——他循声望过去,一眼就瞥到齐燕歌如怒鹰般,在距他十丈不到处,飞扑过来,他吃过齐燕歌的亏,不由惊懔万分,他受的内伤还未痊愈,所以他在与郭靑动手时,一直没有施展他的烈阳神功,否则,郭靑早就死了,如今若被齐燕歌截住,在内伤未愈的情形下,只怕很难谜得一命,所以他仓惶而逃!
齐燕歌飞一般纵扑向前,恰巧一把接住了被柳炎阳踹飞的郭靑。
顾不了追截柳炎阳,齐燕歌抱着郭靑的身体停下来,急不及待地呼叫:「郭兄,郭兄!」
郭兄却永远也不会回答他了。
胸前仍在涌冒着大股鲜血的郭靑,业已咽了气,飮恨而亡。
齐燕歌悲愤塡胸,对柳炎阳恨之入骨,猛抬头,已不见了柳炎阳的踪迹,只好抱托起郭靑尙有余温的尸体,一步步走出柳堤。
郭靑身上淌滴下的血点,也一点点洒滴落堤岸的泥土上,诡艳异红。
其实,齐燕歌的心何尝不在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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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8-24 14:25: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情仇两皆了 只身走天涯



夜探钱府



安葬了郭靑后,齐燕歌有好几日将自己关在房内,半步不出房门。
这,令到小黑子一班弟兄很是担心,恐防齐燕歌会做出一些愚蠢的事,但他们只有干着急,因为谁也不敢擅自闯入齐燕歌的房间,只好轮流伏在窗外,从破窗洞往内窥看。
齐燕歌好好地坐在房内,只是一动不动,神情有黯像老僧入定。
小黑子他们看了,放下心头一块大石,不再那样担心。
如是者一连过了五天。
五日皆相安无事,柳炎阳足迹没有出过钱府。
第六日,齐燕歌天才亮就自房间内走到庭院之中,负手仰天,独自漫步在荒径上。
曙色朦朦,夜露湿衣,齐燕歌站下来,怔怔望着逐渐在天像云海中渐渐浮现的旭光。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仍是挺立着不动,状如木偶。
「谁?」突然他一扭头,明锐的目光快速地朝后面扫视。
「齐大哥,是我,小黑子。」小黑子从一片树荫中闪出。「齐大哥,我一直站在树荫下,替你留神警戒,看来,是我白担心了。」
齐燕歌一手将小黑子拉到身前,由衷地说:「小黑子,大哥很多谢你,你眞是大哥的好弟兄。」
小黑子高兴地说:「齐大哥,你才是咱们的好大哥。」
齐燕歌目光柔柔地瞧着小黑子。「小黑子,弟兄们都好吧!」
小黑子点点头:「都好,弟兄们一直轮流监视钱府的动静。」
接着好奇地问:「齐大哥,这几日你一直关在房中,弟兄们一直为你担心,你在房中如老僧打坐般坐了几日,你可是在练功?」
齐燕歌感动地说:「小黑子,眞难为你们了,不错,我确是在练功,相信柳炎阳那个小子若是遇上我,再不会有命逃走了。」
小黑子欢声道:「齐大哥,咱们不是可以替鲁豹小李哥他们报仇了吗?」
齐燕歌握拳道:「这个仇一定报得了,也非报不可!」
X X X
一连几日,钱府都没有动静,令到齐燕歌大是怀疑。他决定夜探钱府,看看柳炎阳在钱府内,搅些什么鬼。
他决定采取主动,主动总比被动好。
三更未到,齐燕歌已轻易地翻过围墙,潜进钱府内。钱府很大,不过齐燕歌很轻易已潜行到有人语声传出的一处院落。
齐燕歌屛息静气,捷如理猫般潜行到一处有灯光透出的宪下,蹲下来,静听房内传出的人语声。
窓内,不时传出一阵阵笑闹声,夹杂着荡笑邪语声,显然,房中的人,正在飮酒作乐。
齐燕歌本想潜到别处再察看一下,却被窓内传出的语声吸引住了,停下来,仍然蹲在宪下。
「柳兄,如今你已伤势痊愈,功力又增加了一成,怎么还不去对付那小子?」齐燕歌听出是钱大的语声。
「钱兄,别心急,齐燕歌那小子不会活得多少时候,觑准机会,柳某自会杀他个措手不及,再将他击杀,以消你心头之恨,让你得到那小妞儿。」柳炎阳的语声,透过窓纸,淸晰地传出来。
柳炎阳话未说完,已传出两人的哈哈得得意笑声,夹杂着娇媚的女子劝酒声。
刚才,齐燕歌就是听到有女子声传出,以为是女眷的闺房,想离开,不意却适时听到钱大的语声传出,才没有离开。
「钱兄,待杀了齐燕歌之后,你可否帮我一个忙?」
「柳兄,只要小弟做得到的,一定帮忙,只不知柳兄要小弟帮什么忙?」
「钱兄,只要你肯帮忙,到时再吿诉你如何?」
「好,随便你,来,柳兄,美人醇酒,咱们且先作乐一番,如何?」
「柳某早已忍不住了……哈哈哈……」
房内传出一阵听了令人脸红心跳的浪语邪笑声,齐燕歌再也待不下去,哼了一声,离开窓下,很快翻出了院墙,离开了钱府。



小意



齐燕歌想起钱大昨晚对小意不怀好意的说话,决定到胡老头的杂货舖看一看。
