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武侠论坛

 找回密码
 点我注册

QQ鐧诲綍

鍙渶涓姝ワ紝蹇熷紑濮

查看: 303|回复: 3

[完结] 铁萼奇兰《六合大拳师》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24-10-3 23:59:2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六合大拳师》

作者:铁萼奇兰


引子 谁把玉环敲两半

 各位,中国传统文化确实带有很重的萨满意识。

书的开篇一卷,是自萨满魔幻开始的,这种魔幻正是文化真实的一部分。

如果各位不太理解这些,请绕过一卷,从二卷开始。

因为文章是抽丝拨茧式的,越来越清晰,而不是越来越高深。

迟疑者请绕开一卷,感谢。

引子谁把玉环敲两半



大年三十,北风呼啸,雪积了一层又一层。家里穷得竟不能饱饱吃上顿饺子。实在没办法了,老娘对娃说,

娃啊,明天早起,往北走。看见有人就赶紧磕头,那是财神。财神正北坐,金银两大垛。

天不亮,娃就悄悄出去了,街上一个人都没有,静得渗人。娃还小,雪都没了他的膝盖。

娃一路向北,出去很远,还是一个行人没有看到。就顶着风雪,一直走一直走,一直出了村子。

雪太大,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娃实在受不了了,就站在雪地里从怀里掏出那两个饺子。

还热乎。

正在这时,眼前隐隐约约过来一个黑影,娃赶紧迎上去猛磕头,财神爷来了,财神爷来了。

来人到了近前站住,娃抬头了,风雪中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看不清面口,浑身破破烂烂,

衣不遮体,身子也破破烂烂。

娃不管,记着他娘的话,还是一个劲儿磕头。

老人叹息道,唉,我哪是什么财神,我是太岁。

娃赶紧说,太岁爷好,太岁爷好。

自称太岁的老人对娃说,我也没吃上年夜饭呢。

娃赶紧取出那几个饺子双手奉给老人。

自称太岁的老人接过来就吃,刚含在口里,就唾一声吐在手里。

娃吃惊。

太岁道,你既然拜我,我也没什么送给你的,你要信我,包了这烂饺子回家种在地里。

待开花结果,便挖地三尺,有宝贝。

娃道谢财神,果真包了烂饺子回家,忍着冻种在地里。

不想奇迹出现,七日发芽,又七日拔藤,二十一日结苞七枚,又七日生出黑色小花。

三十五日花落。如同梦幻泡影,转瞬即逝。

娃果真顺着根茎挖地三尺,内伏一玉兽,周围有金豆数枚。

后来娃以此为根本,发家立业,改换门庭。

此物为信义所孕,聚地气遇雨露幻化而成,其名瑞昌。

咱这部书,说的就是“瑞昌号”的大先生,

在那些动荡的年月,他们隐修数代又挺身而出。可在那混乱之中,当如何自处,他们依着拳法入道,寻得了一条大拳师之路。

引子谁把玉环敲两半

白龙河,不宽不窄,曲曲弯弯,划破了平原,向东向南又向东,将尘舟口分成东西南三部。

传说这里早先不叫尘舟口,只因此地隶属陈州,又有周家渡口,一些文人造句间叫习惯了,就叫成这三字了。老辈还有个名字叫白鼍台,虽说带个鼍字,却是多年干旱,一条小河曲曲弯弯,越来越窄,后来就消失了,留下来一片碎石与沙粒。

袁四爷跟凤吟说过,袁宅地下是沙土的,再底下是一条暗河。暗河沿着古老的水道一直缓慢流淌,影响着地上万物。

许多事情的底下,都有着另一个真相。只要静下来,就能感受到这脉搏强大的存在。

凤吟是袁家宅子唯一不在柜上的少爷,也不用进学堂。身子刚刚长成,但脸上却没有孩子的稚嫩,从小就没有了。他太静了,以至于没人在意他的年岁与变化,唯一关心他的母亲,却是疯疯癫癫的。

四岁的时候,凤吟被龙王爷请去了一回,再回来后就再没说一句话。每天都爬上这段破城墙,呆呆地看着天,看着地,等着老刘给他送饭过来。

那一年的水很怪,是黄河决堤,大水带着泥沙扑来,离开的时候带走了原先的小河。

有人说,那是河神犯了错,被龙王带走了,又有人说,是龙王母想孩子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谁都不知道,只是凤吟的声音,也跟那条记忆的河被带走了。

谁看到这个孩子,都会不禁多看他几眼,平静的表情,清澈的眼睛,紧闭着嘴巴让嘴角稍微有点嘟嘟的。但只是再看一眼,心里却不敢再看,他那双眼睛太清澈了,那是一种很特别的纯净。

纯净得让人感到惭愧。

但都感觉,他孩子时不像个孩子,长大了又不像个大人。

他就像一个鬼,悄无声息,只是看着。

有老人说这个孩子是冲了煞,遭了殃了。

殃是死人的灵魂,在离开躯体的时候,是最忌讳被撞上的,若被撞上,就会生一些怪病。

那一场水,带走了很多人的躯体。谁都很难想象,这个可怜的孩子,他当时在洪流的挣扎中,都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谁会在意呢,他那年迈苍老的太婆老奶奶?她太老了,整天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语,整天嘟嘟囔囔地责骂子孙,怕她已经老得记不得这个孙子了吧,记得又能怎么样呢?她自头发变白之后就已经大门不出了。

他爹?那个以他为耻的当家人?他已经够忙的了,为了那几辈子积累下来的账本。

他娘,他娘已经因为他这个样子而疯癫了。

他爷?他爷怕他,怕他那双眼睛,你信吗?

他三叔?哦,也就那个三叔了,他正在路上,就在凤吟正在眺望的路上,生死未卜。

通常,凤吟会远远地看着他三叔大步而来,喊他一声,他就一下跳下城墙,那是最快乐的时候了。

但是今天他已知晓,他等不到了。

只有护院教师刘掌柜,他认为凤吟这是大器天成,大音希声,少而敦敏,明而不言,乃是继承拳学的难得材料。

对日渐衰落的家族而言,袁家得此子,乃天不绝人。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夜里就开始起雾,平白里冷了许多。凤吟半夜就已经在这里了。周遭万籁俱静,没人在意他是什么时候偷偷走出来的。他除了会不按时地去灶口弄饭被嫚子撞见,似乎与家人再没什么交流了。

他在家人的印象里,就是那么痴痴呆呆的站着,看着,悄然走过。

隐隐约约里,一轮变了形的圆月,象在水里一般,晃晃悠悠,慢慢地就被赶来的浓雾遮住了。

迷雾飘荡着,围住了凤吟,围住了老城墙,围住了村庄,一只狗被围得急噪地转动起来,使劲扯了扯脖子上的绳子,干吠了两声,又引来几声狗叫。

谁家的猪被吵起来,哼哧着一抬头撞在墙上,嘟嘟囔囔瞟了一眼又蜷缩起来。

凤吟蜷缩在墙头,有点冷。他跳下来,从墙角抽出几段柴火,点上,毕毕剥剥,映出一圈光亮,粗糙的土墙被映得坑凹不平,一晃一晃的,像是好些嘴巴,

在喃喃地传着什么古老的事。

一缕轻烟打着旋儿升起,冲出一条小路。小路如蛇,蜿蜒向前,带着一丝高粱的香气,渐渐远去,穿过村庄,穿过麦地,穿过山冈,进了树林。

那只先前叫过的狗也嗅到了这香气,被冲的擤了几个喷嚏,俏皮地甩着鼻子,它站起身,努力抬起头,看着。

凤吟暖和起来,他使劲跺了几脚,甩去最后一丝寒意。很少有人关心这个少爷,他太沉默了。沉默到让人失望。他努力抻着脖子往家里看。

他似乎看到那狗也兴奋地踩踏着地。他听到他爹不带好气地说了句什么,又把那个女人搂紧。

火光忽闪着,伴随着一种节奏,像河流,像风,又像血在流淌。

烟隐蔽在雾里一直蜿蜒向前,伴随着那种古怪的节奏。让凤吟想到了那条地下的河。但那不是河,是一种沉闷的喘息。

像一只垂死的野兽,最后的呼唤。凤吟努力地看着。他感觉心口疼得厉害,疼得他张大嘴巴,却不敢大口喘气,他喘不上气,他憋得难受,那雾越来越紧。

后来,那声音停止了。

早上,老刘在灰烬上抱起蜷成一团的凤吟,火不知什么什么时候已经灭了。雾却没有散尽。村子里炊烟袅袅浮浮,伴随着更加浓厚的香气,盖住了一切。

鸡狗肆意地啼吠,人们相互招呼。那猪也抖一抖身上的泥土,拱着槽子。

新的一天,逐渐温暖起来。只有凤吟像只死狗一般,被高大的老刘抱回到暖暖的炕上。那狗焦急地翘盼着,使劲摇着尾巴。

凤吟是到了老奶奶屋里,因为在当地是不盘炕的,老奶奶屋是当地独一份的,因为这炕,凤吟总爱往老奶奶这钻。

老奶奶心疼地骂了句,狗日的这冷还出去。她伸出干枯的老手摸了摸凤吟的额头,给他拉上被子,又喃喃骂了句,狗日的怎么哭了。

上部简介

 原简介,上部简介。

六合之精妙,大拳师未必尽其能,

生克之变化,大方家未能尽其用。

然归纳括之,欲知天地间格物之精华,

尽心意之妙,先致力于立体,庶几得其要。

———————————

同治年间,华中瑞昌家族的生活记录,

华北第一镖局欧亚商途镖路上的拳师行记。

一段小心封存的家族秘史,一门严谨传承的隐秘拳法。

生而何欢,死有何惧,士为知己者死。

喧嚣似药,寂寞如刀,生死之间不敢花哨。

在那个动荡的年代,人将如何自处,

瑞昌号的大先生们,依照拳法入道,

寻得了一条大拳师之路。

缘流而上,根植乡土,记一辈辈流传的武林往事,

一种深深的孤独与温暖,视之草芥的犀利霸气······

刨除浮华,体验真实与深刻。

敬天地,养正气,生智勇,行信义。

人心不正,士气不振,不爱家国,拳亦不能成,

意淫妄为人子。

予所收藏,不必终予身,为予有,

但使永存吾土,世传有绪。

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

借古喻今,中华觉醒,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

我这个破书无所谓,但让我们真正活过来。

上部为纯技术文章,自以为是,很不励志。

关于国术精神,请关注下部。

抗打听的写实风格国术小说,

清末欧亚商途上的镖师日记,

真国术,真实战,真性情。

同治非中兴,痴肥而供列强复分食耳。

国无斗志,谈何复兴,相较何其相似。

宁可迎风奋身死,不忍做看家国亡。

同治光绪年间,

一支由武林好汉与商号精英组成的民间远征军,

在各类限制之中,艰险跋涉。

支援平西军粮饷,开辟荒野商途;

在广袤的欧亚大陆,与外邦人殊死搏斗。

敬天地,守社稷,惨烈悲歌。

予所收藏,不必终予身,为予有,

但使永存吾土,世传有绪。

何为国术?

借古喻今,中华觉醒。

第一章 难说薄雾不湿衣

 第一章难说薄雾不湿衣

谱上说那一年来了一位道人,在这里住了好些时日,竟然指引着众人从那微微的低洼处掘出来一架巨船来,而就在巨船刚刚露出半截的时候,天地失色,乌云密布,瞬间天地间一片灰蒙,刷刷飞刀似的砸下雨来,好似要掩埋一个天大的秘密。人们蚂蚁般地逃回村子,待第二天天明,这里竟是另一番景象了,直到如今。

具回头张望者讲,当时虽说大雨滂沱,却眼见着从船底下咕嘟咕嘟冒出浑水来,瞬间就淹没了低洼,继续向北与河流接流,向南拐了个弯分割了这片土地。

巨船一出即逝,带走了穷乡僻壤的干旱,带来了湿润的希望。

淳朴的人们开荒种田,故事越传越是美好。河东偏北空出的那片土丘,就真得象一只趴着的大鼍龙了。

人们从最早的南部走开来,村落逐渐扩张。不知何时起,三部之间又多了几道曲曲弯弯的城墙,围住了怀疑,却多了些争斗。

浓雾散尽,春guang明媚。昨夜的寒冷似从未来过。或者除了凤吟跟那狗,谁都不曾记得。

袁四爷得意扬扬地坐在深院里看着天,只要坐在这里他就有一份优越感,这是南部舟口大当家的家宅,也是尘舟口地脉的龙头位置。

袁家数代人都认为,只要占着这块宝地,就能踩得河西河东两族翻不过身来。而这,是理所应当的。这思想从四爷八辈爷爷袁衍熙那就有了。

袁衍熙是袁家一个了不起的人物,自他往上三辈出了五位武举人,两个文进士,孝廉若干。到他是最后一个,也是八面威风的一个,文武双全入阁的大臣,后弃官行商,富裕了家族,树立了威信。

从那时起,他这一支人就被同姓族人称爷了。

这所宅子,也正是他留下的,一直保留着明朝的风格样式,高大对称。

而就从他之后,家训上却多了一条,不得为官不得入伍。具体的事情,都记在家谱上,后人只管遵从,不得过问。

而那份小小的得意,却传承下来。

每天早晚,袁四爷都会走一趟捶法,他也是好舵手使得八面风,庄上的事情搭理得井井有条,他有得是时间,所谓富贵闲人。

每当他走拳的时间,他都会掩上门,不准任何人看。

这套拳从老辈就有,其实河西白龙庄,河东汇川口都有人会,只是他们都认为,自家的才是真传。

这思想让他们在械斗中平添了几分力气。

然后每当想到此处,袁四爷总是禁不住地面露喜色,因为他们家一直保留着那本拳谱。

原本这都是一族的人,河西杨家也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因为那谱上的文辞他们村的孩子都背得出。

每年他们都会进行一场比试,这习俗沿袭了几辈了,四爷的意思,如果不服气,随时都可以练练。

老奶奶却一直嘱咐这个儿子,休要咄咄逼人,多照看庄上的生意要紧,一辈出一个练武的就成,

如今已不是靠拳头抢地的时候了。

四爷嘴上称是,心里却不以为然,他儿子袁成仁,少年有成,已是蝉联的拳魁。这叫后继有人。

老太太却越来越是担心,越担心唠叨就越是多,于是孩子们都认为,老奶奶确实老了。

老奶奶也爱坐在院子里眯着眼看天,抱着那只花狸猫,掐着手指,嘴里哼哼哑哑地不知数念些什么,显得是那么奇怪,却又跟着老宅非常和谐。

柱子,长廊,屋檐,枯石,老奶奶。

老奶奶想着凤吟那样子就感觉有点不对劲,难道他又撞殃了?

这个孩子确实是有些灵性的,似乎能够察觉到生命的气息,以及那气息的流向。

天地之间,五运六气,仰而观天,俯而察地,生时看气,死后辨殃。

老奶奶咯噔一下就明白过来了,自言自语般问了儿子一句,成仁这熊怎么还不回来。

老奶奶自言自语般问了儿子一句,成仁这熊怎么还不回来。

袁四爷的脸上也扭出一团焦躁,他干咳了一声,继续打拳。

凤吟一直没有醒来,眼泪哗哗地躺着。只是没人注意。

今天袁四爷草草地收了拳,如同往常,洗了手,开了门,大步走出来,他要到他的地里看看。

大街上聚了几个庄户,在谈着什么,见了袁四爷走来,老远就躬身等待,袁四爷依然用那几十年未变的老样子,瘪一瘪嘴,很宽宏地笑着,微微点一点头。

然后站上一会,准备先抽一袋烟,他喜欢跟庄户站在一起,他喜欢听他们夸自己好话,特别是平易近人之人,平易近人的赞美更让他感觉到自己高高在上,他喜欢哈哈大笑。

袁四爷掏出荷包,给每个人分了一烟袋锅子,开始点火。

火刚点上,远处急慌慌跑来一人,灰头土脸就冲过来,踉跄地奔着,一个没站稳跪在了地上,袁四爷敏捷地一闪,生怕被扬起的尘土弄脏了衣服般,提衣襟一甩,喝道;“慌张个鸟!”

那人哆嗦着显得过于激动,一时说不成话。实际也没等他张嘴,大家都听到了碎乱的马蹄声,一群鸭子被惊得呱呱叫着,扑棱棱连飞带跑地散开。

两匹快马瞬间已到近前,马上人一勒缰绳,双马被带歪了脖子,别扭地歪向后方,斜鼓着眼珠子,一撩蹄子急急打了几个旋,险些撞在一起。是两个县里的差人。

两个棒实的庄户勇敢地挡在袁四爷身前。

几乎同时,两公差片腿下马,先前那伙计趴在地上,哇就哭了出来。

“四爷”一个差官表情忧伤而坚定,“四爷,三少爷回来了```”

袁四爷听着感觉不对,大拇指一捻,按灭了烟袋锅子。成仁什么就回来了。

“四爷”差官继续道“您去认认吧,我们没请他,大人都在。”

“有话直说无妨。”袁四爷坚定地看着两个差官,眼神寒气逼人,那夜里的雾,仿佛一下子就回来了。

难道成仁被人抓到了,事情败露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就在七天前,袁成仁受他这个四爹也就是袁老四指使,去了一个庄子“收宝”。

简单说吧,就是废人手脚。何以亲自动手,因为那人是庄里出去的,出去时带走了袁家的武艺。

显然,这是不合法度的。

这也是一种无奈,袁家的买卖正在缩水。

以前这种事情,成仁始终抢着办,干净利落,这一次难道失手了?

“四爷,您还是亲自去一趟吧。”两个差官还是没有直说。袁家跟县里的关系一直很好。

四爷低下头,逼视着先前的伙计,几个庄户也一脸惊诧。

宅子里出来了一挂马车,几个伙计悄悄地跟随着,显然,这些下人在瞒着自己。

袁宅的上空有些灰暗,似乎那些烟雾都集结在那里不肯离去。

一声凄厉的惨叫传了出来,直刺天宇,那是凤吟,十二年了,他终于出声了。

接着晴天一声闷雷,仿佛迎着这声音滚下来,砸向地面。

被这凄惨的叫声一震,趴在地上的伙计筛糠般抖着挤出几个字,

“三少爷死了,四爷,三少爷死了!!被插在树上!!!至少有三天了。”

那庄户似猛然醒悟,撕心裂肺地喊起来。

第二章 木秀于林风必摧

 第二章木秀于林风必摧

袁四爷呆呆看着树,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他并没有老泪纵横,而是异常坚定,“三魁,咱们回家。”

三魁是袁成仁的乳名,家里人一直这么叫,后来三魁长大了,脾气也大了,跟谁都说,别三魁三魁的。

从此没人敢这么叫他,他爹也不敢。

他本不是袁老四家的,但从小在老四家长大,开始叫四爹,叫着叫着把那个四就含糊掉了。

袁老四也喜欢他,真拿他当儿子。

他爹是老五,因为一些事儿在西北照应买卖,袁家买卖并不广,实力都在当地,本是农耕起家,外走的都是粮食的买卖,因为道上熟,又做一些来往中转的营生,他家生意场上,往西这是一条主线。

袁老五一生也有颇有故事,曾经也是风liu少年,他极少在家,不在家就没人能管住他,图个逍遥。三魁偶尔跑西边的营生,但因为本家不押货,不是每趟都走动。

这一路有一位叫腾老刀的老镖师坐镇,袁家武艺高,但不自出力。

三魁功夫大,脾气犟。袁四爷却不以为然,因为三魁的功夫是他教的。

三魁也就允许他四爹这么叫。

凤吟也呆呆地看着树,一直没恢复过来,他没有再哭,他在琢磨,三叔是怎么被挂上去的。三叔的身子可是非常沉的,三五个庄客根本挪不动他分毫。

三叔说,那是最基本的沉劲。挪不动,但不是身体变重了。

凤吟看着袁三魁,感觉那不是他叔叔了,像个玩偶,斜斜地挂在树上,身子被拉得老长,两根被削尖的木棍穿过他的后背,从肋间插了出来,

一根很长的木杆横插过他的肋,把他的胸腔插得枝枝杈杈,惨不忍睹。奇怪的是他还高高地挂在那里,两个人叠在一起才能够到他的脚。

三叔在高高地看着远方,死了还那么高傲。

他是被吊起来的,还是被弹起来的呢。起来的那一刻,一定很爽,起来之后,一定很痛。然后是无尽的寒冷,无比的孤独。很久,都没有死去。

那一刻,他一定不希望他的对手离开。谁都不想一个人高高的挂在那里。但是他们走了,一点机会没有给他。鸟儿就落下来,弄得痒痒的,稍稍打断了孤独。

凤吟想,三叔在这高高地看着,一定也见到了那缕阳光,见到他从紫红中穿出来,让一切都镶上了一道金边,然后继续扑洒,然后会很刺眼。

凤吟看到三叔在动,爷爷踩在支起来的板车上,用力地扯着三叔,即使他汗都出来了,还是没有把三魁弄下来。

凤吟有点讨厌他爷爷,他感觉三叔挂在这里就很好,鸟儿会慢慢把他吃掉,而真正的三叔已经化做一团浓雾,就在边上看着,等他被吃光之后,

他就会离开,跟更多的雾合在一起。

袁四爷坚决不让外人插手,但任凭他袖子都被树枝划破了,还是没有办法将三魁挪下来。然后四爷就哭了。

三魁的媳妇也哇的一声,终于嚎啕了出来,仿佛四爷不让她哭他就不敢哭似的,也或者他跟凤吟一样看到了那团雾。

庄客也跟着嚎起来。凤吟看到他爷爷一斜一滑地溜下来,他从没服过什么,这次他服了。凤吟感觉他爷爷是老了许多,那衣服穿在身上有点空了。

凤吟跳上车,开始抽那杆子。他知道三魁是怎么上去的了。

“三魁,咱们回家。”三魁躺在车上,被毡子裹住,看不到他的样子,但是他的下巴依然高傲地撅着。

三魁媳妇“想当初”“这如今”地泣不成声,没人拦她,她扑过去,又被嫚子拉起来,就这么一伏一仰地哭了一路。

车子颠簸着,凤吟盘腿坐着,随着轮子高低晃动,也一歪一歪地,偶尔颠一下,尾骨也生疼。庄客都很消沉地赶着路,大气不出。

袁四爷低头不语,很隐秘地斜了凤吟一眼,这熊难道不傻了?

凤吟看都没看他爷爷鼻子哼了一声,车子越走越远,凤吟却感觉自己随着那雾依然站在那里,远远看着自己的背。

那雾越来越浓。

三魁在路上走着,有点冷,他背了个包袱,那是在城里给他老婆买的香粉,挺好闻的。这次的事情干净利落,他急着回家报喜。

他也想他媳妇,他还买了好几朵金花,他嘿嘿地笑,要让奶奶看到了,不定又要骂他狗日的还真懂得疼人。

路面有些湿润,这几天夜里总有雾,让人很烦。穿过这片林子就到家了,可这狗日的雾显得路很漫长。

似乎没有尽头,三魁骂了一声,紧了紧包袱,迈开大步,一步一拳,一步一拳。

三魁是个急性子,奶奶说瞎熊不改这毛病早晚死在这上头。三魁知道。他跟凤吟说过,

可凤吟这瞎熊是个哑巴。不过他还是爱跟这熊讲,因为这熊从来不教训他。

这次回去得给他讲讲什么叫大封大劈了,这熊乖僻,但不傻。跟自己像。

一旦闲下来没有事做,三魁就浑身不得劲,在认识他媳妇前,他就打拳,打架。脾气更坏。

四爷说,你熊也不是传家的料啊,功夫到这了都不能让你熊稳当下来,早晚得出事。

三魁夜里不点灯,走路也无声息。如蛇伏行。包袱里还带着一壶好酒,给四叔的。

这湿闷的夜,三魁喝了一口,嘶嘶哈哈地感受着辛辣的香。觉着不过瘾,又扯一块牛肉。瓶子渐渐轻了。三魁的身子也轻了。

三魁大摇大摆,他有手功夫叫虎践,虎借山威,一收一纵,能贴地蹿出三丈多。这一步,四叔都没练出来。

三魁浑身燥热,筋骨开始涌动,浑身绷得难受,仿佛万丈怒火积压在胸。

三魁仿佛看到昨天被他打死那人,正愤怒地站在他的面前,三魁一步蹿过去就是一把,正拍在那人天*,崩得爆出一团红。

一下,一下,三魁继续砸,红一团一团地扩散开来,三魁的眼红了,脑后的大筋乱蹦。

突然,他看到前方雾中有个黑影一晃,切切实实有个东西在那。

“谁!”三魁吼了一声,浑身汗毛都乍了开来。三魁做事从来不带人,实际四爹总让他带个人多个照应,他就不,他嫌累赘。

这个时候,他感觉到,有个人能帮他拿一下包就好了。

前面没有动静。

“谁!”三魁又问了一声,身子开始收缩,他曲蹲着,但是脊梁竖直,手扣成爪子,青筋突起,看起来有些吓人。

这个时候他想起了他那个哑巴大侄子,凤吟那狗日的。他就不说话。

“谁!”字再一吐出,三魁眼光一闪,身子噌一下就出去了。

袁家武艺,象形取意,格物之精。三魁最爱虎形。大气磅礴,痛快淋漓。

虎有扑斗之猛、镇众兽之威。身怀三绝,一曰收蹲纵扑,二曰转侧拨掀,三曰调尾如鞭。

能蹿出去不算,还须能空中换形才算有成,三魁就有这个本事,倚此伤人无数。

就在三魁虎形一起,他听到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声音喊了一声,“三叔啊!”

声音空洞遥远,像从地里传来,接着身子被一阵巨浪翻起,他感觉一个滑滑的东西蹭了过去,然后自己腾了起来。

等他感觉到痛,才发现自己已经被钉在树上了。几个鬼祟的影子一晃消失了。

他没看清他们是谁,他努力想,太多了的可能了。他才想到,几年来,树敌无数。

他喊了两声凤吟,那喊声被这树林吞了进去。远远地听到几声狗叫。他挣脱着,大家都睡了,或者只有凤吟还在等着。

所谓虎借山威,无山不成。谱上说,前打青龙出水,后打白虎搜山。虎无蹲山势乃为虎落平阳被犬欺,一代英豪,陷于笼中,不得施展。

车子停下来,凤吟看到他几个叔叔都等在那里,女人哭成一团,他爹也在那傻站着。老管家过来,把他拉进院子,给他套上了一件麻衣。

三魁死了。很快,三里五村都知道了。

第三章 人比花开几个成

 第三章人比花开几个成

白事办得并不顺利,毕竟三魁的好朋友不多,吊孝的都是奔着袁家来的,奔着三魁来的多是来看热闹的。

有的还故意嗯哼嗯嘿地假意抽泣一番,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出殡的时间凤吟跟着几个叔叔,夹在队伍里,他看到“于撒钱”在头里撒钱,腾一下那纸钱扬起多高,啪一下扑散开来,纷纷扬扬。

跟开花似的,谱上说人比花开满树红,最后结果几个成。

三叔说,练出感觉来,睡着觉都长功夫,他一辈子都在练,也死在了这上头,这下好了,可以一直长功夫了。

边上一个围观的孩子冲凤吟笑,“不打雷,不下雨儿,傻哑巴少爷干撅搭嘴儿。”然后就被边上的大人一把揪住抓髻扯了回去,接着嗷嗷哭起来。

鸡飞狗跳的。三婶哭得死去活来,那腰感觉就要折段了,另个婶跟他嫂子搀扶着她,步步挪着向前。

治丧办的大声喊着,鼓励大家哭。

走着走着,事情就结束了。老奶奶把凤吟拉进了她的屋子,她让凤吟帮他把烛照亮,从柜子底库里掏出一串竹简,翻腾了翻腾又放回去,

又摸出一个厚本子,让凤吟帮她研墨,然后在袁成仁的名字下写了一小段。最后是个卒字。待墨干了,又放回去。

凤吟感觉,三魁叔这就算没了。他心里那个本子也写上了一段。

老奶奶说,“鸡有争斗之勇、辗转躲闪独立之功。那瞎熊是只顾其一,不顾其二,自己把自己打死了,但不辱家风,死就死吧。进步不胜,必有胆寒之心。你熊可记住了?”

凤吟点点头,他闻着那黑洞洞的抽屉底库里有一种很古朴的香气。很好闻,但使劲一吸又呛鼻子。

老奶奶说,你熊也不瞎,出去吧。没事啊,别老往墙上爬,也看点书,学点字,再不行就看着喂鸡,不能一无是处,柜上的事情啊,早晚也得学。

老奶奶说,你熊还记得怎么得罪龙王爷的吗?狗熊也讲不出来。娃,你得疼你爹爹啊,这柜上啊,全靠他撑着呢,你爷老了。

咱家是大不如前了,那白鼍台眼看干裂崩塌了。这滕真人当初就说了,当这台四腿都垮了的时间,咱就不大离了。

现如今我看那,已经垮了两条喽。你娃有福,傻了。傻了就不犯愁了。

那年凤吟刚记事,正直连日暴雨,白龙河水涨起多高,几家庄户的房子都被冲倒了。当时袁家跟南边乡邻挣地正打得头破血流,被连日雨一冲,那仗都停了。

后来其他几个村子就传开来多日械斗,因此死了人,龙王爷怪罪下来,让人不得安生,要祷告,要认罪,这个那个的。

于是袁成孝也顶头,开斋,沐浴,祭拜。钱全有一家出。即便如此,雨还是一直下,带着雹子,把刚结穗的麦子都打了。

全村的男人都去了河滩,草草支了个棚子摆供,凤吟也被他爹带到了过去,一帮老爷们也没好好照看住,一阵风把棚子掀了,大水接着冲过来,大人都忙护供的护供,

忙支棚子的支棚子,还有撑伞的,铺路的,指挥的,乱成一团燥。

凤吟撑着把小伞坐进了放馒头的笸箩,风吹水流顺势而下就卷进波涛中了。等第一个察觉的庄户开始尖叫就已经晚了。

大风雨天的也无法打捞,船进不了河。说也怪,这一折腾后,那雹子还就停了。袁家派人四处搜寻,几乎动用了全村老小。凤吟娘痛心疾首,就得了疯病了。

过了半个月之久。南边来人,把孩子送过来了。袁家重金酬谢,唱戏三天。

但是家里人一直就没注意到,凤吟不会说话了。后来这事又问起来,南边的人说,见到孩子的当天,看孩子胸前小锁就知道是袁家的少爷了,吃过了午饭就急忙送了回来。

怕家人着急,中间没得耽搁。

事情就出来了,这半个月,凤吟在哪里。袁家人没少打听,但是一点消息也没有。袁成孝老婆疯了,儿子傻了,一生气,老婆孩子丢给老奶奶,自己去柜上住了。

袁家最大的买卖是瑞昌,是个挺综合的买卖,类似当铺,又像赌坊,但又依客栈而设,能自己放钱,就是地域流通的货币,瑞昌已经成了袁家的字号,占了半条街道。

另一半街道就是著名的瑞昌一品道,一些小吃,都是一块“瑞昌元”的价钱。需要兑换才能花,银子不能直接用。

那时间去瑞昌玩上个三五天,都是县里比较向往的事情,还有斗鸡,酒姬。

这一大摊子不好管理,三辈积累下了一套管理法则,除此无人能搭理顺畅。这让袁家再度中兴,家资急剧膨胀。

可惜,袁家败落也是败落在了这里,最后就剩下一处名存实亡的当铺了。

但那当铺不一般,那里压得不光是物资,还有更特别的东西。

第四章 都道四两拨千斤

 第四章都道四两拨千斤

家里一直不大管凤吟。虽然家里就有先生,但主要是管另外几个少爷,凤吟进进出出的爱念不念。

凤吟这辈兄弟五个,外加大姑姑的儿子也在舅家住着,六个。顺着排他是老五。

那时候老大就出外了,老二上了柜台,这也是从老奶奶那论的。

一分家,年岁又一长,兄弟明算账,就不似孩子时亲近了。

凤吟过去都跟着三叔跑,三魁过去在院里干事,没事他就练拳。三魁不在了,凤吟就跟着老刘。

老刘是太爷在的时候从河北请的,一直在袁家住,专门给他腾了个院,跟少爷待遇差不多。

凤吟没事也爱看老刘教拳,他教的多,一般不自己练。整天端着个茶壶门里门外的转悠,见了谁也客气。

伙计们都挺老实,不练拳的点就找活干,一般爱找能扎堆干的,扎一堆围了老五仰给着老五给讲点过去的营生。

老五是跟着老刘过来的,他知道不少。说是老刘家辈上开镖局,也挺牛比的,后来不行了,就跟俺这边了。

叫了他老五,凤吟这个真老五就是哑巴五爷了。

那天老五正跟伙计们牛比烘烘的吹呢,门口来了两个汉子探着头往里看。

这俩汉子具体什么样凤吟后来已经记不太清了,都是长脸,缅裆裤子扎裤腿儿,领子扣都扣着,袄袖有点油亮。凤吟身子刚刚开始拔个,仰着脸看。

老五正那吹,见俩人探头探脑的,就张罗:“熊!干什么了!望什么望!”

头里的汉子一欠身;“哥哥,家户大,有骨头卖没有?吃剩的,熬胶。”

老五一般不管这些,但也想张罗个买卖,就咋呼道;“哪么买的?论斤称?”

那两个汉子一边答应着就往门里进,凤吟看见后边那个汉子手里提着杆大称。那杆非同寻常的大,能挂上百斤的样子,又粗又长。

那个大钩子都弯到衣服棉里子里了,下边坠着个大秤砣,晃荡晃荡的,看看就很过瘾。

老五张开膀子就拦下了;“熊!没答应就往里进!站下。”然后回过头对伙计说;“彪熊,进去问问四爷!”

两个伙计就抢着跑回去了。

凤吟看着挺有意思,想着家里还真有不少废骨头,光说能熬胶也不知道怎么熬,也不懂事,就拽拽老五,叫他们进去吧。

老五本来也是装个样,就笑着吆喝;“五掌柜说了,进来吧!”门分左右,沉闷地支呀一声敞开来,大家一哄就进来了。

凤吟看一个汉子先进来,另一个跑到胡同口拖过了一套大车,没套牲口,就自己拉,真有力气,看着胳膊把衣服都撑起来了。

以后凤吟才知道,老五吆喝是吆喝给院里听的,听见声了,四爷跟老刘都出来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商议好了就叫老五带着他们进去称。

凤吟就跟在后头。

家还真攒了不少骨头,经常杀牲口。本来柜上都留给药铺,柜上已经是凤吟的爹成孝的代称了。

四爷说是看着两个汉子实在,也穷,就卖给他们算了。以后才知道不是这么简单。

至少,也能让凤吟开心一下。

骨头好几缸,看两个汉子自己就搬出来了,老刘他们就出去了,老五带着凤吟看着,凤吟就看他们怎么使唤那么大一杆称,看一个汉子找个高台站上,

另一个装了一麻袋直接就挂上了,真有劲。就看着这么一麻袋一麻袋的称,一看称星一声吆喝,“够斤够两儿,整!”,老五就跟着算帐。看这情景,一阵就能称干净了,不过瘾。

凤吟傻傻地看着秤。两个汉子哈哈就笑,问少爷要不要上来称称。刚到这听后边嗷的一声,看见老五捂着头转一边了。几个人当时就愣了。

还没反映过来一只大手抓过来,凤吟被老刘一把抱起放到一边,老刘茶壶也没放;“弟兄,咱别这么干啊。称的太快了吧。”

“一下一算钱,也不耽搁营生,咱弟兄有膀子力气,快点好啊。”

“好?”老刘歪过头来望着凤吟;“少爷,哪么看的,没看见他们耍流氓称啊?”

凤吟依然傻傻的看着。两个汉子也一脸茫然。

老刘呵呵一笑,一字一字的说;“没看见把大称别在腰带上了,啊?就这么个称法啊?秤砣挂不住你了!?玩四两拨千斤啊。”

两个人一听脸就变了,从台子上跳下来跟着就往外走。

这个时候四爷就进来了,问了问怎么个情况就说算了。

然后把两条汉子拉到院里商议还买不买了,两个汉子说了,掌柜的看着处理吧,这么干也没什么脸求情。

四爷就说了,这么的吧,两个都是劲膀汉子,看见院子里那个石臼了么,那是俺家刘师傅打拳时间戴在头上的,

二位谁有力气把他戴起来走两步,出了这个门就算出去了。也不白干,一步一个钱。

两个汉子对视了一下问,要是不够呢。

四爷就说了,不够也没有什么,把这杆大称留下做个纪念。以后想赎,去瑞昌。

汉子就答应了,四爷就在地上丢了十个银叶子。

那个稍微矮点的汉子就走过去,先搬了搬,试了试沉重,然后直接搬倒了,半蹲半跪下去,先把一条腿垫进去,然后一使劲,大石臼就扣在膝盖上了。

然后顶了顶稳当了,腿使力气绷着,撸了撸袄袖,嘣一下子人就站起来了,膝盖一顶手一托,大石臼子直接翻到了膀子连带胸口上,两个手托着。

这一扑腾扬起了老多曝土了,等曝土落下来看见汉子的脸就出了汗了,脑袋上的筋都崩起来了,老些土沾在脸上。

众人都悄悄的,汉子把步子开了开,两手抓着沿,稳当当戴在了头上,然后就用脚试探着走,背弯下点,踩着一个叶子,慢慢地矮下身子,蹲住了,摸索着拣起来。

抓住了,身子往前蹭,蹲着走,又摸索起了第二个。看着腿一伸,定住了,把身子移过去,几乎没个起伏。看着干脆利索,实际身后以拖出了一道道沟。

后来知道,这不是沉压出来的,是故意展示腿上的功夫。外人看不出来。轻出重收。

这么摸索了三个银叶子再摸索不着了。汉子慢慢站起来,找。

后边就有了惊叹声了,都夸汉子厉害。汉子就这么摸索着拣了七个,戴着臼子不容易低头,看不清楚,后边三个再摸索不着了,望眼的也跟着着急,就指挥着他摸,

往左,往前,后边!三步远,快了,快了!好!四爷眯着眼笑,只有凤吟皱着眉头呆呆地看着,透着点不屑,似乎不如那秤更有吸引力。

后边也跟着喊着“我操”的赞叹,每拣一个就一片“我操”的声音。伙计们都乐和,老婆妇女也跟着出来望热闹。

拣到第十个的时候,老刘走过去,汉子也感觉到了,停着不动了。他哥哥也凑近了,场子一下子冷了下来,妇女退后一步,伙计往前凑了一圈。

凤吟看见有几个还拿家什出来了。老刘还是没放下茶壶,蹲下去乐呵呵地说;“爷们儿,歇歇吧。”说着两手一插一托,连石臼子带人一起插起来了。

眼看着老刘手托着汉子的胳膊,汉子两脚都离地了。老刘这么举着开玩笑似的说;“那么咱还真要?”

一句话,“哗啦”一声,银叶子洒了一地,惊起一片曝土,在阳光里闪着,仿佛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不自觉太阳就在西边了。

四爷微妙地露出了一丝笑,一闪而过。凤吟看在眼里,心里暗道,出手横捶。

不记得后来怎么了,光听着大家都很客气,两个汉子也这么走了。

以后有人问起来老刘是不是真戴着那个练拳,小五说真不知道,那以后小五也不吹牛比了。

以后凤吟逐渐了解到,按规矩这俩伙计得打个半死送官。后来才知道是四爷精明,因为不知道是什么来路,那个年就有点乱了。

又加上三魁走的不明不白,不得不小心。再有,就是这几个爷们儿真的爱拳。武人惺惺相惜。

很明显此人中正安舒,虚实分明。就那个沉稳劲儿就不一般。

院里这么多练武的,当然看出来了,此人一蹲一起,脊柱拔直,百会会阴一线,肩井通着涌泉,两腿使劲,这才立稳了身子。

溜臀裹胯,气贴于背,这才不偏不倚没了动摇,不然稍微不慎,那石臼也顶不住,身子哪里折了,那斤两往哪里压,就摔下来了。

所谓过犹不及,无过无不及,含而不发。但先得过了,才有谈到收,先得有了,才能谈到含。

在拳上,不提倡练死力气,但这么一找,就找着劲了,身子不背劲了,才能周旋运转。有了前提,才能谈后来的变化调整。所谓虚灵顶劲,那一线相牵的意念,若能建立在实用的前提下,也就容易体验了,也就懂得了外在的用处。

若没了这找中的前提,对之后的变化就会不够理解。文字是有双关的,单纯讲那些沉,领,灵,顶之类的要领,一旦领会错了,只是拔着脖子,虽然内心想象得很美好,那做来出来的效果也是王八驮石碑。

这二位既然敢接这玩意儿,就肯定有两下子了。

很可能这两个是土匪派出来打探大家主的。不定身上带没带什么暗器,让他们忙活忙活也为了摸摸底。

从那往后,凤吟对他爷爷稍微多了点尊敬。

这事后来还真有了报应。那时已经很不太平了。

那是多年后的一夜晚了,突然有人放*。家的人都起来了,听见房子上有铃铛响,老五提着大枪冲着房子吆喝了一嗓子:

“是收骨头的弟兄么?俺当家的有点东西叫你们捎着。”

两步踩着墙也上去了,甩手晃了晃,丢过去一个包袱。模糊的看见对面的伙计鞠了个躬走了。不管是不是,但这规矩,这青面,有了。

凤吟知道,他家里准备了很多这样的包裹。

天亮了听说进了土匪,临着几个村都抢了,舟口没动谁。

那个时候“瑞昌”家差不多也就剩下这一点买卖了。

(这个书开篇为了画面感,也为了通过很多不相干的小事介绍人物关系,就将很多心理描写跟故事提纲含蓄了,都用场景会意了。所以心急的读者会感觉云山雾绕的。

实际这个好办,看不懂就不用分析了,跳过去就行了。文章前边基本上讲拳的,没有专门讲事,不专门学拳无所谓,感受个趣味就行了。

就是写主角的叔叔在回家的路上被暗杀了,对这也没有什么头绪。然后就是一些城镇小事,历年这个时间有一个擂台赛,期间开始有事情发生。

这就到了第二十章往后了,从这直接看都行。

或者直接从第三卷开始看都行,因为三卷的结尾正是一卷的开头。

若只是读个娱乐,从第二卷直接看也行,这个书就是随便一翻读就行了,每篇都有些小趣味,只是少了点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痛快的感觉。)

第五章 子种孙耕无歉岁

 第五章子种孙耕无歉岁

凤吟被老奶奶叫了去,手里摸索着那杆大秤,滑,凉,沉甸甸的,“凤吟呀,你识秤了没有呀?帐上有没有教你?

自小多才学,平生志气高。”老奶奶的声音有点低哑,很明显能感觉到一种老人的无力。

但是老奶奶的牙齿很好,吐字清晰。

老奶奶又拉过凤吟接续讲;“尺,秤,算盘,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宝啊。度量横换算,为人处世皆不可离此。“

好似故意让凤吟听清,又好似太老了,说话都累,说一句,歇一句。

“古时身为度,称以出,心中有数。要在这心里呀,练出这尺秤来。做事才有这度量把握。

量小非君子,无度不丈夫。

这秤啊,可是咱这一位老祖宗陶朱公发明的呢。陶朱公有商训”

老奶奶语气缓和却又声声如耳;

“道是,识人,用人,知机,倡率,整顿,敏捷,接纳,安业,辩论,办货,收帐,还帐”

“这些个,估计你这个脑子是学不来了,咱家呀,你跟你那死熊三叔呀脑子最不进目,但我最喜欢你们两个呀。

你那死熊三叔就爱收账,现在不在了,你可得好好地,啊”

老奶奶一声低一声扬地嘱咐着,“陶朱公啊,与时逐而不责于人。咱们袁家老祖宗也是适时务农,戮力耕作。才有了今天,人呀,要知时务。

劝农桑,务积谷,农末兼营。务完物、无息币,平粜各物,关市不乏,治国之道。

夏则资皮、冬则资絺、旱则资舟、水则资车,以待乏也。

这些我小时间都得背透呢,你熊也不念书。

然古人说,心田留一点,子种孙耕无歉岁,这远比实在的土地要紧。先得正心知理,镜于人,则知吉凶。

“人待期时,持满而不溢,则于天同道”,

“得中心者得天下,咱这就是天下中心,然居安而不争,方得天年”。

凤吟静静地听着。

“这秤呀,铁梨红木镶金星,这星呀,就是南斗六星北斗七星,福、禄、寿,十六两一斤。

秤须公道。欺人一两,福气即失;欺人二两,后人无禄;欺人三两,折损阳寿!”

“你龟熊的定不懂欺人。去吧,把这秤送到瑞昌挂起来,啊,挂给大家看,提个醒儿。你熊不会说话,不说话就得办事。”

“你熊也不简单,晚上出去多看看天,学着识天象。去吧。”

凤吟提了秤往柜上走,他没从最近的路上走,他还是习惯地先去了老城墙,爬上去坐了一会。

远远地看到地那头的桃花开了,粉雪绵延。那红嫩得像他小姨。他抬头往南看,晴空万里,阳光刺目,晃得他急忙闭上眼睛。

他没有看到南斗,只看到噼里啪啦的一片光晕。

缓了一会儿,眼前还是有一团黑影。穿过黑影他看到他爷,大步流星地往桃园走。凤吟看着他爷急急忙忙的样子有点好笑。

他的目光跟着他爷,一颗星,两颗星,三颗星,很快就跟不上了。

他爷叫袁广廷,他们家这一段是按“瑞熙昌表,广成奉化”排下来的。怎么讲,他不知道,他爹也不太知道。

凤吟跟丢了他爷,但他知道他爷去哪了。他爷时常到桃园锻炼身体,这桃园本来是河西的,后来就成了他们家的了。

老奶奶说过,买卖嘛,都是经手而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是哪家的。合时务,就多把弄一会。人都有个限数。

得把这秤准呀调好喽。

他爷的秤却时常是翘起来的,占了不少便宜。这不光是他的对头说的,很多人背后都说。

话从村里老娘们口里传传出来三里五村都知道,都说袁四爷有一杆好秤。

按四爷的话讲,这叫努力了。他就感觉,这片桃园就是他自己的。

也确实,除了看管耕作外,连个看院的他就没让在那。那有间小草房,那是他自己用的。

桃花不开的时候,穿过光秃秃的枝条,不费劲就能看到。桃花开起来,就掩掩映映,别有一番情调。

过了会,凤吟看见他姨,穿一件紧苞苞的小棉袄,身子像要从领子里暴出来似的,

细细碎碎地踏着小步,也急促促地从一个不起眼的角度穿进了桃园。然后消失了。

凤吟喜欢他姨,那年他被水冲走,他娘就病了,到现在还疯疯癫癫的。他姨就从姥姥家来了,照顾他们俩。

他姨过去是庄上的焦点,漂亮懂事,会绣花会写字。而且未许人家。从他到了袁家,除了放羊那狗头杨把羊赶丢了,其他汉子干活都额外卖力。

看他姨经过,那脊梁上的肉比往常鼓起多高。

越这样凤吟他小姨越爱在人前走动,好象走一圈能沾一身的眼珠子,啪一抖哗啦一片,跟珍珠落地似的。

伙计都暗地说,凤吟这憨熊有服气,另外有人就讲了,“去去,人家是少爷。”

“狗熊少爷,有小肉肉不会吃。”有人就压低了声音说。

“你咋知道人不会吃。”有的就有点急,也不知道是替少爷急还是替自己急。

“我那天`````”话一出口小伙子知道说漏嘴了。

“说嘛,说嘛,说一下子嘛。”

后边就听不见了,然后几个小伙子就拧打起来,通常是一群人把某一个按倒在地,然后轮番地折腾服熊。

而如今几年过去了,他姨还是庄上的焦点,漂亮,会绣花会写字,依然未许人家。

只是伙计们不再当着他的面再按倒谁给谁扒裤子了。

他姨来得时候还没他大,也抱着他教他唱小小子儿坐门敦儿,哭着闹着要媳妇儿。老五听见了就吼上两句;“傻个求媳妇儿,我还想要个媳妇儿呢!”

老刘听见就骂他还不快去干活,没个规矩大小。实际老五是有特权的,允许他闹,没个引头的不热闹,都是爷,就太沉闷了。

老刘有媳妇,但不在袁家住,老刘还时常托人给她捎钱捎棉捎缎子,但是凤吟一直没见过。

那个时候大家伙心疼凤吟,但不怎么喜欢他。他总是傻傻地看着你,那眼睛清澈见底,那么纯真,又感觉能把这心给看透了,不像一个孩子,像祠堂的祖宗画像。

大家伙是有点怕他的。他爷有时都这样,抱他的时候感觉不像是在抱一个孙子,像是在讨好他。好象他不看你,你就算被赦免了。

而这么多年,凤吟也从没怪罪过谁。

只有他小姨,对他是真好。真喜欢。没事就带他玩,跟他一起睡。他感觉她姨的身子就像那桃,闻着没什么,但心里知道甜。那是过去。

这是有同感的,这话他爷也提过,他爷给他姨起了个外号叫小桃。

从此凤吟失去了那感觉,而且再也不吃桃子了。传说他家的桃子自从小桃来了以后特别甜,

凤吟不知道。

凤吟不说话,大家却怕他。怕他有的就走远有的就走近。有的讨好有的就想办法打破这恐惧。

最后经过若干人的若干试探,他们认定,这只是一个傻子。后来他们就不怕他了。不再恭维,而对他姨开始尊敬起来。

他姨长大了,熟透了。透得有点黏糊了,散发出来了香气。

凤吟感觉她姨是香糕做的,闻就能闻出来,她姨进了桃园,这桃园都额外映红了一片,风吹过来,多了几分香。

那香愈加浓了一分,像是风吹开了她的头发。

他看到那团红开始抖动,从草房很快抖到了林子一处,又很快地折回来,停下,继续抖动,然后又折回来,那小房都开始抖。

凤吟眼里那团黑变成了红,一跳一跳地,跳得他头晕。红又变成黑,那黑跟红缠在一起抖。

他一骨碌跳下来,提着秤去了柜上。

三魁教他走步打人的时候说过,功夫到了,看万物便是另一番景象,有的人看来就像韭菜蒿草一样,这看人如蒿草,打人如走路。他看他爷像一条大枪,松活弹抖,还有几分缠丝劲。

又像犁又像弓,慢慢又像萝卜。

说这打人有三种,人分根中稍三节,先练根本,然后劲有了,慢慢要打透出来,直到稍节以外。然最终还是用根本打人。

稍节打人如拔草,中节打人如亲嘴,根节打人如走路。在手脚,在膝肘,在跨膀。然一出须自然圆活,从哪都得能出来。

这叫外三合,肩与胯合,肘与膝合,手与足合。合了,人就灵了,灵劲上身天地翻。去意好似卷地风。

凤吟大步走着,很快把那团红给甩掉了。但是他怎么想怎么都感觉天地翻卷地风在他爷的身上体现的最好,就在现在。

他希望他爷始终威风凛凛,那样袁宅就额外有底气,生意就额外得意。

他就更不用被催着学柜上的东西了。

所以在他赶在他爷爷由萝卜变成蒿草之前,快速地离开了。

他用秤主人那种伏盘旋的步法,一个人占了整条大道。

第六章 狗皮膏药能治病

 第六章狗皮膏药能治病

凤吟并不讨厌柜上,柜上有个叫张文治的老爷子,枯瘦的面庞,花白的胡子,跟自己很好。

张文治会掐算,左手一伸,空出中间四节,围圈用拇指一掐,就知道什么时候当种什么麦子。

就知道什么鸟什么时候生蛋。就知道二蛋子什么时候最能干。

也就能指点着人丰收,指点着孩子掏到鸟窝,指点着二蛋子的媳妇快活。

等等等等。

凤吟本排个奉字,是老奶奶请张文治给改的。

张文治对老奶奶说,老太太,凤吟这孙子不简单,不简单哪。

老太太问怎么讲,张文治不直说,他说,我满炕的孙子倒在那里睡,我看过来看过去,就我家大禄跟你们家凤吟长的像点。

大禄这孙子是不简单,少年就取了功名,外职他乡,为一方父母。

凤吟爱吃生花生,张文治也爱吃,他总是弄一个紫砂小钵,点进一层水,然后把剥好了的花生浸在里边,咯吱咯吱的一粒一粒地咀嚼。

张文治会调酒,有秘方,会治病,也有秘方。他爱教给凤吟,因为凤吟不会给他说出去。

张文治爱说话,但不爱动弹,凤吟不说话,但四下走动。所以凤吟不来找他,就见不到他。

去柜上,凤吟最想想到的人不是他爹,是这个老头儿。

凤吟抱着一杆秤走着,挺惹眼的,他很少到瑞昌一品道,这里接着那边的回龙镇,就是外乡了,那里住了一群不吃鱼的人。

他们不吃鱼也不吃猪,但是他们做的小点心,做的牛羊驴却特别好吃,这条街的师傅,很多是从那里请来的。

有认识凤吟的也有不认识的,这街不长,但琳琅满目,走马观花也是一眼望不到边。

前面吵吵嚷嚷里三层外三层,在少有的十字路口小广场聚了一大堆人。外圈人都扒着前边人的肩膀掂着脚观望。

凤吟也挪步过去。没见着里边什么样,但听有个嘹亮又沙哑的外地口音在嚷嚷,估计他接连嚷嚷了不少地方。

声音不难听;“`````世间人睁眼观看,论英雄钱是好汉。有了钱他诸般称愿,没了钱他寸步也难。``````”

凤吟插着空瞅见一个魁伟大汉,古铜的面皮,手上缠着一条好似还没醒过来的青蛇,洗掉了色都看不出原色的粗布大褂子套里一件皱巴巴的常年被汗淫黄了的小衫,

敞着怀大大咧咧露着两快一鼓一鼓的大胸,正嚷嚷着。

地上,蹲了一个姑娘,在那蹲着,看不清面目年岁,穿一件紧趁的男子衣裳。

就俩人。

再往低了看,地上铺着一方红布,厚厚实实的,四角各压了一块巴掌大的石头。

布上又盖了一块方布,里面四四方方好似盖了一个小匣,顶上凹下去一块,好似开着匣子盖,不知所谓。

这场面凤吟也是头一会见着。周围人挤人,凤吟看到他堂二伯也在,正盯着那姑娘看。

听汉子继续嚷嚷;“`````咱练也练了,唱也唱了,那位说了,这折腾什么呀?折腾?这还不算完,还干什么呢,你别忙,过会儿我再让我这姑娘走一趟轻功。

那位说了,人家打把式卖艺都得有几样把式,你怎么就一条枪还让他趟着?我这!有讲究!什么讲究?我不是打把式卖艺的,

我让他趟着,我也不占地方。

那位说了,你不卖艺你嚷嚷什么?嚷嚷什么?各位街坊——

小子我是从外地到此,吃饭得要饭钱,住店得要店钱,少一文,人家不留,少一文,人家不给。怎么办?八方土养八方人,小子到这,就求助各位了。

那位说了,你找我们要钱!不!无功受禄寝食不安,我就这么一站得波得波我向你要钱,那是混蛋,谁也不干。

那位说了,你是不是一会又要拿出什么狗皮膏药大力丸?不!那也不干。

我干什么?我做宣传!那位说了,你做什么宣传?您别忙,我给我爷爷做宣传!

我不瞒各位说了,我们兄弟,来了八个,我们来了,就不走了!不走您打算在这落户?不!我办了完宣传,我还得到别的地方!

那位说了,你做什么宣传?

我!我爷爷,招收徒弟,要开馆!开什么馆?各位,听口音就知道,我家不远!我爷爷,江湖人称威震湖南三千里,陆地寻龙葛逢仙!

那位说了,老爷子干什么的!听着名字你就知道,世代捕蛇!

那位说了,这么危险的营生还广收徒弟,咱可不干!

您还别说,一般的孩子,咱还不收!兄弟一个的,不收!不到十二的,不收,过了二十的,不收!脑子鲁钝的,不收!卖弄手段的,不收!

作奸犯科的,不收!这么说吧,今天咱凑在一起就是缘分!没有缘分的孩子,您再好!也不收。

那位说了,您收了传什么手艺?

我告诉你,咱一不上山,二不下海,咱不捕蛇了,咱干什么?咱治病!

治什么病?专治疑难杂症。

那位说了,您哪来这么大本事?治难病那得有好药!您说着了,咱兄弟来干什么来了?咱就是来宣传!造福一方!

瞧见了没,手上这条蛇!”

众人的目光刷一下子就被引着丑了过去。

“我这条蛇,可不简单,看见了没,三角的脑袋,脑袋上有冠,冠子上有鳞,这鳞上有宝!

我这条蛇,它前边吸口气,它后边能冒烟!我这条蛇,它夜里能看门儿,它早上会打鸣儿!

它凭什么!它有毒!这田里的牲口,碰着它就死!这山里的虎豹,沾着它就亡!

那位说了,你怎么不怕?我有药!

这畜生,是我爷爷调教出来的。别看它现在在睡觉,过了钟点,我让他走一圈,给大家喷个雾,拜个晚年!

那位说了,这拜年是不是想要钱?不!”

说着这汉子就伏下身,用指头在地上刷刷几下,先画了一个圆,确实有功夫,转眼就画了个鳖。

“我要是冲各位要钱,我是这王八!

那位说了,你这白练啊?不!有来得晚的街坊我得说一声,我给我爷爷做宣传!我爷爷就是威震湖南三千里,陆地寻龙葛逢仙!

什么湖?洞庭湖!洞庭湖里有老龙!

我实话讲了!我今天来了八个兄弟,我带来了八条神虫!我手上这条,不算!这还不算,那什么算?

各位街坊,瞅见了没?我那个匣子,那匣子里面有宝贝!

那位说了,我想看看,您别着急,我再给各位走两趟架子,

那位说了,我不想看你打拳,我就想看这宝贝!好!今天我还不练了!

各位闪后两步!”

众人不明白意思,相互对望。但又充满期待,刚刚还鸦雀无声,然后引起了一阵小骚动。

“我要放宝!”汉子一指那红布盖着的小方盒“各位看了!现在它不动!它为什么不动!我用那石头我镇着那门!

那里边有什么?那叫平地风哨三尺三``````”

凤吟想到这谱上说,蛇有拨草之能,游身之巧,左右明拨,搜骨调尾。

“各位往后站了!”汉子抄起大枪,没起身,伏地一划拉,划了一个圈。

“各位街坊,有小子的抱起来,抱不动的往后站!进了这个圈,您小心危险!那位说了,划了这个圈就不怕了吗?

怕!还是不行!那怎么办?咱有药!”

说完这汉子伸手就掀起了那红布,前排的人打了个激灵,都不自觉往后拱了半步,看自己的脚确实在了圈外,这才放心。

也不知道谁把前头的二傻子推了一把,那孩子一个踉跄就栽了进来,吓得妈呀一声。

“别动!”汉子用手一指,二傻子虽说是个傻子,这要命要紧,真就吓得直停停地站在那,连步子都没敢挪,一腿前一腿后地叉着,

前脚还提着脚跟,歪歪扭扭在一个古怪的姿势下定了格,那滑稽动作引起一阵大笑。

“咱不怕!孩子,站稳当喽!”大汉手已经从布下抽了出来,手上蛇没了,多了个小瓷瓶,他手这么一抖,在二傻子身上就点了一团白沫。

没等众人反映过来,汉子已经迅速走到近前,风也似的走了一圈,就贴着刚才划那个圈,均匀地撒出了一个白圈。

“有了它,这就不怕了!这是我爷爷配的药!这是什么药?救命的药!孩子咱爷们有缘,我送给你了!”

说完,把那小瓷瓶丢给了二傻子。

众人还等着放蛇呢,想这都准备好了,开始放吧,怎么还不放呢!

“我再强调一遍,我来,是给我爷爷做宣传的,我有目的,虽然说我不要钱,但我还得在这警告各位一句!

我不是打把式卖艺的!我是来求各位帮忙的!您要是只为了看看热闹!不好意思!您往后站,再往后!您该干嘛干嘛去!

别我一放宝您就往前凑着,有便宜站您就往前凑着,您看我热闹呢!等我真说出了我的困难!请求各位帮助的时候,

您哄一下子散了,我心寒呢我!我这还带着个孩子!我离家在外我也不容易!没有君子不养路人,您要是看我们爷俩热闹的!您别在这呆了,

一会碰着您了,咱谁也说不清楚。

我说的在理不在理,各位心里边知道,别过会我一说到难处,弄您个脸红脖子粗!那就不好看了!”

众人还真悄悄观察了一下动静,但都是一副热情高涨的样子,谁也不想成为那个人。不过有几个已经稍稍有点耳朵红了。

“为了我爷爷的心愿,我豁出去了!我爷爷也为了答谢各位,让我带了点宝——

什么宝?药!要钱不?不要!说送给各位做个见面礼,就送给各位,我若是要钱,我是这大一王八!”汉子手豪爽地就一比画。

“什么药?是刚才那瓶里的吗?不是!那个贵重,那里边有若干名贵药材,那位说了,那都是什么?对不起?祖传秘方,无可奉告!

我告诉了您,您都会做了,我吃什么去?我全不告诉你,你不高兴了!嘿!告诉您一样,我还真不怕!您想弄弄不着,那就是毛蛇!

什么叫毛蛇,就是那长毛的蛇!”

“我爷爷托我带给带给大家这点宝,是什么宝?神贴。那位说了,不就是膏药吗?药店里摆着,摊上有吆喝的,小孩拉肚子有那暖脐膏,

我迎面骨长疖子有拔毒膏,我告诉你,我这个,他不一样!怎么不一样?

在这里我再给我爷爷扬一扬名,我爷爷紫面洞庭侠,威震湖南三千里,陆地寻龙葛逢仙。干什么那么有名?捕蛇,善捕雨花毒蛇,

那位说了,那么要命的活儿您捕它什么?我们用它骨头,那位说了,这回你们家发财了,你们捕这么多蛇,那蛇从头到尾一个样,

够你们熬多少膏药的?这个您就猜错了,我们家熬膏药用这蛇骨,可不是逮什么地方用什么地方!

为了不倒牌子不砸幌子,我们用的时候,那可以非常讲究。那位说了,再希奇能希奇到哪啊?这玩意那没有腿脚,头尾一个样。

你们用这蛇头,不用!蛇尾尖,不用!蛇上膛,不用!蛇下颚,不用!脊椎骨?不用!肋巴骨?不用!那一定是用那牙!不用!

蛇胆?不用。那位急了,你到底用哪!?实话告诉您!咱们用的是这脖子后!那位说了,这蛇除了头就是脖子了!您说错了,从头往后数七寸!

人道是打蛇打七寸,就用那块灵骨!”

第七章 草怕严霜霜怕日

 第七章草怕严霜霜怕日

过午的阳光很刺眼,大道被照得明晃晃地泛白光,小石子一闪一闪的。突然一切就懒洋洋起来。

圈里的爷俩果然就开始赠送膏药。只是人多药少,很快就分光了。大汉开始发愁。

然后就嚷嚷大家相互谦让,真有需要的再拿,家里没老人的,自己没毛病的,就别拿了。

正跟大家商量着,又收回了膏药,开始新一轮的筛选。

人们相互拥挤向前,但默默的有一种力量,让他们都不曾大声说话。

整个小广场,也不大的地方,似乎突然从这懒洋洋中独立出来,成了另一个小空间,而外围被对比得死气沉沉。

远远从回龙镇方向过来一挂马车,到了街头停下,下来两个人,衣着华丽,相貌相仿。

等俩人一下来,车一拐,顺着后街绕过人群而去。

前边年纪稍长着,脖子拔起多长,背拔起多直,胸脯比正常额外挺起一寸,虎头燕颔,光亮的额头泛着金光,

浓眉毛高鼻梁,眼睛狭长,四方的阔口下围着一圈虬髯,曲曲弯弯,断断续续就连上了鬓角,万般的威风。

大摇大摆,笑面带威。谱上说,先定心,面笑眉喜不动唇。正是这般眉目。

并肩稍后一位,动作散漫许多,同样面带喜色,秀眉向上挑着,狭眼两边眯缝着,瘦长白净的面皮,稍一侧脸眼睛从那细缝中忽闪一亮,

好似地面的闪闪亮光。慢慢悠悠跟着后边,长大的身子显得有些晃。一边走一边撮着手。

谁呀?后一位正是凤吟的爸爸袁成孝,前一位颇有身份者是他的堂爷爷袁广宽。

袁家自古是长子长孙继承主要田产,然后在袁广宽他爹爹这出了点岔子,到了袁广廷袁四爷这,其他远一点的堂亲基本让他们家吃得差不多了。

俗话说这一辈奸一辈憨,三穷三富过到老。可是这一脉到了袁成孝这,依然显示出高涨得生命力。

只是到了他身上,让人突然感觉到应验了这句话了,袁家这一脉也没逃脱出这个轮回。

袁成孝已然走到了这一圈人旁,一眼就望见了他那不成器的儿子。

袁广宽笑意更浓了,他也看见了那个傻堂孙。

袁广宽的笑是发自内心没忍住的笑,他平时没这么高兴,今天是遇见高兴的事情了。

袁家虽然家大业大,但也子孙众多,难免有个磕磕碰碰,不怎么愉快。特别是叔侄之间,感情复杂。

出了什么大事,那一家人虽说各有算盘但也能拧成一股绳,没个什么事情虽说一团和气却也暗自憋气。

为什么,家不好分,干得都是同样的买卖,总有个兴旺衰败的结局。

袁家祠堂,又叫铁萼堂,中央供奉的确是姬老夫子,马老先生,往边靠才是袁家人。

堂上有一条大枪一条银枪,大枪是姬夫子的大枪,银枪是袁老祖宗的银枪。老袁家靠这得了命,靠这发了家,靠这一脉相承地兴旺下来。

就有这枪的精神。

大枪为百兵之王,艺中之霸,走似游龙,马踏联营,以诸器遇枪立败也。

银枪为百兵之贼,神出鬼没,龙蛇临风惊变,陷诸兵于血战之境地。

名枪自古主分六家,然不出少林娥眉,大体讲来可以说是列阵劈崩战法与游场行者战法。

各家枪以长短刚柔分之,各成技艺。姬老夫子以枪化拳,将枪化到了骨子里,后来袁家得了这艺,就把枪供了起来。

可以说咱这故事的根本,就由这立身标榜的大枪一线贯穿,但具体细节,容之后慢慢道来。

这里先透个实底儿,枪的要绝,无论是长短软硬,不出拦拿扎三字,另一劈二崩三插花等等等等无论夜叉探海青龙现爪还是铁幡杆铺地锦

都是身法的变化。无非是利用一寸长一寸强,又以长用短之法。到了拳里头就变得伸缩自如了。

与枪并列的霸王之兵为戟,身上多了几个枝,就能爪能咬为兵中蛟龙。枪,光滑的身子能走出这能捆能吃的功夫,就多了几分灵气。

袁家人,练武的不练武的,都有这龙蛇的精神,以夫子的枪谱为家训。

枪之万变,不出一圈,要想窥知大枪妙,后把变化是神机。刀不贴身枪不离身,走的是浑身的合劲。

所以根基要稳,力身要正。杆子头可软,胸腰必贵硬。脚踩浑身是法,足踏遍体为空。

长之制短在器,其故易知。短之降长在人,其故难知。

懂得以长制短以长用短之后,则可陷诸兵于困兽血战之境地。所以以枪化拳者却多为埋身短打。

一般用枪,后把满握,取起贯穿力整。袁家用枪,枪根空半寸一寸,渐至一尺不败,对破放出,是长于人一尺矣。

孟子云:自反而缩。孔子云:躬自厚而薄责与人。正合。

然而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关公睁眼才杀人。

这大枪,就裹一身黄绒卧在铁萼堂百年之久。而那条银枪,却不在堂上,而在袁广宽那里。

袁家的武艺,自古单传,不是说只教一个,而是得大成就者,一辈都很难出一个。那塌天翻地的灵劲,不是说练就能得到的。

袁家田产与武艺的传承,却是分了两枝,很多时候差几辈才出一个高人,隔带承传,辈分就差了出来。

也正因为这,才让这四分五裂的大家族拧成了一条枪,传承百年,依然兴旺。

而这条银枪,则在这有成就者手中传承,直到袁广宽的爸爸,尘舟口二先生袁表鲲手里,直到老先生去世,还一直还没有传承下来。

袁三魁一死,就更无人继承。

而这又是与袁家大掌柜的权威并行的另一条财产,所以这枪就像一跟针,始终扎在袁成孝的眼睛里,让他不得安生。

他想抓在手里的太多了,他最近最想的,就是得了这枪,再得一个儿子。

与是他就把袁广宽请到了回龙镇的一处酒楼,高兴了一番,然后跟他叔商议,好不好先把枪请回铁萼堂,袁广宽自然不干,说二先生当初有交代,

再容等等,况且三魁尸骨未寒,想到这未免心寒。

袁广宽捎带着又问他大侄子,靠着回龙镇那有片地荒着,而那靠着河源,是块好地,但只因过去些年时常与回龙镇争斗,种了也会糟蹋,

那地就划进了修祠堂的供应产中,一直荒着。

袁广宽就跟他大侄子商议,可不可以跟大当家四爷打个招呼,让自己先料理着,收后按租上缴也就是了。

袁成孝感觉为难,也说容后再议。那块地,却如另一条针,是扎在回龙镇的眼睛里,想挑逗两地的关系,全靠着他,轻易动了,怕就离开了他的掌控。

而两的民生关系激化,却于整个家族的管理有利,这一大圈子的厉害的关系,是袁广宽远远想不到的。

这次交谈,已经不是头一次了,为了那枪,从三魁生前,袁成孝就没少下心思,这袁广宽就是不松口,让他没少上火。

正回来的路上,又遇到了这么一个圈子,又看到那个石刻木雕似的儿子,袁成孝又是心疼又是上火,不觉恶向胆边生。

袁成孝犯愁地瞅了一眼他那个傻儿子,又愁一眼蹲着的孩子,枪,膏药,女孩,田地,回龙镇,广宽,回龙镇于三炮,傻儿子等等因素

如同一张张写满名称的小纸条在他的脑子里迅速交织又排列开开,突然他就心生一计,仿佛看到了满天星斗。

袁广宽得意洋洋,挺着挺大的身躯往里观望,被碰着的观众忿忿地一回头,一见大爷来了,唰就让出一条道来。

袁成孝斜一眼袁广宽,咬牙暗道,叔,你还是死了的好。

第八章 杀人不过头点地

 第八章杀人不过头点地

此时汉子已然得了手,正准备减灶而退。什么得了手,天花乱坠地把狗皮膏药卖出去了。这是前院放火后院点灯,点灯阎王调虎离山的江湖把戏。

怎么卖出去的,他反反复复地发药,收药。理由就是人心不诚乱拿药,药不够分。

后来终于在为难之时,他想了一个检验诚心的办法,他就问眼前一个求药的庄户,你家真有人需要这药吗?

庄户道,我就需要啊,这腰啊,老疼。

汉子就现场为庄户贴了一贴,也不知道他弄得什么玩意,反正相当虎人,手一晃,火苗子蹿起多高,煨热了三张膏药,头一张啪往腰眼上一贴,

把庄户的裤腿子撸起来,照腿弯子啪啪又是两贴,口中念念有词道腰疼委中求,这委中穴,就在腿窝正中。顺着腿窝一阵推拿朝上走,一边走一边问什么感觉。

庄户道感觉有点热,“热就对了!”“现在呢?”感觉还是有点热。

汉子揉着,这周围就闻到了一股木材刚开抛开时那种香气,又像是松胶的味道,反正很是好闻。可渐渐的味道就浓厚变味起来,有点子的刺鼻。

汉子夸张地说,这老寒腰了,几十年的老病根了,庄户道,妈呀真准。汉子说,我今天就卖卖力气,耗费点功力,就给你除了根哈。

舞乍了好一通之后,汉子刷就撕下了后腰上那贴,顺着膏药流淌下几道黄水来,那个恶心。汉子转圈一亮,说这寒气已然出来了大部分。

完了又赠送给汉子三贴,教给他如何使用。众人皆信服,想要这药的就更多了。

汉子一抱拳,各位,也不知道各位是不是都如这位老哥哥一样身有恙患,若是没有请不要勉强,以免耽搁了别人。

都没有松手的,汉子又一抱拳,既然这样,如果我问各位要几两钱给我这孩子换口饭吃,各位也愿意吗?

众人心里一动,但没有动手掏银子的。

汉子哈哈一笑,就上来要收这药,“可怜啊可怜”。这话听在耳朵里让拿药的几个人耳朵一阵地红。

汉子走到一个老实的观众跟前手一抖一翻,就神奇地掏出了此人的腰包,呵呵一笑;“老爹,我取你几两银子与我儿换口饭吃,您不会不答应吧?”

庄户说:“多少算个,多少算个。”也不知道是要给呢,还是说您别都拿走。

汉子动作急快地一抖手,又给庄户插了回去,大义凛然,天地失色厉声道:“我能要你的钱吗!?不能!刚才我说了,我要是要钱我是这么大个儿一王八。”众人松了一口气,突然感觉到非常丢人,为刚才心里的紧张感觉非常惭愧,突然发现,在关键时刻,自己是那么的贪图利益,自己已经不再是一个诚恳的庄稼人。为此满心羞愧。

众人看着那个孩子,突然想证明点什么。他们开始羡慕起前头的赵二来,赵二有了一个表现的机会,让他在众人眼里,依然是个实在人。

这在以后老婆子嚼舌根子中,他当独立出来,被人称颂。

正在这时,汉子开口了;“话说回来,我今天送药给各位,各位疯抢着要这便宜,如果我今天是向各位卖药,难道各位就不因这药的疗效而不肯花上几两吗?

我汉子走南闯北,这天下之大,生灵一般,可叹啊可叹,我只问各位一句,钱不多收,不少收,没带的就算了,带了钱的,可否敢打开腰包,舍得几分?”

终于得了一个证明的机会了,众人心情复杂,带钱少的那几位依然开始瑟瑟梭梭地摸起来,刚从赌坊出来赢了钱的几位,慢慢腾腾想往后缩。

但终于有了个开头的,众人平衡起来,买一赠一,汉子哗哗地收起铜板。

众人满以为他会再次感叹一声,把钱又放回到个人的兜子,万没想到他一拧身,提起枪拉着孩子就走。

就在汉子一蹲身要提枪而走那一瞬间,几个稍微聪明点人突然感觉上当了,但都不敢上前,就这一蹲一起,如果让他走了没拦住,那钱就再也甭想回来了,

丢钱事小,丢人事大,挺大一个老爷们儿,在自己地面上被人耍了!

“王八。”一个威严的声音传过来,汉子正蹲在地上拾枪,发现没抓起来,一只脚正踩在枪杆子上,绣金线虎文长靴,显非庄户人。

人圈一阵骚动就拉了开来,但依然紧密,像是空出场子,又像是要把住路口,别让他跑喽。

汉子见此情景,没有打量清楚一个人的时间,瞬时起身抱拳;“这位爷,看得出是地面人物,也是练武之人,咱们人不亲刀把还亲,刀把不亲祖师爷还亲。

山不转水转,达摩老祖一张金````”

凤吟在边上没动,显得有点突兀,心里道,这都哪跟哪啊。

然后围观者却小声嘀咕,还是袁家有能人,还是袁家人是爷们儿。

汉子仍然在说:“我叫葛仁,如果谁回家用着药没效果,谁就操葛仁他妈!”

“个人?哪几个个人!”袁大爷袁广宽一扫周围,众多目光一触及袁大爷的眼光先是一躲,然后在袁大爷的视线刚要离开的时候,突然应和起来。

众人这股子屈辱窝火的窝囊劲在交织之下,摩擦出了愤怒的火花。

汉子是走不了了,钱哗啦撒在了地上,凤吟心里就是一震,谁也没有产生这个感觉,谁也没有注意凤吟这一振。

“爷既然不让走,爷说个话儿吧,入乡随俗,到了哪山唱哪山的歌,爷们儿服气。”

“你知道我是谁吗?这条街,”袁广宽一指,划了一个弧又圈回到自己身上轻轻一抱拳:“姓袁。”

众人马上点头示意,恩确实是这样。

“你到了这,不管是卖药卖孩子”袁广宽用眼角一斜那孩子,头都没低:“卖多少钱,我不管。但是你在这卖弄我不知道,没跟大爷我打个招呼,这不能算。”

“那你说怎么办吧?”汉子竟然没服软,看着袁广宽。

袁广宽被这么一看也有点无措:“你说——”他竟然说了这么一句。

这一个投石问路用得好,汉子见机而上;“你说吧。”

这个时候袁成仁一分众人走了进来:“常言道不是猛龙不过江,你既然有两下子,不如留下点真手艺。”说着跟袁广宽一对视,就把这台阶给架上了。

袁广宽暗暗跟这个精明的侄子调换了一下眼神,心领神会。他没想到他这个侄子实际是撤掉了台阶,让他下不来台。

汉子把孩子往后藏了藏,往前一进身,啪啪就踢这地上的大钱,都不知道他卖得什么药。

踢腾到最后一个钱的时间,汉子就一猫腰,蹲身去拣,袁广宽高傲地昂着头就退后一步。

就再这一瞬间,唰就一道红光,汉子在地上就抄起了那条枪,枪尖一转,直奔袁广宽哽嗓咽喉而去,太快了,众人都来不及惊叫。

这一招也出了袁成孝的预料,他本打算再给叔叔一个眼神,利用这枪,影射那枪,逼着他叔叔跟这人对拳。输赢都看个笑话,然后再以此做文章。

但没想到这汉子来这么一手,歹毒啊,歹毒不会写在面子上的。

这叫灵猫捕鼠潜底枪。谱上说,心毒如怒狸攫鼠,眼毒如观兔之饥鹰,手毒如扑羊之饿虎。

汉子急了,没两下看门的不敢出来混,老江湖了,狗急跳墙,眼看袁广宽要横尸当场了,只听“呀啊——!”一声惨叫,那枪尖,闪亮的铁攮子冒着寒光,就在离着

袁广宽咽喉一寸不到的地方停下了,袁广宽一缩身跳出圈外。

这里再讲一点,所谓这个圈啊,就是枪棍主般兵器杀伤范围这个圈,而出处是枪棍的圈,所谓棍扫一大片,前边一个大圈,后边控制启动一个后把的小圈,

用后边的小动控制前边的大动,罩住身子,攻击对手。枪扎一条线,就是在扎出的时候,缩圆如点,啪就这么一抖一摇头,崩拦出对方的遮拦,还要拿住控制住,

瞬间一步到位。功夫的优劣,就在这接触的一瞬间,生死立判。一声响处见阎王。

有些人总说哪哪的功夫不行,不好,哪哪的好,实际任何一门都有看家绝活儿。

只是费周折不费周折而已。

高低,确实是有的,不是不方便讲,或者都以失传,而是没必要去讲,生死一瞬间方显真传。本故事,不以技术探讨为主,然贯穿始终,说太直白就没意思了,

没了含蓄的艺术性,小说不是教科书,为得是有缘人的一个心灵交换。作者在这按这么一笔,冷暖自知。

枪头轻微一颤,就定在那了,看这一手,此人功夫一般,但心机歹毒。绝非善类。汉子的心里一阵搅动,凉了一半了,这个悔啊。

他的身子奇怪地扭着,一个大铁钩子,从正面穿过他的腋窝,硬生生地钩进了他胸里,将他的身子硬拉住没有扎出这一枪,任何攻击,都需要一个距离,出了这圈,

或贴进这圈,都会让攻击大打折扣,所以枪长破刀,刀远不及。刀深入能破枪,枪远难回。

然为死路拼活之法,枪若喜鹊跳枝,渔翁掉桨,收放摇换,也可以长用短,不为长所限,所以袁家用枪,枪不满把。

夫子以枪化拳,谱上说,出手如钢锉,回手如钩杆,妙用无边,正合此占中缩拿之理。

再看这钩子,后边连着铁线,再后边是一条金星红木杆,再后边是凤吟,正是那杆大秤。汉子回头,怒不敢言,凤吟另一手,正抓着那大秤砣,多大一个铁疙瘩。

这一下砸过来,不死也骨折。汉子手一松,那枪当啷落地。

凤吟不说话,过去用脚尖点了汉子屁股一下,汉子顺着指示站了起来,站直了,要比凤吟高出许多,汉子识时务,站不敢站直了,就这么委屈地扭身看着,

还看不到背后凤吟的样子。

他女儿就扑了过来,央求地看着凤吟,与凤吟一般年纪,但稍显成熟,把脸上的灰去了,还算好看,就这么楚楚地看着凤吟,也不说话。

凤吟瞟了一眼他爷,他爷虽然心里边空落落地紧张,但外边很快镇静下来,怎么也得撑住门面。又扫了一眼他爹,他爹都愣那儿了。

凤吟看了看女孩,一甩手把秤砣抛给了他爹,转身大步走出圈子。

人堆马上闪开一条道来,鸦雀无声,都静了街了。

众人脑子里的神经突然就疲惫了,这才看到日以西下,天色泛红,突然都没了兴致。脑子都嗡一下地迟钝起来,都不知该怎么收场,又不好走。

结束了?结束了。

袁成孝看着凤吟的背影,这是我儿子?

第九章 饮馀有兴徐添酒

 第九章饮馀有兴徐添酒

话传得真快,等凤吟到了店里的时候,张文治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了。临近晚饭时分了,凤吟从张文治的钵子了抓了一大把的花生嚼起来。

他过去每次来,都不吃晚饭,他喜欢过会等伙计们忙活完了,他在店里跟伙计们一起吃。他喜欢那种温暖的气氛,他喜欢看厨房那大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泡,

白气蒸腾,伙计们姑娘们笑盈盈地等待,然后捧一个大碗,大咬大嚼,时不时有小伙子逗姑娘几句,凤吟不说话,爱听他们说,听他们闹,看姑娘的脸腾一下就红了的样子。

有时候凤吟也去楼上,实际宅里不准少爷去风月之所,甚至他们自己家的。

按老规矩下人男女之见是不准共餐的,即便共席也要侧身偏坐。而这些,都渐渐地改变了,这些孩子,大多从小就识得。

姑娘们都喜欢凤吟,凤吟是他们家最傻的一个,也是最有人心的一个,怎么这么说,可悲啊,想初祖创业,何其艰辛,到如今家道虽然兴旺,但多少有那么点道德问题。

虽说无奸不商但有悖初衷。所以姑娘们都不避讳凤吟,他爸也不敢管他。

这感情很复杂,他爸自己也说不上来,感觉欠他,对不起他?不全是。而实际从小时候,在凤吟不傻的时候,袁成孝就有了这感觉了。

他太不了解了儿子,甚至他有时候感觉,这个儿子是不祥的,以至于每当出现天旱天地涝,他都会隐隐地想起他儿子那木讷的神情。

他有时候深夜未眠,独自一人在幽暗的帐房劈啪打算盘查账,都会隐隐想到这个独子,感觉他就在窗外。

这让他非但没有因此而感觉愧对自己的妻子,反而感觉这一切都是从他妻子进门那一刻开始的。

如今她疯了,他并不认为她是疯了,他感觉,那才是真正的她。从自己搬出来后,她依然时好时坏地病着,那可怜的女人,似从来没得到过丈夫的怜爱。

她与那片荒地一样,就那么疯狂地荒着,杂草丛生。

她与那地是有关联的,当初她就是袁四爷用那片荒地换来的。她是回龙镇人。但回不去,她的父母都不在了。一场大火吞没了一切。

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都长了凤吟这么个人了。而如今,那荒地又回来了,只是依然荒着,跟没有没什么两样。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袁广廷这么想的,也这么教儿子的。只有他知道,他媳妇娘家那把火是怎么回事,或者还有他那老糊涂的老妈知道。

老奶奶过去曾对他说,狗日的,你啊,不得好死啊。

随着自己渐渐见老,他逐渐察觉到了那些细微的变化。感觉到整个家族背后有一种腐败的气息,正俏无声息地笼罩过来,这让他开始担心。

他孝顺他妈,但总感觉他妈不是自己亲妈,不像是袁家的人,她妈说这些话的时候,总是很平静。

而袁家还有个人,给人这种感觉,那就是凤吟,这傻孙子整天跟木头似的,但却总让人感觉,他什么都知道。

袁四爷决定,给他找个大媳妇,袁成孝也这么想的,感觉这么一来,能转变点什么似的。凤吟不说话。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鬼不说话。

凤吟不说话,但身体很好,他从不咳嗽,无声无息。他总是那么让人琢磨不透,当他突然出现在哪扇门里面,不会让人感觉奇怪。

而他又太透彻了,他就是傻傻地四下走动。

要不是他开始发育越来越像自己,袁成孝感觉他儿子早被那场大水卷走了,回来的,是另一个人。他越发不喜欢这个儿子,甚至从没好好看过他。

晚饭时,袁成孝好好地看了看这个儿子,他给大家带来了一个姑娘,正是那个卖艺的女孩。她洗了脸,换了衣裳,整个人就闪亮了起来。

后边自有张文治张罗,袁成孝端了个当家人的架子,没说什么就转身离去了。

谁也不知道当家的在后边与那个叫葛仁的大汉谈了些什么,当家的是让人信服的,值得依靠的,他做事总是很有道理,总能让大家得到好处。

这次,也不例外,于是依然不敢多问多闻。

很快,客店就兴旺起来,这里地处偏僻,始终没太多外人来,这里难得的一种游戏,就是斗鸡,然而赛事一直不成规模。

客店也几次经营,始终不能发达,这一次则不一般了,场上多了一个高明的主持,就是这个卖膏药的大汉。

人们欣然接受了他,不过他也多了一个别扭的外号,就叫“王八儿”。一般人当面还不敢叫,只有几个资身赌徒才敢当面这么叫他,而且叫得时间崩吧儿清脆,故意拉长末尾那个儿音。

王八儿留了下来,而他的姑娘也留在了店里,因为她的到来,客店也多了一个节目。

大家都爱跟她谈话,挑逗她,说一些不大不小的黄色言语,不过大家更喜欢听的,更多是她四方奔走的经历,那外面的世界。

姑娘说自己只是王八儿的徒弟,叫青兰,她说她家住在很远的北边,然后往西,那里风很大,天很低,地上全是沙土,他们的村庄矮矮的,就在这风沙之中,每当有雷雨的时候,

总是乌云翻滚,压在屋顶,有时间随着闪电的亮光,能看到云里有龙在游动。

客人就问她,为什么天那么低,有多低,能看到天上的人吗?

姑娘就说,大地有八条擎天的柱子,八条拴地的绳子,而那里的山上,就有一条擎天柱子的。很久很久一前,神公头触不周山撞倒了擎天柱,拉断了拴地的绳子,

天就塌了。

客人又问,那神公干啥要撞那山呢?姑娘就解释,他跟大帝打架打不过。众人就一阵惋惜,也就多喝了几杯酒。

凤吟不以为然,这些他在书房听先生讲过了,而谱上早讲过,头打起意站中央,走得就是这一顶,所谓墙倒容易推,天塌最难擎,恨天无把恨地无环,要的是个绝劲。

凤吟突然感觉很久没有回家了,也没有再上那段城墙,也没有再走那拳。

想着,凤吟就站了起来,他一起身,左腿趟出一步,右腿还拖在那里,无意识就就斜了一下身子折下去,身子挡着光,形成了一个特别的三角形,鼻肩膝脚一线垂下,

后脚顺着腿跨腰背顺着颈一线贯穿,仿佛有两道无形的力量从两脚顺上,汇聚到头顶,只一瞬,凤吟就伸了个懒腰,变换了姿势。

他并起脚,使劲拔了拔紧绷的身体,仿佛关节在这几天都已收紧,紧得让他难受,他努力抖了抖,迈步而出。

身后张文治咯吱嚼碎了一枚花生,小声念出了四个字,箭杆穿叶?

第十章 龙性属阴搜骨能

 第十章龙性属阴搜骨能

凤吟一声不吭地坐在椅子上,桌上已经换个五个火罐,细长的竹筒,光滑闪亮。张文宣微笑地给他包扎着右脚。

这是张文宣的奇兰堂,汇川的药铺。袁家有草药的买卖,有自己的大夫,但是没有铺面。

奇兰堂是当地少有的跟袁家没有瓜葛的铺子之一,他们是自己外出进货,偶有短缺才与袁家借上一两味。

因此凤吟喜欢这家铺子,但又很少过往。

张文宣是个枯瘦的老头,身量很高,如果不是稍有驼背,会比现在还高,也许他常年躬身忙碌,两个肩胛骨显得高高凸起。

虽然身形瘦削,但精神饱满,老态龙钟,三缕墨髯。他与他哥哥都有一个高高的鼻梁,给人一种犀利的铁器感,或者就是精神矍铄吧。

整个包扎过程,凤吟都显得有点沮丧,脸上已不再是那种乏味厌烦之色。

整个镇子都知道袁家有这么一个傻哑巴少爷,张文宣也不例外,今天一见,张文宣总感觉心头被什么东西牵着,很难形容的一种感觉。

他脸上始终挂着和蔼的笑容,一种理解的笑容。包扎完之后,他顺手摸了凤吟的脉,顺手又摸了凤吟的骨。

这些,都不是这次病症牵扯到了,凤吟知道这个老人的用意,他也冲张文宣回了一个惨白的微笑。

这是多少年来凤吟首次与外人示好。

张文宣脸上并没有显出太多的表情变化,依然是微笑着。凤吟把左手中指与食指稍稍一捏,

张文宣的心里“铮”地一声,眉毛一簇,又看到凤吟一脸坏笑,也会意一笑,起了身,离开座位,安详地眯上眼睛。迷上眼睛又小心地看了凤吟几眼。

背后过来一个小姑娘,收拾了盘子。

“这是我的外甥女”张文宣对老刘说。老刘站在后边,凤吟是他带来的。他见到凤吟的时候,凤吟在蜷在地上发抖。

张文宣伸开枯瘦的老手,对着凤吟左右波浪起伏地笔画了一下,又对老刘说;“锦衣风哨。”

锦衣风哨是当地一种罕有的蛇,只有麦子黄了的时候才偶尔出现,这种蛇五尺上下,脑门后长着五片高出的彩鳞。麦子黄了时间,在某个有风的天气,偶尔会见到麦子突然翻开一条浪,蜿蜒前进,快速延伸,如果眼睛尖的话,就有机会看到一条蛇缠在麦杆间盘旋前进,

传说它脑门上的五颗结鳞象征着五古丰登。北方的蛇大多无牙无毒,这一种例外。

凤吟脚边还放着一只特大的死蟾蜍,大得怪吓人的。张文宣让那孩子小心地收起来,拿到了后面。

在当地有个传言,死蟾蜍是个宝,特别是生了虫子的,据说蟾蜍毒重,死了不招虫子,但凡生了虫,又保留下来的,都不一般。

但究竟是否真实,凤吟不曾知晓。

凤吟怎么搞来这么个东西,他不会说,谁也不知道。没太多言语,凤吟被老刘扛走了,凤吟趴在老刘背上冲药铺里摆了摆手,

不知道是冲张文宣还是冲他外甥女。反正女孩看过来跟着笑着挥手,然后眨着眼做着夸张的表情对张说,这就是那个傻少爷?

张文宣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在当地,女子并没有太多的教条束缚,时常与男子一般玩笑。但是张自认是读书人,要得体。

他认为女孩大了,还是矜持点好。

“他一点不傻。”张文宣弯着腰,转身走进有点暗的屋子。为医者,望,闻,问,切。为人诊脉,首先自己要六脉调和,以为尺度。

张文宣从来不准别人摸他脉门,他很好奇凤吟透出来的那种气质,那是一种一般人很难察觉的灵动。

日久生情,静久生气。静水养潜龙。

一个人在静下来的时候,更能感受到一种关系之间的关系,一个明医,可以从一略而过气色中,一喷而逝的鼻息中探听出内在的变化。

如同貌似平静的水面下,有着难以察觉的暗流涌动,而那一闪之间的浪花,很多时候会出卖这种平静。

人的精神也是一样。鹰立如睡,虎行如病,看似枯石一堆,实乃老龙沙滩卧。

张文宣透过平静,看到了凤吟,凤吟也看到了张文宣内心的一动,这种灵感,是许多武者,医者上下求索的感受。

张文宣似刚从刚才的感受里醒悟过来,脸上恢复了笑,对女孩道,“他可不是个哑巴。”

女孩心里也一动。

这一动,是许多追求的开始,又是许多追求的终结。

拳,好的拳,袁家的拳,其实练得就是一份内在的节奏,外在的感应。灵劲上身天地翻,无穷奥妙在其间。虽说此一动非彼一动,然感应相通,小则人物,大则山川。

自从出了这事,凤吟就多了一份灵感。多了一份感情。

老刘对老奶奶说,龙王把凤吟送回来了。老奶奶美美道,这熊有良心,这熊活了。

这熊活了。凤吟伤好之后,再没有去药铺。因为他去了几次之后,园子里开始传出话来,这熊活了,这熊跟人外甥娃玩了几回后,活了。

凤吟这段时间没去那破墙,在院子里看他爷打拳。自己也走来走去,他一直没跟人讲,自从被蛇咬了后,他感觉自己的右腿越来越沉,

左腿,越来越轻,他开始有点瘸。心也忽闪忽闪地。

凤吟在园子里转悠了一下午,吃完饭,他没有回屋子,他一忽一闪地往老墙那走。

而只有细心的老刘留意了,这是练拳一个阶段的感觉,因为出了错误才如此。对拳来说,越抽象的打法,练法就要越严谨,一点差错都可造成不小的麻烦。

谱上说,束而为一,惊起四梢,如踩毒物,一气贯用。

从来散之必有其统,万类纷纷各有所属,万品攘攘各有其源,万殊归一本,乃事有必然。

武事之论,势虽不类,气归于一。夫梢者,身之余绪。捶以内而外发,气由身而达梢,故气之用,不本诸身,则虚而不实,不形诸梢,则实仍虚。

自己身子越来越偏沉,难道是小小蠹虫所害?

到了村头,远远看见城墙站着一人,凤吟只感觉耳门后如风吹过,后背唰一下自尾闾到头顶,似乍开了鬃毛。牙不自觉紧紧咬住,张不开口。谁!竟然上了那段墙。

男人,有几样东西是不想分享的,明理的男人都相互让步,否则就是挑衅。

走到离墙十步距离,凤吟走不动了,他想起了被蛇咬的那天。

他见到那蛇的时候,就如同墙上那人,一动不动。他对面伏着一团巨大的蟾蜍,也是一动不动,浑身疙瘩肉腾起老高,有种滚动的感觉。

两个物件就这么盯着对方,蛇微微翘着头,却无晃动,蟾蜍伏在地上,也无丝毫起伏,似乎没有呼吸,已经不像是一只蟾蜍了。

两个物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较量着,凤吟也在边上一动不动。

蛇虽不动,但感觉身子里滚动着生机,蟾蜍虽然身体疙疙瘩瘩开始鼓动,却似被定住一般。

过了稍许,蟾蜍开始颤抖,那颤抖不是愤怒,不是进攻,是一种战栗。蛇如同起初,却多了几份寒冷。

然后蛇翘起头,慢慢转身,凤吟从没见过一条蛇这样缓慢转身,有点傲慢,有点得意,有点谨慎与威严。

蟾蜍依然定定地颤抖,然而身子似憋了的皮球,憋了下去。

蛇突然一摆尾,绕了蟾蜍一圈,展身离开,蛇一走,凤吟啪就踩出一脚,那蛇耍灵通地一绕而去,凤吟紧追,蛇只是快走,凤吟连追带踩,每踩一步,总感觉蛇身子一鼓,滑溜溜一顺就走了,怎么也踩不住。凤吟一通乱踏,蛇支溜进了一条树洞,凤吟使劲踩住,却感觉一点一点被蹭开,怎么也拉不住,就这么让蛇走了。

蛇走之后,凤吟感觉脚有点麻,他被咬了。

看着城墙,凤吟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庞大的压力,高高地罩过来,让他很身别扭,无从行动。他感觉很委屈,很沮丧,又很莫名其妙。

墙上的人动了一下,身子“刮”一下就换了个位置,感觉人重重钉在了地上,浑身一沉,看不出松紧。

这个人站得跟他爷爷的拳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这个人站得高,他爷爷是撑着身子在前,这个人是顶着身子在后,然后这个人又不动了。

他隐隐感觉到这个人身子拱动了几下,又好象没有。给人一种威胁感。

那个人走得很像他爷走的十大真形,只是感觉更含蓄,讲究。因为自己看不懂了,却感觉到了其中的厉害。

那人又动了一步,感觉浑然一圆,气势膨胀,又感觉犀利异常,首尾相顾。

凤吟注意着他的脚,他的腿,然后贯联上去``````他想到了那条钻进树洞的蛇。

“龙形搜骨”,四个字一字一字地从凤吟眼前经过,凤吟浑身一颤,悄悄地退了回来,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他是爬着走下坡去的,直到看不见了那人。

凤吟明知道那是老刘,却不敢亲近。

第十一章 四把鹰捉染黄沙

 第十一章四把鹰捉染黄沙

“王八儿”葛仁死了,死了就死了,斗场依旧热闹。由他新培育的徒弟小王八儿张罗,他的死没让斗场的生意冷落下来,却多了几个谈论的话题。

除了他女儿大哭了几天之外,别人开始忘记这个朋友,在大家喊着小王八儿的时候,脑子里已经没有了老王八儿的印象。

原因很简单,王八儿养护着几只好的斗鸡,为此柜上每月都多发他开支供养。

一夜,突然鸡飞狗叫,王八儿披上衣服出了门,见有几条黑影翻墙而过,鸡被拧断脖子摔在地上郑蹬腿挣扎。

王八儿急了眼,喊叫着抄起一条大棍赶出。等弟子们招集了人追出去,早不见王八儿。天亮时分,才在回龙镇的田地里找见尸体。具分析,是那边干的。

这事情激怒了袁广宽,他扬言要查明真相,那几只鸡都是他看好的,那块地也是他看好的,他感觉,机会来了。

他一怒,袁成孝的机会就来了。

事情远没这么简单,只是少有人知道。之后陆续走了几个伙计,王八儿的女儿在张文治的帮助下火化了王八儿,带着骨灰走了。她再回来了时候,已经时过境迁了。这是个不一般的女人,她再回来时间,几乎毁了整个镇子。

走的时候她找过凤吟,没能找到。他爹死的那个清晨,凤吟去了奇兰堂,带去了一六尺半的锦衣风哨,被他碾得一塌糊涂。

那些日子,凤吟身上透着一奇怪的气息,如同野兽一般。对柜上的事情莫不关心。他更多地喜欢踩着步子,走来走去。

似在丈量着土地。

夜里,他一个人去了那片地。地里还留有纸灰烧过的味道。凤吟看着这片荒芜的土地,仿佛看到他爹在油灯下时而皱眉时而窃笑地翻着帐本,看看天,看看地,才提起那细小的笔来一阵琢磨才记上几笔。

凤吟从地头开始步量起来,那是一种特别的步子,两脚踩在一条线上,肩膀也顺成一条线,这一拧,就拧出一股劲儿,把人挤成了一片犁。

通常死人的日子天气都很差,大多有雨。但是这几天一直很干旱,地里的土块被晒得很硬。

凤吟不紧不慢地走着,看似随意又感觉认真,步子落下能听到土块被踩碎的咯咯声。越走越感觉艰难,步子也越来越慢。

因为黑夜,只能看到一个很整的影子,如机械般的移动,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没人在意他,都知道哑巴少爷爱梦游。

梦游是很诡异的,凤吟开始一纵一纵地窜动,还是那么标准和谐,确实不像是人能做出来的。

人做动作都得有个畜力行劲的过程,而凤吟却似被天地牵动。

身子几乎是贴着地面射出去一般,啪一下又稳稳地钉在那里,几乎看不到步子移动,就这么一飘一飘地,又显得很重。

夜里最好不要出门,更不好一个人在田里闹。

它在接近,垂着尾巴,伏着身子,跟随凤吟的节奏,快步紧跑几步,又小心地停下来察觉着,然后又疾进一小串步子。

它是那么轻灵敏捷,它没有一丝声音。它走近七八步,停下,只是观望。

凤吟停下来。

它开始围着凤吟转,依旧不声不响,它的眼睛闪着两团绿光。

凤吟停下了犁地,就刚才的步子站住,像一个别扭的中间动作的定格。翘着前脚尖,微蹲着身子,身子拔得很直,似乎脖子都比平时长了许多。

肩膀依然顺成一片,扣在下巴上。手顺在胯前心口,整个人看起来已经不像一个人了。

空气似乎凝固下来,两个东西就这么定格了。

一高一矮,一长一短。

它的喉咙发出一种很低沉阴森的喘息声,它在寻找时机。

他感觉自己成了这个畜生,背后的毛再次乍开,一直波及到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只是更加兴奋,仿佛是等待了很久。

他听到一种特别的叫声,似虎豹低吼,连绵匀实,在四周振动,形成一个方圆五步的圈子。

那声似来自身体,又似来自大地,似声,又不是声。

与那畜生的低吼交织在一起,让他感觉那畜生越来越讨厌,他进了自己的领地。

他要吞了它。

它们都这么想着,它小心察觉这个面前这个影子的气息,心跳,还有血的美味。它又开始盘绕,发着呜呜的狗一样的声音。

它浑身毛发膨张,比狗要大出几圈。它的圈越来越大,跟凤吟感觉到的那个圈子开始碰撞,摩擦。迸发出绿色的闪光。

它是狼。

月亮被云彩遮住了。地面由惨白渐渐暗下来,那团绿光更亮了,一动一动,划出一条条短促的绿线。

他嗅到了它嘴里那种暖烘烘的臭气,他的身子似在下陷,像一棵树。他感受到了他的心跳,那一时刻,他眼里什么都没有了,只看到一团模糊的影子,一团绿。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铁编的灯笼,在他的胸内,有一条白色的火苗,一寸多点,在一抖一抖地颤动。

月亮躲进云后,多了一丝寒意,他的皮肤有点凉,但是汗早已下来,他们就这么僵持着。

嗷一声,绿光一闪,它从正面窜起来。

几乎同时,噫的一声怪叫,在夜里迅速传开,非常凄厉尖锐,撕裂了夜空,消失在这苍茫大地,再没了回音。

凤吟的影子迎了上去,那畜生又是嗷地一声,身子一抖,从空中摔了下来。

只有那畜生知道发生了什么,它弓着身子,腿上蹬着劲。它一直盯着凤吟的咽喉,它的眼睛夜里很亮,在凤吟那一丝喘息的起伏时,它出击了。

在它凌空起来之后,他听到一阵凄惨的叫声,如刀,扎如他的心脏,他感觉一个声音似的东西在他眼睛跟耳朵之间的颅内爆炸了,这力量掀开了它的天灵盖,

它浑身痉挛,它看到他的脚带着泥土星子狠狠扎进了自己的心脏,它没能得手,他的肩膀完美地扣在咽喉上,然后它感觉脑袋一声炸雷,

仿佛被一道霹雳竖直劈开了脑门。

它趴在了地上,它努力挣扎,它被死死按住。它开始流泪,它忽略了刚才从他身上察觉到的那种气息,那气息已将自己罩在其中。

它的后腰很痛,它的腰椎被几条铁箍往里扣着。它仿佛看到一只很大很大的鹰。但是它没有绝望,它从不屈服,它脚撑着地,做最后一拱。困兽垂死挣扎。

咿,又是一声尖利的怪叫,它被提抛起来,本能的能力让它瞬间圈起身体,后爪回蹬,它要将他开膛破肚,将他的肠子拽出来。

电光火石,它就要得手了,感觉肚子被一个重捶撞过来,身子重重飞了出去。它害怕落地,它感觉无法动弹,它感觉肚子里的东西绞在了一起。

它嗅到了血腥的气味,在它的鼻孔里,嘴里,逐渐浓厚起来,呛得想打喷嚏,一使劲,喷出两条血柱。

人,不可能做到这种身手。凤吟刚才双手合出,不停步子一蹿冲来,几乎紧贴着它,双手又重重拍在它的头上,丝毫不见仁慈之心。

它耳朵已经不好用了,它感觉天塌下来,一条大柱子正栽在他的天灵盖上。

它死狗一般落地。腾起一阵灰土,呛得它古古怪叫。

赶尽杀绝。

凤吟好似继续着刚才的犁地,一步过来,正挺在它的脖子上,后脚跟来,剪刀般铰住了它的咽喉。它已无力挣扎,它感觉肚子里的东西全烂掉了。

它最后感受着这个人的气息,但只能是感受了,他的鼻子被血灌满,让它窒息,一张口倒灌回去,又从眼睛耳朵里呛出来。

他开始呻吟,颤抖,等待死亡。

凤吟一直在走,如同刚才,一步,一步,不紧不慢,越来越沉,似一把大剪子在土里犁动。

紧紧地夹绞着它的脖子。它无法呼吸,它听到骨节碎裂。最近大旱,它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它本是嗅到了死人的味道,它看到一轮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显现出来,那么大,那么圆,它叫不出来。

凌晨下起了大雨,刷新了大地,午后天又暴情。六月天,小孩脸,说翻就翻。

几个小孩在野地里放火连荒玩,在那荒芜的田头,他们发现了一条死狼,那么瘦,血肉模糊。

那天挺怪,过午炸了一声晴天霹雳。有姑娘跟老奶奶说,村里都在传,昨夜听到了两声怪叫,不知道是什么发出来的,狗被惊醒了但都不敢跟着叫。

早上有些家主的狗都病了般瑟瑟地缩在窝里不出来。

老奶奶给凤吟晾上那件撕烂的衣裳,漫不经心道;“鸡腿,龙身,熊膀,鹰捉,虎豹头,雷声````”

那天凤吟睡了一天,如常,他睡觉的时候,老奶奶依然不让看,这熊,咋又哭了。

凤吟做了个梦,那狼变成一团光,进了他的身子。

谱上有句话叫,出手横拳无敌家,四把鹰捉染黄沙。

第十二章 应信村茶比酒香

 第十二章应信村茶比酒香

秋收之后,会进入一段农闲,山野弥漫着连荒清草根的烟火香味。各个庄子开始准备山会的伙计,迎接冬天。

而对本书来说,却迎来了一个多事之秋。

这个时节,也会来许多的外乡人,带来一些稀罕小玩意儿。

山会是自古的传统,即使在各庄关系最激烈的时候,也不例外。而且要办得更大更火。

一是庆祝一年的丰收,再是炫耀实力。所以有心的人家都会很早就筹备。

外乡人也会趁这时节赶来展示,买卖。这时间大家出手都很大方,人逢喜事精神爽。

而袁家更是,不但要谈几笔大生意,筛选几档新买卖,更要展示自己的富有与威望,铺张着耗费。

袁家田里的劳作实际不忙,一直延续着上百年的运作方式,早有定规。忙的更多是经营,缘于先天的地位,做一些储存,接待,低收高出的买卖。

或者说,只是一个中转。因此,他的安全与信誉要求是相当高的,也是有极大风险的。

这也是袁家虽是田产大户,却养了非常多的壮丁武师是原因。换言,是保着一方的平安。

与官府,绿林,有着微妙的关系。

山会,是一个展示势力,震慑地方的活动,并不是几村的简单社火活动。缘于此,虽然大办特办,却很少专请宾客,来去自由,自有吸引点。

这五天,什么人都可以来,管吃管喝。允许小拿小摸。

每当节后盘点,都会有很多的碗叠桌凳不翼而飞,不追究。自家有东西被看上,那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但动作一定要偷偷摸摸,不能名夺。这是在古老的思想下产生的一种文化,被一直延续着。

孩子们最高兴的是看杂耍节目,有各庄的比试,有外乡的演出。外乡演出是收费的,但是精彩,所谓外来的和尚会念经。

后来逐渐地各庄只保留了几个简单而重要的展示节目,无非是旱船高跷腰鼓之类,但不准耍幡子,节日只准有一条幡子。

而大多吃吃喝喝的东西,大多被一品道保留了下来,没了什么大稀罕,只是外来时挂个正宗的牌子,吃起来差别不大。

也可以看到很多奇装异服的外来人,偶然也会发生丢失孩子的事情,因此,作为保护方,可以收到很多赠礼。

今年少了一个风头人物,就是三魁。不过三魁媳妇依然如历年一样,依旧豪爽地进进出出,各房媳妇也忙忙火火,有帮灶上忙的,也有瞎指挥的。

袁家的媳妇都是知书达理又坚强开朗的,那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她们的忧伤只在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慢慢浮上来。三魁媳妇是高兴的,三魁给她留了一对双生子,只可惜他没能看到他们出生。这俩孩子一个叫奉文,一个叫奉章。三少奶奶不再希望他们舞枪弄棒,孩子由奶奶带着,一会哭一会笑。

老刘见谁都笑,忙出忙进,这日子格外精神。凤吟喜欢跟着他,他知道,老刘笑得很谨慎。

老刘注意的多是客栈这块,此地为南北水陆码头,鱼龙混杂,近年里光景也并不好,土匪四起,都得留心。

客栈并不是个单纯的场所,他有块营生是典当,那是过去袁家最显赫嚣张的时间的一种买卖,典当什么的都有,后来他们不来取,袁家还得为他们保存着。

那标志着袁家的信誉,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一块,是袁家几辈最担心的,却一直无法撤消的心病,不知道人家什么时候会回来索取。

其实瑞昌在一段特别的时期,在典当这块经营着性命的交易,多是接济一些武士,去做一些台面上不容易解决的事情,后来管理不善,让人有机可乘,渐渐有人只取好处不回报,袁家无法从中调停,只能自己出手,赚得快,赔得也快。

几辈搭上了几条人命都没能把帐收回来,包括三魁,就是死在收帐的路上。

这块是很隐秘的,都是大当家亲自管理,因此每一辈都需要出来一个出类拔萃又决断精明的人物。

这两辈,都没能出来。这个窟窿很难补得上了,而且如同一个无法治疗的病灶,正逐渐扩大,暗自侵袭着袁家的内部,开始腐烂。

瑞昌的底子也越来越薄,最后只能退守回农耕放田这一项了。

瑞昌柜上这些年实际是硬撑着的,前几年大灾,瑞昌出去的钱币太多,实际含量大大降低。如果人家同时回来兑现的话,根本兑不出相应的银子,而田产已经贬值。

缘与袁家的信誉,表面还算风平浪静。

为此,袁成孝才储心积虑,算计着整个镇子。做着一些有点缺德的事。下一辈,没了托付,叫谁都急。

不是所有事情都在台面上,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在街上出现。二月二,龙抬头。七月十五中元山。每到这个日子,总少不了两个人物。

一个是袁家北房总管严七寸,一个是庙里的张二先生。

这两个人有些许相似,都有一双特别的眼睛。严七村有一双狼眼,稳重,警觉,威慑。二先生是一对龙睛,无法形容,不敢正视。

静极生气,当一个人能放下自己,真正融入环境的时候,他能察觉出周围的气场。

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因为是非常抽象的东西。换言,能察觉出周围的生机,感受到细微的调整。

北房严七寸,就有这个本事。他能在人来人往中,凭借感应,查找出某个人。甚至能察觉出一个很轻的动作。

而二先生,却能闭住生机,让周围凝固成一团死气,谁置身其中都会感觉心慌意乱,睁眼不见人。

而二先生,就如悬在半空中的一条灵鱼,静静地却充满生机,像是突然就会一折而去。

这都是武术里修炼出来的,如果非得用语言去形容的话,二先生的眼睛如同寒水深井,深不见底,如果你将目光对过去,就有一种被吸进去的感觉,

身子动不了,念头也动不了。

严先生出来,是因为这一天会有很多人去瑞昌赎当,这是很麻烦的一天,处理好了风调雨顺,处理不好,鸡犬不宁。

二先生则是为请神而来,这一天会上要上供的,请出一幅像来,用黄缎子盖着,说是有像,却看不到真容,所谓真人不露象,请的是太昊伏羲。

庙会结束,神像会随着火焰回天。二先生,就是负责绘制请神的人。他的身份就是庙里的先生,那庙没道人。

说他的精神是练武练出来的,那是凤吟的断定,别人谁也不知道,他从不练武。

谱上说,龙有搜骨之能,三折之势,伸缩吞吐,起落纵横,神发于目,神龙见首不见尾巴,隐于滚云雷音中。

让人无法察觉其中奥妙,只能兴叹,或者以故做玄虚做个答案。

凤吟知道,此拳象形取意,练时严谨,化时抽象,所通五运六气,都是灵性抽象的东西,不习此拳,不能与古人通,自然也只见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如果非得讲出一点具体以区分,让好奇者安心,凤吟回想,龙本幻想之物,无所不能,然此处于灵蛇游身入洞相通,虽同为云水中灵物,却决然不与鱼虾通。

可惜,他是个哑巴,无从谈起。

他与二先生擦肩而过,心里突然空了一下子,仿佛被穿了过去,好似在二先生离开的一瞬间,带走了他身子里最重要一部分,是什么,他不知道。

他与二先生擦肩而过,心里突然空了一下子,仿佛被穿了过去,好似在二先生离开的一瞬间,带走了他身子里最重要一部分,是什么,他不知道。

二先生走过之后,风吟感觉一阵被捆绑的束缚感,心中又似突然涨出一团力量,火一般燃烧膨胀。不自觉咬牙瞪眼,从脚根有一条筋样的灵气直拧而上,

在臀部又拧粗了几分,继续向上,穿过命门大筋,直贯而上。

凤吟顺势猛拧回头去,这一瞬间,他看到二先生突然把手中画布刷拉抖开一角,弹指间又收了回去,好似一个幻觉。

那一瞬间,凤吟心中那团火气突然冷了下来,浑身冰凉颤抖,哇一口吐了一团恶气。

他看到了一角,那神,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只认出密密麻麻的鳞片。

拳似炮形龙折身?一种失落感又夹杂着一分别样的感动,悄悄生了起来。

十几年,凤吟第一次失声,叫出了一声“哎!”

