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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欧阳云飞《玫瑰钉》鬼面侠故事之一【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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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9-1 16:10:5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武侠世界》26年29期,1984.09.24 (感谢@helloworld666提供原文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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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七里沟风声鹤唳



长白山下,有一条狭长的山沟,长达七里,故名七里沟。
七里沟系东西走向,由于附近高山峻岭绵延不绝,素为关外咽喉要道,更是三山五岳的江湖朋友们打桩扎根的好所在。原本就万商云集,生意鼎盛,近年来,在万大财主的刻意策划下,更加一日千里,百业腾达,客栈、酒肆、赌坊、妓院等林立,为七里沟带来不少财富,也带来了无穷是非,是一个标准的龙蛇杂处的罪恶之地。
也不知为了甚么,近日来,有不少来历、企图皆不明的武林人物,又以各种不同的身份作掩护,陆续涌进七里沟,越发使这个龙蛇混杂的是非之地凭添几许紧张、神秘的气氛。
有人目击,在七里沟的东边,在一棵老松树上,挂着一张纸制的,绘以鬼脸的面具,正是大名鼎鼎的鬼面侠的信物与标志。
鬼面侠是一个道道地地的职业杀手,不仅心狠手辣,尤其武功盖世,咸认乃武林中一等一的好手。他杀人没有一定的价码,全凭他的喜恶定高低,而且是不二价,却有一定的规矩,他下手杀人之时,必然面戴鬼面具,验明正身之后,他会以眞面目示人,然后,在对方的双眉中间,以他独有的「乾坤神指」戳一个血窟窿,再将鬼面具戴在死者的脸上,便吿完成交易了。
因此,鬼面侠存在江湖虽已有数年之久,人人闻名丧胆,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眞姓名,也无人晓得他的庐山眞面貌,因为凡是见过他的人全死光了,无一例外,是以,大家又管他叫千面杀手或冷血杀手而不名。
凡是有鬼面具出现的地方,就表示鬼面侠在此坐鎮,开张营业。
凡是有鬼面侠出现的地方,就表示这里有是非,一定会阉出人命来。
然而,鬼面侠究竟是谁?落脚何处?却是一个解不开的谜。
几乎差不多是同时,在七里沟的西边,一块刀削的石壁上,有人发现钉上一朶玫瑰花。
这不是普通的玫瑰花,而系以靑钢打造而成,反面另有一段三寸长的铁钉,被人当作暗器来使用,名为「玫瑰钉」。
「玫瑰钉」的主人是铁胆罗刹,又称红玫瑰,与鬼面侠一样,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不知其为何许人也的神秘女杀手,专门跟鬼面侠打对台,抢生意。
另外,还有两个扎眼的人物也到了七里沟,一个是霹雳娇娃白梅,一个是花花公子马云飞。
霹雳娇娃白梅人如其名,脾气火爆如霹雳,貌美如花似娇娃,有人懐疑她就是女杀手铁胆罗刹,她本人却矢口否认。
同样的,有许多人认为,花花公子马云飞就是鬼面侠,马云飞却往往报以一阵哈哈大笑。
马云飞常常与鬼面侠在同一地点出现是事实,如据以认定他就是千面杀手则未必,撤开他吃、喝、嫖、赌,千金买醉,万金买笑的习性不谈,单单凭他那一身窝囊功夫就不太像,由于他的身手不怎么俐落,常被武林人物当作出气的对象,故乂赢得另一个浑号——豆腐大侠。
说他「豆腐」倒不尽然,即便是第一流的高手,他也可以逢凶化吉,履险为安,只是显得有些拖泥带水,令人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吧了。
事实上,经历大小争斗百余次,马云飞差不多都是胜利者,只是赢得不够漂亮,或许还有几分侥幸在内。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有人认为他是深藏不露,更加坚信他就是名满武林的冷面杀手。
他到底是不是鬼面侠?只有他自己淸楚。
他现在正在七里沟,倒是众所周知的事实。而且,就住在万大财主所经营的「兴隆客栈」里。
马云飞是一流的人物,住的地方自然也是一流的上房,厚厚的丝绒被褥,黑漆大衣柜,洋铁皮做的火炉子里炭火不断,上面砂茶壶里的水不知道已经滚了多少遍了,太阳眼看就要照到屁股,我们这位花花公子依旧「窝」在被窝里不肯起床。
「笃!笃!笃!」一阵规律的敲门声过后,接着小二哥的声音在门外道:「马爷,请开门,小的给你添炭、扫房间。」
豆腐大侠马云飞「嗯」了一声,张开双臂,伸一个懒腰,慢吞吞的穿好衣服,这才将房门打开。
就在小二哥添炭、扫地的当儿,马云飞认眞的梳洗了一番,已将他那件黑色织锦缎面,灰鼠皮里的大氅披在肩上,脚上的一双豹皮靴亦非凡品,斑斑透亮,光可鉴人,果然是位风流个傥的俊美佳公子。
反观小二哥,却是一个道地的小穷酸,几件单薄的破衣裳根本不足以御寒,虽然在火炉子前面已经烤了大半天,依旧在不停的打哆嗦。
马云飞失声笑道:「大毛,你也眞是的,天这么冷为甚么不穿几件厚衣服?」
小二哥大毛苦笑一下,说道:「马六爷,别拿我们穷人开玩笑了,小的所有的家档全穿在身上,那来的厚衣裳?」
马云飞拍拍他的肩胛,道:「别难过,赶明儿我一定给你买一件新皮袄。」
大毛苦瓜似的脸拉得更长,道:「马爷在说笑话,打从你住进我们兴隆客栈起,就不曾付过一文钱,积欠的房钱饭钱已经够多了,小的斗胆直言,最好是换一个房间,省着点用,不然,你这件灰鼠皮大氅总有一天会被人剥走的。」
马云飞眼一磴,抖一抖身上的灰鼠皮大氅,道:「怎么,有人看上了我这件破衣服?」
小二哥大毛探头向外望一望,低声说道:「可不是吗,否则怎么可能由着你去赊,由着你去欠?」
「是谁?那个胖掌柜?」
「不,是我们老东家。」
「哦,是万有财,他准备估多少?」
「听说是三千两。」
「放他妈的狗臭屁,老子这件大氅可不是三流的蹩脚货,足足用了一千张雪山灰鼠皮,由北京城的名师缝制,单是工钱就花了两千五,时价少说也有三万两,打个对折也有一万五,他想捡便宜,哼,门儿也没有。」
大毛跟着他走出门来,好心说道:「那就省俭点吧,欠债最后是要还钱。」
马云飞似是不愿意提这档子窝囊事,不耐烦的道:「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放心,不出三天,自会有人送一大把白花花的银子来。」
这种吹牛皮的诂大毛听多了,本想趁机再劝他几句,马云飞指着另一间房门紧闭,门楣之上钉着一牧「红鹰」的上房说道:「这位仁兄神秘兮兮的,好像三天也难得露一次脸,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小二哥扮了一个鬼脸,道:「谁知道,这位侯爷入店已三天整,小的也仅仅见过他一次面,吃的喝的都是送到房里去的,你瞧,那一间的客爷也透着古怪,已经日上三竿了,还没有半黙动静。」
马云飞顺着他手指之处望去,只见右侧上房的门板上钉着一枚「灰鹰」,同样门窗未启,当下会心一笑,道:「这一位是什么时候到的?」
「昨夜。」
「姓胡?」
「好像是叫古月。」
「傻蛋,古月者胡也。」
「马大爷认识他?」
马云飞笑而不答,耸耸双肩,迈开大步,一迳来到前面的膳堂,选了一个干净的好位子,四平八稳的坐下来说道:「大毛,到隔壁的烧腊店去买四套夹肉烧饼,再到张寡妇的豆腐店端两碗鲜豆汁,记住,打两个蛋,要咸的,别忘了沽一壶酒回来,马大爷我有喝早酒的习惯。」
旅途潦倒,穷得连房钱饭钱都付不起,还这么穷摆阔,小二哥听得怪刺耳的,道:「马爷,你好大的胃口,一个人吃得了吗?」
花花公子马云飞面不改色的道:「请你呀,看你这一身排骨,该补一补了。」
小二哥哭笑不得的道:「算了,小的天生穷命,不敢劳马爷破费,店里有现成的热粥,秒看你自己也凑乎凑乎吧,到外面去买是要付现金的。」
马云飞却大不以为然,指着柜枱后面的胖掌柜道:「找掌概的去拿呀,记在我的帐上不就结了?」
小二哥望望掌柜的,欲言又止,胖掌柜大摇大摆的过来说道:「想向柜上支银子可以,但你必须答应老汉一个条件。」
马云飞头一抬,嘻皮笑脸的道:「什么条件?可是要剥我这件灰鼠皮大氅?」
胖掌柜拉长马脸说道:「剥衣服不敢,希望马爷能自动交给柜上保管。」
马云飞猛地一拍桌子,破口大骂道:「混蛋,这不摆明了正是剥衣服要作抵押吗?」
忽见厚重的门帘被一个满脸大麻子的老头,及另一名猴脸尖腮的干巴老者合力掀起,万有财高大壮硕,一身锦绣,迈着方步走进来,身后紧跟着四条带着家伙的彪形大汉。
万有财是兴隆客栈的后台东家,胖掌柜以及小二哥像哈巴狗似的忙不迭的趋前致候请安,就连万家的总管黑大麻子、护院武师瘦皮猴等也不敢怠慢,一一以礼相见。
然而,万大财主的注意力却全部凝注在马云飞身上,漫不经心的回应了两声「哼,哈!」来到豆腐大侠的面前,正容说道:「马大侠言重了,天下无不是的客人,敝店即使再不上路也不至于剥贵客的衣服,赵掌柜若有唐突之处,万某愿在此致歉。」
赵掌柜并不完全同意东家的意见,连忙说道:「他住店至今,分文未付,积欠已数不在少,还向柜上支银子到外面去花,这——」
万有财不等他把话说完,便笑哈哈的说道:「这不要紧,出门在外,难免有个不方便的时候,看这位马爷一表人才,不像是一个会赖债的人。」
赵掌柜喋喋不休的说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东家,听说这位马大爷一到七里沟,在留春院一夜风流就花掉二千两,才落得今天这个地步,一旦灰鼠皮大氅被人剥走,咱们就剥下一双豹皮靴了。」
万大财主的目光朝马云飞脚上瞄了一眼,沉脸说道:「老赵,这是什么话,只要马大侠高兴,由着他去欠好了,一切的责任由老夫一人承担就是。」
「是!是!」
胖掌柜眼见老东家冒火了,那还敢再放半个屁,口中应是,掏出一块银子来交给小二哥,乖乖的退到一边去。
小二哥拿着银子买豆汁去了,万有财打量一下马云飞的灰鼠皮大氅,笑道:「料子好,皮子好,手工史好,花了不少银子吧?」
马云飞从容自若的道:「差不多三万两。」
万有财目不转睛的道:「假如马公子要卖打算质多少?」
马云飞直接了当的道:「不卖。」
黑大麻子上前一步,道:「我家老爷是说『假如』。」
马云飞气虎虎的道:「人不死,债不烂,这黠小帐还没有放在我马云飞眼里,说不定过个一时半刻,就会有大笔的进帐,没有『假如』。」
瘦皮猴双眼一翻,道:「万一没有进帐,又当如何?」
马云飞笑呵呵的道:「在马某的心目中也没有『万一』,吃遍三山,喝遍四海,还没有那一天挨过饿,受过冻,更没有人敢剥衣服。」
黑大麻子眼睛一亮,道:「难不成马公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鬼面侠?」
马云飞报以一阵哈哈大笑,道:「千面杀手,日进斗金,怎么会是我这个穷酸相?」
瘦皮猴道:「你认识他?」
马云飞回答道:「神交已久,迄未谋面。」
万大财主道:「如果遇见鬼面侠,请代老夫传话,欢迎他作客『七仙居』。」
马云飞道:「七仙居?那七仙?」
黑大麻子抢先说道:「是因为我们老东家有七个貌美如仙的姨太太而命名。」
马云飞舔舔嘴唇,故作滑稽的道:「原来万大财主也是个中同好,那一天有空倒要一睹七仙丰采。」
万有财笑道:「欢迎,欢迎!」
马云飞言归正传,道:「其实,想找鬼面侠也用不到旁人传话,照着他的规矩做就成了。」
黑大麻子道:「是什么规矩?」
马云飞道:「简单,只要在鬼面具的反面,书明约见的时间、地点,鬼面侠定会依约赴会的。」
以手代刀,作了一个杀人的架式,又道:「万大财主可是有一笔生意要给鬼面侠做?」
万有财连忙矢口否认道:「不不不!只是慕名而已,并无生意可谈。」
马云飞正经八百的道:「没有杀人的买卖,可能见不到他,万大财主没听说过,『无事不露相,露相必见红,赫赫鬼而侠,一指定乾坤』!」
万有财若无其事的道:「见不到就算了,老夫只不过顺口一提,那来杀人的买卖,马大侠不必往心里搁,倒是那一天吃了留春院的闭门羹,想要卖皮衣的时候,随时可来七仙居一谈,老夫愿意出高价,包君满意。」
也不管马云飞反应如何,话一出口,便兀自朝后面客房走去。
黑大麻子、瘦皮猴、四名彪形大汉,还有赵掌柜,像跟屁虫一样,紧随在后,寸步不离。
万有财先望望钉有「红鹰」的房子,再瞧瞧钉有「灰鹰」的那一间,道:「义来了一个?」
赵掌柜趋前答道:「嗯,是昨夜才到的。」
万有财的声音压得很低,神情怪异,道:「可有什么动静?」
赵掌柜道:「到目前为止还没有。」
万大财主附耳叮嘱了几句,随即匆匆离去。
赵掌柜直送至大门之外,当他返回膳堂时,马云飞已将夹肉烧饼,鲜豆汁送进五脏庙,正在「咕嘟!咕嘟!」灌黄汤。
突闻一阵沉重的脚步之声传处,走进来一位卧蚕眉、斗鸡眼、虎背熊腰,年约四十五六,反穿着一件羊皮袄的大汉来,小二一眼认出正是昨夜入店的胡大爷,忙陪笑招呼道:「胡大爷,早。」
不料,马屁拍在马腿上,姓胡的不但不领情,反而大发雷霆,指着大毛的鼻子骂道:「他妈的,你是聋子,老子姓古,不姓胡,再乱叫小心我宰了你!」
反手一巴掌,小二哥的脸上立刻暴出五条靑筋,人也歪歪斜斜的退了五六步。
马云飞忽然冷笑一声,插嘴说道:「人云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想你们『齐鲁七鹰』虽然是响马出身,干的是无本买卖,但在武林中好歹也是条铁铮铮的汉子,怎么着,莫不是七鹰变成了七鼠,老六『灰鹰』胡不归业已作『古』?」
先前,灰鹰胡不归并没有注意到马云飞的存在,此刻,越听越不是味道,恼羞成怒的道:「马豆腐,你什么东西,老子姓什么干你屁事!」
马云飞以敎训的口吻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生子不肖,愧对祖先,我是在为你家老太爷叫屈。」
这话语气太重,不禁惹恼了胡不归,劈面一巴掌打过来,马云飞吓一跳,猛往桌子下面钻,无巧不巧,马云飞旁边的一道屛风作了替死鬼,被灰鹰胡不归一掌劈得稀巴烂。
胡不归更恼更怒,口沬四溅的骂道:「他奶奶的,就算你是块铁豆腐,老子也要你变成豆腐泥,豆腐渣!」
刷!的一声,亮出一把钢刀,照准桌面砍下去,靑锋过处,桌面立吿一分为二,马云飞托天之幸,刚巧从另一面钻出来,颤声说道:「我的妈呀,你比恶煞还凶,惹不起你躱着总可以吧,再见!」
立即撒鸭子开溜,话还没有落地,人已溜出客栈去。
灰鹰胡不归并未追赶,冲着他的背影骂了一句:「软骨头。」对小二哥大毛说道:「小子,你们这个鬼店有没有什么东西吃?」
小二哥早就被他吓坏了,结结巴巴的道:「有,有,有——热粥——馒头,还有——有卤菜。」
灰鹰胡不归横眉竖眼的道:「好,给老子来两碗热粥,六个馒头,一斤卤肉,外加一壶酒。」
小二哥唯唯应命,转身就走。
胡不归忽又喝道:「回来。」
小二哥忙不迭的折回来道:「大爷还要些什么?」
胡不归说道:「不要了,老子是想向你打听一件事,这七里沟,最富的人是那一家?」
看他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又打听有钱的人家,摆明了是想干打家劫舍的勾当,大毛可不敢随便乱说话,支支吾吾的未敢正面作答。
却把胡不归惹火了,像抓小鸡似的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厉色喝问道:「老子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少打马虎眼,再不据实作答,小心你吃饭的家伙。」
大毛双脚悬空,乱踩乱蹬,战战兢兢的道:「大槪数我们东家最有钱。」
灰鹰胡不归放下小二哥,紧盯着问:「你们东家姓什么?雷?叫雷洪?」
小二哥大毛畏畏缩缩的道:「不,姓万,叫万有财。」
「这个姓万的钱是怎么弄来的?」
「我不知道。」
「他可是七里沟本地的人?」
「我不淸楚。」
「那他是从外地迁来的囉?」
「我也不知道。」
小二哥一问三不知,胡不归眼看又要发火,赵掌柜适时堆着一脸的笑容过来说道:「我们东家的确是七里沟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这位客爷可是在找人?」
胡不归突然换了一副脸色,吞吞吐吐的道:「没有什么,老夫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这时候,小二哥大毛早已溜走,端着一个木盘子,送来两碗热粥,六个馒头,一斤卤肉,及一壶酒。
「古大爷是在此地吃?还是送到屋里去?」小二哥小心翼翼的说。
胡不归并未答话,接过盘子,兀自掉头而去。
赵掌柜的眼睛好尖,直盯着他的背影不放,胡不归并没回自己房里,而是去敲「红鹰」的门,直至胡不归神秘兮兮的进到房里后,越掌柜这才挂着一脸的诡笑,重返柜枱。

 楼主| 发表于 2024-9-1 16:11: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豆腐店卧虎藏龙



外面正飘着雪,地上白皑皑的一片银色。路上行人很少,连狗也冷得躱在窝里不敢随便走动。
只有马云飞很特别,饱暖思淫欲,酒足饭饱之后,离开兴隆客栈,刻意将衣领拉至耳上,一迳向留春院走去。
妓院的生意主要在夜晚,这会儿留春院连大门还没有开。
偏偏,马云飞是个急色鬼,通!通!通!扬起拳头来就是一阵猛擂。
不久,黑漆的大门开了,老鸨母孙二娘当门而立,嗲声嗲气的说道:「哟,我说马大爷,你好大的兴致,可是要来钻我们娘姑的热被窝?」
马云飞的眼睛直往里面溜,边走边说道:「是呀,马某正是想在姑娘们的热被窝里睡个回笼觉。」
老鸨母孙二娘却伸手一拦,道:「想睡回笼觉可以,得先付银子。」
马云飞嘻皮笑脸的道:「那有还没有玩就先付银子的道理,等马某离开的时候再结账也不迟。」
孙二娘玉面一沉,摆出一副晩娘的面孔,尖酸刻薄的说道:「得了,,你的底子老娘已摸得一清二楚,兴隆客栈由你去赊,由你去欠,我这留春院可容不得你白玩白嫖。」
马云飞犹自理直气壮的道:「谁说我要白玩白嫖来着,大不了挂个帐,改天再算,等过个两三天发了财以后,再连本带利还给妳就是,妳急什么急。」
孙二娘可不吃这一套,双手叉腰,斜乜着眼,语带讥讽的道:「算了吧,你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就凭你这副德性也发得了财,简直是作白日梦,想逛密子就拿银子来,或者——」
马云飞听她这么一揶揄,先凉了半截,及见话锋一转,似又有了转机,忙接口说道:「或者怎么样?」
孙二娘上前撩起他的一片衣角,轻蔑地道:「或者将这件破灰鼠皮大氅押给老娘,就放你进去。」
马云飞听她将自己的宝衣说成破衣裳,不觉心中有气,本待掉头而去,忽见院子里冒出好几个粉头来,一个个搔首弄姿,挤眉弄眼的直逗着他,不由又搅得他骨头都酥了,吞了口口水,道:「妳打算押多少?」
老鸨母伸出一个手指头来,道:「一千两。」
马云飞眼一瞪,道:「什么?价値三万两的东西,妳才肯出一千两,这简直是坑人吗?」
「成衣不値半价,这已经够多了。」
「去叫你们东家来,相信他会给我一一个合理的价格。」
「这座留春院是老娘的私产,没有东家。」