胡老头一见齐燕歌到来,立刻亲热拉齐燕歌进入舖内,硬将齐燕歌按坐在椅子上,自己却站着对齐燕歌说话。「齐哥儿,怎的这样久也不来走走,老汉可惦念着你来着,老汉那一次若不是你仗义帮忙,小意就惨了,眞不知怎样多谢你才好,今夜,无论如何,也要留你吃顿便饭。」
齐燕歌见老人站着,他怎坐得安乐,忙站起来说:「胡大叔,过去的事别说了,隣里鄕亲的,不帮,帮谁?」
不待胡老头说话,齐燕歌接问:「小意呢?」
胡老头呵呵笑道:「小意在里面,她为哥儿你做了一件衣裳,齐哥儿,这是小意的一点心意,等会你千万别推拒。」接大声唤叫:「小意,快出来看看,是谁来了?」
里面立刻传出少女特有的娇甜淸脆语声:「爹,是谁来了,女儿立刻出来。」
「是齐哥儿来了。」胡老头欢声地回答。
「齐大哥,原来是你来了。」人随声现,里间的布帘一掀,齐燕歌不由眼前一亮。
——一个淸丽可人,双眸明亮的少女,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掀帘而出。
——她当然就是胡老头的独生女儿——小意。
小意一脸惊喜之色,望了齐燕歌一眼,没来由的脸一红,垂下头,轻声而又关切地说:「齐大哥,你瘦了。」
这短短的一句话,听得齐燕歌心头一热,心潮起伏,表面却装作若无其事地淡淡一笑。「小意,近来钱大那家伙有没有来缠着你?」
小意抬起头,感激地望着齐燕歌:「齐大哥,自从那次你将他敎训一番后,他再也没有来过,齐大哥,那一次若不是你,小妹……」
齐燕歌赶忙改变话题道:「小意,妳爹年纪已老,妳要多多照顾妳爹。」
胡老头爱怜地看着女儿,笑呵呵道:「齐哥儿,小意可孝顺哩,什么事也抢着来做,说怕我太累,要不是我一再迫着她,她还想抛头露脸出来帮我做生意呢!」
齐燕歌深深望了小意一眼,正好小意也抬眼望向他,两人目光相触,互相像触电般各自心头一震,将目光避开,小意的脸早又红了。
齐燕歌轻咳一声,正容说:「胡大叔,抛头露脸,对小意确实不大好,小意,为了免得惹麻烦,妳还是听妳爹的说话,平时少出来黙好。」
小意垂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小意,齐哥儿说得有理,妳以后可要听话。别老是跟我吵着说要出来帮忙,其实,爹还不至老到动不了,你看,爹不是挺健壮的吗?」
说完,竟然动手去搬动一盘足有五十斤的白豆。
人,毕竟是老了,不到你不认老,胀红了脸,也捧不起,弯着腰直喘气,继而呛咳起来。
齐燕歌一步上前扶住胡老头:「胡大叔,先坐下来歇一歇。」扶胡老头坐在椅上。
恰在这时,小意娇唤一声:「爹,你没事吧?」急步走上前,自另一边扶住胡老头坐下。
这一刹那,两人从没有如此接近过,中间只隔着一个胡老头,彼此气息可闻,齐燕歌还闻到自小意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幽香,没来由的心跳了跳。
小意迅速地抬眼瞥视了齐燕歌一眼,齐燕歌恰也望向她,两人目光相触,这一次却没有互相避开,而是牢牢吸引着,磁遇铁那样。
什么时候胡老头停止了呛咳两人也不知,两人用眼睛迅速地交换心意。
胡老头停止了呛咳,先是觉得两人各扶着他一边不放——他已坐在椅上,继之听不见两人动静,他先是一怔,继之立刻明白过来,不觉老怀大慰,不声不响地笑起来,他不想惊动他们。
说实在,他很喜欢齐燕歌这个年靑人,他虽然混迹市井,可没有欺侮过鄕亲隣里,也没有干那鼠窃狗偸的下流犯法活儿,相反,对乡亲们尽心尽力帮忙,有什么事,他必是仗义出头,排难解纷,并约来一班市井靑年,不再为害鄕隣,这样的一个年靑人,确实是难得,自己只得一个女儿,要找女婿,还往那里找?胡老头是打心眼里喜欢齐燕歌能做他女婿。
万分不情愿,但又忍不住,胡老头又呛咳起来,这自然惊动了正在作着心意交流的齐燕歌和小意。
「爹,现在好些了吧?」小意一惊,红着脸低下头,伸手轻轻在胡老头背上搓揉着,一脸关切之色。
齐燕歌端来一杯热茶,送到胡老头面前。「胡大叔,喝口热茶吧。」
胡老头喝了几口热茶,果然舒畅了很多,不再呛咳。
齐燕歌见逗留在这里不少时候了,遂吿辞道:「胡大叔,小意,我还有点事要办,吿辞了,有空再来看望你们。」说完就要走。
小意却恋恋不舍地望着齐燕歌。
「齐歌儿慢走。」胡老头唤停齐燕歌,转对呆望着齐燕歌的小意说:「小意,妳不是替齐歌儿缝了一套衣衫的吗?还不去拿出来给齐歌儿。」
小意脸上一红,羞应一声,莲步姗姗,走入里间。
一会,布帘掀动,小意又出来,手上捧着一套簇新的衣衫出来,双手递给齐燕歌:「齐大哥,回去试穿一下,若不合身拿回来待小妹为你改过。」
齐燕歌心头一热,双手接过衣衫,却乘机一把握着小意一只柔情的玉手,口里连声道:「一定合穿的,不用改了,一定合穿的」
小意被他握着一只玉手,本来一颗心卜卜跳,脸飞红霞,娇羞万状,听见齐燕歌像傻子一样连说了几次「,一定合穿的」,不由忍不住,「噗哧」娇笑出声。「齐大哥,你没有穿过,怎知一定合穿?」
这一笑一问,才令到齐燕歌惊觉一时失态,忙尴尬地一笑。「小意,多谢妳,我走了。」依依不舍地放开小意的手。