二先生没听到,早已不见。

第十三章 酒酣胸胆尚开张

 第十三章酒酣胸胆尚开张

山会是个很高兴的事情,天真的人们都在等待着天明到来。孩子死赖着要钱,大人假装不高兴地训斥孩子几句,最后摸出几个钱拍在孩子手里。

这日子看什么都那么顺眼,姑娘家羞着面皮拿出花衣裳反复地看,量在身上看,转着圈看,想着心事就笑出声来,明天可是个好日子呐。

袁家也是笑声一片,此起彼伏,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多了那么多话说。

院子里灯火通明,答谢二先生的晚宴刚刚结束。

凤吟在桌子边蹭来蹭去。二先生很客气,很有礼。大家没谈正事,饭桌不谈事,心照不宣,饭吃得痛快,事情也就痛快了。

二先生谦虚而痛快。袁四爷也痛快。严先生与刘先生作为管家身份,却是宾客待遇。也不见外。

这二位就有点气度不凡的意思了,严先生沉静冷漠,好似对周遭了然在胸又漠不关心,一副轻松无所谓的样子,沉静里带着那些个骄傲,在袁家大当家面前丝毫不做收敛。

凤吟知道,这个人一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了,他一定对袁家最要紧的买卖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刘先生却是满面春风,一副老农似的喜悦,仿佛对一切都很关怀又很满意,见了什么都默默地笑,笑得心领神会,十分豁达。

他在家里的地位,凤吟却是知道的。

柜上袁大爷在他爹面前,却多了几分老成,也是无拘无束的样子。

大家只是谈这一年的收成,谈一些不具体的计划,谈村里的闲事。

凤吟的还是一副失落的样子,他本以为整体闲散地转悠,对整个小镇了如指掌,但是他却对这个二先生一无所知。

如果不是今天二先生赶着过来送神,他都忘记了舟口有这么个人物。

严先生高傲中带着点烦躁,那跟他漠视一切的不耐烦不同,风吟从他的手上看出来了,至于原因,风吟当然也料到了一二,就因为那二先生的到来。

顺着感觉看过来,老刘,他爷,都有点小小的怪情绪,似乎都有话要说。

这是一场盛宴,本文章是一篇记录家事的小文章,捎带着牵扯到一些武术,一些市井捎带江湖的东西,本不是情节起伏的武侠小说,所以笔者不想去大肆宣扬,伏笔气氛。

但是从现在开始,随着一些人的登场,咱们这锅大杂炖开始冒泡了,这里就加几位料,加几把火,让他小小沸腾一下。

为何如此,因为有些话本不该说。

随着柜上一段告辞话离身,碗碟撤开换上茶,几个人先后起了身,一人一口,不等喝塌实,大当家一声,请。众人转个弯,紧随着经过耳房,绕过高大门楼,进了侧壁甬道。

这条道宽不过一展半,长刚出大八步。是被两边高大房子硬挤出来的一线天。

两边墙壁牵着碑文,夜黑星暗看不出来,几个大字隐约可辨,乃是“纯正不曲”。

几个人都不说话,最后袁四爷看了看跟来的凤吟,用下巴朝前指了指:“走一趟吧。”

凤吟的身体腾就领起来了,心里咿呀拔了一声,爽快纠缠着怒气,手就绷了起来。

用说书的话讲,各位听众,您就听着声吧,天太黑,动作实在看不底细。

若能引出三两个同门心领神会,也很安慰了。

只听很结实的一声,“噔”,入地一尺,凤吟身子就探了出去,挺别扭一个动作,似童子拜佛,两手合在头前,却拖着个弓步,身子说不出怎么个死硬之感,

如石刻铜铸,影子划在墙上一闪,身子就转了过来,好似突然长高了许多,左右手双分指天插地,却也是很奇怪得绷着一个劲,如同猛龙盘柱,又似毒蛇缩身,不直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崩开,却又分不清哪是龙哪是柱子。

刷喇一声果然崩了开来,刚一炸开却又巨斧落地般轰然坠下,身子戏法般小了许多,如同寒鸡独立风中。

噔啪几个声音混在了一起,身子暴长,空气中似乎有种无形的压力猛然震荡开来,又啪一下翻下,没头没尾地就收了式子,隐隐听见浑身骨节劈啪一串脆响。

几个人没出什么声,严先生鼻子吸了一口气,身子一蹭就跟凤吟换了位置,飘一般似贴着墙又似踩着墙转了几个圈又回到原处,左一摆右一摆如怪鱼戏水,

高一旋地一转又似燕子翻飞,只是听不见声音。但怎么转身体都似一线垂下,凤吟看了看天,仿佛天上有条绳子挂下来,把严七寸给提领起来,人好似没有了分量。

转着转着胳膊就展了开始,贴着身子慢慢散开,又摩着身子慢慢收拢,依然悄无声息。

凤吟努力看着,已看不清到底人在哪处了,正寻找间,感觉身后一动,原来严七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飘然而回。

脑子里的影子这才像花瓣一般,漫天飞舞着落了地。

噔嚓,噔嚓,噔嚓,同样是震地的声音,凤吟的似落在地里一寸半寸,而刘先生却好似一跟桩子钉进了地,声音直透进去,然后嚓一声看不出身子怎么动,

只见一滑一趋,却又曲曲弯弯似与声音不符,看不出身子哪里出了尖,浑然一圆,又好似处处都出尖,八面见锋。看似一停一停,又不见停顿,人似金刚铁汉,却又轻灵飘移。

只是几个同样单调的动作重复作用,又不知怎么一拐一钻,衔接圆滑,说看不出头尾衔接吧,却又一扬一顿清晰分明,到最后凤吟也没看清怎么回事。

身子不高不低,也不见起伏,却总感觉有高有低,虽然有起落,却又翻转又起,身子虽然一趋不远,却有似含着前蹿的念头,虽有前蹿的动势,嚓一声不见动静又稳如泰山。似浪翻腾又似暗潮汹涌,似天柱横移又似巨石滚轧。就好像是泰山在挪移。

啪咯一声响,老刘已到了甬道另一头,见他回身一起一落,如狸猫倒窜,对面那石碑已然断裂落地。

老刘伸开手顺着凤吟与严先生之间一挤而过,手臂不知道何处轻抚在凤吟胸前,没见怎么一动,凤吟的胸哇一下子感觉被压瘪了,肩膀潜意识一坠,抗了过来。

身子因突然绷劲有些颤抖。

突然感觉甬道冷了下来,说不上什么感觉,月亮刚一露头又悄悄藏在了云后,感觉周围一片惨白,白得让人心疼,一种古怪的压抑感,好似人被装进了一个大缸。

不知道什么时候,二先生已经走到了一个显眼位置,他就那么走着,走在哪里哪里显眼。说显眼,是感觉精神被眼睁睁吸走了,

身子却被巨大的压力罩住,似背着五行大山不得翻身。

凤吟听到了老刘在调整呼吸,二先生也是一趋一趋一折一折地流淌,只是多了点起伏,那一起一伏一转一折,惶得人心一空一空得,那一起似游龙升空,是直钻而起,

却又盘旋曲绕,说曲绕却又不待曲绕就蹿了起来,一波三折。

凤吟有点恶心眼晕,换了几步贴住了墙。后来,再不记得。

其实,这就是形意八卦的抽象境界,没那么玄却又那么清晰那么奥秘。

只是事到如今,也很难看到了。既然少有人知,开始也就不必把那些行拳的动作说得太透。

先留住一段感应,然后循序渐进,这也正是老刘对凤吟潜移默化的影响,

因为世事难料,不定哪天就是离别,应该先记住最美好的。

第十四章 时有老龙深潭卧

 第十四章时有老龙深潭卧

第二天,山会就开始了,凤吟却卧在床上一直没有起来,浑身骨节说不上怎么不得劲,说松不是松,说紧不是劲,涨得难受

皮肤里似有千万小虫爬动,却又沉实舒服。

凤吟在被窝里左辗右轧,费了好大工夫还没能爬起来,骨节毕拨连响,好似放了一挂鞭,蛇一般又趴了回去。

其实文章隐去了很多解释,许多是心灵神会的东西,点破了,就少了本质的意思。但作为小说本身,又不能让读者糊涂,这里按下几句。

实际这一套赖床是在化功夫,将骨节一一理清。真正拳练到位,一趟下来就很锻炼人了,根本出现不了打了多长时间气定神闲,很累人的,练了是需要化的。

如果说不然的话,那只能说袁家这套拳,是如此效果的。

法讲几个字,其中有束裹二字,每一动都侧重一意,此处并非心想之意念,都是有特指的,这是此拳最重要的部分,也是没公开的部分。

束裹二字在练,感,用上,意思不同。练时有准则,用时有法门,感上有核对。

此处用法的奥妙处在于顾打一体,不存在吞吐化发引进落空,束也打,展也打,无时不顾打,进并七星,一寸为先,所以才硬打硬进无遮拦。

动作微妙,力出实远,然在身上的感觉,却正是这种一身舒服的病痛。浑身捆得难受,不是心理暗示,而是实在难受。说不上在皮肉,在筋骨,在气血。

因为通过练功,气敛入骨,很多筋膜链接开始重新排列填补,所谓易筋易骨。

上了台面的事物就会被抄袭,被评论,就有了是非。

谱上说,“从来散之必有其统也,分之必有其合也,以故天地间四面八方,纷纷者各有所属;千头万绪,攘攘者自有其源。

盖一本而散为万殊,而万殊咸归于一本,事有必然者。”

与此处束而为一,展必六合正合。而此时凤吟种种不爽,也正于此处相合。

终于,他坐起来,打了一百个操手鹰翻,起了身顿感重于泰山又手足灵便。

凤吟对外面的事物其实没多大兴趣,人来人去,大地还是这片大地。他踱步到了那甬道。地面并未收拾,此处是不准下人进出的,都是四爷亲自打扫。

白天看过来,与晚上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感觉。多了一分温暖,少了一分清爽。但同样的静谧,置身其中,好似另一个世界,感觉不到时间的变化。

阳光大好,如老母鸡啄食一般欢快。

凤吟摸着墙,回忆着,结实的地面闪闪点点,在阳光下显得更加结实,然而却布满坑洼沟壑。已然辨认不出哪是谁的脚印。

其中有一趟路线非常漂亮,似一条规律的水流,微妙地向左一淌,打了个旋涡又转向右边,蜿蜒流淌着消失在甬道尽头。

凤吟摸着墙,总感觉有一段墙面与周围不同,好似有一个圆形的轻微凹陷,或者松动,匪夷所思。

凤吟仔细回想着昨天每个人动作,他过去还从没好好看过这里,碑上的文字也是龙飞凤舞连绵一气。

正看着,凤吟大吃一惊,正对面那条碑上,却横贯出现一条断纹,不是嵌在墙里,早就碎落下来。

凤吟回想起昨夜老刘的身影,想起一段文字来;“当时而静,寂然湛然,居其所而稳如泰山;

当时而动,如雷如崩,出乎尔而疾如闪电。且静无不静,表里上下全无参差牵挂之意;动无不动,前后左右并无抽扯游移之形。”

是老刘,昨夜老刘那气势真如泰山横移,巨浪倾海。

想着凤吟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静静地立在那,然后不自觉动了步子,踩着老刘的脚印,一折一转`````

两面的高墙似把此地隔绝开来,顾不得外界的喧嚣。

阳光晃眼,凤吟的眼里更是一团模糊。二先生那黑洞的眼睛像一潭深水,让他吸了进去。

那感受很难形容,在铁萼堂里有一块石板,将石板打开,底下却有一眼深井,井里有一处泉水,这正是铁萼堂总有一股清冷的原因之一。

这个秘密没有人提及,风吟突然就把二先生的眼神与那眼内井起来。

那个难忘的下午,凤吟已经不小了,一个人偷偷溜进了铁萼堂,想去摸一摸那枪,却被地板拌了一下,他回头看去,地上有一块高起一点的石板,石板上还嵌着一挂钢环。

虽然很特别,但因为在供桌边上,并不显眼。

凤吟使劲拽了拽,轻微有响动,他突然就起了兴致,回身按了个虎坐势,拽住了钢环,猛打一个青龙出水,硬将石板抛了起来,一上步抱住,稳稳放下,努力忍着十二分激动看过来,不知道下边会不会是一道暗门的开关,或者藏着族谱或其他秘密。

只一眼,凤吟就浑身冰冷,甚至是毛骨悚然,那里黑洞洞的是一眼井,凤吟小心趴过去看,确实里边隐隐有粼光闪动,是有水!

凤吟仔细地看,却什么也看不清。井本身并不可怕,让凤吟吃惊的是在铁萼堂惊有这样的秘密。大着胆子从供桌上取了蜡台,伸着胳膊照亮看,还是看不清。就在他想离开的时间感觉里边动了一下,凤吟看到一个小东西也在里边幽幽地向外张看,一动不动,跟他见过的所有小动物都不同,突然凤吟就害怕起来。也不只哪来的力气,一提那环,就轻松盖上了盖子。

自此后,他很少再进铁萼堂。

凤吟是个简单的人,许多东西都是一闪念而过,过了,也就忘记了,本来也分辨不清那到底是不是错觉,分辨不清,就不去分辨了。

只是他越想起二先生来,越感觉高深莫测。

特别的事物其实也没什么,只是那些正常的事物,不安分的出现在了不恰当的时空。凤吟此时站在这隔世的甬道,呆呆地站着桩,又何尝不是一幅古怪情景呢。

如果有谁经过看到,也会有一阵或大或小的惊异。而实际,凤吟在整个镇子,都已经是一个例外了。

太阳过了未时的位置了,凤吟从定神中走出来。看地面,扫过一般,平整了很多。

第十五章 蛰虫培户雷收声

 第十五章蛰虫培户雷收声­

阳光下的城镇,与夜幕下的模样大不相同,因为一切都暴露在阳光下,反而夜里的印象模糊了,就像一个揭开盖头的新娘,她的实质与所想的出入。­

白天的城市对凤吟来说是庞大的,那些房子一座挨一座地挤站成行列,扩展开来。嘈杂声让你不再能听到暗河的流动。­

立身其中,自己将被一道道屏障遮掩,那么渺小,比夜里更加隐蔽。­

这是另一种平衡,千百年来,生存的人们墨守着一种规则,对立统一。无论争斗或和平,富有或贫穷,生或死。­

那是五运六气。气的五种自然守恒运行状态,他们影响着万物,谁也脱离不开。水金火木土,仁义礼智信,酸甜苦辣咸,寒暑燥湿风,心肝脾肺肾,­精神魂魄灵。­

抬头,你看不到的那些星座,他们亿万年观望着大地,印证着这些规律。山川河岳。­

正因如此,很多人都在试图破坏这些规则以得到更多,就像凤吟的父亲。而在那些古老的书籍家训中,却是教子孙如何顺应这种规律以长久。­

凤吟开始想与人好好谈谈,他知道,老刘的拳,脱胎与河南岸,却有着另一套更加博大的理论,超出了器技本身,那是五行拳。

万物生于土又复归于土。­

巷子里有些空荡,人们都集中在了集市,偶有年迈的老人,也是迷迷糊糊坐在门口安神倾听,努力分享,融入其中。捎带着看门。­

门口的草堆上横架着几根枯木,边上拴着三头花羊,几只草鸡在悠闲地踱步,翻腾着草根土堆,搜寻着一些细小的惊喜。­

如果不是这些生灵,凤吟感觉整个城市都变空了,深夜里的那种暗自的节奏都跟着懒洋洋地消失了。­

终会有那么一天,这里真得就变成了空城,于是人们需要热闹,需要欢娱。

­在这样匆忙的生活中,或者只有这个人,才认认真真地品味过拥有的一切,如同那只在泥土上搜寻的鸡。老人每天看着她的门,他知道门框上的每一条纹理,­她知道在哪片泥瓦下住着一家蜘蛛,她知道土墙上那凸凸的黑洞里住着多少土蜂。她有一次看到一只燕子凌空喂食,就在小燕子一张嘴的时间,那只小虫­从这个间隙里飞走了。她知道几十年来,多少人在这道门里进进出出,多少人在危险的嘴里因为一个偶然溜走了。­

这时,她仿佛真正享受到了“拥有”。­

凤吟终于明白,她那可怜的老娘,为什么总是日复一日地打扫房间,擦拭那些器物。放回去,又拿出来,又放回去。­

整个城镇都是自己家的,县城一半的土地都是自己家的,他的父亲依然在年复一年地算计,如同他一出生就撒下了一张大网,他要做的,就是在有生之年收拢这张大网。­

凤吟凑过去,蹲下身子,从老人的角度望过去,他看到天空一丝云也没有,蓝得让人心慌。在这种心慌中,时间爬过了班驳的墙壁,爬过了闪闪点点的树叶,­

爬过枯干的草堆,顺着老人瘦小的脚爬上来,让她的脸布满沟壑,然后越过门,悄悄爬走,又一次缓慢地带走了城镇一层光鲜。­

仿佛只在瞬间,一切都老去了。­

凤吟告别了那个泥塑般的老人,继续向前。

他开始猜想外面的世界。他开始喜欢在白日里游荡。那是一种深刻的美丽,深刻到痛。­

凤吟也会背,“秋分之日雷始收声,又五日蛰虫培户,又五日水始涸”。­

第十六章 青丝一线缚虎爪

 第十六章青丝一线缚虎爪

凤吟一直走着,顺着自己的影子,一直向北。人声嘈杂起来,人群笨拙缓慢地挪动,遮盖了地面,墙壁。将凤吟从那个真实又遥远的世界拉了回来。

叫嚷声,鼓掌声,男人喊女人声,老婆喊孩子的声音,呼爹喊娘声,“妈啊”,“妈呀”,“你他妈的”此起彼伏,骂人是爽快的,爽快的时候也大多带着骂娘声。

人们的友谊也是在这种放肆中逐渐牢固起来的。

斗场,也就是斗鸡场,被临时改造成了搏斗场,坐北面南用八仙桌临时搭建了一个看台,看台上是县里的首首脑脑,各庄的代表。

县令的左首正是凤吟他爷袁老四,占着个风光的位置却是一脸勉强的笑。他后边的位置空着。右首,是河西杨大爷,爽朗地往后贴一贴身子,与边上的袁大爷忙着交头接耳。

场上,是各庄武士的表演。山会热闹,但那些杂耍多是吸引小孩子的,也给少男少女一个见面的机会。大人,更多关注的是每年的武艺比试。

特别今年,少了三魁,定会生出不少热闹可瞧,三魁太强,老让他一个人风光,太没意思。人们渴望强者,又不希望他们长久。

这个秘密少有人知。凤吟一眼瞅见了他娘,他娘跟几个婶子嫂子在客店一边临时的台子上远远观望,目光有些空洞,显得不在其中。

顺着目光,凤吟看到他爹,他爹在场上嚷嚷着,爷们儿般扫视着全局,扫到这边就一白眼折回目光,仿佛这边很让他丢脸。

凤吟的娘手掩着心口,带着一种小小的满足,这表情很让人琢磨,凤吟到老大了都没琢磨明白,他娘怎么那么死心塌地,一心指望着他爹好。

山会前几天都有各村的表演,表演的人多,谁爱上谁上,随便显摆,后两天开始比试,跟斗鸡一样,划个圈,相互攻击,不行了就出局。

斗鸡可以押钱,斗人不行,斗人可以押酒,押酒就是押感情,不押钱,不知道看到哪个鸡,不押酒看不出跟向着哪边好。

没了立场,是混不开的,想混的开,得站好队,押对宝,得有眼光。

而且,没有白看的戏,你不押点什么,柜上不赔大发了么。

凤吟他爹讲完话,就迎来一阵喊好声,有真有假,真假难辨,但情绪的高涨是掩饰不住的,这场和是很有感染力的,谁都乐意跟着起个哄。甚至炕上那些不愉快,都丢在炕上了,都感觉自己挺能的。这就可以了,凤吟的娘也会心地微笑着,她不管那个男人如何厌烦自己,她依然喜欢看到他风光的样子。

凤吟不爱看这些,进了店里。几个伙计并了一步,似要阻拦,只一转念又分开路来,凤吟大步而进。

“`````你想怎么样吧,我可以告诉你,我定会全力去兑现,我也被这些陈年老账折腾够了````

可以说,你带来这张字据早已过了兑换期限,我们出于百年道义``````

没说不给你,容山会过后,那不在我们手上,而现在,并不需要你来做什么``````

什么话!在我们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在什么地方,你上边又在什么地方,过了这么多年,你出来要东西了``````

图纸我当然有,东西我也可以打造,但我不能给你,你上边给我们典当的时间,并没带图纸`````我不跟你讲这些了,你敢闹事,我就敢打死你!”

是七寸在高一声低一声,很有技巧的跟人谈话,凤吟进门的时间,一个面色铁青的年轻人也一侧身撞了出来,显得怒气冲冲,跟凤吟重重撞在一起,一错侧开了。

凤吟没回头,感觉到那人狠狠瞪了自己一眼。

进了门见七寸站在柜台外手按着柜台沿生气地喷着粗气,七寸练武练出个毛病,就是总紧并着指头,不仔细看还以为他少了大拇指。

七寸看见是凤吟进来,瞪着的眼收敛了一下,张了张嘴似要继续吼下去才够痛快,一想又闭上了嘴。

手一指边上的椅子,示意凤吟坐。这或者是一种习惯性的客套,凤吟还很少受过如此礼遇,他斜一步坐过去,端端正正。

七寸还是开口了:“他从东边来,来要“挡翼”,他爹过去有难,用传家的挡翼加三条差遣,换了一条小命,”七寸不知道这个少爷是个傻哑巴似的,把他当作了少东家一样倾诉,“事隔三十年,他回来赎当,要那玩意儿!”

七寸察看了一下凤吟的表情,看到他有些不解,就缓和下来说;“档期正好三十年。”

“可,”七寸有点烦躁“可他```”面对少东家,他咬掉了“他妈的”后边那两个字,“可我根本就没见过挡翼是个什么东西!我从哪给他找去。”

“他说他这次取不回,就不回去了,他们那个破什么会内部出了乱子,他爹眼看不行了,只有迎回这个玩意儿,才有些希望,这么说吧,可能是个激发感情的什么物件儿。”

七寸又看了看这个少爷,一脸的木然,或者威严,声音又缓和了几分:“那是个兵器,挺特别的,”说者他比划了一下,“柜上好象有打造的图样,东西不知道了。”

凤吟不说话,只是喉咙呱呱地咽唾沫,这是个好的倾诉对象,但不是好的谈话对象。

七寸似乎消了气,又似乎对牛弹琴更生气了。他想出门又因凤吟坐在这里不方便离开,就在屋里打转。

凤吟站起身,七寸突然发现,这一年这个少爷长得真快,竟然高过了自己。整个家族,甚至整个镇子,或者每个认识他的人,都当他是个傻孩子,只有为数几人不同,七寸跟他商量的语气很让他高兴,只是他那麻木空洞的脸如同他的喉咙一样,做不出什么大的表示。

他就那么看着七寸,七寸情绪稳定了许多,他也一直是冷静的,然后两个人一起出了屋子。

那个面色铁青的人就在在人群中看着斗场,似在等待。他是身型非常好,宽松的衣服掩盖不住那种韵律,细腰乍背,双腿修长矫健,青色的脸面带着点别样的秀气,似一块玉石。就那么抱着胳膊站着,带着一脸的不服气。

凤吟挪到他娘身边,嫚子把位置让出来,凤吟靠在他娘背后,抓过他娘的手,放了一把瓜子。他娘回过头,温柔地望了他一眼,带着不冷不热的庄重,拉到身前拍了拍。

几个人起了身。

热闹的项目设在斗场,这是袁家赢来的地位,而山会的根本,是祭拜神灵的,祭台是设在河边的,有懂点典故的人说是拜祭伏羲的妹妹女娲老母,有的说是这二位一拜就拜一对。有点说不清了。从集市到河边绵延数里都是外乡人搭起的高台或者帐篷。

高台的捧个钱场,能给几个算几个,不勉强。带帐篷的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有各种稀罕玩意儿,跑马训虎耍狗熊之类的,买了戏票才能进去。

凤吟看了七寸一眼,跟着娘儿几个朝河边去了。有话道,飞杵千斤,击毫发而无损,青丝一线,缚虎爪而有余。

拿到要害是一巧破千斤,因为那些千丝万缕的关联,七寸便脱不开身了。

凤吟如果不是看到他娘,或者不是陪着他娘去河边见到那高大的幡帐,他是不会把自己跟整个城镇联系起来的,而之后,他第一有了一种使命感,跟隐隐的一点不祥的预感。

谚语道,立秋忙打甸,处暑动刀镰,白露烟上架,秋分不生田。

第十七章 云遮日月天光暗

 第十七章云遮日月天光暗

高大的帐子架在河边,祭文长长短短随风翻卷,有点遮天闭日的感觉,那画像被黄锻严实地包住,四角扎在秆子上,被风鼓得满满的,无法窥视,古老而神秘。

真神不敢正视。烟火缭绕,刀耕火种的人们虔诚地跪伏了一地。

凤吟陪他娘上了柱香,居仁观的道士主持着,不见二先生。神圣的场所总有种特别的正气,不容人逗留太久。

山会须一路步行,是一种纪念与尊敬。回来的路上,凤吟陪他娘看了路边风光,台上扭动着的衣着花哨的小娘子让她笑了一阵子,三婶也跟着笑。

眼前几个人摇摇晃晃走过来,冲这边呼哨一声,传来一个很假的声音,“见过大娘,三婶。”说话的是一个浑身泛着光亮的青年,衣着华贵,是本家人,他哥。

孩子大了要分家,家族大了要分心,亲戚不走就不亲,虽是一族人,感情早已分离。

按说整个山会的举办是表达着对祖宗的敬畏与感恩的,期间吃得好喝得好,以示五谷丰登。但穿,只准穿粗衣,以示节俭传家。看到这个,三魁媳妇就有点不高兴,

“奉举,今天真精神啊。”

“三婶,我天天都精神呢。”

“这一身衣服没少有人夸你吧?”

“那是,满城姑娘的眼珠子都沾上了,哈哈。”

三魁媳妇没爱继续搭理他,跟他点不明说不通,只当是别家孩子,一拉她大娘,就要走。

“三婶,怎么没在斗场那边啊,今年河西闹得可欢腾了,诶。”奉举带着几个跟班夸张地挺着胸脯歪着头,“这呀,就是柜上的大婶,当家大婶子。哈,那个,哈哈就是当家少爷了。”奉举身边的几个人,好似不是本地人,奉举毫无忌惮地介绍着,大摇大摆。

“今年,哥几个看我的,怎么拿下这个头魁,”奉举洋洋得意:“我三叔一不在了,大当家这就算无人了,还得我们西房顶起来,我呀从小也跟三叔一起练,没少挨揍`````”

正说着感觉后边有人跟上来,一转脸正看到凤吟冷冷地站在身后,“什么意思!?”他怀疑带着恐吓地瞪了凤吟一眼,开始习惯性地打量,他打量起人,无论男女,表情充满傲慢与挑逗。

凤吟没说话,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肩头,又遥指了一下幡杆,那遮挡神像的黄锻子在风中发着剥剥喇喇的响声,在黄昏里显得更加肃穆威严,真好似有一双神圣的目光在那边看着。

奉举歪着脑袋斜着瞅,“怎么着?”

凤吟身子一坠,手在奉举咽喉一顺而下,刷拉一声,太快了,一落而起,手又回来在奉举前胸轻轻一扶按,只听“哇”一声,奉举一张口像是被挤出一团气来,身子一蜷,整个胸都像瘪了下去。

他一较劲撤一步挺住,那个时间太快了,一切只是本能反应,奉举在那一瞬间失去了感官能力,虽然眼前并没变黑,但大脑似乎失控了一瞬间,在那个失控的瞬间里,奉举感觉胃脘一紧,凤吟冰冷的指头顺着他心口一摸似乎插破了他的肚皮,一阵寒意扣进了他的胸骨,然后一瞬间又抽了出去。

奉举回过神来张嘴喘着粗气,只感觉肚子冰凉发空,心胸晃闷,有些想吐。他没敢低头去看,衣服顺着对襟扣子左右散乱,已被凤吟一指撕开。

后边的人哗就围了上来,奉举双手两下一张,示意不要轻举妄动,他的反应还是很快的,断定有惊无险后很快就冷静下来。

凤吟看着奉举,用手指了指斗场的方向,奉举努力保持着高傲的情绪,不服地翘着下巴,面皮抽搐了几下,狠狠说了一声“好”。

咬着牙说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一张嘴很可能会吐出血来。

奉举一直没有动,垂着手,目露凶光,一直冷冷地看着凤吟跟娘几个慢慢消失在人群之中。

他努力垂着手,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没让手去触摸一下胸膛。

平缓下呼吸之后,已确定无事,他才发现自己的的手一直在颤抖,筋脉血张,他看到凤吟手指细长,坚挺如戟。

随从看着奉举,等待吩咐,奉举迈开一步,右手摸进了后腰,突然快步向前,那动作轻灵如鬼魅,不待众人反映过来已经出去了十多步。

他的手中已经带出了半截刀子,在人群中泥鳅一般一阵穿梭就追了上去。

奉举的身子越来越低,步子越来越轻,眼睛死死盯着凤吟的后腰,他知道凤吟只是不说话,他究竟是不是聋哑人始终是个迷题,他很可能听得到,甚至更加灵敏。

奉举提着十分的小心,猫着身子突然就冲了过去,同时寒光一闪,一刀直刺而去。

就在那道刺眼的弧线完美变直的时间,突然一栽折向了地面,奉举一个趔趄几近栽倒,那手被什么一触,刀尖竟弯了回来,惊得奉举“呃”地失声喊了出来。

然后他感觉就在栽倒的一瞬间被一条强有力的手臂从地上一抄给卷了起来。

待他定下神来,见老刘一手持着刀子扶住他,一手在帮他拍打衣服上的尘土,奉举一动不敢动,直到被老刘拍了一遍。

“少爷,是新鞋有些不跟脚吧?”

奉举狠狠咬着牙,心想老刘你这狗日的,敢对本少爷下绊子。

“少爷,当家的找着你了么?”老刘这么一问,让奉举有点摸不着头脑。

“什么?”他疑惑又生冷地回答了一句,以显示他的镇静。

老刘一扶他顺手把刀还给了他,同时巧妙地一转身,把奉举带了半圈避开了凤吟离去的方向,奉举看到他的兄弟们这才跟上来。

“哦,是找你去青州办药材啊,你还不知道?”

“办药材,怎么会找我?”

“哈,少爷,谁不知道少爷中间奉举少爷最精明,这么大的事情不找你办谁放心,刚才那个?”

“叔让我去办药材?”

“是啊,我还以为你早得到信儿了呢,山会一结束,就跟着大葫芦过去。既然如此那见着大当家你问问,没什么事情我先回去了,您小心点wrshǚ.сōm,别闪着腰。”

我操你妈。奉举心里恨恨地骂到,但无能为力,看都不看小弟,一甩手,“回去!”

天好象突然就暗淡下来,开始有了点点灯火。一路上奉举都在合计,办药材的差使不错,自己总算可以有个机会展现一把,而且如此任务派给自己,那也就是说,北房无人了,那潜在地说,就是当家的开始重视自己了,果真如此,那真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常在街面欺负人,总一些别样的法子,奉举自觉受了辱,他忍了辱,就决心报复,他有他的法子,他喜笑颜开。

别了老娘回到家,凤吟一抬手恨恨插了大门右扇一把,噔一声大门一个震动,门框的尘土都纷纷落了下来,带来一股刺鼻的味道。啪又一声透裂地响,一插变掌,门随着一个震动弹开来。

凤吟抬步跨了进去,蹭开左扇门的时间突然“嘎巴”一下左扇门被一肩猛撞开来碰到转轴极限又反震动回来,那声音好象是门轴坏掉了。

门如同死掉了一般耷拉下了脑袋。

凤吟到了院里了,两看门的伙计才冲了出来,痴呆呆地看着大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随后老刘一闪身走了进来,伙计忙问怎么了,老刘一笑道,肩打一阴反阳,两手只在洞中藏。

俩伙计还是呆呆地没搞明白,“怎么?”

老刘也没留步,“明天倒个班去斗场见见,说不定能见到。”俩人也不打算明白了,赶过去关门,前边一个摸摸门又摸摸脑袋,看了看天,操,门框怎么裂了。

回头听见屋里老奶奶骂到,你个狗熊长本事了,有那么开门的吗!

第十八章 雄鸡起斗势当先

 第十八章雄鸡起斗势当先

奉举回了家也是一摔门,没好气地退走了伙计,然后闷闷地钻进屋子。婆子来点上油灯,也被他训斥出去。

奉举习惯性地左右一看,然后弯下身子往床底下摸,一会儿拉出一个箱子,开了锁,又掏出一个挺大的黑布包裹,解开始是一个厚重的铁钉铜皮镶嵌的匣子。

奉举小心地把匣子搬到桌子上拉开来,是一些古怪的小零件,仔细分别是一些牛皮带,铁签子扣,小刀片什么的。

奉举脱了衣服开始倒腾,等转过身来的时间桌子上多了一件小背心,他小心地扣在身上,很费劲才把带子拉好。

然后拿出一片瓦型的铁板在腿上比了比,叹了一口气又放了回去。

灯光里,奉举似乎精神了许多,那精神来于一种狡猾的自信,穿好以后他又带上了一只皮手套,那手套也挺怪异,一层一层厚厚地堆在手背腕子上。

奉举把那件破烂的衣服包在左手上,然后伸开来看着。

突然“砰”一下那衣服在手上炸开了,六片锋利的尖刃从衣服中插了出来,衣服乱蓬蓬被割开来飘飘落地。

奉举看着手上这把利刃还是笑了出来,狗日的凤吟,我整不死你。

北房,那个面色铁青的人看着七寸,给不给吧?七寸磨着牙问道:“你有大爷吗?”

年轻人不解地答道:“有。”七寸看着他的眼睛,目光相碰的一瞬间骂道:“我日你大爷!明天你拿不下头魁,我不但不给你挡翼,我还弄死你!”

年轻人哼哼一笑:“就你们这几下子,谁拦得住我!明天怎么讲?”

七寸缓和了一下说:“就说我是你大爷。”

“你大爷。”年轻人瓮声瓮气跟了一句。

第十九章 几处早莺争暖树

 第十九章几处早莺争暖树

红日当空,风吟使劲抻了个懒腰,桌上照常放着饭菜,他习惯性地看了一眼,跨出门槛儿。

街门外,老刘坐在门台上抽烟,老刘虽说拿袁家的薪金,但是地位不低,也是掌柜之一,拿钱办事,有独立经理的权利,只看年底收成,其他自由安排。而他又主管里外平安,薪金地位比一般的掌柜可高,所以上上下下对他都不是一般的尊重。

本来今天他需要在斗场瞭望活动的,他歪坐着,大门没关,一甩脸看见风吟远远走过来。

风吟也看见老刘坐在那,走进门楼他站住了,当于行礼。

老刘一骨碌站起来,磕了磕烟斗。风吟不大明白,看着他,意思你在这干什么。

老刘鬼鬼的一笑,我教你几招。

擂台上,一条筋膀的汉子在踱着步走场子,神气十足,顺着撇着的嘴角看过去有一堆人在骚动,一个捂着胸口的少年被人搀扶着恨恨地往盯着台上,不用说,刚被人打下去。

这一天,不分身份高低,祖宗面前,人人有一份儿,打了主人不算打,得了头魁有钱花。

汉子走到台子中央矮身扎马,双拳抱肋,后腿并前腿划了个弧线一合一分,拧身一错又上了一步,“噔”一声落地还是一马步,换了架子,手就抱起来护在当胸,平平无奇的几个动作,让他一走却稳当厚重给人在压力之中品到一种美感。

亮了个相,还无人上场,左脚又一并步,身子左拧一仆步架子放低,双手上下齐出,又是个平平无奇但充满活力。

算是又一亮相,一亮算一邀请,身子不停重心左移成左弓步,左拳抱肋,右拳前出指向观众,长腰的大架子,舒展优美。

后边童子音儿吆喝着“还有没有上来的,一趟拳打完了再没人上来头魁可就定了······”拳长拳短台上说了算,这气氛就紧张起来。

这一吆喝就起来一个小高潮,台下议论纷纷。台下的目光逐渐往袁家这边望过来,很明显,本来该这边出场了。

这个吆喝的人叫七小品,说是七寸的侄儿,三张嘴,能吆喝。台上这个擂主叫杨振亭,也是大主儿。

家传的长拳。

袁奉举在台下有点坐不住了,拔了拔身子往四下看,也没见有什么大动静,但又不愿意提早上去。

规则上占了擂就下不来了,等待一拨一拨的挑战,可这会儿都战了六场了风吟那小子还没露面,难道不敢来了。奉举这时间感觉到朋友少了,班然可以上去撑一阵儿,身边带那些都是地痞之流,根本上不了台面。

自家人帮自家人,都希望自己村的赢,这时候台下一声嬉笑望台上传来,听着还挺亲热:“呵呵,二哥!二哥二哥,

二哥二哥先别急,小弟陪你进一进,自个儿活动着闷了吧,小弟上来陪你走走,呵呵.”

人群分中挤出一条小道儿,一个瘦小的汉子一窜一窜地挤出来,个子不高,显得有点滑稽,一副二皮脸的坏笑,走到台子前挽袖子比划了一下,没敢往台上跳,手攀着爬上去的,爬上去就没站起来,边上蹲着:“呵呵,二哥,我跟你走走。”

杨振亭脸上有点不高兴,嘴里嗬了一声,退半步抱定门户。

上台这个是留衣庄的,也姓袁,上数几辈也是本家,说会什么拳都不知道,但见在台子边矮着身子溜达来溜达去,意图很明显他这是铤而走险的法子,引杨振亭往险地来,以巧取胜。

杨振亭心里暗自好笑,但又很不痛快,上台这个叫袁二狗,俩人熟着呢,这两家是有点功夫的主儿,除了地里出钱也都有别的小买卖儿,闲时也一起耍个钱儿什么的,没少了配合。

杨振亭好笑,一是袁二狗这点心思,再是他也不确定这一出是真演还是假斗,哥俩配合惯了,可能还真是二狗上来配合一出,不高兴地是二狗明显了解自己的风格,仰仗自己身轻步快故意往台边引他,这样万一出个岔子可就前功尽弃了,若他引逗着自己团团转那也威风扫地,而且,在赌桌上,二狗也没少阴自己。必须当机立断,一招定输赢,不跟他闹腾。

杨振亭稳稳当当站在台中,严阵以待,二狗跃跃欲试,往前凑身子,嗷一声狗叫左手一扬跃身而起,直取杨振亭面门,杨振亭双手上架一护,二狗这一手是虚,实手在后,从下探来就往杨振亭咽喉上穿,杨振亭也不是二货,上架接双分,早防着呢,窄身子送肩膀左臂反臂砸下,左右双分直奔二狗脑门,俩人还都是玩招的水平,虽说看似有招有架,实际还是招碰招,各走各地,碰到哪步说哪步,都是自己的一套动作,谁打着谁也不轻,一个走猛一个走巧。

结果是杨振亭架了上手护住面门,身子一窄又躲过一穿,这一手也在二狗预料之中,他常看杨振亭练拳,什么路数熟悉着呢,一落步身子一矮穿喉手走空旋即一拧身子,这手就跟杨振亭下砸之手碰在了一起,好分量,他真没笑道这杨振亭下手这狠,就这样都被砸中了右肩,他侧身子的同时前手变掌直冲杨振亭前胸,啪一下打了个结实,杨振亭倒退了半步,下意识右手抱砸,可惜没能抄住,一捶换一锤,二狗确实精明之人,一招不成倒退三步,杨振亭反应就慢了几分,还摆着刚才的姿势呢。二狗聪明,一点左虚步,双手抱拳走了个门户,又是防护之法又是行礼,台下有了一阵鼓掌。

杨振亭这才回过神来,就式扎右马步,右手改抱为顶肘,左手上架来了个打虎式,又引出一声喝好。

二狗开始走门户转转,真细狗咬驴一般。挺身子高抬腿,俯身子轻落部,这个洋相。忽远忽近,一触即退,就不出招,引得杨振亭抱着门户乱转,台下有点骚动了,杨振亭偷眼一看,人影攒动,脑子就有点迷糊。

打呀!打呀!台下开始起哄。

杨振亭定不住了,上一步转一步开始追赶,一拳击空接一拳轮空。

杨振亭也知道自己的风格,袁二狗也知道,杨振亭中等身材但虎背熊腰,自小苦练的硬功,大开大合的动作,只是大马步的根基,拧摇晃帮的力气,略显笨重,而一动手,二狗才发现,这杨振亭确实不简单,虽说是长桥大马的架子,但防护周全,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容易找寻空档,那破绽稍纵即逝,把握不好很可能头破血流,不敢贸然挺进。

眼见杨振亭的眼珠子越来越红,本来这袁二狗以为这杨振亭占了擂,打他下去也显显威风,没想到弄得有点不好下台。

正想着杨振亭跨步过来双手齐出,劈头盖面就落下来,袁二狗这肩膀还有点隐隐作痛,本能就闪身一躲,杨振亭一手落空并不停手前手护住身子后手就冲过来,二狗确实有准备,闪身之后,几乎用得同样的动作,也是双手齐拍,啪啪两下,第一手落在杨振亭肘弯,后手就砍在杨振亭脑门上了。

杨振亭一个趔趄,二狗跟着追上来回前手护住身子后手就从上走弧线砸下来,有点霸王擂鞭的气势。

杨振亭真是根基深厚,一支步双臂横着拦过来,这回聪明了,前手略上扬缩脖子把脑袋埋住,两臂相碰,硬把袁二狗给撩起来了,后手同时就到了,可惜二狗一躬身,只捎了肋部一下,若打得结实,这一下必定脾胃出血。

“啪”一声脆响,这一手如蛇尾一般抽在杨振亭自己身上,像是给了自己一个拥抱,若不是二狗跑得及,估计这一抱打上就是死亡拥抱了。

好身手,顺着这劲儿杨振亭上左腿一换步,身子一拧那缠抱在身上的胳膊就甩开来,一个单鞭手抽在袁二狗嘴巴子上,“咯嗒”一声,袁二狗仰面而起,重重摔在地上,在地上打个滑儿出溜到了台子边。

杨振亭看着可恨呢,脑袋虽然不疼,一摸还是起了个包,一生气上去跟上一脚,狠狠把袁二狗蹬下擂台。

外行看热闹,一阵欢腾,铁塔的汉子这是。

“守擂成功!”七小品吆喝得还真是及时。杨振亭缓了口气,还没平复刚才的紧张,回想起来也一阵小颤抖。

内行看门道,青面小伙就立在七寸身后,轻轻一笑,“招可以,死板点不怕,用的时候也行,可惜火候不到,挨身的动作用远了,这才出了破绽。”

七寸头也没回:“他是想挨挨不上,单等着送了,就这样的还想守擂,不用你动手他也到时候了。”

谱上有言,前打一丈不为远,近打只在一寸间。

关键在步上。

第二十章 教师身子贵似金

 第二十章教师身子贵似金

虽说秋日凉风至,但几近晌午确也是烈日高照,放眼看去四周白亮白亮的。

袁宅大门墩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生了一窝蚂蚁,翻出了好几堆的细土,搬出搬进忙忙碌碌。

袁凤吟站在门洞里边,老刘站在门洞外边,俩人就这么站着,凤吟左一步老刘也横一步堵过来,俩人就较上劲了。门是藏富门,不大,门洞两侧放有长条凳子,就更不显宽了,大摇大摆地走,也就容过一个胖子,三个人并排就需要侧身了。老刘门口一堵,凤吟就没了门路,风吟不说话,老刘也不开口,就只能动手了。

凤吟知道老刘的功夫远在自己之上,不敢硬动手,进步往上贴,说是贴,但一动步就没那么温柔了,挺步就钻,走得正式鹞子入林势,鹞子入林侧展翅,膀臂翻转如避让枝杈就进了老刘中门,老刘身子一沉,貌似同样的式子,手扶手,肩闭肩硬是把凤吟包裹起来了,凤吟就感觉身子离地往偏里栽,但后手被老刘锁住又倒不出去,别说进退两难,就是动一动都不得劲,动一动老刘就勒紧一分,凤吟使劲绷着想出来,硬生一挣。老刘手一横凤吟打着转儿摔了出去,身子在地上蹭起一流尘土,当时就眼里冒光了,一蹦而起,他想起来前天夜里严七寸的身法步子,盘转起来,扣摆步往老刘身后绕。

刚一到位老刘只一沉身子,倒打一膀就把凤吟撞得歪斜一步,碰得长条凳子咯啷一声。虽然没使劲却也让凤吟脚下无根。老刘身子一旋,手分上下,又是一膀,上右步一裹又把凤吟用身子捆住,凤吟有点绝望了,但是凤吟聪明,他反应过来,按说自己的身法也相当灵活了,一般的擒拿根本锁不住自己,身子一走转就脱掉了,但老刘是把他的根本给拿死了,除非自己比老刘的功底还深,除非不让他贴近。可这是送肉上门,凤吟学老刘的动作身子一旋,手分上下指天插地,一缩一涨,老刘一紧没跟上被这一展将两臂挣开,随机老刘手臂翻飞,别住了凤吟的两臂一翻转又把凤吟包裹起来,这一次不等裹实一个横劲,掀着凤吟的胳膊又给扔出去了,噔一声撞在墙上。

凤吟贴着墙一吐噜稳住身子,几乎坐在了凳子上,一放身子展开臂膀撑开架势,想把老刘支在圈外,老刘还是束身而进,手分上下,只一动就钻进了凤吟怀里,凤吟学老刘用裹横之法,可惜老刘如鹞子入林一般,巧妙地打开了自己的门户,相比之下自己两条手臂就跟两条死木枝一般不听使唤,老刘在凤吟怀里打了个转,这一转连肘带手,连顶带撩,胸前裆里不知被打了多少下,又是一个横打,这次没发力,凤吟一个没站住就踉跄起来,但老刘高大的身躯一侧而近,凤吟有点恼怒了,举手就打,也没见老刘怎么挡的,似还是刚才的式子手一顺凤吟的手,就钻了进来,凤吟只感觉眼前一黑,手脚似被吸住一般,手不能回脚往上起,被拔了根了,老刘一膀子就栽过来,把凤吟顶在墙上。

凤吟开始连接快攻,但老刘胳膊似乎就那么随意一动,凤吟只要碰上,身子就被撮了起来发不出力。

凤吟这下没劲了,束手而立,看着老刘。

老刘轻举起手在眼前滚晃了几下,如同蛇形,一蹭一进,凤吟一下子就明白了,如蛇吸食,裹而不露,

鹞子入林,怀里转身。

老刘会意地一笑,拍了拍凤吟身上的灰土,凤吟有点扫兴地看着老刘帮他拍打尘土。

但凡接受过被老刘拍土这份好意的人,当时都不好受,除了凤吟,因此凤吟才真正学到了东西。

擂台上,一个与杨振亭个子相仿,但要瘦上一圈的人正在打一趟怪拳,此人虽然个头与杨振亭相当,但一扎架子,感觉矮小了很多,可浑身的健子肉却充满活力,豹子一般。

但再看动作,就不像那么回事了,大马步比杨振亭的步子还大,螃蟹似的,一趟拳下来横行霸道的,但迅捷异常,腿一拐一拐得却相当灵便,身子一旋出去老远,乍着胳膊,但始终平稳无起伏,跟小鬼一般,腿功异常的好。这一看就是河东过来的。

再看看台上,杨振亭脚踩着凳子蹭儿坐在阴凉处眯缝着眼睛看着,看来这是三局一休息了,擂主可以继续应战,也可以稍作休息由另外的人两两对决,三局后再战,中间交战如何,凤吟与老刘都没能看到。

此时奉举一甩脸就看到了凤吟,跟在老刘后边还是那副捉摸不定的神情,看着就欠揍,奉举鼻子哼哼了一声,紧了紧衣袖,袖子里硬邦邦的。

噔噌一声,有人跳上擂台,呵,挺漂亮一个小伙,大个子,细腰乍背,上了台一行礼,走三角盘旋步,老鹞子一般转起来,忽悠一下这边,忽悠一下那边,飘忽不定,胳膊一落弹起,一砸一送的,衣服在动作中被抽得啤啪脆响。

杨振亭的嘴唇抽搐了一下,从凳子上占起来,他是挺烦这种角色,挺烦实际也挺犯愁。

这个人是河南这边的,也是跑外做买卖的,估计是在外边学了这一手功夫。

一个进进退退门户严密,一个忽左忽右琢磨不定,一个如猛虎搜山,一个如老猿穿林。两人就远远近近地磨蹭起来,一个交错大,个子捡个破绽猿臂一舒,“啪”一下鞭子般清脆地直奔过来,拳不打定处,后手紧跟着追来,啪啪连抽,动作太快了,如果分解来看,招招歹毒,不是奔眼就是扫裆,顺路还直打心口,而且每一动看似大开大和,放长击远,但是出手刁钻难防,打得远却走得小角度,同时就防护住了自己要害。昨天小赛,伤在他这手上的大有人在,到现在还有下不开炕的,脸肿得跟被一窝马蜂蛰了一般。

本来杨振亭摩拳擦掌单等着今天跟他一战,感觉是个对手。凑巧中场一休息,被河东的人赶上了,他本来怕这小子输,今天台上近看,自己都有点冒凉气,就这一套快手下来,还真不一定架得住,他又开始希望河东的赢。

河东小汉子见来势凌厉,唰唰一倒步划两个半圈,身子退出老远,任大个子身高臂长愣是没够着他丝毫。

大个子缩小了身形幅度,曲腿吸腰,探着身子,开始一手一手地逗引。

小个子按说远打吃亏,但大马步一撑,大个子胳膊再长,不进到深度也伤不着他。

大个子的步子看似轻巧飘忽,但略显轻浮,是以下盘走位以手法为主,不抬腿没有攻击性,小个子步子虽说扎实坚固,但进退轻灵周身一家,一换步陀螺一般,勾蹬盘错。

就这样虚虚实实走了几个照面,大个子略显单薄了,无从下手,小个子矮着身子却也吃力不少,杨振亭握紧了拳头,胜负马上就要分出了,台下开始押酒。

说起押酒也挺有意思,有现场就开坛子喝的,几场下来都喝醉了。

但见大个子身子一探,一道白光掠过,身子暴长前手如钻,腿一个偷步后插过来,身子被带着打了个转后手变前手自上而下猛抽下来,一手不完后手追前手车轮一般又砸下来,身子硬拧回来,翻身又抽回来,啪啪啪啪瞬间劈下七八手,三环套月接三环套月,翻车辘轳接辘轳翻车,一下实在一下虚。

这招打出来就拼了命了,要招架的话那就送进去了,根本架不住,小个子缩身速退,两只小胳膊上下倒腾,貌似从拳缝中偷命一般,突然大个子身形一晃凌空飞处,“啪噔”一声摔在地上。

杨振亭神情一怔,怎么回事!

小个子身子不停,嗖嗖划两个弧线追上来,大个子迷迷糊糊爬起来,刚一站住,被小个子一贴一甩,打个滚又栽了出去,这次看得清楚了,小个子的两手拉锯般端在腹前,还是一个马步。

大个子再站起来时,身子已经在擂台边上了,连被快摔两下竟然不知道怎么回事,此时有点心怯了,换个法子继续周旋呢,还是认输,正想着小个子身子小鬼一般嗖嗖就过来了,到面前一换身形,大个子一害怕本能地躲了一步,这一脚踩空,从擂台上直摔下来,边上的人下意识一接没接住,摔了个结实的屁股墩儿,倒地不起。

凤吟想,无论这几种风格,都需要一个适合发挥的距离,若是老刘那种路数,站住了就让人无从下手,一碰就往起撮,一动就把人往里吸,往里吞,陷人与困境而无用,这种往里吞而不是往外放的拳风还是第一次接触,难道自己过去理解错了。

小个子就在擂台边摆了个古怪的造型,前手起顶肘捂住而过,后手插腰,跟个茶壶似的,引来满场大笑。

其实这就是七式拳的汤瓶式。

没管七小品怎么宣判,小个子一个旋儿转回步子,一拍大腿朝杨振亭招了招手。

杨振亭没等七小品招呼,一个高儿蹿过来,伸手就打。

谁都没有注意,就在台下西南角儿,几张陌生面孔正朝这边张望,相互一阵耳语,频频点头。

教师身子贵似金,岂能罢休。

第二十一章 二虎相争有一伤

 第二十一章二虎相争有一伤

已经晌午了,但热情高涨,看样子还能打上好一会,人都是爱看热闹的,有了热闹看都顾不上吃饭了。这个时间,小商小贩就过来一排一排送吃的,看得过瘾也有胃口,有的主儿都喝了好几杯冰梨糖水了,打着饱嗝再买上一包花生。

不交代不太合适,西南角儿那几个人可以说是大个子的师兄弟,他们可并非想争个头魁什么的,过去保地盘争买卖要靠武力,可算是明抢暗夺,这几个是搞皮货的老客,想垄断这边的皮货生意,探清了实力好另下擂台。

那一场可不是这乡亲间比划比划可能比的,那是真玩命,要不说鱼龙混杂呢。

老刘拉了凤吟一下,暗示不要盯着人家看,凤吟又重新看着擂台。

杨振亭与小个子已经交上手了,这二位打起来又是另一番滋味。

马步对马步,短打对短打。

这两家实际都不简单,杨家过去就是教场子带走镖的,到现在也是,只是很少走远路了,西北不太平,有点罩不住。

家传的长拳,说长拳是动作连绵不绝如长江流水,而实际走得是近身的短打,短拳连环,这才连绵不断,不是一捶补一捶。逐步完善,形成了摔打一体的风格,以挨挤胯靠破坏对方根基见长。

但因为这一套打法不但需要根基扎实更机巧灵便,不是一般人就能利用好的,所以走出来只是刚猛霸道的风格,却少了内涵。在早先的传承中,有一套可以分解又能组合的对练套路,分开是一段一段的招式,合起来是相互拆招找劲的套路,但是因为双方功力不等,有时间出现技术差别太偏,走偏了原先的功能,越练越把对方当木头桩子打,反而死板了。

杨振亭就是这样,因功纯厚,一般人跟他对接不上,他打他师兄弟基本就是打沙包,日子久了虽说势大力沉,但有点一出不能回头的意思了。又加上这几年也没遇见什么对手,养成了自负的脾气,多年已无长进。

要不青面小伙一眼就看出了他的问题,东西不错,但卡位不对,失去了原有的机巧,不能将拳法发挥出来,而是靠本力支撑。

小个子也姓杨,叫杨振辉,上数八辈也是一家,也是开场子并保镖的,到了他爷爷这关了这买卖。

他家的拳小巧紧凑,根基要求颇深,这点是有远见的,他老太爷的时间实际就发现了一些问题,老辈练同一套拳的,就是一套对练,后来他太爷感觉子孙真正是练武材料的并不会多,但是要以武强身必然得放低门槛,去掉那些高深的东西而改进练习方法,于是他想既然短时间很难达到灵便神明的境地,不如直接横练,免得进入花招境地一无是处,于是开始改编。

他把大架子对接拆成七趟小对接,专门练习七个根本的技巧,然后通过不断组合,达到变化。

这样练起来可能死板,但容易掌握,能与身体很好的结合,日后加以实战磨练,容易功夫上身。

给子以根基,子自求发挥。

这样就跟过去的练法分了家,杨振辉的太爷继承了父亲的新拳,发奋图强,功力深厚,又加上天资聪颖,确实将此拳发挥到了一个境界,几次与老架子比试都争得荣誉。相比较,老架子层次高,但梯子矮,求粘连粘随地变化,而实际只是走招式,骨子里根本不能适应,发展下来一代不如一代,逐渐也变成了另一种风格的硬拳连招。

杨振辉的太爷功夫大,脾气也大,少年有成,心高气傲,与人交手从不留情,他外出吃饭都是半个屁股坐凳子,腿勾着桌子腿,抽了凳子人不倒,一较劲能把八仙桌别断。

因为教场子比武多,得罪人也多,虽然自己出类拔萃,但以为此拳练时较苦又很枯燥,儿孙中就少有出头者,以至于晚年相当落魄,儿孙撑不起门面,一把年纪还要不断与人比试,又加上年少时急于求成苦练硬功,落下来毛病,老了打不动时难免受人奚落,郁郁而终。

此后此拳断代。

所以到了今天杨振辉上来耍这一趟,都不知道是什么来路,只感觉奇怪,但是杨振亭的爷爷却嘱咐过他。

从这论,这一战就不是争个头魁那么简单了。

二人走了几个来回很是漂亮,实际那是按那套对接来的,比较客气,暗藏杀机。一趟对接下来,双方都有了数。

杨振亭明显感觉到这个同门的拳路生硬干脆,出手短促毫无连绵之感,已失真意,但爆发力猛又难以招架,空荡转瞬即逝。

杨振辉感觉到这个同门势大力沉但一触即变,虽说兜滚厚实但略显笨重,而且那种变化纯属画蛇添足,机械得很。

俩人一错步就挤在了一起,杨振亭腿在外往里套,挤住就拐,下边一锁腿上边就走双劈手,这叫下打吃根上走爬山,没想到这小个子腿一正直接给他硬崩开了,手上下扒拉让他手肘无法撑起,杨振亭借倒步换势抱步中门起手豁冲,硬往里闯,杨振亭想,你能扒不要紧,我接受就翻,从外劈你。

可惜只见杨振亭步子刚一落定,却猛然一滑一个趴叉跌倒在地,小个子早退出三步开外。

“奶奶的,这小子一退步勾住了自己的前腿,这借力一扯差点把胯给拉断了,好歹毒。”

杨振亭怪自己大意了,发展到今天,两种拳法以截然不同了,但自己是真传,不能输。

他振作精神,抱步中门,这次压住支撑,小心以对。

杨振亭想以功力取胜,走中拳撑顶,再找机会,所以一步中拳打过来,见机会换势,顺手拨簧。

但见拳来小个子并未后躲,反而一步踏来,双手一抚杨振亭的小臂,杨振亭出得本是撑拳,出手不会继续挺进,心想小子想牵我,上当了不是,继续往前撞,手往起穿,走鹞子穿林式,中途折回来就能捆住对方手臂,到时间一肘定乾坤,说得轻巧,实际就是一瞬间的机会。

这一瞬间杨振亭只觉得胳膊一沉被人双手压住,再出后手早已不及,身子被对方挤住一时无法变化,是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一压一掀,胳膊就回不来了,敞着软肋被人一靠,刚要抽身已被凌空摔出,这才明白了刚才那白衣大个是怎么回事。

杨振亭不愧是苦练的功夫,一个调整,硬靠腰力把身子拽住了,可惜挨揍也挨在这了,小个杨振辉冲过来左右连拳直捣软肋,杨振亭以招架不住,坐倒在地,只感觉肋骨火辣辣地疼,他咬着牙站起来,手臂搓着肋骨,感觉还没断。

勉强扎住步子,小个子杨振辉没等他摆好门户,又是打着弧过来,膝盖碰膝盖,膀子碰当胸,但每一个接触点都很恰当,碰得杨振亭宽厚的身躯接连败退,好是狼狈。

到了台子边小个子一并步打了个震脚,双手合力一冲,手呈托天豹掌,贴着杨振亭的前怀直顶下巴,一个冲天炮将杨振亭干翻在地。眼看要栽下台了,小个子一把镐住杨振亭的右胸襟大马步走踮脚半步蹭,噌噌几下就拖到了台子当中,一合一开就将人甩开,自己还摆出个白鹤亮翅的姿态,杨振亭不省人事。

一些懂拳的就明白了,拳不在招而在劲,在内不在外,这杨振辉看似僵硬,实际却达到了一种巧妙灵变的境界,弥补了不足。而杨振亭看似刚柔相济,但实际的变化是假的,打得是个措手不及的组合而已。

于是一些看出门道而自谈不如的就没了想上台玩玩的念头。

谱上说,自己用功,一势一式,用成之后,合之为长,滔滔不断,周而复始,所以名长拳也,万不得有一定之架子,恐日久人于滑拳也,又恐入于硬拳也,决不可失其绵软,周身往复精神意气之本,用久自然贯通,无往不至,何坚不推也!

第二十二章 鹰捉四平足下抛

 第二十二章鹰捉四平足下抛

讲这么清楚是因为这几个人将来都会再次露脸,还都不是一般的人物。看似一场庆收的活动,但各有各的心思,在某些人看来,这是一次摸清各户底细的好机会,方便来年的活动,但正因如此才叫悲哀,早已丧失了初衷的天真。

好在总有可爱者,之后又过了几战一直没人把杨振辉搞下去,本来是小年轻的活动,几个老汉看不惯,总感觉这小子的拳法欠妥,想给他调整调整,但杨振辉根本不吃这一套,老哥几个一试手才知道,根本招呼不住,让人弄了个丢人现眼,晚节不保,戏都没脸看了。

下边就炸了锅,吵吵嚷嚷指指点点但就没人上去,但都知道,好戏还在后头,袁宅的跟河西的还没出人呢。

想历年,到了这个时候三魁会站出来高喊一声:“哪个进我!?宝号瑞昌。”何等威风,可惜天天妒英才。所谓穷文富武,四方动荡的年月,走镖护院那都是提着脑袋的买卖,家家饭都吃不上,谁还学武,今天能出来露一面的,不论输赢,那都是平日有能力说说道道的。

站在台上放眼望去,这周遭的形式基本也有个大概了。

严七寸微微笑着,似乎挺满意,有没有三魁不影响他大掌柜的算盘。

大家都没注意,袁家的大当家的现在并在在场,这么重要的时刻袁成孝去哪里了,凤吟不动声色地巡视了一番也没见到他爹的影子,他知道,他爹又搞什么小动作去了。

一阵怒气往上涌,有点反胃,耳边嘈杂喧闹。

吵着吵着有俩弟兄就在地下撕扒起来,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一个是河西袁家一个是河北姓项的,姓项的往豫北做点棉花生意,在某地偷学了一套柔拳。

传说此拳可以以柔克刚,陷巨力于无用,牵动四两拨千斤。

只是极难练成,要求十年如一日的刻苦训练,心思平和,肢体舒缓,从静入手,去后天返先天,培养丹田之气,以柔换骨。后以快慢相间刚柔相济的练法,调节内外阴阳,牵动稍节打通经络,最后表里合一,虚实分明,百炼成钢绕指柔,浑身上下一触即发,弹指可伤人。

其实说是弹指可伤人,不是说弹下指头去伤人,而是弹指是一个表现形式,伤人的周身俱动的变化。但因理法高妙,而且需要去拙力换新力,从头再来,不是一般人能求到的。又因为见效甚慢,所以越敦厚柔和之人,越能调节盈亏,逐渐功力提升。若硬练强攻,虽早有成就,但难以进阶。因而骄傲自满喜于炫耀者,很难窥得其中三昧。项姓本是个取巧之人,只是见识过此拳的威力,慕名求教人家不收,就趁夜色偷学,学了个半吊子时又给人发觉,打了一顿扔到街上。

可偏偏被一个与他类似的师傅撞到,那人也算个武术奇才,天资聪颖,只因性格暴躁经常伤人,被逐出师门,此后不思悔改记恨师长,却发愤苦练,不断四方与人比试,几年下来以地道的基础,练出一身伤人的伎俩,虽然拳风不正,师兄弟一时间又打他不过,任他在乡里招摇。项姓狼狈之时遇到此人指点,计上心头,好吃好喝地侍候着,后来跟着这个邪路的老师学了一些颇有成效的拳脚。

虽说歪门小成,但与人动手也得心应手。

河西袁家与舟口袁家本是一脉,拳脚也是一理相承,却因传承不同,每式略有偏差,后来到了袁昌昇这,将错就错,从新编整,结合单式的基础上,从古传六大势为主改为十形真法为主,左右互演,变化无穷,清晰条例,将拳法提高了一个台阶。

以往几年袁奉尧一直在外地走动,今年回来了,这下有热闹瞧了。

项大郎唾沫星子乱飞说可以以柔克刚,以叙事变化破他快拳。

袁奉尧不爱听了说有本事你上去练练。

项大郎嘴上不饶人说我想先跟你练练。袁奉尧说你也配,项大朗一时说不出什么来急了,说:“最后三泡屎的时间了,你袁家还没出人呢!没人敢上还是没人了!?”

话一出口不等袁奉尧开口,袁奉举一个高蹿起来叫骂:“你个残废在那放什么屁,打你这样的一只手够了,现在是让你这样的兔崽子蹦达蹦达,走!台上进进!”

项大郎一听这么骂真接火了,原因是他们小时候摸鱼,项大朗的老二让蚂蟥给钻了,孩子们不懂事传言他给废了,实际没那事,但说出来不好听。

项大郎这下忙活了,狠狠瞪了袁奉尧一眼,丢开这边,直接去抓袁奉举。

二人就扭在一起,刚一扭边上有起哄的嚷道:“不是说一只手打么?”

项大郎一听有便宜占,一边撕扯一边嚷:“要不我让让你?”

袁奉举被一激,背过一只手来。单伸了右手去打,道:“我今天就用右手干翻你!”

项大郎本来一慌没了分寸忘了拳脚,这时人群散出一个圈来,他一摞衣袖进入状态了。

周围有起哄的又笑起来:“还真把自己当残废,哈哈。”

袁奉举一只手就不敢大意了,转来转去换了几个式子都不得劲,袁大郎可甩开膀子了,真他妈的一塌糊涂,哪会什么柔拳,简直就是乱推乱扯,袁奉举也不是什么高手,手脚并用,拳碰拳脚碰脚,不可开交,谁也没搬倒谁。

不一会,项大郎的头发也不知道是让奉举给弄得,还是自己乱抓给抓散的,张牙舞爪乱打一气,但袁奉举也拿他没有办法。

这是听边上又有人讲,“快来看了,台上也开始了!”

再往台上看,一个高瘦干练的小伙跟杨振辉已经打在一处了,仔细一看,是那个青面小伙。

七小品边上解说:“瑞昌掌柜大侄子————”

还没说完,小伙自己抢先道:“山东弹字门地功孙青铜!请指教。”

说着一脚踹出去,杨振辉正要上步被一脚踹在膝盖上,外乡人万没想到杨振辉的膝盖这么硬,一脚上去毫无反应,倒把自己震退一步。

杨振辉忙着贴身一击,怎奈一脚受阻多少有点影响,进步没跟上,又被小伙一腿蹬在腹胸,他扎马矮,手防没及时,被一腿蹬翻,一个鲤鱼打挺弹起来,接着上。

本来是早有安排,七寸怕袁奉举打项大郎不过故意安排青面小伙孙青铜出场,想迅速解决了杨振辉回头再收拾了项大郎,然后守擂扫平所有挑战者,最后比划几下故意输给袁奉举。

没想到杨振辉这么难收拾。

眼看项大郎越打越稳中,越打越有章法,七寸捏一把汗,走近来看,边走还边给凤吟使颜色,如果凤吟能出手,说不定也能保住袁家连年的拳魁名头,但袁凤吟一脸木然地盯着台子看,根本没看到一般。

其实项大郎功夫不差,但是不熟悉袁奉举心里没有把握,又因平时多是慢练,试手多实战少。这几个来回的试探早看出水平来了,就开始欺负人了。

他使劲跟袁奉举玩推搡的黏糊劲,暗自控制了节奏,一探手抓住袁奉举的衣袖补手列住袁奉举的肘一个采捋,袁奉举一只手补救不得,扣步转化半圈,没想到项大郎一甩胯走了个闪身大捋,控住袁奉举的肩膀用肚子一鼓,袁奉举感觉胳膊肘咯吱一声,心想完了,太阴损了,用肚子擒拿反关节他万没料到。

项大郎一心出气,出手不留情,只见袁奉举一个滚儿摔了出去,伸出左手扶地不及直栽出去。

项大郎并未收手,追过来掉身撩腿走戳脚后丁趟,老家的功夫都用出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个时候严七寸一步赶到腿一撑一勾一提,动作一气呵成,硬把袁奉举提起来又蹬出去,

武林有话“若见屁股掉,就要起戳脚”,项大郎高,袁奉举低,还趴着呢,这一脚砸下来,钉着哪也不轻,可惜这一滚滚得巧,正好插空子钻项大郎裆地下了,瞎猫碰个死耗子,这一滚项大郎被一头撞翻在地,爬起来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却惊出一身冷汗,刚才袁奉举的手就蹭着自己的裤裆刮过去了,但凡一挑自己就交代了。

袁奉举爬起来赶紧摸摸胳膊,没断!?这才想到,自己衣服里装了暗器,多亏有“挂”,不然今天就废了。

项大郎不知道这个,一见袁奉举好好的,有点莫名其妙,管他呢,你狠我更狠,上步又一撩,直接奔裆。

袁奉举就手从外一挂,接着把项大郎的腿抄起来了,他胳膊上有挂,也不疼,胳膊一轮,项大郎翻起来又摔下去,心里还纳闷,这小子骨头还真硬。疯叫着抓过来,两手生扯住袁奉举右臂就拖,倒插步偷步拖,这一顺想你若跟来我就把你拖翻,你若后拽我就冲回来把你重创,眼见到了好时候,项大郎前腿定住,后腿越过来使斧刃绊子。

袁奉举急了,摔一下不怕,要是把袖子扯裂了露出暗器让人瞧见,那就没脸混了。

左手探出来裹住项大郎双臂,一拧腰身子一吸把项大郎的力化开来引进落空,项大郎本来步子就别扭,重心一个失控,只感觉地上有个坑一般,身子往前一栽就感觉左脸“咚”一声好似山崩地裂。

直接瘫倒在地,抽搐了几下昏死过去。

项大郎醒来后就傻了,但是没忘这个事情,后来还找着袁奉举讲理,问为什么不守信用。

袁奉举说,我说你就信啊,我说右手打翻你,果然就用了右手。

那是后话,后来项大郎的老师来给他报仇,可惜没循着袁奉举。

谱上说鹰捉四平,足下存身,鹰熊合演,当者立朴。倒的时候是往前倒,鹰捉四平足下抛。

第二十三章 迷花乱酒逞英雄

 第二十三章迷花乱酒逞英雄

下边打完了,但上边没打完。青面小伙跟杨振辉打得难分难解。这二位有点意思。

青面小伙让杨振辉摔了个跟头,别着劲,非得摔杨振辉一个换回来。

杨振辉被青面蹬了一腿,别的地方不管了,追着青面的腿打,势必要给他打残。

结果后边俩人就没了章法,硬抗起来。胫骨碰胫骨,俩人碰的梆梆响。

腿受不了了又杠胳膊,疼得受不了又扭在一起。

本来杨振庭这边被杨振辉搞下来了还愤愤不服,但毕竟是一门拳法,这个时间无形中把心向过来了,还是自家一个姓亲,都喊“辉哥玩真的,别闹了”。

辉哥哪还管,头魁不头魁早不顾了,出气要紧。

懂行的不难看出,那个青面小伙使的是闪展腾挪,穿纵跳跃的拳法,应该是一种夜行暗杀的拳法,因为虽然跳跃,却明显能看出一个范围,就像在胡同里行拳。

走得刁钻歹毒,但沉力明显不如杨振辉。

小伙子跟杨振辉硬抗,自然吃亏。而杨本有机会一气拿下,但非得与他周旋,以短打长,反而久久难以拿下。

时间一久,问题就来了,青面不敢贸然出手了,杨振辉铁桶一般。杨振辉的步子却稍稍高了,耗费体力太大,整劲就有点合不上了。

但是二人还是相互不服地硬较劲,青面硬功不行就走闪电快手,杨振辉也不捆他,竟隔个空当与他以手对手。这一战打了足够长时间。

青面久攻不下,就逐渐动起了身子,即而手脚并用,杨振辉也随着加力,拳脚相加。

又梆梆硬抗了一阵子,青面又不支持,身子高低起伏,开始走巧。

杨振辉也高低盘旋与他较量。

这边一个扫堂腿接一个挂面脚,那边一个扫堂腿又一个扫堂腿。

俩人又在地上打起旋来。

七小品在一边煽风点火地解说,忙得舌头都打转了。

踢打摔拿耍了一趟,青面都没占着上风,再这么下去没法收场了。起一腿,已是勉强,速度力度都已大打折扣,抱个守式,以逸待劳。

再看杨振辉,也好不到哪去,已然扎不下大马步了,取个小马步也抱个守式。

谁都不想多动,这回都老实了,也都看出对方的路数了,单等着稍微积累点力气,一口气拿下,就看谁恢复快了。

俩人就泼妇般骂起来,杨振辉说:“你啊,一看就是小偷小摸教出来的徒弟,太小家子气,那点蚂蚱劲,也就脚步轻,赶紧自己跳下去吧。”

青面道:“你呀,也就占了这台子平,要换了别的地界,我能弄死你,不信你跳下去试试。”

杨振辉道:“你腿还疼不疼了,怎么不踢了,踢不动了?”

青面道:“你站直了身子也没个人样,怎么不蹲了,蹲不住了?”

七小品过来道:“还打不打,不打都下去。”

“嗟~~”下边开始起哄。

有人就在下边喊:“辉哥,你怎么让一个小鸡子给搞停了,不行你下来,我上去打。”

杨振辉就有点挂不住了,正思量着,袁奉举就上去了,就凑边上看,七小品赶紧过来拦着他,生怕袁奉举不按规矩来,而袁奉举一点要过去的意思没有。

杨振辉松抖了一下肩膀,慢慢矮下身子,青面也碾一碾脚踝,慢慢放开步子。

二人身子猛然往中间一碰,但见青面腿刚撩起,杨振辉的腿竟先一步抬起,噔就一脚,正压着青面的腿踹了上去,青面万没想到这么一手,再招架依然来不及,身子倒退数步,肚子一阵冰凉,好在杨振辉没敢贸然前来,暗自调息,只一会便缓了过来。

青面换了花样,金鸡独立,落实了左腿,提起了右腿,也不卖力,只一点一弹的,硬逼着杨振辉近不得身,又抓拿不着,眼睁睁被踢了好几脚。虽不解决问题,但内心被撩拨得气血翻涌,杨振辉猛轮几下都没碰着青面分毫,青面得意起来,身子摇摇晃晃,左一颠右一歪,左一颠起一腿,右一歪又起一腿,惹得杨振辉火冒三丈但摸不着头脑。

青面就越发得意起来,转着圈摇晃,颠颠倒倒如同醉汉,一会潇洒自如,一回又丑态百出。

但杨振辉明显摸不着门路,身子团团转,左一打右一摔的,就是不见效。

青面也不打,只是慢慢耗着玩。杨振辉虽然沉稳,但被一脚一脚的弄得浑身都是鞋底印。

“呔~~~“嗟~~~~”下边就更起哄了。

七小品介绍着:“挑战一方使出了颠倒起伏,颠倒起伏···古怪的身法···”后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青面自己道:“地趟醉螳螂!”

说完身子突然过来,以指带拳直点杨振辉双眼,杨振辉左手护右手打来,青面手一翻一扣,将杨振辉胳膊扯住,杨振辉拧身走化,没想到青面并没锁他关节,只是几个手指勾住了他的衣服,一扯一松,直奔面门。前手一扒后手又上,左右连环,啪啪啪啪连扇了杨振辉几个耳刮子,杨振辉双手胡乱抱头乱架,但青面就是没完,有用没用一个点的砸,这叫追风扫叶。

杨振辉估计是急了,胡乱一推,青面的身子竟然仰面斜倒,这也太轻松了,杨振辉定睛观瞧,青面刚一倒地,身子就地一滚就起来了,腿以一个刁钻的角度从上边就砸下来,杨振辉连招架带闪躲,见青面是用了个挂面后摆莲,脚不落地直接又踹出来,这下踹了个结实,杨振辉双手护肋,硬挨了一腿,身子只退了半步,并无大碍,青面又追过来,刚到近前身子一矮,却是一个平地小跳,身子在倒地时猛然一曲一伸,正蹬在杨振辉膝关节内侧,这一下可不轻了,杨振辉直接身子一歪栽倒,手一扶地,勉强站起。

青面就开始玩怪异的动作了,连滚带爬,难以捉摸。倒在地上连勾带挫,但只一转身子又悠然腾起。

刚一起一肩膀又砸倒在地,看不清虚实。

杨振辉只是招架,也有点招架不住了,若按之前,他马步一扎,可任凭青面踢打,但此时早已没了气力,抬腿无力,落步不稳,青面就这样歪歪倒倒地,累了索性躺在地上,怎么看怎么无赖。

杨振辉实在是周旋不动了,手按在膝盖上喘着粗气,汗把衣服都湿透了。一咬牙,一个马步接一个扫堂腿,青面只是打滚,挨下就挨下,不让打实在了就可以了。

说起来罗嗦,但当面看,青面一个滚儿一个旋子,却也非常利落,又夹杂着许多俏皮的动作,惹来台下阵阵大笑,杨振辉就越发恼怒,感觉自己成了笑料,只想着寻个机会,一拳打死青面。

他没寻着机会,青面寻着机会了,青面身子突然拔高,膏药一般贴过去压在杨振辉身上,连蹭带抓,上边肘子顶,下边屁股拱,搞得杨振辉马步就是扎不成型。再看青面,这一手貌似滑稽,但暗藏杀机,肘只是顶住杨振辉,封住杨进取要道,胯连逼带坐,让杨定不住步子发不出力,手却一个劲上扇下撩。

杨被搞得接连败退,眼花缭乱的,找个机会猛一撤步,前手抓来,后手瞄着青面脑袋就打过来,这要打上问题也就解决了。

却见青面身子吐噜一下从杨振辉手上漏掉,杨拧腰发力,手力再大,也拽不起这突然的坠倒,一拳击空。

青面仰面倒地确实身子蜷缩,就在杨振辉脚下突然弹开,头朝下,手撑地,双腿冲天而起,正蹬在杨振辉的下巴上,打了好一阵,这一下是青面头一次打这么结实,一下就解决了问题。

杨振辉依然是晕倒了,青面双腿落下不停,又是一个滚打过去,双手恰到好处地抱住了杨振辉的小腿,身子压上去只一滚,杨振辉被重重抽倒。

青面抱着杨振辉的腿一滚而起,胯在杨振辉身子倒抱着腿夹在胯间。

台下一阵惊叫,此时只要青面拧身发力,杨振辉这条腿就算交待。

毕竟是友好比赛,青面就此打住。

但是在台上又翻蹦了几个滚儿,做着古怪动作,好是一个嚣张得意,哗众取宠。

宣判已毕,青面却无力再战,一屁股坐在地上。袁奉举上场邀战,并无人应战,邀战数圈,依然无人。

袁奉举指点袁风吟,凤吟并不搭理,只是看着。又望奉尧,奉尧只是冷笑。

七小品与青面寻问,青面放弃不战,保住面子。

袁奉举一战未比,轻松拿个头魁,批上十字红,拿了铁卷奖帖,被抬着下了擂台。

青面洋洋得意,也出尽风头,七寸骂道:“如此折腾,还有颜面得意。”转身离去。

青面不管这些,大摇大摆出了巷子。

在一处偏僻胡同,一排人将青面堵住。

青面手一摸腰,心里一惊,未带任何兵刃。在看周围,高墙大院,自己腿脚无力,根本上不得房。

眼看人家围拢过来,已无处躲避。

第二十四章 眼花落井水底眠

 第二十四章眼花落井水底眠

“孽孙有罪!啊!孽孙有罪啊!”袁四爷趴在地上对着神像颤抖着呼号,那声音极度虔诚,似乎是在鼻涕横溜的情况下喊出来的。

这一句本是惯例的开场,说是只有当家的痛哭,真心反思祷告,天门才会在酉时开半扇,神灵回归。

后来就落入形式,但从他嘴里喊出来却那么真切,好似他真的是在忏悔。

乡里只有每年这一天才会看到平日总是气宇轩昂的四爷如此狼狈,头都不敢抬一下。然而面对神灵,谁也不敢心生邪念,但他们脑子里总有一个四爷老泪纵横的影象。

袁成孝从孩子时就跟着他爹上祭,听他爹念祈文,后来长大到现在他也一直不理解他爹为什么在这一天如此虔诚,虔诚到可怜,可笑。

他知道他爹忏悔的原由,却始终不理解为什么如此怯懦,丝毫不加掩盖。

每随着年月的推移,他爹面对祖宗哭诉有罪的态度就越真诚,时间也越长。他知道他爹做过一些坏事,可是也不至于如此悲伤欲绝。

他感觉在这一点上,他比他爹强很多,他心狠手辣,从不后悔,下得去手,又藏得住秘密。他要做个样子给他爹看看。

他此刻又哪里知道,他爹所感激祖宗的,除了只是冷冷看着,不加罪于他,更是给他一个痛哭的机,在千百乡亲面前,如果只准选择一个原因的话,因为孤独。那些话是与任何人都不可说的。

或者只有当那天来临,他自己跪伏在这里的时候,恐怕痛苦流涕得更甚,或者会多生出一分惭愧。

他没想到这些,只听着他爹撕心裂肺地喊着有罪,乡亲们心里的羞耻感被调动起来,开始细数一年来的罪恶,也跟着难过起来,甚至胆战心惊。

成百上千的人中,或者就袁成孝一个心不在焉,他感觉很丢脸,他怕人群有人议论,他怕人家把这罪与罚联想到他的妻儿身上,那将让他颜面无存,他希望赶紧结束,他不怕报应,他怕人谈论报应。

按惯例,差不多时,也不能让乡亲跟着跪伏太久,弄得膝盖又冷又痛。作为长子长孙,他以孝身去拉起他爹,然后大家一起喝酒,随着火焰升腾,送神灵回天。

袁成孝跪着走过去,第三次去拉他老爹,然后主持二先生也按惯例过来拉,族里在场最老的人过来拉,然后小孙子过来拉,形式过后,袁四爷起身,掩面,回避。

白日大火就忽一下冒起来,那谁也没见过的画像随着外边的黄缎一起燃烧起来,把画像分成几团区域,有些地方分裂落下,不等落地被火焰吞噬,然后挣扎着熄灭。

而大多数是随着气浪翻腾旋转着上升,即使下落,也没有落在地上的。

火焰蔓延的声音很清晰地在耳边忽忽地响,那势头猛烈,让人汗毛直立,那吞噬万物的力量是多么地令人畏惧。

凤吟趴在地上显得非常安静,他对这感觉毫不陌生,那无数的夜里,他都是这样趴在残墙上听着火与大地的声音。

他看着那火越升越高,扶扶摇摇,似乎真有一个看不见的高大身躯,踩着热浪越来越高,最后高到看不见了,他总能联想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但是听不清楚,记不起来。

呼呼的火焰声如同滚雷,占据了耳朵,内心。凤吟仰望着上空,似乎看到南边的天塌露出一块来,仿佛有人走动。

活动一直持续到晚上,庙里会专门出来祭祀低吼吟唱,那些批着暗红袍子的人诡异地匍匐在地上,发出一种非常原始古怪的声音,那声音在胸腔咽喉,口鼻内振动,厚重低沉,与大地共振,伴着篝火的跳动蔓延。又有僧侣边上吹奏骨笛,发出悠长悲凉的呜咽,深深刺激着内心。

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庆典,不似通俗的欢快,喝酒吃肉,唱歌舞蹈,却似一场自我反省的大课。

人们在哀伤之中昏昏欲睡,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却又进入一个奇幻的半梦世界。

白日的一切已经完全抛诸脑后,下午还你死我活争夺头魁,而如此就已不在心上了。

于是一种新的美妙感觉被调动起来,人们相互感染,又身心分离,进入了纯粹又简单的愉悦之中。仿佛只有今天才发现自己内心深处有一处奇妙的场所,应有尽有,随心而动。

也有各类的清醒者,但只在少数,他们是可怜的。

凤吟眼看着这些人在火光之中扭曲,他们眼神迷离幸福,可惜好景不会太长,第二天他们又会进入残酷的现实。

凤吟看到他爹不知道什么时候参与到了其中,撕扯着羊腿,大口地嚼着,似乎饿了一天了。

一双闪亮的眼睛四下里观瞧着。

凤吟第一次看到他爹这个神态,他脑袋四下里转动,身子却稳稳地蹲在那里,脑袋都拧到背后了,竟然还能那么安稳,活像那天夜里那只狼。

凤吟看到那几个僧侣或者因为身心疲倦,已经瘫倒在地,死了一般。感觉这酒,这火,这歌声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冥冥中把人内心深处的一些东西给勾了出来。

他感觉他爹挺可怕的,又感觉挺可怜的,总感觉那天夜里是把他爹打死了。

趁着清醒,凤吟逃离了现场,但那个声音依然呜呜地在大地下振动。

事情总是有着这样那样的巧合,计划总是百密一疏,凤吟的逃离,又发现了一个秘密。

第二十五章 一窗昏晓送流年

 第二十五章一窗昏晓送流年

铁萼堂的枪丢了,什么时候丢的,都不知道。也没什么蛛丝马迹,婆子发现的。

这还了得,袁家没了大枪,就好似人没了脊梁,那是精神支柱。

动了大枪,就是动了袁家祖宗,就是动了袁家的根基,就是当着儿孙的面打了祖宗一巴掌,谁这么大胆。

这枪原本不是一直在堂上的,过去是各房轮番供养,每当过年拜年,各房都要早早赶到跪拜。

后来家业大了,轮流的也就多了,得若干年才轮回一次。

后来传到河西,河西欺负人,守着三年就是不送出来。河西开始排行低,但排着就排出个大辈份,过年的日子又不好自极兵威,各家就只能按规矩大清早赶往见拜。

但是铁萼堂这边却是祖上给长子长孙不动荡根本,哪能这么空着。

一连几年,河西越来越过分,清早不开门,各家总在过年这一年大清早立雪门外。

各家确实老早就有各类摩擦,亲兄弟做买卖,做冤家,这个关系总不好处理,没成家分家倒还好,一旦各有妻室,都是床头商议事情多,哥们商议事情少,问题就多了。

早先当哥哥的都能教育弟弟几句,弟弟也听。当弟弟的劝哥哥几句,哥哥也接纳。

后来就不同了,都不爱听,都听媳妇的。越亲的越有忌讳,似乎生怕提及小时候那些破事。

但关于生意上磕碰,一直是用柔和互利的方式解决,也有了一种规则。

但却都明里暗里的从一些事情上占点小便宜出气,得点爽快,这就越积越深。

但河西在这件事的处理上,却引起了族里的公愤。后来河南各家一商量由大当家这边出手,取回枪,跟老祖宗永远在一起。

这边就出了个主意,提前让人潜入河西宅子,偷出了大枪。

这下闹翻天了,大过年的一门反目,惹起一场械斗,死了很多人。

从此两地仇恨加深,撕破了面皮,过年也互不上门,稍有机会就杀气腾腾。

这次不用说,别家不敢当,一准让河西给取了。取了本也取了,都是自家人,但是不打招呼不承认,这口气就下不去。这年还怎么过!你不让我过年,我也不让你吃饭,砸了他的锅。

说什么都没用,出了这种事,人多嘴杂也藏不住,整个山会被人利用了,瞒天过海,真他妈好生恼火。

多害相权取其轻,袁成孝搞了一个演说,本想鼓舞斗志,没想到直接激化了两村的矛盾,一时间剑拔弩张,收拾不住。

这一下子,许多小矛盾被激化夸大开来,各家磨刀霍霍。只要当家的一句话,就洗了河西也要翻出来。

河西从离开此地就一直做着准备的,河西是有城墙的,人家也不怕。

敢做,就不怕。还是袁四爷。四爷公开道:“本是家事,不必外扬。谢谢乡亲关心,我深表感激。

但枪只是祖宗的一个器物,器物都是以旧更新,祖宗神灵还在铁萼堂,都是一脉相承,祖宗也不想看着因为一点器物就闹得不可开交。都希望过安定日子。这没什么。

而且,作为一门,也不必如此偷偷摸摸不打招呼,取了也就取了。

但以我见,不是河西所为,本不必如此,若是想取,台上夺了头魁,又不能不给他。

正大光明。若如此无信义,那也令祖宗蒙羞,必不得佑护。我料河西也没有糊涂到这种地步。

想是另外有人所为,如今世道有变,故意挑拨我一门和气。

而祭日刚过,让他河西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如此。

枪是圣物,神器自光,藏不住的,稍住时日就会显出来。他河西若是取了,自然也不会密不示人。

这定是有人欲取渔人之利,挑拨我们两家关系,我们不能上当。且按兵不动,河西那边,我自有打算。

各位千万不要为了一门家事大打出手,千万不要妄动,毁我袁家于一怒。

在我祖宗面前拿走器物,在我眼皮底下取有器物。

想显我根基不固,真是痴人做梦,这个玩笑开大了。

我袁宅家大业大,光施仁义,取信于乡里,才夜不闭户。

有人视我仁义于儿戏,我铁萼堂乃为一方禁地,竟然有人敢私自偷入。

就别怪我袁老四心狠了,我自有安排。”

袁老四一字一字地讲完,就在当街环顾四下,竟说得人大气不敢出,又想极力表达清白,又怕表达有误,一个个憋得脸红脖子粗。

袁四爷继续道:“若有调皮小子寻点乐子,想耍一下手段,我袁老四也不与他见识,我开门九日,再给我送回来。

我不怪他。乡里,庄户,只管各司其职,平常以对,我老四这里谢谢了。

与河西之事,自有我一家交涉。

另外宅内家丁不济,看护不严,有辱家风,我定当以家法严惩。

此事我家刘掌柜是万万脱不开干系的。家法不严,怪我一人,我自不维护,袁家留不得他了。”

天,就像袁老四的脸色,阴沉着,说翻就翻,却一直没有爆发。

夜里突然大雨瓢泼,砸得窗户啪啪响,袁广廷与老刘在祠堂对坐了半夜。

第二十六章 孤烟寒色阴凉天

 第二十六章孤烟寒色阴凉天

五更鸡鸣,太阳还没有出来,东方微微泛一道红霞与还带着夜色的蓝天交融在一起,预示着将是一个好天气,老刘提了包袱,其他被卧器物提前已分给了伙计们,只这一点家当,提了六合哨子,按规矩悄悄从后门出了宅子。

哨子棍就是大二节棍,为六合四把的专门兵器。

街上静悄悄没什么人,雨后的寒气还未散去,空气却并不清爽,远方淡淡有一层雾气在胡同间蔓延流淌。

曾经多少个这样的日子,老刘早早起了床,去河滩抱回凤吟。

老刘转了个圈,绕了到前门,静静看了一会,那砖,那瓦。折哨子挑了包袱扛在肩上,大步而去。

哨子棍的连轩铁环随步子时不时咯吱一声,杆子凉滑生硬,多少年没有摸过了。曾是热血少年,以这一条盘龙哨子打出一片天地,后又隐居袁宅,盘屈陋室,本以为可以安度余生,谁知如今又无奈离开,真是世事难料。

老刘一路步行,地面并未干透,很多地方还有存水,泥水青草发出一种田间独有的芬芳,出了村不到四里,天就明朗起来,村子里鸡鸣犬吠,此起彼伏。

过了几道碑界就到了田地,老刘没走大路,顺田间小路一直向东,裤腿鞋帮都沾了不少泥土,不觉间天已大亮。

老刘沿河而上,折个弯一直向北,沿河有不知情的老农,老远招手“刘掌柜,喝一盅儿再走。”

老刘微微笑,招手行礼。又出五里,庄子以被满山庄稼掩蔽不见。老刘上了河堤,天高气爽,远处村庄的炊烟袅袅娜娜。

身后一匹骡马踩着咕咕叽叽的泥泞小跑步赶来“刘掌柜留步——”

老刘回过身,见袁广廷老远滚鞍下马步行到近前,约五步停住。

老刘咬着牙绷着嘴,长吸一口气,一抖手将哨子抓在手里,那包袱顺着胳膊挂在肘上,抱拳行礼,什么也没有说。

他们的感情,此情此景,又能说些什么呢。

袁广廷也一抱拳,一起生活了多少年月,而今已明显苍老,鬓角霜白,脖子都被皱纹扯出了两条软筋。手都皱皱巴巴的了,身子在阳光里如苍松老槐。

只有那双眼睛依然黑亮清澈,让人不敢正视。

有三五息的功夫,袁广廷一抖手甩过一个个小包裹,老刘一抄,哗啦一声接住,沉甸甸不知多少银板。又一甩手,打过一葫芦好酒,老刘又接住。

“家规苛刻,让刘老师受苦了。老朽自感时日无多,”袁四爷的声音有些颤抖,又带三分激动感慨:“此一别,怕后会无期。我袁家从我之后逐日败落,也怪儿孙不肖道德败坏,定有恶果。老朽眼见,无力回天,老天有报应让立群黑发先我而去,得力帮手逐一离开,此番田地无人托付,我袁家气数已近,刘老师一去正好不必见那门楼倒塌,污了衣衫。然因刘老师照顾得安宁十年,延我残喘可享晚年,感激不尽。今日一别再无知己,痛哉,惜哉。刘老师此去定要保重,过去之事也就过去吧,若日后真到了那天,还望刘老师保我一脉香火。”

袁四爷确实不舍,一口气把话说完了,捶胸顿足可见心痛,但是有点越听越不明白。

“此有我袁家拳谱一本相赠,想我袁家后人难有成就者,赠与老师读研,择人传授,另附拳系家谱一本望先生一并保管,老朽谢过了。”

袁广廷深深一躬将拳谱奉上,然后看着一马平川的黄土,上了马,老泪纵横。

此后,刘长虹确实再也没有见过袁广廷。

袁广廷关于老刘替罪之事只字未提,这不是袁广廷妄自尊大,其实这背后另有隐情,是老刘借了这么一个事情离开。

如今后人说起来也只知其表,实际也确实难分难舍,但不得不离别。

到如今说起两家拳来,到底是哪个是哪个的传承,都无定论。刘家也不找袁家,袁家也不找刘家。

这背后牵扯到很大的原因,就在头半个月,得来消息,老刘的老师哥在北京城被凌迟处死,又一个师哥却又被捻子抓走点了天灯,而这两个人不是别人,确是袁广廷的亲哥哥,二爷三爷。

这也正是刚才的道别之言为什么听着那么严重的真正原因。

确实是人生变幻,,道不尽的清滋味。多年后在不出此地百里的同姓另一枝,却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人物,然荣华一瞬枯荣,那人逝去后,这个时代就结束了。因为这之间的事情太多繁杂,本篇不表。

而后来袁四爷后去怎么料理的后事,二爷三爷埋名出外等事情,就真的没人知道了。

袁四爷的道别,道出了最后的心声,此后袁广廷也基本不再说话了,内外完全交给了袁成孝。

道别了一个时代。

古人有诗,勘叹人生不悟空,迷花乱酒逞英雄。徒劳到底还吾祖,漏尽之时死视功。仕途正如猫捕鼠,光阴恰似箭流行。倘然使得精神尽,愿把尸身葬土中。

从袁四爷的担心开始,自此本故事一卷理清主脉,就是在以拳悟道的升华中,并列着现实不断的相聚离别了,记各类的离别,献给孤独,凭吊一段成长的岁月。

第二十七章 江湖细雨一笛风

 第二十七章江湖细雨一笛风

放眼四顾,又走出约摸五里,天气并没有如想象中明朗起来,虽说不感觉热却是湿漉漉的有点难受,这一段因果,日后又该如何讲给后人听呢,袁家实际是怕事情牵连太大,害了自己,才出此下策,而如今一路走来,快意恩仇的心思都没有了,叹人生苦短。

中原大地,平川千里,天厚厚地压下来,将人间挤成了一条缝隙,何去何从,而今又要新作打算。

老刘想起了烟台巷那个女人,有心折回去却又走出太远,叹一声一路向北,人生错过的事情又何这一件两件。

也好,回家长伴妻子儿女。

忽听到背后有奔跑之声,远远见到凤吟拖着一头青驴而来,浑身汗水湿透。老刘赶忙迎回去,未到近前,凤吟咕咚一声双膝跪地,地上满是泥泞膝盖已陷入泥水之中。

“恩师一路保重,允弟子送恩师一程!”

凤吟一直傻乎乎的,这样就可以不顾及颜面,不在意吃穿,在偌大一个宅院,出入随便,悠闲自得,实际这才是福。

这是他多年来第一句完整的话,他确实不聋不哑。

老刘赶紧上一步搀起,凤吟身子很轻,一拽就起来了。

凤吟忍着泪赶紧拽过缰绳请老师上驴,这孩子确实是傻,因给老师送驴自己倒不骑,一路奔跑赶来。

老刘看红绿编织的缰绳,大长耳朵白嘴唇,眯缝眼儿,一高兴呵呵笑出声来,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

将哨子包袱挂了,一翻身上了驴背。

袁家这种谦恭的品格实际是一脉相承的,后来此地出了一个万人之上的人物,功过不论,但他的人有一条规定,进了地界,无论文武长幼,落轿下马一概步行,自己也不例外。

凤吟牵着驴在前边走,老刘道:“如果出了什么事,到燕地深州找刘殿卿。”略一停顿:“我叫刘殿卿。”

然后无话,二人默默走出许远。

凤吟不再说话,老刘道:“枪丢了实际也就丢了,老物件了,也不能用,该放就放,不要急挂在心上。只要意不失传,艺就没失传。”

又无话。

行百步,老刘接着道:“枪太张扬,出入不便,夫子以枪化拳,取的不光是个枪架子,而是将精髓化如骨髓,隐在身子里,节节贯穿,叠加起来正是枪的尺度。不必可惜,人有七星,复杂的多,往上求索,有形无形的都不要了。谱上说,先生济事心切,犹虑人民处于乱世,出则持器械以自卫,尚可;若夫太平之日,刀兵伏鞘,倘遇不测,将何以御之?是除学技击外无它法,于是尽传其术。”

凤吟只是听,又无话。

又行百步,老刘又道:“你年幼,所以练老架子以求功力,新架子的劲意含蓄精微,起手就练,不容易入门。所以家谱有话道形意十年功,心意一盏灯。但一个藤上两个瓜,老根儿一样结果还是一样。

看着差别大,实际一个理儿。但一定不要陷入形式,要牢记每一把艺的含义,与形相合。但打功夫时又必须每一形严格分明,透彻后再纵横变化。罩艺,喷艺,头把艺,又有翻弓断弦迎门贴壁,为意,定要牢记,不能混淆,每练拳必先默念,又不要与外人道。”

行走不停,又出去五里。

老刘继续道:“知道你爱枪,可惜不能亲手教你了。既得了拳艺,熟悉枪性,便容易上手,万不可把枪当石锁以练力,切记。也不必对练,咱们的拳顾打一体,硬打硬进无遮拦,这个遮拦不是自己的遮拦,只要按法行拳,久而久之灵机附体,不必羡慕其他。也不必专门打桩,功到自然成,到时间内气充盈不打都难受,以内催外再动手看人如蒿草,动之亦如蒿草,绝非蔑视自威之心机。谱上说,闻子不语力、固尚德不尚力意之也。然夹谷之条必用司马。且曰吾门有由,恶言不入于耳,是武力诚不可少矣。一定要心正,心正则不虚,不虚则胆大身正,身正不惧方能七拳并进。否则自伤。顾其身家,保其性命,有拳尚也。”

“你平日里不言语,少与你讲理,只照着学,虽然动作严谨,但不知所以然。何为内三合,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内阴外阳,内外贯为一气也。此言朗朗上口但不单是嘴上说说,必须严格按照要顶,切记不能乱猜,硬套体悟,如熊形浑厚就以为横行霸道直打猛冲,实熊性竖颈出膀力,横行霸道,以侧打正,此劲一出,可化鼍形。你按动作仔细体会。一一核实,不失真传。”

说道真切时,老刘拴了驴,果然就走了一趟熊形,此行厚重机巧,贴着凤吟的外门起膀,不必打也贴得人打不着,掀得人站不住,一出劈封难以招架。

又换了鼍形只打得凤吟迷离迷登的,两个胳膊被停使唤,腮帮子被老刘砍得梆梆的,裤裆被老刘拍得凉凉的。

“此拳求明劲,将劲力打明,又合把意则功底刚猛巧妙,外观只是硬朗简捷,然接手方知精要高深,死悔不及,不走弯路是真,以曲求直也是真,但最后求得是感应。”

“身法有八要,起落进退反侧收纵。起为横,落为顺。进走低,退走高,反身顾后,侧身顾左右。收如猫伏,纵如虎放。正合你家传两把半之架势。”

“刚者在先,固征其异,柔者在后,尤寄其妙。亦由显人微,由粗得精之意也,乃世之练艺者,多感于异端之说,而以善走为奇,亦知此拳有追法乎?以能闪为妙,亦知此拳有捷法乎?以左右封闭为得力,亦知此拳有动不见形,一动则至,而不及封闭乎?且能走、能闪、能封、能闭、亦必目有所见而能然也。故白昼间遇敌,尚可侥幸取胜,若黑夜时,偶逢贼盗,粹遇仇敌,不能见其所以来,将何以闪而进之?不能见其所以动,将何以封而闭之?岂不反误自身。”

“踩扑裹束绝。踩者,如踩毒物也。扑者,如猫虎之扑物也。裹者,如包裹之不露也。束者,上下束而为一束展其力也。绝者,抖绝也,一绝无所不绝也。”

言语间又出去数里。

“惟我六合拳,练上法、顾法、开法于一贯,而其机自灵,其动自捷,虽黑夜之间,而风吹草动,有触必应,并不自知其何以然也,独精于斯者自领之耳。这是真意,正合灵劲上身天地翻。”

“其实我们的枪法并非单为六合大枪,乃为封闭四枪,都是秘法。以后收徒切记,最多传出名称,不可道出真意。

名称也只图结交同门,不可被人借用猜解,坏了拳风。枪法正是这灵感的表现,不是人教的,是天教的。所谓以长用短,以短用长,克敌制胜就是拳谱所言,出手如钢锉,回手如钩杆。而其中感觉则是前日里我与你门楼演示的如蛇拨草,巧妙得很,并不生硬。形意合方得艺,之后三回九转回复本源,乃得心入神明。合了这劲,无论刀剑,性能之外都可操演,无非给身子里的枪加个尖锋而已,这哨子将枪折了,一份为二,刚柔并济,可长可短,更合要领。”

“另有五行拳理,是我这一套,虽带你练,但还未细说与你听,都是抽象功法,但要义必须记住。

如同造剑,火候要好但锻造巧猛,暗劲是明劲的含蓄,绝非不下力气,咱们的拳法所谓马快刀快,绝不能拖泥带水。

火机一发物必落,摩经摩胫意气响连声。起,是去也,落,是打也,起也打,落也打,起落如水之翻滚,方为起落也。不知起落枉学艺。不识进退枉伶俐。

五行者,金木水火土也,内对人五脏,外对人五官;心属火,心急勇力生,脾属土,脾动大力攻,肝属木,肝急火焰蒸,肺属金,肺动成雷声,肾屈水,肾动快如风,此五行之存于内也。目通于肝,鼻通于肺,耳通于肾,口通于心,人中通于脾此五行之著于外也。故日五行真如五道关,无人把守自遮拦,天地交合,云蔽日月,武艺相争,蔽住五行,真确论也。又手心通心属火,鼻尖通肺属金,火到金回,最宜注意,余可类推矣。

劈拳之形似斧属金,主练“一气之起落”。钻拳之形似闪属水,主练“一气之流行”。崩拳之形似箭属木,主练“一气之伸缩”。炮拳之形似炮属火,主练“一气之开合”。横拳之形似弹属土主练“一气之团聚”。。

岂知悟得婴儿玩,打法天下是真形。

天为一大天,人为一小天,墙倒容易推,天塌最难擎,雨洒尘灰净,风顺薄云回。熊出洞,虎离窝,硬棚摘豆角,犁之下项,将有所去,虎闭其势,将有所取。行势如槐虫,起势如挑担,若遇人多,三摇两旋;打遍天下,即如老鸡。”

如此一路,五里又五里,老刘说了一段又一段,没什么别的嘱咐的。怕日后后会无期,也不管记住记不住,一并讲了,生怕有遗漏。

一路下驴上驴,一再演示调整,又教了凤吟一路拳架,并六合哨子一起讲了。

眼见河流分了叉,再往北就出了尘舟口地界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前面一家店,招牌迎风晃动,上书大字,“故人楼”,不禁让人想起一首绝句名词“西出阳关无故人”,道不尽的苍凉。

第二十八章 气傲皆因经历少

 第二十八章气傲皆因经历少

店里很是干净宽阔,上下二层,上层能住客,过了堂后边有院,此处算作厢房倒厅相连,拐角里就是伙房,院后边应该就是住房了,西厢是牲口棚。

老刘带着凤吟选了一处桌子,知道自己的位置是每到新地方首先要注意到的。

进门右边是一口锅,锅里咕嘟咕嘟地沸着乳白的羊汤,凤吟指了两碗羊杂与老刘坐下。

店里人不是很多,很快又是秋收季节了,都家里忙着,过路买卖人少,住店的老客又大多店里吃了。

几桌人都东拉西扯地闲聊,有的说这边的布匹买卖不好干,有的说不呆了听说要出差子了,别是真的。有的说差子多了正好做买卖。

有北边过来的客人接茬说,是真的,一伙流匪正往这边来,洗劫了几家大宅子,带头大哥是有名的马一眼。别呆了,别溅了血身上,赶紧收账走人。

老刘对凤吟说,不知道出事这么快,本来打算年底带你走几桩买卖的,怎么说你也是袁家的大少爷,也不能光吃不干,得学着做点事,不定哪天就用得着了,可惜也不能带你了。

在家多跟其他掌柜学学,不做也得懂,得会用人,得了解柜上的事务。

了解事务,更得了解人,该防当防,人心隔肚皮。

也不能总靠你爹一个人,周围那么多眼睛盯着他呢,他要撑不住这家业就散了,你爹也不容易,你再不喜欢也不能不顾家。

知道你不简单,也不用多唠叨,圣人言大象无形,大音希声,但总得有个历程,冷眼旁观不是你这般孩子该有的,得跨着门槛,能出能入才行,既然能听能见,就有责任。

多听老太婆言,多听四爷言。

正说着,客栈小姑娘过来问要不要填汤,凤吟将碗递过去,又给填满了汤还额外多给了一勺羊杂。

老刘呵呵一笑,跟着你还赚了勺肉。

正吃着对面桥的位置,两个拌嘴的声就传了过来,外乡口音又离着远,听不底细,但只一会就进来两个中年人,给人感觉是突然冒出来似的,一个矮胖子,一个高挑个儿。

矮胖的一进门将光挡住,瘦子又往里一挤,溜个边儿钻到前头,屋子一下子就暗下来了,众人一齐往门口望。

矮胖子矬鼓轮墩儿的,小肚子鼓鼓着滚圆,尖脑门圆下巴,鹰钩鼻子小眼睛,没脖子,溜肩长臂,往那一站感觉当间粗两头尖,但腿一叉又像是钉在地上,结结实实,整个身子像一个密封了的坛子。

长挑个子干瘦干瘦的,长得跟扁担似的,小脑袋滚圆脸儿,跟山楂似的,细一看小鼻子上边鼓鼓着两个包,看不见眼睛,进了门不背光了才看到,眼睛眯缝成一条细线,一边一个小酒窝,细长的脖子,老远一看跟吃糖球倒着吃,最后剩下一个大山楂似的。

缩着身子显得有点罗锅,但仔细一看扣肩不驼背,腰板一躬一弹的,一双脚出奇地大。

没等看清二人已飘然落座,但嘴上仍没闲着,两个人吵吵嚷嚷,貌似胖子在教训瘦子,瘦子频频不耐烦道“行了,行了,知道了”。

老刘一边撕馍往汤里丢一边讲:“这二位都不简单,那个胖子功底了得,在你之上。这种人到我们这地方做什么。”

凤吟没管他,只顾喝汤。

老刘又嘀咕道,看身形像一个人,想不起来了。

那一胖一瘦也到大发,一气点了五六个菜,叫上酒,那瘦子嘻嘻哈哈,目空一切,瞅瞅这个,又捅捅胖子,挤眉弄眼。

老刘突然想到袁四爷给的酒,让店家从驴背上取回来,又要了个小菜跟凤吟说,刚才只顾说,倒忘了你爷给的好酒。

那边一会就上来几个菜,瘦子一把揪住小姑娘的袖子,姑娘一扯退后一步,胖子瞪了瘦子一眼,瘦子满脸堆笑对小姑娘说:“此地离尘舟口多远?可知道有一家袁宅,有个袁四爷````”

姑娘道:“此地就是尘舟口,袁宅据此不足两时辰脚力。”

没等问答完,胖子就横横道了一句:“跟你讲得,我识得路!”