「七里沟的商家,据说十之八九都是万大财主的,妳这留春院能够例外?」
「万大财主是有意想买下留春院,但彼此条件悬殊,只好作罢。」
「万有财既非妳的后台老板,要我这件皮裘作甚?」
「听说万大财主很中意你这件大蟹,说不定可以卖个好价钱。」
「说了半天,结果还是要给万有财,这样吧,五千两就押给妳了。」
「一千两,多一个蹦子儿也不给。」
马云飞望着蜂拥而来的窰姐儿,意马心猿,欲火中烧,早将寒冷的天气忘了,解开蝴蝶结,脱下大氅,道:「好了,别再噜七八嗦,三千两就成交了。」
讵料,孙二娘却吃了秤铊铁了心,一千两就是一千两,多一文也不干。
一阵寒风吹过,马云飞打了一个寒噤,这才意识到,这么冷的天气,没有大整准会冻死人,忙不迭的重又披起来,道:「哼,不逛客子也死不了人,老騒婆,妳还坑不到我马云飞,再见!」
系好蝴蝶结,放步而去。
身后传来窰姐儿们的一片译笑,及孙二娘的恶言恶语,马云飞头也不回的直往前行,眨眼工夫,便将留春院抛在身后,来到七里沟的大街上。
他闲着无聊,信步所之,不一时已到了东边的村头上。
展目望去,乱石堆中,那棵老松树上,果然挂着一张鬼面具。
鬼面具距地面约有三丈左右,一般人根本够不着,别看这位豆腐大侠平常窝窝囊囊的,轻身功夫却颇了得,弹身一纵,便上了树梢。而且,树不摇,叶不落,比一只麻雀还要轻。
拂去积雪,翻开鬼面具一看,后面空空如也,并无片语只字。
换言之,鬼面侠的生意还没有上门。
马云飞一泻而下,足才踩上雪地,不知何时,面前多了一位手持算命招贴,满脸络腮胡子,左眉之上有一道疤痕的走方相士。
相士目光犀利,直盯着马云飞不放,肃容满面的道:「久闻鬼面侠名满天下,今日能一睹大侠风范,幸何如之,幸何如之!」
马云飞一向随便惯了,听到别人咬文嚼字就想作呕,冷然一笑,道:「喂,算命的,你弄错了,我可不是大名鼎鼎的鬼面侠。」
相士一楞,说道:「你不是鬼面侠,居然敢去动他的鬼面具,可是要找他谈生意?」
马云飞无精打采的说道:「马某连逛窰子的钱都没有,那来的闲钱雇他去杀人呢?」
相士不解道:「那你干吗去翻动鬼面具?」
马云飞双肩一耸,道:「闲来无事,看看鬼面侠那小子有无生意上门。」
「有吗?」
「还没有。」
「没有就好,七里沟至少还有一天的平静,不会阑出人命来。」
「七里沟死不死人,干你屁事,你又不是开棺材店的,哼!」
马云飞话一出口,掉头就走。
却被走方相士拦住了,说道:「朋友,看你天壳方圆,地壳饱满,颇有几分富贵之相,只可惜眼前霉运当头,囊空如洗,怎么样?要不要老汉替你算一算流年八字?」
马云飞冷笑道:「君子问凶,小人卜吉,我马云飞既不是君子,也不是小人,不想问吉,更不想卜凶,你还是省点力气吧。」
他蹩着一肚子闷气,那有心情和他闲扯淡,话一出口,便折返七里沟,存心不想再答理他。
没想到,马云飞速度飞快,走方相士也不含糊,居然和他走了个齐肩并步,偏着头说道:「马朋友,我看你有偏财运,不久将会发一笔小财,只要肯花二两银子,老汉可以替你算出时间与数目来。」
马云飞不假辞色的道:「既知马某囊空如洗,那来算命的银子?」
「没有现金可以挂帐,或者交换也可以。」
「怎么交换?」
「向朋友你问个人。」
「问谁?」
「张寡妇。」
「我知道,就住在前面那条巷子里,『西施豆腐店』就是张寡妇开的。」
「马朋友,请停步,让老汉好好给你算一命。」
「不必了,看你印堂发暗,一脸凶兆,还是替你自己算算魂归何处,埋骨何方吧。」
「在商言商必须言而有信,我说过,与马朋友交换一卦——」
马云飞根本充耳无闻,走方相士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已一阵风似的消失在另一条横巷里。
走方相士亦未追赶,兀自诡笑一下,放开大步,直接走进西施豆腐店。
张寡妇正在灶上忙乎着,起先并未留意这位客人,待那走方相士在她面前咳了一声,抬起头来,四目相接,互换一道眼神后,一语未发,走方相士便落座在最后面的一个角落里。
倒是张寡妇的女儿巧儿姑娘十分周到,轻移着莲花碎步,上前说道:「请问这位大爷要吃点什么?」
走方相士漫不经心的道:「来碗豆汁,一套烧饼油条。」
「甜的?还是咸的?」
「随便。」
「要不要加蛋?」
「随便。」
巧儿无可奈何的笑笑,转身自去,张寡妇那边早已端着一碗咸豆汁,一套烧饼走过来。
「娘,让我来。」
「不,我自己来吧,妳到前面去招呼一下。」
巧儿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却不敢深入探究,跟母亲擦肩而过,来到店头。
张寡妇一迳将吃食送到走方相士面前,背对着店口,小声说道:「死鬼,你怎么到现在才来。」
走方相士探头向外张望一下,声音压得更低,道:「路上有事耽搁了。」
「还好是今天到,再迟个一、二天事情就麻烦了。」
「事情都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
「是他?」
「是他!」
「我二哥他们到齐了没有?」
「老四跟老六已经到了。」
「可曾照过面?」
「猴子曾来喝过一次豆汁,叫你先住在此地,别去找他,有事他会主动跟你连络的。」
「老四、老六住那儿?」
「兴隆客栈。」
就在二人窃窃私语间,花花公子马云飞闲来无事,东转转,西逛逛,也信步走进西施豆腐店。
巧儿对他早有那么点意思,马云飞一入门就黏上了,就近选了个好位子请他入座,还端来一碗热豆汁,矫滴滴的道:「要不要我到附近去买两套夹肉烧饼来?」
马云飞笑笑,说道:「不用,我刚吃过。」
巧儿含情脉脉的望着他,说道:「那就趁热将这碗豆汁喝掉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马云飞道:「谢了,我不饿,闲着无聊,我是来找妳聊天的。」
巧儿一听马云飞是来找她聊天的,简直乐昏了,挨着他的身边坐下来,像依人小鸟似的说道:「我也闷得慌,正想找个人来磕磕牙,谈什么呢?」
「谈谈妳吧!」
「我?我有什么好谈的?」
「比方说,妳本来是位山东姑娘,怎么会跑来关外?」
「马大哥,你怎么晓得我是山东人的呢?」
「妳一口山东腔,一听就知道。」
「哦,是这样的,其实,我们来七里沟才几个月。」
「是来讨生活,还是另有因由?」
「我娘的意思好像原来是来投亲的,不幸,投亲不遇,盘缠也差不多用光了,只好顶下这家豆腐店维生。」
「听妳说过,令尊已去世多年?」
「是的,差不多快八年了。」
马云飞手指着走方相士,声调更为低沉:「这一位是你们的什么人?」
巧儿愕然一楞,道:「我根本不认识他。」
「怎么会,妳瞧,他跟你妈谈的得很起劲,那会不相识?此人经过化粧,想想看,像不像『齐鲁七鹰』中的老久苍鹰小诸葛杜康?」
巧儿瞇起眼来,仔细的瞄一瞄,道:「嗯,是杜康杜叔叔,是我爹以前的好朋友,过去常到我们家去走动,我去跟杜大叔打个招呼去。」
话甫落地,巧儿才站起身来,莲步还没有来得及迈,小诸葛杜康喝了两口豆汁,已悄没声息的走到后面屋里去。
张寡妇端着碗转回来,正巧与巧儿相遇,巧儿道:「娘,杜大叔什么时候改行做相士了?」
将碗重重的扔进水桶里,张寡妇脸色一沉,道:「妳在胡说什么,妳杜大叔的人还在鲁东呢?」
巧儿不服气,道:「刚才那个走方相士不就是杜大叔吗?」
张寡妇道:「谁说的?」
巧儿道:「是马公子说的。」
张寡妇恶狠狠的瞪了马云飞一眼,道:「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他大槪是穷得发烧,满口的胡言乱语。」
巧儿道:「可是,女儿也觉得他像极了杜大叔。」
张寡妇以肯定的语气道:「不是,绝对不是。」
「那他是谁?」
「妳爹以前的一个朋友。」
「到咱们屋里去干嘛?」
「人不舒服,憩一会儿。」
「要不要请个郞中来?」
「好了,小孩子家不懂事,少饶舌,还不快招呼客人去。」
巧儿嘟呶着嘴,满心不服,却拗不过母亲,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上前去招呼刚入来的两位客人去了。
张寡妇的脸色更加难看,转对马云飞道:「姓马的,没事做就回兴隆客栈睡大觉,少勾引我家巧儿。」
人家已经下了逐客令,再死皮赖脸的待下去也没有意思,马云飞站起身来,拍打拍打屁股,道:「张寡妇,我也奉劝妳一句话,齐鲁七鹰都是沾满血腥的危险人物。此来七里沟,必有所图,小心惹祸上身。」
言毕,两只手往袖子里一插,大摇大摆的走了。
张寡妇却将他的好心当作驴肝肺,还咋了一口:「哼,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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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1 16:12: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杀手生涯原是梦



当天夜里。满地的雪花,就像一面镜子,天上虽然很黑,地上却白白亮亮的。
天,很冷,还刮着西北风,足可穿透三件厚棉袄。
霍然,有一条人影,鬼鬼祟祟的,沿着山边窜到了村东边的老松树下。
此人好棒的轻功,弹身一縦,就上了老松树,伸手摘下了鬼面具。
鬼面具的反面依旧空空的,显然鬼面侠尙无生意上门,这人掏出一支炭笔来,写了两行字,又将鬼面具放回原处。
他,黑巾蒙面,仅仅露出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来,朝七里沟的大街上望一望,见无半个人影,这才一泻而下。一溜烟似的没入右侧山石间。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附近并非眞的没有人,就在那蒙面人去后不久,一堵矮墙的后面,突如幽灵一般又冒出一条黑影来。
这人的穿着十分讲究,蓝色大氅,宽边帽,腰上还系着一条红色丝带,身手尤其轻灵快捷。没见他怎样作势,人已上了老松树,取下鬼面具,看了看,戴在自己脸上,当即纵身而下,发足向山上奔去。速度极快,登山如履平地,而且地上了无痕迹,正是「踏雪无痕」的绝顶轻功。
何消片刻工夫,人已到了山顶,眼前乱石嵯峨,地形甚是复杂,展目四顾,却已失去那蒙面人的踪影。
戴面具的人并未踏着足迹追下去,傲然卓立当塲,扬声说道:「喂,朋友,我知道你就在这附近,可以出来了。」
余音绕耳未尽,左前方的一块巨石之后,大模大样的走出一个黑衣黑帽,还蒙着一块黑色蒙面巾的神秘人物来。
戴面具的人似是颇为不悦,冷冰冰的道:「是你约本侠来的?」
黑衣人阴冷的声音笑道:「如果你是鬼面侠的话就对了。」
戴面具的人昂首而立,像一座山,语气尤加倨傲冷硬:「本侠正是鬼面侠,如假包换。」
黑衣人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即还以颜色:「你来早了。」
鬼面侠答得妙:「杀人买卖,早了早好。」
「也好,首先老夫想知道,阁下究竟是谁?」
「鬼面侠,一个职业杀手。」
「老夫是想知道你的眞名实姓。」
「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起码应该让老夫瞧瞧,你的庐山眞面目。」
「你最好不要见到本侠的眞面目。」
「为什么?」
「因为,凡是见到本侠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鬼面侠,你不要忽略,老夫将是你的雇主。」
「任何人都一样,『无事不露相!露相必见红,赫赫鬼面侠,一指定乾坤』!这是本侠一贯的作风。」
鬼面侠的双脚始终不曾移动,这时,手指着黑衣人,又道:「如果你眞想雇用本侠,你必须先了解本侠的规矩。」
黑衣人道:「什么规矩?」
「第一,不杀忠臣孝子,不杀贞节烈妇。」
「第二呢?」
「不二价。」
「第三又是什么?」
「本侠必须要弄清楚雇我者的身份来歴。」
「那当然,到时候老夫自当向你表明一切。」
「抱歉,本侠现在就要你表明,阁下何人?」
「对不起,时机未到。」
「本侠不明白你的意思。」
「等一下你就会明白的。」
黑衣人好快的动作,的字出口,招已出手,三招快攻,连成一气,汹涌的掌浪有如拍岸惊涛,一眨眼鬼面侠的整个身子便被掌风罩住了。
鬼面侠没料到他有此一着,猝然受袭之下依旧鎮静如恒,弹身疾退三步,道:「阁下意欲何为?」
黑衣人一言不发,一味猛攻,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已连攻十二掌,掌掌不离鬼面侠致命要害之处。
速度快,威力足,饶他鬼面侠身怀绝技,在先机全失的情形之下,也不免手忙脚乱,只有招架的份儿,找不到还手的机会。
黑衣人得理不饶人,十二掌快攻甫毕,接着又呈品字形打出三支飞刀,上取双目,下取咽喉,刀法精绝,手段辛辣,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说时迟,那时快,乍听得笃!笃!笃!三声响,飞刀已击中鬼面具,正中双目及咽喉三处,手法奇快奇准,的确不同凡响。
一丝喜悦方自黑衣人的心头升起,定目细看时,这才赫然发现,飞刀撃中的是鬼面具,没错,可是,在鬼面具后面的却并非鬼面侠,而是半截枯萎的老树桩。
这一惊非同小可,鬼面侠是何时脱身而出刀,用的是什么身法,黑衣人根本一无所知,这也足以证明,鬼面侠早先只是不屑出手,绝非无力反击。
黑衣人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正想转过身来看一看鬼面侠是何许人物,猛听鬼面侠暴喝一声,「接招!」连转一个念头的机会都没有,一股强劲无匹的力道已如山一般撞上来,整个身子,有如断了线的风筝,被抛射出三四丈远,叭达!一声跌下在地。
鬼面侠动作飞快,戴好面具,跨步而上,黑衣人方始自地上爬起来,鬼面侠的手掌已压在他的「天灵」穴上,语冷如冰的道:「说,你为何要向本侠动手?」
「天灵」穴乃致命要害,黑衣人吓得头皮发炸,两条腿抖得比煮熟了的粉条还厉害,好半晌才喘着气说道:「老夫只是想掂一掂你的份量。」
鬼面侠紧钉着问道:「干嘛要掂本侠的份量?」
「看你是否确如传言般神通广大,能否完成老夫交付的任务。」
「现在,你认为够吗?」
「够!够!够!」
鬼面侠腕上加力,黑衣人心里发毛,两只膝盖都快要挨到地了,连说了三声够,多一个字也不敢说。
用力一旋,像旋转瓶塞一样,将黑衣人的身子转过来,鬼面侠松开手说道:「朋友,咱们言归正传,你到底是那条线上的?」
黑衣人一言不发,取下蒙面巾,露出一张大麻脸来,原来是七仙居的总管黑大麻子。
鬼面侠「哦」了一声,道:「是你,黑大麻子。」
黑大麻子闻言一怔,说道:「你认识我?」
「闻名已久;也见过几次面。」
「你——你究竟是谁?」
「鬼面侠。」
「不能报个名和姓吗?」
「你不够资格问。」
「起码老夫应该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到达七里沟的?」
「已有数日之久。」
「落脚何处?」
「这不干你的事,少问。」
黑大麻子见鬼面侠眸中射出两道凶芒,心头一凛,未敢再追问下去。
鬼面侠铁塔似的站在他面前,以命令的口吻说道:「你约本侠来此,是否想要杀人?」
黑大麻子朝四下里望望,道:「找你鬼面侠,除了杀人以外还会干什么?」
「杀谁?」
「老夫是想先知道杀一个人须要多少钱?」
「不一定,这要看被杀者的身份贵贱,与武功高低,乃至其杀人动机而定,杀一名当朝一品大员,少说也要白银十万两,为父为夫报仇的孤儿寡妇,即使仅付我一文钱,本侠照样欣然应命。」
「老夫要杀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人物。」
「一般的行情是一条命五千两。」
「能否打点折扣?」
「本侠说过,不二价。」
「见面三分情,四千如何?」
「你最好不要讨价还价,不然小心吃排头。」
鬼面侠语冷如冰,作势欲发,黑大麻子看得吓一跳,连退三步,未敢再放半个屁。
「说吧,要杀谁?」
「老夫现在还不能说。」
「为什么?」
「当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指明对象?」
「临事之前自当言明。」
「哼,本侠没工夫为你闲耗着。」
「老夫可以先预付一半定金。」
说着,探怀掏出五张五百两的银票,亲手交给鬼面侠。
鬼面侠手执银票,轻巧的弹了几下,道:「本侠勉为其难的答应你,不过,另有附加条件。」
黑大麻子愕然一楞,道:「你还有附加条件?」
鬼面侠沉声说道:「当然,本侠行事一向干停俐落,办完事拍拍屁脱就走,现在却必须继绩留在七里沟,从此刻起,本侠的一切开支你要负全责。」
「一天大槪要多少钱。」
「三百两。」
「什么?三百两,吃全牛也要不了这么多。」
「杀手生涯原是梦,本侠不但要吃喝,还要嫖赌。」
「鬼面侠,老夫只负责你的吃住,不管嫖赌。」
「这可由不得你,要嘛照单全收,不然就拉倒。」
鬼面侠好古怪的脾气,话声甫落,将五张银票往地上一扔,掉头就走。
他架子端得足,黑大麻子马上慌了,急忙拾起银票,双手送上去,弯腰哈背的道:「成,成!耽误一天,老夫多付三百两银子就是,但不知如何与大侠连系?」
鬼面侠将银票往怀里一塞,道:「简单,你只要请马豆腐大吃大喝一顿,当他酩酊大醉时,告诉他约见的时地,本侠自会准时赴约。」
「哦,你与马云飞原是旧识。」
「我们并不认识。」
「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尤其在酩酊大醉之后,如何传递消息?」
「本侠自有神机妙算。」
「可否请贵侠说的明白一些一?」
「你的话已经太多了,再见。」
说走就走,身形一长,立如泻电奔马一般飞奔而去,也不过一刹那的工夫,便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地里。
X X X
夜已经很深了。
天上又飘下雪花。
苍鹰小诸葛杜康在抱着张寡妇呼呼大睡,灰鹰胡不归则窝在红鹰的房里闭门密谈,马云飞的房里静悄悄地,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有人发现,七仙居的灯火仍然亮着。
有人发现,七里沟西边的玫瑰花早在天黑前便不见了,在原来的地方留下一方纸片,但不久亦告不翼而飞。
天寒地冻的,又値深更半夜,街上行人绝迹,却见一个驼背老人,拎着一个破篮子,仍自来回叫卖着。
「花生、莲花豆、还有热腾腾的茶叶蛋……」
「瓜子……炒栗子……香喷喷的豆腐干」
天这么冷,又这么晩,当然不会有人买他的东西。
然而,驼背老人似乎毫不在意,跑完了西街,又来到东街。
惟一与他作伴的是一名打更的更伕,正不停的敲出三更天的梆声。
梆声中,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大街上出现一条丽影。
这个女子的衣着十分华贵艳丽,枣红色的劲装,外罩厚厚的貂裘,围脖是一整只黑狐狸,高耸的双峯中间别着一朶红玫瑰,口鼻之上,蒙着一方黑纱,仅仅露出一双明亮深邃、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此刻,红衣女子正从更伕的身旁经过,冷硬的声音说道:『七里沟磨坊』在那儿?」
老更伕指着左前方,道:「就在前面的山边上。」
言毕,复将详细的走法,说了个一清二楚,显然是一位古道热肠的好心人。
讵料,红衣女子却毫不领情,连半个谢字都没有说,香风一掠,便匆匆而去。
老更伕久经世故,早已看惯了冷面孔,亦未往心上放,兀自拉长声音吆喝道:「天寒地冻,小心火烛。」反复数次,低沉而又富韵味。
红衣女子头也不回,直往前奔,疾行里许地之后,与卖零食的驼背老人不期而遇。