小意自然也不舍齐燕歌这样快就离开。两人互相望了一会,齐燕歌终于说道:「小意,进去吧,我走了。」
他想招呼一声胡大叔,但胡老头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悄悄避入里间,人影不见了。
深深望了小意一眼,齐燕歌放开大步走了。
小意却一直站在门口,直直注视着齐燕歌渐去渐远的身形终于消失在街角处,仍然站着没有动。
——她的一颗心,似被离去的齐燕歌带走了。



遇伏



钱府依然没有一点的动静,柳炎阳足迹未出过钱府一步,这令到齐燕歌很不耐烦。
钱府是扬州富户,有财有势,且是个有皇法的地方,他齐燕歌是不能单人匹马,闯进钱府杀柳炎阳。一时之间,令到齐燕歌无从下手。
虽则有弟兄在钱府监视,但以柳炎阳的身手,不难避过弟兄们的监视,对他采取行动。自从他探听到柳炎阳随时会向他突袭,他就一直加倍提防,每一个行动皆很小心。
——柳炎阳确是一个很难于对付的人物。
X X X
小七子一见齐燕歌,忙不迭招呼齐燕歌在临街的一副座头坐下来,快捷地为齐燕歌摆好杯筷。「齐大哥,好久没有来喝酒了,可要吃些什么?」
齐燕歌含笑道:「小七子,随便你拿什么来,我就吃什么,先来两壶酒。」
小七子一迭声答应,很快拿来两壶酒,殷勤替齐燕歌斟酒:「齐大哥,先吃两杯润润喉,我入去关照厨下师傅一声,弄两味可口的给你尝尝。」说完,一阵风般跑下楼。
齐燕歌喝了一杯酒,咂咂咀唇,浏览着窗外街上熙攘的人羣。
连日来闷在家中,令到一向好动的齐燕歌再也忍不住,独自一人出来喝酒。
自斟自飮,望着街上形形色色的行人,齐燕歌觉得很有趣。
忽然,他在人羣中看见钱大大摇大摆地行走在人羣中,身边跟着两个老奴,对街上行走的妇女在指点说笑,看来,钱大也可能他像一样,在家中蹩闷得紧,终于忍不住出来走走。
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钱大,连小七子端来热腾腾香喷喷的三样小菜,他也不知道。
「齐大哥,快趁热尝尝,这是特为你烹制的。」小七子的话,将齐燕歌的注意力拉回来。
齐燕歌撑回头,朝小七子一笑。「小七子,来,你也尝尝,喝一杯。」
小七子摇手道:「齐大哥你快吃吧,我还要招呼客人。」说完转身走开,为别的客人添酒送菜。
齐燕歌一笑,没有吃菜,扭头望向街外,还好,钱大仍在街上逛荡。
钱大这个人眞是贼性难改,竟然又再当街调戏妇女。
齐燕歌只觉一阵怒气上冲,差点忍不住越窓跃落街上,敎训敎训钱大。
倏的心头一动,他省起在那晚潜入钱府中所听到的说话——柳炎阳会随时对他进行袭击,那么,钱大在这情形下,仍然敢当街调戏妇女,是不是一种把戏,目的就是令到他出手敎训钱大,而柳炎阳,则隐身在附近,觑准机会,出手袭杀他?
这个可能最大。
齐燕歌想到这点,强捺着心头怒气,没有采取行动,坐在椅上,静观钱大及附近的动静。
他决定以静制动。
X X X
齐燕歌虽然混迹市井,最恨没有德行的人,对于钱大这种下流胚,他有好几次想动手杀了他,却由于他没有什么罪大恶极之行为,所以三番四次,放过了他,只是敎训他一顿就算。
眼望着钱大继续在街上调戏妇女,齐燕歌压下的怒火又再腾起,不过他强自按捺下,他知道,钱大敢如此放肆,必然另有目的。
就在他全神贯注望着钱大的劣行时,蓦然屋瓦「哗啦」一声爆响,碎瓦灰土簌簌洒坠之中,一团喑红的流光如陨星般直往齐燕歌坐着的桌子上疾落。
齐燕歌闻声一回头,瞥见灰瓦纷落中,夹着一团红光疾坠而下,当时已不容他再动念头,他本是倚宪而坐,猛喝一声,上半身发力一撞,「哗啦」碎响声中,他已撞破宪壁,随着四散洒射坠落的碎木砖石灰土,滚坠落街上!
就在他逼撞破窓壁,滚坠出楼外的同时,瓦灰纷落中,那团红光也疾坠在桌面上,发出「波」的一声爆响,立时大团火焰散射开,只不过一刹间,整座酒楼二楼已被烈火笼罩吞噬了。
楼上的食客,包括掌柜,小七子等伙计,可就惨了,竟然一个也走避不及,被烈焰困在二楼中。
楼下的食客尙幸能仓惶逃出酒楼,可也大惊失色,你争我夺地逃出酒楼。
灰沙沾了一身,齐燕歌也顾不了,脚才沾地,双足一弹,一个旱地拔葱,整个人腾拔起,不是跃上屋瓦擒人,而是腾跃入被熊熊火光吞噬了的楼上。
可是,火势实在太猛了,他才腾跃到被他撞破的窓壁破洞前,一股浓烟夹着一团火舌,如毒蛇吐信般向外卷扑出,迫得他只好飘身落回地上,饶是他落得快,衣衫头发也被吐卷出的火舌烧焦。
齐燕歌落回地上,正想二次腾跃上楼,抢救被困在楼上的小七子等人,却在这时,「哗啦啦」一阵大响中,整座楼塌下,抢救已自不及,小七子等人看来必定葬身火海。
齐燕歌望着被烧得倒塌在火海中的第一楼,眦睚欲裂,浑身簌簌颤抖。
——若不是他到第一楼喝酒,小七子等人怎会被烧死,他几次恨不得一头冲进火海中,陪小七子他们死,可是,一个意念却在他心中升起,强烈得令他控制不住自己,转身直往钱府奔去。
——他要报仇,为死去的人报仇!