瘦子故意气胖子似的耍滑一笑:“呵呵,名头果然不假,妇孺皆知。”

胖子又骂了一句,听不底细,似乎说是“少要得瑟”。

二人开吃,嘴上就停了话语,推杯换盏倒也默契自在。

老刘也跟凤吟一仰脖干了一盅,凤吟不会喝,辣的直瘪嘴。

老刘道,这酒是万药之首,少饮延年益寿。对了,还有一些配药的方子没能告诉你,这个你多与庙里二先生来往,往那处求。

凤吟刚听到那桌提到自己家,并以此逗笑,略有不爽,与老刘使个眼色,咕咚又干了一杯。

又辣的直吧嗒嘴。

边上那桌瘦子竟看到眼里,哈哈笑出来,冲胖子连连暗示。胖子道:“没个老实气儿,那算命老头咒你咒得好,你真是时日不多了,早晚死在这上面。”

瘦子不爱听了:“你道那老不死的胡说,我回头就扒了他的皮!”

说完一甩袖站起身:“店家!两间房!”用碟子将几个菜扒拉了一番,拼了高高一盘儿,一手托着碟子,一手抓着酒壶就往院子走。

凤吟正起身让姑娘再切点肉,刚好挡了瘦子路,凤吟就不让路,瘦子摇摇摆摆就过来,冲凤吟一挤眼,使了个难以捉摸的眼色,好似哥们知己一般,呵呵又笑,边笑又边瞅那店家姑娘。凤吟故意把脚一拦,瘦子一脚绊上,人一晃动,但没事一般转个身继续走去,一拐弯不见了。

凤吟看出去,天色有些暗,没想到不是一个好天气,乌云压下来,屋里更暗了,让人有点沉闷。

凤吟恨恨地坐回去,心道,这两个丧门星一来,晦气。

老刘按住凤吟胳膊道:“想起来,此二人跟严掌柜拳出一门,这定是他同师兄弟没错。之后后多留个心眼。”

店里的几个小伙子在桥人捞鱼,有客人也出去看。老刘凤吟吃终了饭也走出去。

果然有鱼在水里往外窜。果真要下雨了,乌云盖顶,天色墨绿。

老刘对凤吟道:“看这鲤鱼打挺,用得是哪里的力道?”

凤吟手一拉,走了个鸡形的架势,后手贴着胯。

老刘道:“不错,外胯好似鱼打挺,里胯抢步变势难。走得是中节打人。我们的拳虽走靠跨,但不叫靠跨,就是打,讲头打,肩打,胯打之类。知道怎么打吗?”

凤吟无话,老刘上步外门一抢,肩膀同步打来,由外变里将凤吟身子直接跨翻将倒,松一步让凤吟脱开,又一步里胯将凤吟挤住,直接起下步,凤吟大惊,老刘停住道:“这就是好似猛虎出木笼,若上承虎抱头或入林任一,敌必毙命。”

待见凤吟理解了又道:“刚才那人与七寸是一路拳,但那个胖子的更纯,此拳过去不曾见闻,似某秘密组织所有,我问七寸,七寸言叫蟒盘迷踪,不可信。闻京城有人使一种摩身转掌,好生了得。不知道是否雷同。所谓心意浪中鱼,出来灵劲后,心苗一动自调整,随波破浪,一触自发。先贤云,拳到无心方见奇。你当谨记,若日后与此人动手,可走这势子欺死他,不容他摆开阵势,不给他辗转到空荡,即使功底不如他,如此硬进也必能取胜。

日后我不在身边,不要逞能,也休要被人欺侮了。”

人不留客天留客,说着远处就起了滚滚雷声,老刘道:“风雨变幻,实际是好事,有了生气风雷才动,顺河而上就是淮阳伏羲画卦台,开物成雾,先天精蕴。都是有灵气的地方。

先天八卦引到拳里,往白了说天地定立,山泽通气,雷风相搏,水火相射。求的都是心火下来,水气上去的暖暖混元。”

雨说到就到,大滴大滴砸下来,将河面砸开了花,将泥土砸翻,将树叶砸得啪啪响,众人赶回房间,老刘也与凤吟要了一间,二楼西北角。

第二十九章 心平只为折磨多

 第二十九章心平只为折磨多

窗外轻风细雨,屋里稍微有点凉气,支开窗户读书也是非常惬意的事情,耕读之家都非常珍惜这种享受。

老刘道:“你既然来了,拳谱就带回去吧,好生收藏。”

拿出来,与凤吟一一讲解,楼上不敢动作,老刘劲整,即便做在椅子上,手一比划,楼层也一忽悠。

雨停了,天却没晴,不觉已是黄昏,天地间一片清新,远远见到西面彩霞满天。

但只一会儿,天又黑下来,院子里有人扫水。能听到西边马棚里有大马踢踏草料的沉闷之声,河边还有鹅在鸣叫。

有说不上名的小虫也在地里吱吱鸣叫。厨房谁带剁骨头,干脆利索。

如此听声,也是一番美妙。

叫了点东西吃了,又讲了点典故经历,凤吟对老刘也有了个大概了解。

老刘告诉他,日后有机会,若有弟子门人,还让他们过来这边。

老刘一走壮心不已,带领义军冲锋陷阵,每战身先士卒,后下落不明。但就在当年,果然有门人任先生来到此地教拳,流传至今。

老刘道:“我走后那拨伙计也不该散乱了,我教你套横练的硬功,回去你可以教给他们,这动乱的日子,还得多靠他们。

咱家还有一队人马在西北路上,不能输给他们。你若有机会也跟着路上跑跑,那边都是你们本家子弟。

这套法子虽然与家里带的法子相差太远,但也是见效奇速的基本功法了,掌握之后又可以缓慢炼气,你与我做。我先教你慢练的法子,再教你硬练,硬练必须发声,浑身喷发,不然憋在哪里伤哪里。”

凤吟跟着学,是一些靠身体外在动作硬逼着身子调整的简单练功的法子,再在那个状态下调整呼吸,硬逼着上路,确实见效很快,不几下肌肉隆起,气势高涨,只想与人争斗。

动作非常简单,比如脚尖点地站立之类,这样自然身子拔起,又不能歪斜,歪斜必然倒,拉空胸腹,浑身绷紧又锻炼肌肉,再配合呼吸的吞吐提砸,让气血上涌再吞气压下,反复调动,逼着自己走功夫。

一共八个动作,然后又能串成一个,也是个不错的小功法。

正说着听窗外滋啦啦响,老刘将凤吟一把带住,同时脚勾起一个凳子,一挑抓到手里,带凤吟到了窗后墙壁避住身子,又听出有东西一翻上了房,踩得瓦哗啦啦有动静,这是故意弄的声响,让屋里的人知晓有人造访。

然后一会又听到另一侧窗户响,然后听到院里有落脚声,老刘拉开窗扔一件衣服出去,投石问路,身子随后也一飘落下去,凤吟后边卷了包袱攀住窗沿一溜身子,也跟着下去了。

院里是那个瘦子,一扬脑袋:“没别的,骑马路过,想与老兄走走,不带青的。”

骑马坐轿是暗语,意思是翻墙来的,切磋武艺,不使兵刃。

老刘将手一摊,对方就一下子冲过来,刚到近前身子巧妙一滑就走了偏门,但占据着好的位置,手一裹合直切老刘脖颈,天太黑,只能感觉,根本看不清,瘦子身子不停,脚一摆上身还在招架,步子已到了老刘身后,没见老刘怎么动,那人身子剧烈一转,硬生生又绕了回来,背着身子就往老刘怀里钻,刚一钻不知道老刘用了什么法子,那人一猫身子又转了出去,退后三步一抱拳道:“果然厉害。”

复进,来人三步并两步直取中门,一近身见老刘迎上半步,那人“呀”一声往后缩,一缩一翻身,倒插步就拧回来,一手护上一手插裆,老刘挡都没挡,直接起了个龙形,束钻而起,顾打一体,腿一起蹬住了瘦子大根,落翻而下连劈带踩,到位留了十成,没踩下去,留了退路,让瘦子跑了,瘦子退,老刘追,让活不让脱,金鸡食米快三步过步箭穿,岂容走脱,贴着就过来了,手胯下一掏插入半条手臂,等着瘦子一跳一跳脱出去,裤裆那物件贴着老刘小臂滑拉了一路,被摸了个清清楚楚。

瘦子当时就浑身冰凉,只要老刘稍微一勾他就算交代了。当下再次抱拳:“得罪了。”转身就走。

老刘也不赶他,与凤吟二人回了屋子。

夜里凤吟有些紧张,方知江湖险恶,又有些兴奋,没见过这多蹊跷。

老刘陪着凤吟打坐而眠。

一夜无话,二日睡了个大懒觉,今天可是个好日子,红阳似火。

老刘带凤吟客厅里吃午饭,又点了点新鲜小菜。

吃罢饭看泥土未干,稍作休息。

胖子与瘦子又吵吵起来,胖子要赶路,瘦子偏不干,瘦子对胖子道:“你先去师哥那落实清楚,我再赶上也不迟,有些事情做得,你应我是了。”

胖子不允,非要带在身边看住,瘦子宁不过,跟着去拉马。

见情形胖子不晓得昨夜的事情。四人打了个照面,瘦子脸色不太好看。

老刘又与凤吟谈了一下午拳,傍晚早早吃了饭,老刘带凤吟退了房,走的是夜路,凤吟不知道理。

老刘带凤吟兜了个圈子,过河向东,又往北,又折回向西。

就进了一片林子,这林子充满着雨后的腐败气息,定是雨水灌满了树洞,枯枝败叶发霉发腐。

地面一溜一滑,老刘不放心,拉着驴没骑。

这林子正是当夜三魁走那条,凤吟隐隐有些心痛。

走至半途,老刘冲身后喊一声:“爷们儿,走大道吧,太辛苦。”

“嗬嗬”树后转出来了瘦高个儿:“没别的,来时算了一卦,说我今年命终,可惜我苦练了半辈子的本事,临走前见了老兄,手痒痒,平生没别的爱好,一是女人,一是这较技,临走见识了高人,也不枉费我来这一趟,白手打不过老兄,咱兵器上走走怎么样。”

老刘呵呵一笑,一点也不留?

不留。

“亮兵器吧。”

“在手上呢。”

老刘眼光一聚,凤吟也提起了精神,这人要打暗器吧,说动兵器又不见兵器,搞什么鬼。

两人距一丈站定,谁也没先动。凤吟在边上抱着哨子,哨子就是大二节棍,两跟白蜡杆中间接个链子,但是棍子特粗,一把抓不过来。

恍惚间老刘呦一下出去了,太快了,看不出用了什么步子一下子就到了近前,但是身子却是竖蹲的,非得辨认的话是个鸡步,青龙出水的中间动作,就在这个节骨眼,瘦子的手“唰”就展开了,两道寒光,一横一竖,是一对护手短兵器,但见老刘两手穿插,一拨一裹将瘦子两手给打开了,一挺身子贴上去了,手一钻听什么骨节格拉一声,然后身子一斜出了个青龙返首,身似风轮,又一翻身子,左手劈回来,啪咔又一声,后边没看清就见老刘一个盘肘盘在地上了,接着伏龙升天,挑着裆把瘦子打起离地三尺。

啪一下落在地上,再没起来。

这一连串动作全是杀手,凤吟站在暗地里,看不出表情,只是呆呆地站着。

“过来搭把手”老刘喊了一声,凤吟跟过来,拖着尸体,找了个树洞把人兌进去了,用脚踢了泥土叶子盖上。

看那地上的兵刃,好似两个月牙,又像是钢铁爪牙,阴森森的。凤吟挖了坑给一起埋了。

夜很静,很冷。

这一瞬间下来,瘦子连中四处毙命伤,咽喉依然碎裂了,面门骨裂面目模糊,下阴不明,最要紧的是心脏被打落了这就是非常歹毒的火龙吞珠,即使门内都鲜为人知。

老刘道凤吟:“知道我为什么下杀手。”

凤吟点点头。

老刘对凤吟说,“拳不能急,回去后按我告诉你的练,有能畜力发力效果很好的,也不要做,暗我说的来,该急的急,该缓的缓。之后打虎扑,不要垫步,不要过步,就走定步,开始不得劲,但不得劲也不能找得劲,用时可打箭穿,但不可忘记临门一沉。”吸口气又道:“你三叔就是太急,才把自己送上了。他是太得意,自己把自己打死了。”

走吧。凤吟要返回头去,老刘道,一直往前,我送你回去。

一步一把,打了一路虎扑双把。

击其华盖骡马倒,殒其日月性命倾;气海隔日始见效,重楼即时定输赢。

第三十章 只怕好梦不相连

 第三十章只怕好梦不相连

从那以后凤吟多了个习惯,开始喜欢听雨初落,高兴也打虎扑,不高兴也打虎扑。

回了镇没直接回家,先去了烟台巷子找到了那个叫秋映红的女人,按老刘的嘱咐给了她一包银子。那时的烟花女子并不像现在印象中这般,而是有点类似临时家庭,就是陪酒。确实是高水平的逢场作戏,而且大多女子有自己的固定对象。比如有什么人物谈生意时,就选在姑娘的房里,此时的姑娘完全是主人妻妾身份,其他客人需要行宾客礼。另有姑娘陪客人喝花酒,怎么喝,怎么高兴,怎么办成事情,都不简单。

花销主要在吃喝零嘴,耍钱兑筹码这些,按几个碟子碗儿一桌,共摆多少桌子分档次论场面,玩得就是个排场,都是往里砸钱。

所以一般有心眼的都会傍上某个大方的人物,少了许多罪也多了些许安慰,有赚头也颜面上好过点。

当然也是风情万种,层次不一。也有有学问的,书香人家出身。也有活儿好的,名声在外,不避讳。总之就是有办法把人哄回头,很多时候办点什么事还得靠她们。

人生如梦,今朝有酒今朝醉,一来二回也都是场面上的人,其中辛酸也只有自己知道,选对了人的也都是少数,所以进了这个门也都死了心了,死了心就演得更像。

秋映红的艺名叫樱红,就好听多了,少了点俗气,多了些娇嫩,但现在看来也不是小姑娘了。也就平常的打扮,走路带点姿态,但那种莲步翩翩却也显得腰肢婀娜颇有一番韵味。戏份中又带着真实,举手投足却也落落大方,并非凤吟想得那种娇柔做作。凤吟突然理解了他爹,很多东西不是寻常就有的。

樱红没有跟凤吟想像中把包袱丢开或者哭闹,而是静静地数着银片,就那么数着,那感觉明显不是在点钱。

凤吟一直在边上等着,但樱红数来数去总不见数完。

凤吟知道,她再数念,也没有太多回忆的,更多的是数一种惆怅吧。

也确实,人来人往,谁会记挂谁,若是自己动心的人,任他如何都无怨。

凤吟问她有什么打算,是不是自己做点小买卖。

樱红说,一个孤寡的妇道人家懂得什么营生,就这样罢,命苦,没个主意,也没个拿主意的人。刘掌柜走了,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不打算了。

越说声音越小,越说就让人心酸。

凤吟看不下去,又不便安慰,就起身告辞了,背后却传来其她姑娘阵阵嘤笑。

此后凤吟还是经常来这里,通常在下雨天,带些外边的吃喝,称她英姑姑。实际也是养起来了,租一份着落而已。

多少也算凤吟交了个能说话的朋友,也确实映红教给了凤吟不少东西,那不细说。

外边人不知道,传开来说凤吟老往烟台巷子跑,袁成孝知道了还挺高兴,专门在凤吟屋放了个钱罐子。

傍晚凤吟去了老城墙,不知道哪个大胆的竟然在墙角堆了一堆玉米高粱的枯杆子。凤吟走过去吃了一惊,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躺在草里,身子卷曲着,一条腿却伸着,(www.wrbook.com)仔细一看还简单上了夹板。

凤吟用脚点了点他,那人抬起头看过来,竟然是那个青面小子,怎么如此狼狈。

凤吟用手划了个圈,把周围都划了进去,然后点了点自己。

青年小子面无表情,就这么等着。凤吟看了看他离开了。

回头给他带来两个馒头一条鸡腿,提了一坛子水。在墙洞里生了一堆火,烧不到这边又能烤热墙,透过热来。然后上了墙,继续练他的拳。

青面小子没说什么,大口嚼着馒头,凤吟感觉他跟樱红有点像,似乎都已经是死人了。

青面小子卧在地上,也没钱换药,办事不利也没脸去找七寸,被七寸骂出门来也怪自己不争气。

半死不活就这么蹭着性命。

腿上一阵阵麻簌簌的疼,直疼到腰间。他实在想不通,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都不知道一个人的功力可以那么大。

袁奉尧在他心中简直就是铜筋铁骨的凶神恶煞一般,在他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他忘不了那感觉。

上回说到路上青面被袁奉尧拦住,一交手才发现袁奉尧跟其他几人的功夫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铁塔一般,打在身上根本撼动不了分毫。

他不明来意,三个照面都没招呼住,一揽一个趔趄。回头他先出手,还留了个心眼,虚晃一手直接起腿奔要害,却让袁奉尧双掌拍在腿上,接一手双拳齐出正中肋扇。

一阵绞痛窒息,当时就知道肋骨断了,大腿小腿双掌拍处被千金巨石砸中的疼,身子只感觉整个的疼又好似躯壳早已破废,再也站立不起。隐隐还有知觉,倒在地上任人处置。

然后袁奉尧的人陆续从他身上踩过去,只见到一双双脚踏过,相对刚才的苦楚,这都不算什么了。

不记得第几只脚只一停留,他感觉小腿一空,撩是断了,即便不断也是筋骨错位。

醒来的时间还是七寸找人帮他接的,但是七寸说了,一码归一码,不养闲人。

丢了几个铜板,青面强忍着泪爬在地上拾起来,捡了一条命。

什么滋味,那跟吃饺子可不一样,狗咬落水狗一般。

何去何从,听天由命,都这般田地了,还争个什么劲。

刚来的时间还踌躇满志,自以为自己能成个人物,如此这般家都会不去了,随时都可能会死,不死也残废。

吃罢了饭青面就这么看着天,动也不想动。神智已经死了。

这边生死不在乎,那边却忙活起来了。有人带来消息,马一眼带的队流窜到这边了,是打是迎。

各处村庄都在各自准备,有的还相互联络,袁寨这边是人心惶惶,有点积蓄的又挖炕洞又打地洞的,

不知道把那点银子藏在哪里好了,外地催帐的催命似的催,本地催帐的都闭门不见还账的。

山雨欲来风满楼,人还没到就鸡飞狗跳了。

现在袁成孝当家,袁成孝这个时候显出了大当家的风范,临危不惧,把大家聚在一起做了个讲话,大意是都不用怕,袁家保一方平安,这个时候更得顶起来,一切由本家出面,若有损失都包在袁家,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一致对外。关于打,也不用庄户出力,庄户只管安居乐业。

多牛气,看着袁成孝那充满自信的样子,谁都摸不着头脑,传说那马一眼可不是一般的强盗小贼,杀人不眨眼,心狠手黑,他的弟兄都是自家带出来的子弟兵,对他是忠心耿耿,说让谁死当场就死,二话没有。个个都是红了眼的汉子,而且听说纪律严明,都是一色的黑布裤褂,扎黑头巾。

马一眼自身更神,他们是流匪,没有固定场所,但马一眼随身都有人抬着棺材板儿,棺板儿到哪山寨就在哪,拼了命了那是。传说马一眼使用弯月双刀,擅打梭子飞镖,听声辨位,都不用正眼看,十步之内甩手就毙命。又说这马一眼练就一身奇术,刀枪不入,飞天遁地,关在笼子里都飞出来,江湖人称马王爷。

狠着呢,这大当家有什么办法退敌。但自己又没有办法,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到处躲不住,也只能依靠袁当家了,再说了若袁大当家招呼不住,那谁也招呼不住。

一时间呼声四起,还是袁大当家是爷们,袁大当家就是救星,袁大当家说什么我们都听,袁大当家需要什么我们各家凑。袁大当家简直就是神。

回到家袁大当家也犯难,还真没什么良策,也急忙令人各房把值钱的都藏住。

袁广宽道,既然我们有这么多家丁庄户,而且骁勇善战,组织一下就能抗起来,干他娘的。

七寸道,不可,这伙人是亡命之徒,弄不好适得其反,况且此地平原无险,而且无城墙屏障,拼不起。

袁广宽道,不行就主动出击,暗地找空子杀了狗娘养的。

七寸道,笑话,谁有这个本事。

袁成孝说,以往这种事情都是老刘应付,恰恰这个时候,只能铤而走险了,开门迎客,一切在我。

各家散去后袁成孝进了铁萼堂,七寸不是本姓,先自离去。

袁成孝一直拿家业当玩物,此次方感到大难临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刺激感,很是爽快。

随后袁四爷咳嗽一声走进来,轻声道:最近有提案各地组织剿匪,马一眼到这烂地方也无个遮拦自不会久留。

只是这帮人是杀人的祖宗,不惹得他们杀气起动了血光也无大碍,他们流窜各地有银子也藏留不住,目的不在此,好生对待也就是了,迎,迎就对了,摆桌子迎。

袁成孝跪在地上听着他爹镇定的声音,突然感觉一丝暖意从后腰腾起,感觉腰板实在地硬了。

出了门七寸竟候在门外,袁成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七寸躬身道:“我一个师弟,从京城那边来,熟悉北方动态,功夫不错,人也精明,过去在北京贩卖油盐,能帮些忙,如果当家的应允····”

没等说完,袁成孝道:“这个时候,心思很难分开,先各守方便,容后再说吧,别连累了弟兄。”

七寸道:“是。”

二人朝柜上走,袁成孝道:“此人现在何处下榻?”

七寸道:“按行规,自不敢留在店里,让他自行做方便。”

袁成孝道:“哦,也不必,都是客店,住下来也无妨,过来这段时间定当当面拜见。”

七寸道:“不敢。”

这二人何等的聪明,一问一答都摸清了对方的心思,又表示了友好。

一切准备着了。

第三十一章 今古无多独行人

 第三十一章今古无多独行人

阴云滚滚,远处滚滚风烟,一队人马气势汹汹,一色黑衣衫。

“马一眼来了!!”那标致性的墙头上,海兔子嚷着冲下来。被他叔一巴掌扇在头上,

“喊什么呢!叫马王爷!”

“马王爷来了!”真是歇斯底里。

袁成孝带着几个人快步赶出来,一边走一边理着衣服,生怕有一个褶子的样子。

庄户跟在后边也是翘首以待。

不多时人马就到了近前。

凤吟跟青面被赶到墙后,凤吟满脸的不愿意。

队伍到了,袁成孝也迎出来了。

马一眼确实有大哥风范,一马当先,是四十出头,膀大腰圆,方面大嘴,饱经风霜。一身黑,倒也没什么特别的装扮,头上扎一条黑头巾,垂下一条遮住左眼,挡住半边脸,倒显得有几分英气。

“他奶奶的,长蛇挡道?”是一口山东口音。

马一眼抬手示意队伍停住,顺着目光过去是袁成孝,袁成孝事到临头也是强作精神,躬身以待。

身后是七寸与袁广宽,再后边是一排溜的八仙桌。

“走!”马一眼一声号令继续向前,自己阔步挺胸,雄赳赳走在当前。

这时凤吟半路走出来,呆呆地站在当中。

谁都没料到这一点,袁成孝当时就惊出一身冷汗,身后的庄户有点乱了,仔细看的话都嗓子眼咕咕动着,咽着唾沫,手心攥着两把汗。

马一眼走过去,凤吟依然定定地站着看。

这个傻子!袁成孝不自觉张了张嘴,好在他在最前面,没人看得到这个小动作。

如果再仔细点看,他的裤腿有点抖,亲儿子那是,而且背后上百户人的性命。

有时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坏了大事。

马一眼站到凤吟面前十步,夸张地歪身子往后看,袁凤吟的背又躬了一躬。

马一眼似懂非懂地点一点头,看着凤吟。

凤吟不动,也不说话。

马一眼一伸手,后边上来一个喽罗,递上一张弓来,三只箭。

上箭搭弓,第一箭。

马一眼朝天一箭,队伍一阵迅速调整,也看不出摆个什么型,射住阵脚。

第二箭,马一眼瞄准袁成孝这边。

袁成孝动不敢动,但观察着。他不动,身后也不动。

第二箭,眼看着过来了,袁成孝硬是没躲,正射到袁成孝两脚之间,袁成孝衣襟一阵哆嗦。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第三箭,马一眼拉满弓,正对准凤吟的眉心。

这下完了。袁成孝直接不抖了,心都凉了,只感觉天都黑了。眼前虽是人头攒动,但在他眼里却成了一片晃动交叠的黑影,什么都看不见了。

平日子总咒着这个儿子死啊死的,真到这一天简直比自己要死难受百倍,一时间心慌意乱,拿不定主意。

谁都没敢动,七寸小声在后边提醒道:“当家的。”

袁成孝“嗯”了一声,稳住心神。

“哈哈哈哈”马一眼盯着凤吟发出一阵狂笑,开弓哪有回头箭,千钧一发。

本来还打算强作欢颜地招待,突然间袁成孝就握紧了拳头,想拼了。

堂堂大当家,一方豪绅,眼见着儿子任人宰割,良心何安,颜面何存。

袁成孝动步上前,七寸慢一步跟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马一眼一阵狂笑,看凤吟一脸木然,眼睛里透出一种说不出的清澈。

“马王爷!袁成孝恭迎马王爷大驾光临!”袁成孝老远嚷嚷起来,说远其实也不远。

“哈哈哈哈”马一眼又一阵仰天大笑,但见二指一勾“啪”一声脆响硬是将弓弦拉断。

“他奶奶的!”马一眼假装没好气地把弓狠狠丢在地上,还是一脸的笑。.

“这他妈谁家儿子,怪稀罕人的哈哈”。马一眼捶着手,自说自话,一咬牙看了身后一眼,现了个凶相,说不尽的威风豪气。

“一个哑巴傻子。”袁成孝说着一脚将凤吟蹬开。躬身一转:“庄上得知马王爷来临,真是三生有幸,蓬荜生辉,特摆临街长桌,恭候马王爷,略备薄酒,犒劳各位弟兄。”

“他奶奶的,还蓬荜生辉。哈哈。”马一眼一挥手,众人赶来:“你老弟行,有种。爷们就稀罕有胆识的汉子,刚才那种也行,将来有出息,我马某走南闯北,是为一方讨个公道,”又拍拍袁成孝的胸脯,“这方面,不做缺德事。哈哈。”

“是是,如今难得有马王爷站出来讨一声公道。”

“你也这么认为?哈哈!你识实务,我识你!”马一眼拉着袁成孝的手,大步向前。

没想到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外边候着吧,袁当家的给我等方便,我等也不要扰乱了平静。”马一眼向副手发号施令。

实际这也是聪明的做法,难免有诈,里应外合才周全。

大头在外,里边不敢下手。

“他奶奶的,还一字长蛇,袁掌柜有两下子啊,这是不让进家啊!”马一眼的声音笑意少了三分。

“不敢不敢,故作姿态,让马王爷提早知道,以表寸心。”袁成孝见有戏,又见马也给他面子,再有也看出来了这拨人确实不是一般的流匪,越正规就越容易来往,索性也提起了几分气概,在乡亲面前争足面子。

人要脸,树要皮,到今天袁家生意一直亏,也就剩下这张面子了。

一切比计划还要完美,有惊无险,吃的好,喝的也好。

席间袁成孝道:“马王爷是性情豪杰,在下有一份薄礼相赠,忽然又觉不妥,恐马王爷忌讳。

所以先上几匹黑布,给弟兄们做几身衣裳,因太过仓促,来不及赶制,所以另附米面鱼肉,给兄弟们路上使用。

“他奶奶的!知道爷们不为钱!”

只一句,吓得袁成孝心里咯噔一下。

马一眼补充道:“我等弟兄出门在外,身上带些多钱粮着实无用。家中妻儿另有安排···”

“不不”袁成孝接着道:“此处都有安排。”

“是吗?”马一眼挠了挠头皮,又是一阵古怪的大笑,笑罢道:“你小子脑子也够机灵,真是世上少有啊。”

袁成孝赶紧道:“穷山僻壤,难有作为,难有作为。”

“跟我一起干呢!?”

“不敢,不敢,一不善奔走,而家有老人不便远行。”

“不用客套了,我不会把你家资卷了带你入伙的,呵呵。我走了十里八村,家家闭户,实我也知此地不易,我为天下穷苦人讨口生活,不为欺负穷苦人,虽恶名在外,但也初衷不改,你放心好了。你既然看得起马某,出面相迎,马某自不会让老弟为难。”

“应该的,马王爷一路奔波辛劳。”

“好!我换兄弟轮流喝!”马一眼一招呼,又换了一批人马。

袁成孝趁性质捧上一个锦盒:“马王爷,此处有祖上传下来一件器物,实为稀释宝物,恐马王爷忌讳,还请马王爷走出十里再看。”

“什么乱起八糟,这是赶我走!说了我没那么多事,打开我看。什么稀罕玩意儿。”

打开来却是一件金丝玉片编成的头盔。

“金缕玉衣?”马一眼还颇有见识。

马展开一看,略有残缺,一处断开,一处垂下,后又经巧匠处理,却也巧夺天工,更具趣味。

马一眼立马明白了袁成孝的良苦用心,如果戴上的话正好那处垂挂能遮住那只眼睛。

马叹息一声:“也罢,没想到我戎马十年,在此地竟能遇上知己,谢了,我等弟兄不做久留,午后便动行,其他物资一概不要,我只收下这一件做个念想好了。”

说完马一眼搓着手,叹息道:“我赶路匆忙,也没做什么准备,你看,倒无礼物还你。太不讲究,太不讲究.”

袁成孝道:“不必在意。”

“这样,取笔墨来,我送一副字与你。”

不等吩咐,下边早已准备去了,不多时,笔墨纸砚具备。

马一眼直接掀翻了桌子,将八仙桌高举过顶,抓着两腿一较劲,硬生将桌子腿掰断,桌子仰面落在地上,马一眼一步踏上,左一马步撑断一根,右一马步撑断一根,霎时间一个桌子只剩下一个残缺的桌面。

马一眼哈哈大笑,抽出刀来将桌面踢起来,唰唰两刀,削齐了边角。

动作一起呵成,干净利落。

随后嗯嗯赞叹有声,令人将桌面就翻着,肚子朝上摞起来,取了笔,刷刷点点几个大字,好手笔,没想到如此粗野一个汉子竟也能写出如此飘逸淡定的文字,但细看,笔锋间露着几分悲愤之气。

“云是鹤家乡。”

“好字!”边上一个随从赞叹道。

“你懂个屁!”马一眼骂道,又对袁成孝道:“送与你。”

袁成孝欣赏一番,也知道用意,深服马一眼粗中有细,难怪这些人都能为他卖命,确实有本事,随后令人藏了。

马一眼也不待弟兄都轮番用过饭,一抹嘴:“不多打扰,告辞了。我记着你。”

不听劝阻,直接就往外走。

正此时,马一眼远远看见凤吟跟青面在远处,招收喊他们过来。

青面拄着拐一拐一拐地过来,咕咚跪倒:“给三叔请按,不肖子丢三叔颜面了。”说完颜面而泣。

马一眼定睛一看:“你是?小铜?”

“正是。”

“他奶奶的!”马一眼一脚把青面蹬开:“想你爹当初真是八面的威风,你今日怎落得如此地步!说来缘由,我为你出气!起来!”

青面站起身怯懦道:“一切只怪愚侄功夫不济,有辱家门,本不敢认,但穷途末路,求叔父借几两银子,我把腿伤治了。”

“他奶奶的!这地面也不公道啊!”马一眼瞪着袁成孝厉声问道。

七寸赶忙上前一步:“一切有我们安排了,马王爷不必担心,我等这就料理。照顾不周请求原谅。”

“你是什么东西!”马一眼骂道。

“这是我庄上掌柜,我等深在柜上,外边的事情实在少知,照顾不周。”

“你怎么办?要不跟我走吧!”

“我跟着也是个累赘,只求在此地暂存性命。”

“他奶奶的,怎么大老远跑到这了!有什么稀罕。我不管你了。我写幅字给你,拿去当了!”

马一眼还真捡个凳面又写了一副“海是龙世界”。

不容分说,马一眼还是要走,他一直拉着青面到了村口,一改大大咧咧的口气对青面悄悄说道:“既然在此地丢了,就在此地找回来。你跟你爹一样,太多仁义。但我告诉你几个字,没有杀人心不能定乾坤,此言不违背仁义,你好好思量。”

又行几步,马一眼突然转回来,搭着青面的肩膀说:“你怎么打算?”

青面有点迷糊。马一眼察觉出来道:“你也不用回去了,那边没弄好,你们家没人了。其他都散了。”

然后马一眼退后一步,双手抱拳,行了一礼:“保重。”这一礼是给青面他爹的。

青面感觉天都塌了,但马一眼这一抱拳又像一股特别的力量将他坚强地托了起来。

此后青面果然改头换面,腿伤好后苦练功夫,将远传的地趟绝技练至纯青,却终因腿伤,走路有些跛。

后此人披一张挂满铜钱的毡子,拦路锁钱,就将毡子一铺躺上,横卧路中,伸手道:“趁我未起,赶紧付了,若我起身,也就晚了。”

曾以地趟腿法一天挑了八家武馆,在此地拦路锁钱数年,无人敢不从。

那是后话。

心死了,一切都晴朗了,再用起功,阴冷可怖。

凤吟远远看着马一眼淹没在黑色的人群中,感觉这也是个孤独之人,虽有弟兄千百,但又有几人相知。

那没射出的一箭,是射在了自己心里,谁又懂得这晚风寒冷,又是一个离别天。

第三十二章 叶落秋树晚啼莺

 第三十二章叶落秋树晚啼莺

马一眼走的时间是拉马步行,跟来的时间一样,确实没有搅扰百姓也没有践踏庄稼。

袁成孝一直守在村口看着马一眼离开,其实本不必如此,只是他赚足了面子,还没从那份虚荣中醒来。

庄户轮番过来贺喜,道谢,各自散去。家仆开始收拾残局,忙得不亦乐乎。

瞬间紧张的气氛就化解开来,就在前些天还乱到兄弟反目,妻儿回娘家,一转眼都烟消云散,重归于好,晚饭当节日过,多上了一个好菜。

马一眼走的时间并没带走什么财物,这个人确实仗义。那顶玉石金丝的帽子他只戴过一次,或者说一会,是他最后一战,讲完话就拆开来分给了各队头领,“各自杀出去吧”。

传说是死得很惨烈英勇,实际也是非常窝囊,是被同盟兵变杀害的。

他是怎么也不会想到,竟是凤吟给他报得仇。

这一次,他没有带走什么,却带走一片议论,带走了许多年轻人的心,就刚才就有许多穷苦的娃子,急火火跑回家,硬找出一身黑衣拉帮结伴追赶上去,不顾身后父母的哭喊非要跟着马王爷闯天下。

袁大当家不管这个,煞有介事地对着村口指指划划,大摇大摆回了柜上。

但后边还是引出很多争议,袁广宽就不乐意,想祖宗靠武力成事,深得民心,如今却夹着尾巴走台面,也就是马一眼讲仁义,若换了亡命之徒如何应对。其他各庄都笑话咱呢!

他妈的!铁萼堂的枪都丢了,祖宗都让人动了!还一方太平!自以为是!自保都无力!完了!完了!

看好自家大门吧。自此袁广宽也不指望他们了。

富不改门,穷不移坟。大门还是那个大门。

青面趁马一眼余威未散,还真夹着个板子去了宝局。袁家不设宝局,宝局是另外的势力。

青面一路一瘸一拐地走,引来一阵唏嘘。

这小伙怎么了?怎么成这样了?

这谁呀?

这不就那天打擂那个吗?

是吗?呀!还真是,这前些日子还好好的,多好一个帅小伙,怎么转眼这样了。

“我见过你!了得!好功夫!那天呀,我看出来了,你要不让着袁大爷,头魁是你的!是你的!”

“瞎说什么呢!什么就乱说!你知道个屁。”

“我怎么瞎说了!我······”

确实,乡人都不曾知晓他是如何成了这般模样,即使七寸也是模模糊糊地猜测。

青面径直摸进宝局,乌烟瘴气,鱼龙混杂。这些红眼的赌徒似就没管什么马一眼马二眼的,都是些光棍不就有家不顾的主儿,事情到了能各自逃命就万事大吉了,该赌还是赌,不怕乱,乱才好趁乱打劫。

“大!大!”“小小!小小!”

猜大小最不需要动心思,也最过瘾,赌得是份运气,一翻两瞪眼。

青面一身污泥满是臭气,一歪一斜挤过去,只熏得人连连扇鼻子。

他只管把那块板子往案子上一拍:“大!”

“去你妈的!什么你就大!”

“别别,这,这可是马一眼,马,马就马王爷的,爷的亲戚!”

“什么马阎王不阎王的!搅局了不是!”

“你不了解就情况,这个板,这个板儿值好些个银子的!一方,一方啊就平安。”

“不能说别说”一个汉子过来把结巴拉开:“哥你不知道,这刚才那马大爷留下的墨宝,说能兑换银子,可别说,这马大爷还真没走远,可这怎么说?这他妈算多少银子?你说!”

汉子望着众人。

“大!”青面又喊了一声。

“大你妈个比!揍他!这个残废!”

青面看都没看这个人:“大!”

然后就吵吵起来。吵吵着管事的就过来,二掌柜。

二掌柜给执骰子的使了个眼色。

“买了离手-----开嘞————五五六,大!呵呵呵呵。”执骰子的老油子胡子探出细长的手指捻了捻八字胡。

“大!”青面把银子划拢过来,继续道。

“买下离手-----开嘞------四五六,大!呵呵呵呵。”

只一会儿,青面赚了几十两,揣起来就往外走。

众人一哄而上把他围住,有玩家,有打手。

青面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一丢拐杖直接坐地上了,“怎么着?硬逼着跳宝案子?带这样的?行!打吧,是不是只要我不喊疼日后这里就有我一口饭吃?”

“他妈的什么东西这是,整个一个无赖!”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

“滚嘞!什么东西!赶紧滚,再别来了!小心出来门打死你!”

青面慢悠悠转过脸瞅着说话这人,那死人般灰色的眼睛,铁青的面皮,只瞅得人发毛。

翻了个白眼在地上挪腾了几下,蹭到一把凳子边,看都不看胳膊横着只一扫,凳子溜溜打个旋,一条凳子腿“嗖”就飞出去了。

一按地起了身,拾了拐杖,朝门口离去。众人急忙闪身让路。

“这,这他妈简直是个青面太岁。”

后来这个名字就伴随他了,这个习惯也伴随他了。

后来有徒弟问过他这个问题,他说,你在大街上躺一会就知道那感觉有多踏实了。

晚上青面又回到了破城墙下边,他就在土墙根儿扩了个洞,又用一块石板盖住,进入都是从侧面缝隙往里爬。

他一瘸一瘸地,却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条狗,就在墙边自己拨了皮,

就黑拨的,将皮拨得七零八碎,就着火烤来吃。

他大方地款待了凤吟。

奇怪的是第二天都没有人出来找狗。

按凤吟看,青面的腿只是错了筋,并无大碍,如果保养得当不会落下毛病。

但青面好似换了一个人,习性大变,怎么看都没有生气,简直就是个活死人。

他整日不是赖皮地躺着,就是一拐一拐出去闹腾。

别人不把他当人看,是看着他像个畜生,都想踹两脚但都不敢。

凤吟看他是怎么看怎么像个鬼。

凤吟不信人死后有鬼,人死如灯灭,死了死了,一了百了。

他相信怪,无论什么畜生,活得年岁久了,接触多了人气,有了灵性,就是怪。

而鬼在凤吟眼中,就是一些没了精神的人,好似一个什么东西利用着他的躯壳,而占据躯壳的那个可怕的东西,就是鬼。是在活人身上的,而那东西,往往是那些不想死的东西。

凤吟总感觉青面身子里有一个古怪的东西存在,他开始不喜欢起来。

第二天青面又步履艰难地去了铁匠铺,给人绘了一张图纸。

“爷,这,这什么器物,咱见识浅薄,不能辨认,这,怎么下分寸?”老铁匠面露难色。

“只管按样子打造便是,钱又不少给你!”

晚上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了鸡,又与凤吟一起吃。

凤吟想,别他妈是我们家的。

青面没了人气儿,而凤吟却多了几分世故,鲜活起来。

每几日青面从铁匠那取来一包铁件儿,片儿,钩儿,齿儿,钉儿。

每天夜里弄一块磨石就在那黑影里“兹啦嚓啦”地磨,好生诡异。

又几日都搞得寒光闪闪,白日又对着阳光看。

另一边也开始热闹起来,袁成孝力这村口大兴土木,同时打下几处地基。

据说是听了新来一个帐房的主意,在这建房子当城墙,平时住伙计,捎带可放哨。

战时内藏弓箭,外立刀斧,几处房子相呼应,拉上栅栏就是围城。

周边再布上陷阱机关,再有土匪来了管叫他人仰马翻。

这道无形的城墙一建,似真的将袁宅保护起来,却无形将老城墙孤单的隔离出来,显得更加格格不入,更加疏远。

凤吟每天站在城头,看着房子一天天建起来。

很快就八月仲秋了,仲秋来时,外地的掌柜也都会回来团聚报账,与家人团聚,也会带一些稀罕物件,跟外面的消息,稍稍还有点小期待。

这种生活一直持续了半年,后来青面行走如常了,也就离开了,凤吟就堵上了那个洞。

青面将那些零碎被他七拼八凑弄成一带链儿的暗器,装在粗布包裹里,面无表情的离开了。

后来镇上出了些事,但多半是河西那边的。不止一次凤吟夜里看到有人在山墙上爬行,动作诡异古怪,但异常灵敏,贴着墙就上了房顶,那样子怎么看都不像人。

凤吟在地下走,那人在上面爬行,仿佛夜里的世界变成了上下两层。

凤吟在白日里偶尔也会看见青面,懒懒散散披一条毡子,横卧在街上拦路讹钱。

他不知何时起练就了一趟诡异的打法,翻扑跌滚,七勾八错的。

他的名声越来越大,大家都不知道他的本名,都称他“青面太岁”。

他不在乎人家怎么叫,凤吟每见他一次,总感觉他的眉毛再变少,后来终于他的眉毛脱guang了,整个脸就更青了。

这是一个特别的朋友,只是他也悄悄离开了,即使他的身体就在身边。

秋天开始凉起来,凤吟没事就往他太奶屋里钻。

第三十三章 江上诗情为晚霞

 第三十三章江上诗情为晚霞

袁成孝最近变了态度,经常回家住。柜上的事情基本就交给了七寸,合着吉日把家里也修整了一番。

他柜上那个女人不知道什么时间已经消失了。

袁成孝继承了他爹的家业,也继承了他爹的派头,除了少一些练武人的气势,却多了一分生意人的精明。

在外边还是努力挺着他那派头,在家里似变了个人儿,把烟酒戒了,也开始打打拳,他不练家的拳,却不知跟谁学一些八段锦导引术之类。

凤吟他娘也换了个人儿似的,突然就容光焕发起来,老树发了新芽,竟平生出几分娇气。

凤吟却不爱见,整天关着门,要不就往太奶屋跑。

袁成孝没事还去北屋三魁媳妇那,讨两个孩子过来抱着玩,很是喜欢,从小就教他们背文章。

凤吟他小姨已然是个老姑娘了,还住在他们家不嫁人,有时间也教两个孩子写写画画。

袁宅的小孩子还是挺多的,出外的掌柜的孩子,本家大人出外的孩子,有一大堆。

因为这些孩子,宅子里始终保持着一种生机,这些孤单的女人,就总与孩子处在一起,分享些许简单的快乐。

袁老四也爱孩子,但有点故意避着她,端一个长辈的架子,目不斜视。

他似乎不太关心柜上的事情了,也不再关心那篇果园了,偶尔去地里看看,没事就翻着一本《易》琢磨。

袁成孝里里外外,比较关心盖房子的事情,他在家时,本在后院住,现在搬,了原先房间,跟媳妇重归于好。后院那边就空出来上了锁。

那个月显得缓慢而美好,阳光温暖舒适,树影婆娑幻化,似乎一年的努力都是在等这个几天的到来。

几个婆娘也坐了马车走几趟亲戚。

袁成孝还有个姐姐的,先看姑后看舅,袁成孝喊凤吟去看他姑,凤吟不去。后来那边竟先来了,带来这个糕那个点的,又是其乐融融。

凤吟依然如常,偶尔给他母亲请安,看一看他母亲的脸色。

宅子里无动于衷的还有一个人,就是太奶,她已经老的不认人了。太奶的屋子是正房里间又连着耳房,但她却仿佛置身世外。

凤吟知道,一切都瞒不过太奶的眼睛,太奶有只猫,这儿窜窜,那而走走,它能看见的,太奶都能看见。

凤吟也佩服他爹的耐性,他爹最大的本事就是容忍,压抑着性情,让喜的怒的都深深埋在内心深处,努力打理着另一张面孔,他知道,他爹这次回来并不简单,那后院锁着若干的秘密。

他又感觉他爹挺可怜,就多生了一丝孝敬,不再给他爹脸子看。

袁成孝的身体,就如同整个家业,因为内部埋藏了太多的秘密,开始从内部腐朽。

于是他才急于作乐。

袁成孝偶尔与他爹一起喝酒,只是喝,不说话,他俩有一种奇怪的默契,不像父子。

动土是极其讲究的,什么时间动土,什么时间上梁,都讲究。

上梁要喊一套说辞,怎么“摆上八仙桌,挂上红绒绳”什么的,取各类吉祥器物,铜钱红枣等等,挂在梁上封上阳棚。

老人儿们就抱着孩子学那套说辞儿。

这个月是缓慢而热闹的,整个庄里开始洗卡子做月饼,漫天弥漫着一种香。

过节的时间,合家团圆,这次五爷袁广阔也不例外地回来了,看着两个孙子,美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老五的身板很是硬朗,比他四哥高出不少。

一起回来的还有滕老英雄,滕老英雄这次回来就没再回去,他接替了老刘的事务。

这是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先生了,为袁家忙活了一辈子。上上下下对他都是极其尊重。

滕老先生照顾着向西一路的平安,一路来回都是滕老先生的弟子,可以说,滕老先生的威望地位,守着袁家的半壁江山。

随滕老先生一起的几个弟子也都武艺高强的少壮,胆大心细,重义厚道,看得袁老四非常欢喜。

他们提起很多西北的新鲜事,说的凤吟还真有点动心。

“那边的熊,刀耍地狠,都有自己的一套东西,各有传承,心狠,手狠,眼睛毒着呢。”

“狗日的鼻子也灵,有点风吹草动,蛛丝马迹,就能嗅探出对手的能力。往往一个照面,一刀就把活做齐了。”

“狗日的就一点不行,人心不齐,狗日跟咱血统不同,有信无义,做不成大事。”

“狗日的女人也野的狠,但狗日的女人可向着男人了,烈着呢。”

“有个叫小辣椒的女马贼,那鞭子耍得好。”

“活也好着呢!哈哈。”

“你咋知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长生知道。”

“长生哥咋知道。”

“你问一下!”

“去去,上不了台面,说点别的。”

“馍好吃。”

“嘿,兴光哥,你跟长生哥好,哪天让长生哥耍个刀看,我小的时候就知道长生哥刀耍得好。”

“我耍的也好!这次跟当家说说,带你也去见识一下。长生哥今年把冯小刀劈了。那崽子不骑马,跑得快着呢,会打飞刀,可准哩。”

“那边都做啥生意多?”

“咱这边是药材,那熊们吃药不熬汤,研成了粉剂直接吃,那还够吃的。那边玉石好,金银好,手工也漂亮。”

凤吟不说话,去了他爷屋。他爷屋里也挂着一挂哨子,凤吟取下来掂了掂,挺趁手,提着去找他爷了。

他爹过节前一天去了庙里。他爹也不是独子,还有个弟弟,自小就在庙里读书,袁成孝过节就去看看他,他跟凤吟一样,不招人待见,但那个不傻。

袁老四有过两房老婆,第三房没办成。

大太太就是袁成孝的母亲了,从小就养在袁家,比袁老四要大好几岁,就是等着结婚的。

生了两个,一女一儿,后来病逝。

后续一房,也病逝。

本来老四还要续弦,但是袁成孝那个弟弟还小,哇哇哭。老四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他就感觉气闷,浑身不得劲。后来就把这个孩子送进庙里了,学些解脱的法子,再没管他。

后来也再没续,偶尔老四喝多了,会跟老五说说话,他说他有愧,无法面对那个孩子。

关于这些,当时凤吟还没生人,他就不知道了。

老四老五哥俩在女人身上还出过一些不愉快,但是血浓于水,一奶同胞,随着岁月的流逝,都淡化了。

老四盼着老五每年回来,总有许多的话要说,可是一见了面,却说不出什么,话也一年比一年少,两个人一照面,都感觉是在看着镜子,就只是喝酒。

后来袁四爷经常会对嫚子丫头说:“今日我将禁语九日,无恙,勿怕,衣食照旧,不须罗嗦。”

他就这么以自己的节奏,九天九天的算计着安享晚年。

袁老四用一生的努力操持家业,最后用剩余的时间洗刷内心,在临死前几天才略感安详。

在他退下来后,还是时常教导袁成孝,他常提到的字句是“兴致”。

他老了后许多过去的兴致却都丢掉了,养花养鸟这些都不玩了,拳也很少练。

他时常做的是一个人,换了粗布衣服,不知就去什么地方失踪几天。

通常是九天内就回来了。

他也没有什么朋友,生意上的伙伴,人走茶就凉。

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很老的时候。

一代新人换旧人。

凤吟头一次感觉冬天来临时那冷清的气息,秋天总是漫不经心地过去了,似乎下几场雨,突然就冷下来。

过去凤吟都不在乎这些,但是这个秋天有点特别,他似乎也是头一次开始打算,也不知道该打算什么,只是准备迎接寒冬,隐隐有了几分莫名的担忧。

仔细看看这座宅子,竟是那么的老旧。

凤吟似乎有些明白了节日的意义,他头一次怀着沉重的心情去了铁萼堂。

青面在过节那天换了身好衣服,在袁家门口转了几圈,往东而去。青面这段时间走街串巷,也深深感受到了一种寒冷。

他有了一个确切的计划,他要去河东,寻找机会,打出一片天地。

河南界有袁家,河西也有袁家,河北界有衙门,只有河东,鱼龙混杂,又守着经营要道。他要慢慢收拾袁奉尧,慢慢收拾严七寸。

从河东往这边看,红霞满天,万家炊烟。

第三十四章 后天方要着功夫

 第三十四章后天方要着功夫

人走茶凉,快乐的时光一晃而过,余下无尽的唏嘘。

很快宅子又恢复了冷清。只是南院里多了些打拳踢腿的声音,传出老远,孩子们都跑着来看。

妇女们也跟着来,整个院子瞬间充满生机。

滕老爷子威风凛凛,腰板提拔,颔下长须飘洒,走过来,走过去,举手投足都透着利落。

老爷子头发胡子都白了,唯独眉毛墨黑,显得精神抖擞。深邃的眸子,刀削般挺拔的鼻子,古铜色的面皮,古铜色的皮带,古铜色的刀柄,无不透着饱经风霜的霸气。

老爷子江湖上跑了大半辈子了,从没出过岔子,一口大雁翎刀横压西北群雄。

老爷子的教拳方式与老刘不同,一看就是玩真的,石锁杠铃的都从自家镖局搬了过来。

架子也支起来了,板子也搭起来了,桩子也打上了。

一人一口刀,寒光耀眼。

凤吟坐在石磨上看,他爹站在他身后看。

滕老爷子也没太多废话,给他们重新调整了基本功训练,拉出几个基本功好的提前教了一路拳。

一天学一段,其他人还是基本功。

教一会老爷子就到桌边倒一口茶喝,喝到第四次时,袁成孝笑着道:“滕老师够认真的。”

滕老爷子一抱拳:“干这行的,不提着神不成哪,不同于街头闹骂,推推搡搡就能解决。刀口上吃饭,一照面生死立判,不敢疏忽。”

“那是,那是。滕老师直接教刀?”

“直接教刀,这年头不太平了,弟兄们吃的是大当家的饭,就不能让大当家失望,这江湖上的乱子不比兄弟吵架,一刀得把活做齐了,不能罗嗦,一个恍惚弄不好就交代了。”

“滕老师,你们走镖的大多都用刀,是因为迅猛霸道么?”

“哦,有这意思。枪,剑都有用的,首先刀是个张扬的形状,出了鞘就起杀气,一面刃虚实分明,再是路途不平,难料境地,携带方便。若遇不测,宜速战速决,兄弟相互要得不到照应,就更不能拖泥带水,所以大刀阔斧,杀气凌厉。”

“哦,呵呵”袁成孝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是否相比与剑,要便于掌握一些?”

“可以这么说,一猛降十会。不过也不只是这样,与练拳一样,大个子得要练小了,练小了再练大了,就更高明了。”

“不错,是这个理儿。滕老师手上几套刀。”

“境界追求自然是刀身合一,一刀定乾坤。但要论练习刀法,共是两套。一套乾坤刀,一套灵蛇摆尾刀。”

“有何不同?”

“乾坤刀接扎实的拳脚根基,大气磅礴,与拳法通,若有一定基础,容易理解,上手也快,等熟悉后再加以柔活,可发挥出很强的攻击力。”

“灵蛇摆尾刀是不是就要巧妙一些,属于内家刀法,适合一些书生练习?”

“可以这么理解,确实巧妙很多。不过他不是因为柔弱灵巧方便驾驭,而是在乾坤刀的基础上的一种纵横变化,乾坤刀属于功力刀法,以此长功,刀法清晰分明,以功力压人。换言即使换做其他兵器,也能很好的发挥。但是摆尾刀是很好地利用了刀自身性能,又加以特有的运刀方式,提高了一些层次,是纯刀法,可以面对更对的情况。这套刀是古传的少林刀法。”

“哦,对了,在滕老师这里是否有内外之别?”

“内外之说辞也是近代才有,既然已经这样将了,在入门时也可以做些区分。”

“滕老师是内家还是外家?”

“我是少林入门。细讲来练拳的起步方式有若干。比如我的拳,有拳架,有基本功,有内功。区分明确,一是一,二是二。拳架走招,基本功涨力气,内功易筋骨,增内力。有称内家者,是三者合一,一并练之,虽起步要求高,但却难以掌握,所以得法比较慢。

而外家入手,却容易提早得济,但若停止不前,自然不如一步到位者。话说回来内家也是由外而内,循序渐进,到最后内外合一,变化无常,实是异曲同工。”

“妙,滕老师好见解,受益匪浅。”袁成孝是真心的高兴。

“大当家有家传拳法,则是拳功一体,少了许多弯路,而且起落进退,打开大合,看似简古朴了,却是集大智慧,更是容易体验内在变化,出内劲。外人都难得一见,大当家应当珍惜。”

“诶。惭愧,以我枯朽之体,就不为拳蒙黑了。对了滕老师,我最近跟人学习盘转步法,怎奈基础不够,总是摇晃,气不能下沉。”

“大当家定是过于走胯了,中节不明,腰胯不分。走一步,必有起伏,走两步,就有颠倒,再三步必然晃动,胯不稳,腿来调,劲路在胯部打了折扣,断在膝盖,自然不稳,再一步,回身已难。”

果然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袁成孝定定停了一下,然后猛抬起头:“滕老师好学问,佩服佩服,正有此感。多谢。”

“大当家练得不是家传拳法。”

“确实不是,最近我柜上来了位北京的掌柜,童安祺师傅,拳法高妙。”

“哦,日后拜会。”

“也好也好,切磋武艺,我也跟着长些学问。老镖师走南闯北,都是实战的拳法,我也很喜欢。”

“大当家,你看这时候不早了···”

“哦,是了,是了,滕老师要忙先忙,我也去了。”

滕老爷子看着下边打拳,指点了一番,饭也没吃就出门去。

他与老刘不同,他有自己的镖局,虽说镖局有袁家的股份,但是他买卖自由,这里只是另聘的教头,每日早上指点一番也就是了,与护院不同。

滕老爷子一走,有的伙计松了一口气,撂了刀,揉着大腿倒在阴凉处休息了。

有的依然汗流浃背地练习着,热火朝天。

凤吟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来,一骨碌下了磨盘离去。

孩子们有的跑过去就摸那刀,惊得妇女人赶紧拦住,又训又唬的。

不过颇有成效,只几日,伙计们一个个都精神头十足。

凤吟看了几日便不爱看了,提了哨子,独自去了两墙夹道那小世界。

夹道长而窄,凤吟一舞哨子,突然明白了其中奥秘,这物件兼备枪棍朴刀鞭简等多种特性。

第三十五章 绿绮凤凰梧桐院

 第三十五章绿绮凤凰梧桐院

“我也很久没有说故事了”老奶奶坐在炕上看着阳光从窗棂子射进来,打出一道道变换的尘光。

凤吟站在炕旮旯转着看周围的陈设物件。

“大年三十,北风呼啸,雪积了一层又一层。家里穷得竟不能饱饱吃上顿饺子。实在没办法了,老娘对娃说,娃啊,明天早早起来,往北走。看见有人就赶紧磕头,那是财神。财神正北坐,金银两大垛。

天不亮,娃就悄悄出去了,街上一个人都没有,静得渗人。娃还小,雪都没了他的膝盖。

娃一路向北,出去很远,还是一个行人没有看到。就顶着风雪,一直走一直走,一直出了村子。

雪太大,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娃实在受不了了,就站在雪地里从怀里掏出那两个饺子。

还热乎。

正在这时,眼前隐隐约约过来一个黑影,娃赶紧迎上去猛磕头,财神爷来了,财神爷来了。

来人到了近前站住,娃抬头了,风雪中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看不清面口,浑身破破烂烂,衣不遮体,身子也破破烂烂。

娃不管,记着他娘的话,还是一个劲儿磕头。

老人叹息道,唉,我哪是什么财神,我是太岁。

娃赶紧说,太岁爷好,太岁爷好。

自称太岁的老人对娃说,我也没吃上年夜饭呢。

娃赶紧取出那几个饺子双手奉给老人。

自称太岁的老人接过来就吃,刚含在口里,就唾一声吐在手里。

娃吃惊。

太岁道,你既然拜我,我也没什么送给你的,你要信我,包了这烂饺子回家种在地里。

待开花结果,便挖地三尺,有宝贝。

娃道谢财神,果真包了烂饺子回家,忍着冻种在地里。

不想奇迹出现,七日发芽,又七日拔藤,二十一日结苞七枚,又七日生出黑色小花。

三十五日花落。如同梦幻泡影,转瞬即逝。

娃果真顺着根茎挖地三尺,内伏一玉兽,周围有金豆数枚。

后来娃以此为根本,发家立业,改换门庭。

此物为信义所孕,聚地气遇雨露幻化而成,其名瑞昌。”

老奶奶整理着衣襟,爱干净爱了一辈子,爱体面也爱了一辈子,生怕被人笑话。老奶奶又整理了下叠成长条的被子。继续讲道,“这娃就老祖宗。老祖宗不忘根本,仁义兴业,这就是咱字号瑞昌的由来,也是这铁萼堂的由来。”

凤吟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还有这么多典故。他从小就进进出出老奶奶的房间,摆设物件里有一对狍子角非常惹眼。凤吟小时候得跪在凳子上看,现在个子高了,就昂着脖子看。

老奶奶道:

“我小时间也是在西北生活。有年秋天,俺爹赶着大车送我回来跟你太爷完婚.

路上遇见个家乡老客,问能不能搭个车同路.俺爹答应了,说路上也有个照应.

后来一打听,那是四哥,四哥在草原是名人,江湖人称"狼爪温四",往东北走都有知道的.

四哥难过地一笑,说这个外号丢人,原来是他曾跟恶犬搏斗,被大狼狗在肚子上留了两排爪子印.

我还是挺敬佩四哥的,不管俺爹的责备,问这问那.四哥人很好,问什么说什么.

还给我编了条好看的红绳手链戴着.说这次回来一个是为三个哥哥报仇,再一个是看望一个叫祥红的女人.

我才知道,四哥当初家里开粮店,相当富裕,很让其他几个财主眼红.但四哥不争气,

偏偏看上了赵富户家的一个丫头.这事本来就不够风光,而又被人拿着把柄,百般刁难.

后来四哥跟人闹起来,出了人命.然后打官司,把家都折腾穷了,官司也没赢.

弟兄几个从府衙回来,半路上被赵家雇的打手截住绑了去,来了个关门放犬,七八条大狼狗,

都喂了药,疯了似的咬,就他自己跑出来了.一晃都十多年了.

四哥在老林练了一身本事,弩打得好,刀耍得好.路上遇着几档麻烦都是四哥给摆平了.

但是路上不太平,一路上开始瘟疫,死人。

到了县城四哥就急匆匆地要离开,俺爹也没拦挡.

临走四哥说不能来喝喜酒了,就送给俺爹一罐鹿胎膏,两条棒槌.三条鹿鞭.送给我两对狍子角.

都用红绳系着,真好看.可四哥一走俺爹就把东西全收了,一点没给我.

后来跟了你太爷,就搬这边住了,我问俺妈要狍子角,俺妈说俺爹回西北前全烧了.

我哭着要,俺妈也拿不出来.

好几年没回家了,一回来这就闹灾荒,闹瘟疫,死了不少人.

俺爹捎信说过几天回来接全家去西北避一避.临走的时间老是挂念着四哥,好歹拉着你太爷打听着找着四哥村了.

四哥家房子还在,但打听起来说四哥十年前就死了.不可能回来.要活着的话也有四十多岁了.祥红也早不在了.

离开时遇见个大姨在村头哭.问了说她就是祥红,看年龄比四哥大出很多.

回了家没几天,俺爹就回来接一大家子去西北.你太爷也去了,这才接了俺家那边的买卖。

路上听人说,瘟疫死了好些人.死的人都很怪,肚子上有两道印子,得了那个病肚皮又烂又痒,越挠越烂。

一般都是神智不清,做着梦就睡死的.

好些人都不敢睡觉,活活把自己折腾疯了.越怕死的越早死.真是报应.

后来偷听到俺爹跟俺妈嘀咕,那些宝贝烧了真可惜了,老四是个好官.

我一直不确定四哥这个官是什么官,总感觉不是人间的官.

后来才想到,四哥姓温。这对狍子角还是四哥给的,辟邪。

老时间这些物件,都是宝。谁要我也不给,不能让他们败坏了。

人得学好,不然有报应,早晚的事情,以后这些东西也就在你手能留住。

你可得帮奶奶看好了。”

凤吟被老奶奶说得将信将疑的,管他呢,学好总是好的。

不知道他怎么就联想到了青面,青面现在干什么去了,凤吟突然想找着他喝两杯。

凤吟顺着窗外的光线往地上看,一格格的方砖,整齐的排列着,让人感觉根基扎实。

突然一股寒气顺着脚直窜上背,让凤吟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凤吟突然想到了铁萼堂的砖地,想到了那眼井,那里边那个说不上名来的东西。

那是瑞昌吗?

第三十六章 面笑眉喜不动唇

 第三十六章面笑眉喜不动唇

青面是去过河西的,他只是远远地看了袁宅一眼,就又一次感觉到了挫败之痛,一股隐隐的无奈从心底升起。没想到河西袁宅如此高大气派,绝非舟口袁宅可比。

高大的拱形门楼,朱漆的大门,从门口望进去却是正面迎来的高大厅堂,两层的楼房显得庄重而古朴。正门敞开,没有外设阶梯,整个房子跟一块大石头一般,两排简易的窗子严肃地排列着。

从窗台能看出墙壁非常之厚。不知道房子有多大,不进得门,看不到两边的长度。

门廊却很长,能存住一套马车。若每个窗里安排一个弓箭手,那如此厚实的建筑简直城墙一般。

若是引得人进的院内,大门一关,简直就成了一座瓮城,那青砖的院墙高不可攀,可以说是有进无出,没有破绽。

院墙里外没有树木,绝不给人借力之处。墙上却突出一排青石雕琢的拴马鼻,显得霸气十足。

整座宅子在周围矮房的陪衬下显出泰山压卵的气势,青面明白了,在如此家主里出来的人,自小耳熏目染,难怪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

退一步看,围墙四边的厢房定也做了特别安排,好似阔大一围的外城,难估其厚。

一条支流小河从东边有十五六丈的地方经过,河岸两边却又是流动市场,热闹非常。在围墙上高高把守,以箭射住河岸,再有猛将把住桥头,可以说是万夫莫开。

青面老远转了一圈,做贼般生怕被人看到。

见袁宅西边零零落落又有几处房舍,看不出是个什么门道。

后来青面找到一个懂得此道的伙伴才打听到,此处建筑极其考究,听说当初破土之前踩了方圆百里的地气,才定在此位。若沿河而下,往南走河面渐渐变宽,再往前有一小堤坝,此为左青龙右白虎,若有建筑图纸的话,望过去是一个“汇回”组合的字,又有财源广聚之气象。

青面改了过去的计划,一个人郁郁独行,待赶走河东热闹处,已是黄昏。

他一天没吃东西了,一路只是讨水喝,他是有钱的,但他不想花,不想花过去的钱。

夜,就在这无目的的游荡中降临了。青面已然是进入了一种自讨苦吃的状态,他确实已不再是那个春风满面,踌躇满志的小伙子了。

夜市也散了,店铺上板。一个卖烤饼的老哥以为他是乞讨者,送了他一个芝麻烤饼,是那种很大很圆,边缘带翻边的厚厚的烤饼,很有嚼头,越嚼越香。

青面就接着了,他仔仔细细记下了这个人的笑容,深深鞠了一躬。

夜更深,青面突然就做了个有点荒诞的决定,他就在街上徘徊一夜。

于是他拖着还没痊愈的伤腿,穿过一条街,又一条街。

夜很静,人群散去,街道显得非常的宽阔,青面随意地走着,仿佛整个城市都是自己的一样,如此亲近,如此美丽。

一处拐角闪着几个灯笼,几个打扮妖艳的女人还在寂寞地盼着客人。

青面走过去,又行一条街,寻一处暗脚坐下。他甚至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这般,只预感如此清闲自然的时日不多了,他认为自己是在享受。

顺着胡同往左看去,隐隐有光。照着这边就显得更暗,青面就隐在这暗影里。

他突然就想起一品街临街那些人,那些等着吃剩饭的人。

他从怀里取出那个烤饼,撕下一片,含在嘴里,一股粮食拌着香油被熏烤的香气在嘴里融化,说不出的美妙,他小心地咀嚼,从鼻子里轻微地呼吸着。

突然听到斜对面的墙上轻微有声,一种习惯的敏锐让他蹲伏下身子,定睛望去。

见墙上鬼头鬼脑地弹出一个脑袋,左右观瞧一下,丢下来一个包裹,又潜回去隐了一会,一攀到了墙头,先是伏在墙上停了一瞬间,然后一翻身溜下来。

正当这时,青面摸了一块石子。

夜行人快速提了包裹,径直要走,青面一石子打过去,正打在那人光脑袋上,光头惊得浑身一颤,只朝这边望了一眼,撒腿就跑,青面紧追其后,腿还是没好利落,不敢发力。

却见那人也只是慢跑,一伏身子往后看。“一见屁股掉,就要掏飞镖”,青面右手抓在肩头,后边就是他每天总背着的那个包袱,一扣挂环直接打过去,对方也一镖打来。

青面一闪身,飞镖擦身而过,而他手一带,那个包裹沉沉飞出去正绕在光头腿上,光头只顾往前跑,一个踉跄被绊倒在地,手一拍地,起身又要跑,青面将链子一收一放,噔一下重重打在光头脚边,光头停住步子,回过身来。

青面收录包裹,持着链子在手上悠悠地转,看重量好似里边是流星之类的东西,瞄准了光头的脑门。

光头冷静下来,摊开手,以示友好,然后走过来。

“你是个和尚?”青面见他穿着一身僧衣,还是个光头。

“呵,阿弥陀佛。”光头嬉皮笑脸:“原来是个同行啊,你欺负我手无寸铁。”

青面不说话,等和尚交代。

和尚也不怕他:“我有兵器,是混元铁棍,只是太笨重,今晚不方便带,你敢不敢待我取了再与你比较?或者咱空手相对,比个高下。”

青面腿不方便,不敢大意:“你一个出家人,为何做这勾当。”

“喝,既然让你看见了,不妨告诉你,我就是想弄身衣裳穿,这包里也不是值钱东西,一身衣裳而已。

小僧业已还俗,你敢不敢吧。”

青面果真将链子丢下。

和尚也甩了包裹,一变脸,直接拉开门户。一眨眼的空档,和尚身子一偏,直接纵起,踩在墙上,接连跑了四步,竟悄无声息,一转身打下来。

青面急忙闪躲,二人就贴在一处,都是走得轻灵的武艺,和尚虽然矫健厚实,却也不让青面摸了身子。

青面瞬间打出几下快手,都被和尚巧妙化开。二人有意息声,越打越柔和,越打越较暗劲,越打越往暗地里走。如此动作,竟然没有引起一声犬吠。

听着悄无声息,看着确是激烈,青面腿不方便,动不得大动作,稳扎稳打。

接手瞬间青面就感觉到了和尚扎实的腰马功力,只是走得夜袭的法子,努力忍着,不做出响动的动作。

突然二人同时收了力,但相互拉扯牵制着往墙跟贴。

青面暗暗用了下摔打,和尚马步一扎,青面竟动不了他。只一个空当,和尚脱开擒拿,一攀墙,又上去了。

青面伏在地上。

远远一拐弯,过来了两个人,边走边低声私语窃笑。

一个道:“师傅今天装得真像,哈哈。把那应老大耍得跟傻子一般。”

另个道:“他本来就个傻子,还赏咱哥俩酒钱呢。”

先前的道:“一会咱哥俩乐呵乐呵,刚才师傅还真下狠手,我胳膊现在还疼,三日后就看师傅的了。成了,就值。”

另一个人显得非常兴奋,一跳一跃地走着:“不演像点行么。这是不是叫引狼入室?”

“去你妈的,没句好词,这叫狼狈为奸。吐,吐,我也臭嘴。”

说着就路过了青面面前。

“一定要提早摸清,然后提早搬运,晚了的话等应老二回来,怕就不好干了。”

“师傅说三日后·····咱哥俩得提前······”

待俩人走出巷子,青面冒着风险,努力一纵,和尚就已经扑下来了。

眼见青面不行了,和尚进追上步,青面举手示停。

和尚道:“不行了吧。看出来了,你腿不行了,肯定是技术不行,被人撵的吧,再不就狗咬了。”

青面看一眼那链子,和尚却机警地先一步过去了。

和尚就这么忽一喜忽一怔地看着,慢慢弯下腰捡那物件。

“唉,这样,我出家人定不诳你,你随我取了铁棍,再与你厮杀如何?”

说着就顺着链子摸那包裹:“什么玩意儿这么神道?让小僧见识见识,你小子行啊·····啊呀!”

还没说完,和尚那包裹还没打开就听“当”一声响,伴着一片火星,一下炸开来,和尚反应快,一撒手将包裹丢开。

见和尚的猛甩手指,已是黏糊糊血淋淋几道口子,甩出了多少血,夜里看不见。

那东西在地上映着月色闪闪发光,是炸开来一个花形的圆球,带着一圈斜排的刀片。

和尚大惊失色,血滴子?多亏掌心戴着钢钉铁手,不然双手已经废了。

青面瞅这空一抄链子闪过去,三缠两绕将和尚锁了。

和尚道:“你好阴险。”

青面道:“是你自己没留意。要死要活?”

和尚道“当然要活。”

青面道:“我见你刚才手有铁掌,但却不伤我,也算有义气,我也不伤你,见你也是条好汉,我俩合作如何?”

和尚故作气愤道:“你已然伤了.”

青面松一松链子:“听见刚才他们讲的了吗?是个机会。”

和尚听罢:“嘿嘿嘿嘿”笑出声来。

这二人的出现,是有暗示的。他们就像山雨前那几滴大滴的水珠,他们貌似不经意地落下来,合在一起,渗入这平静的大地,继而由这三三两两变成彻底连天,引来风雨大作,惊醒了大地。

这是一个结束,又是一个开始。

平野起伏龙-序章 一声震雷惊虎豹

 序章一声震雷惊虎豹

陈州大地,人杰地灵,得天独厚,开物成务。

东有宛丘,乃九州圣迹,太昊之墟。

中为周口,三川交汇,漕运亨通,商旅奔驰,千帆云集。

自清往上数代都为皮货,棉花等商品物资的集散地,又是南北商品运输的枢纽中转之地,为山陕商号,票号的中原主要分号所在地。

袁家的买卖很广,几乎涉猎了所有生产经营,除一般买进卖出的商铺外,又有磨房,油坊,酒坊,丝坊等等,但却多为地里出产手里生产的物品,亲自耕作,并无太大的买卖周转与往来奔驰。

是地产人家,却不是商业大户。

周口因地处中原枢纽,又有河运之便,而能“通衢五省,人杂八方,商贾云集,南北之声不绝于耳”。

繁盛时期街道百条零二八,极为专业,按街而分,一街一业,平均每两街一庙。

袁家家大业大,自然离不了看管护卫,因威信远播,逐渐也形成了保护一方的局面。

通过调配四方货物,保护商途,与各方面与当地商号以方便,所以不须做大动作,也能坐吃渔利。

因而袁家数代以来面对流于眼前的金银财富,一直是取逍遥观望的态度,并未涉足太深。

在那个动乱的年代,各地起义不断,除了南方最大的太平军之外,中原大地也活跃着一支捻军。但捻军与太平军有着本质的区别,捻军并无信仰,多为地面贫民聚结而成,多是图口饭吃,讨个生活。所以虽然势力庞大,却并未做出太大举动,因而与官军,与地方也无太大冲突。

但人品不等,也说不准哪一捻是好人,哪一捻是坏人。而地方上又匪徒众多,小则三五成伙,农时耕作,闲时抢盗。大则上百,成群结队,打劫四乡。因多而复杂,难以统计,所以都被称为捻子。

但他们又性质复杂,虽有大盟主,但旗下之人却并非纪律严明,还是一盘散沙。因而朝廷采取的也是南北隔断,安抚招降之发。围而不剿,只要阻碍南北乱党合并队伍。

咸丰末年,太平军内乱,逐步瓦解,其组织头脑开始重视借助各地队伍的力量,开始与捻军沟通,但捻军一直是听封不听调。

后终于在同治初年,流窜出逃的太平军余部与惨遭剿灭的捻军余部汇合,形成规模,杀死蒙古骑兵主帅,大挫清廷锐气,举国振动。

军队交战,殃及百姓。周口镇本为商业重地,南北码头,而早年又因太平天国战事,商路南北断线,一直有北之最南的优势,与南边赊旗镇遥相呼应,聚拢了难以计数的财富。时很多商号退回江北,守于周口观望。

所以地方的安定尤为重要,而周口又为平匪钦差,团练大臣袁甲三的家乡,所以在当时还算安定。但各方势力也纷纷介入,骚扰,一时间也鱼龙混杂。

起初一些零散外乡人带来的信息与预示并未引起安居乐业之家主的重视,而突如其来地灾难却令人难以承受。

心存厚道,闭门躲祸,并不能消灾解难,就在此时,战火却也烧至家门。南方的唇齿门户赊旗重镇被捻子攻陷,大火连烧七天七夜,玉石俱焚,惨不忍睹,金碧辉煌的广厦瞬间灰飞烟灭。

而捻军又不断骚扰周口镇,扬言要攻下寨堡。当地大户纷纷集资修建城堡。

在这个大形式下,袁家必然需要变革,以迎接新形势的冲击。自家保人地方平安的能力正受着严峻考验,而又在此时,自家镖局的货物接连被劫,养尊处优的爷们再也坐不住了,于是各家虎豹儿郎纷纷觉醒,一声震雷惊虎豹,平野生风起伏龙。

第三十七章 地古永传曲仁里

 第三十七章地古永传曲仁里

每到这个季节,袁四爷总会骑一匹高头大马四下游荡。

此地人杰地灵,得天独厚,被历代帝王称为“开物成务”之风水宝地。

若在河堤再往东望,那是沃野千里,一望无际。

眼界的尽头,就是宛丘之地了,四面环水,烟波浩淼。乃为华夏先驱,九州圣迹,太昊之墟,神农初都。

中又一湖,湖中一岛,水面六尺余,广阔十余亩,便是伏羲于蔡水得白龟八卦之坛。

始祖伏羲氏画八卦,分阴阳,造土损,制琴瑟,结网置,教渔猎之地;

又是女神女娲氏,抟土造人,炼石补天,化育万物之地;

还是炎帝神农尝百草,艺五谷,教民稼穑之地。

也道祖老子,著五千言《道德经》,经纬华夏,得道飞升之地。

修道大家陈抟老祖作无极图,顺以生人,逆以还丹之地。

三川交汇,千秋圣地。

传说伏羲陵最早只是平川,春秋时,黄河决口,洪水泛滥,但冲到此处却势头渐小,泥沙漩涡里现出一条峥嵘龙骨,背脊起伏,蜿蜒连绵,只见其首,不见其尾,不可计其长。

后风雷大作,大水退尽,在疏通蔡河时挖出一颗金色头骨,头上生角。当时孔子正在陈州讲学,于是蔡景公就请教孔子,孔子言此乃人族伏羲,之后建陵墓。《孔子家语》中有:“孔子自卫之陈,陈侯起陵阳之台。”便是此处。

之后历代修建,皆禁樵采耕犁,宋时置守陵户,牲用太牢,三年一祭。之后初一,十五,二月二皆有大祭祀,

延续至今。

袁四爷春种夏收秋收秋种之际,都亲自下地监督。

自夏收开始,放眼四方,总是一片金灿灿的耀眼,这叫地里出金子。

袁家的买卖很广,几乎涉猎了所有生产经营,除一般买进卖出的商铺外,又有磨房,油坊,酒坊,丝坊等等,但分起大类,主要有三,农,商,镖。

袁家是此地的大地主,尘舟口这部分,为繁华之所,往西南千倾的庄稼地,几处破败的村落,那里住的主要是佃户,那又被成为南乡老城,那地五分之三是袁家的,那才是袁家真正的财富本营。

南乡与北城的分界,似乎就是那一排上百间的粮仓。

在西又有南顿鬼修城,此地合天地造化,善候形布气。传说为王莽追刘秀时,有鬼修建,二更动手,四更完成,遥遥望去,杀气腾腾,追兵不敢前。此为传说,却正合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每每行于此,袁四爷都平生敬畏。袁家行商,亦善候形布气,鸿展于陆。

能成功,亦不离仁义信用之道。

而中央,就是现今的宅子了。东临大河,漕运亨通,商旅奔驰。

古志记载“通衢五省,人杂八方,商贾云集,南北之声不绝于耳”。

繁盛时期街道百条零二八,极为专业,按街而分,一街一业,平均每两街一庙。

“万家灯火侔江浦,千帆云集似汉皋。”

袁家家大业大,自然离不了看管护卫,因威信远播,逐渐也形成了保护一方的局面。

后来发展出镖局,后逐渐自家子弟不远行,此行分出。

地里的事务,古时除放地收租之外,都有自耕地,家里男丁,是个爷们儿都要亲自劳作。

后来逐渐娇惯,多行商贾,生疏了耕作。

但也都走个形式,每每到田里监督,树立威信。

而袁四爷看中的,更是那分自豪感。

看那高大的麦秆草垛,东家一垛,西家一垛,闪耀着金子的光辉。

几处庄户正在扬场,地上是小山的麦粒,一木掀下去,高高扬起,刷啦一片撒下,如珍珠落地,沙沙作响,谷皮随风飘散。

袁四爷高兴,策马而奔。

出了北城是连着的场院平台,前些日子庄户们已趁夜赶早收了豆子,此时正在碾压链打。

袁四爷看着高兴,心想,回头叫那拨练武的打上一通,那才过瘾。

一高兴,骑马赶上,一通践踏,老汉们赶紧提了链枷散在一边,都叫“袁大爷来了!哈哈袁大爷威风!”

袁老四更是高兴,一提四缰,那马人立而起,此时对着阳光看过去,袁四爷的身子被阳光剪成一个完美的影子,高高在上。

袁四爷喜欢这些佃户,他们为自己种地,只管辛勤劳作,老婆孩子热炕头,有点收成就满足,不似城北那些精细人。

而且他们只认自家的主子,称为大爷,而不是四爷。

看他们一代代成长,还是那些朴实的脸,为自己集聚财富,袁四爷仿佛回到了壮年时代。

也是这样的日子,策马直奔,去村子里看哪家姑娘秀气,便给了银子带回宅子。

佃户们也都盼着四爷来,四爷乐善,姑娘做了嫚子吃得好,穿得好,不受打骂。

一般秋后季节,都打扮了姑娘,阳光里在门前轧碾,等着袁大爷路过歇脚。也都准备了绿豆糖水,等大爷品尝。袁老四就好这一口,家里有好茶喝着不过瘾,就爱在地头村口的跟庄户们抢那大燎壶。喝着高兴,看姑娘刚刚开始发育的身子,在阳光里含苞待放,合着一股庄稼芬芳,美哉美哉,就点了名,日后只在宅里等着,然后在夜色里,再欣赏把玩一番,直到夜花怒放。

如今垂垂老矣,虽壮心不已,但力不从心,只是到了这季节却依然勾起了这蠢蠢欲动的性情。

道喜几声,撒下一片金豆子,看庄户们各各狗抢食一般跪下身子,从大堆豆子里,豆壳里翻寻,很是得意,策马转几个圈,又急驰而去。

袁四爷知道,待秋后收租,稍作苛刻,赚回的岂止百倍。

阳光大好,就盼着这好天气,五谷丰登。若有雨水,收割不及,一切都会烂在地里。

“寒露不摘棉,霜打莫怨天”。

此时棉花,春玉米,豆子,花生,依然收割完毕,过几日又轮到秋玉米。

也够田地的把式头管家忙的,办的漂亮,回头出了新酒,先赏他们。

一路上又有临时的草垛,袁四爷很想上去翻几个滚儿,可惜今非昔比,已过了天真的年纪。

每当此时,策马而过,少年往事便历历在目,惆怅而美好。

袁四爷想着往事,不禁吟了几句老词,“麦到芒种谷到秋,寒露才把豆子”.

想当初自己很小时就被老娘拉着,跟着庄家大把式去地里学习,少年时亲自上阵,他割起麦子,一割一收,腿间能夹一整个麦堆儿。割麦子得趁着天气好,一气收了,千万不能淋了雨露,又不能收晚了落在地里。

而黄豆,却要赶早趁晚,早晚不热,又有霜,豆子不会如正午一般一砰就爆,而落在地里,无法收拾。

诶,这个秋后奔马的习惯一晃就坚持了几十年,那其中滋味也是独自享受,而如今年迈,却再无来着者。想着,不禁有些伤情,想是老了,太阳晒得浑身刺痒,又有些眼晕,却仍不到村头,看着近了,却总是不到。有些失兴,旋而调转马头,想到年岁虽久,老娘还在,还有机会尽一份孝心。

奔回有二三里,又想到既然来了,为何又半途而废,又调转了马头。

刚转回又想,既要回去,何不寻了老五喝上一杯,谈些往事,又旋回马头。

转念又一想,此时此地,难得惬意舒爽,不如寻一处人家歇了,寻些美好。

又转了回去。

如此反反复复,想自己真是老了,竟然犹豫不决,那更得前往,下定主意,又抽了一鞭。

凤吟高高得站在屋脊之上,看他爷在很远很远处骑着马团团转,人马合一,活像一头满是活力的畜生。

第三十八章 半年江湖平安回

 第三十八章半年江湖平安回

凤吟顺着墙根溜达,溜达着就到庆隆镖局。庆隆镖局也是大户家主的房屋结构,大门左右一对石狮比较特别,不似一般的浑厚端庄,而是高耸挺拔,顶天立地。

门楼却是外带厦沿的大门楼,由两根朱漆大柱撑着,不似那种商贾大家的小如意门,也不是那种进门甬道的拱门,却与官宦人家似的大门楼,门前有二武师把守,此处门楼若遇雨天躲避,至少能存十人。

并无高台阶,估计是为了镖车进出便利。正当中是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四个饱满正楷“乾坤正气”。

庆隆镖局过去叫瑞昇昌,实际也是袁家的买卖,只是后来东家不远行,逐渐退出了前台,后来又几乎全权转让了。庆隆镖局的房子,过去也是袁家的,所谓瑞昌,是长子长孙世袭的字号,其他房分家自立后都得重新打响字号,瑞昇昌转为庆隆镖局后,自己还有其他买卖,只是所剩无几。

几乎全被袁五爷收了回来。

这也叫肥水不留外人田,虽说几家大户你争我抢,但往祖宗上算,都是自家人,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这几处房舍,是按南北排列,也颇为讲究,是对应着苍龙星象布局的,各处的门楼都极为讲究,几阶,几瓦,宽高尺寸,非常精确,檐脊的各种灵兽装饰,山墙的花纹都考究而精美。

传说墙角底下伏有灵龟镇宅。

因袁家自南处老城迁来,是以南为尊,逐而向北,确实逐北而高。

房子结构实际挺简单的,相连南北一套的二进门的宅子,形成一个“昌”字,分开来就是日日高升。

但偏偏后来瑞昇昌不争气,却将宅子给了外姓,破了风水,而庆隆镖局却一改过去的显贵不露富,换了门庭样式,自此神龙首位不相顾,之后败北。

过去造门,都是有法度规矩的,是世代传承也是“营造司”监管,有门光尺。古者以周尺八尺为步,今以周尺六尺四寸为步。大门有棋盘门、实榻门、撒带门等等。门的尺寸是根据门口而定,门口的尺寸就是按“门光尺”排出的。

门光尺即八字尺又门尺。门光尺长等于营造尺一尺四寸四分,一门尺全长分为八份,每份为营造尺一寸八分,门光尺又分为四吉四凶。即财贵、义、官、吉福,这为四吉,病、离、劫、害,为四凶。门口的尺寸应选四吉,称为吉门口,吉门口的尺寸是用门光尺排出来的。

如门口高七尺八寸,宽五尺八寸;高七尺三寸,宽五尺八寸;高六尺四寸,宽三尺六寸;高六尺五五分,高五尺八寸,宽二尺八寸等等。以上的尺寸均“财,义,官,吉”根据门光尺自二尺一分至十一尺六分共可排出一百二十四种大小不同规格的四吉门口的尺寸。

这个规格是按人丁出入算的,有门口槛框的,高、宽尺寸按棋盘门计算法。如没有门口,按门洞尺寸加肘,加掩闪和上下碰头来计算。

而这个出入不是说站着的人,而是倒着的人,也是就棺材里的死人。是按棺材规格算的。

平民造门一般有个说法,叫做“街门二尺八,死活一齐搭”。

高、宽尺寸,门厚根据棋盘口的门边厚计算。实心板缝的拼缝一般采用龙凤榫,这个非常讲究,不能差分毫,特别是门钉,门框差点被荣以察觉,但这门钉是一眼就能察觉出来的。考虑门钉的路数来定带数及带的位置,均凿透眼,暗带用抄手楔对穿。实榻门一般都用门钉,门钉分为五路,七路、九路,当时要求是按建筑物的等级来确定路数,有着严格规定的,不得任意使用。如最高级的建筑物上用纵横各为九路,其次是纵横七路。最少的为纵横各五路。门钉的直径和钉的高度计算是根据钉的路数而定。如五路门钉间距为两个门钉的直径,如七路门钉间距为一个半门钉的直径,如九路门钉间距为一个门钉真径。计算门钉是以大门的门扇宽减去里大边的尺寸来定门钉的直径和门钉的高。如大门扇宽减去大门里边宽及钉路数加钉路空当除以门宽,等于钉的直径。门钉的直径等于门钉高。

这是说的实心门。

有点扯远了,但自家人是非常重视这些都,总惦记着,是个心病。为此袁四爷的爷爷郁郁而终,恨早时没拿准注意,给人钻了空子。当时袁四爷的爷是大爷,他与他弟弟都打起官司来。

但虽是一门,出了五辈便分了支脉,除了强硬兼并,奈何不得人家。

袁四爷袁五爷承了祖命,在有生之年,终于收回来大半。

凤吟来这是纯属好奇,看老滕怎么个安排事务。把门的见是袁家少爷,打个招呼也没有意拦他,任他进去了。

进门的第一道院落,也是练功场把式房了,宽阔亮堂,再里一道应该牲口棚跟徒弟们住的地方。

再往北就是事务重地了。

练功场里并没什么人练,倒是有几个女人在阴凉里说一些闲事,练武家的不客套,这里比袁宅里可活泛了许多,女人扎一起还动手动脚的,凤吟老远听到有说“嫂子,虎子有没有我劲大?”竟做出一些暗地里的苟且动作,惹得其她几个仰附大笑。

又有一妇女拿那个羞答答有点憨厚的新媳妇道:“妹子,虎子回来一趟,你都没少要吧。”

那女子道:“嫂子尽拿我玩笑,哪里有了。”

另一个年龄稍长得对其她几个一使眼色到:“不是早早就做好了衣褂,还学了好几样菜呢,能把虎子美死。妹子早有打算了,给虎子补身子,就妹子这姿色,铁打的汉子也架不住几趟,我起夜都听见了。”

那女的终于忍不住一急,进入了圈套:“都是他啦,猴急猴急的,弄个没完。”

大家不等说完,哄堂大笑。

凤吟远远幽灵般走过,可还是被眼尖的妇女看到,其他几个也都见到,都先各自脸一红,端庄起姿态,又见是那个哑巴,并不往这里看,不禁都扑哧一声,笑得更欢。

真是成何体统,但热闹非常。年轻人,实际就该有一份活力。

凤吟听到西院有声音,就走过去,刚一进去就被那气势镇住了,但听院内野兽低吼之声此起彼伏,十多条大狼狗都狠狠地盯着这边,镖师们见有人来,赶紧喝住大狗,大狗都道听话,不让咬就不咬。

凤吟突然明白了庆隆的买卖怎么那么保险,原来除了有一群武艺高强,办事谨慎的武师,又有这样一群得力助手。

老滕也蹲伏在地上,抚mo着一条狗,手里还拿着食物。见少东家来了,也起了身,并未行礼。

虽说袁家也有股份,但老滕身为庆隆的掌门人,与他爷都是平起平坐,不在买卖在地位。

二人以私交长幼礼相对,凤吟深深一揖。老滕一挥手,示意各自继续,自引了凤吟,牵着狗,往后院走。

“这畜生,通人性,定要把持了食物喂它,它便记得你是主人,忠心耿耿,你仁义对它,它加倍还你,若到危难处,必以死相报。人难如此,不如畜生也。正因此物单纯。”

老滕抚mo着狗,把最后的食物喂了:“这品种,最初与狼配,第一窝再与獒配,为二代獒,最猛善教,自此往下次之。然此犬自几辈驯养配种,猛性不改又更亦熟悉,自幼认了你,即便糟粕食物以饲,也不馋鱼肉,不认其他新主,即便随手打骂。但此物不可欺,不可买卖,心明必反,新旧不认。”

老滕又望向西边马厩:“犬马,良友也。虽随我,必善待。以己推之而行,可服其心。行事务,亦如此。”

凤吟又深深一揖。

“你爹让你来的吗?”老滕问道。

凤吟摇摇头,老滕将狗放入圈中,道:“随我来吧。”带凤吟进了内堂。

“是来看刀的吧?想看绝招。呵呵。你三叔也时常来。这季节正值收豆子,让我想起走镖山东听来的一个故事。

绝招大概有两种分类.一个是苦练横练,工夫到了功夫也就到了,自成一技.

再一个就是妙招巧式,走的是临场应变,出奇制胜.

有个老拳师叫文通,就有很多绝技,最出名当数他的"二指禅".

那一年文通老拳师才十二岁.正在街场跟爷爷打豆子.

见一"神人"身轻如燕,翻腾而来,见着葛文通爷孙"扑通"跪倒,求救他一命.

爷孙并不理解,来人趴进豆子中说正被人追杀,求葛名爷爷只管狠劲地打,瞒过追杀之人.

爷孙照办,过后追来一班捕快,大呼小叫,问可曾见过一个飞贼经过.

葛名指点说向南而去,引开众人.

神人说他是个侠盗,为报爷孙之恩就传授葛名一身所学.亲授三年有小成.

侠盗说不能继续打扰了,但因为三年时间太短,基础不牢,

希望文通勤勉苦练,不要放弃基本功夫,另外倾囊相授临战绝招.

说一技在身,足可保命,若要大成,两者缺一不可.另外不要欺负弱小.

老师走后文通出门试拳,凭着几手"绝技",大小三十余战未有败绩,

自此横行乡里,踢馆不断.不欺负弱小,专欺负成名之人.

这一天来了一个人,登门求教.此人身高马大,横练一身铁布衫.

先为文通耍了一套拳,铁桥硬马,一套拳下来把文通门前铺路青石全震碎了.

然后要与文师傅切磋切磋.

文通心里发虚,这是真功夫,自己多年只玩招式不练武功,荒废了许多.

两下说好,先比拳力,再比硬功,然后画圈决战.

一试之中葛名躲过三拳,来人硬挨三拳,算是平手.

下边比硬功,大汉浑身开碑碎石.轮到文通.

文通说:今天现一把地功绝技,我躺下探身,你朝我头上来.

说罢葛名仰倒在地,"二指禅"护住双眼,懒鬼卧道.

大汉举起青石板朝文通额头拍来,但听"砰咔"一声,石板硬硬砸在文通额头,

却并未碎裂,震荡反弹而回,硬砸在大汉迎面骨上,废了一条铁腿.

大汉懊恼败北,连饭没吃,简单包扎之后痛苦而去.

文通名声大噪,因不好谈及大盗师门,说所练为"家传拳法".设馆授徒.

一晃十年,文通都结婚有子了.收敛了许多,但迎接大小挑战不断,从不留情.

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一天来了一条汉子,江湖人称"铁脚仙".正是十年前被石板砸断胫骨之人.

说要领教文通"二指禅"绝技,非要拆了他的招牌.众人百思不解,文通心里有数.

十年前他并不是靠硬气功取胜,而是看准时间用手指硬把石板磕开.

文通说:都不是小孩子了,玩就玩真的吧,还是"二指禅".

然后就二指犁地画了个圈说:出圈算输.

二人立在全中抱拳行礼,拳礼刚落,没等拉开架势,文通右手照脸一抓,

大汉赶忙出手相接,一瞬间文通左手二指已按在大汉眼上.手一翻把大汉撞出圈外.

胜负已分,在人家地头,大汉也不好说什么.没停留,落败而去.

自后大家都夸文师傅手下留情.往后挑战的还是有,文通依然名声响亮.

只是从不在人面前显示"二指禅"了.”

凤吟被故事中的一些道德问题绞得有点转不过弯。

老滕道:“生死比试,不同熟人切磋,不可容情。若有急需,先练些取巧保命的法子,也是应当,

若求武道者,不可执迷停步于此,而若有用武术者,必保持活泛心思,宁诈敌,而不可被其欺诈。”

凤吟又深深一揖。

老滕道:“我时常如此嘱咐徒弟,但你不须效仿,我一生行走江湖,亦从未诈过人。但却受其害,虽不深,但不可不防。江湖险恶,人心难测。”

凤吟一抱拳,没做深揖,大恩不言谢。

道上有话:

合吾一声镖车走,半年江湖平安回。

第三十九章 喜神甲巳居艮方

 第三十九章喜神甲巳居艮方

街上过节,秋收的味道还是很重的,各家都在忙活,包括小户人家更是忙碌。

但有一处宅院却显得有些冷落。

那就是应家,被地痞流氓盯上的应家。应家过去势力挺大,占据着周家渡口。

后来应老爷一死,也就前五六年,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就将家资败坏了大半。

按说应老大并无其他不良嗜好,但是好武好名,家里养了一帮地痞无赖,整日吹捧,玩弄拳脚,这本也不怪他,只是寻不见好教师,即便真有好教师来了,要么看不惯自己离开,要么被资深地痞给挤兑走,而这个应老大却恰恰脑子少点什么,就是不分是非。

而应老二,更喜欢排场,吃喝嫖赌样样沾,但沾不为其中快乐,只为大家共同分享的快乐,养了一批赌徒,给人投资,结果白白输了银两吃喝,若挣了几个,又一通嫖了。

应老二相好的不少,但是至今没有成家,谁都知道他有钱,谁都不愿跳火坑。

应老大比老二大出十岁,二人并无共同语言,同居一宅没有分家却也是个顾个,老大倒成家了,还有两房妻妾,膝下无子,二房倒还有些心眼,却被老大欺负得不敢说话,基本就是个下人了。老大也是一路不熟的货色,因从小养在应家,应老大拿她当个大姐侍候着,起不来兴致。于是也积压了很多苦闷,因如此被当地很多地痞盯上,给他个宣泄的机会,借此欺他骗他,这人只图面子,明知下边胡闹,却遮掩道,都是男人嘛。

他爹死前料到如此前景,只恨自己寻花问柳,酗酒好乐,晕乎乎生了这一对东西,所以散了些钱给几房小妾,趁早另奔前程吧。

眼看家门败落,你不骗我骗,就被几个人盯上了,其中就有青面与那个和尚。

二人都知道,没个帮手独自一人是很难成事的,于是一拍即合,狼狈为奸,想出了一条借势发达的路子。

这天大早,两个伙计懒洋洋推开了门,哎呀一声惊叫起来,见门楼下端端正正坐了一个大和尚。

这大和尚,青色的头皮,黑乎乎一张脸,双目闭合,眉弓突起,鹰钩的鼻子,长削脸,除了黑,倒也有几分俊俏,但一张嘴却怎么看怎么是个凶相,盘膝而坐,腿下压着一条镔铁大棍。

“和尚!”看门的喊了一声。

和尚不动。

“和尚!”又喊了一声,和尚还不动。那人就望院里张望,看有没有人在,多喊几个人来。

这一转眼的空,再回头,和尚不见了。

怪了,转身一瞅,这和尚不知怎么就换了位置,到了门另一侧,还是那个姿势原封未动,端端正正。

奇了,另一个人赶紧回去叫人,待人稀稀拉拉来了四五个后,和尚已经挪到了门内。

众人又推又拉,就是挪不动分毫,大清早身子已见汗,却无能为力,和尚却不知不觉地越来越往里。

最后伙计急了,把应老大喊出来了。

和尚微微抬起眼皮一瞥,见好生一条大汉,跟自己面皮相仿,但胖大出一圈,能把自己装下去,也提一条大棍,喝道:“哪呢!敢到我府上捣乱!哪呢!”

到和尚面前停下,众人道:“推不动,拉不动,怎么打也不走,不见动弹,但从门外变戏法一般就到了这里,真是奇了。”

应老大故作姿态道:“和尚,我为本地主人,问你为何如此无礼?”

“阿弥陀佛——”和尚开口了:“久闻应施主宅心仁厚,乐善好施,广济天下英豪,因此贫僧先知你将遭一劫,故特来帮你化解,不想只在门外休息,你的人却将我和尚拉扯到此,家教不严。”

应老大自然护短,众人又一副乞求的表情等他说理,应老大道:“大和尚这是什么话,我兄弟自然护我。你做为出家人,却口口声声人家有难,如此咒人,我本该将你乱棒打出,因念你为佛陀弟子,赊了一顿打赶紧走吧。”

和尚真得就站了起来,身子好似豁然长大,气势逼人,立于众人面前,提了铁棒,叹息道:“嗨!等着销财吧”起步一顿地,那地砖清脆一声裂开,又一步,青砖又裂开开。

众痞子惊得急忙避开,应老大也着实吃了一惊。

大和尚念念有词,走出门去。

众人就在吃惊中看着大和尚离开。

“散了散了!”应老大提着大棍喝令众人,感觉非常威风,就站在院里看着众人关门。

正在这时,跨院内突然一声妇女惊叫,是应老大的大老婆,那声音尖利之极,显然受了很大的惊吓。

应老大提大棍就冲进去,随声音奔进自己房间,啊呀也吓了一跳。

那大和尚竟端端正正坐在偏厅八仙桌边。

众地痞跟着就冲过来,和尚起身,大棍一横,众人就散开一圈。

应老大非常尴尬地挤眉弄眼,示意众人别太小气,众人虽天天吃应家的饭,但真出了事情,却都不上前,应老大好生失望。

和尚打了个圆场:“应掌柜,咱们近一步说话。”

应老大就傻乎乎跟着关了门。

众痞子也不吃饭,门外听着,也不知道和尚说了些什么,突然听到应老大大骂:“他妈的!竟敢戏耍我!我说那老头子看着就不地道,原来合伙·····”

突然声音又没了,显然和尚给了他暗示。

和尚道:“·····此信息千真万确,你若不信可佯装随他走一路,中途必然遇贼,他必紧追,那贼与他早商议好了害你,但不会取你性命。他必然绕路回来,调虎离山,挖走你家金砖。就你这些腿子,哪一个靠得住!”

应老大一拍大腿道:“真不撒谎,他奶奶的,我家墙角的金砖一事,原本无人知晓,包括我那婆娘····”

正说到这,见他婆娘在身边听着正起劲,于是沉下面子,改了口:“他既然知晓,定做了周密安排,”

这回不等和尚说话,那应老大真傻傻地自己盘算起来:“···那两个畜生怎么知道我家秘密,难道与我夫人···啊!”应老大突然双目圆睁,盯着他老婆,他老婆被惊得一跳,突然又满脸羞愧与怨恨道:“你个该死的,我怎么对你,你不知道,竟然嘀嘀咕咕,嘀咕到我头上来了,我既是你家的人,又怎么会贪图你家什么金砖,我搬得动么我···呜呜呜”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与应老大撕打,应老大男人一般“嗯哼”一声,一抖威风:“休要胡闹。”

“大师,大师依你之见?”