驼背老人的一双精光闪闪的老眼,瞄了红衣女子一眼后便迅即移开,掀开竹篮子,猛拉生意:「姑娘,来个茶叶蛋,一包莲花豆?」
红衣女子连正眼都没瞧他一下,擦身而过,箭也似的射入侧旁一条巷弄里。
驼背老人叫卖着,也跟着走进去。
山边上,有一幢独门独户的老旧破房子,映着雪光,红衣女子可以清楚的看到了门楣之上有五个不太完整的字:「七里沟磨坊」。
红衣女子停下来,略一审视,上前叩门三响。
里面很快就有了反应,只有一个字:「谁?」
红衣女子直接了当的道:「铁胆罗刹,你也可以叫我红玫瑰。」
「请!请!」
这人好生无礼,口中说请,门却未曾打开。
红玫瑰停候少顷,不由怒从心头起,小蛮脚猛一踹,飞身闯入。
「看剑!」
「看刀!」
来不及看清楚磨坊里的实际情况,门背后闪出两条彪形大汉,左刀右剑,一齐招呼上来。
好厉害的铁胆罗刹,撑身掠顶而过,人在半空中,猛一个大廻旋,反而跑到二人的身后去。
「滚!」
双掌齐出,力猛如山,在这个节骨眼上,两个人想转身也转不过来,只觉得全身血气翻涌,被震离地面,震出房门,狗吃屎般摔在雪地里了。
「花生、莲花豆、还有热腾腾的茶叶蛋。」
「瓜子……炒栗子……香喷喷的豆腐干。」
不识相的驼背老人,这时候正好来到门口,口中唸喝着,一双骨碌碌的老眼直往里面瞧。
红玫瑰这时候已弄清楚周围的情况,面前是一间宽大的空房子,正中有一个大石磨,磨盘上点着一支蜡烛,此外别无长物。
蜡光有限,铁胆罗刹只能看到丈许方圆的景象,四下黑忽忽的,似有人影晃动,潜伏着无限杀机。
红玫瑰艺高人胆大,甩一甩狐狸围脖,傲然地说道:「朋友,你们如果自认为是一条汉子,就站到明处来,别再藏头露尾。」
墙角上窜出一条人影,通!的一声,先关上大门,然后才站到明处来,铁胆罗刹见是一个猴脸尖腮的干巴老头,从齿缝里冷哼一声,道:「瘦皮猴,你不是七仙居的那位护院武师吗?」
瘦皮猴干笑两声,道:「不错,姑娘好眼力。」
铁胆罗刹朝他身后一望,道:「邀本姑娘来此的是你?」
瘦皮猴答非所问的道:「老夫想先查清楚,姑娘何人?」
「铁胆罗利,一个职业女杀手。」
「嗯!空口无凭,老夫要妳拿出证据来。」
铁胆罗刹手一扬,笃!前面木栓上已多了一枚玫瑰钉,手法爽俐,动作飞快,名家高招,果然不同凡俗。
红玫瑰吐字如刀的道:「玫瑰钉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足以证明一切。」
瘦皮猴阴恻恻的冷笑道:「没有错就好。」语音一顿,忽又改口大叫一声道:「上!」
随着他这一声上,从四个不同的方向,杀出来四个人,两人执刀,二人使剑,大家一言不发,仿若饿狼恶犬,朝铁胆罗刹的身上猛砍猛刺。
彼此近在咫尺,招发即到,丝丝的刀风已袭上身来,红玫瑰依然卓立原地,纹风未动,瘦皮猴误以为是猝然受袭之下未及应变,暗想:「见面不如闻名,铁胆罗刹也不过尔尔。」
四名大汉同样为此眉飞色舞,手上一紧,又加了三分劲道,疾取红玫瑰的上盘要害。
刀光剑影中,但见红影一闪,紧接着叮叮当当一阵响,红玫瑰已临危脱困,四个人不但未能伤到人家的一根汗毛,反而窝里反撞在一起了。
有的鼻靑脸肿,有的血流如注,一人伤肩,一人断臂,由于用力过猛,四个人一触即分,全部仰面栽下去,呼疼喊痛不已。
铁胆罗刹则如没事人似的,站立磨盘之上,娇声冷笑道:「本姑娘杀人一向是有代价的,你们再无理取闹,小心姑奶奶破例。」
「杀!」
「杀!」
她这儿话声甫落,阴暗中一下子又冒出来八个人,刀、枪、剑、戟齐擧,攻向大石磨。
磨上有烛,目标显明,八个人又是谋而后动,有如八只怒狮,眼看红玫瑰处境危殆,不断腿也会伤脚。
万不料,就在这个千钧一发之际,烛光突然熄了,磨上爆出无数火花,八件兵器全部砍在石磨上,却不曾砍到铁胆罗刹的腿,伤到她的脚。
因为,就在这个电光石火的一瞬间,红玫瑰已如幽灵似的作了「梁上君子」。
蜡烛则被她一脚踢飞,奇巧无比的落在窗台上,这时又熄而复明。
屡撃不中,七仙居的高手甚觉面上无光,彼此互换一道眼神,方欲腾身追杀,却猛然发觉,刀剣已经抽不回来,铁胆罗刹去而复返,早将大伙儿的兵刃踩住了。
「找死!」娇叱声中,双掌齐扬,四人被点中麻穴,僵在原地不动了,另四人更糟,一人挨了一枚玫瑰钉,倒卧血泊之中。
所幸,铁胆罗刹的规矩,向不无偿杀人,玫瑰钉是钉在肩膀上,并非咽喉要害,不然,早就魂归西天,那还有命在。
铁胆罗利环视全塲一眼,对瘦皮猴说道:「老小子,你邀本姑娘来此,毕竟为了何事,再这样妄动干戈,小心你项上的人头。」
瘦皮猴上前三步,皮笑肉不笑的道:「姑娘好功夫,廖某今天算是开了眼界,其实,邀姑娘的另有其人,老夫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红玫瑰双眉一挑,忙问道:「是什么人?」
「我们家老爷。」
「是万有财那个老家伙?」
「请姑娘说话客气点。」
「为富不仁,本姑娘对有钱的人一向没有好感。」
「和气生财,只有有钱的人才出得起好价钱。」
「和气?瞧瞧这个阵势,你们摆明了是跟姑奶奶过不去,那还有和气可言?」
「姑娘请别误会,主要是因为这是一笔大买卖,对象十分扎手,为了愼重起见,不得不先测试一下姑娘的艺业胆识。」
抱起双拳,深施一礼,瘦皮猴干笑两声,继又说道:「我廖达愿为此向姑娘致歉。」
铁胆罗利以最快的速度,替四人解了穴道,跳下磨盘,往廖武师面前一站,神气十足的道:「还合格吗?」
瘦皮猴廖达连声说道:「合格,合格,姑娘天人神技,游刃有余。」
「那就别再囉七八嗦,快将万有财请出来吧。」
「敝上现正在七仙居,请姑娘过府一谈。」
「走!」
「走!」
二人一马当先,步出「七里沟磨坊」,前时摔出去的那两名大汉早已爬起来,正围着驼背老人的破竹篮,猛吃茶叶蛋,三个人都说有笑,谈得颇为投机。
瘦皮猴却大为光火,勃然大怒道:「他妈的,你们除了吃喝之外还会干什么,简直是一羣酒囊皈袋。」
越说越气,上去就是两巴掌,飞起一脚,复将驼背老头的竹篮子踢翻在地,一时花生、瓜子、莲花豆等洒了一地,害得老头子手忙脚乱,满地拾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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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1 16:13: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七仙居杀人买卖



万有财在七里沟是首富,他住的七仙居自然也是七里沟最豪华的房子。
正面是一栋宫殿式的建筑,后面井然的盖了七座大楼,据说这七座大楼之内各住着万大财主一位如花似玉的夫人。
瘦皮猴廖达领着红玫瑰,直接走进正殿的一间密室。密室内陈设雅致,桧木地板擦得精光亮,镂空的太师椅配以宝蓝色丝绒垫,壁炉内烈火熊熊,万大财主穿着一件藏靑色睡袍正坐在一张摇椅上烤火。
瘦皮猴趋前躬身说道:「主人,铁胆罗刹到。」
万有财转过摇椅,望着红玫瑰,摆摆手,廖达会意,转身退出去,黑大麻子本来正要走进来,见此情状,也跟着一起退出去,顺手将房门带上。
这时候,万有财才开口说道:「姑娘就是名震武林的铁胆罗刹?」
铁胆罗利「嗯」了一声,没有答腔。
万有财伸手作势道:「请坐。」
铁胆罗刹道:「不必,谈完生意本姑娘马上走。」
万有财道:「急什么,为了彼此方便,老夫倒希望姑娘能作客七仙居。」
铁胆罗刹毫不领情,冷森森的道:「本姑娘自有居处,不劳旁人操心。」
万有财苦笑道:「老夫纯出一片善意,姑娘可千万不要误会。」
「谢谢,杀人生涯最孤寂,独来独往两不欠,请谈正题。」
「姑娘眞是快人快语,好吧,请姑娘先开价。」
「一条命五千两,恕不赊欠。」
「六条命该有一点饶头吧?」
「杀人买卖,不折不扣,六五三万两,少一文也不行。」
「姑娘,请别忘,妳做的可不是独门生意,鬼面侠亦在此开张营业。」
「行有行规,那小子也绝不会算你两万九,况且千面杀手业已被人雇用,不可能再另起炉灶。」
「六条命可是一笔大买卖,盼能够三思。」
「九条命也一样,你可以拒绝,不必讨价还价,如果嫌贵就算了,什么时候改变主意,本姑娘愿意随时效命。」
红玫瑰行事干净俐落,颇有男儿之作风,她话一说完,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万有财连忙站起身来,招招手道:「且慢,三万两就三万两,但对手人多势众,又都是雄霸一方的人物,姑娘可有十足的信心?」
红玫瑰的眸中闪过一抹傲色,道:「拿人钱财,为人消灾,这事不劳阁下费神,达不成任务,愿双倍奉还,外加本姑娘的一颗项上人头。」
万有财笑呵呵的道:「有姑娘这句话就够了,铁胆罗刹,金字招牌,玫瑰钉追魂夺命,更是钉无虚发,愿姑娘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红玫瑰冷笑道:「万大财主,别尽说废话了,你还没有说出你的寃家对头是谁呢?」
提到寃家对头,万有财的脸色微微一变,郑重其事的道:「齐鲁七鹰,姑娘应该有个所闻吧?」
红玫瑰不假思索,马上答道:「知道,老大神鹰雷洪;老二天鹰高峯;老三金鹰潘铁柱;老四红鹰侯一刀;老五黑鹰大胡子;老六灰鹰胡不归;老七苍鹰小诸葛杜康。这七个家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全都出身响马,以打家劫舍,杀人越货为常业,听说十几年前干了一大票后,便告销声匿迹,对不对?」
说来如数家珍,万有财频频颔首称赞道:「姑娘好深的阅历,武林中事皆耳熟能详,佩服!佩服!」
铁胆罗刹振振有词的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吃我们这碗饭,知彼的功夫最重要,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丢掉吃饭的家伙。」
话题一转,立又说道:「但不知你要杀那六个?」
「老二高峯,至老七杜康。」
「哦……为何单单漏掉老大雷洪?莫非——?」
「神鹰雷洪传闻业已作古,若仍在世,老夫也毋须姑娘操刀。」
「怎么?你们是朋友?」
「恰恰相反,老夫与他仇深似海,恨高如山,假如雷洪仍在阳世,万某必须手刃此贼。」
「肥水不落外人田,这一来,万大财主又可以省下五千两,别光说不练,你还没有付钱呢。」
万有财「啊」了一声,转身走进套间去,随后又探出半个头来,道:「姑娘是要现金?还是银票?」
红玫瑰毫不考虑的道:「要银票,方便。」
不一时,万有财拿出一叠银票来交给铁胆罗刹,道:「这六张票子都是北京城的铁票,每张五千两,一共三万,请姑娘过目。」
红玫瑰随便看一看,纳入怀中,道:「现在,说说看,可知这六个人的最新行踪?」
万有财道:「到目前为止,老夫只知道红鹰侯一刀与灰鹰胡不归,已至七里沟,就住在兴隆客栈里。」
红玫瑰扬眉说道:「苍鹰小诸葛杜康也到了,万大财主可有个耳闻?」
「老夫已得到消息,惜未查明他落脚的地方。」
「听说他曾经在张寡妇的豆腐店露过面。」
「有消息就好办,姑娘神通广大,相信定可手到命亡。」
「杀人是本姑娘的职责,阁下尽可大放宽心,有一个沿街叫卖零食的驼背老头,是七里沟原有的本地人?还是新到的外来客?」
「老夫也注意到了,是外来客,十分可疑,有可能是七鹰中人。」
「好,只要是七鹰中人,绝对逃不过我的玫瑰钉。」
万有财忽然换了一副严肃的脸孔,声沉语重的道:「铁胆罗刹,有几句丑话老夫愿讲在前头,不管将来事情如何演变,务请姑娘三缄其口,事成之后应即远离七里沟,命案与老夫也一槪无涉。」
红玫瑰格格冷笑一声,道:「姑奶奶我看多了,有钱有势的人都是这一副嘴脸,壊事做绝,责任却推得一干二净,放心,替雇主保密,是干杀手者起码的职业道德。」
万有财满意的笑笑,没有答腔。
红玫瑰又说道:「不知有无一定的时限?」
万有财道:「越快越好,最好在五天之内叫他们全部命归九幽。一
「五天六条命,好,本姑娘会尽力而为,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吧。告辞了。」
不待万大财主的首肯,红玫瑰话落人起,夺门而出,一霎眼便上了墙头不见了,动作敏捷,身法曼妙,守在外面的黑大麻子与瘦皮猴不由皆瞠目结舌,为之惊诧不已。
X X X
不知是什么缘故,豆腐大侠马云飞今儿个起得特别早,太阳刚刚才照上窗纸,便已穿得整整齐齐,走出房门去。
不经意的朝左右瞧瞧,怪,不知何时,钉在房门上的两枚「红鹰」及「灰鹰」不见了。
马云飞虽然心里纳闷,却并未细加探究,吹着口哨,迈开轻快的步伐,一迳来到前面的膳堂。
小二哥大毛见他容光焕发,喜气洋洋的样子,往昔的愁眉苦脸相早已一扫而空,心里头直犯嘀咕,随口问候一声:「早呀。」
「早!」马云飞手指着后边,道:「那两个老小子搬了?」
小二哥一楞,道:「没有呀,刚才小的还送粥进去呢。」
马云飞自言自语的道:「奇怪,人没有走,招牌却摘了,眞是莫名其妙。」
掏出一张银票,抖一抖,整个身子往柜台上一靠,对赵掌柜道:「喂,掌柜的,算算看我一共欠你们多少?」
胖柜台朝他手上的银票瞄一眼,巴结的说:「马大侠发财了!」
马云飞耸耸双肩,歪着头说:「我早说过,会有人孝敬马某的。你们偏不信,还千方百计的想要剥我的鼠皮大氅。」
胖掌柜堆下一脸的笑容,道:「抱歉!抱歉!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看马大爷一脸喜气,想必是发了大财?」
马云飞扮了一个鬼脸,说道:「不多,只是一笔小财,大槪够我乐乎三两天的,赵掌柜,别把话题扯远了,你倒是快算呀。」
赵掌柜戴起老花眼镜,取出帐簿,拿起算盘,劈里拍啦打了半天,道:「总共二百四十六两八钱三。」
马云飞将银票放在柜台上,一弹,弹送到赵掌柜的面前,道:「整数好记,算二百五了,这是一张五百两的票子,先给我一百两碎银子,多的就存在柜上,以后慢慢算。」
「是!是!」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会儿赵掌柜对马云飞可谓百依百顺,亲手送上一百两碎银子,还附送一只漂亮的钱包。
打开钱包,取出二十两银子,交给小二哥,道:「大毛,还记得吧,我答应送你一件新皮袄,抽个空自己去买,不够再跟我要。」
大毛说什么也不肯接受,道:「马大爷,你还是自个儿留着用吧,再说一件皮澳也要不了二十两,。」
马云飞硬将银子塞到他怀里去,道:「大毛,我马云飞可是一向说一不二,再推推拉拉的我可要生气了。」
小二哥见他执意甚坚,这才千谢万谢的收下来,道:「马大爷,你眞是个大好人,将来一定有好报。」
豆腐大侠马云飞笑道:「别扯淡,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管他娘的是好报或是恶报。」
一提到酒,小二哥马上想到一件事,道:「还没有吃早点吧?小的这就去买,老样?」
说着,撒腿就要走,马云飞伸手一拦,说道:「别麻烦,今天我自己到外面去吃。」
将钱包往袖子里一塞,迈开方步,向外走去,忽见厚重的门帘子被人用力掀开,走进一个面如锅底,满脸刺猬胡子,口鼻莫辨,年龄不详的大汉来。
大汉一进门,两只眼珠子便骨碌碌的转个不停,一面四下搜视,一面放步直闯。小二哥大毛急忙迎上去,陪笑说道:「爷,你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都不是!」大汉粗声大气的嚷着。
大毛知道遇上了难惹的主儿,跟上去,小心翼翼的道:「如果什么地方小的可以效劳,请直管吩咐。」
大汉眼一瞪,道:「老子要找人!」
「请问找那一位?」
「他妈的,你眞囉吓,告诉你也不晓得。」
这是什么话,没有说出来,怎么知道人家不晓得,但大汉人高马大,一脸凶相,背上还折着一把大斧头,小二哥可不敢触霉头,紧跟在后面,闷不吭声。
大汉简直目中无人,膳堂里的客人他一个一个掀起脑袋来看,结果并未找到他要找的人,随即一头撞进后院去,挨着房门,一间一间的看。
马云飞一时好奇,也怕小二哥吃排头,紧走几步,赶在大毛前面,嘻皮笑脸的道:「朋友,这是客栈,可不是坟塲,门板也不是墓碑,上面可没有显考显妣的名和姓。」
这话竭尽讥讽笑骂之能事,大汉当然听得懂,不禁大怒,劈面就是一巴掌,道:「他奶奶的,你敢消遣我,看老子活劈了你。」
此人的手掌大如蒲团,一掴之力,猛锐难当,马云飞脱口喊了一声:「我的妈呀!」缩头矮身蹲下去,却不小心一屁股坐在櫈子上,櫈子翘起老高,劈!大汉一掌撃中,木櫈四分五裂,大汉也吃了苦头,痛得他哇哇大叫不已。
这一来,大汉更火更怒,正要解下斧头来大干,马云飞连忙摇着双手,一叠声的说:「不要,不要,马某原是一片好意,千万不要动肝火。」
大汉粗犷的道:「你他妈的这是什么意思?」
「在下是想帮你找人。」
「你知道老子要找谁?」
「如果你是黑鹰大胡子,非但知道,还晓得他们的去处。」
大汉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黑鹰大胡子?」
马云飞指着他的脸,道:「面如锅底,一脸刺猬胡子,瞧瞧,比孙猴子,猪八戒还好认,武林中找不出第二个来。」
大胡子听他将自己比作猪八戒,火气直往上冲,道:「小子,你是什么人?」
马云飞据实说道:「在下马云飞,有人误会我就是赫赫有名的鬼面侠,其实我们只是从未见过面的好朋友而已。」
大胡子怒气冲冲的说道:「原来你就是那个窝囊废马豆腐,就算你是鬼面侠的好朋友,甚至是他本人,老子也不在乎,今天非要将你砸成烂豆腐,到西天取经去吧。」
双手疾伸,将马云飞抓在手中,高高擧起,准备摔下去。
马云飞吓得面无人色,连声讨饶:「使不得,使不得,摔死我马云飞,你就找不到侯一刀他们了。」
大胡子将马云飞放下来,道:「你眞的知道我四哥他们的去处?」
「我只有一个脑袋,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可不敢随便乱说。」
「说,他们住那儿?」
「侯一刀、胡不归就住这儿,杜康杜老七在张寡妇的西施豆腐店里。」
「带我去。」
「去那儿?」
「先找我四哥去。」
马云飞在前,大胡子在后,绕过中庭,停在红鹰房外。
大胡子叩了门,里面很快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来:「谁!」
「是我,老五。」
房门咿呀而开,仅一半不到,胡不归与一个尖鼻子尖嘴的红脸老头并肩而立,正是红鹰侯一刀。
大发子道:「四哥、六弟,我没有来晚吧?」跨步而入。
侯一刀道:「不晚,还来得及。」
胡不归一眼瞧见了马云飞,沉声说道:「豆腐,你来干什么?」
马云飞道:「带路,给五爷带路。」
侯一刀道:「七里沟杀机四伏,此地更是藏龙卧虎,想活命最好搬出兴隆客栈,远离七里沟。」
马云飞道:「远亲不如隣近,侯大侠该不会赶我这个老隣居吧?马某尙有一些俗务未了,快则三日,慢则五天便走,不会碍你们的事的。」
胡不归道:「我警告你,不搬可以,但你必须特别注意。」
马云飞道:「注意什么?」
侯一刀道:「不管你听到什么,或者看到什么,就当没有听到,没有看到,知道吗?」
马云飞道:「齐鲁七鹰,雄霸江湖,我马云飞即使有十条命也惹不起,怎敢搬弄你们的是非。」
胡不归道:「知道惹不起就好,不然小心亡命七里沟。」
砰!一声,房门关了,马云飞还听到上闩的声音。
X X X
西施豆腐店,还兼营早点生意,这会儿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十几张桌子约莫上了九成座,只有店头店尾的两张桌子还有空位。
如果有心人,一定会发现,坐在店尾,那位背向外的客人是小诸葛杜康。
杜康的左后方,坐着一位村姑打扮的姑娘,看似在低头疾食,有意无意间却不时将目光投向杜七爷。