这一件事,绝无疑问,肯定是柳炎阳所为,钱大那家伙也有份,他在奔去钱府的路上,才猛省起,钱大竟敢在热闹的大街上调戏妇女,目的就是要将他吸引住,好让柳炎阳上第一楼屋顶,乘他不备之时,击破瓦面,掷落那颗火药弹。
若果他不是凑巧坐在临街窓前,反应够果断敏捷,只怕也遭到小七子等人的命运——被烧成焦炭。
为了要杀他,柳炎阳与钱大竟然不顾及还有那样多无辜的人在楼上,其实,他何尝不是无辜的呢?竟然下得了这样的毒手!
齐燕歌对柳炎阳,切齿痛恨,他在心里暗自发誓,决不放过柳炎阳!
钱大也是一样,绝不放过!



小意被掳



齐燕歌急如奔马,转过一个街角,就可看到钱府的大门,就在他从转角处奔出时,却被一个瘦小的人截住了。
若不是齐燕歌手急眼快,不难将那挡截在转角处的瘦小人影撞个四仰八叉。眼看就要撞上时,齐燕歌偏身急闪,从那瘦小人影身旁闪奔过,同时一伸手,执住了那人的一条手臂,一顿,停下来。
「齐大哥,不……不好了……」原来拦挡着他去路的是小黑子,一见齐燕歌,急得结结巴巴,说不下去。
从小黑子的焦急神情,齐燕歌知道必定又发生了事情,一颗心倏的往下沉。「小黑子,什么事这样急?」表面上,他仍然很平淡。
小黑子粗喘了两口气,语声仍很急促:「小……小……意姑娘被……被人掳走了!」
齐燕歌脑门轰的一响,浑身冰寒,抓着小黑子的手不自主加了力道,惊急地问:「小黑子,小意姑娘被人掳走?是谁?」脸色苍白得怕人。
小黑子从来未曾见过齐燕歌的脸色这样可怕,本来被握着的手臂剧痛若断,痛得他吱牙咧咀,也不敢叫痛,抖一抖,急道:「我也不淸楚,我到你家找你,不见你,以为你去了胡大叔家,找到去,胡大叔不在铺面,我正想到别处找你,却听到铺内传来一阵呻吟声,循声找入去,在里间见到胡大叔摔跌在地,流了一滩血,正在艰难地喘着气,大惊之下扶着胡大叔,胡大叔胸口有个血洞,流了很多血,入气少,出气多,我惊急得哭了,不知怎办才好,小意姑娘却不见了,却听见胡大叔断断续续说出,小意姑娘被掳走了,他要你无论如何都要救回小意姑娘,跟着就断了气。」小黑子说着说着也不禁抽泣起来。
「胡大叔有没有说谁将小意姑娘掳走?」齐燕歌由于紧张,握着小黑子的手,不由一紧。
「哟——」这一次小黑子再也抵受不住,痛呼出声。
齐燕歌这才猛然惊觉自己在情急惊乱之下,失了控制,握痛了小黑子的手臂,忙松开手,歉然道:「小黑子,手臂很痛吧?」
小黑子吸了口气,忍痛说:「没什么,齐大哥,胡大叔他没有说出是谁将小意姑娘掳走,就已咽了气,大槪他来不及说出。」
齐燕歌两眼望着钱府高大气派的门楼,紧握双拳,用力搥在墙上,低沉涩声说:「一定是柳炎阳干的!」
小黑子也用仇恨的目光望着钱府的打门口,切齿道:「一定是钱大那小子出的主意!」
齐燕歌一挺腰,目中杀机大盛,一字字道:「不杀柳炎阳钱大,誓不为人!」
小黑子愤然道:「对,齐大哥,咱们找上门去,杀他个鸡毛鸭血!若他们不肯交出小意姑娘。哼!」
齐燕歌牙齿咬得「格格」直响,深深吸了口气,说:「他们不会这样笨,将人掳走,还会藏在家里!」
「那么咱们去吿官!」小黑子愤然说:「吿到官里,他们有天胆也不敢不放出小意姑娘。」
齐燕歌惨淡一笑:「小黑子,别忘了钱家有财有势,平日勾结官府,吿到官里,也奈何不了他们,钱家有的是钱,只要送一把银子给官里,事情就不了了之,可能还会招来一个诬吿之罪,那时,吃不了兜着走。」
小黑子焦急又茫然地问:「那该怎办才好?」
齐燕歌断然道:「要救小意姑娘,只有靠咱们自己,用咱们的办法!」
接问:「为何钱大的行动,没有人来通知我?我先一会见他在大街上游逛,调戏妇女,火烧第一楼后,就不见了他!」
小黑子目中有泪,哭声道:「齐大哥,不知怎的,监视着钱府的几个弟兄,不知怎的,全部莫明其妙失了踪,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去找你。」
齐燕歌沉痛地说:「是我害了他们,我低估了柳炎阳这个人,那几个弟兄,八成是遭了柳炎阳的毒手,凶多吉少。」
接一手拉着小黑子,道:「走,咱们回去胡大叔家看看,可有什么线索。」
小黑子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水,点点头,跟在齐燕歌身后,急步朝胡大叔家的路走去。



约见



两人才一转出巷口,迎面一人急步而来,齐燕歌一眼看见,立刻停下来,目射寒光,注视着那迅即走近的人。
小黑子紧贴在齐燕歌身旁站住。
那人很快来到齐燕歌身前,站下来,对齐燕歌抱拳道:「阁下是否齐燕歌?」