“应掌柜”

“诶。”

“多年前你父亲走买卖到安阳,我与你父亲有一段缘分,我曾许他,十年后下山收传你武艺,然世事变迁,大和尚竟提早还俗,然此次专为投奔你父以还愿,可惜老施主竟以不在人世。唉,想我····”

“大师,大师不妨先落下脚来······”

这应老大也是天真之人,说来话长,越细说越显得不真,实际这应老大并没傻到这个份上,但是其中原因解释太多就失了故事味道,不如省些篇幅。应老大自己也做了一个周密的算盘,算盘的结果就是,还是听大和尚好,这和尚说来就来,他若动起法术,谁拦得住他。和尚既然找上门来,自然也是有求与他。

不然无需费此周折。

二人又谈了一段,这和尚非常善于抓人心思,或吓或诱,一会这应老大的脑子就迷糊了,虽然迷糊了,但和尚总给他留一线思考能力。

大早起来,却被搞得混混沌沌,“大师法号如何称呼?”

“业已还俗,不谈也罢。只是穷困,竟无钱换了这身行头。我因面黑江湖人称铁浮屠,也就是铁佛陀。”

“果然霸道,大师我看咱不必费那周折,听那老狐狸骗,亲自押了货物外出,不如直接揭穿,”

“你怕了?”

“我是真心相信大师,只要收拾了那三人,解我心头之恨,然后步入正轨,求大师留下,帮我重振家业。”

说着这应老大附身就要拜:“大师看着我爹面上,收了我这弟子吧!”

只一番哄诈,再开门时,二人俨然变了身份,应老大对和尚毕恭毕敬,“以后,这就是我的老师,二先生,你们这些腿子可听好了,都受铁先生差遣。”

一刚一柔,立马搞定。

这一章节没太多细说的,只为交代清楚这铁浮屠,青太岁的起家手段。

他就是调查清楚了昨夜那三人的行踪目的,并揭穿了他们。

那三人与他二位手段相当,只是一时的买卖。

他们知道应家宅子都是金砖压墙角,所以先设一苦肉计,师徒演戏,让应老大相信了他的才干,然后蛊惑应老大出舟口走生意,一路显现威风,这是调虎离山,待到半路有合伙人将应绑了,然后这三人趁机回家趁乱搬取银子,直接拉走,这叫瞒天过海,再回头早找不到人了。

而这正便宜了这二位,不费力气就捡了桩便宜。

回头就是青面将三人擒了,一问便招了。具体细节自不必说,青面狠了心,功夫已然是直接毒辣。

在这里有了个小细节。

应老大其实知道背后很多人都说他傻,越如此他越恼怒,极力想做几件大事平反,而又差点被这三人耍了,于是将三人吊起来打,吊起来打完又放开来抻直了打。

开始这三位还哭爹喊娘,后来哭得劲都没了,这一振,吓得周围众地痞再不敢大意,这些人本是小聪明之人,都有心眼,这一来,算是给青面奠定了地位。

看打得差不多了,铁浮屠上前喊到:“打死你!”

然后插着一个伙计的脖颈,手夹住他胳膊,手顶着期门暗暗一捺,手在颈侧只以点,这人只张了张嘴,就感觉眼前发黑,黑到不记得了浑身的疼痛,接着被和尚拖进了外院一丢。

如此将三人都丢了,青面站在门外挡着众痞子道:“老大,是条汉子打死他们才解恨!”

应老大刚跟和尚学了几着,还真拳打脚踢,呐喊有声。

突然,和尚紧张地一跃挡在应老大面前道:“老大,停了停了”然后弯腰一探鼻息,对应老大摇了摇头,示意已经断气。

这应老大虽然蛮横,可内心还是善良的,从没想过要打死人,而且也从未打死过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青面赶紧上前道:“老大不必惊慌,我自有安排。”

然后扶应老大坐了,取了麻袋将三人各自装了,和尚夹两个,青面拖了一个,出了门去。

和尚夹着麻袋,故意当着众人面狠狠勒了一下,那老一点师傅又一阵求饶。

桥头,和尚将三人放出,给那个死去的解了穴道。对老一点的师傅到:“爷们儿,咱们都为混口饭吃,谁都不易,你学艺不精,怪不得别人,我二人见你可怜,因从我二人手上过来,所以特地送你到了,速速逃命吧,若想着报复,回头只管回来,我等候着。”

“我老汉学艺不精,也没脸回来,二位也不必客气,我老汉也都服了药剂,这点伤痛不算什么,告辞。”

说完带着两个弟子就走,走三五步,回头一抱拳:“爷们儿,行啊,老汉真服了。后会有期。”

这二位回去领赏自不必说,关键是自此后拿了应老大的把柄在手,驾驭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说这二位为什么要这么周折,那拨地痞容易对付,直来直往岂不更好,差矣,这二位看好的正是这一队人手,有了小弟才好兴风作浪。

和尚问,有何打算。青面道,抢码头。

这两条外龙蛇,就开始搅扰这一方水土了。

在当地有什么婚娶乔迁修宅出行的大事,都是要拜喜神的,喜神传说是一个被北斗星君赐了一副大胡子的女神,挺神秘的一个人物。

没当拜喜神的日子都需要按黄历算一下喜神的方位参拜。说辞是喜神于甲巳日居艮方,是在寅时;乙庚日则居乾方,是在戌时;丙辛日居坤方,是在申时;丁壬日居离方,是在午时,戊癸日居巽方,是在辰时。

这里咱就借用头一句做题目,接下来也是袁宅拜喜神的日子。

第四十章 观于海者难为水

 第四十章观于海者难为水

果然出事了,庆隆镖局自己换的马匹竟在关中被抢了。而瑞昇昌走水路的茶叶,却又过了蚌埠码头,也出了事情。这一来,不仅损失了大量财资,更是砸了字号,如何收场。

一时四面动荡,难以招架,没想到在这棘手的局面下,竟引出一位中兴的人物。

凤吟没事就去找老镖头玩,老镖头也只是与他谈些江湖上的小把戏应付,涉及并不很深。

隐隐的透着一种担忧与烦躁。

说实在的,凤吟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出了宅子,并没人把他放在眼里。

出了镇子人家甚至说他是老袁家的报应。

能跟他说说话的,也就一些闲着无事的老人,根本也没把他当袁家少爷看。

作为一个行走江湖半辈子的老镖头,见过的世面历过的艰险,又岂是那乡下老爷们所能并论的。

老头跟凤吟一个孩子说这么多,并不是喜欢这个孩子或者看谁的颜面,不过是因为这只是个孩子。

所以最后老头跟凤吟说:

“若有机会,还是出去看看得好。大浪淘沙,若不能与时俱进,势必会被淘汰。自古我们只守着一方水土,停步不前,豫商在外没有什么地位,也就怀庆走药品的商人还打出了名头。

这往西全是晋商天下,南有徽商,关东有鲁商。而我们本地,却更多的是陕西的商人。无奈啊,你还感觉我走南闯北有点威风,你出了豫北豫西,出南阳,信阳,阜阳,洛阳,安阳任一,方知天下之大。

我多次劝说你爷,他不听我,我们的势力越来越小了,出的少,进的也少,只不过占个南北中转罢了。你若见了山西“祁太平”的票号任一,便不愿见瑞昌了,若见了戴先生的镖趟子任一,便不在乎我小小庆隆了。西到银川,兰州,北到包头,归化,再远到库伦,霍地,天下之大,你难以预想。祁太平便是山西祁县,太谷,平遥三地,观于海者难为水,穷者思变。

我回来走的西路,从库伦选了些马匹,投入巨数,后我而行,如今却无消息,想来出事了,我很快会再回去,而瑞昌的能力,未出六阳,唉。”

老镖师的话里透着些许的无奈与担忧,但更多的是抱怨。

但末了却补充了一句:“你是做大事的人,我不多劝。”

果然不出所料,有西来的消息,说很多西去的货车都停在西安了,在天水,平凉闹新匪,不仗义。

滕老师赶紧跟五爷议事,刚谈着,又来消息,走水路往南京贩茶的回来了,人回来了,货丢了。

袁五爷当时心就凉了半截,倒不是这些财务损失有多大,也不是被惊吓的,而是他此次回来,本以为凭借经验财力,欲效仿其他商帮,将路线放远,亲自往来,重振字号,没想到,小试牛刀,却都失利,不但赔了财务,更砸了字号,怕如此在地面上都无法立足了。

袁四爷知道后,召集各房当家,各关要掌柜,正厅议事。

开始都故作镇静地列举了事务,然后分类处理。说着说着就相互埋怨了,再说着就脱离开具体事务了。

老五一直怪老四死守着土地不发展,老四就怪老五不能量力而为,非要行商。

后来哥俩越说声越高,老四道:

“民以食为天,再穷,再富,都得吃饭,有地,就有钱,有钱,就得守住,种地都忙不过来,非要行商。”

老五就说:“四哥,我不知道你们瑞昌具体的帐,但据我推测,历年来一直收入无几吧。就靠欺负一方佃户?就能发展了吗?你出去看看人家其他商帮的生意,周转买卖,利滚利,人家怎么发达的。咱爷们儿靠着勒腰带,老着省维持局面,吃才吃多少,囤积那么多粮,不够吃的?不够丢人的。”

老四道:“咱是庄稼人,咱勤耕致富,不费脑子不算计,自古尧舜都亲自耕作,有什么丢人的。佃户怎么了,佃户租咱的地,就得上咱的租,天经地义。”

老五道:“是,你抠佃户,人家商帮再来抠咱,咱辛勤耕作,就让人家一来一往给翻倍赚了。”

老四道:“图得就是现点钱的太平,你怎不知时务,你能闹,不也把货丢了?”

这一句,让在场很多人都感到脸红。

老五当时挂不住了:“行,你让成孝,算算,这几年的买卖,赚了吗?尽赔。多少事务需要打点,你光在家种地,种地,也不出去看看,人家各省商帮都到咱家门口扎下了,是人家控制着咱的物价。”

老四把眼一闭:“上门的买卖,当然方便,卖不卖还得咱家说了算。”

老五道:“咱说了算,咱不卖得自己走动,自己走动就得打开门路,不开买路,货都走不出去,不出去你拿什么换钱?”

老四有点犹豫,想了想:“货不好走,正是因为世道变了,人心不古,失了道德信誉,这才更不好做,更得守住这点家当。咱不好做,他们也不好做,反正咱家有粮。”

老五道:“祖训道自尊自强,越乱世,越能显出咱家底丰厚,越要打出一片天地,越不能闭门不出。”

老四道:“打出一片天地?拿什么打?东西都让人劫了,你说怎么办?怎么打?若在家种地,难道他能把你的地背走了不成!”

老五道:“哥,你是不管了?”

老四道:“管,我怎么管,你说怎么办吧。我打出门路?接着进货,接着赔?货都保不住,还买卖个屁。”

老五有点不高兴了:“哥,那我瑞昇昌一家解决了?我若打开门路,你从我这过不过?实话说,我们两家同气连枝,一直没怎么分,但此次,你若不理,别怪我抢你门路,我若打开门路,瑞昌再要走货,那就得按买卖缴费了。”

老四道:“老五,你怎么说?庆隆有我瑞昌的股份,历年来,都是瑞昇昌主外,我无插手,我把根基培起来了,你竟要赶我出局?”

老五道:“那今天你不能不管,你若不理,我去山西戴先生处搬兵,虽然按江湖道义,同行相帮,但请外人帮,我也失了颜面,自此直接影响我家在此地的地位,你别怪受了连累。”

老四道:“我说不管了吗?我说了吗?我叫你不要莽撞,因我有股份!如今你知道地荒了没了根基了吧,长着这记性!”

老五道:“你拿个主意吧。”

老四道:“说你脑子不行,就老实种地,刚才争犟这好一会,不就因我没有主意了吗?你多年跑外,总不能没个头绪。我知道你们瑞昇昌远近不好做,家这边也没照顾上,但也不能一点根底没有了吧?这两趟货就动了你的元气?行,说吧,出多少,我出。你没有,我有。”

老五道:“若论此次损失,九牛一毛,不要也罢,但我说的远不止此,我说的是放眼天下。图安稳不是,图安稳放钱,放钱出去,让精明人做,我等坐收其成。”

老四直接站起来道:“什么!你让我重走瑞昌,放钱?这兵荒马乱,我放给谁放心!你对着祖宗好好反省!我瑞昌字号差点断了!为什么!不就是放钱收不回来,赔了多少你还记得吗!”

老五也腾一下站起来了:“那是经营不善,所贷非人,当时是图信誉,是人就帮,如今不同了。我田产抵押不行。”

老四道:“田产抵押?你还是又回到田产了!不是还得种地?”

老五道:“祖上以瑞昌兴家,我今也当效仿祖上,重兴瑞昌,以此起家。”

老四道:“兄弟呀,你真当我闭门在家只是种地啊?战火眼看烧过来了,咱连自己的货都保不住了,咱还怎么出票子?兵荒马乱,更得在家享太平,你我都老了。”

老五道:“哥,你是老了。战火烧来,烧不了你的地,但是烧了你的庄稼。”

老四道:“这样,一码是一码,不能解决不了问题还惹出事来,那个投资容后再议,先把丢了的货找回来,不惜一切,我瑞昌出大头,不能让地方认为我瑞昌以老朽无力。”

袁老四又重新坐回太师椅对袁成孝道:“你是当家,你去搭理吧,都听你五叔的。”

袁成孝道:“最近略显人手不够,柜上确实瞎忙活倒腾不进钱。咱们家确实如五叔所言,也就在地方人身上抠点收入。

如今交通发达,我空坐码头,却没利用局面,我们过去经营的买

卖,如今药材直接走怀庆,济南,西部大大宗买卖都在焦作,盐茶等物走南阳,西安,米面棉花等走临淄,安阳....

我们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财富从眼前溜走。

我等空守着水路的码头却也被河西占据,我们确实只是为人生产作物,并无经营可言。

正如五叔所言,我等守着货源,又有资本,确实可以借人之力,又远行西北,既然庆隆与山西戴先生那里都是联盟,那门路很容易打通,只是我们最近的收入确实只是地里,爹不舍得的话,那也只能每况愈下,如今开始闹荒,怕地里也出不了多少银子了,我们可以先用库存,投一下看。我赞同五叔。只是雄才难求,我们柜上也没能人了。不得高辛金去山东聘请掌柜,此路容易打通,我虽不身体力行,却可发展中原的枢纽地位,东西调停,从中谋利,即合父亲所想的不必远行。”

“好吧。”袁老四看着儿子,再也说不出什么,“你也注意,不要太过操劳,其中事务,多仰仗滕老师的威信了。”

老滕起身,盈盈朗朗一抱拳:“老当家尽管放心,我鞠躬尽瘁!”

“好,好”袁老四显得有点无力,左右看一看大家,示意差不多了。接着道:

“关于此次丢镖,相比老镖头已有打算了吧.”

老滕道:“我以与西安方面联系过了,最近天水出了一拨盗匪,过去当家的与我还有些交情,如今怕是他们也有变故。虽然并未确定就是他们所谓,但我丢的却是马匹,劫马匹出手不益,又要喂养,肯定是山匪所为,不会是同行无信。

此次老朽打算联络各家镖局,但不必他们出兵,我庆隆一己力担,重振威名。

从此走西安,上银川,东边商客可依赖我庆隆镖局。如此,买卖事务了,能捎也就捎了,市场方面我老汉不如各位当家在行,那就得托付给各位当家了。只是此次打通门路,我打算借镖一趟,招摇过往,让人看到我声威,扬我枢纽地位。”

袁老四听得头头是道,答道:“好,老镖头有什么要求吗?”

老滕道:“借路方面,老汉还有几分薄面,但官府方面,还需打点,按惯例我们是齐心协力,分头行事。”

袁老四道:“这个不用老镖头担心,我瑞昌义不容辞。”

老滕又道:“东边之事,因码头虽为我家,但一路平安却不是我家所左右,此处较难。按说水路容易走,但是码头部分,厉害是几家分立,特别是河西袁宅,因与我们的关系有点水深火热,反而不容易处理,所以老汉还是认为,打通一路平安比较好,挣个辛苦行路钱,我们可以走西行路线,绕过北边码头,另辟蹊径,从中取利。其中细节,又劳烦几位当家了,我庆隆只管打通线路。”

“好。”

通过,会议结束。正此时,外边骂骂咧咧就进来了人。

袁四爷道:“成何体统,成孝,出去看看。”

袁成孝刚出去,外边帐房贾三元捂着脸就进来了,哭着腔道:“老爷给小人做主啊,反了,反了。”

“好好说话!”

“南边收租,几家佃户的谷子不干净,有浮皮,争议了几句,扣他三升,没想到小子就不答应,后来吵吵起来,竟动了手,就把我打了。”

“这点事情都做不好!”袁成孝平时不管地里的事情,但听了也上火,因为柜上正缺人,而这些奴才却如此不济事。

“谁先动得手!?”袁成孝训斥道。

“当时都在气头上,不记得了,隐约,隐约....”贾帐房结结巴巴,生怕袁成孝细查下去,知道他耀武扬威那个得意相。

其实这个事情都能猜到,定是他欺负人将人逼急了,人家见不得他那个得意劲儿,不然总会有个拉架的,也不至于打成这样。

但贾帐房代表的毕竟是袁家,虽然情理有亏,但法度不能乱,乱了法度,那是丢了威望。

“反了!”袁成孝恨恨道:“贴补三十两给你看伤,我定与你做主!”

“感谢当家的,奴才不济,奴才不济!呜呜。”贾帐房刚才还在吃惊,突然听到这话,又感动又解气,一个劲的磕头,咣咣的捣蒜一般,大有为袁成孝卖命的架势,硬被伙计架着才起来。

这个会议开得也有些长,这季节天竟然短,袁成孝从气氛中回来,一抬头,天已暗淡下来,让人恍恍惚惚,被风一吹眼前一晕,一头栽了下去,不省人事。

所谓“观于海者难为水”,这几位外出的爷都是见过世面的了,自然就有了另一套想法。

第四十一章 车马辐辏千帆过

 第四十一章车马辐辏千帆过

袁宅前的镖车浩浩荡荡,独轮车,银撬,马匹,黑压压一片。饱经风霜的红黄镖旗肃穆地立在镖车上,显得鲜活刺目。

袁四爷今天额外的精神,雄赳赳取了镖旗交与凤吟栽了。

因凤吟初次远行,先按时辰选方位,拜了喜神,复行礼上马。

然后对着满街壮士一抱拳:“马到成功!”

众人刷啦还礼。队伍便威风凛凛呈一字长蛇,开始运作。

镖车没没有顺着西路直走,而是向东向北,招摇过市。

袁宅下了血本了,这一趟走的是三合威武镖。

扬的是三家的旗帜。

老镖头滕老师骑一匹纯色的枣红高头大马,带着水獭的大耳朵帽子,粗布的短打扮,斜挎雁翎刀,威风凛凛。

左一位袁家五爷,也是枣红马,踏雪长流星。一身暗紫暗福寿纹的褂子,还是掌柜的打扮,斜挂大宝剑。

开路滕老师的大弟子郑开,高大的白唇骝马,魁梧的身躯,粗大的胳膊,提一口朴刀。

后队左一位瑞昌大少爷袁风吟,扎一方青靛头巾,死寂的神情,挂一条盘龙哨子棍。

右一位瑞昌大伙计刘小武,也就是过去跟着老刘来的爱吹牛逼那个老五,挎一口大刀。

镖旗头一支,“乾坤正气”,字号庆隆,再一支“赫武威扬”字号瑞昇昌,

后一支“纯正不曲”字号瑞昌。

瑞昌封号四十年的镖旗又重新挂出来了。

拐了弯老镖头提了速度,亲自喊头一趟“合吾——”,他喊得很硬朗,听起来是“哈”字延着唔的音。后边大弟子紧跟着喊镖“赫———”,之后刘小武跟着,声音儿叠在一起,此起彼伏。

马不停蹄,随着趟子就喊远了,直奔汇川北码头,一会就进了闹市大街,众人纷纷闪避。

出了袁宅,过了闹市,往北再去汇川码头,路程并不近便。若到三合渡口,也得一个时辰。

周口属于陈州,尘舟口又似周口的缩影,在周口中部,再往南就是乡下各寨,若到三河大渡口,

那就是到了周口北部了,也算出了县城。

按交代,一路上瑞昌家喊得是威武镖。

一般威武镖都是“我武威扬”“赫武扬威”“虎啸中原”之类。瑞昌家喊得是低沉喉音的“瑞”字。

那声音浑厚共振,延绵不绝,从胸腔到喉鼻产生一种奇异的共鸣,这声由拳功里的雷声所化,底气十足,顶鹊桥,降重楼,气沉丹田,内实精神,不换气能响老一阵,霎时间是杀气腾腾。

街边百姓连忙护住孩子闪躲,有小摊位的也赶紧撤了摊位,挑了担子提了筐子避开。

码头上扛包的工人一个个都傻乎乎停在那里观望,似乎都忘了肩上的重量。

而那些地痞混混,码头各地盘管事的,更是如临大敌般警惕着。

镖车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走浅滩,并皮筏,那大河多宽,看着都眼晕。这个忙活,扛货的,拉马的,货不沾地,马不离岸。夺了皮筏,买了道路,船只四散避让,怎么忙活的不必细说,人喊马嘶,银撬碰撞,那一箱箱的银子,搬上搬下,上了河又折回向南,顺流而下,又回去了。嘿!这一路折腾一路吆喝,又热闹又威风,惊得各地盘当家的两股战战。

就是摆阔,今天,真见识到了袁家的势力。马匹腾起尘埃,伴随着披挂环佩打在皮甲上厚重的声音,声势浩大,遮天蔽日。

河西码头本是河西袁家与杨家的地盘,河南的镖车一声“合吾”就借了道,南边的庄户也奔走相送,真长了威风了。

沿河是有一些商帮会馆的,其中山陕会馆就在此处,因为进门就有戏台,在民间有些影响力,又因奉拜关公,又称关帝庙。

老滕为总镖头,按简礼也拜了关公。

沿河各省商帮的商人开始议论纷纷,都被这势头震住了。

人堆深处,青面带着几个踩点的地痞远远看着,等了好久,直到最后一辆镖车走过,人都看直了神儿,等镖车过了桥。猛踹了边上一个倒霉的痞子一腿,那痞子倒在地上心里再怒也不敢显露于色,不明白老大这是怎么了。

青面的内心又被蹂躏了一把。

这是明显的示威,谁都不敢说什么。只一路,便在各地商帮面前露了脸,就这三日里,登门拜望的商客踩破了门槛。

袁二少爷给他爹出的这个下本的买卖初具成效,此一去,经驻马店,赊店联络晋中镖局,奔商洛,经西安,打通官府照应,去平凉讨回马匹,空车北上买进药材,分两路,一路继续北上以茶换皮革,一路经太谷拜谢戴掌柜,会怀庆周转药材,联络商家,这个忙活。这一行,即便赔本,也要让瑞昌的字号重振。

西上的线路多已分段,沿途有晋中华北各大镖局照应,比较安全,此次直接剿匪,硬开门户,然后退守豫西,发扬东西码头,垄断豫东南调度。

水路因有官商干涉,可借寻镖之机,占据周家渡口至水寨一段,如祖上遗风,固守豫中,坐享其成。

说这个二少爷是谁,怎么出来个二少爷。

还是从前夜说起吧。

乡下人说故事,跳着说,哪段好听说哪段,听不顺溜再补充。

月黑风高,窗户纸被风捎得花冷花冷响,那声音直撩拨内心深处,避过身边的温暖无关,挑起人性深处那道不尽的寂寞凄凉。

袁成孝病泱泱地停在床上,婆娘嫚子立在一旁。

传来两个男人不清不楚的对话。

“成孝,别说话了,一切爹来料理。”

“爹。”

“没事的,先休息。”

“爹。”

“不要担心。”

“爹,让老二回来吧。”

“什么?”

“让二弟回来,帮咱。”

“他回来?你让我如何面对?”

“爹,那些事情就咱俩知道,你我不说,都不知道。”

“我无法面对呀。”

“爹,这正是补偿他的时候。”

“你不要说了,我考虑考虑。”

二人的声音越来越小。

“爹,我没事,缓缓就好了,老二这些年并没闲着,你不晓得他的能耐,胜我十倍。我走邪了。

孩儿不肖呀,孩儿不肖,爹,我的身体我知道,我···我,他也是你亲生骨肉,让他回来吧。”

这个所谓的二弟,就是每个节日袁成孝总去庙里看他的那个。

虽然袁老四感觉对不起这个孩子,但毕竟是他爹,他跟这个儿子并没太多亲近,当着儿子面依然是一副老爷的派头。

白龟楼,二楼,三人望江对坐。

“出来吃顿,散散心。”

“爹,二弟回来,我就放心了。”

“爹,哥,都不用着急,咱家根底后,谁也动不了咱,外边出点事,正应了万事开头难,都会过来的。”

“好孩子,爹放心。你有什么主意?”

“求人不如求己,如今兵荒马乱,与其请人保镖,若遇小贼还好应付,若遇强盗,官府都办不了,与其被人鱼肉,不如自己养卫队,占据一方。兴旺货物集散之商埠,南通荆楚,北达幽蓟,东连闽浙,西接雍凉。”

“你不知道啊,这些年咱家进得没有出的多,若遇灾荒,地上上不来粮,又不能饿死那些佃户,租子也一再减轻,如此下去,自保都难,还拿什么来养人,要知道,养人多了就是吃闲饭。”

“爹,咱们占据一方,控制市场,不走远线,而分多条线路,走广度,排挤其他镖行,养人有所用啊。”

“可是那得钱啊,你不知道,打点官府要用多少银子,增加装备要用多少银子,联络客户又要打点多少银子,招兵买马,谈何容易?如今人心不古,征了人又不一定能用,敢保无异心。”

“爹,那就是风险,险处取胜,方显男儿本色。”

“这几点在庙里,你没学些开脱的法子,读些古人书,怎么还如此好事,有如此败家的打算.”

“爹,我这些年正是博读古今经典,才看得更加明白,你不是不想动祖宗根本吗,咱可以不动,照样来钱。”

说到这,那二人眼睛都一亮。

“我哥这些年没少费心思,以致病痛在身,也没倒腾来多少收入,只不过不断堵各处窟窿罢了,我哥每每与我谈及此事,也是感慨万千。而今,正式一切步入正轨之时,更改放手一搏。并不需要太多头脑,只要占据了东西便利,他们有,咱就有。”

“你说的如何生钱?”

“咱家逐渐败落有二,与信守规矩倒无关,一是亲信能人不够,二是经营线路窄,不过是几家店铺,吃吃喝喝而已,又不是什么得利快的铺子。即便如此,依然缺人。”

“那该如何。”

“广招贤才,只用血缘亲信,那才几个能人,想广开门路,就不应有门户之见,我们读圣人书,人家也读圣人书。何以不放心?非亲历亲为?若事事过目,诸葛孔明都壮志未酬。”

“那钱财如何来?”

“卖地。”

“卖地!?”袁四爷当时就急了:“你说卖地!你还是败家啊,祖上等了多少年的机会,才趁饥荒收了一方土地,你竟然要卖地!?”

“爹,你听我说,虽然都是饥荒年,但不一样。那时正值盛世,虽青黄交接,但越过越太平,自然屯田,而今确实循环至先末,越来越乱了,你想,我们的地,若收不上租如何,还不是白白荒废,即便是个好收成,这世道说变就变,咱家囤积了那么多,三五年不怕没吃的,不怕花钱买不到粮,而若换了钱财,还方便买卖,我们既能打通线路,就多了门路。

若无实力,今日来土匪一闹,明日来土匪一闹,再要官府征捐,我们何以自保。

以我见,咱们先兑出部分田产,出西南面,卖给有能力的佃户,然后咱们就有了现银,现银也能买地,还不用耕作。让他们自己更耕作,在西边建立房舍,还能帮咱看地。

东边地靠着河岸,当然自留。若遇太平饥荒,再把地换回来,难时他们帮咱看着,好时咱再收回来,这多便利,若收成好,他们要卖,还不得求咱经营,他们没了租,便少了一份饥迫,我们收一男丁,

省他家一份口粮,然后为我所用,这多方便,而且都是子弟兵。

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

袁老四仔细地打量着这个儿子,一股复杂的感受交织在一起,又惊又喜又担忧。

这也是个狼啊,庙里怎么养出这么一个狠心的东西,这是我儿?

“你心里有祖宗吗?”

“创业本艰不可负惭与祖宗,守成非容易,要留好样与子孙。”

“好吧,你放手干吧。”

第四十二回 践步梳山赛昆仑

 第四十二回践步梳山赛昆仑

平凉,屏障三秦、控驭五原之重镇,是中原通往西域和古丝绸之路北线东端的交通和军事要冲,不仅是西北地区的枢纽,而且是中西桥梁的重要中转站。

从晋南到西北重镇兰州,大体上分为晋南到西安、西安到平凉、平凉到兰州三段,每段的里程大致为七百里。这段路上有“七紧八慢九消停”的说法,意思是说,这些路段上用七天时间紧张行走便可到达,稍慢一点就要八天时间,如果用上九天时间,沿途还可以自由地逛上一阵子。

不消九日,队伍已然到了西安。找着先前留守的伙计,接了英勇的二位镖师尸骨,问明经过。

道是半路冲出来贼人若干,天色已晚,不计其数,将人砍翻,抢了马匹就走,追赶不上,想是抢匪。果然,当夜又抢了另一拨商人。

后打听到,是一伙新起到马贼,四五十人,为首一人叫铁叉子,过去常在甘南一代出没。近来趁乱东进,很多商车都停在西安听消息。打听到只有戴老英雄跟车二先生的人马敢走。

稍作安排,没多逗留,滕老刀披挂上阵,迎着骄阳且逸且劳地赶路。

先头部队为十架独轮车先行,插瑞昇昌的镖旗先过,车上备藤盾,小买卖,低调而过。若让过,就缓慢前行,照应后方,若不让过,就车列为圆形取守势。若对方有打探,必然准过。

中一路挂庆隆镖旗,为马车银撬十二架,最为招摇,喊威武镖过路,若遇不测,将车马斜列,头朝里,尾朝外,立于两侧,镖师执长枪立于车上周旋。

后一路快马追上,放了獒犬,左突右杀,汇先前之对,首尾相顾,合力拼杀,不必仁慈,赶尽杀绝。

若平安而过,稍作停留,二返头,亦复如是。

因中间车马银撬里都是空膛轻装,只要保护马匹就好,可驾驭驰骋,剿杀贼众。

后路人马因守有钱物,所以须保护五爷,不到万一,不必尽往。

书要简言,果然不出滕当家所料,前车刚过,威武镖刚起,两路草坷里就冲出人来,不讲道义,直冲而来,是一鼓作气。

各队如初步设想,临危不乱。很快,贼人就汇集成伙,三队包围,合力拼杀。

众镖师三指捏了辫子一甩盘住,回手一勾,将发梢咬住,手执大刀长枪,配合作战。

花枪手立于车上,护住车马,藤盾提刀护住花枪,后边滕老刀带人赶上取攻势一路拼杀。

此时显出了老滕大雁翎刀的威风,对方的兵刃如同被吸住一般碰着就被粘住不得脱走,滕老镖师砍瓜切菜一般,一起落,一摇旋,一撩挂,一铰剪,当着立仆于地,血光四溅。

大弟子郑光辉挺一条枪,左抽右勒,前扎后撩,难以近身,一扎一挑甩起血光一串。

没想到刘小五竟也如此麻利猛烈,咬牙切齿,虎目圆睁,提一条朴刀左扫右戳,大有扫平天下的势头,一照面往往就给人卸了膀子,丢了兵器,又补一刀,开膛破肚,惨不忍睹。

通常镖师行走南北,只为和气生财,能避就避,很少有打开杀戒之时,除非被饿虎拦路,抢夺重要财物,一般为了后路方便,不会拼死相对的,但此次可算是续了丢车马一宗,又要为二兄弟讨回怨恨,个个都杀红了眼。

那獒犬也表现出了用兵一时的英武,与主人配合默契,瞪着眼珠子里的透着血光,红绿变幻,有胆小的抢匪早尿了裤子,腿都软了,被獒犬咬得瞻前顾后,想跑又被獒犬咬住,扑到,吓得丢了兵器,屎尿横流,真他娘的丢脸。

凤吟只在他五爷身边,舞一条生杀盘龙棍保驾护航。

远远冲来五人,头一位,手执两股钢叉,直奔袁五爷而来,真是擒人先擒王,老滕被中间拦住赶救不及,袁五爷也取了大宝剑严阵以待。

凤吟远远迎上,拖了哨子一个过步窜去只一轮,青龙出水势,棍稍翻上,只一下挑进裆胯之中,嗷一声四是蜷缩倒地,结果了先头一个。

哨子棍左右旋起,一扫一带,另一个脚步稍快的已被抽碎了踝骨栽倒于地,凤吟起龙形起式,一起一落,动仁义之心,未下绝手,见准头偏了一偏,随棍子落处,砸得人锁骨粉碎,休克不起。

那哨子两头为纯刚打造,若非不然那是脑浆迸裂。

只一动就放倒了两个贼,第三个依然赶到身后,舍弃了袁五爷,挺朴刀朝凤吟后心一刀搠来,凤吟一路早料得如此,所谓灵劲上身天地翻,有这感应,遇敌好似火烧身,只见依然未换背身之势,取青龙返首,不但不躲反而拧身右顾,顺着就把哨子抽回来,根一节正格住朴刀,那人一抽再补,此时已晚,凤吟身子依然拧回来,但哨子棍为二节,先回一节,另一节顺路一荡,抽在朴刀上,也不管拨开几分,棍子以走近路自头顶砸下,凤吟的身子也已贴过来,稍节一击天灵的同时,也不管对方架与不架,根一节赶过来正砸在锁口,再看时那人已撒了朴刀仰倒在地。

就盘步一挑领,一入林,哨子斜展而起,斜挂而束,一展一缩,又一人以颤抖着双手倒在地上,耳门流血。

那当先者挺一股钢叉竟惊在当场,瞬间四尸倒地。冷不防郑开郑光辉大师哥一枪抽来,正打在后脑,晕厥于地,之后连其他余孽一并绑了。

通常镖师动手,很少有要人性命的,通常只是分个高下,这一战可算事到临头,不得不大开杀戒,一行三十余人,无一落网,死者九人,伤残十余人。

大难已过,有的镖客竟事后害怕,浑身筛糠般颤抖不已,也不顾的体面,就路边解裤子放水,却因紧张,放不出来。

也有兴奋者,端着刀看,自言自语,喜形于色,骂不绝口。

也有起善心者,面色消沉。

凤吟擦了哨子,这才明白,为什么这白蜡杆的哨子竟是红色的。众人也都兵器入鞘,打扫战场,就手回头见官。

之后合同官府,与丢失镖银者一并上山寨取了,各自归还,自不必细说。

因打通了官府,剿匪有功,官府领了功劳上报,也无多刁难。

自此瑞昌名声大震。空车回返,竟也接了生意,分一路带了马匹往回赶。

另一路镖车空车南转,去藏地进了红花虫草党参等药材,羊绒地毯等物品,继续北上。

从此瑞昌打通南边东西线路,凤吟在其中表现让众人刮目相看,自此不敢大意。

袁五爷因是凤吟五爷爷,又感凤吟保命之恩,不方便大谢,所以一路关照倍加,尽授经验,每逢事务还总以商量的口气说话,俨然捧起了袁家外掌柜的地位。

这一路大小数战,也有些惊险,让凤吟迅速成长起来。后借一朝圣僧开慧,开始讲话。

出门时,凤吟已深深感受到了家里那个二叔的分量,他知道又要有大变故了。

第四十三章 蜃楼海市入梦来

 第四十三章蜃楼海市入梦来

“风条雨顺!”

“风调雨顺!”

田边有看地农舍,见了镖车赶来远远就住了手头的活儿,拄了锄头等物,高呼:“滕老师来了!一路顺风!”

老滕就双手抱拳:“风调雨顺!”

庄家汉也高兴还礼:“风调雨顺!”

凤吟一路晓行夜宿,也长了不少见识,一路有经过黄土岗子,也见到高原山川,俱是另一番巍峨景象,与中原不同。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一方风俗一方性情。

一路因为是保镖护航,众人都不敢大意,一路绷着神经。

路上久了,就有舟车劳顿之感,然经验在身,一切都得规矩,凤吟就感觉到了无趣。

凤吟伏在马背上,一高一低地走着,马背摩擦皮具咯咯吱吱,浓重的汗味夹杂着特别的草料闻到,在摩擦中又混入皮具的心酸气息,无不透出一种坚韧与苦楚。

这一路还算太平,一路也偶尔见到其他同行。合吾一声,倍感亲近。

摇摇晃晃,摇摇晃晃,凤吟便伏在马背上打起盹来,那马只顾随着队伍前行,恍惚间有一种诸葛亮出祁山的滋味。

阳光晒透了衣服,仿佛是燃着火焰的鞭子直接抽打在脊梁上,商队背对着太阳缓缓而行。

一路上,凤吟做了好几个特别的大梦,他感觉那是带有预兆的,周围似乎出现了无尽的麦田。

马儿仍然在高低起伏地颠簸着,凤吟晃晃悠悠昏昏欲睡.

他喜欢路上的感觉,他隐约感觉,无论多远,大家都走不出那片麦田.

那个奇异的世界逐渐显现出来。

凤吟站起身,已然置身于一个很大很大的寺庙,整个世界都是无尽的黑暗,

看不到日月星辰.说是寺庙,只是因为身边的人都是僧侣.

他们坚毅,隐忍,纯粹.以及有着更多与智慧无关的力量。

那是走不到边的一片草地,除了一条很长的拱形门廊,看不到楼台建筑.

梦里并没别人,但凤吟总感觉有“我们”的存在,那是三三两两与凤吟一起进入梦中的人。

随着凤吟的梦,他们都认为,顺着墙走,肯定能走到边缘.分手的地方有一个暗红的开不动的沉重大门.

但是没有门槛的,门的下缘已是参差不齐的犬牙型,人可以钻到外面.

几个人每两个一拨分散开,看护寺庙.不知道地面多大,也不知道多少人,

不知道外面是什么,也不知道要看护什么.就这么昏昏沉沉的.

醒来的时间是梦见被老和尚追,因为有人偷了什么东西.

一着急就天亮了.很长时间里凤吟想不出偷了什么了.而老和尚始终是不带恶意的.

醒了以后有些饿,也不知道时辰.凤吟就出了门,似乎是想在刚才路过的集市上买点吃的.

天乌蒙蒙的,黄褐色的,感觉是很多灰尘被吹起来,然后又结合着雾水,

让本来干燥的尘土变成湿润的褐色锅底,

之后似乎有飞舞的太阳藏在后面,努力地照射下来,

可还是穿不动这湿漉漉的灰尘,在某些云团上面,镶了一道金边.

这应该只是阴天,街上路人行色匆忙,身上被移动的太阳映搞得光彩变幻.

凤吟一边走一边好奇地看着天,眯着眼睛,总感觉会有土粒儿落下来.

走着就进了一片麦田,踩上去软绵绵的,似人在飘.

草丛里听到一种奇怪的动物的叫声,以前从没听到过的.

凤吟找了根树枝,轻轻拨动着柔软的植物.就这么漂着.下了一条沟就是路面.

那路面高出田野很多,上了大路才见着,身后是无边际的田野,

隐藏在视线触不到的暗影里.泛着幽幽的绿.

顺着草丛里的小兽怪叫,发现有一团团毛茸茸的黑色兔子相互依偎,蜷在里面.

凤吟突然有了个概念,这就是心灵的麦田,这些,就是人们灵魂的形态.

卧在那里一动不动,发着呓语.

在这样诡异脆弱的夜晚,凤吟竟一点不觉得害怕.

顺着大路一直走,真的就看见了夜店.凤吟始终是饥饿的.越来越饿的时间,

地段也越来越繁华起来.大有万家灯火彻夜明的势头。

这里的房子都是平房,偶尔有两层的.

都是很敦实简单的结构,四四方方,错落有致.

全是泥胚.人在里面感觉是与大地一体的.

那墙皮似乎很容易剥落,掩饰着班驳坚强的墙壁,街道.

像是盖着很多很多的故事.似乎一拳打过去便会尘土飞扬,显露出那些精致石刻花纹。

有人弓着身子在房上行走。

很多不知营生的店铺,门口还歇着很多大车.巨大的轮子被漆成红的,蓝的.

路有些倾斜,越走越平,最后消失成村落的纵横阡陌.

夜,凉爽,透明,有一种无声的孤独.

凤吟到了一家门口有柜台的店,走近才看到柜台里放的是书.里面出来两个妇人,一

个微胖的中年妇人,一个干瘦的老妇人.

微笑着把我迎进去.屋里也是那种土胚,墙里还露出了方形的柱子.中间有一个小炉灶,黑色的锅.

烟气缭绕,把天棚的木梁都熏成了黑灰色.灶口不大,进去一扇门是个长形的房间.

说是过了门只是因为有两跟支撑的柱子.没有任何可以做"门"的遮拦.

进去有个小圆饭桌,整个店就这一个桌子.不大,矮,高低不平.

很瘦小很慈祥的老太太穿着黑色衣服,扎着白色围裙,很热情地为我们安排凳子.

样子像个皱粑粑的老芋头.

那个和蔼的中年妇女,穿着淡青色的衣服,面皮饱满,样子像个去了皮的芋头.

似乎跟我认识.这从她的话语里能听出来,总是"又""这次"这样的词汇.

门外一匹很高大的骆驼,吐带着腐烂味道的口气,像苹果或葡萄晒干了的味道。

不停地咀嚼着抬着头望向根本看不清的远方。

中年妇人就过来推荐吃面.说一会坐马车,必须得吃面.

然后小老太太就动手下锅,煮了一大锅面.汤是白的,在锅里冒着泡,面条是宽窄不齐的,

黑色锅里还翻滚着什么菜跟小排骨.

凤吟好奇地欣赏屋子的时间,妇女喊他吃饭,他忘记了面的味道.

只记得地面不是很平,但很结实,踩不平的地方就永远踩不平了.

桌子很小,还是折叠的.这是一家每次只招待一小桌客人的饭店.

后边是个小院,连着其他店的后门.院子要低一些,从门下去有铁的台阶和栏杆,

六,七层的台阶上站满了穿着简单的女人,露着白嫩的皮肤,艳丽而淫荡.

冲凤吟大大方方又不怀好意地看.凤吟就赶紧回到屋子,她们就在身后笑.

出了门。

路上非常拥挤,有很多摆摊叫卖的大车,也有表演的大棚车.

前边人群簇拥开来,有人大声喧哗着,见几个爷们拉着一个喝醉的美丽女孩,

似刚才在吃饭的地方见过的,见了凤吟就把衣服撕破,扔出去,冲他大笑.

要撕裤子的时间被人拦住拉走了.

然后天就刷刷下起了毛毛雨.凤吟赶着往回走,

看见街头有个巨大的牌子,写着"俑城客栈,加速悲喜".

整个场面奇异古怪,不似人间。

人越来越拥挤,乱哄哄的,突然背后一疼,似被人射了一箭,凤吟看不到,便只顾走,

在人堆里挤。

当他倒在泥泞里越陷越深的时候,他认为自己已经死了.

似有模糊的号角声,人群正在远离.

凤吟总感觉自己是身体与灵魂分离开来,

伙计们忙忙活活地用将另一个自己放倒在马车上.

用草席包裹住,雨水从他脸上滑落.

一匹巨大的黑马从身上踩过,泥水崩溅开来.

仰望着,天空下笼罩着一个从没见过的巨大躯体.

巨马的肌肉滚动起伏,只一步就跨了过去,身边一座座墓碑掠过。

雨水沙沙地洒着,覆盖着一切,土地,声音.

凤吟似乎回到了十二岁时的房间,老刘喊他起床。

您刚才发送的消息:“43.蜃楼海市入梦来

“风条雨顺!”

“风调雨顺!”

田边有看地农舍,见了镖车赶来远远就住了手头的活儿,拄了锄头等物,高呼:“滕老师来了!一路顺风!”

老滕就双手抱拳:“风调雨顺!”

庄家汉也高兴还礼:“风调雨顺!”

凤吟一路晓行夜宿,也长了不少见识,一路有经过黄土岗子,也见到高原山川,俱是另一番巍峨景象,与中原不同。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一方风俗一方性情。

一路因为是保镖护航,众人都不敢大意,一路绷着神经。

路上久了,就有舟车劳顿之感,然经验在身,一切都得合乎规矩,凤吟就感觉到了无趣。

凤吟伏在马背上,一高一低地走着,马背摩擦皮具咯咯吱吱,浓重的汗味夹杂着特别的草料闻到,在摩擦中又混入皮具的心酸气息,无不透出一种坚韧与苦楚。

这一路还算太平,一路也偶尔见到其他同行。合吾一声,倍感亲近。

摇摇晃晃,摇摇晃晃,凤吟便伏在马背上打起盹来,那马只顾随着队伍前行,恍惚间有一种诸葛亮出祁山的滋味。

阳光晒透了衣服,仿佛是燃着火焰的鞭子直接抽打在脊梁上,商队背对着太阳缓缓而行。

一路上,凤吟做了好几个特别的大梦,他感觉那是带有预兆的,周围似乎出现了无尽的麦田。

马儿仍然在高低起伏地颠簸着,凤吟晃晃悠悠昏昏欲睡.

他喜欢路上的感觉,他隐约感觉,无论多远,大家都走不出那片麦田.

那个奇异的世界逐渐显现出来。

凤吟站起身,已然置身于一个很大很大的寺庙,整个世界都是无尽的黑暗,

看不到日月星辰.说是寺庙,只是因为身边的人都是僧侣.

他们坚毅,隐忍,纯粹.以及有着更多与智慧无关的力量。

那是走不到边的一片草地,除了一条很长的拱形门廊,看不到楼台建筑.

梦里并没别人,但凤吟总感觉有“我们”的存在,那是三三两两与凤吟一起进入梦中的人。

随着凤吟的梦,他们都认为,顺着墙走,肯定能走到边缘.分手的地方有一个暗红的开不动的沉重大门.

但是没有门槛的,门的下缘已是参差不齐的犬牙型,人可以钻到外面.

几个人每两个一拨分散开,看护寺庙.不知道地面多大,也不知道多少人,

不知道外面是什么,也不知道要看护什么.就这么昏昏沉沉的.

醒来的时间是梦见被老和尚追,因为有人偷了什么东西.

一着急就天亮了.很长时间里凤吟想不出偷了什么了.而老和尚始终是不带恶意的.

醒了以后有些饿,也不知道时辰.凤吟就出了门,似乎是想在刚才路过的集市上买点吃的.

天乌蒙蒙的,黄褐色的,感觉是很多灰尘被吹起来,然后又结合着雾水,

让本来干燥的尘土变成湿润的褐色锅底,

之后似乎有飞舞的太阳藏在后面,努力地照射下来,

可还是穿不动这湿漉漉的灰尘,在某些云团上面,镶了一道金边.

这应该只是阴天,街上路人行色匆忙,身上被移动的太阳映搞得光彩变幻.

凤吟一边走一边好奇地看着天,眯着眼睛,总感觉会有土粒儿落下来.

走着就进了一片麦田,踩上去软绵绵的,似人在飘.

草丛里听到一种奇怪的动物的叫声,以前从没听到过的.

凤吟找了根树枝,轻轻拨动着柔软的植物.就这么漂着.下了一条沟就是路面.

那路面高出田野很多,上了大路才见着,身后是无边际的田野,

隐藏在视线触不到的暗影里.泛着幽幽的绿.

顺着草丛里的小兽怪叫,发现有一团团毛茸茸的黑色兔子相互依偎,蜷在里面.

凤吟突然有了个概念,这就是心灵的麦田,这些,就是人们灵魂的形态.

卧在那里一动不动,发着呓语.

在这样诡异脆弱的夜晚,凤吟竟一点不觉得害怕.

顺着大路一直走,真的就看见了夜店.凤吟始终是饥饿的.越来越饿的时间,

地段也越来越繁华起来.大有万家灯火彻夜明的势头。

这里的房子都是平房,偶尔有两层的.

都是很敦实简单的结构,四四方方,错落有致.

全是泥胚.人在里面感觉是与大地一体的.

那墙皮似乎很容易剥落,掩饰着班驳坚强的墙壁,街道.

像是盖着很多很多的故事.似乎一拳打过去便会尘土飞扬,显露出那些精致石刻花纹。

有人弓着身子在房上行走。

很多不知营生的店铺,门口还歇着很多大车.巨大的轮子被漆成红的,蓝的.

路有些倾斜,越走越平,最后消失成村落的纵横阡陌.

夜,凉爽,透明,有一种无声的孤独.

凤吟到了一家门口有柜台的店,走近才看到柜台里放的是书.里面出来两个妇人,一

个微胖的中年妇人,一个干瘦的老妇人.

微笑着把我迎进去.屋里也是那种土胚,墙里还露出了方形的柱子.中间有一个小炉灶,黑色的锅.

烟气缭绕,把天棚的木梁都熏成了黑灰色.灶口不大,进去一扇门是个长形的房间.

说是过了门只是因为有两跟支撑的柱子.没有任何可以做"门"的遮拦.

进去有个小圆饭桌,整个店就这一个桌子.不大,矮,高低不平.

很瘦小很慈祥的老太太穿着黑色衣服,扎着白色围裙,很热情地为我们安排凳子.

样子像个皱粑粑的老芋头.

那个和蔼的中年妇女,穿着淡青色的衣服,面皮饱满,样子像个去了皮的芋头.

似乎跟我认识.这从她的话语里能听出来,总是"又""这次"这样的词汇.

门外一匹很高大的骆驼,吐带着腐烂味道的口气,像苹果或葡萄晒干了的味道。

不停地咀嚼着抬着头望向根本看不清的远方。

中年妇人就过来推荐吃面.说一会坐马车,必须得吃面.

然后小老太太就动手下锅,煮了一大锅面.汤是白的,在锅里冒着泡,面条是宽窄不齐的,

黑色锅里还翻滚着什么菜跟小排骨.

凤吟好奇地欣赏屋子的时间,妇女喊他吃饭,他忘记了面的味道.

只记得地面不是很平,但很结实,踩不平的地方就永远踩不平了.

桌子很小,还是折叠的.这是一家每次只招待一小桌客人的饭店.

后边是个小院,连着其他店的后门.院子要低一些,从门下去有铁的台阶和栏杆,

六,七层的台阶上站满了穿着简单的女人,露着白嫩的皮肤,艳丽而淫荡.

冲凤吟大大方方又不怀好意地看.凤吟就赶紧回到屋子,她们就在身后笑.

出了门。

路上非常拥挤,有很多摆摊叫卖的大车,也有表演的大棚车.

前边人群簇拥开来,有人大声喧哗着,见几个爷们拉着一个喝醉的美丽女孩,

似刚才在吃饭的地方见过的,见了凤吟就把衣服撕破,扔出去,冲他大笑.

要撕裤子的时间被人拦住拉走了.

然后天就刷刷下起了毛毛雨.凤吟赶着往回走,

看见街头有个巨大的牌子,写着"俑城客栈,加速悲喜".

整个场面奇异古怪,不似人间。

人越来越拥挤,乱哄哄的,突然背后一疼,似被人射了一箭,凤吟看不到,便只顾走,

在人堆里挤。

当他倒在泥泞里越陷越深的时候,他认为自己已经死了.

似有模糊的号角声,人群正在远离.

凤吟总感觉自己是身体与灵魂分离开来,

伙计们忙忙活活地用将另一个自己放倒在马车上.

用草席包裹住,雨水从他脸上滑落.

一匹巨大的黑马从身上踩过,泥水崩溅开来.

仰望着,天空下笼罩着一个从没见过的巨大躯体.

巨马的肌肉滚动起伏,只一步就跨了过去,身边一座座墓碑掠过。

雨水沙沙地洒着,覆盖着一切,土地,声音.

凤吟似乎回到了十二岁时的房间,老刘喊他起床。

第四十四章 人心苦得人心意

 第四十四章人心苦得人心意

凤吟睁开眼睛,发现天空中有大团大团漂亮的云彩飘过。

有伙计喊:“少爷醒了,少爷醒了。”

老滕下马赶回来道:“不要大声,让他休息,他这是一路鞍马颠簸,

烈日当空,又加上地高气薄,不太适应,怕是出现幻觉了,再给他喂点冰梨汤。”

凤吟身下垫着干草,散发着干枯的香气,沁人心肺,很是舒坦,再不愿意起来。

他起身靠在钱箱上,伙计在边上很是高兴,啪地抽了一响鞭。

路边一个行脚僧见车马过来,站立一旁,双手合十祈祷,迎着车队到来。

凤吟看到他的时候被他安详虔诚的神情略略打动,和尚的目光与凤吟一触之时,

突然眉头一簇,似乎吃了一惊,一直目送着离开。

看那和尚的衣着,不似中原僧人。

又行一阵,前边传来几个女人奔走的骚乱声,见几个衣着厚重,装饰特别的女人远远绕路,

闪过一个挺着木棒的傻小子,傻小子似在佯装拦路之人,吓唬人跑开,在后边哈哈傻笑。

凤吟从身边摸过一皮囊的冰梨汤丢过去,傻子乐呵呵捡了。

在傻子打开咕嘟咕嘟喝的时候,凤吟看着他雪白的脖颈,感觉这个天真的人死期将至,

希望回来的时候还能见到他。

几个异族妇女似乎想徒步赶来,想搭车一路。老滕立马当街,示意大家加鞭快行,甩下她们。

待凤吟乘的银橇车到了身边之时,老滕看着凤吟疑惑的眼神,说了声:“这是镖行当规矩。”

然后以压阵的姿态跟随于队尾。

周围出现一道一道的梯田。说田野是阶梯形的,不如说就是阶梯,像很古老的建筑遗迹。

让人对它们喜欢不起来,这也是凤吟前所未见的。

周围先是声音嘈杂,乱七八糟的摩擦声重叠在一起,分辨不清,渐渐又消失不见。

世界突然寂静下来。

那种东西这个时间就来了,他们轻轻地走过,缓慢却不停步,穿着华丽的衣服。

似乎根本看不见车队,或者根本不看车队。

车队似乎也没发现他们。

凤吟似乎想起很早很早以前,有个耍蛇人的女儿,说起有过一个在沙漠里的奇特城市。

那些东西一直警惕地走着,一切都是带有暗示的。

不知道她们在察觉着什么,无法沟通,凤吟隐约感到,整个车队都很脆弱。

车队似乎感觉到了危险,开始爬高,摒着呼吸,将车往高处赶。

他们不是人,在车队稍微妄动的时间,她们就在地上产出一团迷幻的光球,

贴着地面柔和地滚动,每当碰到什么就会分裂成几个,慢慢消散。

谁碰到了它,都会消失。不知道去向。

那东西似乎看不见,继续前行,高傲而缓慢。似乎有着另外的脆弱。

凤吟逐渐明白了那些阶梯,它在巧妙地保护着大家,在那东西到来的时候。

太阳开始西偏,凤吟渴望清晨的到来,即使阴雨绵绵。

他知道,自己真的出现幻觉了,自己已离家太远。

边上掠过一座破烂的庙宇,已分辨不清是什么庙宇。

凤吟想起二先生讲到,佛陀的庙宇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伽蓝。

凤吟突然有种想进去一睹的yu望,只是身子太沉,精神也太沉。

袁五爷将马靠过来。

“给你说个庙的故事,跟老戴家二先生还有关呢。

过去咱三郎庙有个老师,叫李政,李老师一脉是代代单传。

他得了真传,尝到拳种滋味,一发难收,于是百练为精,千练为神,万练为灵。

咱这门拳,难,累,但并不苦,可谓是痛快淋漓。

李先生是随骡队走镖,一路不骑马,却踩最难的鸡步前行,

竟然能往返折叠的游戏与马队之间,技艺精纯。

露相时曾以一记单把打塌了半拉老庙,传出了名声就叫鸡腿先生半拉庙。

因总是奔波过往赊店,又在戴先生家的车马店歇脚。

赊旗,旧时为图守襄阳军事要塞,后借播、唐河远之优,赖官道通畅之便,成为北通汴洛之动脉,南达襄汉之津渡,东系闽越之喉塞,西连山陕之要道。南船北马,商贾云集,豫南巨镇,应运而生。四方陆路,车如流水;潘唐河道,船似游龙。

咱们一路的拳,学艺不易,得艺不易,上了身就倍加珍惜,练法从不示人,即便视,也不知其意。

但是机缘巧合,戴二先生的家传也是心意,后见过李先生使拳,高下立判,

后与李先生试手,深为止折服乃心诚求技。

怎奈李政先生死守规矩,只与清真寺拳众交往。

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戴老先生打听清楚李先生生活起居,知其闯荡艰辛,

家有老母却家徒四壁。

悄然携款前往,大兴土木,历一载有半,厦方成。

只说是李老师在外得了银子,但经商走动颇为忙碌,不便亲自回还,顾差小伙计前来,

家人大悦。

事后随多次拜遇李老师,却再无提及。

这一年,李老师回家,突然发现旧宅不见,一座崭新的宅子占了原地,

料有变故,心里大惊,为乡邻这是谁家。乡邻笑答,你家呀。

后来知道真相,深为感动,又因戴龙帮先生的师傅曹先生是自己的叔伯师爷,遂传真学与戴氏。

后戴氏继祖风,只见打人,不见练拳。

这就是庙与庙想起来的故事,说给你听,也醒醒神儿。

待回还时,路过晋中,带你去拜望戴老先生。”

此时到现在也是佳话,后来戴先生也同样机缘,收得了李老能先生。

但是赊店为南阳角子山捻军的补给线路,《清史稿》记载:“咸丰元年,泌阳土匪占据角子山,四年陈州捻匪起。安阳总兵邱联恩带兵围剿。

晋商势力颇大,团结对外,发展为公会联合大行,世称为祭祀关公的单刀会,

下属有自己的商团武装卫队,它们除处理商务活动以外,甚至协助地方政府,

“巡查弹压,拘捕人犯”乱世之际,形势逼人,捻自威胁、破城而入,大难临头之时,

过往冲突,戴氏在风口浪尖,其中细节一言难尽,后来戴氏也惨遭不测,待后文另说。

自此师徒分离,因怕受牵连,故意疏远,谱中也无记载,正合了心意二字。

达摩西来无一字,全凭心意下功夫。

直到现在也是个模糊的谜团,而这,正是这一门拳法,理法大道,门人真心相照的体现,

也是此一门的魅力所在。

“己心明来万法空,自有贤人规吾宗”。

第四十五章 聊借俳优作古人

 第四十五章聊借俳优作古人

这一路的走马观花,也让凤吟大开眼见,

繁华之地各省的会馆争相辉映,梐枑相差。

船只来往,千帆竞扬。车马赛路,人流熙攘。

殿阁院楼,雄伟壮观,宫灯雕刻,雍容华贵,

各类商品,琳琅满目。

真是车水马龙,广厦万间。

吸引凤吟的主要是一些门廊的楹联,

或直抒心臆,表明自己修身处世和治家的人生态度,

或采集充满人生哲理的警句格言以自戒,显示文人之雅趣。

多有感现人宣正气显富贵扬诚信之辞,

大义参天,万古精忠,道参光华,义冠古今。

仰龙德而瞻凤瓷乃神乃圣,本麟经以树骏烈允武允文。

额题:威灵显赫。

读起来扬眉吐气,意气风发。

又有比较高雅安逸的,宽容平和,借于花鸟鱼虫,但隐隐中又有一股自律精进的气象。

鸾翔凤翥,来雍至肃,有格思诚,冰清玉洁。

浩气千秋昭日月,英灵万古震纲常。

充满睿智与儒雅。让凤吟想起了祠堂画像里的祖宗。

在这些千百年行走天下沉淀下的言语里,能深深感受到那种古朴高贵。

数行辞曹书千载不朽,一枝达旦烛日月争光。

有的乍一看妙趣横生细一品滋味万千,无不透着看透世事又身于其中的处世智慧。

天缺一角,渔樵耕读,日升,月恒。

还将旧事从新演,聊借俳优作古人。

依据其用途不同,行、草、楷、隶、篆,各体皆具,

又有简短精深,直指内心,振聋发聩,仗义秉忠,正气森严。

让人内心升起无尽的雄壮之感,肃然起敬。

而再往里进,各门的楹联又显现出细致与张扬,那么贴切与自豪,,淋漓尽致,入木三分。

无不是商家数代人成家成事的智慧要言,不忘艰辛,不古德,真为人生一缩影。

独占鳌头,如日中天。

立德立言居之以敬,友直友谅尊其所闻。

且从忙里偷闲看尽古今来情状莫道局中是戏点破千百世机关。

再想到家乡暗里里的事情,不禁为父辈感到无尽的惭愧与无奈。

于是凤吟就想独自走走,本来他也不是随行镖师,只是众人都认为他病倒了,

不放心他独自行走,这也是当家的独苗了,疏忽不得。

实际都忽略了一个问题,凤吟也是到后来才知道,他不是因为高山矿业才倒下的。

是那种潜在的美妙的气息,凤吟总感觉这满山遍野不是庄稼地,而有着无数的花朵,

是过去从没见过的,红的,黄的,白的,紫的···灿烂无比,妖艳而美丽。

在它们成熟干枯的时候,取果子刮汁熬了,就会散发出让人解脱的气味。

凤吟看着路边的枯枝茅草,发现他们竟然是那么多美丽,

远远梯田上人们正赶着牲口耕地,来回忙碌。

凤吟却想到另几个不太相干的字,香火。

第二年凤吟又嗅到了更厚重的这种香,他到了地里才知道,他家被他二叔卖出的地里,

已经开满了这种花朵,那是罂粟,引种的成功让袁家及跟随的庄户大大发了一笔。

第三年,袁家所有的土地都种上了这种花朵。

这两年他家的生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就在此时,袁家南乡的土地上,袁成恭一副书生模样,长袍马褂,手叠在身前。

伙计青豆在田垄上给他牵着矮马,仿佛说完就走的样子。

他与袁成孝虽为同父异母,但长得身量模样却极其相像,

不仔细分辨还以为是袁大当家把气色养温润了。

白色千层底,青缎富贵纹包面的鞋子就踩在那被细耕过又用耙子刷了一遍的田地里。

土粒细碎,就像酿酒剩下的糟子,被太阳晒着,也是一副温润的样子,

与书生气十足的袁二当家竟也自然的融合到了一起,相比之周遭那些短大扮补丁衣,

卷着裤管光膀子的庄户人,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那些佃户也显然感觉到了,眼睛盯着袁二当家那沾着泥土星儿的衣角,有点舍不得的

往后退,生怕破坏这份和谐似的。

袁二当家的身子被阳光剪出一个挺优雅的身影,仿佛是个女人,透着一股温柔,隐忍,

与怨天尤人的悲悯。

袁二也不顾一身体面的衣衫,蹲下身子,抓了一把细土,闭上眼睛,煞有其事地嗅着,

仿佛在嗅一堆上好的烟土,竟显出一种难以置信的陶醉感。

众人天天在地里来回,竟然没注意这土竟然这么香,随着袁二这舒缓的节奏,

竟然也飘飘然起来,一股幸福感洗去了疲惫,众人想要不要随着这感觉倒在地上。

袁二缓缓站起,看着远方。

那里还有一些勤快的庄户子弟在两两配合地忙碌着,前边一人拉着大骡马托着大木耙子,

少年蹲伏在耙子上,随着骡马的前进扭动着身子,于是先前被华丽翻起来如雕塑浪花般的

泥土块,变成了细碎的渣子,像打糊儿汤的面咯饹。。

袁二看着手里那撮土,点点头,又摇摇头,指头一搓揉,捻得更细碎,然后撒在地里。

问:“这地好么?”

众人不明白意思,都道:“二当家的,好得很呢。”

袁二温和地道:“打了粮,缴了租还能剩些富裕吧?”

众人突然就想起前几天打了收租帐房那事,突然紧张起来,以为这个当家的是来二返头算账的,

一个个搓着手不知道该怎么讲,看着袁二平和的表情更摸不着门路了。

袁二道:“各位辛苦了,今年地里换些种子,土要更细,播了种可以舒坦几日,”

然后突然住了话题,转头对帐房道:“念一下吧。”

帐房趾高气昂地上前一步,拉开来布告开始念:

“各位乡邻,与我袁家数年躬耕劳碌,虽也丰衣足食,却也劳累艰辛,着实让人不忍。

然自古定规,非我一家所得,又要集合转奉于朝廷税务。虽一再宽容,却也无多富余,

念诸位乡邻同气连枝,辅成百年,故愿分地与东家同劳,苛税自缴,其余借贷合作依然,

然绝非朝廷有变,舍弃乡邻。乡邻可继续租种,自产租种,税租两分,家有恒产,子孙有保障·····袁成恭初掌要务,以德为先,广施恩泽·····

考虑三日,自给自足······”,

大意就是让大家放心,有钱就可以买了地,自己拥有,若买不起,可以先贷款买下,

待丰收之后再还,若担心歉收,依然可以租种袁家土地,以保有余,可以说条件非常优厚,

几乎就是借钱下注,而且必赢,即使不赢,也无赔偿这便宜占大发了。

众人感恩戴德,感觉这个东家真不错,不愧是在庙里读书的,深明大义,体贴民情。

有的立马就遣儿子回家凑钱,有拿不出手来的就交头接耳,商量怎么借贷。

果然,三日内,袁家已将大片大片,周遭半圈的土地都转给他佃户,皆大欢喜。

按了手印之后,有的乡邻又隐隐感觉有点不够踏实,生怕有什么阴谋。

曾有传说二当家有俯仰天地的本事,会察觉田地旱涝,难道二先生看出什么变故来了?

也不会啊,还可以继续租种袁家的田地,于是为了保险起见,又继续租种袁家的田地,

袁家卖出部分,又把最好的自留地租出去大半,佃户们这才感到保险。

帐房心里道,改不了的贱命,都有地了还舍不得佃户的身份。

地里还没下种,袁二当即就在自留底里散发了种子跟把式,众人这才明白了袁二爷的自信,

难怪大度地允许欠款借贷,若种罂粟丰收,自然可以一年翻本。

人们开始骚动,开始计划买袁家的种子也跟着种罂粟。

“袁二爷懂着呢,二爷种啥咱种啥,这就对了。”这些老农不但继承了祖祖辈辈的庄稼把式,也继承了这朴实诚恳的作风。

袁二这一手弄到了钱,又让佃户更加自觉卖力,而更要紧的是,

他自己还不太确定试种能否成功,主要不是耕作问题,而是会不会被一些势力阻拦破坏。

至少有一点,若有土匪破坏,这些人必然以死相护。

他开始算计如何一一打通这些麻烦,如此就不用这些可怜的同乡同担风险了。

袁二盘算着刚才收来的银子,想马上又要回到这些人手上了。

如此庄户更不怕歉收,无后顾之忧,将更卖力。

待到歉收之时,袁宅大仓里那些积累,又能换回这些土地。

借着庄户这份蠢蠢欲动的自主感,袁二准备招兵买马了,就用刚才换来的银子。

袁二自小读古人书,在庙里的生活,让他变成了一个隐忍,坚韧而又冷静到无情的人。

他对古人书就有了自己的理解。

事情办的挺漂亮,袁二骑在马上,伙计在前面牵着,缓缓而行,宛如一个赶考少年。

袁二吟道:

夫道、德、仁、义、礼,五者一体也。

人之所蹈,使万物不知其所由。

人之所得,使万物各德其所欲。

人之所亲,有慈慧恻隐之心,以遂其生成。

人之所宜,赏善罚恶,以立功立事。

人之所履,夙兴夜寐,以成人伦之序。

夫欲为人之本,不可无一焉。贤人君子,明於盛衰之道,通乎成败之数,审乎治乱之势,

达乎去就之理,故潜居抱道,以待其时。是以其道足高,而名重於後代。

袁二深深吸着乡土的芬芳,悠然自得,只此一举,就取得了威信人心,他准备大展拳脚了。

袁二一直在准备着,等待着,他知道,早晚有今天,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早。

这一天,众人醒来,发现不见了凤吟,细数细软,马匹竟没有少,却少了一只镖鸽,当下也有了分数。

众人就明白了,老滕让探路快马追回十五里,若望不见,也就算了。

第四十六章 见不见与空有间

 第四十六章见不见与空有间

快,出来看天龙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轻轻地在凤吟耳边催促道,凤吟感觉一双柔软的手在摇动他的身体,

他一咕噜爬起来,悄悄地跟着出了庙门。

门前几个女人的身影跪在地上,仰望天空,一动不动,极度虔诚。

那老和尚双手双膝跪伏与地,伏在那里像一块顽石。

凤吟出了门,灵莜指引他望向东边,急忙也跪伏下来。

这天异常的亮,大地一片灰白,西南方皓月当空,那光亮似一双手,猛然搬开了两遍的云彩。

而在对应的东北边,那云却变幻无比,似在迅速地翻滚涌动,隐隐约约里感觉有东西在游窜,

不似龙,到像蛇。

凤吟睁大眼睛,生怕一眨眼就看不底细了,只一会儿,月亮却把云彩给合上了。

似乎能感觉到大地在慢慢地黑暗下来,一道莹莹的绿光自东北到南,围着东边的天空绕了半圈,

随着云彩变换出一道其妙的缝隙,那流窜涌动的云彩已经看不到了,但隐隐感觉有一个形状古怪青红相间的东西在缝隙间缓慢移动,若隐若现,那光自另一面透过来,似刺刀一般将天撕裂,

凤吟这才看清楚,那是一条巨大的尾巴。

灵莜拉一拉凤吟的裤子,示意他也跪下来,凤吟本不打算低下来,但经这一扯,就顺势也伏下来。

再抬头,一切幻想已经不见。

那一瞬,他看到灵莜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再看天,月亮又分开了云彩,那东边的天缝,已严丝合缝,踪迹不见。

老和尚端坐下来,口中念诵佛经,据后来讲是《大方广佛华严经》但是众人都不懂,

只是在一种氛围中,仿佛经过了许多岁月一般,几个人一下子就亲近起来。

半夜刮起大风来,然后又下起小雨,风声很大,凤吟就拆了破烂的供桌,升起一堆火来。

老和尚坐在靠门的地方依然虔诚肃穆,宛如一尊佛像,小庙破乱不堪,满是腐朽的木头泥土味道。

火光燃起,才发现大家都没有睡,火光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老太太向凤吟示意微笑,

那中年妇人也放下了芥蒂,之外三个孩子也羞羞怯怯低依偎在一起,露出微笑,一切似乎都因为这

火光,这温暖。

凤吟拾起一跟柴火,顺着墙角开始查看整个房子,就是破烂的废弃庙宇,地砖破碎散乱,

凤吟又拾起几段木料,转到正殿,隐约可见墙上有一些残败的壁画,腐蚀了的花花绿绿,看不出是什么,泥像依然破碎,看不出是谁,侧面有一对护法也剩下了半截身子,歪七趔八地在坐台后面,

凤吟用脚踢了几下,是一个尖尖嘴的双眼圆睁的佛头,一道闪电打过来,房间猛然一亮,突然又

暗下去,然后传来滚滚雷声,似奔马,似咒骂。

乱石堆里有一些苇草麻绳之类,凤吟扯了一把,露出一段白骨,他便悄悄转回身子,也没有再说什么。

也不知道是神佛放弃了众生,还是众生放弃了神佛,但在今夜,这破烂庙宇收留了众人。

虽然风雨大作,但这残旧的栖身之地,却给了奔走的行人一段平和。

众人都不说话。那不似中原人的老和尚继续念经。

凤吟小心控制了柴火,不让熄灭,也不让火烧得太大,柴火不多。

凤吟是黄昏时赶到这里的,一种神秘的吸引力诱使他与大家分离,等他被惊醒的时间,就是这一家人到来的时间,她们在路上是见过这个少年的,简单的问候之下,还是一起留了下来。

老和尚说,今晚会有暴雨,就先别走了。

凤吟只看了那几个怯怯的,又充满好奇的小姑娘一眼,就又靠着供桌歪到下去。

木料燃烧的烟火香气,逐渐掩盖了潮湿腐败的气息,但还是那么刺鼻。

凤吟又查看了一遍,摸索出几段干枯的香尾,一并丢进了火里。

那香火在柴灰里一下子亮起来,散发出一阵熏香。

总算是有了点邪不胜正的意思。

小女孩缩在老太太怀里问,奶奶为什么会打雷,这么吓人。

老太太就说,这是老天发怒了,是人们做了坏事,老天要惩罚他们。

小女孩就说,是老天爷在打雷吗。

老太太说,是雷神,是天帝的雷神。

小女孩就说,雷神什么样子。

老太太说,雷神像雷声一样吓人,他身体矫健,有一对羽翼,飞起来的时间铺天盖地。

他面目狰狞,又一对残暴的眼睛,还有一张尖尖的鸟一样的嘴巴。

几个小孩越听越害怕,不断往大人身上偎。

凤吟就看了那坐台一眼,学那老和尚,双手合十,也拜了一拜。

小女孩问,奶奶,那雷声会劈死杀害我爹爹的坏人吗。

老太太道,恶有恶报。

小女孩不说话了。过了会,另一个稍大点的孩子道,雷神怎么能找到他们。

老太太道,凡有光的地方,雷神就能看到他们,所以坏人总见不得光。

小女孩又道,那他们为什么敢白天出来杀人。

老太太一时想不出太好的回答,也不说话了,往火堆里填了点柴火,世道变了。

雨似乎停了,淅淅沥沥的似乎只是房子上落下的水。

凤吟旺了旺天棚,这破庙竟然没漏雨。

老太太道,善有善报,一切皆有定数。然后说起了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庄稼人,家里很穷,但是一家人过得确也幸福快乐。

这一天他在地里看着庄稼,但总也呆不住,因为他媳妇就要生产了。

临近中午,他的老母亲来喊他回家吃饭,他搀扶着母亲走,

又感觉母亲小脚奔走太过劳累,就背着母亲。

行至半路见到路边有两个行人,一个在地里方便,一个在边上候着。

老母亲对儿子说,赶紧下来磕头。

儿子就听着母亲的话,那二人有点迷糊,就问这母子这是干什么。

母亲说,遇见贵人了,看二位老爷虽说穿着朴素,但那姿态气质绝不是这穷乡僻壤的人所能沾染,

所以给大人问安,因为媳妇要生产了,请大人给赠个名字。

那两个人听着挺高兴,有点意思,就给了老人一个元宝,说,就叫昱柱吧。

上边一个日,下边一个立的昱,柱子的柱。

另一人一听抿嘴而笑。

二人不太理解,但还是叩头道谢。

那年长的老爷忍住笑,板着脸道:一会要下雨了,定产一子,以你家境,虽说庄稼喜水,

但还是雨住了好,待长成时,愿风和日丽,就叫昱柱就好。

老太太讲的挺认真,似乎到后来也没明白只是个玩笑,这是后来凤吟又讲给别人听,

别人笑出来凤吟才反应过来的。

老太太显然不太懂得这些道理,言辞间也是朴实厚道,有很多错别的理解,但这不影响她的表达,她接着道。

这二人是两个“朝廷”,这“朝廷”就是大官吧。这大官都有本事。

果然刚回家就开始下雨了,然后这媳妇就要生。

家里本多处漏雨,但那天竟然没有漏。

就在那漏雨之处,有一群燕雀争相遮蔽。

而这一景正好被避雨的两个朝廷看到。

待孩子出世,二人前来道喜,说此子产时,有百鸟遮蔽,此乃吉兆,定是大贵。

二人说不如直接给孩子品一品。

老人不懂什么是品,那朝廷道,就品个八八陆十四品吧。

老人赶忙道,俺家命贱,不用那么多品,就品一品就够了。

两个“朝廷”当时脸色就变了,赶忙行礼道果然是富贵之人,歪打正着就是缘分,

此皆因善起,又赠送了笔墨银两。

后来这家人就拿那银两做起了小买卖,孩子大了,果然就跟着享起福来。

说到这老太太望着凤吟道,我见这位少爷也不是等闲之人,其实我这话儿到现在都糊涂着呢。

想那娃子,就是这孩子他爹爹,没想到竟只到中年,也不知道这个缘分是怎么个缘分。

这朝廷说怎么样,就听着怎么样,人家都有本事。

可是如今这四处闹匪,朝廷也无可奈何,南方有太平军要均田地,听来比朝廷还好,

叫什么天朝田亩。

我这一下雨就想起这些事情,我想起来就感觉心里便暖和,可是今天我想起来,

就这么难受。

老和尚也靠过来,岔开了话题。说这雷神是保护善良的人的,这龙神也是,那都是天龙八部。

然后告诉众人,这一路,就算平安了。

年龄最长的孩子感起了兴趣,就问大师,什么是天龙八部。

老和尚就说,天龙八部众,皆为我佛护法神,以天部龙部为首,在我佛过去世未成佛时,

“天龙八部”曾对虚空发誓,一旦释迦成佛,他们都愿成为释迦佛的护法眷属。

而在佛陀济世传播佛法之时,有神通护法,则不会佛道陨落,而施益于众生。

龙居水空中,能呼云兴雨,解人家热苦,使五谷丰登。

又有迦楼罗妙翅大鹏鸟,食吐悲苦声,双翅遮天蔽日,所扇之风,若入人眼,必然失明。

此二天时常与雨天出现,在中土便是雷神相,可直接行报应。

我们等今夜见此景象,天下将变。

如今南方有天国乱,北方有捻子乱,东方有副匪乱,西北又有回勇乱。

虽有称上帝天朝或敬主爱人皆是断章取义之外道行径。

善良之人若无正道指引,必然被人利用,下阿鼻焦热地狱,受苦无间。

这一夜过得特别长,孩子们逐渐睡去,老和尚似只对凤吟一个说。

摩侯罗伽为最后一部,乃为蟒神,亦云地龙,无足腹行神,即世间庙神,受人酒肉悉入蟒腹。

毁戒邪谄,多嗔少施,贪嗜酒肉,戒缓堕鬼神,多嗔虫入其身而唼食之。

凤吟眼前似出现一条冷冷大蟒,动作虽缓但缠绕滚压令人窒息,张巨口吞食一切活物,只进不吐,

无一逃脱。

“与天龙相应,由痴恚而感此身。聋呆无知。故乐脱伦,挽回前因。”

此一言说得凤吟心有所动。老僧就这样喋喋不休地讲了一夜,凤吟也津津有味地听了一夜。

对一些俗世,似了然于胸,豁然开朗。

此后,始开口言谈。

第四十七章 架梁闪折不在重

 第四十七章架梁闪折不在重

袁宅东间的会客厅突然就热闹起来,商客来往,络绎不绝。

人逢喜事精神爽,袁老四换了个人似的,精神矍铄,神采飞扬,似乎突然拔高了几分。

待人接物客气大方,礼道周全,但转脸瞬间又显出无比的威严,真是恰如其分。

事情顺,心情好,一顺百顺,袁老四又恢复了早先的习惯,早晚各打一趟拳。

此时的袁四爷,已经一心面对商业往来的事务了,衣着华丽,派头十足。

他最近续起了络腮胡子,并不长,很柔和地绕了已见消瘦的尖下巴一圈,

让那张瘦长的脸孔衬托得不怒自威,因为他瘦了,那鹰钩鼻子就越发显得坚挺,

给人的印象就是总是耷拉着眼皮,一嘬一嘬地吸烟,然后抿着嘴从鼻子里猛喷一下,

却不见烟冒出来,似乎在这一换气之时,将那烟全给吃掉了。

烟丝一亮一亮的,眼睛也在半睁半闭间一亮一亮地。

他给客户准备的是上好的烟土,自己却只抽旱烟,而且立下规矩,袁宅,任何人不得碰烟土。

袁成恭除了那圈胡子外,跟他爹几乎一个模子磕出来的一般。

而袁老四因为这个儿子,突然也年轻了许多。

没有事情的时候,袁老四就这么板着脸在村头,河沿溜达,有时还牵一匹马,

自己到河堤上放,顺便活动活动筋骨。

背后总能听到妇女们的窃窃私语,有认识的想讨好他的还故意装作大嗓门地夸袁四爷越活越年轻。

袁四爷要得就是这个效果,于是越发的牛气十足。

袁成恭时机把握得很好,很快就填补了三十个把式伙计,这次走威武镖虽说很成功,

也几乎是倾巢而出,而此时镖局大徒弟郑光辉又押着马匹归来,一切归位。

这些马匹都是上等的好马,本是五爷的买卖,但袁四爷很想买下来。

因为关系到行规,最后还是忍住了手。

不过郑光辉给他捎回来一件礼物,假说是凤吟送的,实际是五爷给他买的。

郑光辉按五爷吩咐,大肆渲染地把凤吟的表现演说了一遍。

袁四爷听得不过瘾,又继续追问,郑光辉说得也不过瘾,

就跳到院子里连说带演,绘声绘色,捎带着又把各镖师的光辉形象又演示了一遍。

众人听得身临其境,热血沸腾,都拍手称好,袁四爷禁不住喜上眉梢道:“小子出息了,

是我家的种。”

大摆筵宴,一为归来镖师洗尘,而为一路圆满庆贺。而且还请了当地商户。

宴席上,袁四爷揭开那件大红缎子包着的匾额,四个大字“有勇知方”,

乃是西安府衙赠送。又有各县的官员赠贴与锦标铁卷。

又打开另一方精致小盒,揭去鹿皮绒布,却是一架精巧的水玉养目镜。

老头高兴地打开,架在那高高的鼻梁上,顿时精神百倍,比刚才又牛气了几分。

很快这些个喜事情就随着茶余饭后的交谈传出去了。

袁成恭趁机将码头线加长,修葺,重新拟定了管理,并安排继续往北打码头,

控制线路。

袁老四闲着了,心情又好,没事就去看看老太太。

老太太跟儿子更不客气:“你龟孙这么大年纪,又闹腾个啥,种大烟了?”

“妈,你就别管那些了,看见没有,养目镜,这是凤吟那孙子孝敬我的,

我拿来孝敬您,来来,戴上。”袁老四拖着腔拉着派头道,

他跟他妈一项很随便,但袁家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孝顺,再怎么闹,那份真诚都感觉得到。

袁老四说着就要把眼镜给老太太,并示意嫚子“快快”。

嫚子接过眼镜,见是折叠又折叠的,过去也没见过,不知道该咋弄,

拿在手里把弄了好一阵才研究明白。

袁四爷上去夺过来,顺手抄了嫚子腰一把,那嫚子堵着小嘴怯怯看着四爷,脸上竟不禁飞

起一团红霞。

“你龟孙说话咋还横横的,这是凤吟给你的?”老太太不经意地问:

“别高兴糊涂了,你好好琢磨琢磨。”

袁老四看着老太太,突然明白了。

“我最近挺说你越活越年轻,怎么个年轻法儿,说给妈也高兴高兴。”

“那有什么说的,不就是穿了新衣服。”袁老四说着斜眼看了嫚子一眼。

老太太也没抬头:“凤吟那熊要有点事情,我跟你没完。”

“那也不是我孙子么,嘿!你别说,那熊出息了,放倒了四五个人呢,那狗日的,

啥时候学的那么狠。”袁老四越说越眉飞色舞:“妈,你猜怎么着,沿路衙门,都给咱赠匾呢。



“啥子匾,说说。”

“我武维扬,这个有勇知方,武德可风,仁勇且智,还有刚勇和平,仁义智勇······”

“尽是虚名,少跟他们来往。”

“妈你看,我都一把年纪了,你还训我。”

“我也就能训你了,我训他们训得了么?”

“哪几个?”袁老四眼睛一忽闪,心里咯噔一下,想到了袁成恭。

袁老四改了跟他妈撒娇般的姿态,突然镇静下来,耳边匡匡戚戚就响起了锣鼓点,

袁老四仿佛看到一些个花脸提着枪摇着旗在舞台上翻来翻去,直逼城门。

袁老四把眼镜递给了嫚子,转身提着袍角出去了。

袁四爷一出内宅,进了二道院子,见一个痞子样的伙计匆匆忙埋着头儿就溜了出来,

一不小心竟差点撞在袁四爷身上,袁老四一撩衣襟就是一脚,

那崽子“哎呦”一声,一头扑了个狗吃屎,回身刚要怒突然见到是袁四爷,连连磕头,

袁老四没搭理他,甩袖进了跨院,袁成恭就跟着出来了,示意那人赶紧走。

那崽子就连滚带爬地出了门去。

袁四爷审视着袁成恭,袁成恭本立马收敛起了笑脸,他突然明白,他再能干,他也是个儿子。

袁四爷没说什么,端着架子奔了正屋。

此后袁成恭再没让这些人进得北宅,却在城北盘下了一座酒楼。

或者说汇那些地痞,这些东西在下流底层流窜,却深知那种潜在规律,

他们消息灵通,能轻松打探到市场的行情,各方势力的变化,

他们精灵无赖,闹事却不犯法,拿捏得非常到位,

他们成事不足,却败事有余,他们见利起异,很容易被利用。

他们是袁成恭必不可少,而又容易控制的棋子。

从这个人走后,半个月,袁宅就接过了汇川码头南线,而北线,也在年后拿了下来。

袁成恭自小吃了不少苦,又在庙里守着清贫,他没有资本,却练就了善于利用矛盾,

善于空手做文章的本事。

他利用各方地下势力的矛盾,让他们交战,兼并,分离,不断闹腾,然后又以东家的姿态解决问题,

川汇北码头本来为河西袁家,杨家控制,袁成恭,一边给他们制造麻烦,

却一边从商家这里找门路,因为瑞昌保东西南北两条旱路,所以很多商家图方便,

都主动要求水陆也由瑞昌一并卸载托运,在另外几家失了买卖又不断出现麻烦的情况下,

都愿意由一家挑头统领,安分合作,很快,袁成恭就垄断了南码头。

虽然河西袁家颇有实力,而河西更多的买卖是店铺会所的盈利,而最近他们一直麻烦不断,

无暇分心码头生意。

其中就与刚才溜走那个地痞有关,那个地痞回去后,回报了袁成恭,也成就了另一个人物,

一激引出了青面太岁一天挑了八个场子,砸了六家馆子。

第四十八章 有秤打起千百斤

 第四十八章有秤打起千百斤

四海升平。

北城海升楼开张大吉,一派锣鼓喧天天女散花的欢喜景象。

大二层的楼阁,端端正正四平八稳。阁楼四边有一大圈天台走廊环绕,视野开阔,空间宽敞。

可以俯仰四方,又可望江品酒,每一方柱与门廊之间有翻转屏风相隔,可以翻开将空间独立

又可旋侧将空间联通,匠心巧妙。

一切布置的颇有书卷气息,少了些许浮华烦躁,是和气生财,优雅论交的好去处。

每一立柱又有诗赋,舍身处理,构思独到。如东南一角,远眺可见江波平静,千帆交集,

再远似可见天边,一望无际,而又三三两两可见高塔,看过去心旷神怡,

而那一柱却潇洒防米芾行书“退一步海阔天空”,若带阴雨天气,烟波浩渺,

退一步果然就显出匠心独道。

此一景致引得各处商家都来登高一望。

又有和气谦让引得大家共利的词语,让人不禁感慨往事,审视自身,来这谈生意颇有礼让三分,

得心应手之感。

正东门联紫气东来,门格上又有曹孟德东临碣石以观沧海,让人豪气顿起,不禁多饮三杯。

望北又有财源茂盛达三江,生意兴隆通四海,果然就能看到三川汇流,车舟往来。

若是晚上又能看到万家灯火随波起伏一番不夜景色。

正北又有四大名山。扬江湖义气,生财有道之传统,金山银山泰山梁山。

观夕阳西下又是一番景象。

特别之处在于往南,往南又有年年有余日日余,可见快马取鱼的热闹景象,可谓四平楼一景色。

在南边园地里开出了四个大荷花鱼塘,各种鱼类均用上豆饼花生饼饲养。

不讲店里名厨调理出的如何美味,就看那各色着料,就能猜想出个大概,待上桌时又是出乎意料的鲜美绝伦。

此外但在这里等鱼看鱼,就是一番滋味。鱼来之前都吟诗作对,或谈些没事,只等着鱼到,遇到大主顾都是从塘里直接捕来,直接网兜网了不到店里不再沾水,取海升楼占水之财字,为如鱼得水。

远远见跑马而来,高含一声:“有鱼”,伙计听了一声传一声,直到厨房,

跟一声“有来~”方才停罢,好一番欢喜景象,而又恰到好处,

只让楼上等着的老爷心理舒爽无比,有钱商客来这谈买卖,不为别得,就为听着一嗓子,听完这一嗓子,再合着吃上美味,看一眼正楷书联“蒸蒸日上”,赞不绝口。

而生意也往往因这一串吉兆而坦诚。

这正是袁成恭善意把握各种心思的过人之处,只一开张头一月,

收入,气象就已盖过了他哥的一品道。

袁成恭没少下心思,这几年确实如他哥所说,没闲着,他在庙里做事,来往之间,交际了不少手艺名士,就这调汤调鱼味的,奇+[书]+网是承了御膳房的手艺的。

又请来当地的腊肉名家,开了作坊,用当地特有的南顿小项猪,经多道祖传手艺秘制,色泽鲜华饱满,只是看着,就有道不尽的诱惑,各种口感随猜想而在口中打转。

做时着以刘秀扳倒井米酒糟特制,香而不腻,嫩处爽滑,入口即化,筋道处又丝丝连连,回味无情,每当做菜之时,飘香满街,没上桌时就让人浮想联翩。

再一味当地的特色烩面,但海升楼的,却是袁家自己的手艺,

羊髓骨肉海参鱿鱼合多味药材调制,老汤色如牛乳,加以特色的黄花菜,配鹌鹑蛋,虽是清汤白面,先一口有牛羊鲜美,又一口又似有鱼虾美味,

再以一口混混沌沌不似人间,再一见名帖,乃为“青龙过海”,身心大喜。

若有雅兴去见面条下过,果然入青龙闹海,上下翻飞劲舞,一番腾辉之气象。

道是四海升平庆有余,百福并臻品三绝。

其余各类,一应俱全。

每当宾客满座,袁成恭也是风度翩翩,轮流道喜。

袁成恭一出手,就让死气沉沉的袁家大放异彩,袁老爷不得不佩服这个儿子,虽说投入巨大,看此番景象,却着极其值得。

只半年,就收回大半。而袁四爷过去担心养人成患的问题却丝毫不存在了,虽说养了不少拳手,待酒楼,鱼塘一分配,却也所剩无几,但只这么养着,若有急处,随时调用,周转灵便。

而酒楼却有无尽的余菜,养这几个人,真是小菜一碟。

一切,袁成恭把握得都刚刚好。

树有花梨紫檀,人分三六九等。

这享受是高低不等,袁成恭并没因此去压制其它的酒楼买卖,而是一兴百兴,带动了一方发展。

为此衙门老爷若有大宴宾客之时,或者起了胃口,再或没有胃口之时,也都从海升楼叫菜。

因此,袁成恭的买卖不禁得了太平,也让他又多了了解事态发展的权威消息源。

此后,袁老四对生意场上的事务,基本上就不管不问了,偶尔只是在乡亲们里主持个公道之类。

袁成孝对袁成恭的大张旗鼓,基本也不插手了,虽然袁成恭每每有事都找他商议,

但也只是过过目。

他们并没有分家,袁成孝也没有过分发展自己的事业,只是守着车马店,外边有他弟弟也就够了,他有个好帐房,七寸师兄弟有条不紊地给他搭理着收入进出上的事务。

他开始安安稳稳地养身体,没事就跟着七寸的师弟,京城来的马延章,学些内家的养生之法。

年后,却也添了个女儿。

生意上是如日中天,宅子里也是喜气洋洋。

但人还是那些人,三魁的媳妇拉扯着两个孩子,看着一番风光,也时不时想起过去,暗自伤心。

凤吟她妈再也没犯什么毛病,但她妹妹却离家出走了,谁也不知道原因。

老奶奶还是那个样子,但总感觉身子不如以前。

袁成孝已很少露面,还是那么让人捉摸不透。

唯一变化的,就是袁四爷了。

袁四爷竟然放开门户之见,开始教人打拳,也不再因为学者学不会而恼怒,打骂。

袁成恭开始精心打理之前打开的局面,再没做新的发展,而码头北线,他并没有触动,很少有人了解到这些。

但是袁老四知道,他故意留着这一块鱼肉,让其余各户竞相争食,而从中牵制,渔利。

袁老四开始信命,整日翻着易经等书,爱不释手。

从此他的生活似乎只剩下了书与拳,他开始怀念起了赠与老刘的拳谱,开始着手重新编整。

每天都到他妈那看看,一个是孝顺,再一个是看到他妈,他就感觉,自己还没有老,还不孤独。

而老太太却知道,这正是他最近又闲却又忙里忙外的原因。

他们有时候会一起看着院子,突然同时看着对方,异口同声道:“凤吟这熊咋还不回来。”

第四十九章 一性纵横五蕴空

 第四十九章一性纵横五蕴空

正午时分,天微微晴,不是一个好天气,空气中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一行四人走在当街,在清真饭馆一人只点了一碗面,只喝了几口,便匆匆上路。

河西河东北城都有清真寺,而且回回居多。

他们虽然是一把刀一杆秤地自顾自地做小买卖,但是每日行礼拜,又很团结。

因为教义与习俗,他们不抽大烟不好美酒,不吃污秽之物,对卫生饮食等极为讲究。

而且彪悍好武,在寺内又专门组织修炼教门拳,生意之外与乡人不做过多干涉,

自成体系。

青面在打通街的时间,就巧妙地绕过了他们。

此一行只有青面,铁头,应大,还有个大弟子也就是地痞头子范世纲。

若放眼大局去看,此时正是同治混乱之年,太平军貌似分崩瓦解,然而正因为各王闹纷争,

却打破了原先的安定秩序,而清兵围城,各王分家又与捻子混合,导致中原地区也混乱起来,

各地起匪不断。

因原先天王施行安民政策,使得很多地区也受到了益处,与清兵的态度并不是和睦欢迎,

而且极力反对,为了震慑民心,鼓舞士气,曾国藩大开杀戒,允许放胆杀人,见屋即烧,

湘军凶残作战。

而捻子起兵,人心不同,优劣不等,也是一路杀人放火,都市变焦土,

一时间刀兵四起,乌烟瘴气。

舟口地区原先也是贫瘠之地,因此地民风和谐善教,而阶级间关系把握得比较巧妙和谐,

如有灾之年,为主者总能慷慨解囊,而为下者也尽力耕作,才安定繁荣。

清朝是允许兵商的,因为粮草军备等物资筹备运营等,与各处商人也相得益彰。

本也没有什么,然一遇外患,有时间也显得周全乏力,

于是也有难以过活之人,或者另有心思者就随了捻子。

早先散乱时还比较有趣,三五一撮的小捻子,吃不饱饭就作乱,有个缓解也回家种地,

后来发展成有规模的大捻子,就有了上百上千人,东一捻子,西一捻子。

虽如此也是小打小闹,然十年间发展得也是声势浩大起来,再后来有天国为捻子头领封王,

打下根据地,就有了组织,形成捻军,东西捻军与太平军兵合一处,将打一家,

西处捻子与回乱并起,这连年征战,耕作商务反而就更耽搁了,越吃不上饭就越乱。

范围逐渐向北推进,陕西,山西一时间就被铁蹄踏过,直奔河北,势取北京。

与之相对,就是各地商贾大户支持官兵,响应“肃匪盗而靖地方,安黎民而慰宸虑”

“设乡团,以使民自卫身家,保全地方,以辅官兵”的号召,各地聚集壮丁而团练,

每村每庄都有团练乡勇。

但这也没有什么用,地方官不能因地制宜举行团练,又因民心不固,盗贼横行,团练也

顺手牵羊,扰乱乡里。

即便守规矩,能防游匪,不能剿悍贼。若练丁口粮太少,又与官勇之饷迥殊,

就不能得其死力。

若不然,又则有碍督抚筹款之途,而若管理不善,级级有克扣,再引出其他乱子,

那也是有害无利。一时间乱七八糟,有的民团商帮帮办直接洗劫了主人财务合伙为寇。

能稳定下来的还是各大户下边的有产亲信。

此时,袁老四才看出了儿子的远见。

地里没什么庄稼,也没什么可抢的,而各户又以死相护。

不同的是捻子形成规模,也就有了主次,而集火力与剿匪军队作战,

也实行安民政策,虽然风云变幻,各地大户若无小捻子报复,虽然发展较慢,

却也不伤筋骨,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战乱临近却始终没有搅扰到这片土地,这道东南交接线有两处非常重要的商业码头,

就在青州与赊店。而南线因为商业原因,各地商帮,以晋商为主,都大力支持,自发组织行会,

捐送军饷物资。

这也正是虽然外头杀得天昏地暗,而此地岌岌可危却依然井井有条的原因之一。

就在这各地宣扬武力,各类组织一股一股冒得时候,青面与铁头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

先是打下威信,范世纲为他罗列了地面上大大小小五十多处拳勇组织。

青面俨然一副头领的姿态,那应老大似乎只是跟包傀儡。

青面说为了激励斗志,忍饥与人比拳,打得不美不吃饭。

青面一马当先,左边铁头提一条大棍,右边应大扛一叶大刀,后边范世纲屁颠屁颠给他背着

那个包袱。

倒霉的第一家就是在场院趁农闲训练的一处村庄自发团练,青面等人大摇大摆而过,

那拳师上来询问,青面只一脚将那拳师蹬翻在地,不知道是爬不起来,还是不敢起来,

反正再没起来。

如此一路打了三五处,就到了杨振辉家,杨振辉正在院里,一脚踩着石碾子,一手端着茶壶,

指挥着下边兄弟练拳,甩脸看见外边杀气腾腾就来了四人,端着茶壶就出来了。

与青面一见面,就有了仇人见面的架势。

青面一抱拳:“久闻杨老师······”

“废话不用说了!”杨振辉直接把茶壶摔了,一瞪眼就冲过来。

杨振辉上手是个反背捶引手,见手就虚不见手就实在。

青面使出一个抄手反背捶,二人只一交错,杨振辉的拳被青面抄住,青面的拳砸下来,

杨振辉拧身抽手转攻中路,青面手一展,五指张开,唰一下,瞬间杨振辉面门就多了几道血印子。

拳落时,青面已闪到他侧面正中,也是一抽一拧身,一拳扎向杨振辉心窝,

杨振辉蹲坐在地上再没起来,弟子过来扶杨振辉,有人要拉架势,铁头大棍在地上一杵,

噔一声,众人不敢向前,待出门时,铁头棍子向上一翻,将杨振辉家的门匾打为两段。

这身后就有爱看热闹的人跟随而来。

范世纲又指引着青面到了另一家小拳馆,坐堂的是一位中年汉子,有点发福,但很敦实。

说明来意只一合,让青面踹折了胫骨。

如此连着又打了三五处,已近黄昏,青面骂道,什么玩意儿。

边上有地痞道,此处丁三儿,虽非教师,但武艺可不一般,敢打他么。

青面横横道:“前面引路。”

地痞道:“不敢,你自管往前走,见门前有槐树家就是。”

远远果然有一户门前有树,青面大步赶去,临近门前,铁头一棍砸开大门,将棍绞得门环乱响,

见一汉子手持铁鞭怒骂而出,青面说明来意,汉子跳到门外,轮鞭就砸。

青面赤手空拳,迎着铁鞭而进,往汉子怀里一挤,汉子一鞭击空,再回手却被青面抓住扛在肩上,

青面贴身一顶,两下一合力,喀嚓一声,硬将汉子膀子卸了。

骂一声“也不中”,转身就走。

时间还不晚,青面又与众人到了团练的场地,此时已无帮办监督,都是各户联合自发,

见有人捣乱,一武师提枪下了教师台。

武人见面,并无客套,三两句就要开打。

青面临时借了一条朴刀,教师一条枪上下翻飞,直扎要害,青面一条刀左搬右拦,却处处压制枪身,

那教师不敢大意,抽缩拧扎,将一条枪颤抖了起来,青面也压住刀口,左右反转,

刀刀切住要点。

打在一处又分开,又打在一处,来回几次,教师渐渐不支,被青面逼得连连撒手,拉不开距离,

青面一刀一刀,刀刀凶猛,一触即翻,上砍下撩。

教师不支,拖枪而走,青面紧追不舍,待到一枪距离,却见教师一回头,身子一旋,正面相对,

那枪一戳而起,因为突然反转,而枪不用转,那又快又歹毒,一枪扎向青面当心,

当心一枪最难躲。

想必青面早有准备,不然早已中这拜枪之计,带枪来时,虽用刀拨,但刀拨时,身子已斜前栽倒,

滚翻于地,那枪抽回已然不及,被刀一磕,乱了线路,那刀在地上轮了一圈,划过了教师后脚跟,

教师只感觉后跟一凉,却似木棍一敲的感觉,心知脚筋已断,武功已废。

当下抽枪下扎,见那青面仰面滚翻,以腿锁住枪杆,那刀已在教师胯间,只要一拉,那教师就成了废人。

都见青面是个滑稽的姿态,但都笑不起来,那教师颤颤巍巍,勉强站立,然后感觉裤管一热,就尿了出来。

青面一个打挺而起,丢了朴刀,站回原位。

有人上来扶走了教师。

这时,另一个教师愤然而起,大骂比武切磋怎得如此歹毒。

青面到情形危机,刀剑无眼。

正骂着那教师抽出一条火枪来,对着青面道,我看你有眼无眼。

众人都惊住了,青面听说过火枪的厉害,也不敢妄动。

范世纲刚要吵吵,见这阵势,也退了回去。

那教师得意起来,这也算是剑拔弩张了。

铁头见对方只有三条枪,摸出两枚铁弹子,提棍就要上。

那教师枪头一甩,只一枪就打烂了铁头的左耳,铁头啊呀一声丢了棍子,捂着耳朵蹲在地上。

青面示意众人后退,大事化小。

那教师换了一条枪,逼着几人后退。

铁头破口大骂,你他妈的不守规矩。

待退了三五步,青面一闪身子窜向右边,又一滚翻向左边,那教师应接不暇,因一次就能打一枪,

很不方便,就不敢大意,端着枪左右摇摆,铁面已到了身侧近前,“砰”一声,激起一股硝烟,

“当”,青面眼前亮了一下,又一滚,从手里打出一团包袱,那包袱直砸向教师耳门,

沙拉一下展开一排刀刃,待拉回来时,青面站着,那教师以捂着耳朵倒在地上。

众人趁乱离开。

回到汇川码头,应大引着几人到了海升楼,点了满满一桌。

第二天,青面的名声响遍了三河南北。

第五十章 杀气弥野暮似血

 第五十章杀气弥野暮似血

那一天的落日出奇地圆,晚霞浓重,如血一般。

青面与众人推杯换盏,肆意狂笑,仿佛一个新时代将要到来。

天有不测风云,危难以突然来临,捻子攻下了临县淮阳,那本是重兵要地。

还是有些风声的,要打仗了,不打就得降。

很多淮阳到亲戚以拖家带口投奔项城而来,南城就是项城了。

第二天应宅宾客盈门,都是吵着要见青面的。

而青面也大早就等在了院子里,爽着呢。

按说青面带着一伙痞子到处砸场子,是不够道德的,这种人功夫再高也没人捧场。

但在这节骨眼上却赚来了声望,各地富户非但不纠集报复,还登门拜访,要请青面为教师,

教导团练。

青面收了礼,却并没答应他们的聘请。而这些人家不敢说什么,又相互攀比起来,

竟以结交青面为荣,都竞相送礼。

实际请教团练为虚,探听消息为实,若青面等人揭竿而起,里应外合杀将起来,那百姓就遭

了血灾了,因此,很多想再找他比试的武师,也不敢冒然出手得罪他了。

探听一次,就踏实一次,因为外边传言的情况太可怕了。

而另一种人却磨刀霍霍,如鱼得水一般活跃,青面就是这种人。

青面霸道起来,不是因为他功夫长进了多少,而是心已死,心一死,无所牵挂,无所畏惧。

他只好虚名,根本不在乎这些,而铁头却越来越计较起来。

虚荣相比钱财更难满足,青面的行动才刚刚开始,他就以跟随他崇拜他那些无赖为基础,

招集了二十个胆大凶残却又冷静善忍之人,拉出来一队人马。

而以保护一方为由,欺行霸市。先后控制了几十家店铺。

青面为人仗义出手大方,众人也都卖命。

那二十人都黑布裤褂,黑带绑腿,手执利镰,背负藤盾,身挂绳标,腰别匕首。

青面专门传授了他们一套简单凶残的杀人方法,翻滚纵跃,蹬墙越脊,

每出行都迅猛无比,手段凶残,被百姓传为“狼牙鹞子”。

若有土匪来,只要给足了钱,这些人必定报以血汗,出面迎击,使主家无分寸损失,一时间乡里谈之色变,都怕他们若投了匪那不堪设想。

铁头带几个亲信,搞了几匹快马,也练就了一伙人马,他们是钩尖大砍刀加狼牙大棒,

训练时都是赤膊上阵,人马扫过,飞驰电闪,沾着就拉下一层皮,看着就渗人。

每日都能看到铁头在河堤上练习奔马骑箭,搞得尘土飞扬。

待耳朵伤好之后,他请人纹身刺青,在脖颈后脑纹了一串梵文经典,并扬言可保佑刀枪不入。

他练兵极苦,整日硬功排打,木杵撞穴,这些人在他手下摸爬滚打,很快都成了铁打硬汉。

那风头直接盖住了袁家。

那几日谣言越传越严重,说有流匪被湘军赶往河南,各地都慌忙应对,而捻子分头齐攻,

要灵活的多,这些人无家可归,性情残暴,一路势如破竹,已杀过来了,瞬间就占领了周边县城。

青面铁头二队得知了消息却兴奋异常,奔马过巷。一派土匪习气。

袁成恭也是四下奔走,与地商帮商议对策,袁成仁则与老父训练乡勇。

袁家一队,显然是正规架势,为长枪大刀两队,配合作战。

袁老四一改常态,设立草靶,亲自持枪操演,只为他们传授了劈封与拿扎两法,

另有抽勒渔公掉撸法,此三技两两对扎反复练习。

刀队为搬扣片旋刀,走大劈大砍,生崩硬磕,只此一刀,合以身法步法之巧妙,反复练习,

与枪对劈。

其余各户也是想尽办法,因为还是自顾自,乡里都是正规团练,这些散户也都是自家组织,

虽然参差不齐,却也得想法周折,一时间拳师的身价倍增,也有热血仁义者,只求保价,

不图钱财。也有趁火打劫者,形形色色。

但时下无论官匪及各地大户,都发现了当地的问题,以河南团练督办顺天府丞加左副都御史衔

毛昶熙向朝廷上言总结得最明白不过:“捻骑逾万,官军马队过单,皖、豫交界之区,

皆平原旷野,部队无以制贼死命。”

毛昶熙以军事密疏上《制捻要策》,略曰:“年来剿捻未得要领,其误有二:一在专言防堵。河南、安徽一带平原千里,无险可扼,捻数路同发,分而愈多。官军分堵则兵单,合堵则力疏,犹之院无墙垣,徒守门户,不能遏盗也。一在无成算而轻战。贼众数倍于我,马则十倍过之。我无必胜之术,侥幸一战,一旦败溃,贼焰愈张。”

他制定了十二条军规:“筑堡寨,扼要隘,择首事,选团丁,筹公费,互救援,定约束,

申号令,公赏罚,诘奸宄,旌忠义。”

又“并疏陈调练民勇苦累之弊,亟宜改办乡团,以纾民力。”

改调练民勇为改办乡团,后“河南境内修筑寨堡,已有成效”,

“筑寨堡、办乡团,骑兵游击战。”,“上命推广其法行之。”