一忽儿,又来了一位客人,是那位卖零食的驼背老头,不待巧儿上去招呼,便抢先说道:「给俺来一碗咸豆汁,一套烧饼。」
边走边说,坐在杜康的正对面。
张寡妇亲自将吃食送过去,瞄了两人一眼,道:「魏老爹,这两天的生意还不错吧。」
驼背老人叹了口气,说道:「唉!别提了,昨天晚上走了个霉运,一篮子东西被廖武师踢个稀巴烂,今天厚着脸皮要挂个帐。」
张寡妇爽朗的笑笑,说道:「没关系,没关系,老爹尽管吃,这几个钱我还请得起。」
就在二人谈笑间,马云飞也蹓跶进来了,落坐在店口上。巧儿好机伶,打了一个蛋,送上一碗热腾腾的豆汁来,娇滴滴的说道:「今天是什么风,这么早就起来了?」
马云飞正注视着里面,好像没有听见,道:「巧儿,你们认识他?」
这话没头没脑,巧儿听不懂道:「谁呀?」
「那个卖茶叶蛋的驼背老头。」
「当然认得啦,他是我们豆腐店的常客。」
「可是,我听说,他并不是七里沟的人。」
「我也听说了,他来七里沟才五六天,由于天天来我们店里吃东西,所以大家很熟。」
「他姓什么?高?还是潘?」
「都不是,他姓魏,我们都叫他魏老爹。」
「哦,如此说来,只是新交,并非旧识?」
「马大哥,你今天是怎么了,说话怪怪的,好像有什麽麽事要发生。」
「巧儿,自从齐鲁七鹰相继到达后,七里沟便暗潮汹涌,危机重重,我有一种预感,不出三天准会阉出命案来,你们母女最好当心。」
巧儿神色一紧,噤声问道:「当心什么?」
马云飞凝视着杜康、驼背老人那边的静动,小声说:「齐鲁七鹰,恶迹昭彰,最好敬鬼神而远之,设法叫小诸葛搬出豆腐店,当可省去不少麻烦。」
一提到杜康,巧儿就一脸的不悦,说道:「不行,为了杜大叔,我们母女还吵了一架,弄得很不愉快,我们母女俩已经讲好了,我不管我妈的事,妈也不管我的事。」
「妳的事,妳有啥事?」
「主要是为了我们之间的事。」
「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的,没有什么事呀。」
「本来就没有什么嘛,可是……我妈却不这样想,认为你太『花』的,太『危险』。」
马云飞闻言笑了,笑得十分牵强而又神秘。
他想说下么,但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
此刻,杜康已吃完早点,走进后屋卧室。
张寡妇也跟着走进去。
驼背老头魏老爹,抹抹嘴巴,拎着一个空篮子,向巧儿招呼一声,离开了豆腐店。
接着,又有几位客人陆续离去,巧儿忙着去收碗收钱,那位村姑,扔下两个铜板,也夹杂在人羣中离开了。
不知何时,更不知道是谁,马云飞正想端起碗来喝豆汁,突然发现,在碗里多了一个纸团,捞起来打开一看,上面只有简短的六个字:「小心多言招灾!」
字迹娟秀端正,似是女流手笔。
马云飞的嘴角噙下一丝冷笑,将纸条撕个粉碎,屈指一弹,随风而去。
巧儿忙乎完了,见马云飞还没有动,道:「你怎么还没有喝?」
马云飞道:「刚才不小心弄脏了!」
巧儿嗽着嘴,道:「干嘛不早说,我去换一碗。」
马云飞说道:「算了,今天不喝豆汁喝酒,麻烦妳去切二片酱肘子,沽二斤酒来。」
「好,我马上去。」
巧儿对他眞是百依百顺,打开抽屉,拿了些碎银子就走,马云飞适时塞给她一锭二十两重的小元宝,道:「我这儿有,拿去。」
打从一认识,巧儿就没见马云飞有过钱,不由一怔,说道:「你有钱了?那儿来的?」
马云飞随口胡扯:「嗯,是赌塲里赢的。」
巧儿亦未深究,很快便将酒菜买办齐全,端上桌子,还给马云飞满满斟了一大杯酒,找回来一大把碎银子。
马云飞将碎银子塞进巧儿手里,道:「不用了,这一阵子经常白吃白喝,问心难安,有多的就留着买胭脂花粉吧。」
巧儿先是一喜,但随又拉下脸来,无限柔媚的道:「你要是眞有诚意送人家东西,就当亲自去买,这算什么嘛。」
马云飞自知理亏,干了一杯酒,润润喉咙,道:「失礼,改天有时间我一定陪妳去买。」
「今天不行吗?」
「今天我还有要紧的事。」
「是什么要紧的事?」
「现在还不能说,反正事关紧要,非办不可。」
巧儿无可奈何,只好顺着他,索性坐在马云飞对面,看他喝酒。
马云飞一口气连飮三杯,夹了一口酱肘子,道:「巧儿,那个魏老爹与杜康,认不认识?」
「好像不认识。」
「他们从来没有谈过话?」
「没留意,好像没有,嗯,你问这作甚?」
「没有什么,只是随便问问,但愿魏老爹并非七鹰中人,假如齐鲁七鹰全部齐集在此,准会将七里沟闹翻了天。」
张寡妇从卧房走出来了,冷冷的朝这边瞅了一眼,正好有客人上门,巧儿迳去上前招呼,马云飞自酌自飮,直至近午时分,始带着几分醉意蹒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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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1 16:13: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马云飞千金买笑



马云飞跟巧儿说有急事待办,其实是睁眼说瞎话,他所谓的要紧事,只是打算去逛窰子。
在街上兜了一圈,合计留春院是该开门的时候了,当即脚底抹油,放步行去。
果然,留春院绿灯高挑,院门洞开,两名大茶壶像门神似的站在外面,不停的向姑娘们报告着恩客的大名。当马云飞走过时,其中一人马上大声吆喝道:「花花公子马云飞马大大爷到,接客哪!」
尾音特别长,也特别响亮,余音尙未落地,马云飞已迫不及待的冲进去。
马云飞虽然仅仅来过一次,但手面阔绰,一掷千金,姑娘们记忆犹新,一听说他来了,不由皆打开帘子迎出来。
吞了口口水,马云飞像是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以饿虎扑羊的架式迎上去。
偏偏,半路上杀出一个孙二娘来,横身拦住,冷言冷语的道:「马公子,我们留春院不欢迎白嫖白玩的穷小子。」
花花公子马云飞没好气的说道:「谁说我要白玩白嫖来着,哼!大爷有的是银子。」
老鸨母孙二娘当然不信,歪着嘴说道:「牛皮人人会吹,你最好是拿出来亮一亮。」
马云飞摸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来,弹一弹,抖一抖,神气十足的道:「瞧清楚,这是北京城老字号『大德昌』的票子,不假吧?」
孙二娘凑上来一看,见钱眼开,马上堆下一脸的媚笑,喙声说道:「哟,你马大爷的票子那还假得了,我老婆子只不过是跟你闹着玩的,可千万不要当眞,请!请!」
老鸨子弯着腰,一脸奴才相,马云飞连正眼都没瞧她一下,挺着腰干走进去。
审姐儿们早如苍蝇般地拢上来,马云飞乐得笑口大开,搂搂这个,摸摸那个,不管环肥燕瘦,一槪照单全收。
马云飞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是围拢在他身边的女人,不论美丑,统统有赏,是以,姑娘们皆争着往他身边挤,很快便将他困入脂粉阵中。
高擧着银票,晃一晃,马云飞朗声说道:「我的好姐姐,你们别挤,十二金钗,每人十两,一个也少不了。」
听说人人有赏,十二名粉头这才停止争夺,爆出一阵尖叫,在一羣莺莺燕燕的簇拥下,马云飞几乎是被「架」进了一间堂屋。
嫦娥端来茶水,春兰送来瓜子,秋香是个狐狸精,一屁股坐到马云飞怀里去,柔着像一滩水,猛献慇懃。
马云飞搂住秋香的脖子,亲一亲,道:「秋香,妳记住,这张票子里再多分给妳二十两。」
「这不公平。」
「不公平!」
「我要!」
「我也要!」
甫停息的战火又告复燃,大家皆争着往马云飞怀里坐,噘起樱桃小口,争着要马云飞来亲。
登时,你争我夺,堂内秩序大乱,嫦娥才坐上半个屁股来,又被春兰挤下去,一张火辣辣的小嘴眼看就要凑到马云飞的嘴边了,却硬被另一名粉头推开了,片刻工夫不到,马云飞便被挤倒在地,压在了姑娘们的娇躯下面。
好不容易才爬出脂粉堆,马云飞喘着气说:「我的祖奶奶,这个游戏不好玩,咱们换个方式吧,谁在我的脸上留下一个胭脂印,赏白银十两,以舌尖喂一片瓜子的赏二十两!」
那有这样花钱的,一个唇印十两,一片瓜子二十两,就算家财万贯,有金山银山,也禁不起这样折腾。
马云飞却喜欢这个调调儿,千金买笑,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其实,马云飞的想法也许并没有错,银子的魔力尤其令人吃惊,一塲别开生面的争夺戏又告登塲,在震耳的娇笑,尖叫声中,窰姐儿们争先恐后,推推拉拉,不久,马云飞的脸上便印上去十几个胭脂唇印,变成一张大花脸,左顾右盼,乐不可支。
可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姑娘将瓜子喂进他嘴里去,不少人失之交唇,功败垂成,叹惜之声不绝如缕。
嫦娥是个鬼灵精,见到这般情形,忽生一计,道:「姐妹们,这样争下去咱们都会累死,马公子吃不到瓜子,咱们得不到银子,这样吧,大伙儿排着队来喂,人人有份,好不好。」
「好!」
「好!」
粉头们齐声应好,马云飞也不反对,四平八稳的坐好,将银票搁在桌子上,道:「这个法子妙极了,你们排队上吧,这张票子全给你们了。」
主意是嫦娥出的,拔了头彩,蛇信似的舌头伸进马云飞口里去,花花公子是个行家,吸一吸,吮一吮,满口生香,飘飘欲仙。
十二金钗很快便轮完了,算算看,五百两银子也差不多用完了,秋香娇滴滴的媚笑道:「马公子,咱们再换个新点子来玩吧!」
玩女人,马云飞永远玩不腻,立即兴高采烈的说道:「好啊,妳还有什么妙点子?」
堂屋里立刻静下来了,姑娘搔首弄腮,乱出主意,却没有一桩是新鲜的。忽见孙二娘一摇三摆的走进来,道:「老婆子我倒有一个好主意,我们留春院新来了一位金凤姑娘,人标致,嗓子甜,说多美就有多美,能够一亲芳泽,做鬼也风流。」
嫦娥在一旁猛敲边鼓,道:「是啊,这位金凤妹子,肤白似雪,眼若秋水,吐气幽香如兰,有人愿出三百两银子跟她亲个嘴,她却不屑一顾。」
春兰说的更加天花乱坠,道:「金妹子的美,我们十二个人加起来都不及她的一半,那个男人要是被她瞅上一眼,保证三天都睡不着觉。」
秋香也争着说:「马公子,听说金凤年方十八,还是一个清僧呢。」
你一言,我一语,把马云飞撩拨得痒痒的,道:「孙二娘,妳这个主意不错,是,带我到金凤姑娘的房里去坐坐。」
孙二娘手一伸,说道:「金凤姑娘身价太高,坐坐可以,得先付五百两的见面礼。」
马云飞听得一呆,道:「什么,还不曾见面就先付五百两的见面礼,这可太贵了。」
嫦娥道:「不贵,有人出一千两,我们金凤妹子还不肯露面呢,孙妈妈对公子另眼相看,仅收半价,金凤妹子见不见你还拿不准呢?」
七嘴八舌,简直把金凤说成仙女,马云飞不遑多想,掏出一张银票来,交给孙二娘,道:「拿去,我倒要见识见识这位人间仙子。」
转眼工夫,进帐白银千两,孙二娘的嘴都乐歪了,心眼儿里却暗骂了一句:「败家子!」领着马云飞穿回廊,过天井,走进后面的一个跨院里。
跨院不大,只有三间精舍,却甚是雅致脱俗,孙二娘老远就直着喉咙喊道:「金凤,金凤,有位风流倜傥的贵客要见妳,包准你会喜欢的。」
言毕,人已进了厅堂,里面全部檀木家俱,气派非凡,壁炉内火势正盛,温暖如春,却没见一个人。
半晌,才从内室慢吞吞的走出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来。
名妓有婢仆并不稀奇,奇在这丫鬟反仆为主,不客气的对老鸨母说道:「小声点,我家姑娘正在睡觉。」
也眞邪门,孙二娘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压低声音,凑在丫鬟耳边说:「怎么,凤姑娘生病了?」
丫鬟脸一沉,道:「妳胡说些什么,小姐只是昨夜睡晚了,想多睡一会儿,刚才被一只野猫吵醒了,还狠狠的骂了我一顿,现在你们又来凑热开,眞是的。」
没生病就好,孙二娘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来,道:「小玉,让她睡吧,去给马公子拿盘瓜子沏壶茶来,我们等。」
丫鬟小玉越来越不像话,气虎虎的道:「孙二娘,我家小姐一踏进留春院就有言在先,只卖歌喉不卖身,来去自由,未得我们主朴允准,绝不随便见客,我小玉也只侍候小姐一人,不侍候他人。」
孙二娘还眞听话,道:「好,好,是我不对,老婆子我自己来好了。」
当眞跑到厨下,端来一盘瓜子,沏来一壶茶。
内室忽然传出一个矫冷而又愤怒的声音:「小玉,怎么搅的,是谁在外面鬼叫鬼叫?」
孙二娘急忙应道:「凤姑娘,是我,孙二娘。」
像屁股着火一样忙不迭的冲进了内室去。
马云飞听到金凤姑娘撒泼骂人的声音,也听到孙二娘赔不是的话语,好说歹说,千求万求,金凤姑娘终于在孙二娘的亲自服侍下,梳洗打扮一番,走出房来。
赫!当眞是肤白似雪,眼若秋水,说多美就有多美……
然而,马云飞一眼就认出,她那是名妓金凤,而是名闻大江南北,一直被人疑为她就是女杀手鐡胆罗刹的「霹雳娇娃」白梅。
马云飞与白梅交非泛泛,称得上是一对活寃家,死对头,绝对不会认错人,但在这种情形下相遇,却不便当面拆穿,一怔之后,故作不识的揶揄她道:「金凤姑娘艳名远播,冠盖羣芳,名妓风范果然妖娆撩人,难怪孙二娘把妳捧上天去。」
霹雳娇娃白梅自然也认识他,听出来他话中带刺,但此时此地又不便发作,只好将错就错的道:「那里,山野村姑,路边小花,当不起公子的如此谬赞。」
轻移莲步,满室飘香,风姿万千的落坐马云飞对面。
这种机会千载难逢,马云飞当然不会放过,猛吃她的豆腐,道:「听小玉说,姑娘在留春院只卖歌喉不卖身,但不知卖不卖舌头。」
白梅黛眉一挑,道:「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马云飞笑嘻嘻的道:「刚才在前院,嫦娥他们用舌尖喂本公子瓜吃子,一片代价二十两,请问姑娘何价?」
白梅怒眉双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小玉先火了,抢先骂道:「你放屁……」
孙二娘唯利是图,截口说道:「凤姑娘乃金枝玉叶,不能与那些破鞋相提并论,少说也要一千两。」
马云飞毫不考虑的道:「一千两就一千两,为了一亲芳泽,马云飞不惜任何代价。」
拿起一片瓜子来,在手上拨弄着,目注白梅,又说道:「不知凤姑娘高见如何呢?」
白梅几时受过这种窝囊气,杏眼圆睁的吐出来两个字:「休想!」
马云飞不肯就此罢手,继续消遣她,道:「凤姑娘嫌少是不是?我可以再加,如果能够在姑娘被窝里睡一夜,这件灰鼠皮大氅就是妳的了,马云飞情愿冻死。」
白梅见他得寸进尺,愈说愈荤,实在忍无可忍,转对孙二娘咆哮道:「孙二娘,马上将这个下三滥给我撞走,不然我们主仆现在就离开留春院。」
在孙二娘的心目中,一个是恩客,一个是摇钱树,两边都得罪不起,但鸨母老奸巨滑,应对却颇为得体,起身笑道:「常言道:打是亲,骂是爱,瞧你们两位一见如故,妙语如珠,好似久别重逢的老相好,我老婆子不打搅,先走一步,你们慢慢的磨蹭吧。」
发话之初人还在屋里,话未说完已溜出小跨院。
孙二娘一走,霹雳娇娃白梅的满腔怒火,终于一下子全部爆发出来,猛一拍桌子,破口大骂道:「姓马的,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猛吃你家祖妈的豆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玉掌一扬,劈面就是一巴掌,马云飞偏头避过,白梅的小蛮脚又已踢到,马云飞万般无奈,钻到桌子下面去了。
白梅吆喝一声:「砸烂这个臭男人!」与小玉一齐跳上桌面,猛一踩,稀里哗啦,一张檀木桌子立告四分五裂而碎。
却并未伤到马云飞的一根汗毛,急切间,马云飞已先一步爬出来,立在窗下,笑脸迎人的道:「多年的老朋友了,发什么火,谁叫妳作贱自己跳进火坑来。」
白梅火暴的脾气就像晴天霹雳,暴跳如雷的道:「姑奶奶住进留春院,干你屁事,就算天下的男人死光了也轮不到你来吃豆腐。
马云飞得理不饶人,继续挖苦道: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身在靑楼,干什么不问可知,名妓金凤这四个字将永远与妳同在,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霹雳娇娃扬掌又要揍人,被马云飞躱开了,白梅怒气冲天的道:「浊者自浊,清者自清,姑奶奶住进留春院是有特殊的原因。」
马云飞一语双关的道:「什么特殊原因,是不是缺少盘缠想捞点外快?」
白梅大怒道:「闭上你的乌鸦嘴,本姑娘的事不劳你来动问。」
小玉插嘴道:「我家姑娘神机妙算,住在留春院,起码可以省下一笔房钱饭钱,尤其可以避人耳目。」
马云飞哈哈大笑道:「这眞是妙人妙语妙计,下辈子转世投胎,一定要求阎王老子赐我女儿身。」
白梅张口欲言,孙二娘的声音嚷嚷道:「好消息,好消息,天大地大的好消息,一定是凤姑娘前世修来的福。」
进得门来,一双桃花眼已笑得瞇成两条缝了。
白梅面冷如霜的道:「什么事呀,看妳乐成这个样子?」
孙二娘滔滔不绝的道:「前院来了一位大阔佬,凡是跟他照面的姑娘,一出手就是白银百两,春兰告诉他,我们这儿有一位凤姑娘,歌喉说多甜就有多甜,阔佬一听可乐了,马上表示,愿出一千两银子听凤姑娘唱一首曲子。」
不待白梅开口,马云飞抢着说:「哼!我不答应,马某不做寃大头,花了五百两银子,好歹也得先听听名妓金凤的歌才成。」
丫环小玉啐道:「哼,活该!」
孙二娘乃势利塲中人,忙以哀求的口吻说道:「马公子,你大人大量,先在这儿坐坐,等一下我们凤姑娘一定补唱一曲,不另收费。」
白梅却不以为然,道:「我不去。」
孙二娘急如燃眉的道:「我的凤奶奶,已经收了人家的银子,无论如何一定要露个脸,那位阔佬还说,只要歌喉甜,人漂亮,他会另有重赏。」
白梅眉头一皱,说道:「是谁呀?一夜之间七里沟那来这么多挥金如土的败家子。」
最后的几个字,神情、语调皆怪怪的,冷眼溜着马云飞,竭尽讥讽、揶揄之能事。
马云飞一耸双肩,一脸不在乎。孙二娘可急了,道:「他不是咱们七里沟的人,是来自山东的一位大财主。」
不知何故,霹雳娇娃白梅的主意突然改变了,道:「好吧,看在钱的份上,姑且为他高歌一曲。」
孙二娘闻言好不高兴,拉着白梅,一阵风似的走了。
丫鬟小玉像跟屁虫,也跟在后面匆匆离去。
霎时间,整个屋子里仅剩下马云飞独自一人,花了五百两银子,竟遭人如此冷落,心里怪不是味儿,兀自喝了两口茶,磕了几片瓜子,蓦然惊叫一声:「要槽!」放步急往前院走去。
「杀人了!」
「杀人了!」
「闹出人命来了!」
甫至前院老梅树下,一间宽敞的花厅里,乍然传出一片惊呼,留春院的莺莺燕燕纷纷夺门而出,急急如丧家之犬。
马云飞迎上去,忙问道:「是怎么回事?」
嫦娥面无人色的道:「好可怕,死人了。」
马云飞道:「是谁死了?」
春兰道:「就是山东来的那个大财主嘛。」
马云飞也无暇多问,一头撞进了花厅去。
这时,花厅内只有三个人,鸨母孙二娘、霹雳娇娃白梅、以及丫鬟小玉。另外,一张太师椅上还躺着一个死人,紫脸、暴牙、卧蚕眉,庞大的躯体几乎占满了整张椅子,称得上是一条标准的山东大汉。
马云飞趋前细看,马上发现,大汉的喉间插着一枚「玫瑰钉」,伸手鼻前一探早已气绝身亡。
两道冷电似的眸光从三人脸上一扫而过,马云飞冷冷说道:「你们好大的胃口,骗了银子不算,还要人家的命。」
孙二娘大声喊寃道:「寃枉,寃枉,马大爷请勿信口开河,决不是我们留春院的人杀的。」
马云飞望着白梅,道:「人是死在留春院,不是你们是谁?」
孙二娘惶声说道:「这事突如其来,从天而降,好端端的一个人一下子就死了,我老婆子根本没看清楚他是怎么死的,当然更不知道是谁下的毒手。」
马云飞以异样的眼光瞧着她,道:「这位朋友临死之前的情形,妳总该不会也推说不知道吧?」