齐燕歌上下打量了来人一眼,不答反问:「阁下又是谁?」
来人淡淡一笑道:「我是谁没有什么紧要,不说也吧,要紧的是,阁下是否想知道一个姑娘的下落?」
齐燕歌的心猛烈跳动了一下,明锐的目光如利刀般射在来人面上,语气森冷地说:「莫非阁下知道?」
来人点点头。「我本来不知道,受一个人所托,转吿阁下,所以知道。」
齐燕歌盯着那人,凛声问道:「柳炎阳?」
来人一笑道:「他是谁我不知道,我也没有问,只知道他穿一件大红袍!」
齐燕歌目射寒光,肃声道:「果然是他!」
接问道:「柳炎阳要阁下转吿些什么话?」
来人微一思索,说:「他要我转吿阁下,若想见到那姑娘,请阁下立刻到城外天宁寺后松林相候,自会见到那姑娘。」
齐燕歌目不转睛地注视了那人好一会,才淡淡道:「阁下话已传到,请便。」
那人立刻抱拳道:「吿辞。」转身大步而去。
小黑子却抢前嚷叫道:「齐大哥,不能让那家伙走,他可能是柳炎阳的人!」
那人恍如未闻,头也不回地,一路走去。
小黑子拔腿就追。
齐燕歌一把拉住小黑子。「留着他没有用,他不是柳炎阳的人!」
小黑子素来信服齐燕歌,闻言只好作罢。
齐燕歌站着沉思了一会,对小黑子说:「小黑子,你去料理胡大叔的后事,我去救小意姑娘。」
小黑子急道:「齐大哥,我与你一起去,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齐燕歌毅然道:「小黑子,你跟着去,只会分了我的心,胡大叔的后事一定要立刻料理,你快去料理吧,我一个人去,可以见机行事,不会有危险的。」
小黑子听着觉得有理,忙点头道:「就依你说的办吧,我去料理胡大叔的身后事,齐大哥你去救小意姑娘。齐大哥,可要小心提防。」
齐燕歌点头道:「你放心,我会小心,你还是快去料理胡大叔的身后事吧。」
小黑子应了一声,快步离去。
齐燕歌站着直到看不见小黑子的身形,才转身向城外急奔而去。
X X X
松林内静悄悄的,一点声息也没有,只有风动松枝的沙沙声。
齐燕歌站在松林外,双眼打量着四周围地形,好一会,他才朝松林内提气敞声呼叫:「柳炎阳,齐某应约而来,别藏头躱尾的,快出来相见!」
呼声直传入林内,在林内回荡。
林内却依然一点声息也没有。
齐燕歌等了一会,遂再次放声道:「柳炎阳,再不出来,齐某可要走了。」
这一次有了反应,林内传出柳炎阳的强烈笑声,笑声震得松枝簌簌作响。「齐燕歌,你果然够胆量,柳某佩服!」
笑声尙在林空回荡,林内红影一闪,柳炎阳步出松林。
——不过他不是一个人走出来,而是两个。
——另一个就是齐燕歌极之关心的小意姑娘。
「小意!」齐燕歌一见小意,脱口呼叫,人亦不自主往前一步。
「齐燕歌,站住,再前一步,柳某就不客气了!」柳炎阳的短剑紧紧抵在脸色苍白惊惶、头发散乱的小意背心。
齐燕歌闻言一窒,停下来,不敢再进,一双目光却关切爱怜地注视着小意。
小意一见齐燕歌,心中一喜,便想扑向齐燕歌,却被柳炎阳一把拉住,冷冷道:「你若不想死,最好别乱动!」
小意娇躯一震,停下来,凄苦地悲唤一声:「齐大哥!」
齐燕歌眼见小意凄苦惶急的样子,不由心头一热,急声道:「小意,妳没什么吧?」
柳炎阳却抢先答道:「放心,柳某不会欺负她的,他还是一个姑娘家!」
齐燕歌怒声道:「柳炎阳,亏你还是个人物,竟然耍出这样卑鄙的手段,掳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
柳炎阳嘿嘿笑道:「柳某只求达到目的,什么手段也会使用!」
齐燕歌努力平抑胸中的怒气,冷冷道:「你想怎样?」
柳炎阳目中焰光大盛。「不想怎样,只要你答应柳某一个条件,柳某立刻放了她!」
柳炎阳说的她,当然是被他胁持住的小意姑娘。
齐燕歌知道柳某说的条件,必定很难接受,但为了一生中第一个挚爱的人——小意姑娘,他毫不犹豫地说道:「什么条件?」
柳炎阳有小意在手,可说是有恃无恐,胜券在握,凛烈一笑,目中焰光闪动,一字字说:「只要你肯当塲自绝,柳某保证立刻放了这位姑娘!」
柳炎阳的说话,像锤子般一锤锤敲在齐燕歌与小意的心上,心头震动不已,小意首先哭声道:「齐大哥,你万万不能死,不要答应他!」
柳炎阳抵在小意背心的短剑一紧,剑尖入肉,痛得小意娇躯一震,痛呼出声,说不下去。
齐燕歌听见小燕痛呼,像被扎了一刀般,心头一紧,目射煞光,凛凛道:「柳炎阳,你若敢动她一根毛发,齐某必要杀你!」
柳炎阳却有恃无恐地大声说:「齐燕歌,你发什么狠,你若敢乱动,柳某首先杀了她!」
齐燕歌再也发不了狠,吐口气,咀一动,想说什么。但却被小意抢先截住。「齐大哥,你不能答应他,他决不会放我走,他已经答应钱大,待你死后,将我交给钱大。」