然后“统一军令,宜会合抚臣以一事权”。

而因此许多民兵被整编调用,统一安排,与官军同受军饷。

剩下的就有点空城的意思了,各处商帮喜忧参半,这个时间瑞昌必须再以雄厚的实力赢取威信。

首先就是联合各庄,肃清内乱,统一管理。这就引起不小的骚乱。

铁头首先不干了,要统一可以,但要选举有实力的团队头领为首领,言下之意路人皆知。

没等开战先内乱了。

而实际捻子也是鱼龙混杂,各不相同,其中的领袖却多是地主武装的首领,实际就有团练头子。

陈州地面,虽有三河,但多为旱地耕作,放眼黄河淮河之界,虽有河运之便利,但每遇雨季,大河绝提,洪水如野马决堤吞噬万物,很多地区一年辛苦劳作化为乌有,

所以也出了一些类似捻子的佃户,

“择诸少年豪侠习技击,而以一人总其事,谓之练总,每秋熟时,练总率队刈获,与田主中分之,田主不能私有其产。”

完全就是明火执杖的抢劫钱粮,这些人就被地主办的团练逼到城外,他们利用绿营军,团练,捻子之间的矛盾,啸聚成党,趁火打劫,杀人越货,也搞得狼烟四起,人心惶惶。

也有收粮季节出去为匪,抢夺收获。种粮季节又在家保苗,平日里也做些保镖,铲除不平之事,

“居则为民,出则为捻,若商贾之远行,时出时归。”聚散不常,扰乱民生。

故志言:“稍通文义,能计划者,谓之掌捻;凶悍斗狠者,谓之领捻;又有不知名姓之类,聚数十人到处游行,遇隙便抢,谓之游捻,又名飞捻。”各地都有团练,各地也都有捻子。

《豫军纪略》中说:“豫省东南接壤江、皖,蒙、毫、颖、寿,民俗故强悍,往往聚众剽劫,多至千余人,少亦数百人,各推贼中桀黠者为之首,自号为捻,不相统壹。”

也有白莲教余部联络组织,死灰复燃。每行事大闹龙灯,小则以油脂贯纸捻点燃,言可得神佛护体,彪悍异常,扬言杀富济贫,均衡田地,大开杀戒,一路烽烟。

其中又有一路大私盐贩子,之前就扼住水路要道,大发竹杠横财。因护送私盐与官兵冲突,

后发展壮大,推举大头目张乐行为盟主,这个人是个有军事才干的人,他受天国封王,道是”祯命养飞龙,试自思南国之屏藩,谁称杰士;中原争逐鹿,果能掌北门之锁钥,方算英雄。”

不信教不信佛,建立根据地,严整军纪,宣扬“救我残黎,除奸诛暴”,盗亦有道,仁义勇智,轻生死,讲义气,拜盗跖,不义小捻子能收则收,有异心一并屠杀,军威大震。

所行路途各地捻子也是争相呼应,一时间与下层民众也打成一片,竟得了“捻哥不来谁帮忙”的名声。

旗分五色,黄白红蓝黑,设旗主小旗主,每出行万马奔驰,飚飞电掣,

人马过处白骨盈野,流血漂橹。

《山东军兴纪略》说:

“间尝博观载籍,考之往古:盗贼之发,或困于饥寒,或迫于征敛,畏死幸生,铤险啸聚,少者数百,多者累千,负固山梁谿垘之间,摽掠数十里而已;其甚者,如前明流寇,众常数万,非一乡一邑之人,处无定巢,毕岁狂奔,无所留恋,加以天灾岁歉,千里篙蓬,择地焚屠,苟延喘息,并无室庐孥贿之乐也。今之皖匪不然,起于皖北颖、寿、蒙、毫之间,有庐旅,有妻孥,不饥寒而抗征税。国家因用兵粤匪,挞伐稍稽,遂乃子弟父兄相率为盗,私立名号,曰堂主,曰先锋,或数百人为一捻,数千人为一捻,故当时号曰捻匪。恒于春秋二时,援旗摩众,焚掠自近及远,负载而归。饱食歌呼,粮尽再出,有如贸易者。”

其中有一路为阜阳白莲教余部,首领为“顺天军师”王庭桢,大司马李朝化,率领的教派军队五千多人,身穿鲜红上衣,手舞飞刀,发动周边四县捻子举事,一路践踏庄稼,洗劫富户。

占领了新兴集、尚店等地直逼项城,此地一马平川,除去河道,再无地形变化,全靠拼实力,

见捻子部队来往驰骋,呼啸而过,一时间城里闻风丧胆,那些个团练民兵早已丢盔卸甲,反正也没什么自家东西要保,大户自己看着办吧,稍有风吹草动就四散逃窜,只图报名。

大户也是两手准备,早早把家眷子女送到陈州府有官兵处以图安全。

此地离捻匪老巢亳州也就百里,各方商家有心回家也回不去了,而家乡也是更乱。

瞬间各类吓人的流言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比捻子的队伍的势头还大。

所谓兵败如山倒,这斗志没了,什么都就败了。

没有祖坟的地方就是异乡,那些个商帮大行怕被但钱财被劫,而人也要客死异乡,

整日在海升楼商议,商议不出个对策就喝酒,抽烟。

大多挨不住煎熬惊吓,开始抽大烟,一抽大烟,什么烦心事都就没了。

捻子围城,也不知道一些人是胆子大还是胆子小,冒死出城,也不知道活着出去了没有,

这时日,谁也不敢接镖。

另一些离家多年的掌柜,突然感觉生命可贵,懂了今朝有酒今朝醉,买酒买醉,将财务花在女人身上,疯狂发泄,只图一快。

一时间那几条巷子乌烟瘴气,糜烂不堪,倒满了拥着妓女吸大烟的外商子弟。

有的直接就散了财物,随捻子去了。

而又有些搞笑商人四下走动,寻地方掩埋财务,一时间污七八糟,人心惶惶。

不过还是有好的,捐献物资,集结团练,筑寨挖沟,会说的就演讲,会写的就书面宣传,

会唱的就遍童谣,鼓舞人心,一致对外。

更多的是安抚民心,千万别能自乱。

那些日子人们都浑浑噩噩的,总睡不好,睁开眼就感觉城外黑压压的,看过去就什么都没有,

一眼能望到天边,就总感觉四下空落落的,这心里也空落落的,身体也跟着空落起来,

时常有人在墙头砌着砖就一头栽下来,再问他时道什么也不记得了。

每到清晨黄昏,那炊烟四起,少了些许温馨,多了满心悲凉,晚上除了轮番放哨的,

都早早就熄了灯睡下,一片死寂。

第五十一章 鸦啼霜天见峥嵘

 第五十一章鸦啼霜天见峥嵘

南边过来消息,说赊店山陕会馆被捻子放火烧了,大火烧了六七天,所毁财务不可计数。广盛镖局戴先生率众镖师死力以拼,好在钱财并未遭大劫。

传说留守拳勇太少,还是靠着洋枪才压住阵脚,此时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不过待弹药终将用尽,失守是必然的了,而捻子在外断了线路,人财都无法运出。

怕再无援兵,也时日无多了。

各地自顾不暇,只能祈求神佛保佑了。

而这边捻首王庭桢也扬言拿下周口,这一路人马众多,又不怕死,定不怕绿营,既然说了要拿下项城,想来也不是借路而过了,若打下项城,控制了三河,对他们也是非常有利,

到那时节水运粮饷,又控制河道,对绿营军也极为不利,那向西一线的商道自然都就荒芜了。

兵临城下,而实际除了一河天险,并无什么城池可守,各庄开始临时修堡,挖沟积沙。

而对于应敌之法,各家又意见不合,最后还是各庄管各庄。

最踏实的还是河西,他们是早有准备,头着百年就准备好了,此时拉起吊桥,关闭大门,

家丁站在墙头,弓弩以对,胸有成竹。

院内又集合了兵丁,隔着大墙见不到里面情况,却能听到人扬马嘶,铁甲铮铮有声。

相对河西的威武勇猛,南边袁宅却是另一番仁义景象,袁成恭慷慨陈词,不闭门户,誓与众家同生死。

实际哪是这么回事,若人打来,闭无所闭,他还是担心那一地的罂粟苗,得将防线放远才是。

袁老四联合各庄大户,统一调派,临时选举,推选团长。

出了个有意思的情况,几乎家家都在青面那花了保护费,但却很少有推举他做团长的。

最后团练总队长一职却定在袁成恭身上,铁头当然不乐意了,破口大骂。

青面劝他道:我等最多也就是一介武夫,拳勇而已,又非同乡,自然信不过我。

待我等杀出威风,自然拿了实权,不听他调遣,他也没有脾气。

铁头愤怒不息,要求校场比武,要争总教师一职务,得了总教师,也就得了先锋令。

哪有什么校场,就用场院当校场,场院本是晒扬五谷的地方,此时也管不得那些,敢与铁头叫阵的也就是袁成恭了。

袁成恭此时毫不谦让,他只是指挥,不必亲自上阵。按协商双方各出一队五员,列阵相对。

一声令下,十匹快马对头冲来。

又是一场厮杀。

场院土地坚实,并无太多尘土,但听马蹄声一片混乱。

远远看去也辨不清谁是谁,只错了一个回合,阵形就散乱开来。

铁头一队全是双手兵刃,左手是弯钩大砍刀,右手是铁杆木头狼牙棒,就是一跟铁棒槌顶端套实了一个大木疙瘩,大锤一般,但木疙瘩上钉满了钉子,又把钉子头磨尖,歪倒交错,看着就让人头皮发炸。人也如恶鬼一般,喳喳乱叫,一副拼命姿态。

这边袁宅的就显得秀气多了,一个个喉头起伏,直咽唾沫。但也不示弱,队长一声令下,双股一夹马身,那马就扬起四蹄窜了出去,首当其冲,那一边也迎来一匹快马,生死之间不敢儿戏,这边挺枪直戳心口,那边迎着枪尖,马不停蹄,左手大砍刀一翻一磕,就将那枪钩住固定在臂侧顺着砍刀勾尖处滑过,再收已收不回,两马一错蹬,那大棒回手一轮,正中后心,人借马力,又一带,连衣带肉扯下一块,鲜血顺着马背就淌下来。

另一个练勇挺枪来救,那汉子奔出十步旋马而回,待枪来时,砍刀一翻,钩住枪杆,大棒从下一抄,两下合力锁住大枪,一瞬间马以冲到一起,那练勇眼看双手不保,急忙撒手,丢了大枪,却也为时已晚,被一棒横扫当胸,也扯下一团模糊,当场从马上栽倒下去。

汉子杀得兴起,不准其余四骑动手,乍着胳膊,怒目以对。

剩余三骑练勇有些怯场,只是救下另两人,并不敢前。

还挺讲究,扬成恭命令鸣金收兵。一阵脆响,三人拖回两具半死之躯,差异太过悬殊。

第二队为步战,还是五对五,袁家一色的大刀,对方确实绳标镰刀。

又是一副舍命的架势,那镰刀映着太阳发着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袁队队长小声道:他们镰刀刃薄且弯,只能钩割,撩砍又翻手过大,我等以刀背厚重压住他变化,

欺他不能刺,动作又大,以长制短,合理逼死他们,定要相互照应。

队员有了底气,一声令下,两下奋力厮杀起来。

只能说是诡异。那所谓的狼牙鹞子用得多是耗体力的怪异打法。

前进的路线为曲线迂回,奔跑起来是张牙舞爪,一看就是自顾自的法子,可算与青面一脉相承。

一回就到近前,三盘两旋就到了人身后,袁队练勇只感觉脊背冒凉气,端刀危立不敢轻易出刀,

几个动作就打散了阵形。

虽说镰刀凶残却显笨拙,但配以藤盾到也有天衣无缝之感,那大片刀并无处下手。

被人三滚两翻撂倒在地,多亏是以杆子敲的,不然那脚筋都被人隔断了。

袁字队大败。

但那铁头并不罢休,青面看他不爽,便将那总教师让与了他,自此二人有了间隙。

袁成恭并不在意,对众商家道,各位掌柜只管海升楼上高坐观阵便是。

有心眼快的就明白了几分,当下与袁成恭一对眼神,先一惊诧,袁成恭示意乃兵家常事,两下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自此,各家集合团练一并训练,袁家却撤了人马独守田园。

一切都只准备了一半,壕沟,城墙,训练,搬运,什么都没准备好,捻子就杀过来了。

没想到之前的几次假象战演习还是起了作用的,真遇到捻子城中各路练勇竟也一致对外,

奋勇杀敌,捻子自南而北一路竟没杀过河来,待到了城北处,铁头带队冲过桥头,一路拼杀,

杨成恭与各户大行高高站在海升楼看戏一般谈笑风生。

却见对面红衣快马,一路扬刀杀来,滕起尘土如雾,桥上冲来两队人马如黑色旋风一般,瞬间冲入红色火海之中,然后被淹没又杀出来,来来回回,尘土落处,横尸遍野。

那鹞子一队,步行冲杀,在马腹下周旋求升,只砍得人仰马翻。

那狼牙一队纵横驰骋,敌人沾着就落马,袁成恭看着也是惊叹不已。

这青面小子与这铁头和尚绝非等闲之辈,考虑的非常周旋。

想这捻子虽然散乱,东突西进,却也是久经沙场,在与绿营军作战中定也练就了一身本事,

经验十足,所以必然出奇兵制胜。

这藤甲镰刀,轻便灵活,只要那盾单反能取得一丝机会,那镰刀就钩砍进去了,而那镰刀又弯处一节利刃,格挡无用,鹞子飞过余下断肢断手连带兵器惨不忍睹。

而那狼牙大棒子也极其巧妙,大巧若拙,想那快马冲撞,捻匪多为乌合之众,虽然骁勇,

但来不及训练,绝对不可能有标准阵形,只要冲散了马队,那长枪组不起阵势,就不如短兵灵便,

而刀随锋利轻快却容易卷刃崩断,不能久战,也不容易配备。

而若兵器太重,敌众我寡,久战必不支,用这大棒狼牙刺,轮起来力大,而又不似铁器沉重,

越杀越勇。

那捻子果然很不适应,很快就被杀退回去。

城里又出追兵,为袁宅练勇,整齐列阵,显出了长枪大刀的威力,一路砍杀,灭敌无数。

最霸道的是庆隆镖局的人,因为人多马少,他们利用走镖时的经验与平时练就的正经功夫,

驱战车杀阵,三人一乘,左右呼应只管冲杀,直将捻子赶到新蔡。

却也不敢远追,两下相持。

经此一战,杨振庭杨振辉等功力大增,原先有底子的都崭露头角,很快便鹤立鸡群。

也有死伤者,安抚家属,暂不细表。

此一战可算卫城大胜,但只是个小小的开始,犒劳练勇,重新编整,此子弟兵任重道远,

不可大意,各大户都忧心忡忡。

每天都有大群的乌鸦鸟雀成群从空中乱飞而过,带着刺鼻的血腥与腐臭气息。

外边定是有着无数尸体来不及清理,被鸟兽啄得露着惨兮兮的白骨肋条。无论是那一方的,都是让人悲哀的。

第五十二章 岂因祸福趋避之

 第五十二章岂因祸福趋避之

这一仗惊动了原上袁姓本家两个了不起的人物,袁郭氏老太太,袁杨氏太夫人。

这一户袁家是五世同堂,百人大户。

这二位太夫人,儿孙多在外,但那儿孙却都是虎豹儿郎。

郭老太太乃是历经五朝的那位百岁老人,一品夫人。

在他的管教之下,出了一个人物。

就是当时的剿匪督办,钦差大臣漕运总督袁甲三,那才是真正的保得一方平安的角色。

此时袁甲三的同朝钦差湘军统帅曾国藩正率领湘军在长江中游与那长毛太平军激战。

袁甲三在皖北就担负着切断太平军和捻军联合作战的重任,使得曾国藩得以全力应付太平军,

而无北顾之忧。

而兵部郎中左宗棠又接连大捷,赶着余匪流窜联合,毛昶熙受命“规划战争全局”,他施行以卫畿辅固根本为先的策略,另择重臣素有威望者,统步队数万、马队数千分所部为数起,

循环驰突在各捻贼圩之间之法,如此使大捻无从勾结,小捻声息不通,惴惴焉日防官兵之至,

自不能装旗出窜,四出打粮。俟其饥困,然后以重兵次第围剿。贼无外援,则小股胆落,大股易平。

袁甲三便是这威望重臣,帅部往来驰骋各个击破,欲要赶尽杀绝,那真是九州生气恃风雷。

这些都是大话题了,说也说不细致,这里主要说着小小城内的人和事。

袁甲三携袁保庆袁保恒袁保龄这父一辈子一辈都在外厮杀驰骋,建功立业,

而这一望族显贵留守持家的也是一个袁四爷,袁重三。

袁重三应母命变迁新居,他综合考虑了各处利害,最后就在险要之地自然村选地五百亩,

筑起了一座大堡寨。

方形砖寨,墙高一丈,厚二尺余,敦厚沉实,东西寨门各有大道贯通,四角耸立四个炮楼,外加拐望风楼两座共六个炮台,外围挖了一条护城河,而吊桥高墙外又有壕沟环绕,层层防御。

寨墙丈余一垛口,炮楼值哨日夜不断。夜晚,寨墙外侧每隔两丈设灯一盏。可察敌情,定炮距。

当时也不指袁寨一家,各州县富户大族为了抵御捻军,都纷纷筑寨。

就当县就有近二百处之多,每有流匪骚扰,练勇执利器上城墙,明抢放炮,遥相呼应,声势震天,往往不战而敌自退。

此选宅极为讲究,传说袁重三风水先生宽,细致斟酌。合阴宅成两龙走势,太极合抱。

有辞道“地广路宽大富贵,远在京城垒重金。戎机相长正光明,门庭巨旺第一人。”

然而此寨虽固若金汤,却只是袁寨之堡,而与县城相距十六里,而又道路曲折,

即便不如此,也难有匪进,实际也是孤城一座。

传说每建门楼天就下雨,拖延时日总难建成,后来家丁望天放枪。

东西门上书“众志成城”“同登仁寿”,誓保一方平安。

也确实方圆百姓若遇匪来也都跑来袁寨,以求庇护。

而袁杨氏太夫人则不然。杨太夫人为闺女时家里也是淮南望族,自幼熟读经典。

实际他们家也是人多地寡,经济来源也就是朝廷的俸禄赏赐。

杨太夫人的独子袁登三未走读书入仕之途,而在家乡行商,就在夹河集。

这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后被人喻为百里奚、范蠡这样的高人隐士。

袁登三也奉母命修寨,此一出大感人心。

袁母可谓深明大义之人也是受诰封到一品夫人,她命子联系各商号绅士,就在县城修寨,

袁太夫人道:无城池寨堡,何以安心,宁可变卖家产,也不能等着捻子来拿。

此寨并非袁氏一家,乃为地方一寨,但袁登三捐白银千两。

依天险而建,修成之后护城河通沙河,绕寨一周,寨子四关五门,坚不可摧,城头架有红衣大炮。

此寨也就是后来的水寨了。

有民谣云:“水寨集铁打哩,捻子来了不咋哩!东门高西门低,城头架有弗朗机,

一炮打死八十七!要问捻子有多少,河里漂漂都是哩!”

听着诙谐,但想那腥风血雨的年代,也是满目苍凉。

自此,贼不敢犯。

其实前边说得挺唬人,也就袁登三等几位了解时事的知道,没那么严重,捻子在东,控着淮河

两岸,那也是他们的根基所在。捻子多为地方自卫队组成,很少远攻,根本也看不上这点地方。除非清军围剿,沿河布营,不然物资贫乏,不值得做大动作,也就小股捻子做点杀富济贫道小动作而已。

这事袁成恭也看出来了,但看出来归看出来,还得往严重了说,该防备还得防备,有好处。

说得快,但那寨堡修得慢。带到落成之时,已是来年五月,鲜花遍野,空气里飘着浓厚迷人的芬芳,让人一梦不愿醒。

怎么回事,袁家的罂粟有收成了,地里一点没被糟蹋,除了修水寨拆了周边的鸡窝。

袁成恭带着人起早贪黑刮膏赶制,终于得了个大丰收,一经出手颇感欣慰。

什么也没耽搁。

不过后来的湘军剿捻,坚持了曾国藩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作风,还真得就布了沙河防线。

那是后话,暂且不表。

看眼下,各类营生就在这危机重重的日子里的继续进行,大小几战也毁坏了很多店铺,

所以根深蒂固者就越显实力,只是全地区都歉收,也没什么可赚,就只能走险境,也就是搞那些不正当的买卖。

袁成孝开始倒腾一些钱币兑换之类以粮换钱又以钱换字画器物。

袁成恭就联络各方衙门,改了不与官家打交道的传统,倒腾一些军饷调备之类,从中取利。

经过血与火的洗劫,让这些个商家的关系更铁了,而买卖就更直接了,一些贩卖私盐的勾当也借着有利的水陆交通暗暗复发起来。

袁成恭可算是八面春风,潇洒自如。拦都拦不住。

那铁头总想分一杯羹,捞不着好也铤而走险,传说已暗自与对岸有勾结了。

捻子一路拼杀,以占领了淮阳。

其中是非又哪能说那么清呢,沿沙河一线一路阻击,但捻子在阜阳,淮阳,沈丘,商水,西华,却是势如破竹,单单把周家口夹在其中,因后来老周家开发了周家渡口,兴旺了车舟来往,

所以又逐渐沿称周家口周口了。

何也?看沿河地区这么热闹,但再往外围走,那就是土地贫瘠,民不聊生的情形了,没什么可守的,而且捻子来了不是抢夺财务,而是抢人心,此时记录严明,与穷苦之家秋毫无犯,打得就是富家寨堡,所以老百姓不但不抵抗,还明里暗里保护他们,奉为仁义之师,透露详细,掩埋尸体,抢救伤员,赶制干粮,好让他们吃饱了跟官府干。

那穷苦人家的孩子都光着屁股这么唱:

“捻军来,俺不怕。爷爷说捻子是好人,奶奶夸捻子功劳大。清兵逼咱汉民死,捻军替咱打天下……”

想比起来,捻子也果然都是视死如归的好汉子,大头领看不到的没办法,大头领所控范围也确实是纪律严明,至于那些偷鸡摸狗,欺侮民妇,杀人放火又何止是某家某姓。

当时还在安徽指挥战争的袁甲三见此情景惊愕无比,言:“每遇行刑,谈笑歌舞,既不畏朝廷之法,并不恋骨肉之情。”那是豁出去了,所谓官逼民反。

袁保恒写有言“捻军以重然诺轻生死为义”。

那都是兄弟义气深,流血不流泪的汉子。

后来的回乱更是残暴,头领为示决心,那都是先杀自家妻儿,都红了眼了。

后来一直逼得曾国藩沿河布下了百里防线,袁保庆也被毛昶熙调回老家组办乡勇。

这之前大战有河南巡抚英桂派兵镇压,小战却是这各家寨堡独立支撑,也可见此地民风如何彪悍团结。

战乱,旱涝之灾,庄稼无收,很多行当都停了,街道萧条,早没了往日的喧哗。

自此起很多闺女家就已有不裹脚的了。

舟口起了这么大的变化,袁老四没有想到,袁凤吟没有看到,他还在他那间破庙躲雨,

另一场屠城的杀戮已经在他身后展开,前所未有,世所罕见。

赫明堂、马生彦、马振和、白彦虎联合回勇下了“传杀人贴”要在黄河西岸建立新国。

就在平凉夺马处起始,将四下县城的人杀了八成七八,千里荒芜,弥望白骨黄茅,炊烟断绝。

人都疯了。

咱是平平实实讲故事,至于那寨子怎么修得,用来多少砖瓦土木,请了多少工匠行家,都不必细细说。人都是渴望安居乐业的生活的,穷则思变,稍微好点,都喜欢过安稳生活,所以对待的态度也不同,都是为了生活,此地各处都开始修寨以对匪寇。当然,那时节,鱼龙混杂,防得又何止哪一家呢。

哪里都有好人,哪里都有不好的人,有有志之士,誓为天下穷苦人铲不平,也有有志之士誓死报效朝廷,此处只说时局,不论立场,单借用林则徐赠左宗棠的一句话“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

第五十三章 只树引枝承鸟语

 第五十三章只树引枝承鸟语

天近明时,已是上午,只是乌云蔽日,寒气森严,不觉是天明。

门外有车马狂奔而过,那马蹄踏着泥泞咕唧噼啪的乱响,很是吓人。

凤吟提哨子一窜到了门后,老太太紧紧搂住娃子道,不怕不怕,有哥哥在。

带风声过后,凤吟盘坐回来,从包里取了一对锋利的枪头,那是成“小”字形的一个片锥,

顺着哨子铁头的卡槽就顺了下去,嘎巴锁住,又取了铁箍套上固定。

将中间链子活扣打开,又挂上了一串环链,然后取了红布条,一道一道地缠匝起来。

那铁环便逐渐没了响动。

而那红布条却也似有法力一般,每缠一道就感觉多一分慈悲,而这慈悲又连着那除暴安良,护法平安。

和尚取了老太太的铜壶打了些水回来,老太太搭个架子,挂壶煮了。

然后从包袱里取了炒面干粮,和水里化开,取了小碗与大家分了吃。老和尚取了自己的钵盂盛了。

老太太已不避人,那小碗都极为讲究,虽说不是一套的瓷器,其中竟也有雕花的银碗,又有细瓷包着银边,极为考究,定非寻常物件。

老太太端一碗给了凤吟,也不知是用什么谷物磨了粉泡成,甜香美味,又隐隐有瓜果的清纯香味,虽是薄薄的粥汤,吃出那么一块地瓜干来,也是大有嚼头,只两碗也就饱了。

几个孩子看着凤吟大口大口地喝,都笑了,凤吟也跟着笑。

老和尚喝得很少,但喝得干干净净。

稍大点的姑娘对凤吟道,你若能跟着到俺家,俺婶会做更好喝哩。

老太太看了大姑娘一眼,姑娘突感不妥收了声,红着脸低下头去。

老太太看着凤吟又不好意思,道:“俺家就是做这小买卖的,这次回家就再不回来了。”

然后来太太又讲了地址,言语间无不透露着对儿子的怀念。

也让人感到谋生不易。

那偏大的孩子不懂得这些,嚷道:“哥哥,等你到俺家,俺给你做了吃,俺也会做哩。”

然后睁大眼睛瞪着凤吟回答,凤吟看着这个女娃,总感觉似曾相识。

好。凤吟只是简单回答,娃子心理顿时很高兴,凤吟也感觉很高兴。

另一个大些的就笑起她来,然后两个孩子开始闹腾,已将环境的危急丢在脑后。

大人受了感染,只管放任她们打闹,一路上绷着神经,难得有这样的天伦乐事。

老和尚却在那小娃娃的眼里看到一片真诚,心中默默祷告,后来这孩子就真的等了十年。

太阳升起来,大家收拾好继续赶路。

女娃看着凤吟手里那两条棒子好奇,凤吟在手里掂了掂道:“双枪”。

一抖手,一翻身用脚一弹,那哨子一回头,如毒蛇取食般“唰”一下顿直了链子,

直直钉在柱子上,这端被凤吟牵住,打得是一个迎门贴臂的斩手把。

但那姿态仿佛不是施展刀枪,更像是运用书法,银勾铁划一般。

一些尘土随着看不见的振动簌簌落了下来,在透进来的阳光里精灵般飞舞。

再振动时,那杆子已回到凤吟手里,凤吟取牛皮鞘将枪尖封了,一并赶路。

看到这一笔,几人似乎都放下心来,他们想到了老和尚昨夜那话,这一路就算平安了。

道路很是泥泞,走在上面一撤一滑的,凤吟就将枪挂在脖子上,轮番背着两个孩子走。

凤吟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压力的沉实,那沉实的感觉踏实而美好。

凤吟很想跟她们说些什么,但又着实不习惯开口,也就罢了。

若一路只看着地面行走,便有了些许无趣,几个女人便开始找起话来,一路行走又不方便讲故事,说来说去就说到和尚身上。

老太太问,大师,你们修行守戒,不觉得苦么。

和尚说,戒能定慧,六度万行的第一位,在无佛之世,众生要以戒为师。如此可得智慧。

老太太道,人生苦短,大师这是何苦呢。

和尚道,人生苦短,忍人所不能忍,行人所不能行。代人之劳,成人之美。人带业临到这娑婆世界,受轮回生死烦恼苦,受五蕴之苦,即得了这躯壳,就借此磨砺修行,一切从简,以去贪念,除业障,一心不乱,成正果脱离轮回之苦。不便宜便是苦行,而无魔不成道,既已出家就是要脱离俗缘而演忍。若有愿力,一切便不苦,也再没有烦恼能够来打扰我们。

若至诚真修,心无种种心,自然有龙天护法,魔障不临,无所畏惧,一切都伤害不到我们了。

老太太刚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切苦楚,哪能理解这苦乐因果,问答了几句,有些说不上话来,老太太就引着大师讲些故事。

老和尚就给几个孩子说了一个小故事。

南阳慧忠是当国师时,有个有神通的“大耳三藏”来到京城,

被传得神乎其神,慧忠便被请去试探真伪。

慧忠法师一见大耳三藏就知道他就是那得道的大耳狐狸所化。

他问大耳三藏三个同样的问题“我的心在哪里?”

第一次大耳三藏说:“你是一国国师,为什么在天津桥上看猴戏?”

慧忠说:“对。”

第二次大耳三藏说:“现在在江边看赛舟。”

慧忠说:“是。”

待到三问,大耳三藏却回答不上来。慧忠说:“你这野狐精!”

便让人把他驱逐出长安了。

据说此时慧忠的心在三摩地,就是那不生不灭,不增不减之处,野狐的道行到不了那里。

几个人并听不出太多的含义,只感觉天地空远,人是那么渺小。

而世间万物嘈杂熙攘,想不明白的生老病死,便只看眼前。

蓝天,白云,这一路只感觉安静而悠长,但却又难得安静悠长。

一行人似舍不得歇脚一般,两边的枯草似繁花般迎风起舞,像一种苍凉而孤独的美。

这一天不知是神佛保佑还是天公作美,阳光温暖舒适,不像深秋,

地面渐渐硬实起来,几个孩子在小路上小鹿般奔跑,拉着凤吟游戏。

凤吟越来越多愁善感,隐隐感觉到即将离别的酸楚,很难身心投入,那味道就像早上喝得

那碗稀面,透着一点的苦涩,接着是暗暗的香甜。

凤吟想,或者有一天,自己是不是可以开这样一处小店,但又有多少人能尝出其中的味道呢。

突然又被这个想法搞得不好意思起来,索性放开步子,只顾奔跑。

如果只有一条路可走,而这一天又是个雨过天晴的好天气,那一切就都是美好的。

如果此时有一群纯真善良的人为伴同行,那是最幸福不过的了。

无论前方是否有灯在守候,而这一路,越远越美好。

和尚与他们说着一些故事,也无所谓大家听懂多少,记住多少。

只要他们能记住那几个名字,那便是极乐世界的名字。和尚说,在今生的终结,若是愿意,只要念佛号,念那名字,大家就会在极乐世界相遇。

而这一路,和尚会每日为众人祷告。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

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身想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

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和尚对凤吟说,你不同,是有责任的,要保护她们。

凤吟知道,所谓的她们是一切美好。

凤吟感谢大师。

期间路过了几处小店,大家都没有歇脚,眼见黄昏,和尚说,他但凡有容身之处,

就不在客栈居住,和尚选了一处枯桥洞住下,就在野外。

凤吟就随着几个要了房间。

这里有个小集市,已是西域风格,很多高大健壮的骆驼川流往来,市场上也很多胡人的器物,

琳琅满目,让人倍感新鲜,凤吟带着孩子们一路看。

突然听到前方人群叫嚷着四散,然后又围拢回来,听说是刀客杀人了。

凤吟赶紧护住几个孩子,近前观瞧,见是一个浑身血淋淋的人正与几个刀客对峙,

眼看就要出人命了。

第五十四章 日落枯树晚凉天

 第五十四章日落枯树晚凉天

秦地自古民风彪悍,游侠之风liu行。

临潼关山产关山利刀,关中渭北出刀客好手,他们的组织与流匪不同,大多三五一聚,

称哥道弟,也有独行者,个个武艺高强,善使长三尺宽二寸的关山刀子,行侠仗义,打抱不平,

杀人不眨眼。

这群人都有着自己特别而坚实的价值观,而且脾气倔犟,认准了的事情便以死相护。

年景好点的时候,他们通常是走私盐带保镖,也不闹事,也就是聚赌**之类,

极讲信义。年景不好的时候就图碗饭吃,游侠四方。

只是近些年实在挨不住,有些人便合起伙来干些杀人越货的勾当了。

而有的却依然抱着侠义二字,穷有穷志气,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的潜规则,各组之间有点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这些人与豫东那些拳家高手不同,他们有种认理不讲理的劲头,谈不拢就打,打就不是轻打,

往往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捅了就往死里捅,心狠手黑。

而这些人又很奇怪,行踪诡秘,在老百姓中就有了很强大神奇色彩。

他们也受雇于出钱买命的客人,只要信义说得通,他们就干,也时常平白为百姓讨一些公道,不图钱。

非常讲义气,只要谈得来,那就比亲兄弟还亲,讲究的是义气交往。只要把事情托付给他们,那就放心好了,能办成会办得漂亮,办不成也尽力而为不让主家失望。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练就的本事,有得刀快无比,以一当百,有的高来高去飞檐走壁如履平地,山地奔走步履健捷快若奔马。

不论哪一种,都有两个共同特点,一个是胆子大,什么都敢干,只要认了理儿,敢把皇帝拉下马。再是人人带刀,不讲胜负讲生死,吃点小亏小辱不算啥,关键是最后那一刀的结果。

极有忍耐力,出手就死人。

因出身不同,那兵刃也是形形色色,长短不一,行踪隐秘,走在人堆里并不显眼,只是起了杀机的时候,才流露出一种自然的狠光,令人胆寒。

而带关山刀的,就必然是有些身份的了,一眼就认出来了,不怕人不避讳,不怕人的都有本事。

对峙的这两个,却是一个人执短刀正顶在另一个人心口,那浑身是血的刀客长刀落地。

虽说刀落了地,却高昂着头,毫无惧色,被另一人逼住往市外走。

凤吟这才看到,那身后是一个卖刀的架子,长长短短挂着各类快刀。

还有个小木牌写着“风哨”二字,想必是字号了。

风哨二字的根底纯为大刀砍削刻成,大巧不工,胡乱上了些墨,却显得锋利霸道。

后排刀架子上的刀闪着寒光相互辉映,总给人一种幻觉,就是它们之间隐隐地发着一种什么声音相互感应。

左右棚柱上还有两条对子,“不怕架上刀生锈,只盼天下享太平”。嘿!这话有点假,但又很合情理。

那些年月,好的铁匠没少赚银子。

身后又有两个人一边盯着那人被逼走,一边对四下解释:

“这,这人不是个好人,只给两个钱就想拿走刀子,这可是风哨号的刀,好着哩。”

那浑身是血的人喊道:“爷说跟你借,回头还还你,爷的刀也好着哩。”

又恨恨骂一句牢骚:“虎落平阳!”

稍一停接着又愤愤嘟囔道:“爷的刀跟钱被人骗了去了,他们还没走太远,你要借了我刀,

我现在赶上去,杀了他们,回头双倍还你刀钱,只是一借。”

“你个熊汉子,还能让人骗了,你少骗人吧,你追上也被人杀了!”

“瞧不起爷是吧,瞧不起爷,爷趁雨赶了他们一夜一天,一点汤都没喝呢,就你们几个”

说到这汉子不理论了,想到既然落了这般田地,也就认了,只恨仇人越走越远,咬牙切齿也没个法子,恨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然后这汉子竟急出哭腔来道:“爷的车上还有主家的钱两呢,爷他妈没脸活着了,你们要不借我,干脆一刀捅了我,真他娘的窝囊,窝囊啊!”

声嘶力竭。

“这俄不管,抢俄的刀就不干。”

那个用刀逼住此人的,想来也是号上请来的坐店刀客,做店的刀客有另一套作风,只要把人弄走别在主家店里闹事,他就完成任务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凤吟看着那人一脸焦急认真,带着无限的惋惜与无奈,又看那干枯的嘴唇,定也不是撒谎之人,就联想到了清晨那辆狂奔的马车。

坐店的刀客一脸苦涩鄙视的表情,冷冷也不说话,收了刀子。

那浑身是血的汉子木然呆立在那里,似失了神儿一般。

“拿着你的钱!”那刀铺的伙计把他那几文银子丢过来,丢过来也可以理解,这情形,谁敢近前。

浑身是血的刀客蹲身捡起钱来,那伙计就蹲身拾那丢下的刀,刀客猛然一窜过去,就要抢刀,边上的坐店刀早防着这一手呢,客眼明手快喝道:“你他妈活够了!”

一近身就是一刀,就在这时,凤吟将挂在脖子上的哨子棍猛一抽,身子跟着就过去了。

再看时那二人都张手执刀不敢乱动,凤吟挑偏他们刀锋的同时,已站在两人中间,

哨子棍那两枪尖一自下而上,穿过对方两臂之间,贴住胸膛顶在那坐店刀客咽喉,另一杆却自腋下顶在另一刀客咽喉。那刀客刀刚拾起,大气不敢出,就那么歪着身子定在那里,鼓着眼珠子看。

凤吟表情威严,示意一个眼色,三人收刀散开。坐店刀客道:“老哥好刀法,兄弟佩服,敢问怎么称呼。”

另一个只是歪着头连鼻子带口的喘粗气,想是接连受挫憋气窝火。

凤吟也收了哨子棍道:“陈州瑞昌号袁凤吟。”

刀客抱拳道:“领教了。”

凤吟又说:“看这老哥忠厚义气,定不撒谎,我愿意为这老哥买一柄刀相赠,敢问价钱。”

“这,这,”那坐店刀客道:“其实我也有这感觉,只是身在其职,不敢坏了规矩。既然老哥说话了,虽说这规矩是规矩,那我作保,借与他便是了。”

凤吟还是给了钱,那汉子道一声谢,提刀便走。

“慢!”坐店的刀客喊道:“买卖不成仁义在,我就成全了老哥,借马于你一用。”

汉子也不客气,拉过马,翻身便上,道一声“谢”打马奔走而去。

那刀客显然愿意与凤吟亲近,引了他一同参观市场,介绍这介绍那的,这就不打不相识了。

当夜,客人都睡下了,车马嘈杂,满街弥漫着血腥气息。那刀客果然就带了一套马车披着夜色赶了回来,车上横竖是六把样式各异的刀子。

第二天洗刷干净一一道歉还了钱,换了新衣服,这才规规矩矩找着凤吟道谢。

上了筵席一口酒一口肉的,无话不谈。

那汉子不顾困乏的身子,听说凤吟要北上,执意一路同行,说还要到西口把主家钱物如数交还。

凤吟因与老僧同伴,与这血腥汉子一路不便,怕坏了清净,就实言推辞了,并留了瑞昌地址,说日后再聚,汉子道回头肯定去找他。

这人临走时透露给凤吟一个消息,赶紧离开,在陕甘地区不要久留,回勇传了“杀人贴”,要屠光当地汉民。

凤吟有些不敢相信,但还是小心为好,寻了老和尚,一同赶路。

像这种事情,一路上遇到过好几回,生活本来也就是人来人往,进进出出。谁认识了谁,谁忘记了谁。

一路上就开始破败起来,商道都已荒凉萧条,树木枯死,想是那树皮都被人扒了吃了。

一路也荒芜人烟,大片土地无人看管,零零落落是一些黄土残墙,又有来不及掩埋的森森白骨。

那和尚一路佛号一路取小方便产掩埋,后来实在跟不上步子了。

老和尚道众人,不如就此分别吧,他打算掩埋掉所有的白骨。

这光景,一路旅途能遇上个好心的陌生人已经是三生有幸,无不散的筵席,还能奢望什么呢,

凤吟感谢一路受大师点化教会。

看这和尚,饱经风霜的老脸如这大地一般沟壑粗糙,目如井泉,一张嘴总有道不尽的慈悲,

枯瘦的双手,一双破旧的草鞋。

老太太送给和尚一张薄毯,和尚收下了。

和尚也没什么相赠,就将念珠拆了,分赠各人,并念佛声祷告。

众人一一不舍离开了和尚。

远远看见和尚在暮色里一躬一伏地的,也不知道要忙碌多久,掩埋之后又要为亡灵超度,心里也有暗暗祷告,这定是菩萨化身。

伤情最是晚凉天,又是一个离别的日子。

多日的奔走已让几个孩子失去了粉嫩透红的活泼,换来如老行客人般的风尘仆仆,众人只盼着早日回家。

凤吟站在路上准备拦一辆过路的马车,就这样一边走一边回头盼望,只看着老和尚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苍茫大地,却并没有迎来任何生气。

只有一些倦鸟昏鸦,突然在枯树上哭丧一般无力地啼叫一声。

一轮红日孤单西沉,从这里望过去了,就仿佛架在那枯朽枝杈的老桑树上一般。

就像那善良执着的老僧,将这感情与老僧的话语存在心里,仿佛四下都能寻到与这老僧类似的身影,一草一木都满含慈悲。

凤吟大步向前,几个孩子调皮起来,也学着他的样子,一股暖暖的东西从他心底腾起,

是坚强,是希望是大慈悲。

第五十五章 草木黄落河结冰

 第五十五章草木黄落河结冰

“要告别了呢。”女子说。

“是啊,要告别了呢。”

然后再没有话了。

捎信的人还没有回来,众人就在这边城小镇住了几天,不久,老太太家的人就会来接他们了。

听说他们家也要搬迁了。

“真想请你到我们家住些时间呢。”

“灵莜回家就要嫁人了吧,哈。”那妇人说高兴的,冲着女子挤眼。

老太太问凤吟:“小伙子要继续赶路了吧?”

凤吟说是啊,他家人还在归化那边等他。

“归化好啊,大草原呢,无边无际啊,到那里就想躺下来呢。我还是闺女的时候去过。”

凤吟说自己没去过,几个孩子悄悄地看着,都很安静。

“到了归化你一定会时常想起我们的,”老太太道:“那的天特别低,云特别大特别大,每当阴雨天,那雷就像世界劈在地上一般,就像我们一路的很多个夜晚。”

女子轻轻歪过头去,几个孩子眼睛一眨一眨地听着。

那小娃子忽闪着大眼睛道:“哥哥不要忘记我。”

凤吟笑着说,我还等你给我做好吃的呢。

那几天天气出奇的好,镇上也是一派和谐,有捏面人的,卖皮影的,耍把戏的,特色小吃。

爻签算卦的,修理雨伞的,锔锅锔碗的,林林总总。

凤吟就与几个人看把戏,吃零食。

大家看着热闹,有点不敢看天,那天特别蓝,蓝得让人眼睛有些不舒服,似乎一下子就要流出泪来。

三天后老太太家里的马车来了,那是一个晴朗的上午。

几个人抱在一起又哭又笑,凤吟就帮他们打点行李,他们都感谢凤吟一路照顾,说凤吟真是菩萨心肠,金刚发力,定有好报。凤吟自己真得没有做什么,也感谢有了这样一个愉快的旅途。

本来凤吟还想说点心窝深处那些暖暖的感受,但话到嘴边又怎么也说不出口,就只是怀有感激地笑着。

凤吟看着她们一一上了车,一路出了小镇,又上了田间小路,顺着曲曲折折的山路缓缓向前。

几个孩子执意坐那套无棚的大车,倒坐在那里看凤吟越变越小。

道路崎岖不平,女子们紧攀着车沿,身子一摇一晃,不必走路轻松。

女子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一路一些不曾渲染的细节历历在目。

他总能想起凤吟那一双大手,忙这忙那,生火煮饭,背着自己。

回头看一眼前方,车夫甩着鞭子,抽的啪啪地响。

几个孩子都静静看着,时间仿佛静止而久远,凤吟只记得天特别特别的蓝,

然后马车就消失在视野里了。

老太太与妇女坐在车里,妇女也不时掀开帘子来看,车已走远,并看不到什么。

周围除了土地还是土地,也没什么景致,但总是不自觉掀开来朝后看看。

老太太以困乏地歪在车上,手里握着一串念珠。

那妇人就靠在最里边的角落,抱在一卷被卧上,也不顾头发已乱,悄悄地趴着。

车子一摇一晃,坐在软软的铺盖上倒也不觉着颠簸,一摇一摇的就像那碗里的水一般。

妇人摇晃着,似乎也融化其中,她仿佛又看到凤吟抱着一大捆柴火憨憨地笑着,

看几个人道“你们的衣服还都毛茸茸的呢。”

虽然是简单的一个情节,但眼泪不知怎么就流淌出来。

噗噗地浸湿了毯子。

车夫示意岔路拐弯了,离家越来越近了,又有一大堆事儿在等着。

凤吟怎么样了,老和尚怎么样了,都就看不到了。

好在在这样一个动乱的年代,在极度悲伤的旅途上,遇到这样三两个有血有肉的人,

他们带来一路温暖,有这样一路的美好,也就够了吧。

想着,女子也不觉留下泪来。

此后除了最小那个孩子,他们都再没见过凤吟。

其实这种相识离别是很难再见面的,大家只是留个美好的念想罢了,

随着以后的岁月,都会逐渐把对方忘记,所以才更加珍惜。

若再相见,不能不说那是缘分,或者缘于那真心的牵挂。

马车走了一天,临近县城的时间以是黄昏,远远看见山路上有一匹快马同向奔驰,

一个少年奔马呼啸,但因为太远太远了,不知道是什么人。

几个女子宁愿相信那就是凤吟,都跪坐起来,在马车上拼命挥舞着手巾。

那个夜里稍微有点冷,但只挨了一小会儿就到家了,几个孩子只吃了一点东西就上了炕,

偎在暖暖的被窝里,都沉沉睡去,下边老太太给她们使劲地烧火。

那一觉醒来,几个孩子仿佛一夜长大了。

凤吟一路奔马到了归化,五爷一边怪他不打招呼就走一边一般大张旗鼓地为孩子接风洗尘。

凤吟也见到了五爷家两个叔叔与叔伯小弟。

听说滕老师已经率人返回了,估计已经到家了。

这里与家乡有这些虚相似,是啊,城市大多相似,只是这儿的马车轮子都特别的大。

滚啊滚啊,重复着重复着。

凤吟一路跟着五爷学习一些玉石鉴赏药材鉴定一类的本事,渐渐恢复起来。

而多亏凤吟在此处学得了这门手艺,后来凤吟出了关拉骆驼,又载着玉石去河北,京津做买卖,却因这缘分遇见了老刘的恩师。

那一位可是了不起的人物,那可是人称刘翡玉的武学大家。在当时,许多习武之人,都拜服其门下,甚至因见到老先生一面都感三生荣幸。

这一段事情那就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且说眼下,凤吟就这样过了几个月,时间接起来,同时的家乡也有了稍微的平静,但平静里却潜伏着更大的危机。

正如袁氏举家搬迁南乡一般,图的就是个避祸,那本也是穷僻之地,除非专门对付他一家,

不然谁都队伍也不会舍近求远打到那里。

而整个县城也是,虽然是水陆码头,但却不是战略要塞,本来也非必争之地。

商家一散,买卖关张,也没什么可抢的,没仇没恨的,捻子与绿营打得是机动游击战,

拖着绿营的骑兵四下里转,没个定数,时机一到就回头杀一个回马枪。

人马驰骋而过,也只是借道罢了。

经过几次小交锋城里就看出了这点,再担心就是杞人忧天了,很快县城又恢复了往日的气氛。

只是恢复的要更早一些,好似一下子跳前了若干年,跳到那个更穷的年代,一切都暗淡无光。

本来就不是好年头,又践踏了田地,几乎可以用颗粒无收来形容。

咱讲得快,连来年的好事一并介绍了。而实际才刚刚入冬。

打仗时各处佃户与地主一致对外,这战火消停了,出过力的百姓吃不上饭各大户总得放点油水吧。

为情为理都得放,没饭吃是要出乱子的。

一旦平息下来,各处店铺又开始筹划重新营业,这一惊一诈的说关就关,都低调开张,

开了也没什么卖。

各寨大户虽只顾自家佃户乡农,也拿不出多少,最多舍几天粥。

袁家那些佃户就有了保障,因为头年袁二爷说了,买地的歉收来年可以欠着,这下有了保障,

都感谢袁二爷心肠好,这平常人家有粥,当练勇的都有馍,而受佣的长工照常有鸡蛋咸菜吃,

佃户见有粥有面馍,那是感恩戴德,这一寨对主家是忠心耿耿,

有的女人带着还未成年的儿子来找袁二,说孩子大了也能当练勇了。

袁二高兴,说这年头,当不当练勇,是孩子都有馍吃。

人们从苦难中挺过来,都精神不振,又食不裹腹总得想法改善,这饭都吃不上就更不能搞唱戏庆贺一类了。

于是各寨开始搞闹剧,抓典型,搞批斗,打那些怕死的,自顾自的,不积极的,罚他们家纳粮捐公,不要现钱就要粮。

这一闹有点无法收拾了,也不知道谁挑了头,说河西有钱有势,这个时间不能放下芥蒂一致对外,竟然不出丁协作,又搞挂吊桥乱箭齐射,也不管是不是自家兄弟,而捻子沿河杀来都是这边的兄弟顶着,说他们太不仁义,干脆调过头来干他娘的。匪不闹了自己开始闹了,好些人开始私下组织起来,有的说干脆投了捻子,有的说干脆就在城里干一趟。

有的富户根基不厚,舍了十天半个月自己也撑不下去了,最后空剩了一栋房子。散了佣人自己也伦为乞丐。

有通情达理的就算了,有卖过命的也不算完,一群群人倒在门前等着,晚上就各回各家,白天又不约而至。

吃垮了这家又吃那家,开始轮番倒,越倒人越多,倒来倒去就剩下几家了。

那阵势有些吓人了,一群群面黄肌肉衣衫褴褛的人,蓬头垢面倒在大墙外嚷嚷要吃的。

有一家就被吃倒了,应老大,应老大本来就养着一群流氓无赖,家资早败坏的差不多了,

而这年头到处歉收,有钱也买不到吃的。

青面有本事,好汉护三村,到哪都有人招待,自己这当大哥的反而不行了。

后来哥几个一商量,反了得了,干脆,咱出去抢别人吧。

应大坚决不干,他有他的算盘,他院子里是埋着钱的,等这紧年头过去了,还能重新开始,可不能丢了宅子赚得坏名声。

那些地痞不敢动他也就跟大哥道了歉,各自散去,流窜到四下偷鸡摸狗去了。

很快,这些人控制了整个县城的饥民。他们开始操纵着这些人今天吃这家,明天吃那家。

细细算来,也是一支大军了。

这一年袁二亲自下地,带领着大家查看土地水坝,捡柴火,准备着过冬,准备着来年的耕作。

佃户门再次亲近土地,再一次想起自己的身份。

也有投机取巧破罐子破摔的,就门前乞讨,地不种了,爱咋咋地,种了也没收成,不够缴粮的,

还不如打仗呢,打仗还有管饭的呢。

北风至,草木黄落,大河结冰。

铁头看出了其中的玄机,又生出了新的主意。

第五十六章 无人把守自遮拦

 第五十六章无人把守自遮拦

秩序乱了就得有人管,一些人就明里暗里找青面出面。

青面这个时候已经今非昔比了,但越来越神神叨叨的,进入一种痴狂变态的境地。

但是也算天寒地冻了,青面披一张驼绒的毯子,就这么包在身上在街上来往。

弄得跟个难民一般,也不带小弟,就孤单单独自一人。

一路乞讨般专往大户门前闯,传说哪家有拳勇他就往哪里去。

在大户人家门台上一趟也不搭话,就等着护院拳勇出来驱赶,但凡有驱赶者来,青面便一路拳脚将人打趴下,

然后威风凛凛披着毯子,又大摇大摆而去。

他那身子及其怪异,倒在地上似突然就弹了起来,那勾起来的支撑腿不知道有多大的爆发力,

动作去来是拳脚相加,怪异刁钻,因为这一腿,后来人们都叫他三条腿儿青面太岁。

青面越来越嚣张狂妄,就差没人给他抗杆大旗也书写上字号了。

他陶醉在这种拳不惊人誓不休的享受中,其余的事情丢给了铁头处理。

凡是有人说谁家拳厉害,青面就到哪里去打,穷文富武,能吃上饭的拳师都依附在大户人家。

那段时间大户人家出门都先看一看门台两边,生怕看到有人横卧在门前,这真是个丧门神。

此时的青面简直就是丐帮帮主一般,名声越传越广。

袁二看不下去,背后都骂他贱狗,但又无可奈何。

袁二胃口大,胆子也大,竟然接了筹备押运军饷的买卖,海升堂照常营业。

袁二什么多大的买卖都敢接,这让留在周口码头的几位商家感到非常踏实,陆续开始捎信回家报告平安。

袁二开始筹划要不要再开个票号,如此越过其他码头,这些人可以直接落地做买卖。

而自己取来回押运的风险赚头。

袁老四有些没底,看袁二打理得井井有条,又感觉没什么好担心的。

袁二跟他爹解释了,这些人,打仗打的又不是他们,家底都厚实着呢,只要有能力路上不出事,

这帐早晚能收回来,老祖宗当初发家,凭得不就是这份能力么。

海升堂照常营业,香飘肆意,也没人在门前闹事。许多大户就来求教袁二。

袁二的解释也很直接,喂饱了自然就不闹了,人得讲仁义,家是相亲帮着保下来的,

不能寨保厚实了就不顾相亲,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钱能生钱,该吐就得吐。

乡绅就道,谁说不是这个理呢,但如今仓也快空了,粮食不是种下就能长出来,这有什么法子呢。

袁二道,变啊。卖地换粮啊。既然打不下粮食来,那就卖了换粮。

乡绅又道,这年头都紧,怕被容易卖了。

袁二道,都傻了吧,这一场匪乱就不种地了?开春又是好日子呢。

乡绅道,可这眼下怎么周旋。

袁二道,眼看过冬了,只要冻不死人,谁还爱闹腾,想法让大家过冬那就对了。

几经周旋,袁二出面把地与粮来回一做周旋,挖东墙补西墙,又小赚了一笔。

因为是担大风险,各路匪徒刀口刃下混钱,都赞叹袁二有本事。

也不知道袁二用了什么法子,这粮仓的粮不断的出,而又有粮不断的进。

袁成孝一次到海升楼看袁成恭,悄悄问道:“二弟,你是不是跟流匪有联系?”

袁成恭很诧异地看着他哥道:“哥,你这是说什么话。”

袁成孝道:“这匪又非捻子一家。”

袁成恭道:“哥,你是说这粮上的买卖咱就不做了?我能弄得这买卖平安,自有我一套的发子。”

袁成孝道:“哥是担心你。”

只道了这一句,再没说什么,袁成孝想,弟弟的海升楼是自己的买卖,而粮也有他自己的股份,

他有权自己安排。

袁成恭做事大胆而低调,低调到难以察觉,他调配的人员都不经瑞昌柜台,那些押运的镖师都是他海升楼新选拔的亲信,而每次走粮袁二都是亲自出马。

也不知道他与什么人交易,也不知道他的交易分两,只知道他每次带的人都不是很多,似乎只要有人搬运便可,料定一路平安无事。

而那几个亲信又始终围在袁二身边,对于走镖一事极为保密,丝毫不做透露。

每次回来也都赶巧是在夜里,悄无声息地就将一袋袋的粮袋从小推车上卸下,又一袋一袋悄悄码好。这些粮食都没经过大仓,直接进了宅里的仓库。

出粮,却是出的大仓,有几十练勇把守。

有一次进粮袋子蹭破一角,撒出来的竟是盐块。

北房的管家小心处理好,回头报告了袁成孝,“库里新来的粮食里有盐。”

袁成孝示意不要声张,他自己也没多问,但是暗暗预感到,有祸事要降临了,这个感觉很压抑。



雪封了江面,水路就断了。天一冷谁都不愿闹腾了,稍有条件的缩在家里守着火碳是正经事情,没那条件的就只能缩在床头了。

说也凄凉,冬日里大家竟喜欢串门,也都商议好了,轮流串,图得就是省下那点粮。

但凡有开张的店铺,也都是宾客满座,买卖不多,拉闲话的多,不图别的,都是凑一起谈天避风的。

袁成孝预感到坏事就没有发生,一切就恢复回来。

这些日子周遭很静,鸟儿似乎都一下子没了,狗儿也都懒得叫唤,除了偶尔的几个瑟瑟缩缩的行人,似乎再无活物。

学堂里的读书声老远就能听见,也不知道来年应考会不会出息袁家那样的人物。

这一冬青面还是没闲着,又四下找人切磋,在他的带领下,应大那憨货竟也长进起来。

这是一个总结的季节,袁老四开始时常跑一些拳家,切磋武艺,继续弄他那本新谱。

袁老四没事就到海升楼喝茶,见说青面又要与什么人切磋,他也孩子般活泼起来,

披着大氅出去看。

这一天,就在海升楼下边,一个穆斯林跟青面吵了起来,那回回本是个卖菜的,就自己。

好似有一天青面跟几个痞子打那过,其中一个抓了他一把枣儿。

那回回没敢说什么。那痞子把枣儿分给众人吃,回回看不过那得意相就埋怨了一句。

恰恰让青面给听见了,青面回来就给了穆斯林一巴掌,道:“我已经吃了你能怎么着。”

回回还是没感说什么,事情本就这么结束了。

但是回头有人告诉青面了,说他们走后,那穆斯林很生气,见他愤恨着朝边上那树打了一掌,叶子竟哗哗往下落。

那树震得都出来声响了,嗡嗡的。

这天青面就把他堵着了,道你也别装孙子,我也不报复你,既然有本事就别憋屈了,咱俩手上过过,

你要是过去了,你这点菜以后咱就包下了。

这里咱们长话短说,就按凤吟后来听说的那样做个交代。

当时那穆斯林经不起激将就应下了。青面原地站着说你先来吧。

那穆斯林一步过去,青面急忙出手,见那穆斯林排山倒海一般,连手带人给青面封上了,青面急忙使老伎俩抽身换形,但那裆胯被人紧紧逼住变化不得,只感觉身子一闷,麻袋一般就被送出去了。

一个屁股蹲就坐在地上。

穆斯林道,得罪了。

那青面坐在地上就不起来了,歪着头看穆斯林,口里吐着白气,他就没明白,自己怎么就被人封得跟桶一般。

青面一个挺钻起来,步走踉跄,紊而不乱,双手上下翻飞,取上打下。

却见那穆斯林还是老样子,手一推一摇就贴着青面的胳膊推在胸上来,青面只感觉胳膊一滑偏离,

又给吸住一般,胸口被人一撞,身子腾就起来了,正撞在墙上,咚一声落下来。

青面摸摸身体,并无大碍,心知遇见高手了,但是很不承认,世上竟真有如此神技。

他怀疑地仔细打量这个回回,五短的身材,粗大的手脚,大方脸,高鼻梁,四方大口,下巴留一圈与年龄不太相称的大胡子。

两手已过,自己都是下风,若不是自己本就是滚爬的打法,此时早被人看笑话了。

青面有点挂不住,他小心应对。

见那穆斯林一脚前一脚后,前手就自然地垂在裆前,后手捋着胡须,眉目含笑,自然而威严。

袁四爷看到这里蹬蹬就跑下楼去到了街心。

青面开始心虚,他见这个回回就这么自然一站,看似随意,但浑身要害都被巧妙护住。

那咽喉,那肋,那挡,而又七星并起,那头,那肩,那肘,那手,那胯,那膝,那足,

都蓄势待发,浑身铁桶一般没有破绽。

看正似斜,看斜似正。自己无论怎么动,对方只要一抬手自己就被阻上了,也就晚了。

青面突然想到袁风吟曾讲过一句,头皮簌簌就一阵酥麻,那话是“五行本是五道关,无人把守自遮拦。”

当下渗出冷汗来,凤吟这孙子怎么不见了。

青面有点不知道怎么收场,一片雪花落下来,打在他脸上,凉凉的,他脸上一热,愤然而起。

青面豁出去了,以刚克刚,就不信了,硬挨也要拼了。

那回回见凤吟来也并不多,还是刚才的动作,只是提前迎了上去,腿一蹬一弓,咔一下铁架子般给顶上来,而那手脚又牛筋一般说柔不柔说刚不刚,带着那么些韧性弹性,青面那胳膊就跟面条一般给人一瞬间轻松拨开了,而且似被锁住,不光胳膊没回过来,神儿都回不来了。

只感觉自己像送死一般撞在一座山上,两肋就感觉被重力一挤,那滋味像素心都快吐出来了,

胸膛又给人拱了一下给送了回来。

只听说沉劲好了如山岳扎根一般,但青面始终不信真有如此境界。

青面咳嗽一声,感觉嗓子眼发甜,有血从嘴角渗出来,他使劲舔了一下,给咽下去了。

那回回显然三手都手下留情了,但杀心已起难以忍受,不知道要打点什么好了,一转身炮弹一般突然向墙上撞去。

轰一声响,还是同样的动作,人跟嵌进墙里一般贴上去了。

青面勉强站起来,一抱拳没敢说话,转身就走,当然不敢说了,再说那血就要吐出来了。

那穆斯林也拾起担子离去。再看那墙,出来两个掌窝,那砖陷进去一寸多。

袁老四赶上一步扶助青面:“壮士且到楼上一歇。”这样貌似热情邀请,却是扶住了青面,

给青面算是稳住了地位。

然后对穆斯林行礼道:“老表怎么称呼。”

穆斯林答:“买明伦。”

袁老四点点头,扶着青面就上了楼。

第五十七章 最毒不过平头钐

 第五十七章最毒不过平头钐

如果说是生活将我们赶到一个境地,让我们为了生存不得不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情,

或者再我们稍微好过一点的时候应该忏悔,可是当我们真得以生存为由做了的时候,

试想之后还会真心忏悔吗。

找一个解脱的理由,总是很简单的,所以本不该做。

若是我们做了伤害别人的事情,那并不是生活在逼迫我们,而是一开,就丧尽天良。

生活,给了我们一个心安的接口。

当我们对一些不平看在眼里无能为力的时候,我们依然可以感同身受,即使不然,也不要视而不见,

哪怕内心生出一些涟漪。

万不可找理由为那不美的事情找藉口,那将让我们的灵魂与之相似。

当事情临到自身,便只是活该了。

做一件十恶不赦的事情,真是需要下很大决心呢,而一旦走在路上,就很难回头。

袁二斜眼看了一眼青面,此时的青面更垂头丧气,更像一条狗了,袁二心里又狠狠骂了一声,

贱狗。

袁老四扶着青面进了雅间,此处别开洞天。

一招呼进来两个故做羞羞答答状的姑娘,撒娇卖嗲扶青面倒在了帽椅上。

青面此时感觉浑身发冷,不住地打颤,胸闷的厉害,显然是内伤加惊吓,被这凉气一吹,

头疼欲裂,虽然很冷,但汗珠却滚落下来。

青面一头爬在桌子上。

袁老四让女子上了一管烟枪,小火点上对青面道:“抽一口,就解了。”

青面开始不太愿意,俩女子你推我拽地就把青面放躺下了,青面此时烂泥一般,任人摆布。

姑娘吸一口喷在青面脸上,青面只感觉这面上暖融融一真香气,如沐春风,浑身为之一振。

那女子又抢来吸一口揽过青面来给一嘴喂下。

又假装害羞般嘤嘤嗡嗡地推让起来。

这大烟真是好东西,青面只觉着一口下去,一团柔和温存的雾气在胸腔里枝杈般四散开来,

那痉挛的五脏都为之舒展,随之这团暖融融又翻滚上腾,直冲云霄一般,透体的爽快,四肢百骸

解了扣子一般铺张开来。

这纠缠在一起的神经也如海带干进吸了水一般慢慢散发伸张,头竟不疼了。

每个毛孔都透着爽快。

朦朦胧胧间晕眩也不是头晕的晕眩了,而是飘飘若临仙境,本来青面就爱倒着,这回一倒就不想起来了。

喂了几口之后青面就感觉不过瘾,自己嘬起来。他是个知恩的人,沉沉道了一声:“四爷。”

“客气了,不敢当不敢当。呵呵,我该叫你团长吧?”

“四爷太见外了。”青面勉强直起身子,发现竟真的好起来了。青面做了一揖。

袁老四示意他不必大动作,烟儿刚吸完,茶跟点心就端上来了。

青面这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发现自己一身破烂。

袁老四道:“我知道你是真正爱拳之人,所以才向你请教呢。”

青面此时有些激动,而正在不太习惯的时候,那两人竟不知什么时间收拾了器具出去了。

又进来二婢却是一副落落大方,正正经经的样子。

袁老四就问其他这些时日与人切磋的感受,心得。青面也知无不言。

青面问道袁老四:“四爷,刚才那回回用得可是你家一路拳法?”

袁老四道:“查拳底儿,六合稍儿,打人如拨草。”

青面听了想到刚才自己的姿态,不免一阵脸红。

青面道,这查拳底子如何讲。

袁老四道:“与你先前一路相仿。”

青面若有所悟,沉思一阵道:“我不甘心。请四爷讲明道理。”

袁老四道:“你后来的拳,与这比较起来,完全是个极端对照。你看,你走的拳路难以捉摸,

高腿低手,若犯了招架那将被你一路摧毁。”

青面点头。

袁老四道:“你所使用的路子,根基是灵敏的协调性,快速而有力的攻击,但差别就在,

他取的线路近,你绕远了,虽然你以速度弥补,可是一旦绕远,便已经分散了势头。”

青面道:“可我为什么打不着他呢。”

袁老四说:“他走六合相顾,每一动在攻击的同时,已将要害护住,只要占了线路,那边防不防,

只要你进不来就不担心,而你防御,是控制他的手脚,掩盖自己的要害,分了两步,而他攻击你用得却不止拳脚,他既无破绽,你又如何能胜。”

青面道:“我也与其他人交手,可是同样是整,不似我大开大合,但为什么我拳脚倒处,他必应声倒地,而这回回举手投足,随意一动,我便招架不住。”

袁老四道:“你之前遇到的整,是僵整,貌似马步如铁桥,但也就是个凳子而已,不动它,它四平八稳,却死板不灵,容易找中,一破便有。”

青面道:“我也灵活无比,却为何躲不过。”

袁老四说:“如包袱裹米,一松到底,则上虚下实,足下生根。”

青面若有所悟,如此来来回回说了很多,吃了点心再也喝不下什么,青面约定好等伤好之后,

再与另外几人切磋一下,领教另一番滋味,其中就有七寸那个师弟。

天色以晚,临走时青面问袁老四,不知有什么可以效劳。

袁老四道:“我瑞昌四通八达赚些跑腿费用,又养活一大家子人,着实不容易,希望孙师傅不看僧面看佛面,刀不亲刀把还亲,之后在路上照顾一二,不要伤了自家和气。”

青面不太明白什么意思,连道“不敢”。三天后他突然明白了,但再明白时,已经晚了,他没有料到,袁老四也没有料到。那一战,死了好几十人,袁成孝得知消息后竟哭的死去活来,请道士做了好几天法事。

那夜月黑风高,土地被冻得生硬,一行十多人吃力而艰难地推着车子趁黑赶路,

轮子压上去一些冰碴车辙痕迹被压得毙剥断裂。

袁二超喘着白起道:“各位兄弟,再有不出三十里就到家了。大家再坚持坚持,熄灯息声,

莫出大气,待到了家烫上老酒,再发每人五两银子,兄弟们好好乐一下。”

那几个人推着独轮车道:“掌柜的放心吧。哥几个熟着呢。”

就摸黑继续赶路。这一路,全是袁二的亲信,这些日子,这些人没少出力。

正行间远处一阵马蹄,那蹄铁提在生硬的路面上响声震耳,如同踏在胸膛上一般。

几个人慌忙靠下车,鸟枪上膛,大刀出鞘。刚准备好那马队就冲了过来,四下被人马团团围住,

袁二喊一声:“弃车!”一提丝缰,旋马便走,其余兄弟都低调上路,并无马匹,只能死命以拼。

那马队分两拨,一队是砍刀大棒,一队是绳标镰刀,当头一人喝道:“一个不留!单抓了那袁二绑一票!”

几个人盘旋冲撞,只听得鸟枪乱响,声音冲出多远,但这黑暗里并不顶事,马队大棒飞舞,

一阵就把这十几个兄弟杀倒在地,然后奔那袁二的快马就追,便追边打绳标,

左围右堵赶出老远,那马被几处绳标拽住,当头一人拍马便上,舞动一条镔铁大棍,照马头咔嚓一棒,那马闪躲不及咴溜溜一声惨叫,一头栽倒翻滚了个四脚朝天。

又几匹马围上来一阵盘旋,几个喊道:“大哥!人不在!”

“他奶奶的!”那首领一摸光头,“兵分两路,一路回城堵他!一路搜寻,切不可让他走脱了,天明再收粮!”

那马队又飞一般散开,左圈又旋分辨方向,然后快马加鞭,分组各自追赶。为大哥效力的时候到了,几个渴望表现的小弟紧付在马背上努力瞪着眼睛搜寻,马不停蹄,就在方圆打着回旋,相互交错。又辨一辨方向,四散开来。

就在散开之时,那头前几匹快马几乎同时人立而起,接连惊呼,人也嚷,马也嘶鸣,其声可怖,显然人马同时受到了巨大惊吓。

只见周遭不知什么时候已围列着一圈骑兵,似从地里突然冒出来一般,确切地说,是从阴曹地府里冒出来一般,立马横刀突然地就站在眼前,肃穆威严,鬼魅一般,黑夜里透着深入骨髓的诡秘与恐怖,如同一个幻觉。

哪来得及分辨,见那一个个刀手待马落定,拍马便冲了上去,马往前冲,人往侧里翻,身子隐在马肚子上,胳膊探着锋利的镰刀,瞬间就冲了上去,这来回一队人马十多人,镰刀犬牙相错,如一张鬼魅大口一般,就撕咬着黑夜而来。

却见那队骑兵四下一散,手里竟端着一条长杆大镰,这一条镰可是先前那队的几倍大,相比之间简直就是镰刀孙子遇见了镰刀爷爷。

那大镰刀老远就搂了过来,一勾一划,就将那犬牙般的马队撕裂打落。

却见那一队骑兵并不对冲,左转右闯,那大镰舞动起来如风车一般,两头伤人,推着人翻,勾着分离。

血哗哗地喷洒而出,虽然在深夜里看不清晰,但却能闻到那刺鼻的腥气,仿佛带着风声一般喷涌。那人就一个个木头一般栽了下去,坐下那马受惊狂奔,那脚又被马镫绊住,将人大头朝后生拖硬拽,惨叫连连,撕心裂肺,多亏不是明日,彼此看不到那头皮蹭烂脸皮磨穿的残像。

大镰收割一般,见大棒冲来,只一旋,那马腿被齐齐割掉,回头人马立起,人借马力,朝身上一镰啄下,只一割就让人咽喉洞开,一划就让人开膛破肚,撕扯得肠子满地流淌。

那光头大骂率兄弟杀出血路一路奔逃,怎奈人马快刀快,揽着脖子,腰身只把镰顺过,那马不停蹄,人就活活没了脑袋,或被腰斩两段,死相狰狞可怖。

只见那无头的汉子还坐在马上挥舞着砍刀大棒冲锋之前。

冲杀一阵来回,已无活口。那马队呼啸连连,返淮阳方向而去。

那血腥顺风刮出十多里,在水寨都嗅探得到,但都不敢开门,哨兵瑟瑟抖着仔细辨认,不知道来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看到一篇漆黑。

那漆黑就幻化出无数诡异的画面,不断压迫着活着的人们,只压到呕吐不止。

待到黎明,一个扭曲的身影提一盏纸灯,坟墓里爬出来一般,凄惨非常,到了城下声音颤抖着叫着开门。

在那样一个城墙惨白的夜里,直叫人毛骨悚然。

第五十八章 百鸟朝凤唢呐音

 第五十八章百鸟朝凤唢呐音

平头钐,也写作平头鐥,一种在捻军中流行的马战兵器,类似戈,但平头无矛,轻便锋利,齐刃如镰,长柄硬杆双手把持。配合轻骑兵团使用,往来回旋,凶残无比,一丈之内取人首级,伤残肢体如探囊取物。

大小捻子灵活作战,无论追杀,剿杀,回马钩镰,都发挥出惊人的杀伤力,组队冲锋,协同朴刀步战,陷长矛利刀与无用,多次打败四团龙补褂,镶红旗汉军都统,被“倚为长城”的“博多罗巴图鲁”僧格林沁率领的蒙古骑兵,只是分散作战阵形拉得过大,往来奔波容易疲惫,不适合连续作战。

先不管这些,待人们簇拥着巡检亲人尸体的时候,都哭得不成调了。

这天,大雪纷纷扬扬,铺天盖地的包裹着大地,像要趁人们到来前掩埋掉一切。

但还是起起伏伏显出了那些惨不忍睹的躯体。

那真是尸骸遍地,难言其形,流出来的血撒了一圈又一圈,然后都被冻冰了,心肝五脏花花绿绿的

跟地冻在一起,将人死前的痛苦表情凝固在那最惨烈的一瞬。

那边马匹的尸体都已僵直,那腿直竖竖地伸着,龇牙咧嘴,都很难想象温顺的马匹竟然能做出那样狰狞的表情出来。

袁二此时正在家浑身发烫地昏睡着,也不知是高烧还是低烧。

袁成孝趴在冰天雪地里哭得死去活来,手扣着土地被冻得发紫,都抠出血来了,疯了一般撕扯着头发,也不知道嘴里咕噜着什么。

四五个壮实的家丁都无法把他拉起来,拽起来又跪下去,拽起来又跪下去。

人们生起火来,把尸体从冰里一段一段刨出来,强忍着悲伤组合拼凑起来。

好些心地强硬的人此时都被这凄惨场面震惊得呆若木鸡。

那袁成孝哭昏了醒来又接着哭,大骂他弟弟丧了良心了,良心被吃屎的狗吃了,大骂他弟弟不是人,不得好死。

那死了家人的乡里本来哭得要死,见东家这样心里感觉一揪一揪地疼,都返过头来劝东家,“是我们命贱呢,是这狗年月不好,二少爷也是一番好意,给我们弄吃的,孩子活着时候跟着二少爷也享这着福了,也知足了,出了这事只能怪这倒霉日子,但事已至此当家的就不要过度悲伤了。”

“去他妈的年月,袁成恭,袁二狗子不是人啊!这都是人命哪!这都是喝这一江水的相亲哪!他怎么忍心这么做······”

乡邻只道是袁大当家伤心糊涂了,带着哭腔继续劝道:“我们不怪二少爷,是二少爷带着大家找出路。”

“去他娘的出路啊!这狗日的丧了良心了!”袁成孝使劲捶打着胸口,极度悲伤与无奈,唾沫鼻涕流了一胸脯。

他哭骂着,那边已经套了大车开始将尸首往后运。

青面的小弟算是全军覆没了,只是不见了铁头,一地的尸体都身首异处,怎么对也对不上号,对着对着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跟着大哭起来。

这一阵忙活一阵痛苦,浑身湿透,待热劲过去,阴湿阴湿得冷,透入骨髓,浑身战栗。

满是泪水的面庞被风一吹刀割一般的疼,手都没了知觉。

人们一路哭着回了城,天塌了一般,特别那几个还没进门的媳妇儿,也跟着跑出来,这阵儿不管那么多了,扑上去哭了一路。

袁老四远远迎出来,带着道士打着招魂幡,道士随后到了血污之地狼哭鬼嚎地认亲招魂。

什么“问一问灶君知不知”“日游神啊夜游神儿”的,基本就是喊着死人的名字,问遍了各路鬼神有谁看见了,找那些死去的亡魂先回去“复返”了身体,到了家再走,最后一直问到太上老君那,反正是经过一番周折,怎么也得把灵魂先找回来。

袁成孝回去哭丧着要揪袁二出去看,一见袁二凄凄惨惨的躺在那里,又下不去手,狠狠捶了自己一拳出去帮忙料理去了。

一切费用都是一品道柜上出的,袁成孝伤心欲绝,给各家结清了帐务,填补了安抚,又每家发了

五谷杂粮一百五十斤。

丧事大办,钱由一家出,大办期间满城都可以来吃喝,只要进门磕了头,都有一口吃的。

吃的也是按习俗,白菜豆腐汤加发糕,饺子是包不过来的了,只有亲属能吃到。

院子里架起了五鬼儿闹宅的大灶,柴火不断,这是给宾客炖的好吃的,也是按规矩请得专门的,没用海升楼的,不过各类瓜果又都是一品道出的,又暗规矩,买进卖出,一翻个也让袁大当家,自己尝了一把利滚利的滋味。也不在乎那点了,袁家人一律披麻戴孝。

那几日整个城就变成了白色,白灯笼,白花圈,白纸钱,白帐子,白孝衣,白面馒头,白血。

也够折腾的,尸体都按各家的坟各家葬,每葬一口就奔波一头,这样城南城北来回折腾,有的人都受不了了,白馒头都不要了也不跑了。

那花销也足够大的,几乎倾吐了半年的收入。各类布衫,长衣,挽联,门板,纸蜡。把棺材铺忙的,连夜赶制。

这次河西也来了,送了帐子花圈香火纸堆什么的若干,都用车拉的。

妇女们的词儿都哭遍了,哑着嗓子嚎“哎呀我地天儿呀。”

待把魂魄随着引路幡背回来,又脱去复衣沐浴整容,又行了盘夷供冰仪。

停二日又上了米贝饭含,一切按大丧来,等那边赶制寿服。

刚好赶上日子,毁灶绰足上了袭衣,上冒小廉,这个忙活。

第二日大敛,请得先生写旌明,竹杠三寸长终幅,一一分别。

又写了重位支起魂帛,又起了主神。

这开始照顾吊客,那人太多,堂上都放不下,袁家让出了南屋,一并主持,这有点破了规矩了,但说回来这本也是伙计生前居住之所,也说得过去。

虽是一乡,但诰子还得按规矩走,赠禭之类一一登记。

期间请了三拨吹鼓手,小唢呐是一个劲儿的吹,又是百鸟朝凤又是唢呐哭灵的。这个节目就不是把人弄哭了,而是逗笑了的了。

熬了谷子就开始出殡了。这又起了新规矩,先从家里走,进家又一坐,又来这么一套,够忙活的,这才出来进营盘。蜃车大索,都用能弄到的最好的,又起殡遣车拜了祖宗。

本该分路别走,但袁成孝安排的按辈份一一入土,他每随其形,也拄着丧棒子,跟着哭一路,很是感人。开始袁老四不明白他儿子怎么这么严重,后来突然想明白了,差点背过气去。

如了营,随着纸马燃烧,这人家也就上了天了,这个是统一走的,纸钱堆得跟小山似的,鬼魂上了天了,就不准哭了,开始新的人生,吃发纸的馒头,然后算了头七二七,三七四七之类,就差不多了。

据说那天捻子远远看着纸钱飞腾,羡慕不已,暗自伤心。说咱出生入死的,家里也没个人儿了,这要走的时候兄弟们也这么风光一把,那也值了。

袁二那几天一直失了魂儿似的昏迷,口中偶尔喃喃说一句,我不是人啊。

袁成孝一直也没去看他,有人说起来他就道“烧死个狗日的,油炸了个狗日的”,

还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从此他再没主动跟袁二说过一句话。

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还是知道的,袁二这一手太歹毒了,断子绝孙的毒,但这话袁成孝又

不能骂,袁二玩火玩大了,那些兄弟死的冤啊,冤到阎王爷不说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这些个弟兄大多是光棍,他们跟袁二沾的那点小福气也就是睡了一下女人而已。

有余有孩子的袁成孝一并收了义子,供他们吃穿读书上学。

这之后袁成孝对谁都很好,对他那疯女人也额外的好了。

事情办理过了以后袁成孝去看了他的奶奶,什么没说就双膝跪那了。

老太太叹息一声,只问:“吃花生么?新刨的呢。”

袁成孝哭得就是个孙子一般。

老太太道:“把凤吟找回来吧。”

凤吟回来有个屁用!

这一闹袁二的买卖算是赔了,完美计划在良心的谴责下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袁家的粮库让袁老大折腾出了大半。

那酒楼也凄凄惨惨,跟袁二的人一样失魂落魄,谁还吃得起这贵,有钱抽个大烟多享受。

正当大家以为袁家完了的时候,袁家又让人刮目相看了,再次显现出了不倒活力。

袁凤吟一路喊镖,气质招展的就回来了,这一路让人兴奋不已,小孩子争相观望。

袁二病泱泱地看着这个英姿勃发的少年郎归来,感慨万千。

凤吟出去的时候他刚刚开始捣腾,中间浮华一时凤吟没有看到,待这叶子都枯落了,这儿子回来了。

在他眼里这城里除了多了一些严密再无大变化,唯一变化明显的是自己家的粮仓空了。

丢人哪,太没面子了。

袁二突然感觉自己太没面子了,他在这个侄子面前突然感觉抬不起头,别人都高兴地奔走相告,他瑟瑟缩缩地奔回楼,跌跌撞撞拽了他最喜欢那个姑娘进了房,可是死活起不来。

从此袁二犯了个毛病,只要他见着凤吟,他那天准起不来。

凤吟在归化住了几个月,也去了不少地方,也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无非是些兄弟义气,儿女情长,先跳过去,待春暖花开的日子咱再倒着讲。

这天袁老五找到凤吟说了,有匹马镖还是得尽早送回去,意义重大。这走镖走买卖,也就是挣个劳碌挣个风险,要天下太平五谷丰登,就用不着这么奔劳了。所以越担风险越显男儿本色,也越出这暴利润。

论买卖是不行了,根本不是晋商的对手,也就偷个空子捞点油水。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也不少了。

归化那是“大盛魁”的天下。“复盛公”为首的“复”字号在包头,西口那也是掌控了局面。

“祁太平”三地的票号,平遥“日升昌”,“蔚太厚”为首“蔚”字号,太谷曹家“锦生润”为首“锦”字号,还有刚刚兴起的“天成亨”,后来祁县乔家“大德通”为首“德”字号,收款放款汇通天下,一时间老字号蒸蒸日上,后起之秀追风赶月,一时间达到一个鼎盛时期。

这也是顺应了时局。即便如此,如果想要立足,却只能坚守本业,也就是镖行。当时即便各地分号周转再便利,银两货物还是要调配的,家资更要守护,当时有的大镖师的辛金比掌柜都高。这其中也存在一个是否广开门户的问题。

抛开这些先说此一路,这一路镖是宝马十五匹,回去不留着,直接送到袁甲三大人的营里捐了。

这还感觉挺好,去了草原才知道,这简不叫玩意儿,人家大盛魁的驼队鼎盛的时候那是两万头,多大的一个数字,别说凤吟,袁四爷都不敢去想。

这上了一千无边无涯,上了一万那是彻地连天,这次真的好好规划规划了。

反正马匹是送到了,那是礼轻情谊重。在那个骑兵兵力还很弱的时间,这五十匹大宛杂交蒙古马去的正是时候。这也都是百里挑一的好马。

马的品种不同,优劣不等,但按用途分,又各有所长。就蒙古马的特点,通常是外貌清秀,体质结实,动作灵敏,有奔跑速度快挽力大、持久力强的特点,是优良的乘挽兼用型马。肌肉结实丰满,气质衡稳定型,有悍威,性情温驯。微半兔头,眼大有神,鼻孔开张,颚宽颈长,鬐甲明显,胸宽而深,肋拱腹圆,背腰平直宽广,尻宽略斜,四肢干燥有力,肢势端正,关节明显,肌腱韧带发达,那体型也是没得说,关键都是经名家调教过的,善训耐劳不怕冷。

搞点花哨的说辞,那是耳如撇竹,眼如鸟目,麟腹虎胸,鼻衡柱侧,台骨分明,分段俱起,视盼欲远,体气高爽,立蹄攒聚,行止循良,走骤轻躁,毛鬣轻润,喘息均细,擎头如鹰,高举远望,淫视远听,前视见目,傍视见腹,后视见肉,口红有光,如穴中看火,剥兔龙颅,穴目平脊,前看如鸣鸡,后看如蹲虎;耳欲紧小,小即耐劳。目大胆大,胆则不惊。鼻大则肺大,肺大则能走。

当然名马有得是,但这个相对军队实用来说,却再恰当不过了。至于袁大人再给什么回赠,那就只管收下便是。为得就是这个心意。所以一路可以打着这个旗号,一路喊镖,把瑞昌的字号走个来回。

怎么出来的再怎么回去。凤吟二话没说就应下了,说走就走。

马队分前后两队,后一队一马拖四五匹一队,自驮粮草,周全上路。

前面探马五匹轮番往前赶,返过头来再循一圈,一路高喊:“合吾”“瑞昌”“我武威扬”.

如此就到了三秦地界,凤吟记得说有回乱,不敢大意,正踌躇间忽然探马回报,一路人马拦住去路。

凤吟指示戒备慢性,鸟枪上膛,钢刀出鞘,将好马围拢,镖师前后呼应。

一盏茶的功夫,就看到人了,在葫芦谷口,密密麻聚了一堆刀客,都是步行,但配备统一。

趟子手高喊:“合吾”,“陈州瑞昌号袁凤吟在此!”

对面人头攒动,这边的马就开始打转骚动起来,那马是通灵战马,嗅到杀气,也感到兴奋,直打着转要冲出去一搏,被镖师紧紧勒住。

那边人就涌过来,并没搭腔。带头镖师对凤吟道:“掌柜的,这是伙新羔子,不好干了。”

那人齐齐走来,凤吟接过鸟枪,朝天放了一枪,对面就停住脚步,然后凤吟把枪交给兄弟,张开手催马向前,对方就在当下等。

人马离着六七步,对面人都一色黑巾罩脸,有点还带着雨笠,那首领见凤吟过来示意手下不要动手,抽一把刀只一抖,就扎在眼前六七步位置,又抽一把短刀又一抖,正把那先前的刀子射翻,又取一刀在手,哈哈大笑。

凤吟稳坐马鞍桥,取了哨子棍在手。

对方就把脸上的黑巾除了下来:“哈哈,是袁哥!”然后回头对身后的兄弟喊道:“是袁哥!”

凤吟这才看到,正是先前那借刀的汉子,此时虎归山林,意气风发。已换了一副气质。也为他高兴起来,但安全起见,并未下马。

那首领就丢了刀双手作揖:“袁哥放心,进了三秦地界,就到了家了,袁哥这一路,只管大道正中。

谁敢多瞅一眼,我草里画皮叫他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袁哥!我来为你引路!”

这一路,还真就有惊无险,畅通无阻。

但那袁二爷,不知什么时候被袁成孝骂了一句平头钐传了出来,背后大家都称他平头钐。

每当想起这个名字,袁二就来气,就浑身是劲,每当袁二见了凤吟,就感觉丧气,浑身不得劲。

之后没多久袁二又重新起家,那就另说了。

生命是如此脆弱,转瞬即逝,唯有那死者的灵魂与生者的情感长存。

若看开来,那红白便都是喜事了。

凤吟临行前,五爷为了给凤吟践行,特定请了当地的唢呐高手奏了一曲《百鸟朝凤》,《百鸟朝凤》又叫《百鸟音》,是用唢呐模拟各类飞禽争鸣,那旋律是欢愉喜庆的,像是相互问候又似打骂嬉闹,整个筵席上感觉头顶四下围绕着何成百上千的各类鸟雀,着实有一种百鸟闹春的热火劲儿。那唢呐手一高兴,换了各种长短唢呐配合,又捎上了牛马鸡犬的嘶鸣,热闹非常,唢呐喧天。

生活是如此奇异,在路的另一端,却也是大办白事,除了请僧道超度之外,也请了当地有名的吹鼓手,人死不能复生,死者已让生者伤心,生者却不能再让死者伤心,只管往热闹了起哄,也是一曲《百鸟朝凤》,悠扬婉转,为死者送行。或者是吹鼓手的伤悲,或者是嘶哑了嗓子,同样的曲调,吹奏出来却是一声高来一声低的悲鸣之感,似在一问一答,讲叙一个古老的哲理,这声音似乎来自恒古的洪荒大地,穿越时空,直传出去。

凤吟坐在马上,那马步态平稳,凤吟悠哉游哉却总感觉有余音绕耳,似在传递一个不变的轮回。

在很久很久之前,凤吟刚出生的时刻,或者那被传为凤鸣的祥瑞之声,只不过是一声唢呐之音。

第五十九章 今朝有酒今朝醉

 第五十九章今朝有酒今朝醉

凤吟回到家,听说的最多的就是他二叔手下的拳勇好手跟青面的两队人马全遭惨杀这件事情。

关于他二叔那队人马传得很神秘但知之甚少,而对于青面铁头那队人马却是津津乐道。

凤吟在一品道与海升楼等各处听了不下十个版本,有夸张的有嘲讽的,但也都大同小异。

凤吟在他奶奶那听到了认为最真实的版本,这老太太竟一点不糊涂,对凤吟外头的事情竟也料出了大概。

凤吟也没什么朋友,去见了老滕,见了红姨,然后就是经常在海升楼遇见青面。

他跟青面之间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千丝万缕又相对无言。

凤吟在归化那段时间看着相似的城镇,深深地体会到了青面那种孤独与疯狂,对那些传闻也就不觉着奇怪了。

青面那段时间脾气却非常不好,他并不经常看着徒弟练拳,一直有应大带着。

但是他总会在徒弟练拳的时间进进出出,这个时间是最让人受惊吓的,因为但凡有徒弟练的走样

或者不够投入,青面二话不说直接就是一脚,没轻没重的,弟子们见他来了都打着激灵稳着神儿,肝儿都颤了。

但因为这样,却训练出来几个尖子,就是那没挨过踹的几个,于是老师不在时也越发张扬。

青面自己练得飘忽不定,但教他们的时间确实扎扎实实的正弓正马。

青面已经靠上了抽烟,只要一抽上烟就感觉精神百倍,他更爱到海升堂用袁老四的器具吸烟,

那可是上好的烟枪。

精致的雕花紫竹烟杆,头上是精致的古玉帽儿,翡翠的烟嘴斑斑绿绿,八卦楞的翠玉葫芦锅,被烟熏得已上了一层紫沁,摸索在手里凉滑硬朗,叼在嘴里透着丝丝的乡与凉爽,色头一舔一嘬那是百般的滋味涌上心头。

边上又有那含苞欲放的小姑娘,与那妖冶的娼妓不同,一副涉世未深的稚嫩之色,望上去赏心悦目而不起歹心。这年月,再食一颗红枣磕一个核桃,甭提多美了。

所谓酒色财气,在四爷这儿还有拳经可论,天下最逍遥之事,也莫过于此了,一袋烟过后,

施展些拳脚,似明日赴死,也无遗憾。

这间房的朝向刚好,阳光从微微开启的窗棂子间射进来,香烟袅袅娜娜,似世外一般。

袁老四取来两条烟枪放在八仙桌上道:“怎么样?”

青面把过来仔细看了看,做工相当精良,雕花的象牙杆儿,上边包着白银的饰箍,云纹片的底子,

那么小的一个地方外缘是一圈万字吉祥纹,中间打着对纽的螺旋,烟锅下是一圈一层地包着对纽叶形的托儿,如乳欲滴的白玉锅子刻着流水回旋纹,左右各一条无角的小龙围绕盘旋,从锅子到杆那银片上连带着七星的纽儿,每一纽又镶有红绿的宝石。

看样子不像中原货色,看着就稀罕。

又一条却是简朴至极,从头到尾却是晶莹剔透的白,给人一种迷迷茫茫的感觉,迷迷茫茫里又似乎透着点褐色的丝儿,就像心里的一处伤,死玉又非玉,带着那么一点油亮,再看两端,却是完全的一段胫骨,呵,这玩意儿有点意思。

拿在手里就不想松开,歪趟着身子对着那亮而把玩,看着看着仿佛那雕刻就变大起来,看着看着恍惚有物,似乎里边藏着另一个世界,这玩意儿邪乎,就在嘴里这么一叼就感觉外界的一切事物都与咱无关了。

自从见着死了那么多人,包括铁头都失踪了,想想一路走来的种种艰辛,青面算是看开了,开始享受所能触及的一切,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任尔东南西北风。

袁老四见青面喜欢,呵呵笑道:“这都是他们从西边给捎回来的,这还有呢。”

又摆上一杆紫砂的,但是打了眼儿镶了金纽儿。这个时候再一摸那紫砂的质感,那黄金的纽儿在指肚上慢慢擦过,嘿,那叫一个得劲。

这么摸索着烟杆,又瞟一眼姑娘,那手感就又不同起来,索性拉过姑娘在那肉嘟嘟的身上捏上一捏,这叫一个过瘾。

把玩着玩意儿,又不失时机地论起拳来,这青面在山东的时候见识还真不少,接着这痛快劲儿,说得也是眉飞色舞。但说来说去,还是又回到伤心的那次。

青面中间就问道:“我与人比拳,无论输赢,或者对方是否使诈,我都有知晓。但与那回回虽然只是几个照面,但却始终难以置信。就我的拳,先不说刁钻诡异,就说我的拳脚,那是没有预示的。他就不可能察觉得那么准,似乎被他看透了一般。”

袁老四道:“高妙的察觉与反应确实有,但就那穆斯林来说却未必能达到。他之所以能以不动化解你的拳劲,那是他本来就不在乎你的拳脚。”

青面一听面露惊愕之色,越听不明白了。

袁老四习惯性的鼻子哼了一声道:“你不管拳路如何变,打得总是他的人。他不管你拳路如何变,他打得也是你的人!只要想法子能打上就行,根本不在乎你的手脚。也就无所谓料敌了,你怎么打跟他没关系,你有你的法子,他又他的法子,只是以他的功底,他打上你了就管用。”

青面恍然大悟:“那他发力就不用时机了,随势顺发,但我不信存在这种拳,这只是个幻想的理论。我才不信他可以随时随处凭空发力,只要他需要畜力畜势,我就可以利用这换劲的瞬间作文章。”

“你可以不信,但你确实也是让人打了!”袁老四很不在意地接着道。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青面哑口无言。

青面之所以长进神速,除了他能忍辱,不畏挫折之外,更重要的是他能听进劝告。深思了一会儿,青面道:“四爷,可否演示一二?”

“呵呵呵呵呵”袁老四一阵朗笑,“赶明儿呀,你先去找那七寸试试他。最近没听说吗?他跟他师弟练拳,飘忽起伏宛如游龙行空,惊鸿转向,你先去试试那个。”

“嘎巴”一声,青面一个高蹦起来,张手就捏碎了两个核桃,想起七寸他就隐隐不爽。

然后伸展了一下筋骨道:“四爷,我去去就来。”

出了门小风一吹还是有点凉的,青面使劲眨了下眼睛就摇摇晃晃地去了瑞昌的车马店。

门前人影晃动,青面也不管谁是谁,分开就往里闯。

他这样东倒西歪的一阵扒拉很多人被他扒拉得一个趔趄接一个趔趄,人堆嘈杂起来,斗场里两只小黑鸡正那撕咬呢,你啄我一口我还你一嘴,那劲头与此时的青面还真有几分相仿。

常玩斗鸡的那几个主儿一看有人气冲冲要闹事了,这比看斗鸡来劲呀,都朝这边看。

没等青面走到门口,七寸那个坛桶一般的师弟就迎出来了:“这位····”

还没说完,就见这对面一个脸色铁青的人就跌跌撞撞倒了过来。

青面从吸上大烟以后,那脸比以前又青了,说青是因为微微泛着那么一点透亮儿,没了那透亮,简直就是面色晦暗,看着就感觉要倒霉,瘟神一般。

青面也不管认识不认识,歪着身子这一靠就耍赖一般往七寸的师弟童安祺身上扑,童安祺是什么人,鬼精着呢,早就看出来了。心道,这小子看着一滩烂泥,实际有筋有骨的,他能很快找到人的中轴重心,一贴控制住迅速用身子砸过去的本事挺有火候的,扒皮的膏药一般粘人。

可就在青面歪砸过去的时候,那童安祺祺微妙地一偏闪,几乎都看不出来动弹,说夸张点,就是身子在衣服里那么一让,那青面心里猛然一空,就感觉那矮墩墩一人突然变细了一般,一个没留神自己就一头扑空栽过去了,还好是赖皮着没动大动作,也就是牛刀小试,青面手一扶那胖子的身子,后脚抢一步变前脚,换了个位置贴着童安祺就打算将失重的身子支撑住。

可万没想到这么干脆,“啪”一下如万丈高楼一脚蹬空,手懒洋洋一扶,那胖子却鱼一般出溜一下,虽然没见着动,但青面竟然没抓着,脚刚落地却被童安祺抢一步占了步眼,青面顺着刚才的砸劲,一个狗吃屎就往前栽去,虽然说起来是一系列调整,但说着慢,当时那动作多快,快到围观的人都没看出怎么回事,只看到是青面饮醉没了眼力准头,自己一头摔倒一般,就在将倒未倒之时,那童安祺双手一搀道:“你这是做什么。”

就这友好一扶,青面身子一转方向,横着就摔出去了,“嚓”一下,跌了个结实。

这一跌让青面醒了过来,他心里睁大了眼睛,紧咬着牙,但外形上依旧疯疯癫癫坐在地上往上看,翻着白眼喘着气。

童安祺并不了解他,就以为就是喝多了闹事的醉汉,转身就要走,却见这青面在地上一翻,一个骨碌滚着就过去了,双脚一搂竟将童安祺那左腿勾挂着夹了个结实。

也不说话,就死肉一般躺在地上,也不顾那地面寒凉。

童安祺蔑视地一笑,心道,跟我玩这小把戏,定住身子提腿一勾,“嗯?”这一拖竟没能拖动,只感觉青面的身子扒在地上一般。

那青面拧着麻花般的身子也感觉到了童安祺的窘迫,就一仰身子笑呵呵地看着,“胖子,我看你有两下子,看你那紧张劲儿,我扶你一下你还如临大敌一般,跟我扎什么架子,来!咱俩正八经来来。”

哈哈笑着腿一松,身子一蜷一展倒反一个跟头就站起来了,那利落劲儿不禁让人想起说书的讲过的一个好汉的绰号,“立地太岁”。

青面一翻而起不待答话还是刚才的动作,再次贴来,只是拳头一探,迅猛了多少倍!身子似突然长出来一节,拳风凌厉扑来,拳一落太快,那童安祺根本没料到会有这一手,确实看到了,也确实想接,但想接没接实在,双手推托,身子闪走避锋芒,青面那拳就蹭着身子打过去了。那青面也身子一转又出来一腿直奔童的下三路,童安祺步子一扣正赶上一那脚,腿脚巧妙地一拧转又侧避开锋芒,同时那手也打过来了。

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但也得分什么情况,此时其中的滋味,只有这两人才知道,外人只是看个热闹,若能看出门道儿,那就得是行家里手了。

此时凤吟正在边上看着,这瞒不过他,那童胖子走的法子是手脚呼应,挽着花儿地配合,似乎每一次进攻都巧妙地推托开青面的拳式,又巧妙地或搬或扣拿住青面劲力传导线路上那么一丝紧要处,那步子身子不知何时就已经换了方位。因为不单是闪避,还须额外再引导一节,好让青面劲力出尖,回收不及,身子失势,坐以待毙。所以那动作幅度也不小,如此一来身手似拧成一个很被动的局面,但下盘又似吊起来的铅坠儿,“吐露”一下又翻拧过来,就给这筋儿松开了。

那青面虽然也闪转冲突,但手脚间却硬直的很,没有那种周身兜裹的整体劲儿。

那童胖子圆胖的身体却出奇地灵活,陀螺一般滴溜溜地转,好似浑身都是手,就没了破绽。

那青面就似狗咬刺猬,这头拱一下那头啄一下,起不到作用。

但再看时,发现青面也绝不简单,虽然无法取胜,却也掌握了局面。

那童胖子看似一发不可收拾地动作着,但那步子落处极为讲究,似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一般,这就是所谓的功夫上了身。看那每一步都卡着青面的死角堵下去,再一动又巧妙地拦住了退路,手上的动作又恰恰切在这步眼上,似要把青面限制在一个夹角,但又看得出,却总未得逞,每到紧要关头,青面总能有惊无险地挣脱出来,而且貌似自己并不知情,这就有点意思了。

青面不粘人了,那童胖子却越走越黏糊,整个身子转起来就像一罐子胶蜜在罐子里晃动,有点黏稠,又自然流畅。青面再想拉开距离起腿脚却已经走不出来了,就连那东歪西倒的伎俩都难以施展了。

他提着小心用身子每一个接触点感受着那胖子的变化,胳膊肘七拐八挽地就不让那胖子摸实在,然后不失时机地拱一下,挤一下,虽说丑陋但却凑效,也憋着那胖子的劲不让他出,一来二回两人竟走出个难分上下。

打着打着青面感觉出那胖子的变化规律了。那胖子手护体挑掌托他胳膊,一托就后手直冲他心口,但他托得位置十分到位,而出掌的路线却非直线,而是顺着身子那一拧一转的弧线出来的,换言就是用身子转出来一掌。

青面也左右乱转,胳膊努力挣脱,让这童安祺摸不着路数,这还真就胡乱一弄给避开了。青面也知道,要不是自己这忽悠乱晃的还真就被打实在了,他也预感到了那一掌打上的后果。

但那胖子更巧妙的是,自己打他的时间,他那身子却反着转悠,总给他一个切线的弧面,如同一张无形的盾将自己的锋芒蹭在其外。

在这安全防御的前提下,那胖子左右连环一挑一托,换过身子又一挑一托,却又总想把青面的胳膊往自己身上掖,一扣一推青面的身子就得退,待一变化,那胖胖的小臂又巧妙一搓又给青面变了方向,整个过程仿佛是推小车一般,调整着就把青面控制住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

凤吟回到家,听说的最多的就是他二叔手下的拳勇好手跟青面的两队人马全遭惨杀。

关于他二叔那队人马传得很神秘但知之甚少,而对于青面铁头那队人马却是津津乐道。

凤吟在一品道与海升楼等各处听了不下十个版本,有夸张的有嘲讽的,但也都大同小异。

凤吟在他奶奶那听到了认为最真实的版本,这老太太竟一点不糊涂,对凤吟外头的事情竟也料出了大概。

凤吟也没什么朋友,去见了老滕,见了红姨,然后就是经常在海升楼遇见青面。

他跟青面之间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千丝万缕又相对无言。

凤吟在归化那段时间看着相似的城镇,深深地体会到了青面那种孤独与疯狂,对那些传闻也就不觉着奇怪了。

青面那段时间脾气却非常不好,他并不经常看着徒弟练拳,一直有应大带着。

但是他总会在徒弟练拳的时间进进出出,这个时间是最让人受惊吓的,因为但凡有徒弟练的走样

或者不够投入,青面二话不说直接就是一脚,没轻没重的,弟子们见他来了都打着激灵稳着神儿,肝儿都颤了。

但因为这样,却训练出来几个尖子,就是那没挨过踹的几个,于是老师不在时也越发张扬。

青面自己练得飘忽不定,但教他们的时间确实扎扎实实的正弓正马。

青面已经靠上了抽烟,只要一抽上烟就感觉精神百倍,他更爱到海升堂用袁老四的器具吸烟,

那可是上好的烟枪。

精致的雕花紫竹烟杆,头上是精致的古玉帽儿,翡翠的烟嘴斑斑绿绿,八卦楞的翠玉葫芦锅,被烟熏得已上了一层紫沁,摸索在手里凉滑硬朗,叼在嘴里透着丝丝的乡与凉爽,色头一舔一嘬那是百般的滋味涌上心头。

边上又有那含苞欲放的小姑娘,与那妖冶的娼妓不同,一副涉世未深的稚嫩之色,望上去赏心悦目而不起歹心。这年月,再食一颗红枣磕一个核桃,甭提多美了。

所谓酒色财气,在四爷这儿还有拳经可论,天下最逍遥之事,也莫过于此了,一袋烟过后,

施展些拳脚,似明日赴死,也无遗憾。

这间房的朝向刚好,阳光从微微开启的窗棂子间射进来,香烟袅袅娜娜,似世外一般。

袁老四取来两条烟枪放在八仙桌上道:“怎么样?”

青面把过来仔细看了看,做工相当精良,雕花的象牙杆儿,上边包着白银的饰箍,云纹片的底子,

那么小的一个地方外缘是一圈万字吉祥纹,中间打着对纽的螺旋,烟锅下是一圈一层地包着对纽叶形的托儿,如乳欲滴的白玉锅子刻着流水回旋纹,左右各一条无角的小龙围绕盘旋,从锅子到杆那银片上连带着七星的纽儿,每一纽又镶有红绿的宝石。

看样子不像中原货色,看着就稀罕。

又一条却是简朴至极,从头到尾却是晶莹剔透的白,给人一种迷迷茫茫的感觉,迷迷茫茫里又似乎透着点褐色的丝儿,就像心里的一处伤,死玉又非玉,带着那么一点油亮,再看两端,却是完全的一段胫骨,呵,这玩意儿有点意思。

拿在手里就不想松开,歪趟着身子对着那亮而把玩,看着看着仿佛那雕刻就变大起来,看着看着恍惚有物,似乎里边藏着另一个世界,这玩意儿邪乎,就在嘴里这么一叼就感觉外界的一切事物都与咱无关了。

自从见着死了那么多人,包括铁头都失踪了,想想一路走来的种种艰辛,青面算是看开了,开始享受所能触及的一切,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任尔东南西北风。

袁老四见青面喜欢,呵呵笑道:“这都是他们从西边给捎回来的,这还有呢。”

又摆上一杆紫砂的,但是打了眼儿镶了金纽儿。这个时候再一摸那紫砂的质感,那黄金的纽儿在指肚上慢慢擦过,嘿,那叫一个得劲。

这么摸索着烟杆,又瞟一眼姑娘,那手感就又不同起来,索性拉过姑娘在那肉嘟嘟的身上捏上一捏,这叫一个过瘾。

把玩着玩意儿,又不失时机地论起拳来,这青面在山东的时候见识还真不少,接着这痛快劲儿,说得也是眉飞色舞。但说来说去,还是又回到伤心的那次。

青面中间就问道:“我与人比拳,无论输赢,或者对方是否使诈,我都有知晓。但与那回回虽然只是几个照面,但却始终难以置信。就我的拳,先不说刁钻诡异,就说我的拳脚,那是没有预示的。他就不可能察觉得那么准,似乎被他看透了一般。”

袁老四道:“高妙的察觉与反应确实有,但就那穆斯林来说却未必能达到。他之所以能以不动化解你的拳劲,那是他本来就不在乎你的拳脚。”

青面一听面露惊愕之色,越听不明白了。

袁老四习惯性的鼻子哼了一声道:“你不管拳路如何变,打得总是他的人。他不管你拳路如何变,他打得也是你的人!只要想法子能打上就行,根本不在乎你的手脚。也就无所谓料敌了,你怎么打跟他没关系,你有你的法子,他又他的法子,只是以他的功底,他打上你了就管用。”

青面恍然大悟:“那他发力就不用时机了,随势顺发,但我不信存在这种拳,这只是个幻想的理论。我才不信他可以随时随处凭空发力,只要他需要畜力畜势,我就可以利用这换劲的瞬间作文章。”

“你可以不信,但你确实也是让人打了!”袁老四很不在意地接着道。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青面哑口无言。

青面之所以长进神速,除了他能忍辱,不畏挫折之外,更重要的是他能听进劝告。深思了一会儿,青面道:“四爷,可否演示一二?”