孙二娘道:「这老身当然知道,凤姑娘唱了一首曲子,这位大爷听得高兴,赏了三百两银子,还拿出一只纯金打造的鹰来,说只要凤姑娘再为他高歌一曲,那只金鹰就送给她了,不料,就在这个时候,他便莫名其妙的死了。」
马云飞神色一紧,说道:「那只金鹰呢?」
孙二娘伸手一指,道:「可能还在他的手里。」
马云飞弄开死者的右手掌,果然有一只金质的鹰,拿在手里掂一掂,道:「金鹰潘铁柱的一条命价値五千两,这就难怪人家会瞧不起这只烂鹰了,怪只怪姓潘的老小子不知死活,自露行藏,糊里糊涂的丢了一条命。」
霹雳娇娃白梅听到这里,发出一声冷哼,与丫鬟小玉掉头而去。
孙二娘急急追问道:「马公子认识这位潘大爷?」
马云飞如数家珍的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即使不认识他的人,也认得他的鹰,姓潘的乃是犯案累累的山东响马,据说他的六位兄弟都会前来七里沟,妳这留春院的麻烦可大了。」
孙二娘吓得面无人色,惶恐万状的道:「我的天哪,这该怎么办呢?」
马云飞那有闲工夫答理她,脚底抹油,紧跟在白梅后面追出去。
在老梅树下追上了霹雳娇娃,马云飞单刀直入的道:「走得了和尙走不了庙,妳逃得再快也没有用。」
白梅猛然一个急转身,厉色说道:「马豆腐,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马云飞喝道:「难道杀人的凶手不是妳?」
白梅道:「凶器是玫瑰钉,杀人的凶手自然是铁胆罗刹,你瞎眼了?」
「江湖上盛传,妳就是红玫瑰,今天总算得以证实。」
「放屁,江湖上传言,你是鬼面侠,是眞的吗?」
「马某窝窝囊囊,不配!」
「姑奶奶面慈心善,更不可能。」
「可是,现塲只有妳一个练家子,玫瑰钉从何而来?」
「铁胆罗刹,神鬼莫测,她若是轻易就被人抓住小辫子,就不配当职业女杀手了。」
「妳白梅同样身怀绝技,莫非就看不出一点端倪?」
马云飞打破砂锅问到底,白梅大为不悦,沉声道:「小心多言招灾,再见!」
此姝性烈如火,说一不二,娇躯三闪,人已消失在廻廊的拐角处,根本不再给马云飞说话的机会。
一句「小心多言招灾」,勾起了马云飞的记忆,想不到出现在张寡妇豆腐店的村姑居然会是霹雳娇娃,也因而使马云飞不由心头一震,隐隐约约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七里沟波谲云诡,山雨欲来,恐将永无宁日矣。
心念间,人已快步离开留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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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1 16:14: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玫瑰钉一再逞凶



天还没有黑,张寡妇的豆腐店就打烊了。巧儿拿着马云飞给她的二十两银子,高高兴兴的上街去买胭脂花粉。张寡妇刻意的打扮了一下,也准备要出门。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来了三位不速之客,七仙居的护院武师廖达带着两名彪形大汉,踏进西施豆腐店,将张寡妇堵在门内五尺许处。
瘦皮猴廖达上上下下的打量一下张寡妇,不干不净的道:「张寡妇,打扮的这么花枝招展的,可是要去赴甚么约会?」
张寡妇神色陡变,本待发作,但随即隐忍下来,陪笑说道:「廖老说笑话了,我正准备去七仙居。」
廖达闻言一楞,道:「妳去七仙居干嘛,可是要为『齐鲁七鹰』探路,准备行抢?」
张寡妇急忙争辩道:「廖老说那里话,当初我们母女探亲不遇,流落街头,承万大财主大慈大悲,鼎力相助,不但将这家豆腐店交给我们经营,还借了三百两银子作周转,大恩尙未报答,怎敢作出对不起老爷子的事来。」
廖达紧钉着问道:「那妳欲去七仙居作甚?」
张寡妇一晃提在手中的一个黑布包,道:「是准备去还银子的。」
廖达伸手接过银子,沉声说道:「妳不必去了,交给老夫也一样。另外,廖某还想请敎妳一件事,如果妳当眞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为甚么要窝藏小诸葛杜康?这岂不挑明了你们母女所谓投亲不遇,只是骗人的幌子,实则是为无恶不作的响马打探虚实的。」
张寡妇极力否认道:「这话是从何说起嘛,我们母女是规规矩矩的安份百姓,跟强盗一点关系也扯不上。」
「哼,妳倒推得干净,扯不上关系杜康那老小子怎么会住在妳的豆腐店里?」
「没有,没有,我不认识杜康,我们豆腐店里也没有住外人。」
「妳少来这一套,那个走方相士就是小诸葛杜康,妳敢说没见过?」
「是有这么一个人来喝过豆汁,如此而已。」
「不住在这儿?」
「这是豆腐店,又不是客栈,怎么会呢。」
「老相好则另当别论,还可以同床共枕。」
「生死事小,名节事大,请廖老口下留德。」
「老子不信,要搜。」
一扭头,一摆手,立刻又说道:「给我搜!」
「是!」
「是!」
两名彪形大汉齐声应是,走势如风,马上亮出家伙闯进后面屋里去。
张寡妇想阻止也来不及,暗暗捏一把冷汗。
猛可间,一声杀猪似的惨叫从卧室里传来,其中一人双手蒙面,跌跌撞撞的倒退出来,指缝之间血流如注,退不到丈许远便倒地了帐,在脸上留下七八个血窟窿,鲜血与脑浆齐流,早已面目全非。
「是甚么人?」
「要命的!」
室内无灯,伸手五指莫辨,已经丢了一条命,另一人却摸不清对手身在何处,急切间不管三七二十一,照准发话的地方就是一刀。
在外面,瘦皮猴廖达吓了一跳,双掌一挫,正打算冲进去接应,一声金铁交鸣之声传处,火星四溅,吼声悽厉,另一名大汉已倒飞出来,正巧撞在他身上,倒地身亡。
一瞬间就丢了两条命,廖达面如死灰,色厉内荏的道:「姓杜的,别藏头露尾,是英雄就出来见个眞章。」
他这儿余音未竭,卧室内人影一闪,小诸葛杜康已提着一支狼牙棒傲然卓立在房门口,冷声说道:「杜某在此,只怕你不敢与我一较高下。」
给张寡妇使一个眼色,又道:「把门关起来,决不能放走一个活口。」
张寡妇立以行动代替了答复,一个急转身,快步上前关门。
瘦皮猴廖达睹状大怒,吼声如雷的道:「杜康,你好毒辣的手段,老夫要你血债血还!」
双掌齐挥,两股强劲无匹的掌浪立如排山倒海般涌出。
小诸葛杜康不退反进,一支遍布狼牙钢齿的铁棒舞得虎虎生风,照准廖达的掌影砸过去,口中杀气腾腾的道:「姓廖的,既已识破杜某行藏,你今天就算有十条命也活不了,先杀了你这条走狗,再杀万有财那条老狗。」
砰!砰!两声巨响,淹没了杜康的后半段话,廖达不肯恋战,以进为退,招式尙未递满,便撤掌倒纵,顺势掀飞两张桌子,被杜康的狼牙棒劈得支离破碎,四分五裂。
「站住!」
「找死!」
张寡妇见势不妙,转身拦截,不幸,廖达冲势太快太猛,未及出招便被瘦皮猴以泰山压顶之势撞上来,当胸吃了一记重击,口血狂喷,昏死在墙脚下。
廖达夺门而出,朝山边奔去。
一步之差,未能救下老相好,杜康悲痛欲绝,盛怒之下连张寡妇的生死都顾不下,立即咬着廖达的尾巴追下去。
廖达速度极快,眨眼已至巷底,再过去便是荒郊野外,蓦然,铁胆罗刹从一方巨石之后冒出来,劈面就说:「发生什么事了?」
瘦皮猴一见大喜,煞步说道:「苍鹰杜康在后面追杀我,请姑娘助一臂力。」
红玫瑰扬目朝巷里一望,道:「他来得正好,本姑娘正打算到张寡妇的豆腐店去找他呢。」
瘦皮猴老眼一翻,道:「这老小子扎手得很,请姑娘万勿轻敌,同时,老爷子郑重交代,齐鲁七鹰务必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红玫瑰的眸中闪出一道亮光,道:「拿人钱财,为人消灾,你放心,区区齐鲁七鹰还难不住我红玫瑰,杀人本来就是姑奶奶的职业,你在此歇着吧,让我先将这个老小子引开再说。」
根本不理会廖达的反应如何,一拧身,立如一道清烟般飞奔而去。
天黑夜暗,山石又杂乱无章,杜康正自为追丢了人发愁,睹状好不兴奋,继续啣尾猛追,那还有闲工夫分辨谁是谁。
X X X
七里沟百业鼎盛,大小赌塲林立,在一家最大的赌坊里有数十名赌徒正在挑灯夜战。
麻将、牌九、骰子、纸牌等应有尽有,赌徒们东一羣,西一堆,呼卢喝雉之声不绝如缕,好一番热闹景象。
墙角上,是一桌牌九,赌徒最多,马云飞就坐在庄家对面天门上,赌兴正浓。
在所有的赌具中,牌九是最为易学易懂的一种,尤其小牌九,一翻两瞪眼,毫无花巧可言,素为赌客所喜爱。马云飞赌的就是这种小牌九。
马云飞的手气似乎不佳,不是斧头配老九,便是二板配长三,身上的银子都输光了,还剩下最后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一下子全部押在天门上。
庄家牌已发出,马云飞心里暗喊着,「天灵灵,地灵灵」,拿起牌来一看,第一张又是讨厌的斧头十一点。
斧头本身无所谓好坏,如果配上七点八点,照样是好牌,马云飞口中唸唸有词的道:「七七八八不要九,七七八八不要九」,一边唸,一边看,结果,跟着他下注的人全部看傻了眼,不要九,偏偏又来了一个九,庄家连牌都没看,便将银子摸捞走。
摸摸口袋,都空了,庄家又在催着下注,马云飞忽然想起潘镰柱的那枚金鹰来,当即毫不考虑的下下去。
庄家拿在手中瞧一瞧,问道:「是纯金?」
马云飞正经八百的道:「九九九,纯金,如假包换。」
庄家掂一掂道:「二两。」
马云飞拿过来,也掂一下,道:「至少有三两。」
庄家强横的道:「算二两。」
马云飞无可奈何的道:「好吧,二两就二两。」
将金鹰放下,手还没有收回来,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来,将他的手掌压住。
抬头一看,赫!面前一字儿站着三个人,出手者是黑鹰大胡子,灰鹰胡不归居左,红鹰侯一刀居右,三人来意不善,一脸杀气。
马云飞先是一呆,但他反应极快,立即抽回手掌,随机应变的道:「三位是不是在兴隆客栈闷坏了,想出来摸两把?来来来,我让位,我让位。」
说着站起身来就往后面溜。
眼前一亮,刀光如雪,却被侯一刃的刀截住了,怒声说道:「慢着,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现在还不能走。」
马云飞莫名所以的道:「哦?找我干嘛!」
胡不归跨步而来,道:「好说,找你算一笔血账。」
马云飞吓一跳,道:「血账?我可没有杀人啊。」
黑鹰大胡子拿着金鹰说道:「没有杀人俺三哥的金鹰怎么会跑到你的手里?」
马云飞倒抽一口气,道:「三位千万不要误会,这金鹰是马某事后捡到的。」
侯一刀冷哼一声,道:「马豆腐,你少耍嘴皮子,老夫査得一清二楚,案发当时你也在留春院。」
马云飞道:「不错,马某当时是在留春院,但并不在血案现塲,不信可以问一问孙二娘。」
胡不归怒冲冲的道:「孙二娘已作了刀下之鬼,少说这些死无对证的话,杀人偿命,欠债还钟,七里沟就是你亡魂纳命的地方。」
刷!的拔刀在手,劈头盖面砍过来。
马云飞连退三四步,伸直双手遮拦着,道:「慢点,慢点!寃有头,债有主,杀人的凶器是玫瑰钉,凶手自然是红玫瑰,干我马云飞屁事。」
侯一刀说道:「杀死我家三哥的是玫瑰钉,没错,但是据孙二娘死前的供词,当时在留春院的武林人物只有你马云飞一人。」
马云飞道:「错了,还有一条漏网的大鱼。」
黑鹰大胡子跨前一步,粗犷的声音说道:「谁?」
马云飞道:,名歧金凤,她当时正在为潘二爷献唱。」
胡不归道:「你放屁,老子要査的是武林人物,一个弱不禁风的窑姐儿能杀得了我家潘三哥?」
马云飞的嘴角喰下一丝冷笑,道:「假如她是霹雳娇娃白梅,那么情形就不同了。」
此话一出,侯一刀、胡不归、大胡子皆大吃一惊,异口同声的道:「什么?名妓金凤就是霹雳娇娃白梅?」
马云飞道:「错不了,马某还吃过她的豆腐呢。」
侯一刀道:「孙二娘是提过一个金凤姑娘,可是此人已不在留春院,除非能找到这个臭娘们,否则,你这一番话就等于白说。」
马云飞正愁找不到霹雳娇娃白梅,突闻掷骰子的人堆中爆出连串惊呼,庄家掷出六点豹子,大小通吃。
而这一位庄家不是别人,穿红戴绿,艳光四射,正是名妓金凤——霹雳娇娃白梅。
「上!」
侯一刀作了一个手势,三个人一齐拢上去,大胡子二话不说,蒲团似的手掌猛抓白梅的如藕皓腕。
「放肆!」
白梅好烈的性子,反手一巴掌,劈!打个正着,大胡子的黑脸上立时暴起五条指印,人也滴溜溜的转了两个圈圈才停下来。
这一掌威力好大,全塲译然,众赌徒慌忙纷纷退避,大胡子更火更怒,暴跳如雷的道:「他妈的,看妳细皮白肉的,居然会咬人,老子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双臂微弯,曲指如钩,正打算大干一塲,白梅语冷如冰的道:「且慢,姑奶奶生平不打滥仗,更不无故杀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先把话说清楚。」
胡不归擧刀横置胸前,作势待发,阴恻侧的冷笑道:「见眞人不说假话,咱们兄弟是为三哥来讨命的。」
白梅故作不知的道:「谁是你们的三哥?」
侯一刀道:「金鹰潘铁柱。」
白梅语带讥讽的道:「哦,原来是那个短命的败家子。」
侯一刀道:「这么说来,妳承认在命案现塲?」
「本姑娘并没有说不在。」
「杀人的凶手果然就是你?」
「闭上你的乌鸦嘴,姑奶奶没有杀人的理由。」
「如果收了别人的钱财,就有足够的理由。」
「侯一刀,你以为我是铁胆罗刹?」
「事实如此,妳否认也没有用。」
「七里沟谣言四起,听说有人出了三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要买你们六位的项上人头,本姑娘若是红玫瑰,三位现在还有命在?」
「妳不承认?」
「这是空穴来风。」
灰鹰胡不归脸一沉,说道:「老子不信。」
白梅傲然说道:「要怎么样你才肯相信?」
「搜你的身。」
「搜什么?」
「玫瑰钉。」
「没有。」
「空口无凭,搜了以后才算数。」
「你敢!」
「天底下没有齐鲁七鹰不敢的事。」
三个人互换一道眼神,出招如电,三面夹击,大胡子在后面拦腰就抱,胡不归探手欲搜,侯一刀洒下一片刀影,封住白梅的所有退路。
齐鲁七鹰个个神勇异常,这一联手合击,果然猛锐难当,马云飞心里暗想:「这一下霹雳娇娃恐怕要变成烂娃娃了。」
心念未了,塲中变故已生,倏忽间,白梅以快得不能再快的动作,手脚并用,画了三个圆弧,连攻三脚六掌。
九招快攻,一气呵成,几乎没有间隙可言,刚躱过一脚,又攻上来一掌,登时主客易位,攻守倒转,三鹰偷鸡不成蚀把米,忙乎了半天,连人家的边儿都没沾上,反而被人家震退了好几步。
白梅不为已甚,冷声说道:「转告你们一窝的那几只鹰,少惹我,再见。」
轻移莲步,丽影过处,清香扑鼻。
「不要跑!」
「不要跑!」
两声暴喝,三条人影,凌空飞渡,像极了三只抓小鸡的大老鹰。
可是,他们快,白梅更快,甫至赌坊门口,霹雳娇娃已上房越屋而去。
钱输光了,好戏亦已收塲,马云飞拍拍屁股,也大摇大携的走出去。
大胡子第一个发现他,横身堵在大门口,道:「豆腐,你现在还不能走。」
马云飞大感困惑,道:「脚长在我腿上,为甚么不能走?」
胡不归道:「有一件事我们必须要査清楚。」
马云飞道:「是什么事?」
「记得昨天上午你还是一个穷光蛋,对不对?」
「是呀,马某近来一直不太方便。」
「但今天的情形却大不相同,你发财了。」
「那里那里,一点点小钱,谈不上发财。」
「恐怕不是这样吧,留春院一掷千金,牌九桌上输的可能更多,少则五千,多则应该有三万两。」
「胡六爷千万别想歪了,这些银子跟潘三爷的命一点关系也扯不上。」
追不上白梅,侯一刀一肚子的火全部发泄在马云飞一个人身上,厉色喝问道:「那你的银子是从那里弄来的?」
马云飞不假思索的答道:「是顺手牵羊『牵』来的。」
大胡子毫不留情的道:「是偷的?在那里偷的?」
「荒郊野外。」
「荒郊野外会有银子让你偷?你在骗鬼。」
「郊外死了一个人,身上带着几千两银票,马某适逢其会,所以……」
「究竟在那个地方,你说清楚点。」
「就在七里沟磨坊后面的山上。」
「你没骗人?」
「我马云飞别的长处没有,说话一向老实。」
「呸!」侯一刀好大的气势,破口骂道:「你老实天下就没有人不老实的了,除非肯带咱们去査证一下。」
马云飞理直气壮的道:「大丈夫一言九鼎,说一不二,没有这个必要。」
胡不归怒眉双挑的道:「哼,你他奶奶的少耍花枪,非去不可。」
单手闪电伸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架住马云飞的右胳膊。
黑鹰大胡子的动作也不慢,适时架住了马云飞的左臂。
「走丄
马云飞顿成阶下之囚,不走也不行,一行四人直奔七里沟磨坊,在磨坊后边的山上乱找一遍,由于马云飞原本就是搪塞之词,信口胡诌,自然毫无所获。
侯一刀大为光火,将鬼头刀往马云飞的脖子上一架,声色俱厉的道:「说,那个死人到底在什么地方?」
这下可把马云飞难住了,虚构的故事,怎么可能平空生出一个死人来,只好硬着头皮,指着前面的一块大靑石道:「就在那后面。」
侯一刀一言不发,放步走过去。
这眞是千古怪事,揑造的故事成眞,靑石后面居然平空生出一个死人来。
而且,死者并非陌路,是大伙儿都熟悉的人苍鹰小诸葛杜康。
侯一刀喊了一声:「七弟!」急痛攻心之下,热泪滚滚而下,已泣不成声。
胡不归杀气冲天的道:「马云飞,你不但越货,而且杀人,老夫不杀你,七弟死不瞑目,看刀。」
马云飞的右臂就抓在他的手中,挥刀一砍,百发百中,要豆腐大侠的命易如探囊取物。
不知是马云飞眞的深藏不露,或是事急之下突生神力,总之,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被他挣脱了双臂,逃离虎口。
「杀了这个臭小子!」
黑鹰大胡子与灰鹰胡不归行动一致,杀声震天,一个揄斧,一个挥刀,猛往马云飞身上招呼。
马云飞无路可退,吓得浑身打颤,手脚并用的往那块大靑石上爬。
说也奇怪,二人出手狠辣,招招都是杀手,决心置他于死地,却始终伤不到他,但见刀光斧影,石火迸裂,每每以毫厘之差幸免于难。
马云飞拚命的逃,二人拚命的砍,刀如山,斧如林,眼看已至大靑石的顶端,已无路可逃,屋漏偏逢连夜雨,马云飞突然滑了一下,一个倒栽葱栽下来。
无巧不巧,一屁股栽坐在胡不归的头上,两只脚正好绞住了大胡子的脖子,三个人也扭作一团滚下来。
胡不归鼻靑脸肿,大胡子灰头土脸,马云飞有如骑马坐轿一般,潇洒依旧,气不喘,色不变,直呼过瘾过瘾。
大胡子气坏了,虎吼道:「过你妈的头,把你剁成豆腐渣儿,看你还敢不敢鬼叫。」
摘起斧头,照准他的天灵盖就砍,马云飞急忙伸手架住,道:「五爷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充其量马某只不过顺手牵羊,『借』了杜七爷的一点银两,杀人者另有其人。」
胡不归怒气冲天的道:「是那一个天杀的?」
马云飞指着杜康咽喉上的「玫瑰钉」,说道:「物证在此,铁胆罗刹推也推不掉。」
红鹰侯一刀摸一摸杜康的面颊,拔下玫瑰钉,悲声说道:「没有错,凶手的确为红玫瑰,而且尸骨已寒,行凶的时间已超过一个时辰,马云飞所言不差,应非元凶。」
豆腐大侠马云飞释然一笑,道:「还是侯四爷处事明快公正,谢了。」
拱手,当即辞别三鹰,返回七里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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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1 16:14: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张家妇命丧九幽