齐燕歌像怒狮般吼道:「柳炎阳,是否眞的?」
柳炎阳被齐燕歌的威态吓得心头一窒,呐呐道:「没有这回事,你别听她乱说,你若再犹豫,柳某说不定眞的会将她交给钱大!」
齐燕歌目中杀机充盈。「你敢!」
柳炎阳大笑道:「有什么不敢,柳某什么事也敢干!」
齐燕歌口气一缓,问:「柳炎阳,你为何一定要杀齐某?」
柳炎阳目中焰光跳动。「因为你是郭靑的朋友,郭靑说不定知道柳某的秘密,吿诉了你,所以柳某一定要杀你!」
齐燕歌叹口气。「若齐某说不知道你的秘密,郭靑也不知,你信不信?」
柳炎阳笑道:「柳某好想相信,但为了万一的可能,只好不信,绝不相信!」
齐燕歌紧接一句:「你眞的要齐某死,才放小意姑娘?」
柳炎阳沉声道:「不错!」
齐燕歌双眉一轩,毅然道:「好!齐某答应你,不过,齐某也有一个条件!」
柳炎阳目光一盛,问:「说!什么条件?」
齐燕歌语声铿锵地说:「条件就是你先放了小意姑娘!」
小意扎挣着大叫:「齐大哥,你不能死,你不能答应他,你不可以为了我,答应他的条件,你要为鲁豹他们报仇!」
柳炎阳忽然一指点在小意的哑穴上,小意浑身一震,叫不出声,一双眼睛,却露出哀恳之色。
齐燕歌怒道:「你为何要黙了她的哑穴?」
柳炎阳道:「免得她哇哇大叫,扰了咱们的说话!」
齐燕歌无可奈何地说:「你答不答应齐某的条件?」
柳炎阳尖声道:「若柳某放了她,你食言反悔,柳某岂不是做了寃大头?」
齐燕歌掷地有声道:「齐某从来言出如山,说得到,做得到,绝不反悔!」
小意一双眼哀切恳求地望着齐燕歌,却苦于说不出话,心里急得不得了,眞想一头撞死在齐燕歌面前,免得齐燕歌为她而自戕,可惜,她动弹不得,空自急得芳心寸碎。
齐燕歌却是硬着心肠,不去看小意一眼。
柳炎阳定定地瞧了齐燕歌好一会,终于开声道:「好!柳某答应你!先放了她。」口里这样说,其实他心里另有打算,他自忖放了小意后,待齐燕歌自绝后,再将小意掳劫,送给钱大,这岂不是两全其美之法,何乐而不为,到时,齐燕歌已是死人一个,他反悔,齐燕歌也对他莫可奈何!
这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一死救燕歌



小意的哑穴终于被柳炎阳解开。柳炎阳不待她说话,已将小意一把推开。「姑娘,妳可以走了,走得越远越好!」
小意却出乎意料地不但不走,反而一转身,扑向抵在她背心上的短剑!
柳炎阳万料不到小意会不求生,反求死,神情一愕,慢了那么一慢,来不及闪避撤剑,「噗」一下响,握持着的短剑已刺入疾扑而来的小意胸腹之间,几乎直没至柄,一小截滴着血的剑尖,自小意的背后透突出来!
齐燕歌也万料不到小意以一死来阻止自己对柳炎阳的死亡承诺,由于事出突然,欲救已是无及,眼睁睁看着小意撞在柳炎阳的短剑上,不由神情大震,如遭雷殛般,当塲呆住!
柳炎阳也被小意的勇烈举动弄得目瞪口呆,怔在当地,忘了自小意身上抽出短剑。
「齐大歌,为鲁豹……我爹……及……及小妹……报仇……」小意临咽气前,对齐燕歌说出这句断续的说话。
这句断续低沉的说话,却彷若晴天霹雳,震得齐燕歌身躯猛烈一震,从呆怔中猛醒过来,语声黯然悲涩地嘶叫一声:「小意——妳不能死,妳万万不能死——!」疯虎一样冲扑向正缓缓倒向地上的小意。
柳炎阳亦被小意的断续说话震动,一抖,忙不迭从小意身上抽回短剑,跃身后退!
齐燕歌眼红脸白,冲扑向前,恰好赶上将小意一把抱扶住,将小意软绵绵的娇躯紧紧搂贴在胸前,喃喃自语道:「小意,小意,妳应应我……妳不要离开我,应应我……应应我……」
——但小意已永远不能回应他!
齐燕歌整个人像痴呆了般,就那样紧紧搂抱着小意的遗体,呆呆站着,听不出他在喃喃说些什么,目光空茫。
——其实,他的心在滴着血。
柳炎阳站在两丈开外,看着齐燕歌那陷于空茫境界的情形,脸上阴晴不定,眼珠直转。
——他在心里盘算,是否向齐燕歌发动袭击,因为这一刻的齐燕歌,就像一座完全不设防的城堡,只要发动攻击,很容易攻破。
终于,他有了决定。
像一条狡猾的老狐狸般,柳炎阳轻轻移动着,一直移动到齐燕歌的身侧后,才停下来,然后像毒蛇般悄没声地掩近齐燕歌。
齐燕歌仿佛像个失去了生命的躯壳般,呆站着不动,似乎对柳炎阳的行动,一无所觉。
是否如此,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至少,他表面确是如此。
柳炎阳终于掩近齐燕歌,在近距离内,迅快如电闪般向齐燕歌刺出一剑!
——刺出致命的一剑——刺向齐燕歌的背心大穴!
剑急刺,瞬即触及衣衫!