“呵呵呵呵呵”袁老四一阵朗笑,“赶明儿呀,你先去找那七寸试试他。最近没听说吗?他跟他师弟练拳,飘忽起伏宛如游龙行空,惊鸿转向,你先去试试那个。”

“嘎巴”一声,青面一个高蹦起来,张手就捏碎了两个核桃,想起七寸他就隐隐不爽。

然后伸展了一下筋骨道:“四爷,我去去就来。”

出了门小风一吹还是有点凉的,青面使劲眨了下眼睛就摇摇晃晃地去了瑞昌的车马店。

门前人影晃动,青面也不管谁是谁,分开就往里闯。

他这样东倒西歪的一阵扒拉很多人被他扒拉得一个趔趄接一个趔趄,人堆嘈杂起来,斗场里两只小黑鸡正那撕咬呢,你啄我一口我还你一嘴,那劲头与此时的青面还真有几分相仿。

常玩斗鸡的那几个主儿一看有人气冲冲要闹事了,这比看斗鸡来劲呀,都朝这边看。

没等青面走到门口,七寸那个坛桶一般的师弟就迎出来了:“这位····”

还没说完,就见这对面一个脸色铁青的人就跌跌撞撞倒了过来。

青面从吸上大烟以后,那脸比以前又青了,说青是因为微微泛着那么一点透亮儿,没了那透亮,简直就是面色晦暗,看着就感觉要倒霉,瘟神一般。

青面也不管认识不认识,歪着身子这一靠就耍赖一般往七寸的师弟童安祺身上扑,童安祺是什么人,鬼精着呢,早就看出来了。心道,这小子看着一滩烂泥,实际有筋有骨的,他能很快找到人的中轴重心,一贴控制住迅速用身子砸过去的本事挺有火候的,扒皮的膏药一般粘人。

可就在青面歪砸过去的时候,那童安祺祺微妙地一偏闪,几乎都看不出来动弹,说夸张点,就是身子在衣服里那么一让,那青面心里猛然一空,就感觉那矮墩墩一人突然变细了一般,一个没留神自己就一头扑空栽过去了,还好是赖皮着没动大动作,也就是牛刀小试,青面手一扶那胖子的身子,后脚抢一步变前脚,换了个位置贴着童安祺就打算将失重的身子支撑住。

可万没想到这么干脆,“啪”一下如万丈高楼一脚蹬空,手懒洋洋一扶,那胖子却鱼一般出溜一下,虽然没见着动,但青面竟然没抓着,脚刚落地却被童安祺抢一步占了步眼,青面顺着刚才的砸劲,一个狗吃屎就往前栽去,虽然说起来是一系列调整,但说着慢,当时那动作多快,快到围观的人都没看出怎么回事,只看到是青面饮醉没了眼力准头,自己一头摔倒一般,就在将倒未倒之时,那童安祺双手一搀道:“你这是做什么。”

就这友好一扶,青面身子一转方向,横着就摔出去了,“嚓”一下,跌了个结实。

这一跌让青面醒了过来,他心里睁大了眼睛,紧咬着牙,但外形上依旧疯疯癫癫坐在地上往上看,翻着白眼喘着气。

童安祺并不了解他,就以为就是喝多了闹事的醉汉,转身就要走,却见这青面在地上一翻,一个骨碌滚着就过去了,双脚一搂竟将童安祺那左腿勾挂着夹了个结实。

也不说话,就死肉一般躺在地上,也不顾那地面寒凉。

童安祺蔑视地一笑,心道,跟我玩这小把戏,定住身子提腿一勾,“嗯?”这一拖竟没能拖动,只感觉青面的身子扒在地上一般。

那青面拧着麻花般的身子也感觉到了童安祺的窘迫,就一仰身子笑呵呵地看着,“胖子,我看你有两下子,看你那紧张劲儿,我扶你一下你还如临大敌一般,跟我扎什么架子,来!咱俩正八经来来。”

哈哈笑着腿一松,身子一蜷一展倒反一个跟头就站起来了,那利落劲儿不禁让人想起说书的讲过的一个好汉的绰号,“立地太岁”。

青面一翻而起不待答话还是刚才的动作,再次贴来,只是拳头一探,迅猛了多少倍!身子似突然长出来一节,拳风凌厉扑来,拳一落太快,那童安祺根本没料到会有这一手,确实看到了,也确实想接,但想接没接实在,双手推托,身子闪走避锋芒,青面那拳就蹭着身子打过去了。那青面也身子一转又出来一腿直奔童的下三路,童安祺步子一扣正赶上一那脚,腿脚巧妙地一拧转又侧避开锋芒,同时那手也打过来了。

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但也得分什么情况,此时其中的滋味,只有这两人才知道,外人只是看个热闹,若能看出门道儿,那就得是行家里手了。

此时凤吟正在边上看着,这瞒不过他,那童胖子走的法子是手脚呼应,挽着花儿地配合,似乎每一次进攻都巧妙地推托开青面的拳式,又巧妙地或搬或扣拿住青面劲力传导线路上那么一丝紧要处,那步子身子不知何时就已经换了方位。因为不单是闪避,还须额外再引导一节,好让青面劲力出尖,回收不及,身子失势,坐以待毙。所以那动作幅度也不小,如此一来身手似拧成一个很被动的局面,但下盘又似吊起来的铅坠儿,“吐露”一下又翻拧过来,就给这筋儿松开了。

那青面虽然也闪转冲突,但手脚间却硬直的很,没有那种周身兜裹的整体劲儿。

那童胖子圆胖的身体却出奇地灵活,陀螺一般滴溜溜地转,好似浑身都是手,就没了破绽。

那青面就似狗咬刺猬,这头拱一下那头啄一下,起不到作用。

但再看时,发现青面也绝不简单,虽然无法取胜,却也掌握了局面。

那童胖子看似一发不可收拾地动作着,但那步子落处极为讲究,似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一般,这就是所谓的功夫上了身。看那每一步都卡着青面的死角堵下去,再一动又巧妙地拦住了退路,手上的动作又恰恰切在这步眼上,似要把青面限制在一个夹角,但又看得出,却总未得逞,每到紧要关头,青面总能有惊无险地挣脱出来,而且貌似自己并不知情,这就有点意思了。

青面不粘人了,那童胖子却越走越黏糊,整个身子转起来就像一罐子胶蜜在罐子里晃动,有点黏稠,又自然流畅。青面再想拉开距离起腿脚却已经走不出来了,就连那东歪西倒的伎俩都难以施展了。

他提着小心用身子每一个接触点感受着那胖子的变化,胳膊肘七拐八挽地就不让那胖子摸实在,然后不失时机地拱一下,挤一下,虽说丑陋但却凑效,也憋着那胖子的劲不让他出,一来二回两人竟走出个难分上下。

打着打着青面感觉出那胖子的变化规律了。那胖子手护体挑掌托他胳膊,一托就后手直冲他心口,但他托得位置十分到位,而出掌的路线却非直线,而是顺着身子那一拧一转的弧线出来的,换言就是用身子转出来一掌。

青面也左右乱转,胳膊努力挣脱,让这童安祺摸不着路数,这还真就胡乱一弄给避开了。青面也知道,要不是自己这忽悠乱晃的还真就被打实在了,他也预感到了那一掌打上的后果。

但那胖子更巧妙的是,自己打他的时间,他那身子却反着转悠,总给他一个切线的弧面,如同一张无形的盾将自己的锋芒蹭在其外。

在这安全防御的前提下,那胖子左右连环一挑一托,换过身子又一挑一托,却又总想把青面的胳膊往自己身上掖,一扣一推青面的身子就得退,待一变化,那胖胖的小臂又巧妙一搓又给青面变了方向,整个过程仿佛是推小车一般,调整着就把青面控制住了。

那童安祺的身子走转不停,似转出来一个漩涡一般,牵着引着青面往漩涡里甩,只要青面一个不留神,就会被牵动重心。

童安祺就在这控制之中连绵不绝地走转,让青面喘息的机会都不想给。都知道,那定是在找机会发一招制敌的狠手。

青面试着加劲,但也随着调整,童安祺每进逼一下,青面的身子也随着调整一分,劲路紧跟着马上就变,总不让童安祺引如陷阱,走着走着竟然也走入了这个节奏。

所谓乘风破浪,就看谁能感应到变化,适应了局面,并作出正确反映。

虽说青面被动,但跟着跟着竟然也盘旋起来,对方一偏闪他也一偏闪,对方一换步他也倒插一步一旋腰,又打在一处。

正难分难解之时,边上一个人看不下去了。

此人一张大长脸,显得威严而病态,不似善类,脸上有一种不够大度的诡秘气色。

换言就是一脸阴晦,显得人病泱泱的忧心忡忡,特别的是此人身子板正比值,看上去犹如一桶厚重的石碑。

此人看着看着就往前边蹭来,嘴里还嘀嘀咕咕“妈得玩什么呢,还没完了!”

青面多机灵,偷看就见着这人了,那童安祺也察觉到了,急忙看他师哥的眼色,七寸也是左顾右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但见此人上前一步道:“二位好汉,别闹了。”张手就要硬来。

第六十章 折身鹰鹫擒林雀

 第六十章折身鹰鹫擒林雀

那石碑一般笔挺的汉子张手就来拉二人,童胖子心眼多多,跟莲藕似的,先撤了手往偏里闪,

不让这人碰到,而青面可不管这些,正赶着好时机,抢一步逼过去用胖子刚才的手法,一托就是一掌,那胖子赶紧旋身子卸掉了力道,胖子走圆,避了锋芒但身子位置没挪多大,青面走直线先一步踏住关键步眼身子也一切竟将那胖子夹在腿内手外,一沉劲力,外圈一套腿扣住手走横打,

那胖子竟然身子一缩似突然变小了,拧一下硬将腿抽了出来,一个陀螺旋而就退出去了,青面也急了,也顺势转了个圈插一步赶上,就在这倒插一步的当空,相对胖子,正好是锋芒毕露,

但对那一脸阴沉的陌生人,却是个极大的破绽,他走童胖子的拳路,却没有人家的功底,就是一个空架子,那哪有什么巧变,被那汉子顺势一捋带硬给扯了起来。

好一个借力打力,青面那身子竟给人凌空甩起来了。

青面不愧跌扑滚翻的功底,头朝下都照样能找着方向,身子空中一拧,手一抓一扣,脚尖一点地,

如燕子归巢般就落了地。

那汉子也不搭话,双手交错缠绕,步子也是铲勾蹬错地就上来了,青面好一个不自在,这个人的身子也似那童胖子一般碰着就没了,摸不实在,但不同的是这个人不转,虽然少了些偷摸难躲到肘膝,

却更加沉重,自己想进进不去,想脱脱不掉,而却总有那么个空当,如同希望一般引着自己去周旋,

但每次周旋都化为乌有,简直就是一个大漩涡。

青面的拳头就无力起来,被人玩得跟个孩子一般。

那人也无意伤人,就是劝架。青面找个机会猛然出手,结果被牵住一般,身子一个失重猛一回挣,

对方返回劲来一送,那身子腾空而起,却再没拧回来,一落地在地上蹬蹬蹬蹬倒退四五步才站住。

那汉子笑呵呵就走上来,一抱拳道:“二位好汉!”

不等他自我介绍,青面一步蹿来,双手齐扬,那汉子慌忙捧手相迎,两臂交错一阵缠绕,你缠我,我缠你,青面借着势头压住了汉子的双臂,用肘紧紧挤住,那掌就撞出去了,步落手到。

身子一松一劲,那力量从脚下迅速传上来,身子就像一头莽牛,那手似牛角,正插在汉子肋骨缘上,

汉子的身子腾就似提起来一般,直接拔地而起,然后只倒腾了一步,脚底一滑仰面栽倒,嘴里已满是鲜血。

边上他一路的两个伙计赶忙上去搀扶起来,汉子紧咬着牙,皱着眉头。

边上一个人怪叫着就冲过来,正经过凤吟眼前,青面没等动手,凤吟倚靠在条案上也没起身,

径直一脚过去,正蹬在那人髋骨侧轴,那人“咕咚”跪倒,起身冲凤吟就打过拳来,

凤吟立起身子,手只在下边一托,那人又一下摔出去。

那汉子嘶哑着努力喊出一声,张手示意不要再打了。

别人没看明白这汉子自己知道,他家的拳,脚踏实地,身走正反跨走太极环绕,立由地起,传于腿,主宰于腰,催于肩,达与肘手,节节贯穿,打出透劲。而反过来,接于手,运化与缠丝,开合胸肩,

运化与胯,接于腿脚,化为乌有。借敌之力,陷敌与背势。敌背我顺,轻松取胜。,牵动四两拨千斤。而这发也丹田,收也丹田,关键却在那腰胯的一寸运化。而手之环顾也就是为了找寻敌人变换不灵的死角,争取这个爆发的时机而已。

刚才自己兄弟被人一脚踏中本营,直接失了变化,第二手又给人一托堵住本营,硬将整体逼退,

那境界不言而喻,只怪疏忽大意,不能亲自领教了。

汉子勉强起了身子,袁成孝赶紧就跑过来,派人扶住道:“老哥进屋休息。”

那人是住在这里的一户怀化来的药贩子。

进了屋他自己给自己开了点药差伙计赶紧去抓来煮了,这人与袁成孝说,自己行商这一路,从不用聘请保镖,自己大小数战,也从未败过,今日大意了,真是丢人。

话分两头,那边就传出来青面跟瑞昌的童掌柜打了个平手,也不知道是谁沾谁的光,反正本来也都是个人物。

青面不敢罗嗦,扑腾一下灰尘就奔海升楼而去,中间七寸喊了他好几声他都没爱搭理。

路上青面就开始不服气,这功架的作用真得这么大?刚才自己一着急使出那穆斯林的招式,

顿感上下坚实,双手出时竟犹如神助,这一股力量就从后背传来,脚步落时就感觉手结结实实地插进去了。

清清楚楚感觉到对方的胸骨直接就瘪变形了。

这一手虽然赢了面子,但打掉了青面十多年的信心,走着走着就垂头丧气起来。

他去找了袁老四,没接烟,说四爷,我想捏捏。

袁老四道:“这里没那营生。”

青面道:“晚辈先行告辞了,明日登门拜访。”

说着就走,就在错身的一瞬间,青面看到那给他点烟的姑娘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的哀伤。

青面没管这些,去那巷子找女人去了。

直接,多么简单而有效的智慧。但直接并非盲目的直来直往,而是那一针见血的辨别能力。

凤吟看着刚才青面那一扑有些好笑又有点不快。他也一扭身子离开了。

他跟童安祺打照面的时候,童安祺的整个脸都亮起来了,他突然想起来了,这个人,就是他来时在故人楼遇见那人,那么他师弟的失踪会不会与此人有关。

他眼睛直勾勾阴森森盯着凤吟离去,凤吟就在他准备移开目光的时候,忽然转过脸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及其平常,但童安祺却似心尖被毒蜂蛰了一下一般,心口猛一翻,脖子嗖的凉了一下,

浑身血液凝固了一般。

七寸赶紧走过来问,这是怎么了。

童安祺痴痴道:“那是什么人?”

七寸说:“那是少东家啊。”

童安祺似自言自语道:“我知道他是少东家,我是说他是什么人嗯。”

那个人字咬得非常狠。

同门较技,可以提高功力与反应,但却是建立在相同的追求跟功底上,即便双方不留情面。

而与外人交手才能在整个的搏斗上更了解自己。这非但会因为渴求俗称而阻碍自己,

反而让自己更明确真实,这也正是祖宗创拳的根本,是与人斗而非自娱自乐。

很多功力很高的人,或者在实战中会逐渐适应并发挥出来,但如果没有这些感受,

他依然是过去的自己。欲制人,就要以对手的思维去思考,却以对手不能思维去运行。

而青面的出现,又让这些追求技艺的人得到一种久违的灵感,而自省自身。

如果没有这些接触,或者他们就错过了一次更加认识自己的机会。

七寸没能看出大问题,童安祺也有些茫然,一种自然的诱惑力让他们都渴望与这些人再次交手。

虽说旁观着清,但旁观是不能感同身受的。

而青面却理解了许多。

那石碑一样的人与童胖子使用的拳法虽然不同,但道理相当。

不过分担化解对方来力的长短有不同,那石碑一样的人坐如沉钟,走得是往复缠绕,有来有回。

而那童胖子却脚底抹油,将腰上那力拧摆着散开,可以一去不回。

因为,虽然二人都是以柔克刚,让人打不实在,但一种如陷阱套子般奸诈,一种却是八面玲珑的油滑。

而他们的风格,就显得那石碑样的人要猛烈一点,虽然走圆弧缠绕,整体却依然是个石碑形。

而那童胖子,就是个坛子了。

一种将那死角在稳扎稳打中由内胸腰转换,一种在整体的转变中由外运换,如此便少了些死角,却也多行了路途。而目的却是为了快,因为越往内就越接近对手。

那青面闪展腾挪似快捷直接,却远了距离。

若无这些相互的交锋,自一味追求高妙,也只是独善其身,不能灵活相对。

若遇到凤吟那种胡乱一气却直拿大根的人,也少了些应对。

必须深知知人彼,才不制于人。

那些夜里,望哨的练勇总听到一个节奏简单而又沉闷有力的声音,一下,一下,从大地之传到内心。

那声音似砸夯般落在地上,又似倒磓般冲在墙壁。

青面再见袁老四时,一五一十就讲了比拳的感觉,袁老四总能提前推测出之后的感觉,

这让青面颇感佩服。关于他孙子不知怎得轻松就将人碰倒了的事情,他也是怎么也琢磨不明白。

待青面要问起关于那一扑的时候,袁老四却抢先问道:“你那些徒弟怎么样了?”

青面简单回答了一下,但回答着青面就想起来他那一队人马,想到那一队人马的风光又想到那一队人马的惨死。就想到他们都没享着什么福,想到他现在的逍遥竟如坐针毡。

想着自己兄弟就想到了袁二那拨兄弟,想到袁二就想到了这海升楼,想着自己就站在这里享福突然感觉自己对不起袁四爷起来,越想越感觉惭愧。

袁老四道:“扎一下你那一扑,我给你看看架子。”

听到这话青面突然双膝跪地,一脸歉意地道:“四爷,四爷如此看得起我,只恨我能力微薄不能为四爷出什么力,而四爷又衣食无忧,也无需为做何回报,只恨今生无缘相报,”

激动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我,我祝福四爷洪福齐天,四爷若有什么差遣只管吩咐,小的赴汤蹈火······”

“好,好,好了好了。”袁老四和蔼地道。“若说无忧,这战乱之年,何干言谈,皇上都坐立不安。

我等之图上对祖宗,下对乡亲,福乐安康就好。唉。”

袁老四扶青面起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因与你祖父认识才倚老卖老受你这一拜。”

袁老四叹一声,似回想往事,道:“你祖父也是一身刁钻毒辣的功夫,却又以轻功见长。所使两趟绝技。一套较死螳螂,也就是地趟螳螂,又叫醉罗汉,那是变化莫测,功力强劲。

你们家的拳本是少林罗汉为衣钵真传,即而活腕出指,长出一技,这一钩挂,生就出来的奥秘,

绝非那蹿崩可比讲究的是七长八短,八刚十二柔,七式集连拳,总是十八凑。丰富多彩。

而最绝的是你祖父有一套贴身靠甲,叫螳螂挡翼蝎子靠,穿上这一身,合以轻身之法,那是高来搞去,檐上飞腾。只可惜那甲靠遗失,你祖父一去,就再也见不到“飞天蝎子“的风采喽。”

这一顿夸,听着青面是心血澎湃,赶紧用银钎挑了大烟膏,靠着烛火叭咋起来。

袁老四又叹道:“我家也有一宝,却也被贼人所盗.诶!恨呐。”

青面将那烟枪一放,道:“四爷,这事不远,容后我就给你查明!”

就应了这一句,青面果真就去河西盗回了枪,这枪还没到四爷手里,却又引出一场械斗。

第六十一章 引得飞蛇逐玉蝶

 第六十一章引得飞蛇逐玉蝶

青面仰仗一身轻身的功夫,高来高去,这个没人能比,只是这刚刚下了雪,偷风不偷月,偷雨不偷雪。

踏雪无痕那是形容,是用了机关器械的,真踩着雪走没痕迹那不存在,可偏偏越大户人家越清扫的干净,这就给了青面便宜了。

青面首先锁定的就是河西袁宅,一般人家取了那枪也没什么用,而且也没那个胆量。

青面就乔装打扮,白日里踩点,因为那堡子下临河有一市场,所以来往非常方便。

地面上被扫帚扫后剩余的残雪已结成滑溜的冰碴,走着硌脚却不稳当,一不小心就会摔跤。

青面走来走去突然发现了奥妙。

那七寸哥俩的步法就似在那泥泞之中或冰碴之上行走,贴地趟出,以胯调步,时刻沉稳快捷,

而在行走中可以调整方向,中间变化,不似自己一拳一脚,清晰分明。

而自己那种身法,若到了这地面非一摔滑倒不可,而且也借不上力了,这个奥妙就在一个“顶”字。

而那石碑样的人,虽然是另一路拳法,但步子虚实分明,身子立身中正,如出一门。

青面顿悟,遂以自己玉环麒麟步走蛇行趟步,也做了虚灵顶劲,顿感精神清晰,竟也生出灵动变化,非担没减少凌厉,却因有了根基而更加沉稳快捷,最关键的是可以中间应变灵活,不再拘泥于一动一停,而是能更好的卡位制敌了。

青面越走越高兴,在人流之中穿梭周旋,高低起伏,双手翻飞,那手脚宛如飞蛇逐玉蝶。

这边青面悠然自得,那边却有人开始寻他。

瑞昌一品道,这一日来了一老一中年。老者六十上下,腰杆笔挺,带一顶狐皮帽,短打扮外罩开怀大裳,溜肩长臂,因为衣服太厚,看不出腰多粗,但看那铜钉的扣的宽皮带给人感觉腰挺粗。

黑灰的头发,鬓角已白,两条浓眉眉头簇微簇,一双眼睛狭长深邃,却黑白分明。

鬓角连着胡须,但并未留长须,簇簇的在那里额外彰显霸气。

倒背着双手,大步流星,步子都是四方虎步,一路走来显而易见,出类拔萃。

边上一个中年汉子,就显得俗气了些许,虽说身形相似,但是一双眼睛四下乱看,走起路来有点横冲直撞的鲁莽劲儿,时不时皱起眉头,显得很不耐烦的样子,看谁都似不顺眼。

手不客气地分着人群往前走,实际大路宽敞的很。

仔细看才发现,前面有一人引路,却是先天打擂输了那项大郎项盛。

见项盛一脸谦卑,时不时回头鞠躬陪笑,显然此二人大有来头。

到了车马店已有人迎接出来,便是那前日被青面伤了的石碑形的汉子身边陪同。

那人一见老头子来了出来就要行跪拜大礼,老头赶一步拦住,手一提脚一触,将人拦住沉沉道:

“岩虎现在何处?”

那人又赶忙向边上那脾气急躁的人行礼:“先生也来了。”说着就往屋里引,几人风风火火就进了屋子,目高于顶,心无旁顾,显然不把周遭客人放在眼里。

一见老者来了,那汉子勉强起身,最然嘴唇干裂,额头却是喜上眉梢道:“三叔来了。”

一脸疲惫的惨白之色,却又欢喜不起来,喜色过后是一脸羞愧。

宾主落座,老者坐在主家位置,查看了那石碑形汉子的伤势,又摸了脉门道:“既能行走,并无大碍,能吃饭吗?”

那汉子道:“勉强可以,只敢先试流食。用了理气降逆的方子,三香二白加枳壳川朴虽止住了吐,却依然心慌腹胀,不敢大气。”

那老者撒开试汉子脉门寸关的三指道:“怎能如此儿戏。看你心经穴已变色,先上防风,川羌活。他伤你檀中毗邻鸠尾,振动心经伤你中焦,所以才感两眼昏花。多亏你卧床休养方未毙命,只察觉是气血阻滞,若见风发作,三日定亡。切不可只用化湿开郁的方子,若真到位,你早血滞而死。先护住命脉,分次用药。**所奉其人寿,阳精所降其人夭。再加芍药青皮,护住内气,打通淤阻,再以红花归尾苏苏木补血,妇方救险。十二日后见分晓。多亏你用药及时,不然纵然不死也终生肺痨。”

说着那老者又重新给这个叫岩虎人的把浑身摸了一遍,一边摸一边眉头一簇一簇地查看岩虎反应,众人围在四周,大气不敢出,心被老头那眉毛也挑得一簇一簇的。

老者又仔细查看了瘀伤,才放心道:“未至心包,并无大碍,取烧酒来,我取外泄之法。”

项盛转身出去了,老者用指头轻压着岩虎两肋道:“此人歹毒,左右并你期门章门一齐下手,但凡到位,即便劲力不大,也会让你气滞血瘀,合并檀中之伤,怕你就废了。眼下他是力度到了,但分寸未到,

所以是震伤脾脏,观察几日,若有损伤,怕日后定出暴病,查无可查。”

“唉,”老者又叹息一声:“此人学艺未深,他师傅定也留了一手,或者他偷学他人技艺,这一掌收时若回勾你腹结穴,动你气血囊,那就是你师爷来了都无用了。”

那岩虎听得是一脸懊悔。

老者沉思片刻,冷冷道:“我定与你出气。”声音很小,但坚定无比。

“留意观察是否有下泻黑血。呕吐时有突出吗?”

“有,”岩虎轻声道:“是胃血,非肝胆血,我还识得。”还是有气无力。垂垂要死一般。

老者默默点头,示意休息,正好项盛取了烧酒,老者便已携带艾草引火点了为他推拿,自有一套动作以查看伤情,又去了内服外敷的丹药用了,不必细说。

一切停当,老者道:“刚才几味方子你自己也能料理,带十二日后若已安稳,再用钩藤金竹叶麦冬那方子息风,还记得吗?”

岩虎微张嘴巴,无力道:“记得。”刚稳下身子又不安道:“三叔如此着急,是有急事在身吗?”

老者沉吟一声,道:“已为老朽,恐不支矣。“

青面行踪不定,老头命项大郎请了人四下打听,却并未找到青面。

袁成孝听到这消息很是担心,赶忙命人通知凤吟躲了,却又怕凤吟脾气倔强,便生出一计。

只道是河西清真寺有一高人,就是那先前卖白菜的穆圣子民的老师,此人不但功夫好,修为更高,

虑远机深,识察秋毫。虽为一路拳法,却因合了教义另有天地,只拣好得夸,劝他去拜访。

好在袁奉举去济南办药不在镇上,不然也得一并躲了。

安排已毕也私下差人去找青面出来定罪,以免节外生枝,然后自带了七寸,童安祺提了礼物感恩并请罪。

双方说话都很客气,老者表明身份,怀化医武世家,叫武云贤。被伤着是他师侄,叫陈岩虎。

老者也知道出事后袁氏对弟子照顾有加,也不好说什么。

寻不见人便问道那青面出师何处:“此路拳法为何处说有?”

袁成孝不敢自家就有,便道:“那青面小子自外乡来,到了此地一路踢馆,竟无人拦挡得住,切磋之中长进了武艺,不好说是哪一家。”

老者又道:“那有哪一家有如此的拳法。”

袁成孝装作糊涂道:“这······”

那童安祺跟上一句:“据说是从一个卖菜穆斯林那学到,不过他也被那人所伤。”

老者眼光一聚,接着睥睨左右,对那童安祺不客气道:“传言那人与你战成平手.果真?”

那口气并非猜疑,就是挑衅。

童安祺为人如拳法一般忍耐油滑,避开老者炯炯的目光道:“正是,若不是令侄拔刀相助,怕我也支撑不了太久。”

老者脸色就阴沉下来,他假装客气却讥讽了童安祺一番,童安祺也假装谦恭却也换了他一个脸儿红。

沉默了一会,老者道:“可否演练一二?”

童安祺面带歉意道:“因近些日子动作过激,引发旧病,不便动作。”

“呵呵哈”老者一笑:“还是老朽这薄面不够啊。”

袁成孝只是“呵呵呵呵”地皮笑肉不笑的陪笑,却也无可奈何,正赶巧有伙计上来禀告事情,袁成孝趁机与他耳语道:“速告知滕老师眼下情形。”

此时那急急火火的汉子噌一下站出来,拱手道:“那我演练一趟,看有无资格讨教一二,请指点!”

一撩长衣,就行了一路拳法,此拳刚柔相济,静时如细流无声,动时又惊涛拍岸,却周身圆转无死角,那身手就在那圆转之中盘绕舒展,与那石碑样的汉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七寸看时,虽与自己貌似一路,但自己的周身圆转更明显,有个明确的气势,而此人却似一个个乱环组合,貌似大而无边,形状不定,却更加细小圆活。

那乱环似一个个小漩涡,咬人一般的变换着,好似只要一经接手就会把人胳膊给吸进去一般,突然间又似万朵桃花收于瓶中,拳已收式。

童安祺看着精彩,失声道了一声:“好!”

这句不是奉承,以看看来,此人功力不再自己之下,自己与人交手,若想胜人,需用看家阴损的法子,而若对方亦是如此,那只能两败俱伤。

“好个屁!”说话的是那里老者:“扭扭捏捏,如虫蛹做茧一般。”

说着双手一扶椅背,威风凛凛,感觉胡子都乍开来一般,身子已到了会客厅正中。

然后这老人原样走了几个动作,却少了那些盘绕缠丝,而身子似百骸皆动,每个动作看似缓慢,却是每节骨头都在做一种调整,而那个调整却是均匀绵长的。

那身子似一节一节给松开来,又抻引筋脉,身子似张满的风帆一般,饱满起来,而那动作又徐徐缓缓,虽有千变万化,却总是那个张弛有度的状态。

只走了几个动作老者就停住了。边上七寸,童安祺兄弟都已看呆。

老者斜目一瞟:“只怕老朽太过迟缓,上不得各位法眼吧。”

七寸,童安祺急忙起身行礼,又道不敢,又道佩服。

老者缓缓入坐,缓缓端起茶杯掀开来,又缓缓转向袁成孝,袁成孝也急忙举杯。

老者行动缓和,似在收敛内气,那胡子也似舒舒缓缓服帖下来,那老者又缓缓道:“听说令公子可以轻易化解我家拳法,不知令公子今在何处呀?”

袁成孝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假装呷一口茶水,又看着老者,以眼神先回答了,“稍等别急。”

老者就看着袁成孝喝玩这一口又一口。

正此时,门外却突然进来一人,人还未到,先声夺人:“谁在喊我孙子!”

第六十二章 寒钟铁骨老辣姜

 第六十二章寒钟铁骨老辣姜

但见袁四爷提着衣襟就跨了进来。袁成孝及忙起身相迎道:“爹,你怎么来了?”

“听说来了贵客。”袁四爷也没正眼看他们,袁成孝与父亲让了位子,侍立在旁,

对那老者道:“此乃家父。”

武云贤等人起身行礼:“老当家的好”。

袁四爷掸一下衣襟道:“不敢当。”

正此时那送信的伙计回来了,袁成孝赶忙命令给老爷子看茶,并暗暗一拉那伙计衣袖。

伙计低声道:“滕老师去赊旗了。”

袁成孝微微一点头,问:“少爷呢?”

伙计低低道:“滕老师前日就去了,少爷竟也跟了去。”

袁成孝“哦”了一声,让伙计下去了。

“老英雄是来兴师问罪的吗?”袁四爷一点不客气。

“哪里,家侄有伤,特来照料。”那武云贤强压着怒气,给老当家三分面子。

“哦,那是袁某错怪老哥了,恕罪恕罪。爱子心切,可以理解。”袁四爷沉吟道:“不如老英雄多住几日,也了解一下此地民风,交个朋友,只管住下就是。”

那武云贤跟一句一语双关道:“已领教此地民风,想市井摩擦,竟下如此重手,不敢久留呢。”

“重吗?习武之人,难免磕碰。既然来了,也就别着急了。”袁四爷毫不谦让。

“老哥,”武云贤口气一变:“一出手遍重伤致命要穴,非市井无赖所持之技吧?定是高人传授。弟子且如此,何况师门乎!”

袁四爷手按茶杯道:“言重了,若真得师传,下如此重手,又岂有今日。”

说然二指头一点茶杯托碟,斜目看着武云贤。

“是我儿命大,苟延残喘罢了。”

“老英雄有何打算?”

“老夫也想领教一下这旁门毒技。”

“呵呵,旁门?敢问老英雄是哪一门?”

“切磋技艺,各守其长,不必谈及师门。”

“这也是老英雄的门风吗?”

袁成孝见口气越来越不对,上前打圆场道:“爹,把那青面找出来一问便知,无需太多道理。”

“无需太多?那青面是咱家伙计吗?一唤便来?”袁四爷狠狠瞪了他儿子一眼。

袁四爷看着他儿子一副文弱就来了气,又接着道:“你没告诉他们踹那一脚的是你儿子?”

袁成孝脸一热,那老者也尴尬起来,刚才还嚷嚷要把人怎么这么样,此时突然感觉有点欠妥。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说不好听的也是打狗还得看主人,他抱着这个心思来讨个说法,wrshǚ.сōm人家也是抱着这个心思对应。

原来是客才敬你一分,翻起脸来那都不好看。

这下都不好意思起来,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武云贤是理解袁成孝的,也为他的忍耐跟用心良苦而感动,当下果真就少了些要报仇的念头。

袁四爷对武云贤道:“我也为令贤侄准备了点丹药,一会连方子一并送上。”口气缓和一下道:“老英雄不妨多住些时日,我是真心邀请。待我那孙子回来,定让他当面请罪。这事常有,此次我实在不在当面。”

武云贤道:“岂敢。多谢老当家的好意。不满老当家的,习武之人,刀不亲祖师爷亲,老弟也算惜艺之人,也是颇为好奇,所以才想亲眼见识一番,我儿在当地虽不能说是数一数二,却也是鲜有对手。”

“哦”袁四爷不软不应,依然没有退让:“那青面小贼伤你家贤侄之拳,也是临时所学,缘由想必老哥也听说了,乃偷艺与此地清真寺一穆圣子民,也是亲自换来的,来之不易,险些丧命。然却非正宗,不足九牛之一毛。”说着袁四爷还故作气人地摇晃起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武云贤当然不高兴了,偷学一点就这么厉害,那要真传那不顶了天了,这不是讥讽岩虎一人,也非讥讽他老迈一人,乃是向地面上一门拳法示威。

袁四爷继续朗朗道:“那青面本也是外地到此一痞子,通些三脚猫的拳脚,在地不断惹是生非,也并非性情恶俗,只是图些长进罢了。”

“呵,老当家的说的轻巧,那我侄岂不是被一不入流的货色轻松致伤?”

“也不能这么说”袁四爷缓缓道:“狗急跳墙,那青面小子想必也是被逼急了吧。”说到这袁四爷就瞟了童安祺一眼,童安祺眼珠骨碌一转就打了一个冷战,不自觉就挪了半步。

“唉”武云贤夸张的一低头,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但袁四爷明显感觉到地面一震。

“唉!”武云贤似憋了一肚子火儿又叹了一声,身子一支一沉,一肘拍在桌子上,杯碟并未有大震动,却听桌子腿咯吱一声,那腿下的地砖就一头高一头低被轧得稍稍翘了起来。

武云贤有心请教,话又没法说,一说准误会,有心报仇,又找不找仇人,额外让这袁老当家奚落了一顿,感觉有点挂不住,又不知从何下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窝着火使劲往下咽。

几个人就这么耗着。

袁成孝上前讨好道:“爹,刚才武老英雄走了一趟拳,如旗帆鼓荡,外形舒展,内气雄厚,实乃罕见,不如我们请老英雄再演示一二,爹爹也欣赏一番,不妄相识一场。”

袁老四顺沟鸟兔子道:“好!”

二人一同转向武云贤,袁成孝道:“老英雄?”

武云贤也没推辞,一抱拳道:“献丑了。”一飘身上了厅中。

袁成孝道:“老英雄,地方是否狭窄?”

武云贤到:“拳打卧牛之地,制人方寸之间。”铲腿而出,徐徐而行,手走云掩缠绕,缓缓张开,身催手动,手引身行,绵如浮云又沉如泰山。瞬间一个转换出拳,只震得衣服“啪啦”一声响,似要顿开一般,整个房子的空气都感觉“噔”一下炸开了,身子似骤然凝固却被内力一催如花枝颤抖,借着势头又走出一个开合,随着这一个动又舒缓下来,身子涌动不停,似每时每刻都捧着劲力欲突然爆发,这身子就越来越不似刚才柔若浮云之时,而滚滚成为浓厚阴云,似乎猛然就有炸雷出现,云雷屯存,只压得人有些沉闷,先前那赏心悦目的感觉越来越被压抑起来。袁成孝的脸都有点红了,气血上浮,直往头顶灌。

随后武云贤连续发了一窜快拳,浑身似要炸开一般,又复行缓慢之法,那骨节毫无停滞,一起流淌,动也是动静也是动,似每节骨椎都在微调,却无额外畜力,丝毫不见死角。但又明显能感觉到从指尖抻着的那条大筋,展开来又整体坠下来,大大方方。感觉动着哪都会一下子炸开。

一拳出去,似巨木撞门,井栏直入一般厚重。

震一脚打完收工,那脚落声响,身子如铁铸一般沉稳,不动不摇,缓缓收功。

再看脚下,地砖已断。

武云贤似梦醒一般归来,众人也如梦醒一般。袁四爷也心诚叹服:“果然厉害。”

武云贤有些自嘲,又有些得意,道:“只怕不被看好。”

他这么说也可以理解,毕竟袁老四只说道厉害,并没说出具体内涵,盲目捧场可让外行高兴,却与内行,却不如挑出毛病让人舒坦,一挑毛病,便有了交流,所谓切磋推敲。

袁四爷既没夸也没褒,道:“既然老英雄有兴致,老朽不才,也走上一路。”

袁四爷也叔叔缓缓走了一趟,但这一趟与那武老者却截然不同,虽为舒缓,却是直来直往,

平平无奇。袁四爷就反复走着。

童安祺只听说过袁四爷会一手狠毒的拳法,凌厉霸道,早就想见识一下如何刁钻犀锐,没想到却是这个样子,手还一抓一抓的,很是笨拙无用。

那武老者也感觉奇怪,这直来直往,若松散缓慢,那可是吃亏不小,甚至就不懂拳,身子都探着。但既有名望也定有独到之处,且忍着再看,或者此一路与自己一路非同一范畴之内可比较。

那急眼的跟随汉子却憋不住气,呵一声轻轻道:“低头猫腰,终究艺不高。”

武云贤哼了一声,示意他不要多嘴。

袁成孝也急,平时他爹不是这样的,那是刨地一般,一步一块砖。

待第二趟来回时,武老者以看出门道来了,这袁老头子浑身柔弱无骨,却下踩上顶,一以贯制,似压紧的崩簧。

待回来时,武老者又发现,那袁老头子手看似随意一抓,却极有规律,从心口又经口出,似直非直,

眼前一抓,那一抓时却非弧线拉回,而是直线下坠。

待第三趟时武云贤又察觉到,这袁老头子身子最探,却成两住想抵之势,那一抓垂下,正合了这力点,果然高妙。

袁老四还是那么一抓一抓的。

慢慢的,待第四趟时,武云贤看出来了,这袁老头子无拧腰拉膀的发力,却把膝胯之力逼到了稍节,只一挺展各节隙处便逐次一催,如此非但力大却无需间接畜力,宛如蛇形,此起彼伏。

待第五趟时,那童安祺也看出来了,就有点见汗了,这袁老头子非但出手回手封住门户,

而且一步一催,清晰分明,相比之下,自己反而不够直接。

他们都不是找长处了,而是暗暗找弱点,以做准备。

弱点的话便是这直来直往,力过屈伸,不能照顾周全。

刚这么想着,见袁四爷混混沌沌,步子有些摇摆。

也看不出那是什么步子,像是进半步退一步,又蜿蜒向前,后腿还一拖一拖的,那身子竟悄悄正了起来。而那胳膊一翻一拐,气势竟越来越圆,越来越饱满,感觉这老头成了一实心铁球,而且那步子虽然向前,但却含着四面的灵活。

然后袁四爷的动作越来越快,那胳膊就“嗖嗖”冲弹起来,一动一发看似死板,却无间隙,似断实连,周身似水,哪有凹处将哪处填满,常山之蛇,首尾相顾。

那步子虽然还是来来回回,却没了规律可查,手上也没了规律,混沌沌只感觉着动,看不出内涵外相来,只感觉是贴着地皮动作,似一条怪蟒却又看不出端倪。

待停下时,大家都没觉察,还在看着。

“呵呵,”袁四爷率先落了座。

童安祺看在眼里,惊在心里,走拳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昏昏然走到场中,却感觉不对,低头一看,那地砖已被老爷子踩凹凸不平,够强的暗劲,咽一口唾沫又退回去了。

那武云贤什么人,当下也看出来了。

袁成孝不会看拳,但会察言观色,一见众人的表亲,童安祺都没敢上场,当下明白了七八分,暗自高兴起来,赶忙命人换热茶。

事情就算了结了,皆大欢喜,都有了面子,也见了真功,那也不虚此行了。[网罗电子书:www.WRbook.com]

没想到正在这时,院内一个人吵吵嚷嚷就来了,道:“匹夫!你若不服,我也照打不误!”

不用问,一听声音就是那青面。

青面与一般人想法不同,他认为,固然功高是好事,但制胜的法子也有很多,不定谁着了谁的道儿。二人交手,虚实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了,不在同一门基础上,就不必价相权。

他也知道,这一较量必然凶险,不同于一般比试,但输赢事小,心结事大,若自己不知道也罢,若知道却躲了不敢应战,这老头子走后自己能憋出病来,一辈子就废了。

占个先声夺人,生死都得来叫阵。

第六十三章 山外青山楼外楼

 第六十三章山外青山楼外楼

正愁没处寻,自己送上门,武云贤当时就来了精神。

此时他心情复杂,刚刚压下的怒气又被重新点燃起来,而又夹杂着因为找到了仇人而高兴的情绪,隐着那么点大展身手摧残仇人前的兴奋。

刚才一番唇舌,武云贤权衡利弊,感觉还是不要意气用事,先争取一个好的关系,以后来日方长,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先不要得罪了地面。

就本来讲,武云贤也是个生意人,考虑周全,就打算先在拳术上真正的切磋交流,互通有无。没想到中途这小子找上来了,陈岩虎那垂死的形象一下子跳入眼帘,武云贤看都不看袁四爷直接出了门。

这青面有个毛病,就是什么架都敢打,而且只要出了第一步,就跟抽了大烟似的,浑身都是劲头。

他一改日常那病泱泱的形象,傲然挺立在门外指着出来的武云贤喊叫:“多管闲事你活该,本来我也没想多事,还心有歉意,本打算负荆请罪,你竟然满城找我,我今个就不信了,来多少我打多少,我就打你了!”

武云贤本来需要这一幕,他身为长者,还真不方便跟小孩子动怒,赢了也不显他威风。

所以他不怕对方是条疯狗,就怕他谦和礼让,如此自己才容易出手,青面如此张扬那真是正中下怀。

可万万没想到,当他看到青面的时候,却依然生不起杀死他的念头,难道自己老了?已经不愿意去折腾了?开始宽容起来?但事情赶到了这个份上也不能跟他客气,那倒失了身份,又不能跟他一路货色乱叫,于是武云贤强压着情绪,依然按规矩打趣道:

“孙师傅来了,听说孙师傅以一手奇门拳脚称霸一方,我儿逞能,孙师傅失手伤了我儿。老朽不才,也是好学之人,可惜未能赶上,所以特意赶来,请孙师傅指点指点。”

武云闲没给青面搭话的机会,一口气说明了意思。

青面一看这老头,精神矍铄,虽然话里充满挑衅却无讥讽,倒也合情合理,对答道:“好说,你既然都知道我姓什么了,我也就不介绍了。你侄儿功夫倒是有,但是太狂妄,我替你老人家稍稍教训一下也是应该,免得日后吃大亏。老先生你说是不是?”

武云贤一想人家说得也对,本来也是,是自己的孩子先想教训人家,却反被教训了,不管对方使得什么法子,伤的是自己,败者为寇,学艺不精,技不如人,自己也没什么理,想强词夺理的争辩吧,对方又是个孩子,也就不争辩了,看着青面等他继续说。

这青面又道:“你什么来路我也不问,但你远道而来,既然说到讨教了我又不能不不给老人家面子,但见你一把的年纪,这拳脚无情,若你再出点岔子,这眼看过年了,有得让家里操心,啧啧,我想还是算了。”

武云贤这听着就跟那吃鱼刺卡在食道里一般,上不来下不去,比卡在嗓子里还难受,又噎又刺,起不来火又静不下心。

看武云闲这副表情,青面又继续加油道:“我一个娃娃,也没好名声,这面皮不值钱。老先生在当地也是有头面的人物吧?哈,还是算了。”

武云贤想了,这小子确实不一般,功夫不单在拳脚上,嘴皮子也利索,嘴皮子快,脑子就快,自己那侄儿输了也是正常。

但这少年明显又是在众乡亲面前嘲讽这个外地人,而自己一把年纪又不方便对骂,又起火又爆不起来。

院里这一吵吵,楼上门外牲口棚,都出来人了,武云贤这张老脸刚从屋里出来忽热忽冷的就不变了好几个色儿。

青面道:“老先生,我也不让你为难,这样吧,你远来是客,我先让你三招如何?”

青面自从跟袁四爷交往以来,潜移默化就学到不少东西,有意无意地就一步一步牵着武云贤进了圈套。

陈岩虎的功夫他领教过,那是相当一个棒,正经地打自己根本不是人家对手,两人一搭手,自己进不去出不来,这老爷子势必更加了得。

但他们一家拳法,似后发制人,借力打力,这老爷子一把年纪,想必更是以静制动,先让他三招,自己只退不进,让他无法得手,待探清门路,弄得他火烧火燎的,然后在激将一番引得他没来分寸,对症下药,自己再一顿猛攻,混水摸鱼,乱中可取胜。

武云贤被青面拿话堵得只能顺着台阶走,按说自家拳法是引进落空,使得我顺人背,没想到这还没开打,就被人家四两拨了千斤,一肚子气出不来,对方不软不硬的,可恨是这岩虎丢人在先,自己一把年纪到了这步,却也不能跟孩子一般蛮不讲理,也不敢太硬气,太硬气万一这小子顺着话儿不打了,自己更是一肚子火没处出,想着这脑子就“嗡嗡”地有点气血上浮。

青面接着刺激他:“本来我以为什么高人来了,别我指点完一个又来一个,没想到是个老人家,可想这家里····,唉,我不忍下手啊。不如你打两趟拳,我看看也就罢了,或者换一个经打的来。”

他妈的,这是什么话,武云贤看着满院子的人,这个狠呢,咬牙切齿又不能开口骂人,这理也没法讲,怎么说都不合适,而青面就这么一步一步牵着他,真是丢人呐。

武云贤心想,就这,打了他也不解气呀,那是人家让的,打死他又当着这么些人。

不用让吧,这话就没法说,一说不用,他再说不玩了,那更上火。

正当这时,一个尖利急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子!我陪你玩玩!”

说话的正是跟随来的那个眼睛冒火一般的精装汉子。

“嘿!还真来了不少人!行!有点意思。可是跟你练我这不是欺负你么?

老先生,这兄弟说得也对,不如你靠边一站,我跟这兄弟玩玩,你边上看着,他要不行,

您老再出手怎么样?



青面转身看了周围一圈,做了第一个抱拳,刚才跟武云贤说话,那就是指手画脚,语气谦和但动作嚣张,满是得意劲儿,看着就欠揍。

青面一抱拳道:“各位乡亲,南来北往的客人,做个见证,不才虽是外人,但占了个先,借贵宝地尽地主之宜,让谁都让三招。”

武云贤心里没底了。

本来他以为对方就是个无赖地痞,偷袭了岩虎,找着废了他拳脚出出气找回面子也就算了。

今天一言语发现对方思维敏捷,再看那身形也非平庸之辈,而自己这徒弟又是火爆的脾气,

若是翻脸了群战起来,是把好手,但比武较技非兄弟切磋,各种狡诈的法子都有,万一失手,

自己也不好再出手了,他生怕失了这机会,一咬牙抢一步道:“承让了。”

边上人嘈杂着往后散,让出了院落。青面用手指点着武云贤一脸坏笑,貌似看透了他的小把戏一般。围观的都跟着笑出声来。

武云贤这个气呀,回头看一眼袁氏父子,袁氏父子回以鼓励的眼神。

二人就院中搭手,武老者左手一揽大襟右掌探出,出一个揽扎衣式。

青面虚步一点,轻轻一搭手,只感觉这老者手就一触压来,青面急忙并步收手,嬉皮笑脸道:“不妥。”然后滑稽地又换了个姿势,这次取一个马步探掌,武老者单手一迎,这青面又一缩而回,摇摇头往身后看,然后一阵折腾,高高低低,正面的拧身的,左式的右式的,取了好几个抱门动作,最后都被自己否定。

弄得人心是烦闷无比。

这院里就哄笑起来,有得也嚷,“你还打不打了!”“不敢了就认个错儿下去吧。”

武老者又是得意又不敢得意,边上那汉子记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喊道:“你打不打了!”

青面就式不动了,转头看了一眼身后,道:“当然打了,难不成你想上来替我?”

周围就不敢说话了,青面见闹腾得也差不多了,双手抱在胸前一转身取了个背身,看不都看,道:“请——”

武老者看着青面的脊背傻了,久久不动,青面也不回身,两个人就这么耗着,虽然时间并不长,但那气氛非常凝重。生死一线,这不是儿戏,院子里突然就静了下来,仿佛无人一般。

武老者看着青面的脊背,顺着脊背看到脚跟,又看到地面,地面还有不知谁泼的水结的冰扫不去,亮晶晶的,武老者就有点走神,好似忘记处境一般。

滴水藏海,一瞬千年。再回过神来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貌似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武老者渐渐已没了斗心。

不过这一闪念,武老者又有了打算,不如顺势还个人情,总是要交手的,趁机点他几处要穴,当时无大碍,自己也安全脱身,待三五日返上劲来,落下顽疾,乡人必然知晓我的厉害。

于是前手收后手迎,拧腰换劲,手在胸前合了一圈,内劲在腰胯一换,前踏一步又还原原式道:

“第一招。”

青面未动,众人拭目以待。

武老者又踏前一步,比之动作能大些,又道:“第二招。”

待老者又要踏前的时候,青面突然转过身来,心道,这老家伙还真会来事,刚刚好。

然后他就打量着老者的架子,也按样站了一个。

众人有心嘲笑又怕影响了这氛围,也都摒着气,只是等待,比这老者更着急。

青面就小步一碾一碾地蹭着过来,两人真正搭上手了,老者一搭实在,抢一步就抓青面腕子,

收手跟着就上来了,合力就抓凤吟的上臂,按说老者从没这样出手过,但他真是求招心切,生怕青面跑了,只能来硬手了。想想这么多年,大小也几十战了,竟被这一个毛头小子逼到这个地步,自己都感觉惭愧。

青面手一翻一扬,老者手一扣一采,这脚就到了青面脚后,青面是退不了了。

青面虽然不会老者的拳路,但比武场上的东西都有类似,只是细微处各有巧妙,青面知道老头一采能成就折断自己的肘子给扔出去,不成就我挣脱势子一送,这埋伏脚都套上了,小绊子一勾,把我摔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青年身子往前,但屁股往后,青面想了,这招不能化,那老头天天练这个肯定不怕,弄不好自己一送他一闪身给自己把胳膊折了。

所以一缓这劲,老头急忙应变,这两手一扣就像形成了一个链子,分析起来讲是就等着青面继续动作,借着劲就把他收拾了。

没想到这小子身子一松屁股一坠,“啪”就一脚,正踢向老者的手腕。

老头惊得一松劲,一脚就把这链扣踢开了。

接着势头青面连续踢了好几脚,但都是虚腿,老者一忙连连拍击云拦,这脚劲与手劲来路力度都不同,又点而不实,一时哪能把握得住。

得个缓儿,青面立身抱拳:“我本来也想用你那招呢,呵呵。”

老头儿听他还有心思说笑,丝毫不把生死放在心上,而自己一把年纪小心翼翼,这个气呀。

青面接着道:“老先生,头两招不算,我再让你两招。”

老头儿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不是,一抱拳道:“承让了!”心道,让不让也这个样子了,我能把你收拾了就行。

众人有的就开始摇头。

青面道:“老师傅,我再用我一贯的风格应付你一下,你也看看,所以你尽管放开来打,不要留情。咱多走几下,你放心,我不会弄伤你的。”

武老者真火了,喝道:“少耍嘴皮子!看拳!”

第六十四章 能人背后有能人

 第六十四章能人背后有能人

你来我往,鸡飞狗跳,青面又是一阵拳脚,疏密相间,摇滚插穿。俩人打在一处也看不出是来了几招了,说一招也行,说十招也行,只见老先生左顾右盼逆来顺受地引化,青面上下翻飞围圆打点。

十多招都过去了,也没见个高低,青面始终在圈外周旋,也没打算赢老头,自己不被引入陷阱着了道,不被打了就行。

正在热闹时,老者越战越顺溜就粘上去了,青面再出手脚都似被老者压着,却又让出力气给自己一个余地可以踢打,青面就既不敢打实在,又不能不打,不打就被制了,打还有些机会,打过头也也不行,就被牵制了。总之很是被动。

其实打到这里,不说名字大家也能料到个大概了,这就是后来的太极拳,而这一系列现象,也正是太极拳的特别之处。

拳谱上也句话叫“察四两拨千斤之句,显非力胜,观耄耋能御众之形,快何能为?”

说得是以柔克刚,以慢制快。又有话道:“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

实际这话从字面讲是有矛盾的,既然快何能为,为什么还得先动。既然后发制人,那为什么是后发先至。

实际,这里就存在一个辩证问题跟一个技术问题。显然高手只是后发,但并不慢,而且更快,非但动作快,察觉也得快,非但快,还得准,这样才能掐住要害。

可为什么又叫“快何能为”?实际就是这个控制的状态,我以巧妙的运行方式阻碍牵制着对方快不起来,快去来也打不着我关键之处,那就快也无用。想快快不起来,实际相对还是慢,这才是陷快攻于无能。

这个一般人少有感受,但青面此时就明显感觉到了,心里开始慌乱。得个机会老者逼住青面起不来手脚,两手合缠,青面就感觉身子一空,他知道老者想干什么,老头就是引着他让重心往前闯,但脚下轻浮,劲路就不集中,很容易被引偏,一旦自己强求挣扎站,这一瞬间老头怎么打怎么有,简直跟老叟戏顽童一般。而可怕的是此时自己不光身子一空,心神都是空的,老头只要两手合力一撞,必然内伤惨重。青面知道但却没有办法,一失重就是自己惨败之时。

感觉老者这两手就一合插过来,一触之下一阵寒气自胸肋透来,青面“簌簌”就起来一片鸡皮疙瘩。但奇怪的是,这老者并没撞掌扑他。青面很不理解,难道这老家伙如此沉稳?

青面在一闪念就想到了那穆斯林的虎扑把,但这感觉又大不相同。

那穆斯林虽是硬上,但并不只靠快,是自己之前就像被什么东西罩住一般,满是压力,浑身不得劲,往哪都没门路,而别非常憋闷,委屈,无能为力。

而这老者是一引一拿一送,中间多了些空荡,不似那么紧凑逼迫。

青面也真是狗急跳墙了,就用这个空,仰身奋力一挣,拉开了受力点,不等老者相送,身子蜷缩一拽,一脚穿过去,这一脚蹬了个实在,正踹在老者腹部空荡。没想到老头的肚子一鼓一松,开始脚一触挺好,但老头的肚子跟球一般似肚皮一滑,也没看到怎么回事,好似老头的肚子突然没了一般,一脚蹬空,这身子已然就失重了,青面就感觉落入水中一般,感觉脚下失重身子上浮。青面也不是等闲之辈,身子使力一挺,直直摔了下去。

这一摔出去青面还非常高兴,终于逃过了一撞,大有猛虎出笼一般的爽快。

老头生怕青面卖个败相就不打了,不伤筋不动骨的,那自己白忙活了。

一转身子跟过来,等着青面从地上爬起来。他听说过青面的地趟功夫了得,所以看着青面却也不敢大意,生怕这只是青面卖了个破绽,那一个不留神这一世英名就付之东流了。

青面就在地上划拉了半圈站起来,假意谦虚真调侃道:“老爷子,我见你年老体衰,不方便腾挪,我就按你你拳路打吧,不走那些邪门的了。”

那表情极度真诚,好似真的是为老头着想。说这话时大言不惭又心安理得,貌似刚才是故意让了老头一下,老头气得胡子都有点发抖了,但还是提醒了他。

老头静下来调整了一下,察觉到这衣服里子已有点湿了。已然见汗,他斜一眼看到地上那片冰,有了主意。心想,也不能玩了,引着他往那冰上走,他脚下无根借不来力气,自己四平八稳,拿住了他打个干脆的,尽早解决了吧,这么下去对自己确实不利。

青面果不食言,青面多聪明,实际他已摸清了老者的脉络了,老者的拳脚跟自己所学是极其相像的,不过体内转话的多,体外表现得少,而自己是没那么多内涵,都在外形上表现出来了,少有了几个螺旋而已。若除去这干脆,又少些穿插,再翻转着走起来,几乎相当。

当下就用起最近的感悟,走起那趟泥摩擦步来。

再一交手,老者大惊,这小子功夫果然不差,身子似泥鳅一般“滑不溜秋”的,虽然做不到立如平准,却是如狗一般灵活,再引化时以不那么顺手了。

当下老者拿了几次,都被这青面误打误撞给挣脱开了,但却慢慢进了圈套,老者引着他已踏到了那冰面之上。

青面上了冰面之后,却丝毫不受影响,老者大惊。青面是一路无赖打法,又抓又搂的,两人就穿插合抱在了一起,狗皮膏药一般黏糊,老者已渐渐失去优势,无可奈何。

两人揉在一起,纠缠盘绕,青面渐渐运起招法,老者虽然找得到机会,却总差那么一丝一厘,就拿捏不住。

二人的功力气势顺着这柔活圆转越走越浑厚,似一个无形的雪球越滚越大。

两人就这么滚起来。

看得七寸兄弟都惊了,袁老四投以赞许的微笑。

终于,青面得了个机会,见老者两手一分,他见空就上,袁四爷老远“嘿”了一声,一紧鼻子,心想完了。

果然,那老头身子一侧躲过,双手就合上了,右手一扣腕子左手从外一挤那肘子,青面的胳膊就被拿住了,两下一合力,四两拨千斤,再动膀子就卸下来了。

就这一瞬老者心里也猛一惊,他突然想到刚才袁四爷走拳,有一个回身的动作,那动作及其简单却又那么圆滑,正好是化解此式的法子。

两强过招就是一闪念,机会转瞬即逝,生死也在转瞬之间,就这一动神一分心,就给了青面机会。见青面身子“嘟噜”一沉,“出溜”一下浑身关节就松开了。身子下沉拧旋,胳膊却往上穿,手往上穿肘往上抬,两下一抽,顺着劲就把老者的擒拿化了,送了一段劲儿由横变竖,在要反那关节,老头就被动了,再不松手自己就得往上起了。

就在老头被引着胳膊往上起时,胸肋不觉已是大片空荡。

那青面胳膊一转在头上转了一圈,身子仰着已然打了个转儿将手臂脱了出来。

这也是惊险的一瞬间,就刚才的一幕,好似老头的胳膊上虎钳一般扼住青面关键脆弱处,这万一刚才没走顺溜,一个差池胳膊就被自己生生拧断了。

虎口脱险,逢凶化吉,那青面自然不会白白浪费了机会。转过来时顺势就打了一掌,直塌在老者左肋下,老者赶忙脱了抓腕那右手下来一扣挂开。

七寸看了童安祺一眼,童安祺面带异色道:“脑后摘盔回身换掌?”

这一手实际是七寸兄弟苦练的一个动作,但比这还要复杂许多,是他八大换掌之一,也是他们认为最难的一换,没想到应让这青面自己给琢磨出来了,不得不承认这拳理源于实战。

七寸眼睛一眯,难以置信。袁四爷乐得差点拍起手来。

没想到这一掌却没多大力道,那冰还是有影响的,青面脚下一滑自己竟没稳住,这一掌就浮漂了,柔弱无力。

老头惊出一身冷汗,赶忙收手护住软肋。青面也是一身冷汗,这成也冰凌碴儿,败也冰凌碴儿。

怎么这么讲?刚才那一转是实非巧妙,别人不知道,青面自己知道,也是脚下一滑不得已而已。

老者却没失了这机会,顺势抓住青面的手往怀里一带一圈,就勒在青面胸前给提抱住了,左手横里扫来,手指一扣拳凸出中指拳峰在青面后腰志堂穴一钻打入。

老头完全有机会打命门,章门,气血囊等位。按粗陋经验,那都是生死要穴,貌似那样一击得手,不死也残废,但老头没有这么做。

老头只道是青面下手连伤岩虎几处要穴,非要下狠手报复。实际那也是青面功夫不到,瞎猫碰个死耗子,捎带着给打上的。根本就没往伤人穴位那方面想,但这武老头不知道。从手法上讲,章门期门虽然紧要,但一击之下是不能连在一起受伤的,那只不过是滑了一下蹭过去了,打了个大概。

但老爷子研究了半辈子,以己参人。

他没取青面这几个位置,主要有二,一是这几个位置都是牵连肝经络,但从外力分析,打左边不如右边效果明显,如今显然只能打左侧。

二是这志堂在大椎下数十四节外三寸,属肾经而又在腰位,打正了那后果不是一般严重,古谱道是三日发笑而死。那笑实为僵苦之态,发生气促而致。治疗起来需用强酒内外夹攻,处理不当也是肾力受损,日后怕再使不出力气了。

后腰的肌肉又长又有弹性,一绷起来那也是坚实无比,而那志堂正处在那两条边缘薄弱处,踢打或许无效,但指力一钻,便破了这罩门。

武老头想着就这么做了。

青面“呃呀”一声,强忍住一拧身子,背左手就拨拉,硬打乱上,一合力就揽着老头的腰腹了。

老头就想拖倒他放个仰面朝天,王八晒肚皮。青面却挺着身子较劲,两人就僵持起来,僵持的一瞬间二人都有了想法。

只要老者松开圈拿青面那手勒他脖子或抹其面门,青面将很危险,必然一抹倒地,瞬间就能被折断脖子。不倒地怕也是窒息而死。

但青面若能得了这空,借后抱相挺之力,解脱了右手档着面门而后探抓而出,也正好能切中老者咽喉要害。

但此时却是扣在一处动不了腿脚。青面想调换一步,老头当然不能给。老头只是抵着青面后手,挡住要害,也不着急变法,就这么耗下去也是青面不利。

这一节真有点河蚌相争的架势。

青面较着劲就有点憋不住了,胸闷血涌,脸色就更难看了,脸色隐隐的青里透红就紫了起来。

远见袁四爷猛一阵咳嗽,似抽烟时间呛住了一般,右手起着肘子捶打着左肩,嘴直咳嗽的身子都直不起来了,这一阵咳嗽那个惨啊,看着都怕他把肺咳出来,要死一般。就这样了还没忘磕烟袋,咳着咳着他顺着蹲下身子用那烟袋锅子往左脚鞋帮子上磕。

众人的目光都被这惨兮兮的咳嗽吸引过去,青面也不例外,强忍着偷眼观瞧。

青面多机灵,一下子明白了,这是四爷在暗示他啊。

但见青面往下一出溜,身子一松就拧过来了,后手一插蹲下去就摸到了老头大腿,右手摸着自己左肩肘往上起,连带着护住面门就解脱了出来,顺着后脖子借身子一转身子就回了过来,一把镐住老头衣领子,左手连带衣服带大腿嫩肉使劲一扣,两手一合力插着大腿就把老头横提起来。

这一抓把老头疼得一阵哆嗦,身子却已经被举过头顶。

老头离了地顿时身子就空了,一阵挣扎,但毕竟青面是急出来的动作,并不熟练,那一镐没镐结实,本来想轮一圈放下,但手一松就脱了开来。这也是青面始料不及的,当时身子还在那美滋滋地旋着。

众人都“呀”一声惊叫,青面一个失手,老头被倒提着裤腿儿甩了出去。

老头在半空一阵“扑棱”,还好另一条腿先自触了地,虽然贴着地皮甩出去了,但因为这腿一蹭,差了一点还没有落个嘴啃泥的地步,但手一阵冰凉接一阵火辣辣的疼,早被蹭掉了皮,摔了个大马趴。

“咳!”武老者摇摇头,慢慢坐起来,又慢慢站起来。那火急的后生赶忙赶过来将他扶住。

这一扶,就算是输了。

青面站在那,一副无辜的样子,他没有落井下石的奚落老者。

那后生猛一步冲向前来就要报复,被老者一把逮住,后生恨恨地看着老者,老者道:“算了,走吧。”

老头拍打一下身上的泥土,把大褂一脱丢在地上一抱拳:“后会有期”。

转身进了房内,却失了先前的利落霸气,斗败的公鸡一般。

众人目送老头离开。

见青面表情古怪,似有无限痛苦一般,慢慢挪出一步,似沉重无力,与之前判若两人。

众人不得其解,见青面一步一步,挪着往墙根走,摇摇欲坠。

因为青面没有什么朋友,所以众人只是惊诧青面古怪,却不知道其中缘由。

当天武老者带着陈岩虎就走了,据说这一动还是见了风,陈岩虎后来虽说保住了命,也成就了一身武艺,但是落下了咳嗽的病根,每到严冬都咳得厉害。

而青面,当天尿血了,但实在想不起是哪一下被老者动了哪里。

老头还是手下留情的,也或者袁四爷调理得好,并未落下什么大毛病。

青面感激袁四爷,却总不能让袁四爷去他那里看他。就花了钱,在客店住下了,七寸童安祺也好意过来看他,一时间还比较融洽。

不管怎么说吧,面子上算是过得去了。

青面多次表示,愿意为瑞昌效力,但是袁成孝没有正面回应他。

而那应大郎却也是一路吹捧,说他师父如何如何了得,在乡里也赚足了面子。

后来应大郎也学着老师到处踢场子,落下不少故事。

应大郎是个胆小又疯狂挺逗乐的人物,但因为与故事主线联系不大,也穿插不上,就暂且不提他的威风了。

青面之后却长了记性,拳风也大改,他一身本事无论各阶段的风格,都太过个性了,虽然弟子众多,却没什么人继承下来。

倒是他总结了一套取巧的策略性招式,却颇为实用,这一路传了几辈,也养活了几拨痞子,现在还有。

但还是因为根基不扎实而又缺少探讨性实战而逐渐没落了,剩下一副花架子。

无论多高明的拳,没有实战提炼相伴随,终归会误入歧途。

而一味追求效率又不能始终修习理解功法,也会陷入旁门。

这正是一辈辈传承的难处,也是难能可贵之处。

所以袁四爷虽然指点人无数,却也没收外徒,都不得不承认这缘分一事。

凤吟继承了家学,却非四爷亲自传授,三魁不在了,四爷在武学传承上也没了后人。

这也是悲哀之处,文章可以写下来传承,而武艺说辞虽然能一纸表明,但没有言传身教却难以正解。拳谱都是备忘录,给有基础的人看的,不是让人学习参悟这谱,而是提个醒儿,想起形成拳谱的那些东西。而因此,这拳谱也就多为抽象的了。

差之厘毫,失之千里。

袁老四总结,编整,发现怎么编也还是祖师爷那几句话,解释无用,他也被这种精纯深深震撼住了,也就只是写了份后学者谨记,谈了一点经验,也就放弃了。

弃笔之后,只予好学后者指点一二,却也无法全面传授,这个心结一直伴随他孤独终老。

第六十五章 大风寒野夜行人

 第六十五章大风寒野夜行人

夜风呼啸。不光冷,而且猛烈。

地面上光秃秃的,似乎枯草都被吹没了一般。一片荒芜,夜色下看着有些恐怖。

仔细辨认会发现满地凌乱的马蹄印痕,还有片片血迹,前不久定发生过一场恶战。

伙计手护着马灯摇摇晃晃的,照亮着周遭一小圈,昏黄模糊的亮圈之外,是那无边无际的黑暗,黑得像另一个世界。

马匹在风中艰难行步,车把式时不时地喊着“咦咦”“呜呜”,用鞭杆鞭稍触那马背或马耳朵,以调整方向。

嘴里也是含糊不清,一张嘴就往里灌风。马都是老马,很容易调整得来,但就这样一扬鞭子还是有凉气顺着衣领子就窜了进来。

就这大风,亏得是马灯有个玻璃罩子,若是灯笼,早被刮飞引燃了。

伙计们开始都揣着袖子放下帽耳朵缩在车上,后来还是风大就跳下来拉着马走,走一路虽然热乎了可是那风却吹得人睁不开眼迈不开步。

伙计们一个个偏着脸,那马也在寒风中一个个偏着脸。

后面是一溜长队,马灯晃晃悠悠将夜色拉开来一道亮星火线。

这风越大,人马越爱急行,早点赶到也早些休息。不过这么个赶路法会把马累坏的。

就有一伙计得了命令传信将马停住围拢一圈。

一共是十六匹马,十辆套了车,六辆没套,车上的马上的都翻身下来。

伙计小心护着马灯小跑迎上去,灯火处正是滕老刀。火光照在他那张沧桑而坚定的老脸上,老滕也被风吹得眯着眼,五官聚在一起,胡子在风里抖动着,老滕道:“没法子,风太大,但一停下来身子会受不了,点火吧。”

几个人七手八脚就要点火,老滕道:“先热乎热乎,选处软土洼地,先撅个坑,在下柴火。”

然后转过身指着后车到:“柴火车上都有,把马倒个个儿,先头的换下来。”

伙计们又分几个人麻利地过去换马卸车,微光中几个因为衣着厚重显得有点滑稽,但忙碌起来又不觉得可笑。

风太大了,一生火就乱刮,刨了个坑后还能好些,而且光亮不大,不被注意。

可风吹过来这一停反而更让人难受,老滕道:“唉,没法子,算错了,但这货不能耽搁,这是几十兄弟的性命。来,把空车拖过来翻倒挡了。东亮,冯青,你们俩干。有了火就先熄了亮子,省着点灯,也少惹人眼,顺风子找。”

“好哩师傅。”二人应了一声就去忙活了。

几个人围了一圈,是老滕,镖局大弟子光辉,凤吟,老滕的小儿子滕鸿图四围了内圈,也算是领头的几个。

光辉拿钎子挑一下火道:“师傅,弟子无能,还得让师傅亲自跑一趟。”

“诶”,老滕紧锁眉头,此地已距赊旗不远,往南拐下去,天明就能赶到。”

然后老滕翘首看了看四方,又看了看望哨的伙计:“此次人少,因不同以往,这也是个凶险之夜呀,貌似平静但充满杀机。若遇剪镖,只管清了。要遇到捻子人马,我出面周旋,周旋不便,就弃了后车,能走了车就走车,走不了就只走人。”又长叹一声:“也是天数如此。此行险恶,不与天争。”

众人都说记下了。

老滕又道:“这时局难料,咱们只管一方太平,出入平安。行武讲究个义薄云天,赊店虽说不是咱家门口,但也是出入必经之路,有戴当家几辈坐镇,咱才落了个轻松。如今捻子围城,戴当家仅以一己之力相对应,也是艰险异常。守城能压住阵脚,赖的是强弓硬弩,鸟枪火炮。但捻子断了出路,终归弹药用尽,咱们这次送的就是黑火yao。但能不能送进去,就难说了,所以更应智取。”

滕鸿图是老滕的小儿子,只比凤吟大一点,老滕也是常年四下跑,老来得了这么个小儿子,很是喜爱,越喜爱就越得在艰难环境中磨练。

这一行虽然担着大风险,但正因如此才更能让人印象深刻,长进也越大,难得走一回。此一行保的是个侠义的“义”字。

滕鸿图显然阅历不深,还带稚气地问他爹:“爹,这戴当家的真有那么神吗?”

老滕道:“那当然,戴当家不单一身好功夫,更是有勇有谋,最了不起的就是江湖义气。至于大义关国,就谈不清了。只说这勇谋,想当年二当家那是摆过大漠雁门擂,一战定了局面,以镖护商,以商养拳,以武交友,结友壮镖。自古有同行是冤家,但镖行不同,镖行更是以和为贵。有戴当家统领,我们才越来越太平。至于私交,那更不必提了,你们都见着呢。只是如今探听清楚了,他们几位都不在赊旗,在赊旗的是戴龙邦老当家的孙子戴五昌。但谁都一样,咱们结得是赊旗的围。”

光辉道:“确定左儿把也在。”

几个伙计连带凤吟也看着光辉跟老滕,老滕道:“昌隆镖局的左昌德,有道是左二把的腿,王正卿的枪,戴二闾的手拳盖满场。又道是王家枪戴家手,左二把的弹腿天下走。左家有钦赐的镖旗,一手连环绵拳鬼拉钻的弹腿,这次若有机会,你们也跟着长进一下。”

老滕警惕性极高,喊哨子换岗,问了下情况。又说:“时下已乱,我以有心收山,正在踌躇,也是去赊旗清一些帐务,看看那边都什么打算。”又对凤吟说:“你与我等不同,不敢有闪失,务必小心。”捎带着又问了此次见袁大人得到了什么消息。

凤吟跟着他们纯属巧合,那是凤吟去镖局送辛水分赏钱正巧赶上老滕临行,就非要跟着来。

凤吟就告诉他们这次去了临淮关,见了袁甲三大人,送上了马匹又捎去了家乡的好消息。袁大人很高兴,说了马队的重要性,各处团练也都上奏朝廷言明,时下正求好马,马送得正是时候,但有军规,不能白拿,钱物照规,另有奖赏。

朝廷也极为重视,但养马用马的一套体系却并不完备,费用颇多。相对八旗绿营,团练的配备如鞍桥铁嚼马枪弓箭等都是朝廷出资。袁大人说了,我们若有能力,可以考虑接官引筹备。

又说,袁大人跟他说这么多,纯属因为同出一族,共饮一江水,亲情使然,没把他当外人。

还说了这地处平原,马队便于驰骤,一骑可抵五兵,千骑就抵五千兵丁。捻军原有马匪流寇,快马如风,当着炮火而上,清兵多次受挫,皆因马队所眩。

说到这些袁大人就表态了,大办团练一事最先是有他提出,自己是深受重任,团练督办,虽然治军有方接连捷报,但却与曾国藩李鸿章他们不同,手下没有子弟亲兵团,所以也带话回家乡,大办团练,国难当头,务必坚守一方,不辱家风。

深已夜,风势渐小,虽说远处风声鬼哭狼嚎一般,但实际还是小了很多势头,不那么刮脸了。老滕起身道:“各位辛苦,如今风势稍弱,我们继续赶路,一气到了赊店咱们喝好酒。

现下已近天明,但我们仍要谨慎,我担心各位离了火堆身子受不了,所以大家快步急行,让身子把热乎劲接上。”

重新起了亮子马灯,熄了柴火。马也刚刚喂了夜食,稍饮上路。

这些实际都有讲究,水凉不能直接饮用,是沾湿了草料带着水吃,又不能吃太饱。

行路时先得溜着,之后再二次上肚带,不然马受不了。

这马还不一样,骑乘的上下使力,还需奔走。拉车的架了车辕,又有大带累着肩胸,脖子上套着草垫子,上辔头肚带的法子就不同,这个以后详细说。

伙计们随马奔走数百步,身子起热,给马紧了肚带,然后上马。

“什么声音!”大家都停住脚步辨别,风声中夹杂着凄厉的嘶喊之声,只是被风吹得忽远忽近,辨不清方向。

老滕下了马趴在地上听了一阵道:“是马队追杀。也有步行。有二十余骑,应当是大捻子了。戒备。”

“戒备!”“瑞~~~~”

马队就此停下。

滕鸿图问他老爹为何不趁乱而走。老滕道:“黑夜厮杀,定有党众呼应,月黑风高,不能辨其真相。料想刚才火把亮光对方业已看到,不如以逸待劳,见机而行。”

果然只一会杀声便停,遥遥看见几处火光忽闪,马分两路,火把呈两道弧线包抄而来。

敢如此张扬,定不怕人,那也就必然有呼应。凌乱的马蹄夹杂着马匹打响鼻的声音远远传来,惊得这边的马匹也一阵骚动,跃跃欲试。

不一会二路马队交错调整,合为一字排开,老滕令高举灯火已示友好,并道趟子手:“不必喊了,果然是捻子。”

又吩咐左右不要轻举妄动,将火把给了后生,遂抱刀拍马向前,待距十余步停住下马,后边凤吟也催马跟来,接过缰绳为老滕牵了马。

老滕抱刀向前,一边走一边以手遮面躲避风吹,凤吟在后为他打着亮子。

老滕近前一抱拳:“给军爷问安。”

马队一阵躁动,中间出来一骑向前,马上道:“什么人?夜间赶路?”

借着火光凤吟看到一张耿直严峻而又带着一些疑虑的面孔,是个青年。

“历年此时赶往赊旗送货,今年年景不同,不敢大意,以为趁夜赶路,受些寒苦少些风险。”

“哦?”那人鼻子哼了一声:“什么货,查一下。”

老滕往后看了看,没言语。

马队一并向前两步,凤吟那马猛一仰头,喷出两道气雾,后蹄子蹬了两下,被凤吟拽住。

那头领看了看凤吟又遥望了一下车队,平静地道:“我们是大汉盟主张乐行旗下,也就是捻军。我是刘梁,此地连绵到赊旗还有多处暗哨,脚下已为捻军管辖,你只要不触犯王法,也不会为难与你。张盟主治军言明,体恤百姓,平田均地,与民同享。也多次嘱咐,不得为难过往行人,但夜间行色匆忙,颇有通敌之嫌。”

然后转身对后面道:“查一下。”

老滕呵呵一笑:“都是些咸菜而已,小买卖。”然后回身喊了一声,那边就抬下一个坛子。

这边已有两匹马迎了过去。

那自称刘梁的小捻首也走马跟去,老滕凤吟跟在其后。

“头儿,是咸菜,还挺香。”那捻勇拉着马,草草检查着。

“呵呵,咸菜?那不就是盐吗?上数几年,咱也是同行呀。呵呵呵呵。”刘梁看着老滕一阵心有灵犀般的坏笑。

老滕也会意地笑着道:“比那要好,这是榨菜,不为出盐,可配茶点的,又醒酒清油腻,好着呢。”

说着已到近前,对趟子手道:“这罐开了的就不用封了,送给军也及众兄弟下酒。”

那刘梁也下马凑到近前,用鼻子猛吸一口,又饶有兴趣地夺过灯笼来照着看,道:“嘿,真不错嘿,还有花生米,地环,嘿!这东西好!来来,哥几个,花生地环这东西,就跟咱捻子一样,只要沾了土,那是生生不息,你看不见他怎么长的,但翻开土一看,才知道,满地里都是。这好。”

然后用手指沾了一下伸进嘴里一咂,一皱眉头一吧嗒嘴儿,道:“香,咸菜这玩意儿竟然能弄出这般滋味来,这他妈够奢侈的。”

“这可是南顿的小磨香油配的呢。”

“南顿?可是项城?”

老滕突然感觉一时大意说错了话,这项城是袁甲三的老家,袁甲三正在他们老巢打得惨烈呢。

一时不知怎么应付了。

那捻首道:“你不用担心,你是担心袁甲三那匹夫吧?我说得是另一回事,项城可有一位袁成孝老哥?”

老滕多机警,见他眉目之中透着是一种故交之情,当下就猜出了几分,转身指着凤吟道:“此乃袁成孝公子。”

“诶呀!”那捻首一拍大腿道:“都下来吧,一家人,都下来吧。”然后转身命令自己的兄弟按步巡哨,又高兴地骂道:“别他妈嗅了,小心把鼻涕滴到坛子里!给老镖师封上。”。

然后看着凤吟道:“恩,是。你就是那个不怕死的哑巴小子啊。”然后对摸不着头脑的老滕等人道:“我家大哥嘱咐过了,不管各旗怎么安排的,我们这一队兄弟,坚决不动尘舟口。”

“敢问大哥是?”

“马王爷呀!”

“啊?啊。”凤吟一惊又一喜,道:“马王爷可好?”

“你老弟不是哑巴啊?”那捻首倒客气起来,客气中带着亲情,亲情里带着粗俗,粗俗里透着豪气。

“马大哥他,已经不在人世了。”那捻首扶着榨菜坛子,语气缓慢而忧伤。

老滕当时不在场,后来也听说过这事,挺佩服马一眼的侠义的,这年头,少有那样明事理又行得端正的人了,那是真正的替天行道,不似这些乌合之众。

凤吟道:“到底怎么样?”

刘梁扶着凤吟的肩膀道:“兄弟呀,捻子在会盟之前那是分支众多啊,大捻子就十八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虽说张老乐带着兄弟们打天下,跟着张老乐,有吃又有喝儿。可是人心不齐,哪里都有不是人的东西,更别说那些土匪劣性不改了,合盟的时候,马大哥那是以治军言明著称,兄弟又个个英勇善战,严于律己。而这捻子里却不乏有趁火打劫之徒,马大哥的兄弟看不惯,就起了冲突,后来引发兵变,马大哥在其中为兄弟出头,却被人暗算了。马大哥这一队就散成多股,我这队呢,就随了白旗主龚瞎子。但一直不敢忘记马大哥教诲,行了,那些别说了,一个提了伤心,再是与你们无关,也算是军机了。既然凑到一起,今儿个我就送各位到赊旗,这些天呐一直在围城,不过眼见年关了,打下来洗劫几处恶霸大户就撤了。这几日正当紧,前面有赵狠子的人马,你们就这么过是肯定过不去了。”

没想到能引出这一出,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六十六章 今宵酒醒枯柳畔

 第六十六章今宵酒醒枯柳畔

多亏老滕江湖经验丰富,没有动手,事情竟平安解决了。

这刘梁道:“你们也不必着急,已过凌晨,就算你们此时赶到赊旗,他们也不敢给你们开城。不如先休息一阵,天明我送你们过去。清晨额外寒冷,我差人起个房子。”

房子就是配套的帐篷。

说罢刘梁就喊余下的弟兄立个帐篷,有兄弟就来报告说刚才一路奔走,那几个俘虏被马拖死了。

刘梁道:“就地埋了吧,都不容易,留个全尸。放几块石头标记,如果有人找还能找到。”

然后似转眼就忘了这事,很平静地对凤吟道:“有酒肉么?忙了一晚上,还真饿了。”

他说的很轻巧,理所应当一般,仿佛死了几个人再平常不过了,边上即便躺着个死人也丝毫不影响吃喝一样。

老滕取来酒肉道:“肉是好肉,但得温一下。酒,怕不如赊店老酒了。”

刘梁一阵大笑。

酒香,肉香,榨菜香,木炭烟火香,香飘四溢。

老滕也只能听刘梁安排,索性安排休息,帐篷也搭起来了,缩在里面却是温暖了不少。

就着火光凤吟看清了刘梁的脸,挺年轻的,与他的表情举止有些不般配,也不知道这个青年都经历过什么事情,让他如一个老人一般坚定沧桑。

刘梁显然是贫农出身,不似老滕凤吟他们正襟盘坐,而是半蹲半依,就像蹲在田头,一双手满是冻疮,伸张着靠近火上烤,指节粗大,已经伸不直了。

刘梁确实是稀罕那榨菜的,就着酒肉吃了好些个,又唤兄弟们进来取了吃,每进来兄弟他都喝一声:“看清楚了!这一位是周口庆隆镖局滕老师,这一位是瑞昌号袁掌柜。吃了袁掌柜的酒肉,吃香了,吃美了,就别忘了袁掌柜的好,记着,袁掌柜跟马大哥有交情。咱哥们有缘分,赶上了,这往后,真不定有几顿美餐。好好干,跟着哥哥吃好的。这往后,不管哥哥我在不在,打到周口了,别忘了问一问哪一寨是袁家的,盯紧了,别让人动了,谁动了,我跟他没完。”

兄弟们都一正身子喊一般道:“大哥放心!我等记住了。”虽然只是三两个人,但听起来却是声势浩大。

“去吧。”派头十足,但颇感凄凉。

吃得差不多了,刘梁道:“滕老师,这坛子我就真收下了。回去给我妹妹也尝尝,俺娘不在了,俺小时候,也吃咸菜,但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咸菜。”

那一刻凤吟怎么看他怎么是个孩子,完全跟那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对不上号。

刘梁走出帐篷看了看天色,越近天明越冷清,东方已见启明星。

刘梁道:“各位,再过一阵就可以行路了。滕老师,我们相交一场实属不易,过了今天我们就······各归各途了,再相见时却不一定如此融洽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我各为其主。既然有缘,晚辈有一时请教。”

老滕也是江湖豪客,性情中人,自然理解,本来是人家的刀下鬼了,但人家看在自己的字号上,还给些面子,自然对人家的应求是尽力而为,道:“兄弟但讲无妨。”

刘梁道:“滕老师可否借宝刀一观。”

实际这个请求在这个场合下是个忌讳,但老滕还是托着送了过去。刘梁小心接过来,端在左臂,一按崩簧小心拉出,只觉得寒光逼人。刘梁拉出一点,感觉刀身有点不平常,看了看老滕,老滕示意无妨,又继续拉出一段,发现这刀虽是短柄刀,但这刀身却带冷艳锯,如同大刀一般。

他有些奇怪,又插回去了,交给了老滕,并问:“滕老师,可否传授一两手军队可用的简单实用刀法?”

老滕沉思片刻,就想起了他刚回来时看到袁成恭训练的那两队花枪大刀的人马,那简直是一塌糊涂,当时还真准备了一两手,只是没有来得及传授。

此情此景也很是感慨,于是对刘梁道:“兄弟既然问到了,我也不谦虚了。刀谱云快马轻刀,说的是两军对冲,马队相呼应,刀借马力,飞驰而过,越锋利越容易出效果。刀割剑刺,刺死砍伤。但刺击深入,不容易拔出,特别两阵对冲之时,这个时间刀就显出了犀利优势。蒙古人善骑射,用的是弯刀,弯刀刃弧,接触面小又更容易拉出,飞驰而过就能伤人。刺击虽能致命,却需伸缩抽撤,又难以掌握,击刺防身尚可,不适合快马对阵。但是一旦形成游勇之势,两将相搏,轻刀就显得有些轻巧了,不如重刀霸气,压得住威势。

战场之上速战速决,马上步下权衡起来还是朴刀为好。长短相宜。那长毛不也说善使朴刀么。朴刀可两手把持,稳重有力,又不似长刀笨拙,砍杀灵便,不似枪般需大功夫,容易上手。

我就以朴刀说上几招。”

“太好了!”刘梁很是兴奋,几个人就在帐外比划起来。

“朴刀出右式,起手大概可分四个把势,劈刺在上,拖拦在左,撩抹在右,中定正立,上势又分左右把出旋转斜砍。”老滕抽出大刀,他这柄刀虽不似朴刀长柄,却也是双手把持。

“单刀看手,双刀看走,大刀看口。”老滕比划着:“看手看的是辅助手,起擒拿,起辅架,起倒手。倒手就是左又换手。看住手是防他空手掏飞镖。看走看得是手眼身法步的配合,如何抢位占先机。看口就是看得刀口朝向,以辨运刀方式,料敌先机,不然大刀势猛,难以招架。

但朴刀长短合度就省了这些讲究,不管怎么着记着这四把位子都是看住中线取他要害并手脚。”

老滕比划道:“假设咱在马上,前三刀刀式都猛,又出式似空门,能诱住对方,关键在于一提,就是起刀先提柄,一提一翻,一提快速护住中门,借力就能翻,走弧线撩挂,一翻手就回刀砍杀,再回就是拧刀旋刺,运用起来连绵不绝。中定之式就是走周全,以御起手,但运用起来,道理相当。”

老滕取个骑马式,道:“要力大势沉,需人借马力,此时刀越重越猛烈,也越容易杀出血路。看,我出刀这线路,出刀之时以护住周身,只要我不被拨打,一击必中。但大枪等借有弹性,一抖一圈可能震裂虎口,把持不住就被他捆住刀身,抢了中门。你看,这刀体扁宽,又有护手盘。两马对冲,生死只是一击,我在两兵相交之时,以腰力合两把,压住刀身,以刀背拍他杆子,合于护手盘下捆住,让他回杆受阻,一刀可将其搠于马下,这是右式。

而关键就在于,接触那一瞬间需要向后一拨,这一拨就是四两拨千斤,化解他弹抖之力,也不伤虎口,而关键就是谁把握住了这一瞬间。

若出左式亦同,反扣起杆,一挂封喉。若对千字劈式,他以势沉杆长,自上而下,泰山压卵,我依然以护手盘与刀身相搬拦,顺着他杆子滑动掉尾而上,一翻中其咽喉。关键在于撑得住,若撑得住,后边自有那胯下战马为你走出攻击。

而朴刀又有好处,这几刀都可顺势杀出回马刀,只要两马错蹬,欺他杆子长掉头困难,而朴刀长短正相宜,反手一刀伤其后颈,暗算无常死不知。”

刘梁大喜,跟着努力学着,一丝一毫,高兴着细问:“若他兵刃比我轻巧如何?”

“通用无妨,以长制短,以势压人,只要守住我中杀他中,中就是中轴要害。”

刘梁有杀伐经验,不一阵就掌握了要领,对老滕很是感激,但又继续询问底细道:“滕老师,若步下对阵又如何?”

老滕开始喜欢起这个后生的细致周到,便详细道:“步下更是方便,步下多了步法周旋,可以借走步运刀,而且路线相对更长远,因无战马庇护,下可抹裆,上可封杀。至于刀不出窍之法,也是用这刀鍔周旋,倒掐天地,同出一理。长制短在器,其故易知。短之降长在人,其故难知。一寸短就一寸险,愈险敌愈难料,一招失手,回天乏术,我胜算越大。刀刃叫天,刀背叫地,刀锷叫君,刀把叫亲,所谓人不亲刀把还亲,刀把不亲祖师爷还亲,一笔写不出俩武林,合五一声平安归。”

老滕又演示了几个动作,与刚才压刀翻手类似,只是身子一上步,锁住了对方兵刃刀却拉到对方裆下了,甚是刁钻,又不可挡。

刘梁道:“我杀人无数,却未总结出此法。妙!”又问,“若势力相当,当如何。”

老滕呵呵一笑,走步起刀,刀法不变,却走远压短,走斜打正,直拉那刘梁腕子,刘梁多聪明,马上明白了,提刀道谢。

老滕见他掌握,嘱咐道:“刀走缠裹,此一发取得是二次开门,就是先拦后杀,而非一击而中,所以第一手一定要快准无误,令他回天乏术,因取后发先至,必然狠毒,一击必死,你不杀他他杀你。若两法相当,则去其直接,直取中路,封住线路两刀合一刀,一气呵成,一步到位,这就是后来的功夫了。”

刘梁很是高兴,看着老滕的刀问道:“滕老师的刀为何这般模样,是否华而不实。”

老滕哈哈一笑:“我这是大雁翎刀,一取其气势,再是这冷锯正是巧妙机关,以此锁扣敌兵,不需到护手圆盘,可走捷径,而靠这一枝又能锁死,对方只能待毙。如此灵活多变,可以一当十。”

刘梁大惊,道:“我也当依样打造一柄。”

老滕道:“不可,我这刀自由习练娴熟,又因自身膂力有长,所以才敢取此法,因短柄定势之时难以借周身之力,兵器长不离身,短不沾身。所以运用起来已有难度又需拿捏到位,此刀非一般好汉可以驾驭。此已是走险,恐我再年长时也有心无力了。”

刘梁道:“真是可惜了。”又道:“如此何以破解?”

老滕道:“功大无解无不解。若取生克,可使步战花枪对骑兵,自下乱舞,他在上借不得劲,可乘势刺杀。你日后见到步战枪也当小心。”

刘梁感谢,周围兄弟也跟过来,一起舞弄,都掌握了个大概。

不觉已天明,众人不觉困乏却感觉饥饿,却心照不宣,准备上路。

双方人马都很默契,也没打什么招呼,就开始各自收拾营帐,拔寨骑兵。

老滕的人重新检查捆绑了车马,刘梁也唤了捻勇将那半坛榨菜驮了。

两队人马背着太阳上路。

地上被露水打湿,阳光一照虽然微微冷但依然感觉到天高地远一阵暖意。

刘梁让兄弟牵了马,一路步行,边走边舞。

影子渐渐清晰起来,瘦长扭曲,车马就轧着自己斑驳跳跃的影子一路向西。

路上无话,果然就看到几处营帐,刘梁车也不停,稍加暗示便可过路。

拐了弯向南,刘梁一直护送着车队朝赊店走。

凤吟也跟随步行,在太阳下看到这些捻勇坚强又苦涩憨厚的脸,心里生出一阵难过。

这个可爱的兄弟还不知道,车上那另外的坛子,装得却是要打死他们的黑火yao。

孰是孰非,似也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有这么一个晚上,大家如此尽兴。

造化弄人,人生能有此节已经足够,今宵酒醒何处,枯柳畔。

凤吟一路看着刘梁欢喜地舞动着大刀,不知道他是为了学了一套可以冲锋陷阵建功立业或又杀尽不平的刀法而高兴呢,还是纯属因为这套刀法本身的趣味而高兴。

凤吟突然就明白了祖训上说那句,不得为官,不得入伍。那不是因为其中的无奈与黑暗,更是这人性本身。在那种条件下,人心里的许多力量会被勾引出来,而不可控制。

凤吟在心里深深一跪,如果没有这些人,如果不是要赶路,他定要跪伏在这大地上,拜谢祖先。

他深深感受到了祖宗那种穿越时空的力量,禁不住眼眶有点湿润。

刘梁收了刀,他并着凤吟,大踏步走着,道:“若天下太平,你我兄弟能日日如此多好啊。”

然后留了个地址,说有空去家里玩,又说捻军很有纪律的,又讲义气,那些村寨与这边无异,并没传说中那般惊骇,只是更快乐更有盼头罢了。

刘梁突然又看到了凤吟的兵器,惊喜道:“弟弟,这是什么兵刃?”

凤吟就给他讲,这就是盘龙棍了。

刘梁道:“弟弟果然霸气,说书的讲那大宋太祖赵匡胤就是靠着这个打得天下哩。叫做一条杆棒等身齐,打四百座军州都姓赵。”

凤吟本想跟他说赵太祖是靠着民心所向之类,后来又一想,自己还有点想不通呢,而这个汉子也只为吃顿好饭,报销头领,根本没考虑那么多,也就罢了,不扫他兴致。

行一路已见赊旗,凤吟突然难过起来,他看着地面几个人影影绰绰的身影,却怎么也看不到刘梁的影子。

凤吟看着那一张笑容满面而又毫无生气的脸,心里眼里满是酸楚。

竟然问了句:“哥哥家里还有什么人?”

刘梁被问得很奇怪,当时竟没回答上来。

再之后凤吟就看着刘梁在兴致勃勃地比划着,自己竟真的成了聋子,哑巴,听不见,说不出,根本不记得刘梁都讲了些什么。

第六十七章 残星落月坠江心

 第六十七章残星落月坠江心

此时赊旗,春秋楼已经化为框架,一把桐油生就的大火将能燃的都燃烧殆尽。

那巧夺天工的精细雕琢瞬间便为火舌吞没。

大街依然萧条,显得空荡荡的,早已没了那繁华喧嚣,夸张一点说来倒有点像人间地狱。

虽然没有那么严重,但在这季节总透着那么一股沉沉闷闷的死气。

豪绅或走或躲,戴氏率众支撑着最后的山陕商人离开。

大街上那条霄汉铁幡杆就额外醒目,指天插地,坚韧不拔,那镂空铁幡在麒麟神兽图的衬托下书有“大义,参天”。

这两对字有点格格不入地刺进行人的眼睛,好在此时行人不多。

凤吟站在街上望去,仿佛只是看到无尽的天与地,这辉煌壮丽的景象瞬间化为乌有,不禁让人重新定义一切,定义自身。

凤吟的脸只感觉发烫,似乎能感受到那些日夜那强大的火焰是如何吞噬这一切繁华的,面对那熊熊的烈火,我们是那么多脆弱无助,一切是那么的不可靠不踏实。

那火舌如蛇般盘绕延伸,瞬间吞噬了辉煌,也舔食了浮华的表面,还不满足,继续烧了七天七夜。而后,尘归尘土归图,让一切又如最初一般真实起来,那基石依然坚固,生命依然坚强。

那被血与火洗礼过的石兽神虫少了一丝精灵古怪,多了些许沧桑与正气。

宛如大梦初醒。

凤吟没有与他们一样感叹荣华的消逝,他感觉一切竟真实美好起来,火焰无情,残酷地揭开了那富丽堂皇的表象,还原了原本的残酷与忍耐,如同我们平常的生活,让我们重新审视自我。

凤吟目空四街,无心游览名胜,竟生出一个想顺着这里随着太阳一直往西的想法。

他在归化的时候见过一些蕃商,他们告诉他,回回的祖先就是在一直往西的地方。穿越死亡之海无尽的流沙山丘,一直往西。那里是另一个世界,有奇花异草,国色天香。

那些蕃商非常精明,而又有一种别样的思想,他们看中实质的约定。

在他们心中,只有凤吟这类从内心讲信义的人,才是真正的人。

一个蕃商送给凤吟一本古怪的书,是人与神的约定被四下流传,唤作福音。

那里说,人介于神与魔鬼之间,于是有了选择,而有选择在很多时候往往比无选择更让人难以选择,而正是在大抉择的时候,我们才更能看清自己,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个畜生。

那书的前卷里提到一个故事,就是人们在等待约定之时,造了一个代表外邦神的金牛犊,这使神与圣人都发怒了,要毁掉一切。

说到了那日子,要将灵浇灌凡有血气的人,让有血气的人一个也不能自夸。

有血,有火,有烟雾。日头要变为黑暗,月亮要变为血,这都在那主大而明显的日子未到以前。

那本书凤吟只是随手翻翻,言语很不通顺,他想,那神定是没毁掉一切,被毁的,或许只是那不守约的人。但此时,凤吟看着那额崖峥嵘的石兽以及毁坏掉精美之物,却总不自觉联想到那金牛犊。

一个人因为那本与神签约的书而疯狂,带领着一帮人占领南京,成立了一个太平天国,而实际,他真正读懂了多少。

那些站在生死边缘的人,他们想过自己面对的选择吗。

凤吟站在当街,仿佛看到铁蹄踏过,他似乎明白了前些日子第一次出远门,那马车上的梦。

突然悲哀起来,感觉到了生命的脆弱,灵魂的脆弱,开始感觉自己不属于任何地方。

见到了左先生,戴先生,但凤吟似乎回不过神儿,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只是客套地打过招呼,就听老滕他们讲事情。

左二把是个豪爽而精细的魁伟汉子,浑实粗墩,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

戴五昌是戴龙邦老当家的孙子,一个转身一个走路都能看出那非同一般的功夫,配上四个字是“游刃有余”,对什么事都游刃有余。

老滕让人卸了车,搬下一坛坛的火yao。老滕一抱拳道:“只听到赊旗有难,便想到了守城必然耗费弹药,恐有失,赖家门便利,特意支援。看此情景,也已误了时日了,惭愧之至。”

左二把呵呵一笑:“老哥哥能想到我等已感激不尽,冒险支援我等,那感激更是无以言表,而此眼下是雪中送炭的好时节。”

左二把就介绍了,这捻子烧了山西会馆已不是最近的事情了,上次也是衙门出兵才解了围。镖局的能力很有限,也就是图个道义,拼死保护客人而已。客人出重金,盼着平安,买得就是个危难之时的照应。而捻子打的是麻雀战,打不过就飞,官兵走了他再回来,但打我们一个孤城,却是足够了。

因为一直坚守对垒,也没丢失多少财富,所以他们也是不甘心,这才恋恋不舍。

那边已经来了消息,曾大人的兵马一到,这边必然回撤支援,只要坚持了这三五日,难关也就过了。

正值这弹药用尽之时,滕老哥来了。

左二把算起来也是跑了三十年江湖了,与老滕那是不相伯仲。

戴五昌也说了,捻子跟镖局没什么仇恨,镖行的行走江湖那是黑白两道都得交往,按说那也是合吾一家。也不是与镖局过不去,但危难时刻,更不能丢了镖局信义,过去戴氏也是一直暗中支持各路绿林好汉的,但这其中错综复杂,眼下只打算徐徐而退,保了人财平安,退回祁县。

俗话说江湖险恶不得不防,就在这话出口不到一年,也就来年“露降蝉鸣天地始肃”的季节,几路匪徒合伙半夜袭击,血洗了戴家,大掌柜被掳走杀害,二掌柜骑马追了三天临近河南境地才找到尸首。为避免连累,自此同门分家,谱上都抹去了姓名。

这是后话,也不必细细表明,有个大概印象也就是了,年代久远,不敢乱讲。左氏又带着几位认识了余下留守的几家商号,都是精明人,几家一合计,再有几日必然解围,只是这之前会有最后的冲锋,当下安排,周密准备。

想必捻子也料定城中弹尽箭绝,准备最后一搏。

戴氏也指导镖师乡勇将那弹药节省使用,瞄不准不准乱放枪,这拨捻子久经沙场,已不是南门楼的家雀,吓唬吓唬就飞了的角儿。

只是夜里月黑风高看不底细,这鸟枪就作用不大了。几人听了凤吟的经验,在城外设三围灯笼,并将楼上画了标记,卡好鸟枪,若捻子夜里攻城,进了范围也只管放枪,然后开城一顿掩杀,必然大措敌军锐气,一战可定。

夜风很冷,凤吟在城里独自游荡,整座城市陷在沉默与埋伏之中,鸡犬无声。

偶尔几个诡秘的哨兵贴着墙角张望一下,然后又鬼魅一般缩进影子里,一切悄无声息,像老鼠,像蛇蝎。

高楼广厦在月色里显得肃穆庄严,黑暗掩盖了华丽,只剩下那硬朗的轮廓,很像一条街道的父亲。

凤吟想到易经里有一句,“天火,同人于野,伏戎于莽”,似乎跟着情形正好能对上。

远远传来呜咽之声,又像是风穿过孔洞发出的自然声响,那声音在风中飘忽不定,一如这寒夜里那看不见的流雾。

这流雾,似乎只有凤吟能感觉到他的湿气与模糊,甚至不曾被察觉。

这流雾,总在死人的夜里出现,如同过去每个流泪的深夜。

很奇怪,就像少年时坐在城墙上无数个日日夜夜,有一个呜咽的声音自天边穿越恒古荒原,直入凤吟的内心。

如果能望得更远,定会望见那河流,在冰面下悄悄地流动。

那些人弓着腰,小心地从冰窟窿里拔上水来,往灶里灌。

润了草料饮马,不用那锋利的刀枪,这凛冽的天气也足够杀死人了。

河水清冷,映着三两寒星,如心思般动荡摇曳着。

那些人与这边的人一样,只为赢取一个时间,可以安稳的吃顿饱饭,可生与乱世,这点小小的心愿都很难实现。他们都不是正规的士兵,同样笨拙,而又逐渐合了这夜色,因心冷而浑身更加寒冷。

那声音定是什么人在吹埙,企图亲近这孤独。

果然当夜,捻子攻城,白日里扰乱了一番,近天明时,突然冲锋。

城内守勇此时都有点睡意惺忪,浑身冰凉,一阵慌乱之后汗流浃背,头昏脑涨,而迎面喊杀声直冲九霄。

这赊旗城门已不牢固,冲杀进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不知道什么地方又要遭殃。

眼看兵临城下,城外一员将在炮火之中驰骋周旋的指着城头叫骂。

下面也是不断射上火箭,双方各有死伤。

赊旗是南北的码头,商贾重金建设之地,四通八达,走马飞舟。打下了赊旗小处说平富济贫,再是扼住南北商业要道。只是够不成战略要地,所以双方都没太重视,重视的只是这些商贾镖局。

这也是产生这个局面的原因,想当初那山陕会馆也是“运巨材于楚北,访名匠于天下”建造雕饰而成,旷古绝今,那雕梁画栋,飞檐走壁的精美。

咱这还在悠闲地想词赞美,城下已是炮火连天,人喊马嘶。那炮弹可不单是火炮的炮弹,到了这个时候那是逮着什么放什么,什么铁球,叉子,锄头镰刀的都往那炮筒子里赛,一炮打出那是炮火带着零件四下乱崩,光听着惨叫也辨不清细致情形,反正是连带着鸟枪也逼退了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捻首也分析了,前些日子见城上用弹药是越来越谨慎,越来声越小,而今却枪炮大作,但只见枪炮不见弓箭,定是另有支援。

而这所谓的城,实际已不是什么城了,就是那几处富商躲避的高楼而已,只是各处高楼成犄角呼应,又临时设了机关要害而已,楼高墙后,难以拿下,若捻子是推着大炮来的,估计早给干踏了。但这也正又反映出了赊旗各家会馆的高大气派。

这是什么场面,但凡是个男人都兴奋,特别捻子队中有一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物,骑一匹黑马手舞两支铁戟,那是耀武扬威,冲锋陷阵。

戴五昌执着大杆子早看不下去了,非得下去挑了他。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就那派头,那兵刃,祖上定非一般人物,是正规的校场出身。这不同于一般的土匪之流的小捻子,要杀他谈何容易。

光辉,凤吟这些热血后生一个个摩拳擦掌,坐立不安,就想冲下去杀个痛快。

这就跟斗鸡似的,这些人本也非深明大义为国为民的什么将领,就是图口饭吃,图个气顺,恨不能战死疆场,两下一对眼早忘了什么你我身份,只想冲在一起杀上几个回合,至于生死那也是置之度外。

城下各哨很快就被人一扫而平,为头领者怎么能坐视不管,戴五昌不顾阻拦,提着大枪就奔下去了。

凤吟提马随后跟着也杀了出去,这下热闹了。

捻子冲进在街上都拖着被子,那被子可不一般,都浸了桐油的,披在墙上一点就烧得着,哪还管什么铁的木的,是东西就能烧。

戴五昌人高马大,一条大枪运用凤凰三点头,当着披靡,一扎一抽,一枪一个顺便再捎死一个,挑草包一般轻松。

远远一枪戳翻捻勇,一挑将那棉被甩开,一路冲杀煞是好看,这条被子打着旋铺开还没落地,那边又起来一张。

凤吟虽说也见过不少阵势,但此时提着马四下观望,但见到处都是人,一个个张牙舞爪,竟然没了头绪。只放人那马四下打旋,提着盘龙哨子棍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城头老滕再大声喊着指挥,哪里能听得见。

那马也不是什么久经沙场的老马,凤吟左顾右盼,拉着马进几步又退几步。见身边那些个人在微微的晨色里如小鬼一般,东奔西窜。

凤吟定得住,马定不住,急得直撩撅子,再找戴五昌已看不到影子了,只见一些捻勇慌忙的身影朝这边逃来。

一箭射过来,擦着上臂而过,又一箭射过来,擦着脖颈而过。

又一箭射过来直奔面门,凤吟身子一偏,一棒打落,一提丝缰冲着发箭的方向直冲过去。这两条棒子,有两寸粗细,两端都是精钢打造的套箍,中间为粗大的铁环相连,本来就沉实霸道,又加长了链条,装了枪尖,手里一端那就是双枪。

凤吟远远冲去,一路无人敢档,未及近前只一拨马头,避开那射箭之人,手一甩,合在一起的双枪两条变一条,骤然变长,枪借马力,龙吟一声,电光一闪,再合回来的时间,已带出了一条血线。

盘龙棍为两节白蜡杆,就少了大枪的弹性与灵动,但凤吟是枪拳的底子,依然将那枪身化到了浑身骨节里,拿把匕首已是枪尖,再有了这两条那是绰绰有余。

但法是法,走得是一长一短,依然是拦拿扎,因为长短灵便又生出更多杀法。

一寸短一寸险,见那双枪相合,左一把夹与肋下,右一把抻开链子又压住左一把,形成三合力,两马一错,左一搬拦吃住彼枪,右一把已然下手,左右呼应交换主宾那就合了蛇形拨草鹞子入林之势。

一寸长一寸强,折叠伸展,枪借马力闪电般打出,不待交兵对方已被搠与马下,又合了龙形三折,金鸡食米之势。

凤吟加了枪头,只捎人皮肉,避过要害,并不取人性命,若去了枪头,被那大铁疙瘩扫上,那必然筋断骨折,五脏震裂。

杀了个来回,两强就遥遥相对。

对方那员将,舞得动一对铁戟,铁戟也少了枪了的灵动,但多了两个枝,那就是三尖五刃两个勾,爪咬自便。

力气小的那些镖师乡勇一交锋就被人卸下兵器,只感觉凉风扑面再就无了知觉。

再看时,发现是左眼看右眼,给人活劈了。

戴五昌与凤吟左冲右突,奔马中一个眼神一声呼啸,那是难言的感情,什么叫兄弟。

捻子骑兵驰骋,广阔处又有一模糊身影,手执朴刀,左划右抹,轻易间周围倒下四五条乡勇。

在夜色里显得诡异无比。

凤吟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凤吟,那是分外眼红,脚下那些人就如同蒿草一般左右一拨拉便已将前途扫清干净。

凤吟起了感应,那是手起人翻,看都不愿多看,听着风声就下手了。难得又有马上将冲来,凤吟两手合把,取了青龙出水之势,慢慢调整。

凤吟夹马随着起伏,马蹄“得得”声中,已然合了那个节奏,马不是好马,但合了那节奏便人马一体,人兵合一,见对面端刀横胸相对冲来,那感觉不是一般的刺激。

刀碰枪马蹭马,两马一相交只听得对方“呀”的一声,腋下那枪已被拨起,凤吟感觉多灵,右枪一拦,左枪顺手就出来了,一枪就戳向对方软肋,手里只感觉“枯秋”一下,就给插进去了。

这不算完,马往前奔人往后看,左枪一拨右枪就扎回来了,对方也是急了,大刀虽被弹开,但朴刀当作单刀用,只用右手提了后把,往后一轮,借势走了个大的缠头裹脑,还好这一偏,凤吟那枪就蹭着后心被挡开了。

凤吟右手被挡开直接就撒手一抛,左把一轮,那枪身连着枪身,就放了出。,虽然是一瞬间,但那链子一展,那条枪自下而上,自外而内就回过头来,对方再回刀相救肯定来不及了。

那真是急了,但见那汉子猛举左手抱头,这经过生死的人反映就是敏捷,要照一般人哪能抵挡住这一连三变。

那冰冷的枪尖就顺着肘头后肩把他大臂给撕开了。

凤吟那马头已然调转过来成了追赶之势,只要赶上,那人必死无疑。

第六十八章 唯见黄沙扑空城

 第六十八章唯见黄沙扑空城

凤吟使得枪拳一路,都是心意六合随感而发,动起手来虽然犀利异常,反应敏捷,但心里却是空空洞洞,混混沌沌。做梦一般就把人劈了,已然是不想罢手。

拨马刚赶三五步,斜刺里冲出一匹黑马来,那马上之人手舞双戟,就像一对铁螯般剪过来,凤吟倒手不及,挺双枪以链条成三角合力格挡,二人都是短兵,就在路口周旋起来,两马错绕,那先前之人便拨转马头又冲了回来。

眼见朴刀砍到,突然那马一阵暴叫腾蹄人立而且,听那人恨恨喊了一声:“嘿!”