杜康的死,给马云飞极大的震撼,使他不由的为巧儿母女的安危揑一把冷汗,当下脚底抹油,直奔西施豆腐店。
数丈之外,就已经听到巧儿嚎啕大哭的声音,进得门来,豆腐店的桌椅俱已搬空,布置成一个灵堂,香烛缭绕中,巧儿一身缟素,伏在灵前哭得像涙人儿似的。
马云飞上前扶起她来,一面拭泪,一面说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凶手是谁?」
巧儿哭诉道:「当时我并不在塲,详细的情形我也不清楚,当我回到店里时,家母已重创倒地,命若游丝。」
「可有遗言?」
「她老人家明白指出,杀人的凶手是廖达。」
「万有财手下的廖武师?他与令堂有仇?」
「没有,据娘说,廖达的目标是杜大叔,杜大叔杀了他的两名手下,先母也惨遭池鱼之殃。」
「我早就说过,七里沟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留杜康在此,迟早会出事的。」
「我说了,妈不听,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因为直至妈临终之前我才弄清楚,我们母女关外之行打从一开始就是有所为而来。」
「这一点我知道,是为齐鲁七鹰探路的。」
「都是杜大叔,我娘等于是被他害死的。」
说至伤心之处,搥胸跺脚,又放声大哭起来。
马云飞的右掌搭在巧儿香肩上,轻轻地拍着,柔声说道:「人死不能复生,巧儿,妳要节哀顺变。」
微顿又道:「有一件事我到现在还弄不懂,山东响马怎么会和关外的大财主结下这么大的梁子,一方面不惜钜金要买他们兄弟的命,另一方面更似有极周密的计划,循序渐进,而其最终目标好像又不仅仅是为了钱财,这中间想必是有不足为外人知的内幕。」
巧儿点点头,道:「嗯,我也有这种感觉。」
「可知其中内情?」
「我一点也不知道。」
「妳妈临终前没有说?」
「想说,可是来不及说就死了。」
「事已及此,令堂的后事最紧要,妳作何打算?」
「我心乱如苏,没有一点主意,必须等杜大叔回来以后再商量。」
「妳知道杜康的行踪?」
「我娘说他追廖达去了。」
「很不幸,他业已死在玫瑰钉下。」
巧儿闻言大惊,眼泪又如泉水般涌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娘死了,现在杜大叔也不幸遇难,在七里沟我就剩下你马大哥一个朋友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呢?」
马云飞略作沉吟后道:「入土为安,当务之急我认为应该先择地安葬,其他的事以后慢慢再说,至于费用,我会交代兴隆客栈的胖掌柜给妳送过来的。」
二人秉烛相对,马云飞好言劝慰,直待巧儿的情緖大致稳定后方始告辞而出。
这时候,三更已过,街上行人绝迹,猛然间,在右侧的山坡上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马云飞不假思索,立即循声奔了过去。
奇怪,打斗声像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当马云飞到达现塲时,已寂静无声。
空空的,也没有见到半个活人。
有一个死人,被人吊在树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热腾腾的鲜血还在不停的向外流。
马云飞认得,那是七仙居的护院武师廖达。
「花生、莲花豆、还有热腾腾的茶叶蛋……」
「瓜子……炒栗子……香喷喷的豆腐干……」
正自疑云满腹,为杀人者高超的武功惊异间,驼背老人彷若幽灵一般出现在他面前,抢先说道:「这是谁干的?」
这倒好,马云飞觉得他来得突兀,正想请敎他,反而先问起马云飞来了,闻言愕然一楞,道:「我怎么知道,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驼背老人哈哈笑道:「公子眞会说笑话,你先来,我后到,公子都看不清凶手是谁,老汉我老眼昏花的当然更看不清了,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看见一个影子也好,马云飞急急追问道:「像谁?」
驼背老人想了想,道:好像是传闻中的鬼面侠。」
「不对,千面杀手杀人是有一定的规矩。」
「什么规矩?」
「以他独有的『乾坤指』,在死者双眉中间戳一个血窟窿,而且他的鬼面具一定会戴在死者的脸上。」
驼背老人似是很佩服马云飞的见识,不再接腔,打开那竹篮子,猛拉生意:「夜这么深了,天又这么冷,吃几个茶叶蛋吧?」
马云飞毫不考虑的说:「对不起,在下没钱。」
「没有关系,可以挂帐,或者来个交换。」
「交换?如何交换?」
「说出鬼面侠的行踪,老汉我送你十个茶叶蛋。」
「你找鬼面侠作甚?」
「请他杀一个人,为张寡妇报仇。」
「廖达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只是一个喽囉而已,幕后另有主谋者。」
「一条人命五千两,老丈请得起?」
「老朽愿为奴十载,作为抵偿。」
「可惜冷面杀手已有雇主,你这个奴才恐怕做不成。」
「你怎么知道?」
「村口的面具已去,就表示鬼面侠不再接生意了。」
驼背老人大感失望,退而求其次,道:「既然雇不到鬼面侠,请公子代劳也一样。」
马云飞自我解嘲的笑笑,道:「马某很『豆腐』,恐怕没有这个能耐,你另请高明吧。」
连个招呼都懒得打,掉头扬长而去。
一口气奔回客栈,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发现,自己房间的门是闭着的,里面却点着一盏灯。
红鹰侯一刀、灰鹰胡不归的房门是开着的,里面无灯,透着几许神秘。
马云飞注意到了,但未往心里搁,双脚依旧快捷如飞。
甫至房门口,从两侧突然闪出两个人来,一个是胡不归,一个是侯一刀,马云飞一怔,道:「夜这么深了,两位还没有睡?」
胡不归上前一步,堵在房门口,冷冰冰的道:「我们兄弟在此已候驾多时。」
马云飞左右瞧瞧,道:「有事?怎么没见大胡子,该不是又挨了玫瑰钉吧?」
「呸呸呸!」侯一刀破口骂道:「老五活得好好的,是拉屎去了,你胡说些什么?找你自然是有事。」
马云飞脸上表情全无的说道:「愿闻其详。」
胡不归道:「此非谈话之所,咱们到四哥房里去谈。」
马云飞指着自己房间的门,道:「这是兴隆客栈最好的一间上房,何必舍近求远?」
二人对望一眼,表示同意,胡不归让开半步,马云飞推门而入。
一进门,他马上看到,大胡子正背对着自己,坐在一张椅子上,马云飞冷哼一声,说道:「岂有此理,五爷拉屎怎么拉到我马云飞的房子里来了,这未免欺人太甚。」
侯一刀同样颇觉意外,道:「老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落,人已绕至前面,这时候才发现,大胡子脸色苍白,咽喉之上钉了一枚玫瑰钉,已气绝多时。
直气得胡不归全身发抖,咬牙切齿的道:「好啊,又是玫瑰钉,三日不到,已经杀了我们三位兄弟,铁胆罗利,妳如果听得见,就请现身一戦吧,别再在暗中搅鬼。」
四下寂然,反应全无。
侯一刀满头雾水的道:「奇怪,我明明瞧见五弟走进茅房去,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死在这儿?」
马云飞笑道:「这个谜不难解,二位请看,后窗是开着的,无疑正是红玫瑰、大胡子出入的通路,况且此地尙有一位活证人,一问便知。」
胡不归不明究里,傻楞楞的道:「还有活证人?在那儿?」
「瞧,不就在被窝里吗?」
顺着马云飞手指之势望过去,一大堆软绵绵的被褥中果然「窝」着一个人,而且还不停的颤抖着,自然不是死人。
侯一刀大怒,拔刀就砍,马云飞急忙横身拦阻,道:「红玫瑰千娇百媚,怎么会窝在我马云飞的被窝里,再说人家是一等一的好手,绝不会这么窝囊,你紧张什么。」
胡不归困惑不解的道:「不是铁胆罗刹,会是谁?」
马云飞笑道:「胡爷聪明一世,怎么糊涂一时,掀开被子不就眞相大白?」
胡不归一点也不糊涂,三日不到,连丢三条命,生怕是红玫瑰故布疑阵,说什么也不肯上去掀被子,反而推给马云飞。
马云飞道:「我来就我来,如果眞的是红玫瑰,非要她陪我睡一夜不可。」
从从容容的拉住一角,将被子掀起来,被下之人抱头蜷腿,缩作一堆,马云飞一眼就认出来是兴隆客栈的赵掌柜,气虎虎的道:「掌柜的,你跑到我房子里来做什么?」
赵掌柜起身下床,满脸惶恐的道:「马公子迟迟未归,小老儿是特意来査看一下的,绝对没有恶意。」
侯一刀挥刀在他面前一比划,道:「鬼扯,老子已经注意这间房门好一阵,怎么没见你进去?」
赵掌柜尴尬的笑笑,弯腰哈背的道:「小老儿是从后宪爬进来的。」
马云飞闻言大发雷霆,道:「你摸进我的房子,还敢说是没有恶意?」
胖掌柜支支吾吾的道:「小的说过,是想来看看公子是否已回房。」
马云飞当然不信他的连篇鬼话,道:「胡说,如果眞是这样,你为何要偷偷摸摸的爬窗子?我看你十九存心不良,是想偷我的灰鼠皮大氅,甚至另有目的。」
赵掌柜连声否认道:「不不不,小的斗胆也不敢偷客人的东西。」
侯一刀最关心的是大胡子的死因,那有心情听这些闲话,声急语快的道:「姑不论你是小偷或是奸细,老夫想知道,俺五弟是何时进屋的?」
胖掌柜道:「就在我进屋后不久,他可能误以为是马爷回来了。」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好可怕,这位爷连说一句话的工夫都没有便魂归西天。」
「谁干的?」
「我没看见。」
「凶手没进屋子?」
「大槪是在窗外下的手。」
「难不成连一点印象也没有?」
「恍惚中仅仅看到一个红色的影子,一闪即逝。」
「是男的?还是女的?」
「可能是女的。」
「有没有开口说话?」
「没有。」
「为何不追出去瞧瞧?」
「小老儿的骨头都吓酥了,急忙躱进被窝去,那有胆子去追。」
胡不归眸中凶光闪闪的道:「你说的全是实话?」
赵掌柜战战兢兢的道:「全是实话,如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望了侯一刀一眼,胡不归道:「没有你的事了,滚吧,房子咱们也不住了,房钱老子自会找万有财去算。」
赵掌柜巴不得胁生双翅,及早离开,那还管他付不付房钱,闻言如获大赦,拔腿就溜。
马云飞忽然喝道:「回来!」
赵掌柜吓一跳,止步转身,惶声应道:「马大爷还有什么指敎?」
马云飞胸有成竹的道:「马上给我结一下帐,将多余的银子立刻派人送到张寡妇的豆腐店去。」
「是!是!」脚比嘴还快,余音未了,人已跑到前院去了。
马云飞瞄了大胡子的尸体一眼,道:「天都快亮了,请赶快将这位『贵客』搬走,马某要睡觉。」
侯一刀语冷如冰的说道:「放心,俺五弟死也不会与你这种混混为伍,但老夫要郑重警告你,不管你是马云飞,或是千面杀手,更不论你是眞『豆腐』,还是假『豆腐』,齐鲁七鹰的事你最好别插手管,要是将来丢了小命,可别怪老夫没有提醒你。」
马云飞双手一摊,坐在床沿上,道:「我马云飞吃、喝、嫖、赌,一无是处,但有一点点小长处,生平不愿管闲事,你们尽管放手去干你们的,我看见也会装作没看见。」
胡不归上前扛起大胡子的尸体来,边走边说:「眼不见为净,你最好是立刻离开。」
马云飞说道:「这个鬼地方杀气太重,我也懒得待下去,可恼缺少盘缠,弄几个银子马上就会离开七里沟,不劳二位费心。」
侯一刀重重的冷哼一声,跟在胡不归身后,出门而去。马云飞连门都懒得关,钻进被窝,蒙头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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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1 16:15: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黑总管摆酒设宴



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五竿,还是小二大毛将他叫醒的。马云飞老大不高兴的道:「叫什么叫,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起来还不是干瞪眼。」
小二哥穿着一件新皮袄,正在往炉子里添炭,道:「吃饭的事情好办,马爷待小的这么好,孝敬三顿也是应该的,只是马爷口福不浅,恐怕还轮不到我。」
马云飞用手肘撑起半个身子来,道:「好像有人要请我?」
小二哥回头说道:「是呀,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
「谁?」
「黑总管。」
「七仙居的黑大麻子?」
「不错,就是他。」
「他干嘛要请我?」
「小的不清楚。」
「请中午还是晩上?」
「就是现在。」
「他人呢?」
「正在前面候着。」
说话中,马云飞已穿戴整齐,怀着满腹的狐疑,来到前面膳堂。
不用他找,黑大麻子早已挂着一脸咨笑迎上来,左一声早,右一声早,卑躬屈膝,一脸的奴才相。
马云飞绷着脸说道:「听说阁下要请客?」
黑大麻子正经八百的道:「务请马大侠赏光。」
马云飞并未爽快的答应他,道:「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你我八杆子打不着,马某想先弄清楚,你为何要请我?」
黑大麻子的脸色接连数变,道:「不为什么,只是久仰马爷侠名,表示一点敬意罢了。」
马云飞道:「无功不受禄,宴无好宴,我不去。」索性搬一张椅子坐下来。
黑大麻子急着要找鬼面侠,惟一的方法就是请马云飞大吃一顿,当他酩酊大醉时,说出约会的时地,千面杀手就会准时赴约。
不料,马云飞偏偏不上路,可把黑大麻子急坏了,以恳求的口吻说道:「老朽纯出一片至诚,请马大侠务必要赏脸。」
马云飞硬是不吃他这一套,道:「想要我赴宴,除非你说出眞正的原因来。」
不得已,黑大麻子只好实话实说:「实不相瞒,是鬼面侠要老朽请你的。」
「我听不懂。」
「老朽急着要见他,鬼面侠交代,必须请马爷吃一顿饭,酒酣耳热之后言明时地就可以见到他。」
「哼,鬼话连篇。」
「马爷可知冷面杀手的去处?」
「这小子犹如幽灵鬼魅,谁知道他死到那里去了。」
「不知去处,如何传言?」
「你问我,我问谁,本来就是一派胡言。」
「鬼面侠神通广大,老朽相信他所言非虚。」
「相信你就说吧,也许这小子是鬼非人,就在咱们左右。」
「不行,鬼面侠说过,一定要请马爷大吃大喝一顿。」
「你愿意当二百五,我可不干。」
「马爷,你大人大量,无论如何要大力玉成。」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请人吃饭还要苦苦哀求,马云飞可谓卖足了面子,拿足了跷,犹豫了好一阵才勉为其难的道:「好吧,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叨扰你一顿,免得鬼面侠那小子笑我不开窍。」
黑大麻子好不高兴,领着马云飞走出兴隆客栈,来到七里沟最大的一家饭庄——玉华楼。
总共才两个人,黑大麻子好大方,足足叫了一整桌菜肴,一大坛女儿红,马云飞肚子正饿着,不吃白不吃,用不到黑大麻子催促,便狼吞虎咽的大吃二喝起来。
见到这般情景,黑大麻子才松了一口气,亲自把壶斟酒,猛劝猛灌。
马云飞的酒量还眞大,连喝了三壶,依然谈笑风生,醉意全无。
不知何时,驼背老人也走进玉华楼,他不是来喝酒吃饭,是来兜生意的。口里喊着:「花生,莲花豆……」眼珠子却骨碌碌的朝马云飞这边转,两只耳朶竖得直直的,显然在偷听两人说什么。
黑大麻子给小二使个眼色,驼背老人立被店家赶出去。
马云飞神色微微一变,道:「怎么,这玉华楼也是万有财的?」
黑大麻子沾沾自喜的道:「七里沟像样一点的生意,几乎没有一家不是我们老爷子的。」
「万大财主那来的这么多钱,是祖上遗产?还是自己挣来的?」
「祖上遗产加上自己经营得法。」
「树大招风,钱多了也是麻烦事。」
「钱财之事,多多益善,马大侠别说笑话。」
「见眞人不说假话,齐鲁七鹰难道不是冲着万有财来?」
黑大麻子似是不愿再谈下去,故意将话题岔开,一个劲的劝马云飞喝酒,狠不得立刻把他灌醉。
马云飞的想法却不一样,道:「一个人不喝酒,两个人不赌钱,黑总管,来,别光叫我喝,你自己也喝呀,干!」
说干就干,擧杯一飮而尽。
为了灌醉他,黑大麻子只好跟他照杯子。
马云飞的确海量,从中午喝到傍晚,连喝了两坛女儿红,到这时候才勉强达到酩酊大醉的程度。
而黑大麻子也付出极大的代价,自己亦有了八九分醉意。
马云飞的屁股都坐不稳了,口中仍嚷嚷着:「酒!酒!」黑大麻子正中下怀,又趁机灌了他半坛子,马云飞很快便烂醉如泥,摊在桌子上。
「马大侠,老朽的话你还听见吗?」
「谁在嚷嚷,巧儿?凤姑娘?」
「我是黑总管,是请你喝酒的黑大麻子。」
「哦,好酒,好酒!」
黑大麻子站起身来,将嘴巴凑在他的耳朶上,声音低沉但清晰的道:「时间,片刻之后;地点:对面巷底祠堂内。」
马云飞已呼呼入睡,报以一阵响亮的鼾声。
黑大麻子摇醒他,再重复一遍,马云飞迷迷糊糊的道:「知道了,片刻之后,就在对面巷底的祠堂里。」
言毕,立又进入梦郷,再怎么摇也摇不醒。
一个烂醉如泥的人,如何将消息传出去?尤其时间如此急迫,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黑大麻子当然不相信,但又勉强自己去相信,怀着一肚子的疑惑,踏着蹒跚的步子,走出玉华楼。
外面夜幕已降,一片漆黑,黑大麻子提着一盏小灯笼,走过对街,走进小巷,走入百姓祠堂内。
祠堂内供的都是神牌、灵位,以及一些招旛、乱纸刀,晚风过处,猎猎作响,阴森森的令人毛骨俅然。
黑大麻子掩好祠门,隐身在一根石柱后面,静待千面杀手的到来。
鬼面侠并没有来。
黑大麻子开始有点后悔,责怪自己太糊涂,暗想:「是嘛,一个烂醉如泥的人,怎么可能将消息传出去,何况他俩根本素不相识,看来马云飞之言不差,当眞是鬼话连篇。」
由于心里犯疑,疑心生暗鬼,祠堂内的引魂旛,乱纸刀迎风招展,劈里啪啦作响,还间杂着桌椅的吱呀声,益增三分阴森恐怖之气。
他听到有衣袂声破空传来,可是,循声望过去,却什么也看不到。
他看到一个影子飘上墙头,然而,当他揉揉醉眼再看时,院子里什么也没有。
霍然,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起自身后,黑大麻子猛回头,看到一个全身雪白的人迎面撞来,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风卷残云」,「秋扫落叶」,一口气连攻两掌。
这两掌猛锐绝伦,锋利如刀,登时木屑纷纷,纸片翻飞,原来是一个纸扎的假人。
纸人会飞,黑大麻子全身直冒鸡皮疙瘩,掉头正欲离开这个鬼地方,讵料,右肩之上已搭来一只手,想走也走不了啦。
黑大麻子反应不慢,一个急转身,暴退五尺,定目处,面前有一个戴面具的人迎风而立,不是鬼面侠还会有谁。
惊魂稍定,语带责怪的道:「鬼面侠,你开什么玩笑,差点吓死人。」
鬼面侠一双冷电似的眸光瞄定他,沉声说道:「是你选错了地方,怪谁。」
「朋友很守时,是如何从马云飞那儿得到消息的?」
「这不关你的事,少问。」
「马大侠现在何处?」
「回兴隆客栈睡觉去了。」
黑大麻子嘴里不敢说,心里却一直在犯嘀咕,疑云满腹,装了一脑子的问号,傻呼呼的楞在那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想,假定马云飞就是鬼面侠,那么,眼前之人渊停狱峙,气定神闲,甚至闻不到一点酒气,怎么可能是曾在玉华楼烂醉如泥的人?