齐燕歌却仿佛毫无所觉!
柳炎阳心内狂喜,剑刺更急!
剑尖已入肉!
柳炎阳狂喜得想放声大笑!
就在这刹那,齐燕歌像触电般,身躯如鱼在水般溜滑一扭一闪!
这简简单单的一扭一闪,却令到柳炎阳的希望落空,不知怎的,触及齐燕歌肌肉的短剑,竟然刺了个空,只在齐燕歌的背上划出一道血口,衣裂血出,而他的短剑,却斜滑刺空!
齐燕歌旋风般转身,仍然紧紧搂着业已在他懐中娇躯逐渐冷硬的小意,扬眉怒目,神态吓人地发出一声如巨雷般的吼声:「柳炎阳,齐燕歌今日不杀你,誓不为人!」
以柳炎阳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被齐燕歌的神态吼声吓得退了一步,战栗了一下,再退一步。
——他眞想转身就跑!
齐燕歌却看也不看他一眼,深深看了搂在他怀中,像熟睡了般的小意一眼,像深恐惊醒了她般,轻轻俯下身,将小意的娇躯轻悄悄地放在地上。
这刹那,齐燕歌背后空门大开!
柳炎阳目中焰光闪动不定,脸色数变,拿不定主意是趁机偸袭还是面对面决一死战!
机会稍纵即逝,到柳炎阳拿定主意,机会已溜走,齐燕歌霍然站起,面对柳炎阳。
齐燕歌这时仿佛变了个人般,沉凝得有如一座山岳,目光却有如利刃般射插在柳炎阳脸上,语声深沉得令柳炎阳打从心里冒起一股寒气:「柳炎阳,咱们可以动手了!」说着慢慢亮出他的量天尺!
柳炎阳曾经在齐燕歌身上吃过亏,知道凭烈阳神功占不到便宜,遂不运聚烈阳神功,短剑微扬,嘿声道:「齐燕歌,别以为柳某怕了你!」
齐燕歌没有答他,尺压眉心,两眼定定注视着柳炎阳如烈火般的身形,静立不动。
柳炎阳也不敢乱动,这刹那,他心中生出一股惧意。吸口气,强自压下那股惧意,全神注视着齐燕歌。
两人就那样对峙着。
不过,从两人身上散发出的强烈杀气,弥漫在空冲,在作着无形的交击!
X X X
柳炎阳终于忍不住了。
洪烈一啸,身形如旗花火箭般斜冲而起,临近齐燕歌身前不到三尺外,倏的往上拔,身形打着旋腾拔起足有两丈高下,接一翻,头上脚下,如一团火云般当头罩下,焰红的短剑幻起一蓬如火星流曳般的红光焰点,罩洒向齐燕歌!
齐燕歌对于柳炎阳的这一连串动作,仿佛视如不见,身形纹风不动,直到火云星光洒罩临身的刹那,压在眉心的量天尺才蓦然往上举舞!
但见在齐燕歌头顶上空红光焰点与乌云交缠互击,发出一阵急骤的叮叮声,响声未歇,红光焰点猝然消散,乌云也一歛,量天尺仍压在齐燕歌眉心,而柳炎阳则如一片红云般,飘坠在丈外的地上。
齐燕歌仍然没有动。
柳炎阳却如箭般射前,手中短剑吞吐如火焰,狂攻齐燕歌。
齐燕歌就在这刹那,也动了!
动如脱兔,迎撃柳炎阳!
刹那,两人交缠在一起。
连串铿锵声猝然暴响,短剑如烈焰狂卷;量天尺如乌龙翻腾,红光乌芒,随着两人闪动如飞的身形盘缠交击,劲风激荡,杀气严霜。
X X X
终于,红光乌芒暴歛倏散,两条人影又在猝然分开。
齐燕歌仍然尺压眉心站着,柳炎阳短剑斜扬,神色狞厉,胸膛起伏,左手虚垂,肩头有血滴下。
齐燕歌的一袭黑衣,下摆破裂。
显然,柳炎阳又吃了亏。
柳炎阳目光闪动,有好一会,倏的大喝一声,身形展动!
——不是冲扑向齐燕歌,而是一个倒纵,窜入松林。
他想逃遁。
齐燕歌怎容他逃,朗啸一声,身形如离弦箭矢,追射柳炎阳。
只见一红一黑两条身形,瞬即没入林中。
柳炎阳一入林,反手一剑削斩断一株松树,人却直往林内深处跃纵。
断树一倒,恰好阻住紧追跃射而至的齐燕歌。
齐燕歌却毫不理会,一挥掌,击飞断树,身形毫不停滞,紧追不舍!
柳炎阳一边飞纵,一边短剑连挥,削斩两旁的松树,企图阻滞齐燕歌。
齐燕歌掌击尺砸,将纷纷倒在他面前的松树击飞,硬是打出一条路,身形不但丝毫不慢,且还快了不少,眼看就要追上柳炎阳!
柳炎阳这一招阻不了齐燕歌,心头大急,猛一挺身,短剑划起一道红焰焰的光弧,横削向追扑到的齐燕歌腰腹!
齐燕歌被迫得身形一顿,量天尺疾敲而下,「当」一响,敲在柳炎阳的短剑身上!
柳炎阳这回身一剑,志在逼齐燕歌停下,见目的已达,足尖一点,腾身跃上一棵松树,踏枝飞驰!
乍看,宛似一团火云在空中飞滚!
齐燕歌已下了必杀柳炎阳的决心,怎容他逃,身形一顿又冲!
这一次,他改变了追法,没有跟踪跃上树梢追扑,而是加快了速度,一边飞跃,一边掌击尺砸,追着在树梢上飞跃的柳炎阳,将松树击折砸断。
他要逼柳炎阳落回地面!