这一声叫厚重而有力,拖着腔儿如一把利刃一般就撕开了气场。

凤吟偷个空子带马观瞧,那竟是昨夜刘梁,刚刚还沉醉于那种厮打的混沌享受之中,被这一声马鸣当梦惊醒,却生出一阵惭愧,不知如何是好。

那双戟就砍将过来,凤吟带了马找寻退路,取个败式单手抓了枪就走,那双戟头目拍马便追。

这两骑较技拖刀败枪都是诈败之妙法,含着回马刀枪,乃是两将对垒常见而又屡试不爽的法子。若使用出来那是瞬间毙命,所以谨慎的将领都防着这一手,而师徒相传之时也是千万叮嘱,所有通常有一边逃了,一边把敢追的情况。

但凤吟这套枪两头出锋,那么一握道分不清虚实,难辨真假了。

那双戟头目冲刘梁喊了一声“追呀”,便径自追去。

又一阵马蹄奔跑之声,一条大枪横里拦来,正是戴氏好英杰半路来救。双戟头目又慌忙招架,戴五昌那一条大枪使得那是飞马游龙,金鸡乱点头。

任那双戟多生出四条爪牙,竟也抓拿不住,那枪杆一颤“血挡”蓬蓬就散开来,血挡就是枪苗之后挡血的红缨子,多为西藏牦牛尾染成,所以又唤作西牛尾。

这一条大枪使得是“扑楞楞”活了一般,仿佛自己就会动作,任那双戟沉重却被一磕而开,只三五回合便见了败相,亏是路口狭窄,戴五昌不便逼赶,那汉子越战章法越乱。

戴五昌那一条枪一抖散出梨花千万朵,那汉子便有双戟也够他不着,只被逼的远远招架,见双戟似将绞住那枪身,却滑一下崩开来,只震得两手发麻,那戟就越来越重,臂膀酸楚吃力,身上不觉间已被扎了无处小口,衣服早已撕裂,珠珠地出血,失了威风。

衣服撕开才露出里边的护心兽头镜,若非这护心兽头,估计早被乱枪扎死了。

戴五昌那枪似可伸缩一般,虽然近得身时大杆辗转不便,但见他后把一撤总使得那距离刚刚好。

那汉子也非等闲之辈,总能闭住咽喉要害,虽蹭得血染胸襟,却也越战越勇。

周旋间他小心地调整马头走位,夹了戟将腰间佩刀崩簧打开,并着马往戴五昌侧里靠,他是想侧里贴住戴五昌,如此就限长枪周旋不灵于无用。左手抓了戟杆前端,肋下夹了戟柄,合着力反着往外拨打,右手挺着戟却越轮越靠后,戴五昌当下明白,这欲使撒手戟了,撒手戟是有风险的,一击不中自己也现于被动。

戴五昌也是经过风浪之人,一带丝缰,却竖起枪来欲使泰山压卵,合力一劈,如果这一枪提马而起,护住周身,随马踏合力劈下,莫说招架不住,便是加得着时,胯下那马都得被劈翻。

但此时立枪借不得马力又现了空荡,凤吟当下着急,顾得亲就顾不得义,提马进了圈内,若那人使撒手戟,他也打出撒手枪,戟出去了就回不来了,他的枪带着链子,出去了还回得来,一发就可毙命。

那刘梁也坐立不住,举了朴刀赶来。

却见戴五昌那枪起而未起突然一圈下来,落而未落,一压一抖,改竖为横,如水波浪花,竟并马裹住了那双戟,似把人捆与马上一般,又脱身不得,枪一提,一横抽在当胸,任有兽头护心却也是咳血而出。

戴五昌只要补上一枪扎其软肋或脖颈,必然横尸马上。

但毕竟不是来杀人的,犹豫间那人竟反转了戟刃倒钩上来,将枪身扣在身上坠住。

两人就别在一处不能脱身,就在马上较起劲来。

戴五昌看凤吟,那汉子看刘梁,凤吟与刘梁都未动手。

四匹马就街心较力拧打,都看不出来哪只蹄子是哪匹马的,乱作一处。

戴五昌合力挺那枪杆,力量何其大,那汉子又死死坠住合了人马之力,那力量又何其大。

较着力两人都喊出声来,那汉子咬着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似要拼个鱼死网破,要吃人一般。

汉子是吃亏的,他是拼了命了,用身子死命锁住大枪,但戴五昌却丝毫没有威胁,只管把握了这杠杆调整就是了,早晚将汉子勒死。纵是一身铁,能打几个钉。

刘梁举刀砍去,顺着枪杆就喇那戴氏虎口,戴氏松右手,左手提枪尾将朴刀架开,空出右手就腰间拉出佩刀,横里一削正中刘梁前手,刘梁刀就撒了手。

那双戟的汉子就左戟卡住那枪杆一送,用身子别住枪头,空手右戟,瞬间局势是凶险异常。

戴五昌举刀想迎,虽说一巧破千斤,但这大巧若拙的局面,哪有什么游刃的余地。

就刀落时,戴五昌以肘压了枪身往回合,这一松一紧双戟头目刚有缓解又被紧紧裹在鞍桥之上。

周身不得回旋,胳膊哪还有力气出戟,戴五昌一刀回拍在他面门之上,那厚背砍刀正拍在他鼻梁之上,一声夹杂|奇|着金属脆响的骨骼|书|碎裂声,那汉子已是满脸开花,眼前一黑就要栽落下来,死命抠住鞍桥鸟翅环。

马打回旋二人又分了开来。

戴五昌单手将那大枪一轮,向那刘梁抽去。刘梁也是急了,探左手抓那枪杆,正当此时“当啷”一声,刀枪俱被弹起,凤吟打马举枪将二人挑开,戴五昌不明道理,横枪拦住凤吟,那刘梁一附身从马上提了那双戟的汉子携于马上,也顾不得拾丢落那双戟,打马便走。

突然城头枪响,只见远远刘梁的身子在马上剧烈一晃,凤吟“啊”得一声惊叫喊了出来。

小捻众打着旗帜冲上前将那旗杆摇起,用旗卷住刘梁身影,一路逃走。

城上已有拳勇冲下来追赶,虽是天明时分,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整个城镇如被黄云吞没一般,

众人只得退回楼里。

那边已不见了捻子踪影。实际风沙一直很大,只是夜色里看不真切,待天明才发觉罢了。

按说此地地处平原,虽有大风,却不当有沙尘,然可知前些年里黄河决口,使得洪水泛滥过后又是黄沙盖地。土地贫瘠水运便利,也是商帮往来的原因之一了。

但这无能走做之农夫佃户,便苦大了。造化弄人,说不得对错,但凭良心二字。

凤吟与众人回楼上躲避。

那无处躲避之人,却道如何。远处那埙声又起,呜呜咽咽的让人心焦。

第六十九章 一品文章锦绣成

 第六十九章一品文章锦绣成

捻子退后,稍微得了一丝平静,而这平静给人预感到,危难过去了。

这大风沙的日子,最幸福的莫过于与三五知己小饮相叙。

赌徒见了赌局就忘乎所以,酒徒喝上一口儿也滋润非常,这拳家相逢,探讨起拳脚理法来也就忘了这窗外烦恼。

光辉知道左先生在京城保过皇镖,就问及京城的局面与拳风。

左二把道:“京津两地早就流行鞑子跤,其他武术都是各守其长,有三皇炮捶,通背等拳,但大多也是只知其名,难窥其就。不过最近最流行的是两门新拳种。

却都是王府内传出的,一门是太极沾绵化拳,一门是八卦转掌。”

众人都很感兴趣,就请教起来,左二把道:“我与他们有相识,见其练拳也无太多内容,但就风格上比较特别,耳目一新。”

老滕道:“老兄弟也是连环绵拳出身,有何异同?”

左二把道:“都是绵拳,强调以柔运刚,然我之绵拳似易筋经之少林功法,以柔练易筋骨,出功力,再合以动作变化,里外分开来练,区分明确,刚柔相济,很容易看出所谓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也容易理解,容易上手,只要不藏了法子,都能成就人。

运用起来虽然柔活似水,但坚实似铁,取地还是刚猛一路的攻击法,伤敌内外。

而他们的绵拳确是绵软柔长虽说同为运柔成刚,但在练法与用法上却统一完善,多了些许内涵。

他们也不避讳我,我也见过拳谱,背起来也朗朗上口,总结出来是这几句,“牵动往来气贴背,而敛入脊骨。内固精神,外示安逸。迈步如猫行,运劲如抽丝。全身意在精神,不在气。”求得该是个内外自然,形式上又是‘先求开展,后求紧凑;以心行气,务令沉着,以气运身,务令顺随,便利从心。圆活有趣;所谓变转虚实。发劲沉着松静,专注一方。立身中正安舒,支撑八面。立如秤准,活似车轮。行气如九曲珠,无微不至。运动如百炼钢,何坚不摧。蓄劲如开弓,发劲如放箭。曲中求直,蓄而后发。力由脊发,步随身换。断而复连,往复折叠。进退转换。极柔软然后极坚刚’。

求得是个专注。

‘动之则分,静之则合。无过不及,随曲就伸。人刚我柔谓之走,我顺人背谓之粘。动急则急应,动缓则缓随。虽变化万端,而理为一贯。

虚灵顶劲,气沉丹田。不偏不倚,忽隐忽现。仰之则弥高,俯之则弥深,进之则愈长,退之则愈促。

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人不知我,我独知人。英雄所向无敌,盖皆由此而及也。’

用起来确实是粘连粘随让人打不实在,立法高妙。浑身走缠丝盘绕,牵动对方化解来力,主动起来又能令对方无从化解。

又说:‘斯技旁门甚多,虽势有区别,概不外乎,壮欺弱,慢让快耳。有力打无力,手慢让手快,是皆先天自然之能,非关学力而有为也。察四两拨千斤之句,显非力胜;观耄耋能御众之形,快何能为。’”

说到这老滕笑了,左二把也会意一笑。这一笑内涵复杂。

俗话讲,文人相轻,武人相伤。这话是很有道理的。人都护拳,都感觉自家的好,但文章各有妙法,气象万千,立场不同,难以断定高下。

而武术本着搏击杀人,却是有得比的,总有个最能打的,棋差一招,束手束脚,而高手之下不断有次者挑战,挑战连败,难寻其右。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老滕见左二把原汁原味捧地太极绵拳的高妙,但却并非倾心相向,当下也明白了几分,于是调侃道:“如此便利,老哥有无遣弟子相互学习?”

左二把道:“我行走南北只图不出差错,一个照面解决了问题。三五技法使练娴熟每日愈深精进也就罢了,不求高深难得。”

虽如此说,众人请左氏展示一二,运用起来却是浑厚大气,感觉很合要领。

众人赞叹,左二把道,“也就学了这一两手,确实考虑周全,变化万千。别的就演练不好了。”

凤吟看到,虽然风格不知何因略有不同,但与那怀庆府石碑一般的老客所用之拳同出一辙。

又问到转掌,左二把道:“此拳与那杨氏绵拳不同,那拳为河南陈家沟处传出,早已定型并有改善。

而此拳似在不断完善中,我早先见时没太多内容,复几年再见已是风格各异,花样繁多。想着早先所见那一二手,或者有那八大掌为母法,为根基,可以自由组合,添枝加叶。后来据说因合了易经八卦之变数,就传作八卦转掌了。演练起来极其圆滑,如游龙行空又似大蟒翻身。我见过他们祖师演练,很是吓人。如那太极强调虚领顶劲,气沉丹田类似的是也讲顺颈提顶,松肩垂肘,畅胸实腹,立腰溜臀这些。只是周身滚钻争裹走转拧翻,柔而滑,走转不停。吸胯提裆,步走趟泥扣摆,以斜打正,以正压斜。手法也是涵盖了各门所有,却强调了推托领带搬拦截扣等。用起来是穿插自如。似一静一动,却都是后发先制以柔克刚的拳法。很是奥妙。”

老滕道:“此等妙法,老哥可曾遣弟子相互沟通?”

左二把嘿嘿一笑,似怪老滕明知故问,但还得说些个场面话,道:“若有时机,无论各门,也总是相互请益,虽不能学得系统,但就功法获得一二,相互揉通,也是受益良多。习惯成自然,殊途同归。”

众人又请左氏演练,左氏道:“因追求同理,但启手不同,虽然以我根基可以展示一二,但总有限制之感,过去能参合着只有二三,于是也不久练。”

然后左氏就展示了最基础的几个动作,确实如所言一般。左二把也解释道:“他这一转分八个基础身手下塌掌又叫青龙出海掌,后边分别为凤凰展翅为托天掌,狮子张口为抱掌,鹞鹰钻天指天插地掌。怀中抱月双撞掌,白猿献桃捧手掌,行日赶月阴阳鱼,游龙戏海风轮掌;一转起来又有八个基础转法,为单换掌、双换掌、顺势掌、背身掌、翻身掌、磨身掌、三穿掌和回身掌。名字也是有差别,也听过其他名字,对你我来说就无关紧要了,等变化为八八六十四掌时,就更为丰富了,什么顺镰割草千斤坠地之类,但说得热闹,都是一套,不出一个单换掌。

基础八掌分别走身手几个大劲,八大掌就是配以换掌换步的变法,但涨功的法子,从青龙探爪,走单换掌左右换通,也就出了功夫了。都在于一抱之间。”

说着左二把就盘绕起来,虽然认真讲解了,但那个步子确实让人看不明白。

左氏道:“转着,看似推,实为追,身子得拧回来,这样才上了力,也锻炼人。外脚在前落步一扣,拧着身子里手掩手,前脚踩实,里脚外摆,身子“吐露”开反拧回身,双手借势看住,这叫推窗望月,式子不停,前脚变后脚成了里脚,再上一步扣回来,两膝合住,外手不动,里手顺身子自外手下穿抱裹住,为叶底藏花。顺起外手,里手贴外手臂下而出,身子向圈里回拧,里手照应圆心,沉肩坠肘虎口撑圆,后手照应与里手肘下腹前,继续反向走转,这是单换。打人的时间,就可以偷着出手,变化万千了,因合了身子的力,那是厚重连绵。”

哎呦这个乱呦,看着左二把那腿脚,这么一摆那么一扣,滴溜就一个转身,后插一仆步,身子揉转一下就伏下去了,两手左右一揽,一个旋转又钻起来了,看得眼花缭乱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凤吟看着却当下大明,虽然多了些许刚硬,但与那七寸童安祺确是一路拳法。

于是凤吟也起身,以自家虎形鹞形回身法为根基,仿着动作走了一圈,竟走出了大蟒翻身的浑厚之感,周围无形中生出一团压力。

那身手,感觉拳头落处就要被转化开来绞了进去,一转又吐发而出,让人不敢小看,就那身手之敏捷协调,也是让人望而不及。

众人皆拍手称奇,左二把道:“不想贤侄竟如此在行。”

光辉等就介绍了周口的事情,听到童安祺时,左二把猛一抬手,似乎想说点什么,但一落手,欲言又止。

凤吟就情形请教了左氏自家拳法,遇着正宗,自是虚心求教,全心学习。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左氏也不保守,传授了几个特别的功法,就着三十年所遇的事迹又展示了独门的弹腿,果然凶残。

这才知道,拳这东西也是厚积薄发,练时也是万千行径,用时却得取舍相宜。

就比如那腿力来讲,有时间必须放弃大力而求速度,所以很多动作貌似华而不实,但实际却是专打要害的法子,自然轻巧。

几人酒菜不停,连吃带喝,连说带比划,足足吃喝了一天。眼看已是过午,眯眯洋洋的各有醉意,

最后话题还是回到了戴氏与周口一脉的心意拳上。

谱上说,“得其浅者,一人敌,得其深者,何尝不万人敌耶!”

功夫到了高境界,虽是杀人技,但谈起来却神领意会,优雅得很。

古人有言“人生一世如三秋,一品文章锦绣成”。

第七十章 拳似炮形龙折身

 第七十章拳似炮形龙折身

从老刘身上论起来,自姬夫子之下曹继武马学礼算起,戴五昌比凤吟大出了一辈。待见到凤吟演练半步虎扑的时候,戴氏很是惊奇,于是就谈到老刘,原来又是一家人,老刘为戴龙邦再传弟子,此一把又是后来改善之法,却合了周口一支的古法。这就对上号了,亲上加亲。但对照起来,虽然拳法同出一脉,理法相当,但风格已大不相同。

凤吟就以后学之礼请益戴氏,因此拳外形简单但细节严谨,也只是简单对照了一下,知道了来龙去脉,演练起来却甚感别扭。

戴五昌道:“此拳就是别扭,行人不能行,成人不能成,所以速成而猛烈,但因细节繁杂,稍有不合便大出差错,所以对人毒对己亦毒。

其中动作戴氏与周口相仿,但理法叙述,老刘所传又与戴氏相近,而劲路变化,老刘一路偏刚,又与周口相同。就其中奥妙二人探讨起来,他人有能听明白的,有听不底细的。

但都道只见戴家打人不见戴家练拳,今日有了机会,都吸引着认真听讲。

这一日,凤吟与他们初次相逢,但倍感亲近,这种师门的感情虽非血水之情,但带了义气师恩,比之更亲。

因凤吟所知五行之说出于老刘,就虚心请教,发现颇有不同,其中戴氏专门说了起手与收手。

起一手为钻拳似水,末一手为横拳似弹。

戴氏道:“钻拳似闪,属水,非闪也,有山倒岭塌之势。然此闪非独指迅捷或躲闪横去,更有引进落空对方的心闪之感,钻拳变之锁扣之法折出肘击,迅猛有力,一击稳中其结果便有了山倒岭塌之气势。”

凤吟学时,或者因为九练他法习以为常,虽说同宗同祖,但越像就越难掌握,运用起来颇感不妥,那拳讲得是同一道理,确以束展为根基,但似重新分配了一动的主次,放大了许多枝节,除了因为束展的限制让形态不同,但追求上与那太极八卦类似了,想到如今已然是分了家了,又不必追问,也就只是记下了。

末一手为横拳似弹,属土,非弹也,有轮行壕沟之势。

戴氏道:“轮行壕沟就是直线向前取中,而内走崩翻如犁破土,横劲在内,名横不见横。

无论以正打斜,以斜打正,都是步法侧转,调身变势而直击。所以是排彼而占中,故而不打横势而直进,顺流则畅。拳自丹田出,周身旋拧相融,十字相交,直劲击彼彼必横,故拳法叫横拳。而收拳含回拉,相互借力往复不断。”

凤吟想起来老刘给他说的,貌似相当,但又不同,老刘说演极其简单,钻拳似水走束身闪劲,却又似水曲曲而流行,变化无穷属水,所以以此起手。

而横拳又是进退纵横拳肘周全,浑身拧裹浑实团聚似弹,其性敦厚属土,如此地步也就无所谓正侧了,进也是退退也是进看正似斜看斜似正。

相比之下虽简易直接,但却舍了具象,而得气象万千又返归质朴,与夫子最早的六合变化相合。

凤吟开始深深敬畏起那个叫李洛能的师爷,也深深感激戴五昌。

后来凤吟兴起,也强调着沉与坠,合与裹等字眼强调了到位,又走了各处打法的直进,所谓真意,那意非世俗所谓的简单意想,而各有所指,就演示了擎意,喷意之真意。

戴氏称赞颇有李政先生之风,也说了十形打法,果然硬打硬进无遮拦。

同出一门,就省了些许的较量,便可分出高下,但越是相仿,就越想一试。

凤吟自出道以来也是眼高于顶,似乎没什么人能入得法眼,但此时却真心想体验一下,于是对戴五昌道:“戴叔,能不能让我体验一下原传的古法?”

戴五昌斜目看了一下凤吟,道:“你学过挨身靠膀吗?”凤吟道“不曾听过”。

戴五昌道:“可曾见过杂式捶?”凤吟又道:“不曾见过”。

戴五昌接着道:“形意八式呢?”凤吟糊涂了,道:“都不曾接触过。”

戴五昌哈哈一笑:“想那八字功你更不曾听说了。”凤吟道:“确实未曾见说。”

戴五昌看着凤吟一脸认真,捶了凤吟肩头一下道:“实际也都是新编整的拳路,方便入门到法子。”

凤吟问:“为何新编这许多?”

戴五昌道:“原传实际只有六大势,软硬分出十二大势,小套路若干,然归纳起来,便是打法十二形了。裹践钻老根本,不外乎束展二字的变化。然得了这法子,任何拳套,拿来便能利用,就再无神秘拳法了。但术有专攻,只要不失心意二字的本意,不失六合之法,都能为我所用。这杂式又叫闸势,这一路便是在此地与螳螂拳高手互通之后归纳编整,可予学者一个入门到法子。此一路实际随我父子走镖已颇有声誉,外界知知其一,不知其二,只道是什么顾中有打这些外行话,咱们哪一拳不是顾即是打。说此话者,不理解顾打二字,只管抄袭。此拳若与古法完全相同,或与所学完全相同,就失了意义,所以此拳专门提炼了闸劲二字。”

说到这,戴五昌笑抿一口茶,不打算细说了。凤吟抱拳道:“还请戴叔说明。”

戴五昌放了茶杯道:“唉,此处道出一个大秘密啊。此路拳随为换拳得来,然只是因为此事借了个启发,与那拳实际已无关联。心意五绝,踩,扑,裹,束,绝。绝在最后关要,绝为决断之意,山洪暴发,奔流千里,而这闸,便是自困而积的一种劲力。你天资极佳,我就不以拳套困住你了,你自己去想吧。”

凤吟不能缺点戴五昌就是保守,还是真得为了不限制自己,但人家能说这么多,也是给了师门情谊了。

凤吟沉思不语。带五昌道:“你也不必在意了,知道天下之大,不止眼前几处风景也就是了。但追求起来,相对真正的裹绝二字,却差些咫尺了。试想,若真裹得死时,又如何冲闸。”

凤吟还是不说话,戴五昌就夹了点菜慢慢嚼着,边上老滕也听着高深,咋吧咋吧嘴儿,啧啧了几声。

凤吟看着遮门那厚布帘出神,突然转头望着戴五昌:“如火炮,如坐轿?”

戴五昌的筷子“当啷”就搁下了,一拍大腿看着凤吟一时高兴得说不出话。

凤吟哈哈大笑起来,戴五昌也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别人都不理解,而此二人却已心领神会,正是那若真裹得死时,又如何冲闸,一在我,一在人,心想,未必如愿。

凤吟是个感性却冷静的人,很快就从刚才的喜悦中脱了出来,道:“那挨身靠膀自是那相互找劲的法子了?”

戴五昌道:“不错。”

凤吟道:“何必呢?不怕因此失去了利落?”

戴五昌道:“令人担忧,却也是无奈之法,如今国难当头,急需用人。”

凤吟又道:“那八字也是合经验提了要点的法子吧。”

戴五昌道:“实际这些都非戴氏所操劳的了,自有他人完善。”

凤吟点了点头。也确实如此,若真得了法门,变化万千,也就弃了这引子了。拳是越练越精,前辈好不容易将万法归纳浓缩于几个式子,我们因为鲁笨再分解开来,就真愧对祖宗了。

所以此拳难教难练,不为别的,就因这分独到的灵感,非悟性缘分都到了,确实只能从这些法门入手了。

其他几个人就有点听不明白了,就只道是门内之事,便另开话头,只顾吃喝。

七十拳谱这个东西,都是自己一门的备忘记录,不是让我们照着拳谱去练,而是通过拳谱,呼应自身,顺着这引子摸到形成他们的原因,非但知其然更须知其所以然,如此方算有成。

即或得了秘笈拳谱,也只是胡乱猜想,生搬硬套,那就只是安慰自己一下罢了,落了笑话倒无所谓,千万别坏了身子。

谈道这,基本也明朗起来了,但都隐隐感觉到了一丝游离而又沉重的杀气。

戴五昌道:“凤吟,叔跟你说些实在话,虽然咱家拳好,但非是学就有成,也非是练就能化。你天资极高,却也未必样样精熟,叔说的没错吧?”凤吟只是听着。

戴五昌也没等他回答什么继续道:“所以,也不是人人或者时时都能做到裹而不露。当然,按照传承,我们应该继续精纯,但这之间既然有了别的法子,也不妨利用一下,在此时,这几路拳,也就有了威力,掌握起来也是方便了。常人勤学,也有成就。”

凤吟深吸了一口气,谈到祖上,传承,这几个字眼在他心中的分量太重了,凤吟道:“叔,你说得在理,只怕长此下去,失了本意了。”

戴五昌道:“呵呵,有你这等后生,不愁后继无人。”

凤吟也不知道戴五昌自己是个什么立场,辨不清这话的话外之音,也就不说什么了。

杯中酒尽,戴五昌问凤吟:“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自己跟你自己对战会怎么样?”

凤吟看着戴五昌,戴五昌道:“假设你的老师与你闹翻了,或者同门之间,彼此熟知对方特点,都避免落入敌手又要发挥自己,但无奈彼此熟知彼此,只能听天由命,看谁把握得好吧?”

凤吟道:“这是跟自己下棋,想着谁赢就谁赢。”

戴五昌已有些醉意了,道:“呵呵,五行拳顺势所化,又独立完善,一步一拳,一拳一补,一拳中又含着所有。乃是参照天地五运六气之理,也就有了纵横变化与生克,天地万物,道法自然,顺者生,逆者亡。”

凤吟道:“确实如此,阴阳变换。”

戴五昌道:“若有法子可以逆转阴阳,不合相生,相消,而应是反向叠加以对,硬扯回变化,雪上加霜,那就有了意思了。”

凤吟此时俨然已与戴五昌成了莫逆之交,也少了顾虑,道:“戴叔,那闸劲练时,是否是将自己扎在麻袋里,跌跌撞撞之最易得法?”

戴五昌道:“你果然聪明!”

“那就请戴叔叔赐教一二吧。”

“好吧。”戴五昌提了提裤腰,道:“我也不使劲了,你看着吧。”

就打了一趟进退连环,初看是进退连环,但此时看却又不同。进退连环凤吟是会的,是按劈崩钻炮合了大形周转起横不见横,金木水火又合于土连成,看似简单,却变化万千,但无论如何生变,都不离相生相克。但这一路却似叠加而成,大有火力浇油之式,一个鹞子束身发炮拳而出,却打到一半硬生在中间换个形,换手打出,却依然是个炮形。取了龙形一起,未及落时又硬硬换了个虎形。形意拳似炮形龙折身,火机一发物必落。但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霎那,却换了形又衔接得天衣无缝,这不是顺自然而生,而是巧夺天工,非大成就不能为。这一套却是凤吟未曾想过的。

但转念又一想,果然妙哉,虽然动了根本的法则,但正又应了拳似炮形龙折身一句,六合之精妙,大拳师未必尽其能,生克之变化,大方家未能尽其用。归纳括之,欲知天地间格物之精华,尽心意之妙,先致力于立体,庶几得其要矣。

如此已足够,也就不用再试了。

古谱有言“己心明来万法空,自有贤人规吾宗”。

第七十一章 三尺游鱼冰下见

 没有不散的宴席,这一顿,直吃到天黑,饮一杯烈酒,想那熊穿玉米地,管他占中还是走横,只求那小腹中混沌沌暖融融的舒畅。

凤吟邀请几位镖师从北走,到家里小聚些日子,但几位镖师都有人镖在身,得保得几处商客安全回家。

于是各路人马陆续告辞启程,凤吟见不得离别,又舍不得众人,就一直留到了最后。

整个镇子黄沙扑面,天都变成了黄绿色,凤吟掩面骑马向东缓缓而行。

凤吟还是到了河边,河面有些锅灶留下的痕迹,但早已冰冷,刨开的冰面又重新冻上了,料想那些人已经撤兵,也不知道刘梁受伤如何,在河边徘徊了良久,只冻到两腿发木,笑道自己真是天真,遂打马离去。

凤吟捎了些杏仁核桃等去看老奶奶,也许是冬天到了,总感觉那屋子低矮黑暗了许多,老奶奶似也更加瘦小。凤吟将那果仁用水泡了,老奶奶总喜欢吃那浸过的干果,这果仁外层敷着一层子皮,吃起来是香脆可口,但经水一浸便透出苦涩之感,老奶奶就喜欢这种苦涩。

老奶奶见凤吟端着碗钻进来,拉一拉被子让凤吟坐了,道:“你熊这一年拔起个儿来了,成人了。以后呀,奶奶都不方便骂你了。”

凤吟送过碗,又磕楞磕楞的为果子去壳。

老奶奶道:“你熊大了,可别越大越开始不着调呀,啊。”清一下嗓子又道:“临近过年了,奉举那熊也回来了,比过去稳沉了些,可也不着调,总往你二叔那跑。”

凤吟想笑,没想到在老奶奶眼里,往二叔那跑就是不着调,看来这二叔是不着调的祖宗了。

说到这老奶奶料想凤吟必然明白了,就换了话题:“年底了,去抽屉把家谱拿来,再添两笔。”

凤吟看着老奶奶一头已泛黄的银丝,有些难过,动作就迟了些。

老奶奶叹了一声,道:“算了,过了年再说吧,你熊身上的味道不对呀。过了年再说吧。”

凤吟知道奶奶的意思,他并不为这份敏感而惊奇,只感到胸中无限的苦闷与空洞。

是让奶奶失望了,奶奶老了,这之后的路又何去何从。

凤吟又一次如孩子般蜷缩在老奶奶的炕头上,如那老猫一般睡去。

这一觉似乎能直接睡到了过年。

没想到刚做第一个梦就有家丁来报,说有客人找,这可是长这么大头一遭,凤吟就正了衣冠,拜别太祖母。

门口站着三个人,两个刀客一个乡下妹子。凤吟一见就高兴起来,赶忙过来拉住那为首一人,正是那先前借刀又保了马镖出关中的仗义刀客魏向东。不待介绍凤吟就拉着他们进了自己的二道院子。

丫环上茶,那刀客一抱拳就坐,边上一个小伙子有点木然冷酷的立在一旁,那女子也有点拘束的立在身后。

凤吟道:“都坐,都坐。”就随便搬了椅子,也没按座次随便就让大家坐下。

凤吟难得有个朋友,又难得有朋友来看他,当下是心花怒放,整个脸都亮堂起来了,自己也忙里忙外,弄了几个瓜果,又用通条挑了火炉,这才回到座位。

那刀客就憨厚笑着,看着凤吟忙活。

待坐定,汉子带着浓厚的秦腔道:“这是我兄弟小虎,这是我妹向楠。”

凤吟带着感情起看了看二人,那小伙也就二十出头,跟向东一样是一身的羊皮袄大棉裤,脸不似向东那样方正,而是瘦长的,鼻子瘦长,眼睛也狭长,下巴嘴唇刮得光亮,也不似向东那般胡子拉碴。

怀里揣着一把攮子,刀柄已被摸得油亮,中间一个空洞,一条牛皮绳从中穿过,显得粗旷又极富经验,背着一个粗布褡裢。

那女子跟向东是有些像,他们三个虽然脸型不同但都有一双狭长的眼睛,眼仁黑白分明,笑起来憨厚,静下来优美,狠起来又阴冷。那女子也是一身小棉袄,鼓鼓囊囊的,但可以肯定,也有利器藏身。

向东摸索着桌子又回头望小虎一眼,憨憨笑道:“哎呀,早知道袁哥是这大一户家主,我就不来打扰了。”

小虎身上有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阴冷,或者猜疑。是一种内向,又似一种残酷,一时不容易辨认,总感觉哪里不舒服,对人充满防御之心又故作不在意。

那向楠到是跟他哥很像虽然不似他哥版爽朗急躁,却有一种暖洋洋的春意。

凤吟道:“兄弟们呢?”

向东的眯缝眼一下就突出来了,张大了嘴,半天才道:“都不在了,死得死,散得散。”

凤吟身子就一怔,问道:“这是?”

“唉,袁哥你不知道,那边回回闹得太狠了,扬言要屠尽秦地汉人,建个什么国。我们与他们杀起来,他们人马实在众多,你不知道袁哥,血流成河,死尸遍野呀袁哥。”

说着说着这粗旷的汉子竟哭出泪来,凤吟坐在那里,他实在想象不出满山满野的尸体是个什么情况。

“袁哥,我一路杀出来,地上的血都不往地里渗,浸得都站不住脚,走路都打滑,那血腥气气顶得人没法喘气了都。”

凤吟看到小虎此时也浑身战栗,表情痛苦,突然就心软下来,感觉这个小伙子不再那么不顺眼。

几人默哀了一阵,向东用袖子擦了泪道:“这次来一个是看望袁哥,兄弟一场,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再一个是有几个事情要办,办不成寝食难安。”

凤吟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到这里等等,没想到这关中汉子竟然带来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我们一个是到这边找一个叫袁奉禹的收个帐,本来不算个球事,可是怕他不认帐,就是个事情了。”

原来是这几人接了一趟活,就是保着主家来周口收账,账单都在,但主家人遭了难。这哥几个就想继续把事情做完,取了财务供养家中遗老遗少,但又怕断了买卖,对方不认真,所以报着动刀子的心态就打听着来了。

凤吟处在这个关系上,也不好说什么。

再个事情就是托凤吟能不能给他妹子找个去处。

向东就说了,我妹子从小跟着我受苦,会种地又会做饭,我妹子人也好,一点坏心眼没有,长得也不坏。就是大了点,又是大脚。家里一片混乱也不能留了,又不能把妹子卖了,跟着自己乱闯也不是个出路,不定哪天就出事了,知道袁哥是生意人,家里定是用得着嫚子,不是没有办法,也不会厚着脸皮求兄弟,但是有一样,我也不多要照顾,该怎么办怎么办,我妹子小时读过书,识些字的,大了又会武,这年月还能帮上忙。

凤吟说兄弟你不用说了,放心吧,你能信得过我,我已经很高兴了,你妹子就是我妹子,就放心吧。

然后大量一下姑娘,姑娘并不扭捏,但还是做样子微微低下了头。

凤吟就看到她的脚,说是大脚,实际不大,女孩子的脚,再大能大道哪去,不过是“裹里放”,就是没裹脚又给放开了的二脚罢了。

凤吟为了调节一下气氛,也按着陕西的说话特点开玩笑道:“没事没事,那平匪大臣毛昶熙的女子,就是个大脚。”

向东一听跟了一句:“我兄弟那也听到这传说,怕是捻子编的,故意笑话那对头吧。”果然是个实在人,瞅一眼他妹子道:“人家可是睡了三个状元的。”

凤吟突然感觉好笑,这兄弟怎么当着妹妹这么说话,突然又感觉新奇而愉快,想真是习俗不同啊。

显然向楠不知道这些,撅着嘴狠瞪她哥,向东呵呵笑道:“人家是父状元,夫人状元,儿子又状元。莫想歪,哈哈。咱这命,怕见个状元都难哩,还想睡状元。”

向东一说,大家都笑起来,好像是他妹妹非要吵着睡状元一般。

但这融洽与欢乐很快又平静下来,再提到第三个事情的时候,向东突然小了声,向东急躁但不鲁莽,做事极有分寸。他小声道:“向袁哥打听一个人,知道沙矢儿这么个人物么?要么就是萨十二,或者沙西二。”

凤吟感觉这个名字太古怪,道确实没听说过。向东沉吟着自言自语道:“是在这里啊,怎么会没有了呢?”

凤吟道,怕这个是个回回,这名字是他的经名,不是汉名,这就很难查了。

原来这魏向东的老爹是个秀才,他有个叔叔也就是他师父,是个刀客,跟这边有些来往,是一个什么组织,他们非常讲义气,上辈的债这辈子照样还,直到没了这支脉。

因为是世交,向东他爹又会写字又有些脑子,他这个叔父就经常找他爹商议事情,传到他这辈的时间,就遇到那边来清帐目,帐务是了结了,但其中不知道因为什么就出了问题,途中三个仆人合伙把主家搞死了。猜测只是侵吞财务之类,这个叔父就暗自查寻,就发现那个兄弟死得实在是冤屈,就义气本身,这个叔父就打算替兄弟出头,查明真相。但不想中道无常了。所以这二人就打算捎带着把这事情也弄清楚,在生前给了结了,这种事情越埋在心里越纠集。

凤吟就问道:“那主家姓名知道叫什么吗?”

向东道:“这正是要找袁哥打听的,他叫做铁扇仙袁成仁。”

第七十二章 平野孤烟留遗响

 凤吟自赊旗回来之后,实际一直有个心结没解开,就是只顾得谈拳,竟然忘了问问戴氏有没有他三叔有过交情,是否知道一些讯息。因为中间谈话,戴五昌提到过他与一个双把很厉害的人过招。当时只听着热闹,光顾长进了,倒没想到那可能就是他三叔,没想到此时却听到了三叔的消息,而且是死因。即便好汉也流泪,只是未到伤心处。

一听魏向东提到“袁成仁”三个字,凤吟简直如五雷轰顶一般,牙关紧咬死瞪着眼,双拳紧握浑身僵硬,眼看就上不来气了。

三人都吓坏了,向东“噌”就起来了,赶紧抚着凤吟为他推揉后背,问道这是怎么了。

凤吟回过神来,起了身深深就给向东鞠了个大躬,道:“袁成仁正是我那死得不明不白的三叔,我谢谢你了。”

说着就哭就要跪拜,向东向楠都过来赶紧拉着凤吟搀住。

待平静下来后,四人认真合计。凤吟道;“既然同出一门,那就是我家的人了,一查便知。”

向东急道:“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凤吟道:“我知道。”向东道:“你不知道。唉,袁哥,你担子重啊。你们家那本帐目可不好清呢。”

凤吟道:“你知道那人身形特点,或者武术流派吗?”

向东道:“我小时见过那大哥,跟我这兄弟身形气质相仿,只是肩膀较宽,走起路来乍着胳膊,立着的时候又跟一头鹫似的抱着身子,有些邪气。”

小虎接上茬道:“听秦叔说,他本是关外人,但为非作歹,跟七城主阿古柏关系非常。”

凤吟听得没头没脑,向东道:“袁哥怕地处中原不能知晓,西北有外族政权割据,就在你们走生意的河西走廊一代,占领西疆很大一片,自立汗国。那个人似一直有支援他们,或者相互来往,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就知道揪出他来为三叔报仇。

说到武术,他师爷还是师父的在京城很有名,过去怎么在西北传授武艺就不得而已了。反正关系并不好,似在清理之列,后来他们兄弟又去京师偷艺,打伤同门败露之行迹,可能之后又逃避到此地。”

凤吟自以为很了解这个城镇了,没想到既然如此复杂,而就在自己家竟然藏匿有这等角色。

看凤吟似有眉目就接着道:“此人右手少了拇指,用掌时左手也是指掌并拢....”

凤吟显然想起来了,喃喃道:“果然是他。”

向东等人看着凤吟,凤吟也不见外,道:“我们家的大掌柜,算盘打得好,是用左手,没想到竟真的是他。”

向东道:“袁哥不要声张,千万要保住帐目,别让他毁坏,此人了解你们家底怕比你还深。”

凤吟道:“确实如此,我爹视他如兄弟,难怪我恩师警告我要多留意此人,原来如此。而此次昌隆镖局,广盛镖局几位当家见我使那拳法似有话要讲,又颇有顾虑就未细说,我自有数了。”

向东道:“袁哥打算怎么办?我们兄弟听袁哥调遣。这种事情不可声张,我等出面暗自收拾了他们,江湖仇杀,必然不会牵扯太多。”

凤吟此时心中有些混乱,就对向东道:“来日方长,不然就先让妹子换了衣服,我带她去我三婶那里。我三叔不在了,妹子也算个远亲了,若三婶答应,就陪我三婶跟两个孩子。”

三人都道好。

凤吟又说:“我给二位兄弟安排住处。”

向东退一步,小虎进一步,齐身抱拳道:“袁哥,已然是打扰了,我二人自去料理事情,另有安排。待查出细节,再与袁哥商议。”

凤吟道:“二位兄弟小心,恐我家丁有他耳目。若有事务只管窗外猫叫几声,我自与你们汇合。”

凤吟又嘱咐道:“我家在一品道有柜台,一打听便知,那人兄弟二人在柜上管账,叫做七寸,童安祺,另一人早已归西。”

向东道知道了。

凤吟还是挽留几人吃了午饭,待商定好之后的计划后,送了二人出门去,这才看出来,那小虎的肩膀是一边高一边低,走起路来还稍微有点颠,难怪看着不爽,从背影看时,就没了倔强而有些凄凉了。

之后向楠也洗换一新,再看来竟俊俏起来,羞答答又带着质朴与坚强,秋冬里透着一股芬芳的暖意,宛如九月九那窗前ju花。

凤吟很是满意,带着向楠进了二门找三婶,待迈入二门才感觉不妥起来,自己已是大人了,日后也不方便进出女眷小院了。

三魁媳妇一见就喜欢上了向楠,又以为向楠与凤吟之间有些什么事情,这个三婶自小向着凤吟,当下就应允下来。向楠是有心之人,就取了边上的波浪鼓逗正在笸箩里爬着的两个孩子,很快就融入了一起。

凤吟就拉住三魁媳妇道:“三娘,我说了你别激动,咱家的仇人找到了。”

袁家的男人都心狠的让人出乎意料,袁家的媳妇也都坚强的让人出乎意料。

凤吟从小就感觉宅里的女人都不一般,就像她三婶这个时间,竟然那么冷静。

三魁媳妇道:“老奶奶或爷爷跟你说过各处窖子吗?”

凤吟说不知道,三魁媳妇道:“咱家很多暗窖,里边有宝器,怕七寸随着你爹倒运粮食,参与建设,也知道许多。你得赶紧想个办法,不得不防,不得不查。”

三魁媳妇对凤吟一点不掩藏自己的聪明,凤吟应声道是。

三魁媳妇道:“忍住,或者可以与老奶奶商议。”然后又拉住凤吟含泪道:“你定要与你三叔报了仇,可一定要光明正大,别随了他们的性子。咱家好不容易出了你,前些日子你一直忙,三娘不能嘱咐你,但你一定不要污了自己,与他们一般。”

凤吟知道他三婶说的是什么意思,凤吟欣慰起来,感觉袁家并非无人可用来,而是有的是能人。

凤吟道好了,他去老奶奶那走走,三魁媳妇道:“千万不要着急,不要意气用事,大局为重,要拿人拿赃。”

然后三魁媳妇拉住凤吟小声道:“得知此事固然心中痛快,但也不能大意,万一其中另有原委,都不好讲,不是不相信你兄弟,你交他们兄弟,自不会错。但怕这消息跟揣测有误,还要查明。”想一下,又嘱咐道:“千万别失了活口。”

“千万别失了活口”,这几个字一经突出,凤吟着实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二门不出的三婶,心思细密竟到了这等地步,有点不在老奶奶之下的势头,这是学来的还是天生了,出乎意料。

凤吟也没别的事情,见到三婶如此心机敏捷周到,就也不担心了,行礼告辞。

临出门时,三魁媳妇一路送出来,看着凤吟道:“凤吟长高了,长大了。”

三魁媳妇想到凤吟春天还是那么单纯,突然就变了样子,不知道是好是坏,又不知该如何感叹安慰,

只是深深叹了一声,凤吟也知道他三婶的感受,就望着他三婶道:“三娘你就放心吧。”

三魁媳妇探出中指整整鬓角头发,似很欣慰,那一动合着饱满的腰身,又合着这些年因苦涩而神情憔悴又努力坚定的秀丽面庞,无不透着成熟少妇独有的魅力,那眼波楚楚动人,一汪秋水又一抹红霞,凤吟竟不敢再看,匆匆离去。

虽然提起旧事有些伤怀,但毕竟解开了秘密,心下敞亮起来,凤吟一路就感觉轻松自在。院里那棵石榴树,自小就被盘成麻花状顽强生长,那光秃秃的枝丫上正立着一只鸟儿,不怀好意地歪着头看着凤吟,凤吟朝它比划一下将鸟儿惊飞。那鸟儿“扑楞楞”就上了墙头,懒懒地看了院里几眼,又拍拍翅膀飞走了。

鸟儿的叫声吸引了三魁媳妇儿,向楠,跟两个孩子的目光,顺着那方向望去,越过高墙,是无尽的天空。看到这无尽的高远,虽然身在大院,但那心就像那鸟儿一般飞起,心胸就还是开朗起来,整个人都很舒畅。得了这舒畅,就不再觉得生活苦闷了。人是在找些理由的,为了更好地纪念一段往事,也为了更好地记住一个开始,以呼应生命的奇迹与奇妙,所谓缘分。三魁媳妇儿,凤吟,就都隐隐记上了一笔,她们宁可相信,正是这个叫向楠的姑娘,带来了这一切。

第七十三章 且与儿孙共地炉

 凤吟进了老奶奶屋,给老奶奶把锅灶通了通,填了点柴,又掀了锅盖填了点水。

老奶奶的屋子跟二门里那些小姐的屋子不同,是盘了炕的。平时老奶奶也自己栽点饭腾着,单独一个灶。进了秋冬柴火不断,一直烧得旺旺的。

一进屋就暖烘烘的,但凤吟还是习惯性的给奶奶看一下火势。

老奶奶听出是凤吟来了就哼一声清了清嗓子,凤吟已转过正间上了炕。

老奶奶也没说话,凤吟也没说话,就看着条案上摆得花瓶物件。

“谁来找你?”

“几个秦地的朋友。”

“找你干什么?”

“说西边闹回乱,来送个信。”

“还真开始闹了。”

从凤吟开始说话,老奶奶就少了些教训,开始问他些话,也开始跟他说一些错综复杂的家史。

凤吟曾经一度自责,因为他总被一个担心困扰,就是不明白老奶奶整天嘀嘀咕咕那些是真的还是编的,老奶奶知道那么多,说了一辈子故事,竟然没有重样的,因而凤吟总暗暗担心,如果有一天老奶奶突然不在了,是不是那些秘史就再也没人知道了。

每每出现这个想法,凤吟就想抽嘴巴一下,而如今看来,老奶奶确实像缩水一般变小了。

只是没想到这样一个大门不出的老太太,竟然连回回的事情也知晓,“唉,前人播种后人收啊。”

“这些人是穆圣子民,跟咱们家老祖宗还有关系呢。咱们家老辈本不姓袁,也不是陈州人,是汾阳郭氏,后迁到此,拳耕相辅,文武两道,厚道传家。

唐,大气宽容,盛绝一时,五胡杂居,八方来仪,当时就有很多蕃商,胡人经丝绸之路香料海路来到中原,其中就有穆圣子民,不远万里自天方赶来。他们并非同宗,有天方波斯大食国等民众商人因信仰天方教,信圣人穆罕默德,因教义而走在一起,守千年不变,令人钦佩,我们尊称他们为穆圣子民。他们带着象牙香料珠宝等物,牵着挂着鲜花的骆驼,与我们来往生意。

后来国家遭难,动荡不安,有安史之乱,吐蕃战争,京都可危,节度兵马使郭子仪联合回纥,借兵平乱,收复失地,后来有些回纥就请命留下,形成村落。

再后来可谓战绩显赫,合大唐国力破吐蕃,灭突厥,打通河西走廊,统一漠北,建立汗国。

他们也是统一各部都归了回纥,因为他们漠北驱赶的是高大轮子的车子,我们都称他们为高车。

这些怕是清真寺的阿訇都不知道了。

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因音通,后又取“迅捷如鹘然”的意思,改作回鹘,但都习惯称为回回。

后来逐渐在战争中灭国,而余下这些依然是来来往往,就生活在我们中间了,他们教义严格,你看,如今我们但凡有点钱就抽大烟,直抽到家破人亡,不成人形,而他们连口旱烟都不沾。

到如今税务苛刻,而官兵懦弱,他们个个练的身强力壮,哪能不反。”

断断续续老奶奶给凤吟说了一通往事,“信仰的力量是很大的,能将不同人的拧在一起。人没了信仰,孤独抉择之时就没了依靠,乱了分寸。他们也不吃死物,不吃污物,相对我们贪恋美味,他们可算本性持戒了。你喜欢拳,那查拳,滑拳都是教门拳,就是当时助唐回回的将领查氏和滑氏所传。”

“我当初在漠北见过西域骑兵,他们一身白衣,面罩纱巾,手持弯刀奔马驰骋,那衣服迎风飘舞,不似人间。难以想象如今却杀得血雨腥风。”

“我们本无仇,但因为信仰,就起了藩篱。你熊过去不出门的时候,盼着你出门,现在你出门了,又望着你回来,但人总得走那么一遭才能真正明白,你要做什么我老婆子也不拦你了。但记着,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一定不要忘记,不定哪天就有人找人算账。咱家欠了几辈的帐,也讨了几辈的帐,如今怕要落在你身上了,既然得了这身份,就得担着了,我慢慢给你讲。”

期间凤吟还是多听少问,没想到家里竟然有这么多的秘密,又很惊奇老奶奶怎么知道自己的秘密。

“咱家的帐本有两套,但读起来都是怪话,但凡怪话都是另有隐情,你就得学会解读那些怪话。咱家辈上的帐,都不是台面上的,分四种,分别为“成,立,显,耀”,乃是借刀,取命,借命,赊命四种。又按方位分五种抬头,为五行轮回,字都是活的,只看偏旁,比如“相,炳,基,锡,江”等等。另外年月日期不按天干地支走甲子乙丑,而是按星宿走角亢氐房这些字。而什么时候动身这些,都是按星宿计算,写做亢金龙,井木犴,鬼金羊,胃土雉这些,你按打小学的星宿运行于吉凶就能对上行程与结果。

帐目数字更是古怪,乃为用神所拆。所以整个帐目读起来就是一段鬼话,而只有咱们自家人能看懂。

得了这帐,并非得了财富,而是得了责任,但正因这可有可无的责任,才让我们处事有方,行而得体,命有所宿,生而自在。这些都是老古董了,如果你想断了,那就断了,都不要紧了,我老了,也看不到喽。”

凤吟隐隐就感觉到一种使命感与莫名的压力又掺着莫名的吸引力。他开始渴望去收回这帐本。

本来他是来找老奶奶商议这个的,但老奶奶提了这些凤吟就不想开口了,在老奶奶面前,凤吟依然是缄口的,甚至他一直想喊一声“奶”都那么费劲。

临走的时候,都迈出门槛了,听老奶奶在炕上问了句:“你爷怎么现在打拳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是我耳朵坏了?还是他不练了,大早醒来老不习惯。我想着回回打那套拳,可是在墙外就能听出功夫来到。”

凤吟赶紧又转回来,看老奶奶坐起身来道:“我当你还在这呢,我这还只顾说,你不来我还真没人说说这些,嫚子都不懂这些个,你三婶也光记着是个故事。”

老奶奶又似糊涂了一半唠叨起来,凤吟喜欢他奶奶唠叨,感觉这样老人家就不会有什么不顺心憋在心里了,就能多吃半碗饭,能吃饭就能长寿。

末了老奶奶又嘱咐:“年前就别乱跑了,过两天你爷带着贵梧编叶子甲,你跟着学学。”

别人或者听不弦外之音,凤吟可漏不掉这些巧妙言语。老奶奶说这话,虽然只是个漠不经心的唠叨,但其中内涵深远。就像刚才说四爷的拳没声息了,那是说四爷的拳变了味道,如那回回的拳法依然不同了。自古这两支拳法都是相互照应,以彼为尺度审视自身,而两支又相互不通气息,甚至为仇,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才保留下了原始的心法。而这心法是几经雕琢以致完善的。

打法上各有偏好,但练法上那该是越练越像。四爷变了,或者有好的地方,也或者已失愿意,这都跟年龄阅历有关,而按照老辈的传统,这个时间就该归隐了,不该再传拳了,以免失去真意。

但此时的拳法,又有另外地含义与好处,也应该接触,了解,已做参照,只要不失了自我,也当了解一下。这也正是老奶奶说这话的含义。

越高深的理法,越讲究悟性,越讲悟性的事物,越需要缘分。菩提老祖弟子众多,悟空后学却能为后起之秀,得大成就,不离灵性二字。

心意拳,形意拳,都不敢失了意字,此意非浅陋意念,而就是修后天返先天的这个灵性。

仔细想想以上文章,老奶奶的话,老刘的话,多为一语双关,内涵深远。不到时候,便错过了,所谓“法华三千部,漕溪一句亡”。点透了,就没味道了,失了心意。

凤吟多聪明,顺流而上,就明白了老奶奶的意思了,定是知道了他见了戴氏心意一事,让他有个分寸罢了,得失全在自己把握。

好的老师给弟子以妙法但不点名,如此方能化为己有,所谓“宁教十路拳,不教心一把”。

所以,凤吟就理解老奶奶为什么要他这几天不要出去了,为什么跟他爷近乎,又为什么要学学编甲叶子,自是另有交代。

《西游记》里,悟空得了老祖三点,而细想,何止三点,受三点者,又何止悟空一人。

第七十四章 广漠流沙月如镜

 凤吟离了屋看着天色还亮,就去了铁萼堂,铁萼堂在黄昏显得更加肃穆,但那阳光洒在院落里,映着大门柱的两侧金字对联,却多了一分温柔慈祥。周围非常静,若随着这优美的光线失了神,真感觉进入了另一个时空一般。

门依然半开,凤吟见到他爷爷正在那里,他爷爷也时常当着祖宗行拳,那个时间,就不再悄无声息。

此时,袁四爷正站在堂上把弄一条枪,不知道是失了神儿,还是心思高度集中,见有人进来下意识就摆了个动作,一看是凤吟就没做声,他也早已经习惯了不说话的凤吟,即便此时面对依然开口的凤吟,一时也总改不过来态度。

袁四爷掂着枪看着凤吟,凤吟开始一惊,后来看出来了,四爷手中这条枪,并非起先堂上供奉的那条大枪,是一条花枪。

袁四爷很稀罕地托起来瞄了瞄,说:“唉,太难练了,也练不了了,把弄把弄还是摆起来合适。”

凤吟接过来抖了两下,又还了回去,没感觉。袁四爷就谨慎地扎了三枪。

道:“这是你广宽爷“铁叶堂”上那条,是配枪。枪不好练,当初太爷都是马上大枪哨子棍,外带马前卒马后卒,外拽一匹空马一条配枪,到我这这阵儿,这双枪是失传了。你再不学的话,咱家就没这套枪了。”

凤吟道:“这次见了祁县戴五昌,学了三枪,不过是王正卿的乱枪。”

袁四爷道:“王老前辈了得啊。我只是听说,却也没见过,听说走大步小圈,在闪展腾挪间能把辫子甩平了,折转往复,拳不打定处,一手枪法也是技压群雄。你能见到皮毛也是缘分。”

“那枪走的直接,说点头却是虚圈,但又是以虚待实,以实扎虚,一动分虚实,分枪扎人,不走拦拿。”

“枪中的奥妙与拳通,你也身有感受,只是这练起来,用起来的功夫,但就准头一说,就很难掌握,你即使不练,也要了解,至少得懂的掂量分量。这大枪缺练,这花枪你却不当丢下......”

袁四爷将枪一划道:“这大枪,乃是马上枪,借与马力,走得是稳准绞架,虽是拦拿,但那一扎却不出头,后把是含在胸前不放尽。花枪则不然,为步下枪,需配合步伐,周身灵便,变化多,要求也细微。夫子化枪为拳,将这枪隐进了身子,凭空扎一枪走三尺的化,骨节之间相互催叠,即便手头表现为一寸,也能发出这一尺之透力。而咱们的拳,非但是隐了枪,更是将这枪盘进了筋骨,拧裹钻翻之间,又何止一条枪呢?若只抖那大杆子,无非坚实了筋骨,多些抵抗之力罢了,若身子僵直,头脑鲁笨,非但不能练就周身高度灵敏,调整动静迅速,反而让自身更加鲁笨。这大枪,不是石锁,不是练力道具,所以大枪扎四点......”

四爷说得挺兴奋,但一看凤吟并没什么兴趣,面无表情,也就叹了一声把枪归位了。

凤吟道:“谁送来的。”

袁四爷道:“你爹讨的。”

凤吟的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他不知道他爹又用了什么法子,去袁广宽那把这心爱之物换了来。

袁广宽那支家道逐渐没落了,就剩下这点体面了,不可能这么轻易相送的。

凤吟没打招呼就出来门,准备去找他爹问问,出了门走过院子却被他妈叫住,见他妈已然挺着个大肚子了,有喜了。

凤吟突然有些难过,就把这茬放下了。

凤吟他妈脸上洋溢着幸福,拉着凤吟进了屋道:“你这些日子外边跑,爱活动了,娘高兴,但你竟忘了自己的生辰,也没人给你过,来,娘给你绣了方帕子。”

凤吟突然就眼圈一红,说:“娘,你身子不方便就别做针线活了。”

凤吟他妈看着这么个大儿子已经不是那个哑巴傻子了,想想这一年的变故,想摸摸凤吟的头竟挺着个肚子够不到了,就欣慰地笑起来。

凤吟见那帕子绣得只是个福字,有点俗又感觉到了其中的真切,他发觉他娘似乎也矮了些,想定是自己的成人,将母亲比老了,虽然身子丰满了起来,可眼角已现了鱼尾纹路。

想来这一年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内心就原谅了他父亲。

晚饭凤吟跟老奶奶一起吃的,老人年纪很大但胃口很好,吃了一个大包子外带一段烧鱼。

掌灯时分凤吟接过嫚子的火种亲自点了灯,他十分喜欢看在油灯火烛的光亮里那幽幽暗暗的桌椅物件,案子上那些盒啊台啊的器物就显得生动起来。那瘦长的青瓷花瓶就显得更加高挑俊朗,在偶然跳动的烛光里又显得沉静,孤独,犹如一个失意又清高的诗人。

那厚重的骑象祥纹的宝盒,就显得敦厚而富贵,像是一个老人的圆满归宿。

那三彩羌笛骆驼俑,又会让人幻想那遥远沙漠里离队孤行的商人,以及他顶上那无尽星空与与一轮圆月。

身在其中,身未动,而心已远。

老奶奶道:“你出了归化再往西,就是西域了,出了西域再往西就是沙漠之海,唤作进去出不来,塔克拉玛干,那是死亡之海,流沙飞雪,瞬间就是乌云遮日狂风大作,乱石穿空天地失色,真不撒谎。过了浩瀚沙海再往西,就到了天方国了,天方国再往西我也不知道了。

天方国人联通了我们东西地域,那大沙漠白日炽热,天高云淡,晚上却没了云彩,天空又清又冷。

这个时间即便人再多,也会感觉到孤独与自身渺小,仰望星空,人就会不自觉感受拜服神灵。那天方国的人就有了自己的一套思想,大概是天方教吧。这正是他们的教义与我们的道德差别的根本所在,一方水土养育一方生灵。

祖上是到去过西域的,祖上留下的账目并非故作玄虚或者单纯为了生意保密,而是为我们留下了一叠家史,饱含心酸。等你读懂了其中的经过,会有重获新生的感觉,这比其他道德经典都有深意与奥妙。

这才是咱家的财富,其他,不过是附带的证实罢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过经了下手。只有这精髓,才是真诚的传承。只要咱这精神还在,故事还能解读传承,咱家就没断了这门香火。”

广漠流沙月如镜,那是怎样一种感受,凤吟突然感觉到,联通天与地的人间,竟是如此复杂,就想去寺拜访一下阿訇。

第七十五章 信手参花折乌巾

 青面还是有些本事的,他这些日子一直在琢磨琢磨去河西袁宅的中堂看看,假扮送布的伙计,假扮衙门的快手,什么招都想了,都感觉不妥。

这天他突然想明白了,其实就是周全起见得了解一下袁宅的内部地形,找来盖房子的或者那风水先生一问便知。

很快他就弄到一张图纸,这河西袁家也是继承了项城袁家修宅的格局,都是日日高升的结构,而就在正北,也设有家祠,唤作“铁木堂”,而那大枪,就供在铁木堂上。而这铁木堂占北高深为尊,却正因贴着后墙,就给青面提供了方便法门。很快他就想出一个计划。

很快他就得手了,谁都不会想到,现在河西那条大枪,已经神不知鬼觉的躺在应老大家里的大梁上了。

这些日子青面一直住在七寸掌柜的客店养身子,整天乐呵呵的,就等着看河西袁家的好戏了。

人是爱看热闹的,也护己。青面本是外住户,但跟再远的客人比起来,那也是自己镇上的人了,青面为地面惹了事,也为地面争了光,一来二回多了许多热闹看多了许多饭后话题。

于是人们看待青面的感情虽然复杂但也带着那么一点喜闻乐见。

青面住在这溜溜达达,每天早晚都能看到七寸兄弟练拳,七寸兄弟也不避讳。

这路拳法,不经点破根本看不出其中玄机,也只是看个翩翩起舞的热闹罢了。

青面没看出整套的功法内涵但也看出了许多门道,就在打法上,他发现似乎是童安祺在让着七寸。

这七寸一身打扮颇为古怪,或者是为了大掌柜的威严,或者是有什么毛病,他身上是跟胡人一般批了张薄毯子的,手是藏在毯子里,走拳的时间虽然二人都扣摆步互有攻防转换,但童安祺走得是外圈,即便他占着中门,也是外圈,因为他身子走转不停,但手上推托搬扣的需要一个空间,而七寸垂着手,只在小范围运化,就占着内圈了。运动起来确实中节打人,走得刚刚好。

开始七寸不明白为什么童安祺不调整一下打青面空虚部位,后来发现是七寸在让着童安祺,七寸的步子,膝肘,肩胯总是恰好好处的逼住童安祺转换不灵,而就在那个瞬间又放过童安祺。

再后来青面就糊涂起来了,不明白这种相互谦让的练功方式。

就在这天,青面得了个机会,青面大早起来下了院子,如常般也踢踢腿弯弯腰,扭扭腰身。

这一天阳光大好,青面就一仰身子看了一眼,突然就感觉脑子“嗡”一下,浑身麻酥酥的就什么看不见了。他努力支撑着,就感觉这脑袋里有一团雾,越来越浓,又越来越紧,就跟扣了个垖臼子在脑袋上似的,他退几步摸着墙靠过去,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才慢慢转过来,眼前的黑雾逐渐变红,明朗起来。

浑身千万蚂蚁抓咬一般,青面知道坏了,自己烟瘾越来越大了,犯烟瘾的时间也越来越频繁了。

青面就咬着牙,想抗过去,浑身就开始筛糠了。

看过去,七寸跟他师弟还在院子中盘转,青面只见着两个扭曲人影在光线里动,但已经分辨不出谁是谁来。

但转着就变成了四个人。

突然四个人位置一换,就有一个人栽倒出去,青面有点傻了,但这个时间实在没劲再细看了,就吐着白沫爬回屋子,颤抖着开始摸索烟枪。

青面在稍稍缓和的时候感觉很欣慰,此时那种如真如幻的美好感觉早已不见,只是能将这浑身蚁虫制住,就很舒畅了。但青面此时脑子却只有一个印象,就是急着看河西袁家出丑,他得想个办法。

人一急就容易走极端,刚才青面没有看错,确实是四个人。

虽说此地民风善武,但平日带刀的并没有,这二人一身打扮就很出眼了,又一人别着一把刀,就更惹眼了,不是别人,正是向东跟小虎。

说向东带着小虎去找袁奉尧,袁奉尧不在家,去哪了人家也没说。

二人一看人家满墙的家丁虎视眈眈,个个端着枪,当时也怵了几分。

但事情却很顺利,是袁成祥,按宾客礼接待了两人,刀都没下。

二人说明来意,递了凭据与票据,袁成祥用二指夹着对着亮仔细辨认了一番,道:“不错,白纸黑字,又有票据。”然后一抱拳道:“辛苦了,二位是兑不出银子才来的吧。”

向东说:“确实如袁爷所言,当地的票号被劫,我等不能当地兑换,又不知该如何联络他们其他分号。又遇上来此地办事,顺便问一问袁爷,袁爷若是通情,体谅我们一路辛苦,我们就谢谢袁爷,并捎个话,来年就不用跑我家的买卖了,当地也很危险。如果袁爷谨慎,不便调停,我等也告辞,自找票号总号,也就是多走个时日而已,只不过误了过年团圆。”

仔细辨认,袁成祥跟袁四爷有几分像,年龄在袁四爷跟袁成孝中当,只是一身的虎皮里儿虎皮翻袖的褂子,显得霸气十足。

青面想法进来也没进得来,也就没见到这四面虎皮挂宝剑的客厅那气吞山河的气势。

但有了这一纸小小的票据,这两个外乡人竟然就大摇大摆进来了。

袁成祥家里走的是东口往北的买卖,都出了关了,在葫芦套有买卖。

倒腾的是鹿茸人参虎骨什么的。

听向东说完,袁成祥点点头道:“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我袁某的生意超过三百两那都是现银交易,这点也不算什么,来人.”

伙计上来,领了条子去找帐房,向东是千恩万谢。

一会伙计取来了三个四十八两的大银元宝又赘着一堆小元宝,向东就与小虎取皮囊包了又装进褡裢背了。

没想到如此顺利,二人就打算,既然顺利,就不能不仗义,再危险也要赶早把银子送回去,也算交了买卖。

返头再回来帮袁哥报仇,两下一合计,决定就到袁家的客店住一晚,试探一下沙十二。

晚上二人都打听清楚了,大早二人就退了房,正见到七寸刚练完拳。

向东把刀给了小虎,径直走过去也不搭话,假装客气上手就搬七寸的肩膀,七寸一抬胳膊挡开,向东还是练过几天擒拿的,就后手一抄七寸的右手扣住,前手继续搬,走了个抹眉,没想到就这一瞬间七寸的身子一矮托起向东的胳膊一抱脑袋滴溜溜就打了一个转,这一转太快了,还没等向东反应过来,七寸已从腋下转了出来,左肘正压这向东的肩膀一外横肘砸在耳门上,身子不停待向东一栽歪左手就手一顺向东的胳膊,另一手走内横肘正磕在向东后脑上。

只一瞬间向东就趴下了。

小虎站在一旁都没看清怎么回事,更别说看清七寸右手几个指头了。

小虎一急就要抽刀,只在这一愣一动之间,七寸就已经三步两步游鱼一般瞬间就过来了。

手一按小虎的胳膊,用肚子就给小虎把刀柄给顶上了,小虎拉不出刀就杀不了人,往后一退又要拔刀,一低头清清楚楚看到七寸右手是四指并拢,就按着他的腕子。wωw奇Qìsuu書còm网

小虎一退步,七寸却像粘在他身上一般,只是轻飘飘没有重量,一退就把七寸也带过来一样,只是七寸跟上一步直接打了一掌,随着左脚就跟上来换了步,左手只一扫,跟上去又是一掌。

小虎的身子一下就瘫倒下去了。

小虎这一倒,褡裢里的银子“刚刚当当”就掉了出来,望眼儿的闲人一看眼都直了。

七寸开始只认为是拳师切磋,后来看着二人的装束跟兵器突然就想起些事情来。七寸算账,过目不忘,自己欠过谁多少,谁欠了自己多少,明镜儿一般,比一般人还多一百二十个心眼儿。正想着是要杀了他们绝后患还是要留着活口问清楚,就在这当空,院子里人就多了,依然是不容易下手。七寸有些着急,几个伙计就上来找绳子,七手八脚要将人绑了。

正这时候,应老二带着一伙弟子来了,个个提着砍刀哨棒,疯狗一般叫嚷着就要抢人,说要为他哥哥报仇。

七寸不明白怎么回事,当然不干了,就明白了也不能放人。几个伙计也拉家伙冲出来,两伙人就在院子里拉开了架势。

这事情就乱了,青面此时已经缓解过来,虽然身体有点飘飘然但却精神百倍,强忍着,能少抽一口就少抽一口,他正在慢慢戒烟。

见青面出来应老二赶紧就过去了,道师傅你在这就太好了,我哥哥昨日被这俩人给捅倒了,此时还在昏迷,生死未卜。我们找寻了一夜,万不可让人跑了。

青面都糊涂了,这俩人是干什么的,怎么到处杀人。

正对峙着又来了一拨人,也是提着刀枪,当先一匹高头大马,却是河西袁成祥,袁成祥到了只是简单看了看形势,提着枪打马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向后一摆手:“拿下绑走!”

七寸当然不干了,厉声质问,袁成祥道:“此二人昨日以假票据,骗了我二百一十两银子,此二人来路不明,我必带回去审问。”

七寸又阻拦,此时应老二的人就与七寸的人站在了一边,不管归谁,首先不能让河西把人给带走了。

袁成祥嚷嚷:“其他不管,我就要拿这两人见官,谁敢拦着,谁就是与王法作对。”

一提王法,七寸跟伙计有点动摇了,应老二嚷道:“你不就有个捐官吗,我们家也有呢。我还说人我来送呢,这二人杀了我哥!谁把人带走,我跟谁拼命!”

袁成祥在马上白了他一眼,往后一看,门外已被他的人给堵上了。

第七十六章 风度高楼故乡心

 眼看局面控制不住了,各怀心思,谁都着急。

正吵吵着袁成孝急火火就赶来了,众人让了路,袁成孝挤进来看着袁成祥道:“大哥,您怎么有空过来了。”

袁成祥下了马将缰绳交给随从,依然提着枪,威风凛凛扫视一周,院子里就稍微静了一些,袁成祥道:“大弟,不瞒你说,我宅子出事了,不单单是银子,此事与这二人有关,请让我带回去查问清楚。”

袁成孝道:“大哥,我刚来,只听伙计通报,说有人带利刃潜藏在我店里,又行刺掌柜。此事与我家大有干系,我才赶来。没想到大哥也在,还有这么一出,此事重大,但有一样,此二贼在我店里被擒,能不能先让我审查清楚,来日定当备厚礼一并送于寨上。”

袁成祥道:“大弟,你我两家过去如何那是老辈的事情,但说起来也是同气连枝,也从没闹过红脸,既然你早晚要送,不如哥哥先审了,然后备厚礼返还与你,绝对原样奉还。”

袁成孝道:“哥哥,既然如此,本来我当可以与你共审此二人,但却怕另有麻烦,你看这样好不好,你我一家一个。”

应老二当时就不干了:“什么!他杀了我哥哥就这么算了!你们两家一个丢了点银子,有什么,一个毫发未损,是我家要出人命,你们在这盘算,今天我两个都带走!”

袁成祥在盘算,怎么想怎么不是个味道,带走一个,除非死了一个。

袁成孝对应老二道:“这里没你什么事情,突然冒出来,让你吵吵嚷嚷跑到我店里抓人就够给你面子了,是乡邻里屋稍坐咱喝一杯。”

应老二反应机敏,张口就要辩驳,但正因为反应机敏他又有了顾虑,却没有争辩。小算盘在心里噼里啪啦一顿拨,确实自己没什么道理,应抢怕是抢不来,这二袁肯定怕这二贼到了自己手里就是个死,也不敢给。且不如先看这鹬蚌相争,伺机下手,只要最终是落在自己手上就成。

想着他看了一眼青面,青面此时铁青着脸。青面这人是有良心的,他跟应老大在一起,确实得了人家不少好处,而且应老大那个人就好个面子,看似憨头憨脑,破败家资,但换言说了,也是义薄云天,好结交英雄好汉,没结交着好朋友不是他的错,是生不逢时。

应老大就好个脸面,只要有人说他个好,他就高兴,他也知道对方都是什么人,但过一时是一时,

如今这些狐朋狗友也罢,师兄弟也罢,也都义愤填膺给他报仇。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关键时刻得冲得上。

而自己年幼人家几岁,却被奉为师父,行弟子礼。跟着应老大,不是好汉却也得了好汉的待遇,过足了瘾。为应老大争个公道当然是义不容辞的事情。

青面牙咬得“咯咯”响,脸都扭曲变了形,上前一步道:“杀我兄弟在前,如今我兄弟生死未卜,假设未能雪恨,我兄弟万一有个三场两短,那死不瞑目。破财事小,性命事大,性命事小,仁义事大,仁义事小,骨气事大,望几位给了薄面。”

青面语低调气阴冷,袁成孝本来想骂肯定是应老大欺负人才被刺了,那是活该,但看着青面那死灰一般冷淡的眼睛,突然又说不出什么来。

七寸是希望这二人被应老二带走的,带走了弄死,倒也干净。但他又知道,这不太可能。

青面跟他们没什么瓜葛,也不客气,看着就是要拼命的架势了。他听到袁成祥说到另外有事,就明白了,定是袁宅发现堂上少了那大枪,猜疑是这二人所为,又怕传出来名声不好,才编个瞎话这么说。按说把这二人一交,谁弄死都行。但出于大义,不能让这二人替自己背黑锅,出于哥们义气就更得亲自把他们押到应老大脚下,当场手刃。出于私心就更不能让河西带走了,让他们乱上加乱,让他们王八钻炕洞,憋气又窝火还没地方出气,这就是报应。有此三心,也是他得了手却迟迟不把消息透露给袁四爷的原因。

四爷不知道,但咱不能不交代。

青面不愧是家传的夜行术,他很尽快查清了,袁宅的房子是个“回”字形结构,四面大墙四角都是带女墙的,跟城墙一般无二,周围一圈能跑马,在回子北边出来个二道院子,正中就是家祠,也不大,据说内部结构与摆设与掌门祠堂瑞昌“铁萼堂”完全一样,唤作“铁木堂”。

大墙右边有护城河,左边有零散的按阵图摆的小屋,望哨主要集中在东南大门,而西北地方因为是村里,就少了警惕。青面探清楚了马厩的位置,库房的位置,这个方便掩藏逃脱,摸清了墙的厚度,椽子的位置,窗的结构,方便行走穿越。一切打点停当,就在村里住下了。

子夜就将那紧身兽头小铠穿了,双套裆夜行衣靠,上齐了密纽,挂了麂皮九龙袋,挎了镖囊,察看了千里火盖上盖;斜背了飞抓链索,捆足裹腿插了匕首,没带鬼头刀,后腰大带一勒,倍感踏实,插着一把直刀。臂上又带了拉索飞刃,手上套了虎头钉牙,足蹬麻筋底的快靴,又察看了火折子,还有那大烟枪。确定无有遗漏,这又戴了面具,提了草衣,趁着夜色冷清,小跑步就到了北墙外。

远远看到左右墙头有人,就翻上草衣伏地前进。身子如壁虎般却又缓慢移动,终于无声无息就到了墙根,到了墙根虽然亮堂,只要不出动静,两边墙头的哨楼就察觉不到。

先贴着墙调整了一下呼吸,平复了一下心跳,清了清头绪,掏出飞抓打量了一下就丢了上去,顿了顿确定抓牢靠了,提着气往上上。上的时间是叉着腿,这样平稳又便于发力。贴着上子往上攀,待到墙头的时间,用脚挂住墙垣,用臂膀绞住绳索,空出手来取了弹弓,用嘴叼了。

又丢了绳子只将手攀了墙垣开始往左边蹭,因左手带了钉牙,可以支持很久,如此耐着性子,探清了虚实,又身回来去另一边,探清了虚实再折回中间,收了弹弓。

按常规,这一步是投石问路,掉开注意力,爬回来后青面吐了一口气,心道:脑子是不行了。就在祠堂后边,怎么还这么大费周折,幸好没打草惊蛇。

铁木堂就是贴在后院墙起来的,抬头一看就是窗了,不需要费事再进院子,自房顶或窗户就能做了手脚。

青面理了理头绪,又将飞抓二次打出,直接挂在了脊上。抖擞精神,三两下就攀在窗子上了,只嗅得香火气,不见烛光,定是每日上香但不点蜡台,无人看守。

顺着绳索蜘蛛一般爬上去,到了屋檐下硬抓着绳子一撑屋檐倒挂着身子,用起了蝎子倒爬墙就翻了上去。又伏了一会儿,确定无人察觉。这时间换了姿势,头朝下斜趴在房上,再往下看,也三丈多高了,看着地面上的物件已经很渺小了。

青面轻轻掉回头,如果不是小时候功夫扎实经验多,就这一观望恐怕也脑袋一晕栽下去了。此时岗哨已出了视线,青面小心的算计好了位置,将瓦揭了,取了火折子吹亮,又垂了燃火绒绳下去,稍微就有了亮儿,果然就有一条枪,正端端正正横端在供桌之上。

青面此时有些喘了,感觉到了膝盖胳膊趴在房上的部位冰凉。调整呼吸,稳定心神,卡住绒绳,又取了提勾顺下去。小心翼翼,将那提勾正扣在樱枪血挡下边,只一提就卡上了,然后青面就闭着气轻轻往上拔。

倒了有三十把,就摸着那枪头了。青面将枪提上来放在一边,又小心拔上绒绳熄了。喘了几口气,胡乱对袁家祖宗拜了拜,又原位把那瓦盖上了。这一套动作做得毫无破绽,想死袁家人都想不明白。

已过三更,此时瓦上就见了霜,又滑又凉,还沾人。青面仰望上去,一弯月亮挂在当空,青面不敢多看,那些高空的光亮会让人产生幻觉,引起遐想。

正当青面想着怎么下去的时候,突然身子就哆嗦起来,感觉不好,此时烟瘾发作那还了得,青面咬着牙努力清醒着,多里哆嗦就摸出烟枪,烟膏早准备好了,又取出火来点了,猛吸几口。

缓缓就清醒起来,暗自庆幸多亏自己有心,提早准备了这么一条简易的烟枪。

吸了几口虽然缓解下来,但身子一阵冰凉没了知觉,却又感觉嘴唇生疼,想定时刚才发瘾时糊里糊涂给咬伤了,不觉悲哀起来,想自己如今竟成了这幅模样。

青面稍作歇息,却也深深体验到了身子大不如前。刚才上来的时间竟然都喘息劳累了,若不是身子瘦轻了怕真得手上没了准头,一边吸一边就恨起来。

实际这一上瘾还救了他一命,如果此时下去,不定发生什么事。

就在此时有一队人马从远处奔过。只有县城以上的城才修筑护城城墙,而即便够了级别,非是要塞,无力修建那也无奈。整个周口虽说寨堡连接,但却并没统一的外墙防御,只要不开火,土匪还是进出自如的。

青面已看到了那队人马,赶紧熄了烟,小心地伏在屋上,又怕自己被人发现,又怕那人马惊动了墙头护卫。看着他们过了桥,远远走了,这才放心。

但怎么看那一队人马怎么像自己的狼牙鹞子队,难道铁头没死。

那人马远远走过,引起了几声犬吠之外,也并没再大的动静了。

但青面却清楚地听到了这边在黑暗里拉枪栓的声音,想那墙头的护卫也看到了人马,只是不敢声张罢了。

冻了将近一个时辰,青面才断定安全,那身子都僵了,再不下去怕会死在这房上。

于是背了枪悄悄溜下来,又取了草衣倒着身子看着墙头反应,一下一下退了。此时墙头已点了灯,这叫“点灯人未睡,咳嗽心必虚”。就是吓唬小贼,打个记号,告诉人家,家里有人。

这一亮,别处看着他清晰,他看别处不清晰,青面对这个在行,一阵出溜就逃离了。

这就是袁家丢枪的经过。

第七十七章 山鸟惊觉鸣且飞

 无巧不成书,说书,说得就是那些特别的事情。

有句话就王八瞪绿豆,就对上眼儿了。心态这个事情很微妙,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总有那么一些人和事,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就想给他修理修理。

有的女人招男人,有的男人也招女人,不用刻意去干嘛,就跟那花儿似的,酒香不怕巷子深,总能引得那蝴蝶儿蜜蜂来。

但这是往好了说,反过来,臭肉也招苍蝇。人遇到风来横祸,倒了霉了,总爱哭诉一句,我找谁惹谁了,都是这个理儿。

就在这之前的黄昏,向东跟小虎背了银子到了繁华处准备弄点吃的,整个大街上的行人看到这二人都小心地避让,就还没见过光天化日别着刀大摇大摆的人。

这条街上能看到扛刀的,也就是应老大了,而不巧,打对面应老大带着几个兄弟就过来了,应老大自己不带刀,边上小弟给抱着,左边抱刀,右边抱棍。

两拨人一大对面过去应老大故意用膀子就靠了向东一下,向东一个趔趄没在意。走过去听到应老大一阵大笑。

二人都饿了,就找了个面馆靠门坐下,这面馆很讲究,非常干净,小厨就在门边,门口架着一架深锅,锅里咕嘟嘟煮着羊汤,热腾腾冒着白气。二人各自点了一碗泡馍,正在等着,向东道:“吃一哈有没有家里地道。”

小虎道:“那咋能比,陕西泡馍陕西泡馍,”又撇着腔道:“陇馔有熊腊,秦烹惟羊羹”。

向东看着他那憨样想着他跟着自己难得吃点好的,冲他就笑了。

应老大也带着人大摇大摆就进来了,歪头斜眼的远远看着这二人。向东也没说话,小虎起了身好奇,就去看那锅,迎着白气吸了吸鼻子。

正陶醉着一个茶碗飞过来,正砸在他的头上,小虎刚要发怒看到向东示意他回来。小虎就老老实实坐回去,听到应老大骂了一句;“娘的,土包子,懂不懂规矩?哪有脸贴着汤锅的。”

这时店家就赶紧出来两下道歉,也赶紧给二人上来泡馍。伙计又跑到应老大那先上了茶跟几个小碟,这才问道:“大爷,您看是上几个盘?”

应老大“嗯”了一声道:“不忙了,不到时候,就是过来看看。”

“哎”,伙计毕恭毕敬,搭话都不敢犹豫。因为怕有事,虽然这么说,但那边还是上来了一壶老酒一盘羊肉。这年头,这小店能趁点羊肉已经难得了。

应老大最近跟着青面练拳,可是这应老大就是缺点天赋,怎么教都反映不过来,总是死记硬背那些套套,后来青面急了,就按他的身材教了一手硬上的,因为一般人走不了他那套拳,就教了应老大几手刀法,就是根据那腿法改的,运用起来也能压倒几位练家。

然后应老大还真找人比了几把,对方还真不是对手,这应老大就总感觉他们在骗自己,故意让着,没办法青面就想了个歪招,就让兄弟们打应老大,应老大硬扛着,直道兄弟们累得都打不动了,他还挺得住,如此应老大才稍稍放了心,他时常道:“你们这些兔崽子别耍我,我可不笨,要万一跟生人动起手来我吃了亏,唯你们是问。”自此上下都有个想法,就是欺负生人,检验自我。

小虎看着碗里的肉道:“这肉咋这少,就只吃馍啊,又不少给钱。”

向东道:“兴许人家的就这样,我再要一碗,你兑着吃。”就把自己这碗推给了小虎。小虎感觉有钱了,也没退让,就先喝了一大口。

向东就喊伙计再来一碗,那边也高腔和着传话;“再来一碗。”

小虎撕着馍埋着头又把那一碗推了过来,向东钳了口肉。汤色还是很好的,飘着菜叶。

正当伙计送第二碗的时候,应老大对面也过来,一脚就踢翻了向东边上的凳子,向东给小虎是对面坐着,边上都空着一把凳子,小虎刚起身应老大一巴掌就扇过来,扇翻了汤碗,然后准备质问二人。向东就起了身,小虎也起了身,应的伙计一下子就围过来,但见向东掏出一捻碎银按在桌上,一边挤个空子就劝着小虎离开了。

直到二人消失在人堆里,应老大还是傻傻地站在那里,伙计转过来一看,“妈呀”一声,应老大自己也差点哭出来,只见肚子的衣服早已被薛湿透,阴湿了一片。衣服斜着划开的,如果捅一刀的话不会有这么多血流出,定是划了一刀。

这算是轻的了,只是放点血,给个教训,若一刀捅进去,怕就完了。

但就这,也把应老大给吓死过去,回家就发高烧。要不老话说了,不行就别装。

这就是为什么应老二嚷着他哥快死了的原因。

话说回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会说的不如会听的,袁成祥有点不爱听了,但自己势力再大,也不能不占理,于是他对袁成孝道:“大弟,这样,哥哥取个两全的法子,这位兄弟别争论,赶紧回去照看自家兄弟,该料理后事料理后事,我就借大弟宝地,就在此地审理如何,查清楚了,我自离去,人不带走。”

还没等袁成孝回复,这时门外又一阵嘈杂,有人高喊;“袁二爷到!”

袁成祥突然就感觉不太妙,心想,万一真闹起来,这里外都是他们的人,自己肯定要吃亏,于是吩咐不要妄动。

正安排着,袁成恭就晃晃地进来了。袁成恭灰蒙蒙一身煞气,灾星一般,谁都记得前些日发生的事情,避之不及。

袁成孝看见他还是带着点怨恨,道;“你来干什么?”

没想到好心当作驴肝肺,热脸贴了冷屁股,袁成恭一咬牙转向一边,也没搭话。

气氛就冷了下来,正这当间忽然有人“呀”一声就瘫倒在地。

又怎么啦?

见那魏向东已然醒来,只一刀就捅翻了边上一人,拉着小虎就往外走。

小虎的刀已经被下了下来,见他从后腰一摸,又掏出来一把。俩人瞪着眼就往外冲。有挡道的,反应慢的,小虎上去只一刀,顺着肋条就挑了上去,刀尖在内触着心尖一拨,人就瘫倒抽搐而死。

向东厉色喊一句;“莫要杀人”。但拦他不住。

人惊了,马也惊了,四下就乱了套,二人红了眼,见小虎左一刀右一刀是一路砍杀。冲到南门院墙,墙根底下架着几挂大车,还有些不知道装了什么的麻袋,二人就踩着大车,跑几步上了墙头,翻着就出去了。

院里一阵嘈杂,避让的多,抵挡的少,但都拉着家伙故作姿态,显得精神抖擞,但就是不动手。

院外的都根本不明白怎么回事,只见这有人往外退,院墙上又蹦出几位,有退的有挤的,各自就闹了起来。

本来他们就不认识,光知道是来找人,什么情况,长什么样都糊里糊涂的,反正老爷说怎么办就听着怎么办。

袁成祥也忙着往外挤,那马也跑不开,直撩撅子。

袁成祥抻着脖子吆喝:“都堵住了,别放走人!”

谁知道别放走什么人,外边好几拨人,个个提着砍刀大棍眈眈相向,一个个傻乎乎的。

越乱越不容易挤,本来呈个威风都往院里挤,再出去就一个门可就不容易出了,袁成祥这个窝火,

袁成恭就避在门边,他就是怕袁成孝出什么事,也不管抓人不抓人的,看袁成祥挤过来,想这个大哥也几年不上门不来往,有心拉拉关系又感觉不自在,但毕竟自己从小就出来了,跟他也没过节,于是道:“大哥不喝一杯再走?”

袁成祥正火着呢,张口就把真心话道出来了:“妈个二房沥沥的,喝个屁,别挡道!”

袁成恭够能忍耐的,但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哪壶不开提哪壶,热脸又贴了一个冷屁股。

袁家的规矩是不许纳妾,这个袁成祥他们也一直继承着,都知道祖宗的规矩不能改,改了会出乱子的。

袁成恭的母亲却是他“娘”,也就是袁成孝的母亲还在的时候,以她的名义续的二房,虽然后来大太太还是不在了,但二房就是二房,袁成恭从小就被人小瞧,二房的孩子是没资格继承主产的。

家产事小,名分事大,袁成祥本来就是个火爆莽撞的人,脾气大也大惯了,顺口就骂了句“二房沥沥的”,太难听了。

袁成恭当时有点气懵了,站在那嘴唇都发紫了,多聪明一个人,竟然没想出怎么回击袁成祥,袁成祥没什么把柄。

边上一个伙计看见了,这个人是袁成恭专门提拔起来的心腹,袁成恭在这方面还是很有一套的,总能弄着人为他卖命。

这汉子也善于察言观色,一见主子这个表情,表现的时候到了,张口就骂:“这么宽的门面你爬都爬开了!是不是爬不过门槛了!就单等你这一翻了!”

俗话说“乌龟爬门槛,就看这一翻”。袁成祥当时就火了,转过头来道:“狗奴才你说什么!”

骂是骂,但人还在往外挤,青面在一边一使眼色,应老二在地上寻着一块玉米棒一把就甩了过去,正打在袁成祥的头上,袁成祥心中这把怒火一下子就燎了起来,舞枪就要拼命,怎奈地方狭小,提着枪也耍不开,照边上几个不像人样的的就抽了一杆子,那几个却是应老二的兄弟,几个小弟冲院里喊了一声:“哥!”

青面道:“操你妈!砍他!”

第七十八章 人之将死其言善

 这下热闹了,人犯了脾气那是牛都拉不住。几伙势力就在瑞昌门口干起来了,门外的早等着动手了,一见打起来了,开打吧,双方也有认识的,也有一起赶过集的,但这个时间都顾不上了,有挂点亲戚的都避让着,有点矛盾就借机会开练了。

瑞昌的人没动手,在自己门前打倒霉的是自己,就开始往院外轰,在里边乱轮刀子。

实际也就是解解恨,发泄一下,虽然各提刀枪但都怕弄出人命,在这都认识,拖家带口的,出了人命官府追究起来还得自己背着,所以都是相互比划着,能踹脚就踹脚,踹不着就算了。

早顾不得真要抓的那二人了。

待应老二出来的时间,有想露脸的小弟上来道:“哥,怎么弄,追不追,人都跑了。”

应老二直接就一脚把这个给踹倒了:“你妈X!”急得都带哭腔了。

其实青面只是听明白个大概,他并不清楚整个经过跟具体情况,但源于对应老大报恩心切,也急急道:“赶紧追!”

这几个也不管这边了,朝着街道赶下去。

遇见岔路却毫无蛛丝马迹可循,青面耐心查看了一下脚印,也没个分寸,一着急一个高蹿起来上了墙。也不管那些小弟了,只顾在墙上跑起来。几个腿脚利落的也紧盯着墙头,在下边分头追。

人多也乱,只认得自己人,也不知道对方都谁是谁了,认识就让过,不认识就乱砍。小孩子做游戏一般,忽忽打到了左边,又忽忽退到了右边,打着打着都聚成堆了。

袁成孝赶紧上前道歉,七寸童安祺紧随左右,袁成祥知道闹下去也无意义,咕哝着骂了一声也跟着往下追。

还是伤了不少伙计的,好在当场没出人命,三两搀扶的各自归队。

袁成祥越想越憋气,前边正好有两个应老二的小弟一瘸一拐地走着,袁成祥垫两步一枪投过去了,

那枪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正插在了那伙计肩胛骨上。枪头后边有血挡,拦着着扎不深,就这力道,也几乎将人贯穿了。那伙计惨叫一声就栽倒了,边上那个一看也急了,照着袁成祥一镰就甩过来了,袁成祥赶紧闪躲。他闪过了,他后边的伙计没闪过,一镰刀砸在脸上,那镰刀割起来刃超前,但甩出去是大头朝前,好玄没砍进去,当场就拍了一脸血,吓得浑身哆嗦瘫倒在地。

然后就在街上,这两家又开练了,应老二毕竟剩下的人太少,一阵就被人放躺了。

说青面房上追,因为房子是四五栋就连在一起,中间的胡同也不宽,他往高了起,胡乱追了一阵还真就老远看到那二人了,也可能是刀客的习惯,那二人只是努着眼攥着刀鞘,大步流星的疾走,但并没跑起来。

青面跟着就追过去,二人一见有人赶来,回过身就拔出刀来了,青面一摸,坏了,没带兵器。

这时间感觉到不顺手了,平日里虽说老跟人比拳,但比着比着就不实际了,不断学着缠绕周旋,糊弄玩耍,杀气都没那么重了。青面当时看着这二人一身杀气,似听到一阵阵咆哮,就知道自己不行了。

再一看左右的高墙,突然就感觉没了把握,好似那大墙助跑都一定上得去了,这二人有一种特别的力量,好似把人给盯住了就不能动了,青面傻站着眼看人家过来了,这才退了两步,然后又退了两步,待再回过神来,人家已经走出老远了。

青面一屁股就坐下去了,也不知道这一失神儿是过了多长时间。远处几个小弟也追了上来,先扶着师父看有没有受伤,看没什么事又问师父怎么了,有伶俐的道;“师父想抽烟了。”

几个人还假装瞎摸索,青面拜拜手道:“行了行了,回去吧。”

这一路走才感觉追出老远,都开始喘了。

应老大跟着孩子似的握着他女人的手,身边也没什么人,倾巢出动了,为他报仇。

丫环就瑟瑟的侍立在边上,端着汤药,太太不让她动,她都不敢动。

女人道:“没事,好好养着,别难受了。”

应老大道:“我咽不下这口气呀。我这心里边呀,我憋屈。我死不瞑目啊。”

他女人道:“教士说了,不要紧,说是做了手术了,过半个月就能下炕了。”

应老大道:“也就你了,这个时候也就你了,我对不起你。”

女人道:“行了行了,我从嫁进你们家,就知道你也没什么大作为,也就这样了,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心眼好,对我好,我俺家好,我就愿意,不图你别的。”

应老大都哭了,努力抬了抬头,但没直起身子,女人就俯下身子抱抱。

应老大道:“我憋屈啊。”

女人道:“憋屈就好好养伤,好了争口气!”

应老大还不糊涂,叫道:“老二!人呢!都死哪去了!”

说是嚷,但也没多大动静,窗外都听不见。

女人道:“你就别急了,他们去抓那人了,说抓回来活扒他们的皮。”

应老大道:“我师父呢?”

女人道:“也都去了,放心吧。你平日对他们那么好,都去了。”

应老大就跟小孩闹肚子疼似的,紧握着他女人的手道:“诶,我一天活得也没个什么意思,就从跟了师父还有个真乐趣,我花钱养他们,你不生气吧。”

女人道:“我生什么气,你也没少给我买胭脂,你高兴我就高兴,总比你弟弟出去沾花惹草强。”

应老大看着天棚感叹道:“我知道你好,要不是你搭理这个家,这个样都没有,要我真好了,咱好好过日子,你给我生个儿子,我就不出去跟他们耍了,我就天天教儿子打拳。”

女人道:“好,你就养着吧。长个记性,别对谁都那么客气。”

这话劝得让应老大一阵脸红。

沉默了一会,应老大呜呜的哭起来了,女人问怎么了,应老大含糊不清的道:“秀菊啊,秀菊。”

喊得这个凄美,哎呦我的心肝唉。女人道:“瞧你那点出息。”

应老大道:“我不是因为那舍不得秀菊,我对不起秀菊啊。我有愧呀。”

女人道:“你是说我平日里欺负她了,你没维护?你不是经常偷着给她钱吗?”

应老大头一偏,就更伤心了:“她有钱有什么用,又没去处花。我是恨呐,铁头那狗日的,我没有亏待过他,他怎么能趁我有伤,杀回来抢走了秀菊!我无能啊!”

女人道:“行了行了,你以为我不难过,秀菊也是我妹子,我管教她,那是怕她乡下来的,没个分寸,让她学着大家主的样子。谁知道她跟铁头怎么回事,怎么铁头不抢钱不抢东西专抢人。”

应老大抽泣道:“秀菊命苦啊,没了爹娘,也亏得没了爹娘,不然我怎么向人家交代啊。”

秀菊就是应老大那二房的太太,实际是他买来的,确实也没过几天太太的日子,但比之以前,也够安稳了,那女人懂事,时常对应老大道,我既然跟着老爷,就是老爷的人,老爷给我好吃好穿,做牛做马我也愿意。每当说到这里的时候,应老大就生出一阵酸楚,又参合着一阵满足,就硬朗起来。

其实他大老婆虽然是气话,但也说到点上了,也说到了他的痛处。

女人道:“啧,你还来劲了不是,已经这样了,你先养伤,咱想想办法。”

应老大使劲拉着女人,生怕女人一生气丢下他走了,道:“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生气,你说,我叫铁头叫师傅,那是我师傅,他这个畜生!”

突然门外有响动,应老大浑身就一哆嗦道:“快快,他们杀过来了,他们要来杀我!他们要杀我!”

女人赶紧起身看,但被应老大拽着,女人随手摸出一把剪子道:“你不用怕,来了我跟他们对命!”

应老大还是紧抓着女人不放。

第七十九章 死到临头方知心

 进门的是青面他们,青面一进来就朝后边一摆手,后边就小声的侍立门口。

应老二跟着也进来了。

青面看到应老大这个样子心下一算,鼻子一紧,眼泪都要出来了,此时也没法说什么。

应老大一看师父来了,还想起身行礼,青面把他按住了,然后小心的掀起被子查看伤势,每一看脸就一阵抽搐,然后又轻轻放下了。

接着应老大的手摸了摸脉门。

应老大见师父,二弟都在身前,此情此景,也颇感安慰。

应老大带着哭腔道:“麻烦师父了,这个时间师父没有丢下我。”

青面看着应老大现在的样子,于心不忍连忙示意“行了,行了,都知道了。”

应老大有点撒娇似的道:“师父要记得给我报仇,他们人呢?”

本来青面想骗他一下,暂且安慰几句,但见到应老大如此认真,把抓揉肠一般心里乱搅,就好象有人抻出了他的胃反复揉捏拉伸一般,血就往上涌。

再看应老大现在的样子,定是受了大惊吓,即使身上的伤好了,这神智怕也不似常人了。青面咬着牙,扬着脸,面目扭曲,不知道有多痛苦,一抱拳道:“当家的,我无能。”

应老大道:“师父不必难过。”

青面想着来时应老大是如何接待的自己,实在感觉惭愧,又看一眼应夫人,道:“我蒙当家的看得起,喊我一声师父,想我所作所为,愧不敢当,我始终不敢忘记出身,应当家的收留了我并以礼厚待,我孙某肝脑涂地,再所不惜。”

说这些青面是一字一字咬出来的,但此时也真不知能说些什么。

说着就难过起来,又一抱拳,转身离去。

街上有些冷,但没有风,这冷得就是清爽,很舒服。

青面就一直走着,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海升楼,一股说不去的怒气,他就想起那个叫秋薇的女子。

他上楼,袁成恭下楼,袁成恭一打错身道:“四爷不在。”

这一声充满了蔑视。

青面也没管他,径直就上了楼,正寻见秋薇,青面一把拉过来就往屋里推,秋薇扭捏道:“你做什么,又发什么疯。”

青面也不管她,只管抓着她进了屋带上门,秋薇一直对他是不错的,二人擦身而过之间,眉来眼去也透着那些点不清不浑。

青面抓着秋薇就往床上按,秋薇见来真的了就开始挣扎,边挣扎边道:“你又犯什么疯,你瞧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你就这点出息!”

“啊呀,真不行,真不行。”“真不行,今天真不行。”“真不行,一会来人了。”

“真不行......,啊呀你轻点。”

青面忽然感觉浑身又一真麻痒,还没开始就不行了。

当时就火了,骂道:“婊子!我抽大烟也是你一口一口给我喂的!”

秋薇被压在下边哭起来,衣服也被青面扯开了,秋薇道:“你也就这点出息了!你也就能欺负欺负我!你到处打人,得罪人,真闹起来你谁也不敢动!你连烟都戒不了!你还能干点什么!”

青面被说到痛处,突然感觉脑袋开始疼,一把把秋薇推开,抱着头拉把椅子就坐到圆桌边,呃呃啊啊得呻吟起来。

秋薇一看吓着了,整理了一下领子就准备给他取烟。

青面唬道:“别动!”

秋薇急着道:“我给你取烟!”

青面咬着牙:“我知道,别动!”

说时已经无力,浑身冒汗,秋薇刚才还在反抗,此时赶紧抱过来掏出手绢来给他擦。

啊呀!青面开始拿头往桌子撞,口里喃喃道:“找根绳子,找根绳子!”

“我上哪去找绳子呀!”秋薇都快哭了,“我还是给你点上吧。”

啊呀!青面一滚翻到床底下去了。

这青面孙青铜实际是个悲剧角色,空有一身报复,一身武艺。只因不是自己的地方,总摆不正自己。按说他到了人家的地面,退有所退,是踩在人家门口混饭吃,很活得自在,已经够长脸了。

可他偏偏没个够,非得张扬起来。

实际他爹爹跟袁四爷是有交情的,而他堂哥,跟袁三魁,也是有交情的。

这些帐都没完。他爹爹跟他堂哥闹了别扭,据说死得很惨,这个帐就记在了他头上。

他堂哥跟袁三魁有点过节,袁三魁一无常了,这个帐又落在凤吟头上。

其实死了心容易,动心也容易。春风一动,大地复苏,总有个循环。

就因为这个叫秋薇的女子,青面就活了过来,后来还真就戒了大烟。

虽然身子是差点了,却也开始正经过日子了,他不闹腾了,凤吟却开始闹腾了。

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不过接下来,这二位还真合作了几把。

青面也算欠了凤吟好几条命了。先前伤了腿,是凤吟救他。而后跟人比拳,又是凤吟插手。

这次戒大烟这又光荣又丢人的事,还是凤吟帮得忙。

后来凤吟步出尘舟行之前,又是他求着凤吟一起去商水挑山寨杀了铁头。

后来又一起去过东三府,这二人就解不开了,才有了后来青面赶路累死马,奔赴漠北救凤吟。

这哥俩也成了新一辈的风liu人物。

但说凤吟后来用什么法子给他把烟戒了,很简单,就是弄个绳子把他捆在石头上投进了沙河。

当时沙河已经结冰,一泼水就把青面冻在冰面上了。胡乱用胡秸盖了身子。

凤吟陪在一边打拳,秋薇按时给送吃的。

那几个日夜,他们一起看着日升月沉,看着无尽的平原。

感受到了生命的渺小与奇妙,也感受到了山川之外天地之浩瀚神奇。

在那段时间里,青面才真正看到了夜空,也明白凤吟的过去,那是一个隐忍,智慧,坚韧,博大的世界,又不同于任何寓言。

以无法为有法,以无限为有限,听着脚下深处,那缓缓流淌的生命,那大地脉搏的节奏,那生气自脚底涌泉进入冲脉,结于心胸,如蚕茧一般,三眠三起,重获新生。

那段时间,凤吟宛如一个善言的智者,手捧经书,为青面诵读讲解。

要说那是什么经书,还得顺着故事来往下说,那就是凤吟遇到心意大师买明伦之后的事情了。

第八十章 断雁浮烟见夕阳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人背了运,就跟这赌钱一样,祸事是一件连着一件。

这一天发生了一件大事,刚才这段械斗还排不上。就在袁成祥气呼呼的回到家时,傻眼了,家丁跪了满满一院子。

就在刚才,一伙土匪袭击了宅子,匆匆抢了各屋值钱的东西后又抓走了大奶奶跟大少奶奶。

大奶奶就是袁成祥的太太,大少奶奶就是袁奉尧的新媳妇。

袁成祥当时脑袋就大了,他奶奶的,真会凑时候,完了,尚燕刚有身孕呢!

袁成祥也顾不得训斥他们,赶紧道:“留下什么话儿没有?”

伙计道:“说十五之前把家里那套金丝玉马车加犀杯奉上,或者等价的其他物品,敢耍花样小心,小心。。。。”

袁成祥见伙计战战兢兢的样子,事到如今恼怒已无用,也不为难他们了道:“行了,还是个懂行的土匪,狗日的挺了解老子底细!”