如果说鬼面侠不是马云飞,他们两个也眞的素不相识,事情就更玄了,他摸不透马云飞的消息是如何传递,鬼面侠居然来得这么快。
思潮起伏,疑云重重,剪不断,理还鬼面侠似是看穿了他的心事,朗声说道:「喂,别再钻牛角尖,咱们该谈正事了。」
黑大麻子惊「哦」一声,如梦初醒的道:「是啊,老夫找你的目的就是为了谈正事。」
「有屁快放。」
「老夫是要告诉你要杀的对象。」
「谁?」
『就是老夫的顶头老东家。」
「万有财?」
「不错,阁下可要知道这其中的前因后果,仇仇恨恨?」
「不必,杀手行规,只管收钱杀人,不问是非曲直,为财、为仇、为女人,理由可以找出一箩筐。但不知可有时限?」
「越快越好。」
「可以,本侠答应你,拿银子来。」
黑大麻子早有准备,将五张五百两的银票双手奉上。
鬼面侠在手上抖一抖,厉声说道:「黑大麻子,你是贵人多忘事,还是故意装糊涂,耽误了本侠两天宝贵的时间,再拿六百两来。」
一天的花费三百两银子,黑大麻子实在有点心疼,但已有言在先,心疼也得付,取出一个黑色小袋子来,一并交给鬼面侠,道:「这是六百两碎银子,一分不少,但请贵侠言而有信,速作了断。」
千面杀手嘿嘿冷笑道:「拿人钱财,为人消灾,放心,你等着接收万有财的庞大财产吧。」
语落人起,黑大麻子的眼皮子才一眨,鬼面侠已上了墙头,一泻而下。
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甫落地面,与卖零食的驼背老头不期而遇。后者扫了鬼面侠一眼,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老夫已经找了你三天三夜了。」
鬼面侠指着自己的面具,道:「你知道本侠?」
驼背老头脸色阴沉沉的,看不出一点喜怒之情,道:「当然,鬼面侠,一个职业杀手,又称千面杀手,或冷面杀手。」
鬼面侠不愿浪费唇舌,直接了当的道:「找本侠何事?」
「自然是谈生意。」
「抱歉,旧案未了,本侠现在还不能接新案子。」
「你准备杀谁?」
「这是职业机密。」
「老夫若是加倍付费,可否撤销原议呢?」
「本侠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二人南辕北辙,搭不上调,驼背老人脸色一沉,语气大变,怒容满面的道:「最低限度,请接受老夫忠告,火速离开七里沟。」
鬼面侠是何等人物,怎么会听他的,道:「本侠会走的,但不是现在。」
「你什么时候才肯走?」
「等杀一个人以后。」
「小子,老夫现在就要你走!」
「老匹夫,单凭你这一句话就足够死三次,可惜没有人出银子,不值得弄脏本侠的手!」
手字出口,人已纵起,快若泻电奔马,驼背老头想到要追赶时,鬼面侠已不在他的视线之内。
黑大麻子一离开祠堂,便急匆匆的来到兴隆客栈,一进门,找到小二哥大毛,劈面就问:「马云飞回来没有?」
小二哥见总管神色不对,小心翼翼的说:「回来了。」
「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约半个时辰前。」
「有人送他?」
「独自一人。」
「没有醉?」
「东摇西摆,路都走不稳。」
「人呢?」
「在睡!」
黑总管不再言语,放步往里走,连过来打招呼的赵掌柜都无暇答理,三步两步的来至马云飞的门外。
房门并未上门,一推就开,马云飞好端端的高卧被中,鼾声大作,睡意正浓。
「好酒,好酒,黑大麻子这个老八蛋还眞慷慨。」
「鬼面侠也不赖,没有这小子我今天恐怕会喝西北风。」
马云飞在说梦话,嘴里啧啧有声。
请人家大吃二喝,还挨骂,眞是寃哉枉也,黑大麻子脸上热辣辣的,摇摇头,苦笑着,闷不作声的退出去。
他没有直接返回七仙居,在街上打了一个转儿,朝磨坊的方向走去。
穿过一条横巷,向左一拐,磨坊老旧的围墙已遥遥在望,驼背老人突然从拐角处窜出来,正巧堵住他的去路。
「来包莲花豆?」
「不要!」
「炒栗子?」
「不要!」
「花生?瓜子?」
「不要!不要!」
驼背老头猛拉生意,黑大麻子一槪不要,老头不死心,掀开篮子递过来。
「老爷子,还有香喷喷的豆腐干,热腾腾的茶叶蛋,总该有一样喜欢的吧?」
「他妈的,你怎么这么噜嘛,再不滚小心——」
话突然停了,继之而起的是一声惨叫,驼背老头用篮子遮住他的视线,出其不意,将一支七首插进他的胸膛。
「你是谁?为何对老夫下此毒手?」
喝声中,黑大麻子打翻驼背老头的篮子,搯住他的脖子,意欲同归于尽,不幸,刀中要害,后继无力,霎时便滑下来,气绝了帐。
驼背老人篮子也不要了,扛起黑大麻子来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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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1 16:16: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窝里反兄弟阋墙



瘦皮猴廖达死了,现在又多了一个黑大麻子,万有财灾情惨重,等于断了他的左右手。
齐鲁七鹰,已知的到了五人就死了三个,情形更严重。
另外,再加上留春院的孙二娘,豆腐店的张寡妇,以及廖达的两名手下,短短数日之隔,七里沟便闹出九条人命。
而这只是开始,并不是结束。另一塲更惨烈的恶斗似乎正在酝酿中!
大战的前夕,整个七里沟的气氛,却反而显得异常平静。
自从搬出客栈后,胡不归,侯一刀便去向不明。
鬼面侠惊魂一现后,没人再见到他。
马云飞正在睡觉,白梅则不知身在何方。
尤其是铁胆罗刹,连杀了三个人,均在暗中下手,迄未公开露面,她的行踪更是一个解不开的谜。
寒风凛冽,雪花翻飞,七里沟的大街上只有驼背老头一个人,在扛着黑大麻子放步疾行。他那里也不去,直接来到七仙居的大门外。
七仙居重门深锁,在门楼上有人向外张望。
远处,一条横巷子里躱着五个人,为首者是侯一刀与胡不归,其余三人高矮不一,目露凶芒,各拖着一口柏木棺材,正在密切注视着七仙居的一擧一动。
「笃!笃!笃!」驼背老头叩门三响,大叫开门。
门楼上的大汉探出一个头来,大声喝斥道:「你活得不耐烦了,敢来七仙居胡闹!」
驼背老头昂首说道:「不是胡闹,是给你们送人来的。」
「送什么人?」
「黑大麻子。」
「是黑总管,喝醉了?」
「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这我不清楚。」
「好吧,你把他放下,我们自己会处理。」
「黑总管还有几句遗言,老夫必须代为转达。」
门楼上的大汉略作迟疑,只好下来打开一个小门,确认死者系黑大麻子后方自正容说道:「黑总管究竟有何遗言,你可以说了。」
驼背老头跨步就往里闯,大汉当门拦阻,塲面甚是火爆,老头怒冲冲的道:「请通报万大财主,说老夫有急事求见。」
大汉横刀而立,寸步不让,语气蛮横的说道:「七仙居业已封闭,任何人皆不得擅入,你有什么话我可以上达找家老主人。」
驼背老头郑重其事的说道:「黑大麻子再三叮嘱,事关机密,必须面禀万大财主。」
大汉与随后赶至的几个人衣换一下意见,随即转身入内,约盏茶工夫始返,向驼背老人招招手;「好,你进来吧。」引着他进入七仙居。
万有财在数名护衞的簇拥下已迎至院中。
驼背老头步履稳健,直行至他面前始将黑大麻子放下来。
万有财睹状脸色骤变,一阵心酸,戚然言道:「黑总管是什么时候死的?」
驼背老头道:「大槪不久。」
「死在何处?」
「磨坊附近。」
「凶手何人?」
「他咽喉上有一枚玫瑰钉。」
「是铁胆罗刹。」
「应该不假。」
「不可能,红玫瑰向不无偿杀人,一宗是有人嫁祸栽赃,甚至挑拨离间。」
「事实如此,信不信请老爷子自己去査。」
「你是什么人?」
「过路人。」
「快说,黑总管有何机密遗言?」
「黑总管说:阎王要你五更死,绝不留命到天明。」
「老小子,你——」
藉着说话的机会,驼背老头一直往前凑,猛可间,攻其无备,刀掌齐挥,一霎眼,铁掌已印上胸膛,匕首也插进小腹,其势如电,其快如风,一旁的护衞想援手也来不及。
驼背老头蓄势已久,其锋锐不可当,换了任何一位高手必然命丧当塲,没料到万有财身怀绝技,临危不乱,身妪后仰,斜直飞起,倏忽间连劈一十二掌。
看来驼背老人也不是简单人物,原式不变,咬着尾巴追上去。
鹰飞鹤翔,兔逾犬逐,两个人在半空中追逐缠斗,险象环生,硬碰硬的拼了三掌后双双势竭而落。
万有财技深若海,驼背老头功亏一篑,雷霆一击居然没有要了他的命!