由于齐燕歌脚踏实地,奔行的速度自然比在树梢上提纵飞跃的柳炎阳快,不到一刻,已追上了柳炎阳!
不过,一个却在树上,而另一个在地上。
齐燕歌掌击尺砸不停,松树纷纷倒折,终于,赶在柳炎阳前头,一尺砸断一棵松树,刚巧,柳炎阳正从另一棵树上,飞跃向那棵倒折的松树梢。
这一来,令到柳炎阳踏了个空。
柳炎阳万想不到松树会先他一步而折断,一脚踏空,人在空中,身躯不由往下坠落。
而齐燕歌正等在下面!
柳炎阳大惊,抖手一扬,一团红光脱手挥出,挥向站在地上等着他坠落的齐燕歌身上!
同时,他强提一口眞气,坠下的身形在空中一顿,斜飘向另一棵松树!
黑影一闪,蓬然一声暴响,齐燕歌站着的地上,立时爆燃,烈焰腾腾,草树齐烧,广及一丈范围。
齐燕歌若闪避不及,仍站在那里,必定被烈焰「焚身」,变成焦炭!
但齐燕歌却闪避开了,如鬼魅般,在柳炎阳的火弹未着地前,像知道柳炎阳会斜飘向另一棵松树,一闪,先一步闪跃到那棵松树前,一尺砸在树身上,同时腾身跃起。
柳炎阳刚巧一脚踏向树梢。
「喀嘲」一响,松树齐腰折断,柳炎阳自然踏空,这时一口气已尽,身形再也提升不起,往下急坠!
却正好迎上腾跃的齐燕歌!
待到柳炎阳发觉,欲避已无及——也避不了!
乌芒闪现,柳炎阳发出一声惨厉的吼叫,坠落的身形猛然向左斜撞出去,蓬一声竟然闪避不了,撞击在一棵松树上,「喀哟」一响,撞折松树,他的人也如一堆陨石般,飞坠落地!
「啪哒」一声,柳炎阳像一堆烂泥般,摔跌在地上,动也不能动!
刚才,齐燕歌量天尺力砸在柳炎阳背上,将他拦腰打折,腰骨碎断,被击得身不由主撞向松树,将松树撞断,内腑也受了极重的震伤,摔跌在地上,眼看是活不成了!
齐燕歌飘落在柳炎阳身边,迅速俯下身,一把翻转柳炎阳的身子,但见柳炎阳红通通的脸膛已变成暗紫色,咀角吐出血丝,双眼微闭,身躯软绵绵的,出气多,入气少。眼看柳炎阳是活不成了!
齐燕歌摇幌着柳炎阳,大声道:「柳炎阳,你答我,你杀了这么多人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快说!」
柳炎阳在齐燕歌的摇撼叫声下,缓缓睁开眼睛,惨淡无力地望着齐燕歌,咀唇蠕蠕而动,语声断续微弱地说:「秘……密……柳……柳某不……会吿诉……你,柳某……死……死也要将……秘密……带到地下……你……永远不会……知……道……」突然张口吐出一口鲜血,眼一闭,头一歪,身躯搐了搐,死了。
齐燕歌轻轻放下柳炎阳,挺起身,望着腾腾燃烧的大火,喃喃自语道:「就为了那个除了你,就没人知的秘密,你杀了那样多人,杀死了鲁豹,小李子,小意姑娘,天,是不是太惨酷了!」
脚步跄踉,神情迷惘,走出松林,轻轻地抱起小意的尸体,一步步走远!
X X X
身后,松林燃烧,火光冲天,辟啪作响,松林很快就陷在一片火海中,当然,柳炎阳的尸体,也埋葬在火海中——他自己一手造成的火海中!
玩火者必自焚!
用来形容柳炎阳的下塲再恰当不过。
柳炎阳是死了,他的秘密,也随着他的死亡,埋在黄土中,永远没有人知道。
他不想他的秘密被人知,他做到了!



远走他方



大约十日之后,扬州城最有财势的钱如山,他的独生子钱大,离奇地陈尸在寝室床上,胸膛上插着一把明幌幌的尖刀,刀柄上缚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七个大字:杀钱大者,齐燕歌!
钱如山独生子被杀,当然伤心欲绝,如丧考妣,对杀死钱大的齐燕歌,当然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亲自吿到官里!
官府立刻捕人,捕快赶到齐燕歌家中抓人,却已人去屋空,齐燕歌不知所踪。
钱大那肯罢休,上下买通,于是,官府发出了海捕公文,缉拿齐燕歌归案。
这件事,立刻哄动了扬州。
X X X
齐燕歌到底在那里,相信很多人都想知道。
最少钱如山想知道,官府捕快想知道,为了悬赏的五万两银子的人想知道。
却原来钱如山必欲得齐燕歌而后甘心,私下悬赏五万两银子捉拿齐燕歌!
五万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在当时来说,简直是一个吓死人的大数目,一笔财富,所以,有很多人为了那笔奖金,四出探查齐燕歌的下落!
X X X
若说扬州城中没有人知道齐燕歌的下落,相信没有人相信,但确是事实。
因为,连小黑子也不知道齐燕歌的下落,只知道齐燕歌在钱大被杀的前一夜,曾对他说过,将会浪迹天涯,远走他方!
天地这样大,相比之下,一个人渺小得如沧海一粟,齐燕歌若眞的浪迹天涯,那就简直如大海捞针,不知其所踪了。
X X X
怀着一腔悲怆怅惘,齐燕歌确是离开了扬州,离开这令他永远失去最心爱少女的伤心地。孤零零一个人,踏上那波谲云诡,四顾茫茫的江湖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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