不过,一条织锦缎的长袍已被七首划破,腹部肌肤裸程,血迹殷然,割了一条三寸长的血口子。
到此刻,护衞们才有插手的机会,一齐蜂拥而上。
却被万有财作势阻住,沉声说道:「这位兄弟,你我素昧平生,为何对老夫下此毒手?」
驼背老头并不驼背,挺着腰干,昂着头,一字一咬牙的道:「老匹夫,你不认识我?」
万有财摇摇头,道:「似曾相识,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突闻有一个粗犷的声言接口说道:「你不认得我二哥『天鹰高峯』,我们可认得你。」
随着这一阵话语,侯一刀已撂倒两名大汉,打开大门,大踏步的走进来。
胡不归紧随在后,三口新棺也随后拖进来,五个人二前三后,分站棺木左右,摆出一副拚命的架式。
七仙居内高手如云,早已闻讯赶至,将齐鲁七鹰围了个水泄不通。
万有财打量一下来人,对侯一刀道:「你认得万某?」
侯一刀恨声说道:「当然,齐鲁七鹰之首,当年曾叱咤风云的龙头老大——神鹰雷洪,一个见利忘义,贪心不足的势利小人。」
万有财未置可否,阴沉着脸道:「你是谁?可是名震江湖的红鹰侯一刀?」
侯一刀道:「你终于想起来了。」
万有财指着胡不归道:「这大槪是灰鹰胡不归吧?」
胡不归满脸杀气的道:「虽然相隔十几年,你应该还认得出。」
万有财望着后面三人,道:「这三位老夫却眼生得很。」
天鹰高峯冷声说道:「是特来拔刀相助的三位江湖朋友——辽东三雄,郑老大、罗老二、范小三。」
万有财哈哈大笑道:「你我是患难相交的好兄弟,情深义重,那来的仇仇恨恨,何须他人来拔刀相助,笑话,笑话,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这种态度大出三鹰意料之外,侯一刀道:「你承认你就是天鹰雷洪?」
「打从一开始,老夫就不曾否认。」
「那么你为何要改名换姓,窝在七里沟?」
「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咱们的兄弟好。」
「我不懂。」
「那是一票大买卖,一票足够咱们七兄弟过三辈子的大买卖,为兄的埋名隐姓,远走关外,就是想为兄弟们建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灰鹰胡不归冷哼一声,道:「哼,你说的比喝的还好听,果眞如此,为何与兄弟们切断连系?」
神鹰雷洪道:「天地良心,自从作案分手,老夫定居七里沟后,一直以六位兄弟的下落祸福为念。」
天鹰高峰瞪眼说道:「难道你不知道兄弟们先后被捕下狱,过了十年的铁凭生活?」
「曾有一个耳闻。」
「为什么不设法营救?」
「曾间接托人接触过,怎奈曹州府镰面无私,连为兄的也差点被拖进去。」
「这是睁眼说瞎话,弟兄们刑期满后,为何不出面相迎?」
「老夫正有此意,你们不来明后天就会起程。」
说来词恳意挚,颇有几分诚意,弄得侯一刀丈二和尙——摸不着头脑,遂说道:「听你的口气,似乎并无独吞独占的意思?」
神鹰雷洪道:「那儿的话,为兄的岂是一个贪心不足的人。」
「何以见得?」
「瞧瞧这七仙居,七仙者七鹰也,这一大片产业就是为七鹰而建。」
「哼,你他奶奶的眞会编故事,据老夫所知,这七仙居明明是为你那七个狐媚妖娆的小老婆所盖的,别扯到七鹰的头上来。」
「四弟错了,这七位美女是为咱们兄弟所娶,七栋大楼则是专门为金屋藏娇之用,证据确凿,历历在目,愚兄心如日月,俯仰无愧。」
「鬼扯,七仙女早被你糟蹋了,老子绝不会穿破鞋。」
「人格担保,六位仙女都是守身如玉的处子,四弟一试便知。」
胡不归手指棺木,声如焦雷:「老贼,任你说得天花乱坠,老子也不会上你的当,我问你:潘三哥,杜七弟他们的死怎么说?」
雷洪眸光闪烁,脸色阴晴不定的道:「三弟他们传言系死于玫瑰钉下,与愚兄何干?」
天鹰高峯道:「你敢说出银子的人不是你?」
雷洪狡辩道:「这是无稽之谈,愚兄怎么会花钱杀害自己的兄弟。」
高峯怒吼道:「哼,你倒推得干净,为了独吞独占,为了杀人灭口,理由多得是,就算你说破嘴皮子,我们也不会相信你的连篇鬼话,今日此来,既要讨钱,又要讨命,你不必再白费心机!」
越说越气,人随掌进,正欲放手一搏,神鹰雷洪作了一个阻挡的手势,道:「二弟请暂息雷霆,自己兄弟,天大的事也可以解决,请先入内小坐,老夫一定将误会解释清楚。」
灰鹰胡不归向前冲了二三步,道:「二哥,别听他胡说八道,老贼工于心计,十九是在施缓兵之计,等铁胆罗刹来,事不宜迟,咱们先收拾了他再找红玫瑰!」
人同此心,侯一刀也是这个想法,刀光一闪,挽起一片寒涛,第一个奋身攻上去。
他这儿一发动,天鹰高峰、灰鹰胡不归亦相继发难,三个人从三路进击,目标却全部对准神鹰雷洪一个人,决心要置他于死地。
雷洪城府极深,诡诈百出,是出了名的回锅老油条,瘦皮猴丧命,大麻子亡魂,损兵折将,元气大伤,的确是想施缓兵之计,等红玫瑰前来伸出援手,无奈红玫瑰芳踪杳杳,三鹰却已杀上门来,事到如今,也只好奋力一战,振臂高呼道:「给我杀,给我杀,一条人命五千两,外加一个美娇娘。」
五千两银子数不在少,另外还赏一个老婆,这种好事到那里去找,七仙居的高手个个争先恐后,奋不顾身,包围圈一下子缩小一丈有余,双方刀来剑往,揭开混战序幕。
雷洪好滑溜,话一出口。便欲退出塲外作壁上观,却被三鹰识破,硬将他截下来,而且一本初衷,摆脱其他的人,专门对付雷洪一个。
高峰、胡不归、侯一刀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尤其是怀恨在心,更加神勇凶猛,雷洪本事再大也吃不消,交手十合便陷入困境,左前方高峯攻来一掌,右前方侯一刀递来一刀,胡不归一招「黑虎偷心」,刀锋眼看已在背心三寸之处。
情势可谓危急万状,雷洪命在俄顷,三鹰复在上空撒下一道掌影,神鹰可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情急之下只好舍命相搏,身形猛地快速旋转,一瞬间快攻六掌,横扫三腿。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三个人一条心,一个想法,根本不理会雷洪如何反击,刀掌原式不变,猛往他身上送。
可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七仙居的高手人多势众,辽东三雄虽然施出浑身解数,依然无法解除三鹰后顾之忧,已有六七人摸上来,刀砍剑劈,辛辣狠毒,三鹰如果不还手非死不可。
「小杂种,回姥姥家去吧!」
侯一刀刀锋倒转向后刺,惨嚎声立起,喷了他一背的血,一名大汉应声倒地身亡。
「狗养的,我看你是活腻了。」
刀锋急转,人随刀进,一个恶形恶状的家伙刚刚刺破胡不归的皮袄,突然丢了吃饭的脑袋栽倒了。
「你找死!」
侯一刀瞥见有人在高峰背后打闷棍,飞刀电斩,「咔唰」!棍子断了,还削掉半个手掌,再添一脚,那人的脸立刻变成烂柿子,歪歪斜斜的退下去。
蓬!雷洪、高峰双掌接实,爆出一声巨震,二人各退三步,难分轩軽。
「上!」
一个字同时出自三个人口中,三么又要以多为胜,联手合击,七仙居的高手已及时拢上来,硬将侯一刀、胡不归个别困在两个小圈圈里。高峰、雷洪依旧是个单打独斗的局面。
天寒地冻,雪花仍然在飘,塲中的恶斗却是异常惨烈,片刻工夫不到,七仙居的高手已三死二伤,辽东三雄的老久范小三亦告重伤倒地。
雷洪、高峰之战最为激烈,久战不胜,高峰突出奇招,抖手打出一蓬毒针。
高峰的「蜂尾毒针」号称武林一绝,针细如芒,数以千计,只要被射中一针,必然见血封喉,命归九幽,实在歹毒霸道已极。
兄弟一塲,雷洪当然知道毒针的厉害,急中生智,暴退丈余,掀起一块棺材盖来护住全身。
毒针如暴雨蜂羣,被棺材板扫数收起,黑忽忽的一大片,像极了成羣结队的小蚂蚁。
胡不归就在他附近不远,刀光掌影中连闯三关,杀出一条血路,照准雷洪的脑袋砍一刀。
雷洪好快的反应,掉转棺盖砸下去,胡不归用力太猛,想撤刀已不可能,一把三尺长的钢刀穿透棺盖拔不出来了。
更糟的是,棺盖并未停住,彷若泰山压顶般砸下来。
「住手!」
「住手!」
天鹰高峰、红鹰侯一刀双双纵出,舍命相救,奈何半步之差,只见一个活生生的胡不归已经变成一个肉饼,一滩肉泥血水。
高峰虎吼一声,道:「老贼,还我六弟的命来!」运足十成十的功力,双掌齐挥,电劈而出。
杀了一个胡不归,雷洪气焰正盛,阴森森的冷笑道:「廖武师、黑总管的两条命老夫正想找你讨!」如法泡制,又以棺盖对敌。
这一次可失算了,高峰出手在先,棺盖尙未砸下便被天鹰的刚猛掌力震碎,碎片木屑翻飞中雷洪也吃了苦头,锦袍千疮百孔,面部也划了好几道血口子。
祸不单行,满天的木屑碎片尙未落地,侯一刀的刀也到了,饶他应变够快,保住了吃饭的家伙,大腿上却挨了一刀,变成跛腿鸭子,跌坐在小诸葛杜康的棺盖之上。
此刻,七仙居的高手已经死伤过半,余下的眼见老主人又重创不起,那还敢再贪功恋战,纷纷退下,围立在神鹰雷洪的四周。
眼看胜券在握,要雷洪的命易如反掌,高峰、侯一刀暗将所有的功力蕴集在刀掌之上,一齐跨步向前,杀机满面的同声喝道:「老贼,有什么遗言后事,你最好及早交代清楚,看在过去的情份上,我们兄弟尽力而为。」
二人狼行虎步,愈走愈近,七仙居的两名高手欲强行阻挡,侯一刀一声怒吼,出刀如电,如扑火的灯峨般,立告一死一伤。
余人都已吓傻了,再也人有敢轻擧妄雷洪腿伤严重,深可见骨,粘糊糊的鲜血足足流出一面盆血,连站起来都有困难,遑论其他,而属下精英尽去,残部实不堪一击,面对高峰、侯一刀、辽东三雄这等一流好手,除非突然出现奇蹟,恐怕只有死路一条,是以他根本不准备回答二人的任何问题,昂着头,反而将目光望向墙头天际,以期为自己保留最后的一点尊严。这一望不打紧,赫然发现,墙头上还卓然站着一个隔岸观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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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9-1 16:16: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老狐狸弄巧反拙



此人一身红色劲装,白色貂裘,一整只狐狸围脖,胸前别着一朶红玫瑰,黑纱蒙面,仅仅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远远望去有如一尊神圣不可侵犯的女神。
雷洪一见是铁胆罗刹,绝望中乍现出一线生机,也不知那来的神力,霍地纵身拔起,暴退三四丈,倚靠在一根木柱上,惶声说道:「铁胆罗刹,快!快杀掉这两个老匹夫!」
二鹰察言观色,心知事非等闲,待要回头一看究竟,香风过处,丽影翩翩,红玫瑰彷若仙女一般,凌空蹈虚已轻飘飘的落在雷洪、高峰的中间。
红玫瑰名头太大,等于是死神化身,全塲的人都僵住了,不言不动。
她一双冷电似的眸光横扫全塲一眼后,依旧傲然卓立在原地,并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神鹰雷洪可急了,迫不及待的说:「快!快动手呀!」
铁胆罗刹娇笑道:「急什么,好戏正値高潮,本姑娘不想扫大家的兴。」
「妳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要吃里扒外?」
「信用第一,身为杀手,最懂得严守分寸。」
「那为何不及早斩草除根,果眞如此,七仙居何至于横遭此劫。」
「万大财主,不!雷老大,大胡子他们是六个武林人物,不是六只小猫小狗,姑奶奶我需要时间。」
「现在,天鹰高峰、红鹰侯一刀就在妳面前,还等什么?」
「等着看连台好戏。」
「妳——妳拿了老夫的银子,居然敢如此玩忽懈怠?」
「言重了,想当初,你并没有时间限制。」
「出资付钱,志在消灾,妳再不下手老夫就有性命之忧。」
「在本姑娘来说,不论你生前死后,只要杀掉这两个老家伙,就不算违约。」
雷洪气得直跺脚,脚一跺腿伤加剧,痛得他双眉紧皱,冷汗如雨,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高峰、侯一刀睹此情状,心知有机可趁,彼此对望一眼,默不吭声的向雷洪拢过去。
慑于铁胆罗刹的威风,这两个山东响马并不敢公开移动,只是一寸半寸的缓慢蠕动,好像树上的小毛虫一样,不留意眞还察觉不出来。
神鹰雷洪可察觉出来了,脸色大变,道:「红玫瑰,老夫花钱的目的是为了保护自己,如果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又何必花寃枉钱。」
铁胆罗刹视若无睹的道:「本姑娘收你的银子,只负责杀人,并无保护你的义务。」
「老夫现在要妳保护。」
「那就必须收保护费。」
「多少?」
「一万两。」
「太贵了。」
「你可以拒绝。」
「起码……胡不归的这五千两应该抵销。」
「你抢我的生意,不找你算账就已经很客气!」
「算妳狠,一万两就一——」
言未尽,天鹰高峰截住他的话,道:「红玫瑰,老夫愿出二万两。」
他不是说着玩的,眞从怀中掏出一大叠银票来。
此人十分机灵,口中说话,双脚也没停着,与雷洪已相距不远。
铁胆罗刹还站在老地方,故作不知的道:「高老头,你出银子干嘛?」
天鹰高峰道:「买雷老狗的命!」
「可惜,旧案未了,不接新案,你留着买棺木香纸吧。」
「就算作是保护费吧。」
「开玩笑,本姑娘已收了雷老大的银子,不能砸自己的金招牌。」
红玫瑰既然收买不成,高峰、侯一刀只好诉诸最后一拼,此刻二人距雷洪已近,利用他掷银票给铁胆罗刹的机会,二人猝然施袭,如出押猛虎般扑过去。
「放肆!」
「住手!」
两声叱喝,两条人影,没有人看淸楚铁胆罗刹是何时取出玫瑰钉?如何出手?总之,纤手扬处,惨嚎声起,侯一刀连躱的念头都来不及产生,咽喉上已钉上一枚玫瑰钉,直挺挺的倒下去,一命呜呼。
另一人更加不可思议,无人知道他是从那里来的,就好像是从天而降的天兵天将,尤其神功盖世,令人咋舌,高峰那么深厚的功力,居然承爱不起来人的一掌,当塲口血狂喷,被震退一丈三四。
蓝色大氅,宽边帽,脸上戴着鬼面具,标志显明——是鬼面侠。
红玫瑰甚觉诧异,从头到脚打量一下鬼面侠,道:「你来干什么!」
鬼面侠简短有力的道:「做生意。」
「做生意?难不成是雷老头子一案两买?」
「雷老大精打细算,不是二百五,本侠另有公干。」
「要杀谁?」
「与你无关,少问!」
「哼,不说就拉倒,谁稀罕!」
一个铁胆罗刹已经够瞧的,现在又多了一个千面杀手,在塲之人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再待下去,趁二人说话之际,一个个足底抹油,抱头鼠窜,瞬间便奔走一空,仅仅还剩下红玫瑰、鬼面侠,与神鹰雷洪三人。
眼见高峰已翻过院墙,红玫瑰信用攸关,不敢怠慢,撑身一纵,也随后越墙追去。
雷洪依然倚柱而立,鬼面侠大感意外,道:「雷老大好胆识,单遇这一点本侠愿意赏你一个痛快。」
神鹰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容,说道:「有你鬼面侠在,老夫还怕什么呢?」
鬼面侠困惑不解的说道:「老像伙,你可别表错情,你以为本侠是来保护你的吗?」
「本来就是嘛,银子是老夫出的。」
「可是,来跟本侠接头的人却是黑总管。」
「是老夫命他代办,一共五千六百两,对不对?」
「数字没有错,但是事情的出入却太大。」
「什么地方不对劲?」
「黑大麻子指名要你的命!」
「也没错,老夫是这样交代的。」
「你昏头了,花钱要自己的命?」
「老夫自有妙算,你鬼面侠为了信用,必然不许侯一刀他们伤害我,无形中便达到保护老夫的目的。」
「眞是妙人妙语,可惜百密一疏,你算错了。」
「鬼面侠,那里错了?」
「人不对,这句话应该出自黑总管之口才有效。」
「银子是老夫出的,何错之有?」
「银子不会说话,本侠只是认人不认钱。」
「黑总管是老夫的奴才,是雷某的代表人。」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是千眞万确的事实。」
「老匹夫,死无对证的话,少说。」
二人话不投机,雷洪心头大骇,以近乎哀求的口吻说道:「鬼面侠,黑总管已死,你究竟打算听谁的?」
鬼面侠凝目而视,以肯定的语气说道:「自然是照黑大麻子的话行事。」
「黑总管对老夫忠心耿耿,绝无谋害雷某之心。」
「争权夺利,谋财害命的事多得很,怎么不可能?」
「老夫对他一向不薄,亲如兄弟。」
「自己当家作主,岂不更好?」
「鬼面侠,老夫有亿万家产,愿意分你三分之一,但请你高抬贵手,饶老夫一命。」
「食言背信的事本侠不干。」
「一半如何?」
「这些钱都是你抢回来的,你无权作主。」
「只要你放过老夫,七仙居全归你一人所有。」
「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本侠不要不明不白的钱!」
「鬼面侠,老夫已是风烛残年,求求你——」
「雷老头,你的话说得太多,应该上路了!」
心意既决,不再迟疑,鬼面侠立即按照他一贯的规矩,面对神鹰雷洪,取下鬼面具,露出他的庐山眞面目来。
雷洪大吃一惊,一脸的惊诧、骇异、惶恐万状的说道:「你——你——你原来是一一」
是谁还没有说出来,鬼面侠突然屈指如钩,但闻噗!的一声响,好厉害的「乾坤指」,雷洪的双眉中间立刻现出一个血窟窿来,仅仅发出半声闷哼,便告魂归西天。
鬼面侠好快的动作,将面具往雷洪脸上一戴,弹身飞起,上房越屋而去。
奔离七仙居,闯入一条长巷,一棵老树的枝桠上,正吊着一个人,咽喉上插着一支玫瑰钉,正是天鹰高峯,已经气绝身亡。
鬼面侠睹此情状,立即停下步子,自言自语的冷笑道:「赫!这丫头的动作可眞快!」
正欲跨步上前,看个究竟,猛听身后有人接口说道:「半斤八两,阁下的行动也不慢呀。」
莺声燕语,香风扑鼻,不用回头听语气也猜想得出必系铁胆罗刹无疑。
鬼面侠没有答话,没有回头,擧步就要走。
「慢着,本姑娘想知道,阁下到底是何方神圣?」
「鬼面侠,千面杀手,也有人叫本侠冷面杀手。」
「本姑娘是请敎你的姓名来历,时辰八字。」
「要时辰八字干嘛?想招亲?」
「呸!你臭美!」
「为何不先介绍一下妳自己?」
「本姑娘鐡胆罗刹,人家又叫我红玫瑰。」
「请问芳名?」
「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那妳就没有资格盘查别人的来龙去脉。再见!」
「站住!回过头来,让姑奶奶瞧一瞧你。」
「干嘛,又要找对象?」
「放屁,听说鬼面侠是一个丑奇男人,本姑娘正想知道你是否眞的丑得见不得人。」
「是很丑,丑得足可以吓死人。」
「本姑娘最喜欢看丑男人,吓死人不必负责。」
「少来这一套,激将法对本侠无效。告辞了!」
身形一长,去势如风,一霎眼便消失在另一条横巷的弯角处。
这言词,这行动,显然深深刺伤了铁胆罗刹的心,一时间她自己也弄不清是怨?是恨?是情?是爱?当下一跺脚,咬牙自语道:「鬼面侠,不管你是人是鬼,也不论天涯海角,姑奶奶一定要摸清楚你的底。」
整一下脖子上的黑狐狸,迅即没入横巷中。
横巷内那还有鬼面侠的影子,左转左转再左转,不知不觉中红玫瑰又回到原来的老树下。
没有追到鬼面侠,无意之间却发现豆腐大侠马云飞正蹲在树上摸神鹰高峯的口袋。
「喂,马豆腐,看见鬼面侠没有?」
「哦,是红玫瑰,怎么?妳在『追』鬼面侠?」
「不错,本姑娘正是在追那个丑男人的。」
「马某指的是女人追男人的那一种『追』。」
「贫嘴,本姑娘是仇人追仇人的那种『追』。」
「不打不相识,不是寃家不聚头,都一样。」
「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少胡扯,快说看见他没有?」
「没有,不过妳假如眞的喜欢他,我可以安排你们正式见面。」
「你认识他?」
「到现在为止还不认识。」
「哼哼……我就知道你不配,鬼面侠再丑,再没有出息,他也不会与小偷做朋友。」
「红玫瑰,你说话可要客气点,别伤人。」
「哼!摸人家的口袋,不是偷那算是什么?」
「嘻嘻,顺手牵羊不为伦,不要白不要。」
「不要脸,偷就是偷,你还是少强辩吧。」
「喂!不要走,妳喜欢丑男人,马某偏爱漂亮的妞儿,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哼!你最好少惹我!」
马云飞跳下树来,拦也栏不住,铁胆罗刹头也不回的走了。
鬼面侠在前,红玫瑰居中,马云飞殿后,三个人就在老树周围的巷子里转圈圈,结果,追来追去谁也没有追着谁。
眼看天已濛濛亮,马云飞掉头往西施豆腐店的方向走去,陡然,在对街的廊簷下发现一个女人,看那背影像极了铁胆罗刹。
豆腐大侠垫着脚尖走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拦腰就抱。
啪!啪!好泼辣的妞儿,娇躯急转,劈面就是两巴掌,马云飞躱得快,未被打实,一顶宽边帽却被打落在地,霹雳娇娃白梅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道:「马云飞,你把我当成什么了,窰姐儿?妓女?还是下三滥?」
马云飞自知理亏,拾起帽子,赶快赔不是:「对不起,请恕马某一时孟浪,我看错人了。」
「你以为我是谁?」
「铁胆罗刹。」
「鬼话,若是红玫瑰,你此刻已吃了玫瑰钉。」
白梅态度太恶劣,马云飞反唇相讥道:「大清早的,不在留春院陪恩客睡觉,妳跑到大街上来干什么?」
丫鬟小玉押着一辆马车驶了过来,霹雳娇娃白梅冷冰冰的说道:「这你可管不着!」
跳上马车,车把式皮鞭一挥,立朝西边放蹄驶去。
马云飞自顾自的耸耸肩,笑笑,紧走几步,溜进张寡妇的豆腐店。
张寡妇的灵柩仍然停在店里,巧儿刚刚上过早香,见马云飞来了,紧皱的双眉稍稍一展,拉了两张椅子,二人对面坐下来。
「巧儿,日子定了没有?」
「我改变主意了,决定将妈的遗体运回故鄕去。」
「千里迢迢的,何不就地安葬?」
「昨夜,妈给我托了一个梦,叫我这样做。」
「妳相信?」
「当然相信,妈在梦里清清楚楚的交代了许多事。」
「说出来听听。」
「妈叫我最好将杜七叔,潘三伯他们三人的尸体也一块儿运回去,因为他们六兄弟都是我爹生前的好朋友。」
「现在不是三个,是六个,如果连神鹰雷洪也算进去,还要再加一个。」
「什么?他们都死了?」
「自作孽,不可活,齐鲁七鹰,一个不剩。」
「是谁这样狠毒,一下子杀了这么多人?」
「高峰、侯一刀死于玫瑰钉,胡不归听说是被雷洪用棺材盖打死的。」
「那雷洪自己呢?」
「是死在鬼面侠的『乾坤指』下。」
「糟糕,我盘缠不足,这一来妈的心愿恐怕要落空。」
「银子不是问题,喏!这是两万两银票,足够用了,拿去。」
「马大哥,你那来这么多钱,我不能收,前天夜里小二哥已经送来不少,这样我一辈子也还不起。」
「银子本来就是他们的,妳放心大胆的去用。」将从高峯口袋里「牵羊」的事告诉她,马云飞一反常态,郑重其事的道:「有多余的,就留着当嫁粧,找一个好人家嫁了吧。」
马云飞纯出一片善意,可是,最后那几句话听在巧儿耳中,却怪不是味儿,哭丧着脸,说道:「马大哥,你嫌我丑是不是?」
「没有,妳是天底下最漂亮最纯洁的女孩。」
「那你为什么不要我?」
「我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太花,配不上妳。」
「你骗人,我知道你是口花心不花,只是逢塲作戏罢了。」
「巧儿,别太天眞,一个浪迹天涯,四处飘泊,随时可能被人砸成豆腐渣的混混,根本没有资格成家讨老婆。」
「我不信,江湖上传言你深藏不露,即使鬼面侠也不是你的对手,是一条铁铮铮的血性汉子。」
「巧儿,别往我脸上贴金,豆腐永远是豆腐,不可能变成红烧肉,七里沟已经没有什么好混的,是我该离开这里的时候了。」
站起身来,说了几句安慰祝福的话,马云飞紧紧的握一下巧儿的玉手,转身离开豆腐店。
「妈!」一阵心酸袭上心头,巧儿伏在母亲的灵前哭起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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