袁成祥怎么处理当时不知。

后来传说没出五日对方就送了一杆烟袋来,大太太是抽烟的,袁成祥本来还想想个法子缓解一下将对方拿下,一见烟袋乱了方寸,据说是后来真就给送上了马车,但犀杯没有,配了夜明珠。

对方也没食言,说实际不是图这个玩意儿,就是带着银子不方便,才要东西的,实际不是这几样也没关系。

后来一打听,这伙土匪一溜道洗劫了几个寨子,寨子怎么个布局人家门儿清,早有预谋,根本挡不住。

后来确实就把人给放回来了,俩人毫发无损,破了点财但没伤及人命。

只是老太太这个哭啊,又没法活了又吓死她了的,要死要活的,从那之后再也不抽烟了,见着烟袋就哆嗦。

儿媳妇人家一点没动,还好吃好喝侍候着,说就是年关了给弟兄们倒腾点钱花花。

袁成祥感觉奇怪,只是心疼那金丝马车,那可是皇宫里弄出来的玩意儿,问道对方什么人,说是一个脑袋纹着花绣的黑脸光头。

从这之后老百姓开始担心了,感情费那么大劲又练兵又忙活的一点不顶用,几条鸟枪根本看不住,会不会取消了团练。

实际打劫得都是有钱人,碍不着自己什么事,只是凑个名额干几天民兵跟着队伍一阵武划就可以分到饭吃还有银子拿,这一闹腾要丢了这饭碗就不好办了,可恨,土匪太可恨。

年底袁奉尧回来了之后是大发脾气,后来就找着袁甲三投了军,传说作风彪悍,杀人成性,其实不是那么回事。

清同治三年,太平天国余部赖文光会同捻首盟主张乐行之子张宗禹等部对部队进行了整编强训,成了一支战斗力强的新捻军,以安徽亳县为活动基地,不断主动出击。第二年五月,在山东菏泽高楼寨战斗中,他们将围剿捻军的“顾命大臣”“铁帽子王”满洲勇士僧格林沁击毙,歼灭其部七千多人。

僧格林沁部的溃败,使清政府大为震惊,火急宣召湘军首领曾国藩,任命其为钦差大臣,督办直隶、山东、河南三省军务,督师剿捻。曾国藩根据捻军流动作战、行踪不定的特点,采取了“重迎剿,不重尾追”,“重点防务、坚壁清野和画河圈围的对策”;首先坐阵徐州,并在临淮、周口、济宁等地驻防官兵,进行堵截围剿。

但是,捻军首领以机智的战略将部队分作东西两部,往来穿插,纵横弛骋,致使清军摆脱不了被动局势,陷入处处挨打的状态。

清同治五年,清兵在周口至漯河的沙河沿岸,布防了所谓的“百里防线”,单在周口就连修了十多个寨堡,配以重兵火炮,企图在此歼灭赖文光部。尽管如此,但当捻军六万余众从豫西鲁山、登封一带回师东进时,在周口西而是里处的任桥坡与清军相遇。曾国藩的湘军自认不是捻军的对手,龟缩在周口寨内不敢露头,只是临时纠合了淮阳、商水、西华三县的乡团应战。

开始,捻军先头部队六百余骑兵在大石桥火炮之下吃了败仗,退后待援。至夜半时,捻军大部队赶至邓城闻讯后即星夜增援先头骑兵。

当捻军赶到大石桥后,即与乡团展开了肉搏夜战,一时间,任桥坡里战火照天明,杀声震天响。乡团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军杀得血肉横飞、横尸遍野,认为是“天兵下降”,不到天亮丢下众多尸体落荒而逃,溃不成军。

捻军突破了曾国藩的防线,进入山东,使曾国藩的战略计划全部破产。曾国藩被免职,由李鸿章接代。

但就在那一战,袁奉尧虽为马前兵卒,却表现异常平静勇猛,挺双枪带双马,马踏联营,杀敌无数。

后来在族叔袁保恒手下被提拔重用,又跟着左宗棠一直杀到平复新疆。

时年袁保恒战功显赫,授侍讲学士衔,官拜从四品,获赐顶戴花翎,次年获“伊勒图巴图鲁”,勇士封号;同治七年到李鸿章军中委用,后随左宗棠赴陕,同治十一年肃州战役后获头品顶戴,两年后擢升为户部左侍郎、内阁学士,光绪元年入京任吏部侍郎、刑部侍郎等职,成为朝廷大员。

袁奉尧一直跟随袁保恒,之后留守边疆。

那时间又有袁凤吟一帮的商帮来往密切,也就有了后边大拳师的故事。

有些时候说起来确实是造化弄人,就说当初那个卖狗皮膏药的家伙,他那个闺女在瑞昌的时间给大家说书逗乐,讲那些故事,当时听起来挺玄挺热闹,怎么有一种酒,每天只能喝一杯,加速悲喜,多喝无益,如今往这些事情上一套,这一年来,除了没那酒发生的事情那是太多太多了,而对某些人来说,却又没什么两样。

就比如袁奉尧与青面,袁奉尧跟青面相逢到过手到结仇,青面始终是很狼狈的,用袁成恭的说法叫癞狗一般卧在地上。

而这几个月,青面疯狂的发泄,为此惹出了多少事情,甚至牵扯到袁家被打劫。

但对于袁奉尧来说,跟本就没有看到。

与铁头有关系的人,镇上就是青面,而关于青面如何如何的传闻,磨得袁奉尧耳朵都起茧子了,待袁奉尧找见青面的时候,青面依然一副窝囊样,倒在地上,而且脸色更加难看。

本来袁奉尧还想质问他一番,报着揍他一顿的心情,再见到他时什么狠劲也没有了,可怜呢,叹息几声就离开了。

这一转身,就像一只粗糙的大手,将青面刚刚结痂的伤疤直接给撕开了。

青面再一次跌入谷底。

道是福无双至,那是欢喜到一块儿了,所谓双喜临门,袁风吟这几天就挺高兴,这些破事他一点没牵连上。

袁风吟这两天忙着走亲戚串门,这些他都没碰上,此时正走在汇川迎水寺街上。

也许是读懂了祖上那些隐晦古怪的密文之后,也许是一路的见闻,他又重新回到了那个两耳不闻眼前事的境地。

周口一时间寨堡拔起,各寨都有自己的集,也就有小贩探着市场走集,费点腿挣个差价。

后来就有人说又看到过那个功夫很好的回回,经常在迎水集,还带徒弟。

凤吟就打算访一下,看看清真寺里保留的拳是不是就真得那么神。

走在街上迎面就来了一个人,看身形让凤吟心头一动,此人走路左手垂着右手抚在跨上腰间,两臂贴着肋,这么擦着走,看似随意吊儿郎当,但有体会的一眼就可可出,明显含着崩拳。此人个子不大但走路跟熊似的,凤吟双垂着手,提着一盒好茶,走的是鸡步,但一调身形横进,也跟个熊似的,凤吟看着他,他也看着凤吟。

打过照面后凤吟转过头盯着他看,那人也回过头,凤吟站住没动,那人就走回来了,道:“你是凤吟?”

凤吟道:“你是?”显然默认了。

“嗨,师弟!我一见你这瞪着的大眼我就知道,你准是我师弟,哈哈,瞧见没,咱俩走路都一样!”

那人高兴起来,方脸,嘴下左右稍微有一点胡须,显得很个性,稍微有点暴牙,但刚刚好,又白又齐,一笑起来显得非常亲切,但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笑带三分威,正气逼人。

个不大,但感觉气势饱满,依然是高塔一般。

凤吟被这一声师弟叫得有点热泪盈眶,这种师门的亲戚是其他感情难以比拟的,而说来也怪,只是初次见面,感情确实如此强烈。

这就是严谨门风之下的真传承,真性情,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于是憨憨道:“我一看你走相就知道是自家人,跟老师一样一样的。你是从河北过来的吗?”

那人道:“师父总提起你,走吧,到我那坐坐。”

凤吟自家兄弟也不少,但却很难体会到那种感情,而且其他几家婶子跟自家还有点相互攀比与妒忌。

而整个师门在此地又是凤吟独自一人,此时虽非他乡遇故知,却胜似他乡遇故知。

凤吟就跟着这人折回去,这人边走边介绍起来:“我叫任海山,早入门些时日,就叫你一声师弟了。”

言谈之中凤吟明显能感觉到此人非比寻常的睿智与开明,深受感染。

任海山见凤吟果然是一个哑巴少爷的样子,呵呵笑着就捶了他一拳。

那些事情还来不及说也就那样了,那些感受也始终在自己身上,不知道听到自己这一阵的所作所为,恩师是会为自己高兴还是叹息。

任海山就为凤吟讲了很多京津两地的故事,也说到了其他师叔伯的镖局,说到动情时那也是手舞足蹈。

后来二人说话就少了,而越走节奏越明显,逐渐就走起拳来,开始凤吟努力跟着做到标准,不出百十步就走不动了,任海山就折回来又走。

凤吟看出,任师哥与老师的身架极像,只是多了些严谨,少了一点灵动,但正因如此而刚猛霸道,杀气外露,也正是好时候。

从遇见任海山,凤吟感觉特别的踏实舒畅。任先生是在迎水堂的药方做事,凤吟就跟着师哥住了几天。

这些时间谈拳不是太多,只是凤吟跟着做,而这种带领的练拳方式又额外长进。

在于任海山一起的时间,凤吟就少了很多顾忌,任海山也不等凤吟问,也主动说了一些事情,与老师同样的是,其中穿插着大量的德育。

凤吟也一直没有想到,原来在河北山西乃至京津地面有那么多同门,而又各个都是仗义大气又武功卓越的好汉,也听到很多老师哥,都是中年才进得门墙,深感自身的幸运。

期间凤吟也分享了家传的另一趟架子,这就是秘传的老玩意儿,又谈到教内那一套,传说已被简化为及其合理,以此法涨功快又能灵活变通,于是也感起兴趣来,就决定一起去拜访那个叫买明伦的穆民。

第八十一章 旧书常诵出新意

 见到买明伦的时候,正是他们做过晨礼之后,就在当地清真寺东边的河堤,买明伦正带着几个*在走鸡步,但这一路却比凤吟走的轻。

凤吟跟任海山开始在老远看,相互对望了一眼感觉不太仗义,就一路走过去打招呼。

人过去了,买明伦就让大家休息,先不练了,任海山就笑了。

然后凤吟要送上礼物解释一番,任海山拉了他一把,就沿着河堤走了。

如此几次,发现买氏也并非单纯早晚练功,而是深夜也练。

反正每次有人路过,他们就停下不练了。

有时间老远就听家噔噔的打树干的声音传出林子,老远就能看见树头摇摆。

如此多次,买氏开始允许继续练拳,只是讲拳的时间避在一边小声传授。

凤吟就跟任海山在林子另一边也练。

这边练什么那边也练什么,有时间那边也跟着这边赌气,这边练什么那边也练什么,但就是不搭腔。

凤吟道,这样不好吧,任海山诡秘一笑,“看看他能这么样”。

但明显能看出他们练的时间,白日里走得多是显打法的,真形上的东西,也是大同小异。

晚上看不清了,才开始以功法为主,而功夫却是简单往复的。

任海山就跟凤吟讲解,料想是怎么怎么一回事,并感觉这个买先生确实可爱。

凤吟过去是个哑巴,即便是老刘,也是只尽可能的让他得知,感受,而口传的东西并不多。

任海山此次就明白的跟凤吟道:“从功力上讲,你远远不是买先生对手,我也勉强,但没见过他们动手,不好说能发挥到几分。”

再之双方都放开了,任海山跟凤吟再这边从开始的玩弄也开始真练了,那边买明伦也放开了架势,那鸡步走的斗气十足,膀子甩开来如撒网一般收放自如,每一瞬间都做到了六合定位。

任海山问凤吟,对了,你对哪几形还不太了解,正好我对比着演示给你看。

凤吟很高兴,回忆起来那以鸡为根基,鹰落熊起,龙升虎扑,蛇吸鹞翻,马奔都有体悟,唯独猴与燕老师没来得细演,也知道猴有收纵之灵,燕有抄水只能,但如何个手纵抄掠却未有深悟,而其他鼍与鸟台虽然老刘时常演练,但因自家没有,又因形拳繁多,平时并不练,只是顺手一用。

细说起来那谱上有言所谓搜骨之能展翅之功等等皆有一字意艺,那套就是凤吟自家所承,但这个买先生这有没有就不知道了。

任海山问起来,凤吟也就直说,任先生呵呵一笑,实际收纵又何止猴形,猴形一束又何止收纵,关键在一点灵性,不急。

至于燕形,远远是能看到买氏走拳的,买氏走得慢但节奏明晰,很清楚能看到简单的一伏一抄一掠而起,关键是在回身的时候,就像一只燕子一抄飞来擦着墙皮儿打个旋儿又折回去了。

看到此处,任海山道,你确实不是他对手,先回去吧。

回到住所,任海山关了院门,他也是大拳师待遇,一切按着大掌柜的档次来,有独立的房子。人海山道:“传你个方便法门,不说燕形我还忘了。我在河北见过一套运劲若抽丝的太极拳,后来我好奇,就跟他们交了手,按着那感觉来也得了些经验,后来我就造了个法子给弟子用,结果回头功夫就上去了,不学那拳架,也能出来功夫,只是再想进阶,还得真练,你看。”

人海山顺手抄起一根杆棒,扎了个四平马手在身侧托住了杆子,头,肩,肘,手,顺着杆棒成一线点在地上。然后力自丹田运使,浑身松沉,关节开始节节贯串,向稍节催进,转换,拧腰,揉身子,开肩背,臂肘缠丝,腕子一翻,那杆棒就在手上翻了一圈。这杆棒翻转的同时,那腰胯反着又做了个缠丝,顺着这劲那大椎,肩胸,肘手,也都随着缠丝的路线抽了回来,返还原样。

如此身子缠丝搅动,手走翻插,周身就圆活起来,毫无死角,连绵不断,那杆棒就只在手上翻着。

凤吟就明白了,道:“果然高妙,不必按着理法来,如此一做,不得法都不行,而且还是最自然的。一处不顺,那杆棒也得脱手。我来试试。”

任海山并没着急交给凤吟,而是步子一换,一个仆步过去身子钻了下去,本是右手松松托着那杆棒,接着过去将左臂贴着右小臂穿过,接过了杆棒,掌微微挑起,将杆棒挂在手腕子上,身子野兽般灵敏地一钻,又换成左式。毫无勉强断续之处,流淌一般自然而然,天衣无缝。

如此反复走着,有时间一抖腕子将那杆棒弹起稍许,一个倒仆,从背后又接了杆棒,一顺身子,都明显看到一道缠丝的轨迹顺着指尖节节顺缠后退到了后脚跟,看着都美妙。

如此高低起伏,拧动之间那棍子就玩的跟活蛇一般。

凤吟看得着急,任海山一笑,示意他准备着,凤吟也在边上运气周身缠丝,然后一搭手,将杆棒接了,开头也不太自然,但一经脱手时,任海山那身手总能及时地一抄过来救起来,这份察觉能力太强了。

玩着,凤吟也就顺手了,任海山就故意带着技击走,将杆棒打起来,然后凤吟抢过来救。

越走越高兴,这深夜里,这份灵动敏感,倒不似一对燕子,而像一对蝙蝠翻飞。

如此任海山又与凤吟玩了好几日,他的教法与老刘不同,老刘是真诚的大拳师,潜移默化就启发了凤吟,功夫上了身就能举一反三,再也丢不了了。而任海山得了老刘的引导,脑子开化了,怎么玩都是拳,又能创出若干玩意儿来。

就这份灵性,这类创意,简直太多了,都不须记在谱上。想如今后学者,得了个什么端着碗的小法子就欢喜无比,以为开了智慧,得了秘传,揣测前辈就玩这个,以为那些高妙言论只是文字游戏,偷了别家的拳谱,还揣测自家也有,不过说法不同而已,简直是井蛙之见,坐井观天,可笑可笑。

这天夜里,任海山与凤吟又到了清真寺东墙外河堤下的小树林,按说是占了一角买氏穆斯林的场子。

但买明伦却并未理会,只是小心提防着,低声教拳。

这天走拳,买明伦走什么任海山走什么。

就走到了燕形,任海山走得动作要快很多,起伏也大,而且身手步法都带着攻防,起落动作大而舒展,而中间却紧凑严密,后脚一盖两腿只一触便掠地而出,似擦着地皮飞,又暗含着撩阴上身,一落一起一气就出去数丈,黑夜里根本看不清怎么出去的,只一晃又含着肘击变法,无不透露杀机,但其中虽然感觉煞气袭人,但众人均是叹服身法利落,并未感受到太多,但买明伦的眼睛却闪起光来。

买明伦也不保守了,走了一趟四把,说是四把,实际是四个小套路组合,加上始末又中间衔接与回身,那也是很长的一套拳了。

买氏走下来那是束展崩炸,开合有声,衣服振得都噔哒闷响,丈半方圆的地面都感觉在动,买氏是没保守,这是一趟完全未精简的。既然开始交流了,又打了完整的示礼,任海山也只看了上段,不等买氏收功也开了一路鸡形四把,鸡形四把相对买氏的拳,就显得有些尖锐冲突的感觉,按门内意会,买氏似走兽脊背毛发膨张,浑身筋肉束放崩弹,任氏的似飞禽落地,脖颈羽翎抖擞,浑身筋肉拧裹钻翻。

任氏这一路本来不长,来回四下,但是他合上了两套鸡形,带着老鸡旋窝与鹞子翻身。

后来凤吟终于感觉到了,恍然大悟,难怪看着气势不同,鸡形四把自然是透着争斗之勇,那虎奔马践就成了一步三窜的金鸡食米,果然如啄食一般迅猛犀利,又一转浑身崩炸,八面出锋,果然是金鸡抖翎,那一伏一起的挑打,劲力自丹田顺间抖到指尖,霹雳倒发一般,乃是金鸡报晓,中间串联的是独立于上架。细看起来,也正合了青龙出水,鹞子入林,丹凤朝阳,鹰捉四平。

其实说这些都没意义,也就是为了跟好奇者一个概念。

所谓四把,出手横拳把,挑领把,斩手把,鹰捉把,但中间动作一合那顽石把虎扑吧,熊出洞虎坐坡的都就出来了。

这两趟,凤吟心里当然明镜似的,他都练,很容易对得上,但任海山跟买明伦,就得凭意找艺了,至于那些弟子,就更是迷迷糊糊看着根本联系不上。

开始走功夫,但太吃功夫,只一阵就打不动了,二人都慢慢停下来。

有弟子就对买氏直说了:“老师,咱们会的他都会,就别藏着了,跟他们进进!”

买氏也是好战之人,不过随了教门,修养好,为弟子们做个榜样罢了。此一经徒弟起了话头,正应了心思,也不搭话,一做手势,“走!”

第八十二章 鹰捉虎扑决断劲

 买氏的弟子吵着要跟凤吟他们练练,凤吟也想跟他们来来,两下就对上了话。

买氏的弟子很客气地行礼,凤吟也按穆斯林的礼节行礼,并告诉他,一直都带着礼物,本来是来请教教义的,但看着练拳热闹,但因为教义又不方便夺人之爱,所以才出此下策。

那边也很客气,道没啥,也看出来了,都有功夫,各守其长还是不错的。

任海山实际也知道,他来之前老刘嘱咐过,说此地穆民较多,恪守交易,生活起居极其讲究。统一习武,奉为圣行,勤学苦练,功力纯厚。教内有三拳,查拳,六合,七式。

但通常以查拳开拳为根基,有道是查拳底儿六合稍,打人如拨草。实际也是自小培养一种坚韧的精神,待到骨骼长成,再转六合。如无缘转六合,便一路查拳合着弹腿练下去。

但因为回汉之间确实市场有矛盾的,所以相互不通友好,各习各法,只交友,不交拳。

严格说来,自此往上直至夫子下马先生处,藏拳于教,秘不外传,豫州地面并无汉人精通此拳。

即便是袁氏,也是因机缘巧合,早与夫子沾亲,又与夫子下张氏故交,才窥得秘技,并逐渐找回丰富,合了拳谱。所以这才有了后来只道是拳,却不说自家拳法来路名称。

只因拳法歹毒,名声在外,所以此地很多拳家都竞相抄袭三两拳谱,努力攀附。

但教门武师与外人动手多的,也非六合,而是查拳。与查拳动手多的,却是少林拳。

此地离安阳不远,武风盛行,又有俗家弟子过往。所以少林拳流传颇广。

如铁头一路,就是罗汉短打金刚伏虎大红拳小红拳之类,而青面一路,也是罗汉短打所化的螳螂拳。

谱上叫《衣钵真传》,叫八刚十二柔,总是十八凑,七式集连拳,六六三十六。合众家之长,花样繁多。从这算,铁头跟青面还是同门。这是江湖上广为流传的拳法。

而六合这类,并非一般人就能学到,也并非一般人就能练成。而传至今日,教内六合拳与戴氏心意拳,已有了区别,这是机缘到了,在袁风吟这里有了交流。

后又因跟了老刘,又学得另一支脉,明了这来龙去脉,才精益求精。正统来说,六合拳不传汉人。

所以这一次,袁风吟是绝对不会放弃这次机会。而任海山是精细人,就想出了这法子。

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细说起来都是一门。

高手过招最激烈,也最简单。但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特别这两家拳法,更没得忍让,打上就要命,如果真得比,那就不是论拳上的高低了。

袁风吟显得非常兴奋,买先生却非常冷静,买先生就道,夜色已晚,他们要做宵礼帅拉图勒尔沙宜,并邀请他们明日到家里做客。

第二日早晨,穆民晨礼帅拉图勒发吉尔刚过,任海山与袁风吟就再次拜访,这次是在买氏家里,袁风吟按他们习俗送上了绿盒包装的上好茶叶。买氏非常热情的招待了他们。

其中也有茶水,但是与汉人的清茶不同,上的是八宝茶,什么、红枣白冰糖核桃仁,杏子桂圆葡萄干的,确实另有一番滋味。

买氏的家里非常洁净,看着确实让人联想到“清”“真”二字,任先生是个爽朗的人,就客套道:“没想到买先生如此款待我们,过意不去。”

买氏却谦和道:“一切都是安拉的,我用来接待的,实际是安拉要接待的。”

任先生跟凤吟就有点不明白了,安拉怎么那么慷慨,而且买氏对安拉又更加慷慨。

买氏避不谈拳,谈教义多,买氏解释道:“安拉在《古兰经》中说,信仰安拉的人,凡行善事,无论男女,我必使他们过纯洁的生活”。

凤吟一直很好奇他们怎么能坚持不喝酒,不吸烟,不赌博甚至不吃猪肉,凤吟问:“这些都是安拉不让做的吗?”

买氏道:“安拉说过,饮酒、赌博、拜偶像、求签属于恶魔的行为,故当远离。”

“猪,血,死物都是不洁净的,酒,诵非安拉之名宰杀的动物都不可食。”

但再说下去就发现,买氏只是顺从,却不太了解其中缘由,或者他们并不探讨缘由,于是凤吟就感觉有点不自在,而又因是自己提出学些教义,又不好换话题。

买氏也看出来了,买氏告诉他,若真心想了解教义,可以请寺内阿訇布道讲解。讲了几个先知穆罕默德与圣骑士萨拉丁的故事,其中凤吟渐渐投入进去了,但最多想到的几个字是崇拜,忍耐,宽容。

从这一点来看,又没什么两样,都是行善事,只是他们不是出于良心,而是出于对安拉的敬畏。

后来终于说到拳上了,买氏道;“《古兰经》说:谁敬畏真主,他将使谁胜利。”

任海山道:“穆圣子民不能撒谎,你还是谈一下拳法吧。”

凤吟突然就感觉这个穆民固执的可爱,他不像街上遇到的那些回回那样,而是满是敬畏,都不像个练拳个,张口闭口就是安拉道说。

但其中有一些感受又颇有感悟,总感觉这回回说话飘忽不定,却又很有道理。凤吟听着听着就感觉是否真实自己见识短浅了。

"我早年也是随商队远行,是沿着先民的行迹找寻回去的。带着我的迷茫,与对星空的无限敬畏。后来我们为了走捷径,忘记了告诫,驼队打破了禁忌,进了安拉遗忘的魔鬼之地。大风沙过后,我真正的是独身一人。有一首诗词说得很好‘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我自恃清高,渴望孤独,而这一次,却是我真正地体会到了孤独。

我独自在风沙里仰望星空,乞求安拉指引,我知道,安拉将他们带走,将我留下来,是有安排的。

在那境地,任何同往的生灵都是那么的亲切,安拉恩赐宝马与我们为伴。那远在阿拉伯朋友,它们能够在沙漠的极端环境下长途奔袭,也能在战场上辗转自如,它们外型优美,善解人意,勇敢坚韧,在祖辈的时候就学会了与人亲近,它们对于主人深入灵魂的忠诚是别的马无法比拟的,这一切,都归于安拉所赐。

我们怎能没有知音,没有同伴?我们在经典中,在拳法中修行,忘记自我,接近神灵,彼此感触,我们本是兄弟。

即便我们为自己制定了若干戒律,我们依然无法摆脱那困惑,而当我们真正的面临绝境,唯有安拉将我们收容。这天上天下的一起,真真实实都是安拉造的。安拉,安拉!即便安拉在那无尽的圆满之中,亦不能忍受孤单一人。”

这几句话让凤吟的内心一阵空远。

买氏道:“一切都是安拉的,一切赞美归与安拉,而不顺从安拉的,他是不得传授的。”

任海山不似凤吟这般难以自拔,就笑了,道我们是来请教一二,若不能言表,肯请手谈。

一提到手谈买氏脸就变了相,完全是一副练武人的神采了,威武中带着笑意。任海山也感觉他是耐不住了,只见买氏的手握紧又张开,张开又握紧,虽然是讲着别的事情,但手舞足蹈,一探一收速度极快,讲着讲着感觉整个人都膨胀起来了。

任海山感觉时候到了,就讲了声:“请!”

三人急火火就奔出去进了林子。白天才看得清楚,其中最大一颗榆树,齐心口的位置已被常年累月的击打凹陷下去一块。地面都被踩得结结实实。

买氏跟任海山都是笑脸,买氏浑身又涨又紧,憋得难受就垂着手顺手一掌拍在树上,那树就刷拉拉一阵颤抖。

任先生与买氏距五步站定,二人都取得松散的架势,没扎架子,只是暗自都对上了六合。

买氏前手探着拇指蹭着下巴,后手就轻轻掩在心口,后腿含弓,前腿成犁,肘贴肋,一束身就裹住了周身要害。

任先生前手放得低,后手端在腰间挤住,其他动作差不多,只是大方了些。

实际这俩动作一个叫轻步站,一个叫侵扑站,都是一个东西,只是透形没透形之说,没透形就是暗含六合,合与日常动作不易察觉,透了形就是明显能对上号了,俩动作一个祖宗,就是熊出洞。

只道是买氏功夫到家,没想到如此到家,刚刚好,无过无不及。

凤吟少有地兴奋起来,他并不担心任海山,也不担心买氏,这个时间对大拳师来说,输赢二字早已无所谓了,关键是得失进退,这是千载难逢的两强相遇,凤吟跟众回回都拭目以待。

一片树叶慢慢悠悠就落了下来,买氏瞟了一眼,任先生也瞟了一眼,就在这分吹草动之际,买氏一步赶上,直接就进了任先生怀里。

第八十三章 金鸡抖翎惊灵威

 第八十三章金鸡抖翎惊灵威

眼见着买氏的双把是走了个合把,两杀合一杀,走了个不钻不翻一寸为先的混沌式。猛虎扑羊,恶鹰捉雀一般,劈头盖脸就过来了,任先生也等着劲,见买氏扑来,不走闪躲,迎着那手就钻出去了,那拳头似枪尖一般自心口而出,对准了买氏要害,走得都是硬打硬进,先下手为强。

两人就撞在一处了,任先生只感觉一堵山一般冲过来,他起了钻拳罩住身体就扎过去,如果买氏不变招,即便冲力再大,势必就被洞穿咽喉了。

而买氏这边双把就直接扑过来触到任先生身体了,只要一坐劲,任先生也势必吐血而亡。

但都是一门拳,谁不了解谁,遇敌好似火烧身,虽硬打硬进,绝非以硬碰硬,但谁让步谁就交代了。

见任先生让过几分力,手让身不让,枪头竖起护住了胸膛要害,且顺力进肘。

买氏手一触就知道任海山将要害闭住了,也一裹合将任先生的双臂挤住,俩人就挤在一起了。

什么叫火候,这就是火候,看似一冲莽撞,但步子落到什么位置都有分寸,都把持得住,打得就是个分寸的把握。

此时但凡谁把谁的屏障破坏,就可以顺势继续发力,完成最终一击,但二人都是高手,自然当仁不让。

六合拳讲究断绝劲,不跟人粘粘乎乎,所以就在一闪之间,实际也就是一个连贯动作,只不过一瞬间出来一点调整。

高手过招都不敢大意,很多技术都显不出来,而是综合能力汇聚到平平一招上,打出个机会是很难得,不能丢失。生死关头那是不钻不翻,一寸为先。见买氏裹住任先生手臂不脱,就是一扑,管你护住护不住,打了才有机会。

买氏是鸡腿步,进步不能让,一往直前。任先生的步子是三七看家步,就退了半步,抽身走了个金鸡抖翎,但是返着走的,是个脱身的动作,但就在一侧的时间,买氏已欺身赶到,你退我就逼到你死,赶尽杀绝,不留活口。

后来武林中有个说法叫,太极奸,八卦滑,最毒不过心意把。

咱这书说得正是各拳法完善成拳之时,学拳容易得艺难,那是才是真正的武学巅峰。之后似瞬间遍地开花,大显神威,形成了太极,八卦,形意,内三家扬名天下的局面。

其实原因很简单,就是那几辈练得真实,也真实地练,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祖宗。

太极奸,是说太极运气手法来引进落空,虚式以待,仿佛早早下了一个陷阱机关,就等着对方进。身子如影子一般难以捉摸,让人一接手就感觉脚下有坑,自己就倒了,因为是引着人往陷阱进,所以奸。

而八卦滑,是八卦游神走转,丝毫没有死角,不给对方以着力点,一触即旋,不必周转往复,可顺着走转无限转化,让人摸不着底细。本营挪位,没了死穴也就立足于无敌的境界,所以叫八卦滑。

而最毒不过心意把,心意打人走得是滑劲硬崩,绝对不浪费时间,浪费路线,关门打狗,不给转换的机会,直接逼死。但通常的拳法是手脚配合,总有一漏,而心意七拳并进,总有一成。而且一旦得势,一气拿下,绝对不给任何机会。为此自成一套体系,舍弃了很多拧腰转胯,甚至马步都舍弃了,只求那野兽般的进退,到了高超处,特别生死绝杀,并非玩耍儿戏时,若是启动起来,那势头到了,含而不发反而自伤,所以举手不留情,上场不让步。

过去练拳之时的规矩是独自一人到坟地去练,见有活物直接打死,不得不说最毒不过心意把。

却见任先生以退为进,身子一返一拧回来就是个鹞子束身,按说正常是跟老鸡旋窝带劲,那含着个起腿的动作。心意形意里边起来腿的动作都不多,而且马步都给隐藏了,买氏这一逼硬是让任先生走了这三个,退步,马步,旋窝一并使上了,不得不说买氏的厉害。但生死关头,不敢大意,任先生没敢冒然走旋窝,到了这个时间,就不是自己在打拳了,而是身子自己在走,噌就走了个鹞子束身,一个束展,一拳就爆炸般冲回来了,这是利用身法灵活钻了个空当,买氏此时成扑式,一把扑空,对方的拳就畅通无阻的过来了。正所谓鹰捉虎扑鹰捉虎扑,两把不分家,买氏的身子在动不停,但臂膀就起来了,左手撑右肘,右肘化来拳,这紧固的架子,所是顶肘,实际是个拨草,任先生的拳就被那巧妙一拨给蹭偏了。

二人一错身都成了是熊形横膀,见任先生左手抄拨,朝买氏腮帮子就砍过去了,没想到买氏回身这么快,之前任海山一直以为鸡步一直向前,回身死板,这次才感到自己错了,买氏一回身走了个翻背,正作为望眉斩截加翻背,四把鹰捉染黄沙。

任先生刚才一段走得都是低架子都大式,眼看买氏的拳落到了,买氏这一手是上翻背接下翻背,就是砍下来,身子一调膀从下又走一翻背,因为六合拳走得是个鸡步,所以就不存在了弓马变换的问题,看来买氏也是下了大功夫了,竟然用处平时都见不到的动作。

实际这个动作纯是灵劲上身一逼急了自己打出来的,平时都不练这个的。

任先生走得实际也是这一势,但拳的方向预先做了调整,走得逼硬的动作,依然蹭着买氏就钻过去了,再一回身的时间走了个燕形,一套的燕子穿帘接燕子抄水,一去就返回来了,拨着买氏的后脚脖子就进了裆,接着就往上起,买氏步子一落,就感觉晚了,再换步依然不赶趟了,随机一旋身子,就走了个鹞子钻天,后脚变前脚,啪就一个刮地方的起脚,这一脚合着浑身的劲,正把一回身的力道给用上了。

任海山自然不能等着挨这一脚了,但手避开了,身子照走不误,二人就背贴背一错身分开了。

所谓顾打一体正是这样,进也是打退也是打,却非先化后打或先打后化,都是一体做到,也非攻中有防,防中有功,而就是攻防一体,束也打展也打,头肩肘手胯膝足七星并进,无处不打又无时不打。

本来任海山走得是鸡行四把,但跟买氏一动手才发现,买氏的步子却更像个鸡,没想到他们练得时间步子那么大,用起来却如此灵活,正是“前腿未起后腿随,前腿末落后腿追,与其两腿像一腿,不如两腿并一腿”。

打到这个份上,也不用比了,二人一错开就会意地收了拳,打出了一个生死之交。

买氏哈哈笑起来,说你这个朋友我交了,任海山也好意的做了一个穆斯林行礼的动作。

然后三人回去,已是正午,买氏就按贵宾上席宽带了二人。

虽是清真美味,但凤吟一直在想刚才的交手,太快了,又太有内涵了。

真是大开眼见,若不是遇见任师哥,恐怕自己就在家门前,都难窥的这种绝技,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对决。

果然是三回九转是一式,打遍天下老鸡形。

自夫子往下,分了马氏在豫教内传拳,曹氏在晋传给戴氏。后戴氏又破例随了马氏的弟子进修,后李氏又出于戴氏,刘氏又学与李氏,最后辗转到了今天。

第八十四章 笔花墨雨有丰年

 第八十四章笔花墨雨有丰年

“辛甘臭辣,灶君莫言,次年元旦,又具如前。”

回到寨里已经是腊月二十四祭灶的时日了,古传腊月二十四,灶君朝天欲言事。云车风马小流连,家有杯盘丰典祀。

祭灶为五祭之一,民间极为重视。

袁四爷领着男丁进了灶房,神龛下供着灶王爷爱吃的各类粘糖,麦芽糖,一般摆八个不就二个色,连同核桃大枣栗子的。规矩也不少,男不拜月,女不祭灶,传说灶王爷红色官衣白净面皮,非常的帅,女人是要回避的。凤吟历年都跟在后边,早些年都是他抱着马,也就是一只大鸡,这一年他已经大了,也就不用他抱了。

凤吟早先老想看看灶王爷灶王奶奶长什么样,但烟雾缭绕得,大人都忙着斟酒磕头,嘴里还祷告祷告的,他抱着“马”看就不顾的看了,再过了送灶请灶的日子,只顾的玩,一年就忘记了。

袁四爷带着大家跪拜,烧纸,见袁四爷如历年一样执天酒点鸡头,那鸡被酒一浇就扑棱一振,袁四爷就喊一声“领”,也就是灶王爷将马领受,也已经领了家人的好意,上天后不会汇报家里的坏事,而家人这一天也不光是弄好吃的贿赂灶王爷,也是有自省反思的。

然后将“九天东厨司命灶君一家之主”的神像取下,又将操豆清水泼了,那是饲神马。然后将神像同纸马一起引火送上天,恭送灶君,然后等灶君上天言好事,待新年再请回来,回宫降吉祥。

长子袁成孝会将草豆一直从灶口撒到门口,只为让灶王爷好的多少,不好的不说。

不管怎么说吧,反正就算送灶圆满结束了,孩子们便将糖果分了吃。

祭灶就是小年,小年过了清扫,沐浴,贴对联,糊猪头,打冻,就是大年了,大年就不干活了。

过小年,凤吟带着些年货去看了映红,映红已搬出了那场所,租了一处小院。起色也平和好看了许多,虽然少了粉黛,却透着一种别样的美。

凤吟入场四下查看了一番,看看缸里的米还有多少,炕热不热,还有没有柴火,哪里还需要打扫,行得是弟子礼。

凤吟对映红道:“我师哥从北边来了,说老师还挂机着你,本来捎了点礼物给你,我一忙就没从那带过来。”

映红看着凤吟就笑了,他知道,老刘为人仗义,不会为这些事情打扰旁人的,更不会打扰弟子。

但是她看着这个天真的孩子开始学会说谎哄人,还是接受了这份好意,也记在了他老师身上。

而越是这样,就越让映红想到老刘的好,而更难过。

假到真时真亦假。映红实际也没多大,但是像看孩子一样看着凤吟,没说太多,下去炒了几个菜。

这一年的事情太多了,总想回忆一下,又理不出个头绪,过年了,本来什么都不想,好好享受一下一年的收获。

凤吟到了映红这,每当看到锅里白气腾起,就感觉无限的踏实与美好,他总想,老师在就好了。

不过他也听说了,老师家里有一个美丽端庄,为人善良的师母,又有一对好儿女。

凤吟还是把一年的事情与映红说了,每当这个时间,凤吟就感觉,一切都是好的。

他开始怕映红老去,怕映红离开,于是总是不等映红感叹,就提早离开。这个有点残忍的习惯跟他三叔很像。

凤吟得到一个消息,也是袁四爷不愿意看到又不得不吩咐的,就是子孙要分家了。过最后一个团圆年。

袁成恭历年都不在家,今年难得回来一次,回来就是分家,心里也是挺荒凉的。本来都是大家不想的,是真心的不想,而非贪图什么,但事到如今不得不分了,孩子大了要出门,意见不合也难调整,不如各自发展得好。

瑞昌与北房子自然是长子长孙的,南院就全给了袁成恭,因为袁成恭这一段为家里也收入不少,从冲按比例填补了钱给海升楼。

袁成恭把地里都种了大烟,众人一合计,收入按去年粮收袁成恭给瑞昌上赔偿损失,至于后来大烟赚了多少,瑞昌不再过问,以后他不动瑞昌的地,爱种什么种什么。

至于地怎么划,也是以长孙为主。整体算起来,按照惯例,袁成恭是占了便宜的,但一家人又谈什么便宜不便宜,袁成孝都没说什么。

难得有分家分的这么平和的。至于三魁媳妇,因三魁已过继过来,也就有了自己的一份田产跟房子留给两个孩子。

在袁五爷那,也有三魁一份田产跟房屋,三魁媳妇的日子还是很好过的,他还是住在袁四爷这,袁四爷就把东西分了,但地窖里的银子,家里的珠宝物件都没动,这个留下祖宗的给长孙,他自己的爱给谁给谁。

分了家就少了很多心思,许多事务又得重新打理,凤吟第一件事就是去柜上取账本。

凤吟自己去了柜上,正遇见七寸跟童安祺在商量事情,凤吟说明来意,七寸显然知道了分家的事情,道:“少当家来了。”

依然如果去一样是带着敬意与爱意的,凤吟感觉有点难过,这个严叔叔自小对自己就很客气,确实是把自己当主人对待,让他好生不习惯,但却培养起了一种优越感。凤吟不知道是不是要感谢这个叔叔,如今看来,严先生期待的就是凤吟真正长大成人,长成了主人之后,对自己的这份感情。

凤吟想到他三叔那些事情,就有些怒气,他开始为七寸开脱,他决定认真查查账,希望查出另一个真相。

凤吟拖着账本道:“就这些?”七寸微笑着:“再有就是今年的了,你看......”

“哦”凤吟道:“那不用,我就是按规矩走一下过程,没别的,严先生不用顾虑。”

“不是,不是”,凤吟这么一说,七寸倒有点不知所措了,就更小心地为凤吟摞好了册子,并简单做了介绍。

童安祺看他师哥如此小心翼翼有点看不下去,没说什么就转身出去了。掌柜的对一家买卖来说那地位举足轻重,历来就是掌柜的对主人客气,而主人给掌柜的好脸儿。

凤吟托着账本往外走,童安祺在门口瘪着嘴儿走换掌,凤吟对七寸道:“童掌柜好功夫。”

童安祺也没客气,道:“听说少当家也好功夫。”

凤吟呵呵一笑,没搭理他。但走两步,突然就想起了当初在“故人楼”初次相遇那一刻,于是转回头去对童安祺道:“童掌柜,你那个兄弟哪里去了?”

童安祺一仰脖爽朗一笑,呵呵哈,没正面回答。

袁风吟收到账本后的紧接着就是查账,先大概捋了一遍整套帐目,因为帐目都是用古怪的密码言辞写的,并不能容易看懂。而又正因如此,文字极为简练,也只是占用了一本册子。

其余大多是瑞昌号的买进卖出,看起来比较容易上手。比较特别的就是瑞昌柜上有一本标有《袁*》的收账册,那是最近的一本收帐册。

关于这个叔叔袁风吟自幼没少听到他的名字,当地人称风liu教师袁三魁,威震六阳铁扇仙。

哪六阳凤吟幼时并不知晓,只当是药店大夫说的十二经脉中的手三阳足三阳的脏腑经脉六阳。后来走得路多了才了解到,以周口为中心,贯通南北,北延黄河,南至长江,分出四角,是一个龟甲叶子形,分别为安阳,濮阳,阜阳,信阳,南阳,洛阳,再往外,就出了豫州。

而铁扇仙凤吟就太知道了,袁教师属于少年得志的富家少爷,虽说也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但铁扇仙一名却非是他手中那把铁叶折扇,而就是他那一双手。

袁三魁以心意虎形见长,幼时便练出了虎奔马践的功夫,一蹿三丈五。但这不算奇,奇得是那一双虎扑。心意拳中虎扑又是双把,这双把打人是双手崩炸而开,指节如戟,拇指交叠,合起来却似一把铁扇子。

有道是势势不离虎扑,把把不离鹰捉,带一捉之时,三折发力,那身子又似抖开折扇一般流畅迅猛,刷啦就是一个起落。

千金难买一声响,一声响处见阎王。而袁三魁得的却是恶名,只因年少放荡,目空四海。

凤吟之前从没如此想问题,但接受账本之后,就有了一种使命感,他首先想得弄个清楚,三叔在外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账他处理的对不对。

那账本都是密码写成,读着比较费解,凤吟就着急起来,三魁这些年的行踪一直是很隐秘的,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呢。

凤吟记起了那次三魁从河北回来,有些气急败坏又有点无奈地对老刘道:“老刘,你们爷们儿厉害啊,出了个“燕赵好武之士多归之”的刘大先生,又出了个“游鼍化险”车二先生,还有个“半步崩拳打天下”的郭先生,你们这支行了。”

老刘看着三魁只是笑,待三魁牢骚完,老刘道:“你没去找他们试试?”

三魁就不说话了,一甩大氅离开了。

这次跟任海山师哥说故事,其任海山就说到:“有空去老师家看看。在当地,还有你三叔的故事呢。那头着七八年了吧,三叔去山东德州做事,德州正临近河北。突然想起来,就很好奇,就想在当地访一下高人,捎带着去师父家看看。后来也巧,正听说当时一位高手四下访友,因拳法高深奇异,却无人能敌,人称半步崩拳打天下。传说是因铲除恶霸,犯了人命官司,被关进监牢,仍苦练功夫,由于项上有枷,脚上铁铐的缘故,练就了只能迈出半步的绝技“半步崩拳”。”

看凤吟一脸疑色,任海山哈哈笑道:“那正是郭师叔,三叔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咱这个拳说是半步,但是说的半步跟,并非半步开。三叔直接找上门去,一盏茶都没喝完,当头便问,我听说你半步崩拳打遍天下无敌手。我今儿个玩一个踮步横捶,你给我看看能打几个天下。

其实师叔也有耳闻,看三叔这架势跟自己早先有几分像,满心欢喜,逗他道,“最近听说来了个人物儿,鹰捉虎扑,双把见长,不是你吧?既然来了,我今天就给你练一趟四把。”呵呵,其实崩拳虎扑,一理相通,半步鸡步,同出一辙。”

凤吟开始翻找账本上的简短记录,进入了一个奇异的世界,这才引出了“世上已无风liu铁扇袁三魁,袁凤吟重披大氅再走雨花台”。

家里开始贴对子,子重孙耕无歉岁,笔画墨雨有丰年。

长大成人,很多事情就压了过来。过了年又是二月二。

二月初二日,焚香水畔,以祭龙神。二月二又是太昊陵人祖大祭,庙会自二月二一直到三月三。

届时全国各地都会有来赶来参拜,载歌载舞,又是一个热闹而沉重的日子。

真快,转眼就是一年,凤吟似乎在这一年突然长大了。

映红告诉他,这一年真好,她终于可以在家过年了,她说她会做一大锅饽饽,各样的,长岁,佛手,枣鼻,寿桃,老虎,圣虫。

映红说她们老家每年都得做圣虫,是用剩下的面做一对神虫,放在面缸里,那面就会年年有剩余。待二月二再取出来家人分了吃,记在心里。说等到时间让凤吟来拿。

凤吟问神虫是什么,映红也答不上来,祖祖辈辈的只会做,却不知道是什么。

三月三,又是袁三魁的生日,人生真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该如何自处。

花开花落,没变样的只是这一方水土,还有老奶奶那没完没了的唠叨。

但总起来说,这一年还是非常好的,凤吟已经做好准备,迎接新的岁月。

后来凤吟想起书中的一段文字,夫蚕者,灵虫,三眠三起,衣被天下。

想那神虫或者就是此物了,由卵成虫由虫成蚕,由蚕成茧,破茧化蝶,三眠三起,起死复生,就像这世代传承的香火。生的,死的,实际都没有远离。

天地之大,路途之远,想一心向往的西方世界,那丝路的源头,竟然是这样小小的一条虫。

龙,鳞中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长能短,春分登天,秋分而潜渊。

二月二,惊蛰,春雷动,万物复苏,草木纵横舒,冬虫惊出,东方苍龙星宿龙角始现,又是一个好的开始。

(此一部完)

序言 威震六阳铁扇仙

 序言威震六阳铁扇仙

袁风吟收到账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查账,先大概捋了一遍整套帐目,因为帐目都是用古怪的密码言辞写的,并不能容易看懂。而又正因如此,文字极为简练,也只是占用了一本册子。

其余大多是瑞昌号的买进卖出,看起来比较容易上手。比较特别的就是瑞昌柜上有一本标有《袁*》的收账册,那是最近的一本收帐册。

袁成仁,一个家族的异类,他有个特别的名字叫威震六阳铁扇仙,风liu教师袁三魁。

哪六阳凤吟幼时并不知晓,只当是药店大夫说的十二经脉中的手三阳足三阳的脏腑经脉六阳。后来走得路多了才了解到,以陈州为中心,贯通南北,北延黄河,南至长江,分出四角,是一个龟甲叶子形,六角分别为安阳,濮阳,阜阳,信阳,南阳,洛阳,再往外,就出了豫州。

而铁扇仙凤吟就太知道了,袁教师属于少年得志的富家少爷,虽说也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但铁扇仙一名却非是他手中那把铁叶折扇,而就是他那一双手。

袁三魁以心意虎形见长,幼时便练出了虎奔马践的功夫,一蹿三丈五。但这不算奇,奇得是那双把虎扑。心意拳中虎扑又是双把,这双把打人是双手崩炸而开,指节如戟,拇指交叠,合起来却似一把铁扇子。

有道是势势不离虎扑,把把不离鹰捉,一捉之时,三折发力,那身手又似抖开折扇一般流畅迅猛,刷啦就是一个起落。

千金难买一声响,一声响处见阎王。而袁三魁得的却是恶名,只因年少放荡,目空四海,宁为红颜搏虎狼。

谁能忘记袁三魁,一身大氅盖白衣,傲然挺立,风liu倜傥,走在人群里像是白帆破浪。

印象里袁三魁总是步行,没见过他骑马,即便跟着镖队,也是一路步行,或者坐在车上。

别人都道他是练功,其实他是有一双特别的靴子,只因遮在那大氅下,没人知道而已。

那年三魁打死了人,被四爷罚跪在铁萼堂不准出门,不准吃饭。

来看他的却是奶奶,奶奶指着他就骂:“你个畜生,简直没有脑子,都道你能文会武,没想到你一动手就这么没分寸,早晚吃亏。你可知道,天地有多大!江湖有多险恶。”

三魁不说话,奶奶递过来一双靴子,那靴子并不高,但在靴腰的内侧有一道钉子固定的铁箍,铁箍上有一个小环,一双靴子就被一条牛皮绳连在了一起。

三魁道:“这穿着别扭,开不了大步,还让我怎么打践窜。”

“还耽搁你刮地风了!?就是不让你打箭窜,你老这么急,早晚死在这上面!穿上!”

“你让我怎么骑马!”

“要么别出门,有本事就出雁门。以后回家不过三河,不准换靴子。”

三魁咬着牙穿上了,果然就出了雁门关。他没有跟任何人说,只有那些姑娘知道这些秘密。

后来有兄弟酒后问三魁:“三哥,你带着我们有吃有喝,也不遭罪,但外面都说你没记性,缺心眼,翻脸就杀人,我不明白?”

三魁哈哈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生而何欢,死有何惧,知道三哥最好哪一口儿?我就爱看姑娘那会心一笑,就爱听那嘤咛一声。”

第一章 风流教师袁三魁

 第一章风liu教师袁三魁

人这一辈子,就是遇到一些人,发生一些事,离别一些人,又发生一些事。

这些人和事交织在一起,就编制了整个生命。

袁三魁这一辈子停在了最好的时候,他漫不经心又心狠手毒,看人如蒿草,出手就伤人,没记住多少人却送走了很多人,生前就落下了恶名。

门里看笑,门外看榜,出殡看幡。死了死了都五服不全,都是他媳妇给他打的幡,这个悲凉。

但死了死了却依然被人念念不忘。

恐怕袁三魁自己都不能想到,对他念念不忘的,却正是那红颜祸水的薄情女子,真没亏了他这名声。

被人期待与挂念是很幸福的事情,即使是那么遥远而飘渺。

其实也有过很多的日夜,或者就是走在路上遇到的一个眼神,或者酒桌上的一句笑谈,三魁也会突然想起某个人来,但随着那些面孔都陆续浮现上来,三魁就不爱去想了。

牵挂,就是不经意的想起,就是没有理由的探望,就是死后的旧坟添新土。

谁不记得,袁三魁一身青褂配白衣,出类拔萃,风liu倜傥。修长魁梧的身子干净利落,就那么晃晃地端着膀子走过来,端着琥珀美酒夜光杯,带着一脸温润的微笑,那笑连同那酒一起给你灌下。如果你的双眼还没有因醉而蒙眬,那微笑就是清凉的,似笑非笑,即便在烛光里,也透着一丝凉,但又并不生冷,就像一块玉石。

一块浸在美酒里的玉石,冷清却醉人,让人心意荡漾。

袁三魁的脸儿很好看,但又不是那种女人般秀气之美,也不是粗旷阳刚的魄力之美,而是一种特别的气质美,就像烈日下的沙堆里,露出来一块干爽的玉石。

长削的脸儿稍有点平,下巴并不尖利,颧骨不高,显得面颊流畅平整,似被神工鬼磨雕琢过一般。脸儿宽窄适宜,嘴上总挂着笑,一笑嘴角就往上吊,那眼睛就眯缝起来,合着那挺直的鼻子,头一歪,就像是一只大狐狸,或者狼,似笑非笑,醉眼迷离,却又那么干爽。

三魁不笑的时候眼睛特别大,也特别锐利,总是盯着人看,这形象在人堆里非常出眼。很多人都喜欢偷偷看他,但当目光触及那一刻,又感觉自己就像被盯上的猎物一般,就感觉身上被一张无形的网给罩上了,就只想着迅速逃离。

所以背地里看他的人就多,背地里谈论他的人也就多了。

如此,三魁的朋友与对头之间那条界限,也都分明起来。

三魁肌肉棱块也很分明,但并不显壮,宽宽的肩膀撑着衣服,细腰又被练功带一扎,一探胳膊,沉肩坠肘,就更像一匹狼了。

那双瘦长的大手,就睡着了一般贴在身侧,左手带着五枚戒指,闪着绿荧荧的光亮。这双手,抚mo过多少女人的脸,但又要过多少男人的命。

袁三魁以手快著称,一是根基好,腿上功夫到了,腿快身子就快,身子快手就快,手快要命就快。

再是他心里不藏事,一切对他来说就如同过眼云烟,心里没事,眼睛就快。

家里谁对他都不放心,但都拿他没有办法,只有老奶奶道,以后办了事,一定要记下来,应许过人什么,拿了人什么,都得记着,你不记得,人家记得。真要以后讨上门来,你就来不及应付了。

三魁不以为然,但还是准备了一本小册,于是凤吟才能在逐渐懂事的时候,真正地了解到了这个家族异类。

被人牵挂是幸福的,被人了解则更是欣慰,三魁也是死了死了,才交到这么一位朋友。

凤吟依然记得那个天空蓝的发白的上午,他蹲在门口看着人来人往,远远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将人群麦秆一般就给分开了,那是三叔。

三叔那高大的身子套着一袭白衣,迎风飘摆,如同一张饱满的风帆,迎风破浪。

往事新事,就如同那千帆争渡一般铺张袭来。那世界与凤吟的不同,那是一个喧嚣的世界。

当初为了缚束住自己的暴躁,老太太亲自为他做了一双靴子,后来他竟然就这么适应了,并且少了轻浮,让根基更加扎实,一步变两步,两步变半步,又快变化又多。将高大的身子练小了,又将小身子练大了,束展之间感觉可大可小。

三魁的手很大,也不是天生的,十八岁后改六合拳,易筋易骨,功力到了稍节,浑身关节都重新排列,又重新填满,这手也就大了些。

虎扑把威力大,变化多,但若走了虎奔马践的箭蹿打法,虽然霸道,但功力不到,就有点风险了。中间是有一个顾及八方的换劲的,乃是动中之静,虽为一瞬间,但若省了此一静,那是非常危险的,就如同猛虎孤坐山林,危机四伏,一发不中不能一气调尾,后果难测。

所以,那一蹿也就是了前打一丈不为远的近身法子,三魁只图爽快,就省了这一静。老太太经历了袁家上下六辈,这点瞒不过她,所以她才一直担心,老太太道:“你狗日的要不听奶奶劝,胆敢脱了这靴子,或者胆敢挣开,你狗日的也就小瞎磨刀,算是快了。你要孝顺,知道奶奶疼你,你就忍着,没有十拿九稳的事情,千万不要狂妄。”

三魁孝顺,还真忍着了。他忍着,并不是因为谨慎,而是本来也用不上。

后来为了让三魁学习各类拳法也了解生意上的技巧,袁四爷就差遣三魁到一些镖局做徒弟,但每次三魁都闹事,经常出现把师傅打了的情况,就得了教师之名。

后来三魁的这双手就出了名,传到老太太耳朵里老太太又担心,“狗日的铁扇仙。”于是又想了一个法子,就是给三魁左手带扳指戒指,一个指头一个,翡翠的,金银的,个个不同,让这手总不自在。

后来三魁就带着这一手翡翠宝石的出出进进那烟花柳巷,以这只凉滑的手摸酒杯,摸骨牌,摸银子,摸女人,出手大方,为人仗义,于是就时常有一拨跟班,又得了一个名字“风liu教师”。

有些事情是天生注定,比如一个人他就是喜欢写写画画,他当了皇帝也依然喜欢写写画画。

三魁天生就不爱做生意,他只继承一门拳法,不在乎什么买卖不买卖,三魁时常不耐烦地对袁四爷道:“哎呀哎呀,里里外外有成孝跟各掌柜打理就足够了,请了掌柜就只管让掌柜处理就好了。”

天性,就像那石头下的种子,如果遇见了阳光雨露,它总会出头,坚定不移。

甚至如大河泛滥,怎么防也防不住。

六合拳讲究一个绝劲,就是这大河决堤之气势,三魁被束缚着手脚,放弃了鹰捉虎扑,却精进了踩扑,裹横,束展,练得两膀调换如刀,硬逼着练成了单把绝技。

这就让他更加张狂了,目中无人,曾经很多老教师想教导教导他,结果都栽在他手里了。

正因如此,家族对他是寄托了极大的期望的,因而也促使他放纵成性,早先以为他长大了就懂事了,后来发现越来越难以管教。

家里开始限制他的花销,他就去柜上问他大哥袁成孝要,袁成孝疼他,要就给,要就给。他拿着就去花在女人身上了。

三魁也没太多爱好,他不爱赌钱,只是遇上了就玩一下,赢了也高兴,输了也高兴,数量不多。

他也爱吃喝,却从不暴饮大醉,就好拳脚与女人。

后来他爹老说他,他要多了也感觉不好意思,又不爱赌牌,他就去赌拳,后来都认识他了,他去了都不用比了,直接就给钱,但面子上都不好看,就称是孝敬,说是请袁教师指点的。

三魁喜欢在人前卖弄本事,特别是女人,女人怀里是有求必应。

很多人就拿住了三魁这个特点,想求三魁办事,就现在女人那里动心思。

三魁多聪明,眼里不揉沙子,但三魁明知道女人说话时是带着点枕边风的,但还是装作并不在意,却也能答应她们的请求。

这其中有个原则,就是那些人商量女子的口气,与求教的方式,必然得尊重她们,必然得给足那女子面子。

第二章 烟雨迷蒙烟花台

 第二章烟雨迷蒙烟花台

三魁是重孝之人,每次出门回来,首先是去看望奶奶。看过之后转脚就要去烟台巷,特别是雨天,有空就去。

烟台巷又叫烟花雨台巷。实际就是烟花柳巷,这里有一个特别的典故。

那年代就有点久了,久得好像这个典故是附会的,反正不管怎么说吧,这个习俗是留下来了。

说是有个美少年,在一个清风细雨的黄昏,策马路过,一抬头满眼雨花,这个好看,他就被这美景吸引住了。特别有一位姑娘,倚在门边,低着头,正在撑伞,在细雨里显得有那么点小忧伤,就这个黯然伤心的瞬间,被个这个少年见到了,这一见就忘不掉了,虽说走马观花,却记忆犹新。

后来这个少年还考取了功名,他就回来找那个姑娘,但是并没找到。那依门框的打伞的姑娘多了,他就到处打听,就把这整条街给打听遍了也没打听到。

后来这人竟然功名都不追求了,支了点小买卖,就落了户,那就已经不是少年了,也没个媳妇。

他就不是做买卖的料,除了一片痴心,会写写画画,也干不了别的,就越来越落魄,最后给人画屏风画扇,为清吟小班的女子填词唱唱,以度晚年。

他这个痴情与那一点文人的高雅还挺讨人喜欢。他懂古人书,总拿李清照,柳永那鸳鸯蝴蝶寒蝉凄切的诗歌来吟唱,这些烟花女子跟他交往,都感觉有那么点温暖那么点踏实又有那么点美妙与飘飘然。

就遇到知心人儿一般,这人就成了花中伯乐,能被他看上,得一首赞美的诗词,那这姑娘的身价都能起得来。

后来有人就起了头儿,专门选着雨天,撑着油纸伞婀娜扭捏地在这街上踱步,就等着这公子来。

也引得很多浪荡子弟过来看那被衣衫包裹的腰肢美臀,提着衣襟露着三寸金莲,这哥们就故意丢一颗石子,溅起来那么点水花,惊得女人就挪步躲闪,面带幽怨,相互挤靠。哎呀这些哥儿就爱看这一出,这个美。

久了人就多起来,为了走路方便,就索性碎石铺路,弄一些鹅卵石之类的铺垫在一起,后来越积越多,就在街口出来这么一个小台子。

雨天里远远看去,一群红艳艳的女子撑着红艳艳的伞,掩着红艳艳的手帕,被雨雾遮挡得朦朦胧胧,别有风韵。这位青楼中的雅士就为此作词一曲,其中有一句就叫“烟雨迷蒙烟花台”,传出来,这条巷子就有了新名了,就叫烟花雨台,也有叫烟雨花台的。

这都是百年前的事情了,但也就出了这么一位。很多时候老鸨子训斥人都道:“你以为还会有那烟雨公子来。”

还真有,这有人说了,风liu教师袁三魁,就是这烟花雨台的武雅士,这名起的。

袁三魁也不管这些,反正他讨人喜欢是真的,出手大方,又能看出女人心思,还有求必应。

夸张点说要是不怕丢人都能给他立个小庙。

当初这个说法的起始,是一个女子跟老想好闹起来了,拉拉扯扯就楼上撕扯起来。开始是这个秀士答应了女子,回头给她一枚玉坠,结果当时是为了逗引这女子,就说忘记了。

没成想这女子还真当回事,其实这女子也是真希罕这位秀士,这位秀士也是真心以对,俩人一个心眼的好,所以这女子发现他竟然那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也是真急了,楼里学来的那些不好的品性都露了出来。本来也是打情骂俏,但那秀士当着朋友面被女子抓了脸,这面子怎么搁得下,当时也假装厉声呵斥。这下热闹了,女子是真闹刺了,又抓又摞。那秀士不能也跟着还手就躲着骂。

这一骂人就多了,有看热闹的有劝架的,俩人就更下不来了,闹翻起来。

那秀士从怀里就真掏出一块美玉,喝道,其实大爷我带来,我就是不给你!说罢就装作往窗外扔。

那女子道,你个没良心的,你敢调戏奶奶,就这个破玩意儿以为奶奶真希罕。说罢一把抢过来,就真给扔了出去。

俩人就撕扒在一起,衣服都扯开了,那个性感那个丢人。

但闹到这个地方,姐妹们就开始真心劝架了,这一劝俩人都动了感情,又好得一的头了,抱头痛哭。

哎呦我地天儿哩。哭完了找那玉坠吧,说来也巧,楼下正是那烟雨台,都是圆光光的卵石子儿,这可怎么找,小灯笼是点了一串。

正好被对街的袁大三爷看到了,袁三爷骂道:“操,别翻!这街道是你们翻的吗?”

得知缘由之后,袁三爷身上一摸,扯下身上三四块佩玉就撒下来了。

哎呦,那女子们都抢疯了。

这种事儿常有。什么事情没发生过,像风liu教师醉酒打马进厅堂,风liu教师铁扇惩乡熊,风liu教师吟诗赠佳人,风liu教师喝酒不给钱,这都有。兄弟们就爱看这一出儿。

有那外地来的莲花落还是快板的乞丐,都给他编出唱词来了,打着碗儿竹板道:“当了个当了,当了个当,当了个当了个当了个当“,“闲言碎语不多缀,说一说风liu教师袁三魁。三魁,武艺高,铁扇双把任招摇。走东街,望南道,只身来到了烟雨巷。烟雨巷子姑娘多,有个姑娘她姓左。这个姑娘,不做饭不刷锅,有得是贵人请上桌。这一天这个姑娘,下了饭桌上便所,后边跟了个棒小伙,腰里别着个硬家伙;一拍姑娘的肩膀道,要死要活?”

“当了个当,当了个当,当了个当了个当了个当”,“要活。”“要活就快把那裤子脱,吓得小左是直哆嗦,管你哆嗦不哆嗦,上去就把那衣裳摞,快三伙,慢三伙,痛痛快快又一活。这边急坏了袁三哥,想那小左怎么不陪客......”

越传越凶,越传越离谱,到后来每有人在宅子里提到三魁,老太太就摆摆手,行了行了,隔着墙都听见了,早议论了。

其实这些玩意儿也都不是三魁拿家里的,都是小弟兄孝敬的。

这些小青年有个怪脾气,都感觉自己没个主心骨,空落落的,早先以为娶了媳妇儿也就好,但有了媳妇儿还是空落落的。唯一感觉踏实的时候,就是跟三哥一起的时候,就感觉跟着三魁却心情倍儿好,也都愿意看三魁卖弄,也都给三魁制造机会,就爱看这一出儿。

也不怪三魁放荡,抢他风头,人家三哥玩得花活儿多,自己想不出来,想出来还不好意思。

换言,针对这风liu教师四个字,三魁成就了这些人,却也是这些人成就了三魁。

这袁三魁小时候鼻子不通气,不用嘴喘气就得憋死,找了几个大夫看,都说是蕴生湿热,上蒸于肺,风热邪毒侵肺经,肺气不得宣畅,结滞鼻窍,所致,都开了方子,但都没弄好。

后来四爷就教着他打拳,按拳法要领呼吸,竟然就给打好了。

好了以后这鼻子还是落下了点毛病,总感觉鼻根宽,不似人家的鼻子大头朝下,这个虽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玄机来,但总感觉有点不同,带着兽相。

就有人说了,他这是黄鼠狼托生,带着邪气,天生迷惑人。女人也私下探讨,说这男人身子的秘密,都显示在这脚跟鼻子上,看三爷那步态,那鼻子,那肯定是有两下子,然后越说越没法听了,越说声越小,然后就失了态,大笑起来。

三魁就爱看这一笑,说什么不管,他那名字就再脱不掉了。

第三章 动手须占七分理

 第三章动手须占七分理

袁三魁声色犬马,斗鸡训鸟,无不精通。好结交朋友,当地的小兄弟都以认识风liu教师为荣。

特别一些个大户公子哥儿,如果有外地朋友拜访,都想方设法拉袁三魁到场一同游玩喝酒,有三魁在,似乎档次就高那么一点,似乎就有得玩儿,就让人踏实。

及时三魁到不了场,也都会捎带着说到,三哥最近怎么怎么忙,以示关系。

袁三魁不光懂得多,还会讲道理,所以很多地痞头子都这么讲,袁三哥是培养大哥的大哥。

这些人即使身边吆五喝六有了不少玩伴,但一天不见三哥,这心里边就感觉不自在。

小兄弟最长说的话也说,大哥,什么时间带我们去见见三爷。

他们不但不怕三魁跟他们抢风头,抢女儿,反而有什么好事好货色,都想着三哥,还都推荐给三哥,自己搞不定的事情,也找三哥。

几拨兄弟闹别扭,哪家姑娘搞不定,跟媳妇儿吵架了,都找三哥谈谈。

好似身边发生一件事情,如果得不到三哥的评价,这个事情就不完美。

所以三哥一回来,都争着拜访,跟三哥说说知心话儿。他们不敢去袁宅,就到烟台巷子等。

所以每当三魁走进巷子里,那风韵犹存的老鸨子都满脸喜色,屁颠屁颠的。

永乐翰林大学是谢缙跟他爹爹学者谢开有一副对子,道是“仙子吹xiao,枯竹节边生玉笋;佳人张伞,新荷叶底露金莲。”

这两句就被搬到“倚春阁”门框上了。那老娘们远远见三魁来了,抖着手绢一摇一摆就迎上来了,

叫着三爷,不说话直哼哼,三魁斜了一眼,“就你这破地方还敢叫阁。”

“瞧三爷说的,三爷三爷,我跟你讲啊,这过去不敢说,今儿就敢说了,哼哼哼哼。”一脸媚笑。

说实话这个老鸨子不难看,就是三魁心里别扭,他请客从来不到这儿。

为什么,三魁从小被他爹逼着出外学艺,见过些世面,实际他心底里瞧不起自家这点地方的,就这二层的小楼,远了不说,就在赊店随便拿出一家酒肆,那都没法比,拿不出手来。

所以三魁经常教导那些女子,这环境不咋地,就更不要太作践自己,有时间酒后还向人道歉,说小地方,亏待姑娘了,这事闹得。

所以三魁见着这大言不惭的招牌,都想给他一脚踢下来。

“三爷,咱家新来了几个雏儿,三爷赏脸上上眼?把合把合?”

三魁手一摆,指头刷啦一下,一张一合,头都没扭就走了。

实际三魁在这个时间,已经不怎么爱来这里了,很多青楼改成了烟馆,少了一些诗情画意,多了乌烟瘴气。

早先跟着成孝学生意时,还多到清吟小班听唱儿喝茶,如今一个人,身后跟着那些闹哄哄的家伙,已经没了这兴致。

只是看哪家有别致姑娘,稀罕上一阵。三魁有几个相好的,那时三魁年少,姑娘正当年,如今物是人非,已过了许多时光。

岁月无情人有情,那感情也就变了性质。三魁每次回家都会带一些小礼物给姑娘,有水粉胭脂,角梳画扇,金银首饰之类,送完为止。

三魁回来的日子,都会惹哭很多人,不单是因为这感情,女人更悲伤自己老去的容颜,女为悦己者荣。

于是她们给三魁的,便是几分真心。

很多事物,想着比看着好,远看比近看好。三魁想是病了,突然就感觉这么多女子,竟寻不见一个满意的,没当躺在一起,三魁细看她们的脸,总是起不开兴致。

所谓逢场作戏,三魁找不来感觉,又感觉对不住人,就越来越少来了,只当看望朋友。

三魁始终忘不了,青春年少之时,与那对阿姐就当街对月,铺一张床榻,奏一曲琵琶,稍微带点羞涩的笑声那么真切。

三魁穿过了烟花雨巷,见有美人倚窗顾盼,就取一件礼物丢上去,上面就撒下一片花雨,配着丝竹弹奏。

很快,三魁就找到了新乐子,他开始与那烂圈子走成一片,那些公子哥儿地痞之流,总会带了各色女子出游,三魁就合流其中,已夺人之美为乐。

这是三魁回来的第一个下午,他知道很快袁百禄就会回来向他爹报告,他是怎么趁老师不在,把大师哥打伤了的。

想着这事,三魁就一揽怀里那姑娘,道:“各位,明儿个估计四爷就得罚我不得出门了,近来有什么新鲜事,一并说了听听。”

就有一个长得跟狗似的小子嘿嘿两声,道:“三哥,你还真别说,听了你肯定有兴趣,最近咱镇子出了能人了!”

“那余山粮店遭了窃,也不知道什么人那么大本事,俩人,就是明抢,先是从外面用链条把门给封了,然后翻墙而入,就对值夜的伙计说,别出来,找个墙根趴着,我借两袋粮就走,不多拿,敢回头打死你们。”

俩人配合着,就把粮从墙头弄出去了,等伙计想出来报信,那院墙高大,门又从外面给封上了,等着呼喊来人,早不见了对方踪影。

后来又有几家粮店被劫,这各家就加了人手,或者请了保镖。其中余山粮店从安阳请来一拨师傅,大师傅就在余山粮店,其余带来四五个人儿吧,在几家粮店坐店,据说功夫了得。

这几个人来了后,就在大街拉了个场子对练拳脚,别说,还真镇住了地面,这几日就真没了贼。”

“哦?有这事?”一听到拳脚功夫,三魁这脸儿就兴奋起来。

“三哥,别看他们咋呼,指不定人家拿够了,或者去别的地方了,我看那拳脚也没啥。”

“嘿!海娃,别这么讲,人家不行不行,不也把大项给打了。”

“大项被打了?怎么回事。”

“嘿,三哥,这大项不是自小他爹就给他找了个老师么,他自认为有些手段,就去踢人家场子,结果让人给撂出来了。这大项不服,就拉着几个手脚利索的去找面子,又让人给打回去了。”

“这是真的,不然他今天也不能不来看三哥,伤着呢。”

几个人就平常的说着,三魁就有点手痒痒,怀里那女子长得一双特别的眼睛,眼角眉梢吊吊着,又在那稍上左右画了一笔绯红,显得是风情万种,这女子就用那一双眼这么有点疑虑地看了三魁一眼。

三魁心头就腾地一下子,一把将她放开,一撂酒杯,“走,去看看!”

三哥要做什么事,谁都拦不住。

大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并不见有什么人,想是七天的耀武扬威结束了。

小弟就带着三魁到了最近三江粮店,果然门口就有一对虎视眈眈的伙计。

都是练武的,一眼就认出来了,这身上就起了杀气。

三魁慢悠悠一脸鄙夷地就走过去,对方也感觉到来者不善,就迎了上来。

三魁手一抬,没做成抱拳就撂下了,看一眼当前一位道;“你们哪来的?”

那二位抱着拳立在那里,头一位道:“安阳。这位师傅,你是?”

三魁一笑,那嘴角就吊起来,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你们掌柜没嘱咐你,到了这得注意点什么么?”

三魁说话,是稍稍带点鼻音的,这可能与小时候的毛病有关,虽然大了好了,但说话总是刻意的抑扬顿挫,似乎生怕鼻子不通气,所以听起来这语调就别有一番力道。

二人放下拳,相互对视。

“没嘱咐你,到了这得注意那么几个人物么?”

这时粮店的伙计就赶过来,“三少爷,三少爷,嘿嘿,三少爷大家光临....”

“嗯?”袁三魁瞪了他一眼,那伙计又改口道:“三爷,三爷。”

袁三魁很傲慢地看一眼那二位,问道:“你们掌柜的没嘱咐过他么?”

伙计就嘿嘿嘿的堆着笑,眼珠转悠着想办法,后边掌柜就跟出来了。

袁三魁就用那带着扳指的手一拨拉那伙计,给掌柜的让出一条路来。

掌柜的早知道三魁的脾气,但只道是他出外了,没想到这突然就回来了,还真没嘱咐这些。

袁三魁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年近五十的黑须胖男子,训斥孩子一般点着他的脑门道:“你呀,没告诉他们当地的人物么?”

“三爷担待,三爷担待。”掌柜的连连赔礼。

那二位不知内情,他们只道是这位少爷是靠着家庭背景横行霸道,不知道他是靠着那一把铁扇,就要点不乐意了,还就生了点除暴安良的念头。

掌柜的见过多少世面,就是三魁他爹在这他都不怕,他就怕这三少爷犯浑,赶紧对那二位道:“二位师傅,这一位是当地有名的能人,分流教师铁扇仙。”

“哈哈哈哈!”头前一条汉子就笑起来:“兄弟!久仰久仰!在下冯振山。”

后一位稍显谨慎的也一抱拳:“冯振海。”

袁三魁很夸张的用牙缝嘶嘶吸了一口气:“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突然变脸色对掌柜道:“你们玩什么呢!还从外地请人!”

“这,这”那掌柜反应还算快:“这不是三爷不在家么。”

“你这老狗,真会说话!”

说到这,那二位真忍不住了,他们是雇佣关系,就是保人家平安的,不在当地久驻,更没理由吃这窝囊气了。

头一位上前一步道:“这位三爷,不知有何见教?”

“你们不是挺有本事么?在哪戳了个场子?问过三爷准不准么?”

“三爷,你看,我们哥们初来乍到,礼貌不周,就是玩玩杂耍而已。”

“杂耍?今儿怎么没了?”

“只打算亮亮架子,让人知道知道,也方便为主人做事,这不,今儿正好到期。”

“让谁知道知道?我还不知道呢!接着练!今天我就想知道知道,这安阳来的师傅怎么个不一样!”

那二位一对颜色,头一位侧一步到了圈外,右手一引道:“这位教师,我是粗人,不会饶弯,我先刷一趟,您上眼!”

再一看,周围已围了一圈人了,都争着看热闹,袁三魁一抖薄氅,用眼角四下一扫,等得就是这个时候。

“请吧?”

第四章 束展二字一命亡

 第四章束展二字一命亡

汉子耍的是一路少林拳,应当是罗汉捶,三魁不是很在行,他也不在意对方是什么拳。

但公里公道说,不错。

这一路拳,绝对可以用刚猛干脆来形容,他不似一些运化蓄发的拳法,揉来转去的,而是崩叭乱脆,落地生根又腾空而起。拳脚迅速,架子一扎就定在那里,纹丝不动,一动又刚猛迅捷,那脚擦地而起,平地飞沙,将那硬实的地皮踢起一道道尘土,地面也被划得一道一道的。

这功夫就不一般了,这可是粮店门前,每天那打车拉了千百的粮食进进出出,地面那是相当坚实,能把这地面给刮起一层皮来,这脚下就有功夫。

再见这套拳,身架中正,弓马步变化,拳也是直来直往,攻防分明,破冲点闪,勾压抄抛,又含着缩身后踹腿,腾空二起脚,腾滚扫弹,远看着就像一只鸽子在门前扑棱。

细一看,在转换动作的衔接处,确也是滚裹兜撑,走得是片身一字马,就是始终走坐马变化,侧身相对,藏住要害,拳脚连环,又带着摔拿跌打,算是比较全面扎实的拳路,正是少林特色。

扑扑楞楞扑扑楞楞,突然就停住了,一震脚取个马步打虎式,一手下按,一手上举,两肘外撑,金刚怒目,势如泰山。

周围就一片叫好,这汉子还习惯性的双手合十行礼。

后一位兄弟看着过瘾,也上前一步,似要接着也来一趟,头前那年冯振山单手一拦,“轮不到你”。

轮不到他就轮到袁三魁了,众人目光刷就看过来,特别一些小家的女子,也趁着机会翘首观瞧,看一看这个风liu教师有什么不一样。

总跟着三魁混,总有有眼视的,后边就上来一位,比三魁小那么一圈,也穿着三魁那样式的一套衣服,只是这做工与料子差了太多,虽然也是一身青白,但暗淡无光。

这小伙,高眉弓,大步子,尖巴脸儿,一张嘴还龇着牙,抢一步就过来了:“这点小事用得着袁教师亲自动手吗!袁老师,我跟他来来,您指点指点。”

小伙一窜就上来了,就在这一窜的当空,三魁一闪身左臂一横,这小子那刚起来的身子,风筝一般就飘回去了,紧倒腾一阵踉跄,差点就是一个屁股蹲儿。

起来后脸色都变了,这脸色不是怪袁三魁出手阻拦,而是那一阻拦太吓人了,多亏只是横梁一架,没用什么劲。

小伙还没反应过来,三魁已经开口了:“你玩儿得什么玩意儿,跟斗鸡似的扑扑楞楞?”

冯振山一听还笑了:“呵呵,不瞒袁教师,这趟拳,还真含着斗鸡的技法,如果你是我朋友,我还真可以给你讲明,但此情此请,还请袁教师指教。”

本来袁三魁想照样走一趟,但刚一迈步,就试着这两腿被轻轻一拦,这想到了,小腿上牵着那道牛皮带。

按说这小小皮带,一顿遍开,但这不能顿,这不光是一条皮带,这两头牵着是孝信两道。

实际三魁练得拳,还是心意六合为主,这心意六合最特别的就是鸡腿龙腰,龙腰先不说,这鸡腿就跟鸡的两条腿似的,是前后开,但比那还难,是两脚踩一线,前腿后腿弯套弯,两个腿一挤一蹬的,很难形容,反正就跟那鸡走路似的,那浑身的力落在脚底,顿地有声。

再往门内讲,他与其他拳无趾抓地不同,他是五趾铺张,这一动作跟正常走路类似,舍弃了马步,其中道理就是求灵便求自然,这是大概,再细讲,那身子得调成一侧,就是这肩膀是拉开的一前一后,将身子挤成一个片,这是龙腰。就这动作,别说走两步,就站都很难站住。

如果没见过,还真不可想想。说他靠什么站得稳,走的灵,就是那内在筋骨的变化与协调,说这么练图个什么?图个什么?就图那个变化与协调,所谓功力。

所谓以长击短,以我之所长,压敌之不能,那还是得心应手,说着原理何在,咱可以这么想。

一条枪,靠得不是多长多硬多尖利,而是身子那弹性,越柔韧越有弹性,极柔极刚,那就练出来了,将这枪盘在身上,猛然崩开,那力道得多大,而这一盘,又隐住的动势,打人不见形,而那动作,又是另辟蹊径,难以捉摸,莫说看不到,摸不到,就假设听劲练得好,身子一触,两手一搭,说能感觉到这变化,那也是进并七星,一进并进,根本遮拦不住。

说这枪跟这身子什么关系?什么关系,夫子创拳,以枪化拳,将这枪盘在了身子里,那韧劲从何而来,就是这鸡腿龙腰,所谓束展二字一命亡。

有的教师道,运柔成刚,极柔极刚,变化如水,大成神通。虽也是柔,但那是运化吞吐之柔,轻灵之巧柔,是黏糊劲儿,这不一样。所以此拳少年不能练,只有身子长成后方可着功夫。

三魁自小练功扎实,而且也是经四爷亲手调教,所以这才一改便成,但正因此让三魁尝到了甜头,这才忘乎所以,不思进取。就停在了那初级的杀机外露的阶段,整体被功力捆得浑身难受,必须找地方发泄。

四爷懂得这个,所以对他所作所为,也是张一眼瞄一目,并不严厉管束。

再往深里说道理,袁四爷肯定不干了,袁三魁就更不干了,这也说多了。

再看现场,三魁双手掸一掸胸襟,他想了,这皮带牵连,走不了大弓步,若走鸡步,那是毫无阻碍,但若是走大马步的话,那就撑不开膝盖了。

三魁眼珠一转,用脚在地上磕蹭了几下,那地皮也被蹭出一道白弧线,三魁道:“二位,我尽地主之宜,敬二位一尺,看见这圈了没?我就站在圈内,不起高脚,只出一步打你,若我后脚出了这圈,就算我输,你若退避,我不追赶,保你性命。”

三魁就是命令的口气,根本就不是商量,气势压人。

那哥俩就笑了,呵呵呵呵呵,这小子果然有一套,欺负人欺负出经验来了。

就这一个圈,就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与颜面,这么算,如果这小子一试不是对手,他只要卖个破绽一出圈,赶紧认输,那就不用打了,这算是大意,平手,还赚了讲信誉的好名声。

如果这势均力敌,这小子就不出圈,那个小圈也够他闪躲了,那争执不下,也是平手。

若这小子有点本事,把自己拉进去又摔出来,他不打了,说他不方便赶尽杀绝,放自己一条生路,死活再不比了,那又是自己输了。

反正对方是让了自己了,怎么都有话说,所是一个圈把自己圈住,实际这小子是画了个大圈把对方圈住了,太狡猾了,长得就跟个狼似的。

这冯振山想着,就决定下狠手,在圈内重创袁三魁。上一步道:“承让了。”

第五章 三度听嗡穗子把

 第五章三度听嗡穗子把

打架这事对袁三魁来说那是家常便饭,伸手就来的事情。但光能打不行,还得能打出道理来,得能打出花样来,不然也没意思。

像三魁人称铁扇仙,打人也确实就是张手一把,按说没什么好看的,无惊无险,毫无悬念。但三魁有办法,他能在这一把的前前后后玩出花儿来。

这就引得小弟屁颠屁颠的跟着屁股后边捧,没别的,确实精彩。而这份拿捏,又非高手而不能。

汉子果然就扎了个片身一字马,前手一探,后手护胸,都看出来了,这汉子手上有硬功,青筋突起,十指如钩,前手一镐后手一探,一个换影就去揪三魁的衣服,这是想硬进得身走背口袋,将三魁摔背投出。

他还就得手了,这就一把镐上了把位,身子一矬个儿肩膀一顶就要蹬腿撅屁股,却见三魁身子一旋,手都没出,左膀一沉贴住冯振山腰侧,右手一圈,就把冯振山给捆住了,没见怎么回事,只看双手一张展开,那胳膊一个起落,刷啦一下,铁翅一般,再看冯振山那高大的身躯竟然狗抢屎一般一头就趴下去了,手一拍地腾起一片尘土,弄了个灰头土脸。

皱眉挤眼唾了两下爬起来,冯振海赶紧过来扶他,这一扶才看到,手掌根已经被地面的小石子剌出一道道口子,只渗血珠。

冯振山当时就恼了,那眼珠子瞪出多大,一推冯振海,上步就是一腿。

他恼而不乱,脑子还清醒,他这一腿是虚腿,叫边勾踹。

怎么个意思,就是一脚虚鞭,说虚也实,因为这功夫到了,松膝展胯,这胯骨就一晃,两个胯骨轴相继一旋,再传到脚尖上,这力量就大多了,浑身的力量就灌在了脚尖上,这一腿抽在对方大腿后筋上,那就肌能失调,若抽在膝盖上,那也是筋断骨折,若抽在腰肋上,那是脾胃出血,即便用胳膊挡着,那也透彻深入,肝胆振裂;若抽胯骨上,那就卸了胯了,但硬碰硬,脚骨也会受伤,一般人练不到这个程度。

说怎么叫虚腿,实际这个虚实都是相对的,就是力度的区分,虚退快捷,方便变化,力度的大小,就是髋胯一调那幅度的大小,烦胯越大,力度越大,但距离也就越远,也就容易被察觉了。

所以冯振山没敢拼全力,而是收着那么几成力,没完全放开,但这一脚却是奔裆,只要三魁敢防,不管矮身还是下挡,一换劲返着再一放,一踹腿就把三魁解决了。

这一腿的力道,冯振山完全有信心。

冯振山为什么这么走,因为前提说好了,三魁出圈就输,这好呀,就不怕三魁进身,也就不用顾忌起腿半边空,只管以长克短,让这小子招架不及,显露狼狈。

所以冯振山就打了这么个算盘,即便袁三魁功底好,一吸身能防开这一腿,那后边就让他领教领教那腾空连环腿。

这算盘是按自己的见识算的,冯振山千算万算,他没算上袁三魁的本事,这虚腿沾着三魁的衣襟一扫而过,第二腿就撞钟一般踹过来了,却见三魁的身子一蹲一侧,竟迎上去了。前腿弓后腿跟,身子就刀刃一般弹出去了,也没怎么防备,膀子一调两手就打开了,左手贴着冯振山的小腿一拨,右肘就正顶在冯振山的大腿根,那膀子已然就撞进了冯振山的中脘要害,见袁三魁那胳膊一合一开,刷啦一下,如同一把大折扇突然抖开,顺着冯振山的裆就挑了起来,此时冯振山已被那一肩栽倒,就在身子还没倒下这当空,袁三魁的前臂已经贴在冯振山裆下了。

千钧一发,那大扇子若是展开来,这冯振山就得横尸当场。

三魁还是有分寸的,那手就没往斜里展,而是向上一提,就剌着冯振山的裤裆抽上去了,这动作,拔剑一般漂亮。

这一动,就好象一把带着穗子的大折扇,一开一合,然后提着就抽起来,那穗子都刷啦一下扫人要害,惊得四下无声。

后来就越传越奇,等传到袁四爷耳朵里的时候,就成了寒光一闪了,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是据当场者说,袁三爷手里拉出一道白虹,眼睁睁都看到了,当时那圈里都被照亮了。

但就当场来言,那冯振山仰面倒地,已不省人事,冯振海一头扑过去就喊他哥哥。

袁三魁没动,还回头看看那压着弧线的后脚,众人也跟着证明:“袁老师真没出圈,袁老师果然厉害!”

“果然是风liu教师铁扇仙!”

那几个腿子也都跟着沾光,嘿嘿嘿嘿笑着四下抱拳,“今儿个各位好运气!见识着铁扇子了!”

反正这名儿是跟着袁三魁了,走不走双把都是铁扇仙。

袁三魁慢慢起了身,眯缝着眼,暗暗观瞧四下,就有会拍马屁的腿子赶紧上前为袁教师拍打衣襟的尘土。

还有夸张的腿子,就当下模仿着耍三魁刚才那几招,他们又怎么能知道其中的奥妙。

按说三魁这一动挺危险的,因为在进膀那一刻,上盘空虚,是危险的,但妙就妙在那时的冯振山,已然动弹不得了,说袁三魁没抓没拿的他怎么就动弹不得,因为前一动他的重心已然被三魁拿住,腿有被拨住回不来劲,站都站不住了还打什么劲,这在门外讲叫点拿,或者说属于点拿,也有叫粘粘的,但在这里,叫拿大根,这就是蛇形拨草,鸡形偎膀,鹞形展翅,后边还有几手,那就是身子暴然拔起落下,那就是龙形升天,霹雳击地,另有讲究了。

心意讲究往返,实际刚才那一步若出了圈儿,顺势下去踩着鸡步左右往返,那手是韧劲崩弹左右不断,就唤作穗子把了,若一步跟紧未能调换,那手多出一道合力,便顺着同侧翻转劈下,顶出一肘,是为剑出鞘。

心意以裹横踩扑为要旨,但显现硬打硬进无遮拦的,更多是直接起落崩进的把艺,多为左右连环,迎门直入。

方才这一套就是直接进退,耕腿登堂,用的稍节。

还有一种用中节连续摧残的,是破壁入门的打法,斩手抱头,怀里炸肘。无论上接手还是下接手,囫囵劲大起落,迅猛刚烈,视敌如无物,使其空具臂膀。

狠时一落裂腕,一起碎颚,一坠定心。心意起手鹰捉,落手鹰捉,恨意最重,此一把原为鸡形变手鹰熊合形,合了形就不能算把了,但是此一把比较特殊,就是比较怪异的三度听嗡把。

这一串动,窄着身子绷出韧劲,便合了拳谱“束展二字一命亡”。

三魁一甩袖子,威风凛凛地看着粮店收拾场面,那冯振海也没顾不得争执,或许也不敢动手,掌柜一脸愁苦,摇摇头向三魁一抱拳,也不管三魁有没有搭理他,跟着把冯振山就先抬进了店里,然后对着周围作揖道:“各位街坊,各位解放,都结束了,各位都散了吧,都散了吧。”

那边就有伙计乱中奔跑出去,有找大夫的,有着大师傅送信的。

三魁也不在意,只是看着地面的痕迹也有点伤情,然后慢慢就有点落寞,总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这个感觉非常微妙,就像是一个解不开的谜,以至于三魁依赖上了这个感觉,似乎只有在这稍稍难过的时候,才是一战的完结,真正的享受。

接下来就会有腿子自作聪明地过破坏了这享受,三魁也从没告诉过他们这些感受。其他财物可以与兄弟甚至不认识的人共享,但女人与战斗成果,绝不含糊,只喜欢独自zhan有。

一个腿子不合时宜地凑过来道:“袁教师,我们接着喝酒!您给透露透露这怎么回事,我们光看着闪光了,没看明白。”

三魁跟着一转身,一眼就看见人群后排有那么一个面目俊朗但表情平静的人,这武人相互之间的感应还是很敏感的,三魁浑身就一颤,一猫腰就想躲。道是谁这么大气势,能把铁扇袁教师给镇住?

正是袁宅文武大掌柜,教师爷刘先生。

(2月3日,最近很多同门受推荐看这本书,特别是一些前辈,非常高兴,这就内行考究很多了,也有同门会疑问一些细节,这就是其中以章。负责起见,很多特别之处不知道该揭底,还是该隐藏,捎带手就就用一种热闹的方式多写一些吧。

最近也在考虑下半部多有热闹的写法,因为上部透露的已经很多了。

也感谢同门的支持与考究。后边孙青铜与裴秋实肘对肘,我就描写一段这个好了。)

第六章 不是一家不进门

 第六章不是一家不进门

老刘像是路过,只是看了看,也没说什么。袁三魁匆匆忙忙就向小弟告辞,再一转脸老刘已经离开了。袁三魁赶紧离开人群,忙着就往家赶。

回到家袁三魁一改脸色,老老实实,毕恭毕敬的样子,刚进院就打算往老奶奶那屋钻。

刚一迈腿就听背后“嗯哼”一声轻咳,这腿就收回来了,转身就看见袁四爷背着手站在身后,在后边袁百禄躲在四爷身后缩头缩脑。

袁三魁没敢说什么,只道了一声:“爹。”

袁四爷也没怪他什么,他对刚才的事情也根本就不知道,并没动怒,很平静道:“怎么又跑回来了,你知不知道出事了?”

袁三魁看见他爹没有怪他,突然就感觉有点不得劲,又看他爹异常平静,心道,难道真出什么事情了?

袁四爷也没责备他,引着他就了厅堂。

袁三魁本身袁五爷的儿子,因四爷喜欢,就招了过来。这四爷对他当的是一半儿子一半侄,并不打骂,对他倒有些客气,这样三魁非常感动,在他爹面前虽无拘束,却也心存敬畏。

四爷从小就不把三魁当小孩,一直当大人似的跟他说话。每当三魁在外闯了祸,总提着小心偷偷摸摸蹭进家,通常是他奶奶老骂他,但他爹一直不怎么严厉,这让他就更加感觉羞愧。

他爹要骂他两句,他还感觉痛快,他爹越不骂他,他越感觉自己不得劲。

而四爷有个毛病,就是顺着日常谈话教导人,说不定接着哪一句就开始唠叨,这一点三魁跟他还挺像。

成孝搭伙那个小娘们儿有时间就好奇的问成孝,是不是那三魁就是四爷的亲儿子。

成孝就恶狠狠挖女子一眼,但实际他心下也有这疑问。

三魁给他爹端了茶,四爷没有抽烟,他讲正经事的时候,一般都简洁明了。

“你回来前把敦子打了,老镖头没回来,敦子押着大海阳的镖走聊城,在济南跟德州打碰头过,,敦子心情不好,两下让道的时间他就唠叨了一句,对方怪他没规矩,两下就闹起来,敦子弄不过人家,让人把货扣了。这事虽与你无直接关系,但以为你把敦子打了,兄弟们心里本来就不痛快,有点散......”

“我明天就回去!”三魁开始以为敦子打不过他还派人告状,但一听真出事了,还是很懂事的。他着急,不是因为敦子因他失了威信而后悔,而是因为镖车让人扣了。

“咋,你看你看,又这么毛楞,你搞明白情况了没有就急。”袁四爷接着道:“扣镖的是武术界的前辈,迷踪门的张久和,让敦子丢了脸的,是张久和的弟子刘太勇。这迷踪门......”

“行了,行了,先不用介绍了,接着说然后呢。”

“这事通知到总镖头了,但总镖头还没赶回去,所以,你还得回去。”

“我知道了。”

“迷踪门就是燕青门,那拳可不简单,自早就有,辗转进退,手法翻飞,擅攻要害,见效飞速。但此拳妙在一柔,无柔不活,若到柔活境界,那是见缝插针,又擅跌扑,踢打摔拿俱全。”

“知道了,我不管那个,我就一把,我就不信了!”

“嗨!又急,不是吓唬你,是让你多学点东西,了解方方面面。”

“我去一试不就知道了。”

“好。去到就跟着车队去一趟大海阳,到了打听三个人,能见其一也是长进。”

“哦?”三魁知道,他爹能这么说,肯定是指得对方拳功精湛,于是就稳当下来,实际他也不是那毛糙之人,那么说话也有点故意逗他爹的意思。

这聪明人做事,即使嘴上一时不改口,他心里还是会掂量着办的。

袁四爷实际喜欢三魁这样,这身份大了,就没人敢跟人闹了,没意思,难得有三魁敢惹他生气。

“都是镖局的爷们儿,济南,烟台,海阳几处,但容易找,都在一堆儿好打听,总能碰上一个。

德顺堂的翻车铁锤梁雪芗,魁德堂的闪电快手李子乾先生,坤兴堂银勾铁划孙景泰先生。咱家跟坤兴堂的孙先生有来往。”

“都什么拳的啊?”

“少林衣钵真传,罗汉短打螳螂手所演化”,听到这儿袁三魁一缩脖儿嘶嘶有声。四爷不明白,愣愣看了一眼,又接着说:“但都有自己一套看家的玩意儿。”

三魁心道,你是不明白,不过不出明天就明白了。

“你想咱家的拳,虽也切磋交手,但一门秘传,并无外传。与咱有关系的,是山西戴家。再就是清真教内。但都各守秘技,只见打人不见练拳。所以这各自的精进,就相互不通。

我曾拜访过半拉庙李先生,因我两家同出一门,古有夫子关照,所以李先生也跟我道,这拳就如同《古兰经》安拉言,后人只管顺从,守法照做便是。我后来一想也确实如此,经典的东西,就像古曲,能防像了就已然高深了。我们家的拳又以心意下功夫,我辈有福,得夫子遗传,坐享其成。所以我呢,也就很好奇这些不断演化的拳法,还有一门的分离,你出去,就选了名拳,多心感身受,回来与我演练分享。这一门拳法,一旦广开门户,不出三辈,必然分裂,以此为镜,可以知己。”

“嗯”,袁三魁是很佩服他爹的,他爹也是痴心好武,但因为身份所在,修文习武,又将家业搭理得井井有条,这是多大的能耐,所以他爹就这么点喜好,他当然帮忙完成心愿。

“我听说戴家用心意与人换了一套螳螂闸式,这套拳我在孙先生处未曾听说,想来是另一支脉。所以你出去看看,有什么异同认识朋友多了,将来也方便行走。”

“儿记下了。你说这几家就都是螳螂门了啊。”

“是,梁先生有一手乱接崩补八肘拳,叫做螳螂接手捶,打袖不漏针,出拳崩补连环,见缝插针。

李先生翻车辘轳闪电手,七星寒鸡步,刚脆快健,横裹直撞。这一家也是七星鸡步的打法,你去看看跟咱沾多少。孙先生白猿集连,出洞入洞,手脚连环,沉肩活腕,螳螂钩子手豁裆剪刀腿,勾挂铰错,外带临行鸳鸯蝎子尾。”

“哈哈哈哈!爹,你是听说书的说得吧?天花乱坠的,我就是一个箭步双把,我就给他搁进去,我就让他们知道知道我风....双把铁扇!”

说了半个“风”字一想不妥,又硬咽回去了。

“呵呵呵呵”,看着儿子这股莽撞劲,四爷一高兴竟然就忘了三魁先前打了他大师哥的事情了。

上边说的那个敦子的拳师,是烟台恒信镖局的大弟子,这镖局的总镖头是袁四爷的一个朋友万恩行开办的,实际也没坚持多少年就又关掉了,有人说这个老先生太学究了,功夫倒是有,但买卖不行,想着办点互利的事,但总是顾虑太多,这也照顾照顾,那也照顾照顾,很多事情得自己忙活,家里徒弟练武又不勤,起手就不叫好。

袁四爷就是打法了三魁到处帮忙,算是取经,去的地方何止这一家,都是把人家师傅打了回来了,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也有性情相投的,也有德高望重的,但算起来也就这位万老师为人谦和,不忍下手。

这边也没什么事情了,四爷准备再借机给他谈点别的,但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吵吵起来了,听着街门外伙计喊着:“你们在这等这!我进去通报一声,别吵吵!”

隐约听到地痞兄弟小亮子跟三明儿的声音,三魁噌就站起来了,妈的!说了让他们别来家找我,这些小崽子,又出什么事情了。

扫兴,袁四爷瞪了三魁一眼,心道,你一天的就互作吧,大跨步就出去了。

第七章 强龙不压地头蛇

 第七章强龙不压地头蛇

门外立着好一条大汉,铁塔一般,这个头,眼看顶着门框了,长得不胖,但大骨架,宽膀扇儿,显得又大又横,跟个大木头墩子似的。近一步看,铮亮的大光头,四方大脸,长得不怎么好看,在那晃着大脑袋瓮声瓮气地嚷嚷着,胳膊一伸,那手可比三魁的粗大。

守门的伙计搬着街门拦着,都不敢下台阶,那大汉在那晃荡的,感觉一不小心能把门边那狮子碰翻了。

后边跟着三个伙计,其中就有那个冯振海,那个粮店展柜也瑟瑟缩缩跟在身后,似在努力拦着大汉没拦住。

另一边是几个小弟,一个个七歪八拧的,似乎刚挨过揍。

三魁的气往上冲,突然想到他爹还不知情,这心就忽悠晃了一下子,生怕他爹不了解事情不好搭话。

想着已经出了门了,冯振海贴着大汉一指,“就他。”

袁四爷差异地看了三魁一眼,三魁目光坚定,袁四爷一眯缝眼,马上明白了,并没流露责备的目光,而是会意地“嗯”了一声。

“这位师傅,请问有何贵干?我是本宅家长袁广廷。请问师傅是?”

“您就是袁四爷了?在下三家粮店特聘坐店里贾三山。”

“哦!幸会幸会,已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您别只客气,我来问一问你,我受聘来贵地捉贼,有何不妥之处么!?”

“这,是好事儿呀!亏得我家粮仓未遭劫盗,不然我也是登门拜访。不过作为一方族长,待捉得贼时,定当当门拜谢。”

“呵哈哈,老当家说得好,可为何方才贵公子,这一位三爷兴师问罪,带着一队兄弟打了我徒弟。”

“有这等事!?”袁四爷转脸一看三魁,又对大汉道:“我并不知情。”

“你不知道我就告诉告诉你!”那大汉不依不饶。

袁三魁一听又火了:“什么就一队人马!比武较技切磋武艺,武行常事,大庭广众当着街坊他输了就是输了,学艺不精,虚心请教,不丢人!这胡说八道的让人听着人多又欺生怎么着!”

“哦?切磋武艺?今日不才到想讨教一二。”

不待袁三魁回答,四爷赶紧道:“误会误会,这位老师,我儿疏于管教,实在是我袁某失责,我在这里向您道歉了,若是伤了爱徒,我定会负责。您老弟先消消气。”

“没有误会!我就是看着您这儿子,怎么看怎么不像能打了我徒弟!我就想讨教一二,感觉感觉。”

袁三魁犯了虎豹脾气,“噌”一步就往下蹿,这步子一开又落下了,他被那牛皮带顿了一下,这也就是感应敏感,照着一般的情况早把这皮带扯断了。

按以前三魁这一蹿下去,就得一把将大汉干翻当场。

这无理寸步难行,不讲理了就惹人讨厌。

这里还是交代一下这位贾三山师傅的来头。他其实住的不远,就在彰德府安阳,彰德实际就是安阳清代时的名字,当时是治下安阳。

此人也是富家子弟,就好这一口儿,也是不在做买卖,就爱搞点可以打架的副业。自幼家里请了远近的名师执教,先先后后也是换过几位老师,而且都是技艺超越老师之后,老师自动走人。

后来就有一位形貌枯蒿的烂袈裟铁罗汉主动找上门来,贾家是收养门客的,这大和尚就在贾家吃喝。贾三山的父亲也不不在意,但贾三山却在意,他不为吃他家几个馍,却是想找点事情做,能在近处打架,就不往远了寻。

这天他就故意在众人面前练了一套拳,打得生龙活虎的,博了个满堂彩。

但就这邋邋遢遢一个和尚不以为然,贾三山感觉自己找着事儿了,就故意贴近这大和尚面前又打了一趟。

只打了一半,这和尚却倒头躺下不看了。这一姿态让贾三山火冒三丈,就喝道,你个秃驴看不懂也就罢了,如何如此欺我,竟然作此蔑视姿态。

那和尚就说了,我不是因为你打得拳不行,我是因为你被骗了。

贾三山心眼直,就问怎么被骗了。

那和尚就道,你的师傅少说也有四五位,连见一面的也算上怕是更多,但没一个有能耐的,你学了这些多套窝囊玩意儿,又把他们凑在一起,不是更窝囊了么。

贾三山听着就要翻脸,和尚道,你且慢恼怒,我讲的被骗并非如此。你那些老师窝囊,但待你真诚。我讲的骗你的都是这四座之人,我之左右避而不见,是不想看他们那喝彩的样子罢了。

这一句话,把在座都得罪了,在座的不干了,这当家的自然要替他们做主。

贾三山破口大骂,你在我家白吃白喝这些时日,竟说出如此无良心的话来。真没想到,好好的白摸竟也能养出豺狼之辈。

那和尚道,我正因为吃了你家米面才不想说假话,你当这些人是因为你的拳好而喝彩,不过是喝这米面罢了,若你因为这几声喝彩才舍得米面,那我大声喝几嗓子也就是了。

几句话反而把贾三山说住了,贾三山道,你若说我拳窝囊,说我师傅窝囊,我不怪你,你得说出个道理来。

这和尚就复身正坐道,我说你师傅们窝囊也是为他们好,万一他们在江湖上窝窝囊囊被人打了,你这手艺岂能为他们报了仇恨。

贾三山气冲冲道,肯定指教。

那和尚道,你不拜我,我如何指教。

家三山恼了,道,你若问过我这对拳头,我自然拜服。

那和尚道,别讲拳头了,你那腿脚也不利落,不用拜服你那拳脚,这腿也得给我拜倒。

贾三山就犯了不讲理的牛脾气了,出手便打,没见和尚怎么动,这贾三山就“哎呀”一声一头就跪下去了。

却见那和尚已闪到他身侧,用腿一勾他道,错了,我在这里。

贾三山回身又打,被那和尚一脚截在胫骨上,又差点摔倒。和尚手一弹一巴掌就抽在了他右边脸上。

这是反手一掌,这掌完一左手轮过来又一巴掌,贾三山胡乱招架,没想到这和尚的把手变戏法一般,总是恰到好处地寻这漏洞,左一手右一手,一阵之后这贾三山都胖了。

疯了一般怪叫着就抓起来一条扁担,追着和尚要打死和尚,和尚只顾跑,逗引着贾三闪满院子转。

待到了墙外时,那里有一盘磨,磨下堆着一包豆子,那和尚冲过去没见脚怎么一扫,那袋子就破开始,豆子洒落一地,那贾三山不知道理,提着扁担就冲过去,这踩在豆子上倒好,挣扎无用,脚底一阵滑一个屁股就蹲坐在地,爬起来又要追,刚一迈步又是一滑,越倒腾越滑,噼里啪啦摔得结实,最后扶着磨盘哭起来了。

那和尚只是逗他,问他服是不不服。但那时的少年贾三闪已又羞又气,委屈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和尚一看别玩了,就踩在那豆子上走了一趟罗汉拳。这一路拳高低起伏,闪展腾挪,却脚下生根,屹立不倒,仿佛没有那豆子一样。头半路拳踩着豆子走,后半路拳虽然还是那样轻重,却把豆子都给碾碎了。

自此这贾三山开了眼见,勤学苦练,没有对手。

这找事与找事也不同,看三魁老跟人找事,闹事,但也占个理儿,没说就不讲理。这是是三魁不好,但说回来,按着规矩,你来了此地就得拜码头拜同行。

而今又吵吵嚷嚷,口无遮拦,袁四爷也不爱听,心道:别说儿子打你,我都想打你。

袁四爷这脸儿就拉下来了,说不通就不说了,这就是袁家爷们儿的脾气,

“既然是贾师傅亲自出手,那袁某就跟贾师傅走两趟。”

四爷此言一出,周围这人就齐刷刷看过来。

就在门里,站着一个小孩儿,正是凤吟。凤吟一脸镇定自然,就在台阶上看着发生的一切。袁四爷回头看一眼,似道,看着”。

第八章 回鹘竖尾是真鹰

 都知道四爷功夫好,年轻时就名声在外,但都没见过四爷跟人动手,今儿个四爷要亲自动手?

简直有点不可思议,围观街坊都竖大拇指,四爷真疼儿子。

三魁上一步,四爷已然察觉到了,目光冷峻地“嗯”了一声,三魁还是担心他爹的,毕竟他爹十多年不跟人动手了,但他又知道他爹自有道理,看那大汉也不是吃干饭的,这生死之间,不敢打扰。

边上的街坊也都为四爷担心起来,看四爷在那人眼前一站,比人矮一个人,本来也是正当年的汉子,这么一比就像一个小老头一样。

小地痞已然领教过,是担心了,边上露着焦急的目光,也不敢说什么,他知道袁四爷看不起他们。

但袁四爷是三哥的爹爹,那小亮子就看看四爷又看看三哥,又看看大汉,大汉撤一步打开了圈子。

正这时候人堆里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这笑声就打破了僵局,连四爷都有点出乎意料。

那凤吟的小脸都因为惊喜而闪亮起来,是老刘。

老刘端着个茶壶溜达过来,也没睁眼看贾三山,对四爷道:“呵呵,看出来,四爷这是想教三爷几手啊,四爷想教哪几手?”

什么是义气,什么是感情。义气就是危难时刻,为朋友挺身而出,两肋插刀。

袁四爷实际上担心三魁的,他自幼也练少林拳,知道其中的厉害,一看这贾三山,别看晃晃荡荡的,一旦动作起来那是排山倒海,两臂一封也很难对付,看他那太阳穴鼓鼓着,定是横练的内外功夫。

这里有着一个秘密,都道是内功好了太阳穴饱满,说是鼓鼓着。实际不然,太阳穴鼓鼓着的,那不是全内功练的,那是内外的功夫。

怎么弄的?一般人还真不信,那是门闩撞的,怎么撞的?反正也难以置信,就别管怎么撞了。

反正四爷一看这条汉子,就知道他绝对是真传的少林高手。如果攀的话,从他老岳父那还能派上辈份。

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而此时老刘来了,就更不重要了。

凤吟见老刘来了也一溜小跑下了台阶,老刘就将茶壶给了凤吟捧着,继续问:“四爷,想教哪几手,跟我说说就行了,难得有个机会你指点指点我。”

袁老四爱拳,但并不爱争强好胜,他是真爱拳,爱其中的道理,所以也更爱体验加旁观,能旁观到两强相斗也是一桩美事。

袁四爷对老刘一百个放心:“那有劳刘老师了,只知道河北有鸟台形,我还从没见过骀形施展呢,刘老师走一个骀形?”

“好。”

说得轻巧。

大汉已等得不耐烦了,老刘一挽袖子抬头看了看道:“手下留情。”

话音刚落大汉一拳就冲过来,横拉直捅,直奔面门。

老刘双手一扶,也没见脚下怎么动的,就到了大汉身侧,两手一扶大汉的腰肋,大汉一拧身子反手一挥一揽,手一划拉身子就调过来了,老刘身子没见怎么动,却似缩小了一半,双手上举,却到了大汉的怀里,双手又一扶大汉的肚子,大汉看着高大沉重,但动作却极快,双手就合回来,撤一步就往下按,老刘就在这个空儿前腿变后退,硬退了半步,同时左手打出一拳,二人各退一步,两下就分开了。

大汉定定看了老刘几眼,绷着面孔,一脸不服。

大汉努着眼,拉开了大步的架势,身子就矮了些,步子一宽,胳膊就显得更长了,将老刘阻拦在外。

四爷明白些了,回头看一眼三魁,三魁一脸紧张,都看直神儿了,目光一转,四爷突然一惊,只见凤吟一脸微笑,那微笑在众人之中又挂在一个孩子脸上,显得诡异异常。

三魁还是欠点火候,没怎么看明白,就边上喊了声:“刘老师耍个燕形。”

他怎么这么说,三魁是怕老刘有失,有心点拨一下老刘,给一个台阶,他知道老刘燕形厉害,用燕形打法,就是打死这个贾三山,贾三山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再有一节,就是三魁真想看老刘的燕形,因为早先他跟老刘比过践窜,老刘走了一个横的,一抄一掠又一抄,打水漂儿似的噌噌就出去了,三魁练那套有点不同,没这么轻巧,但里边喊着各类打法,其中包括踩空的腿法抄底的手法,那是相当凶残的打,也最不像形意,公正大气,太过歹毒惨绝。

今天难得遇见这个一个主儿,就拿他开开练。

说得慢,但动作快,老刘没听见似的,“啪啪啪”只一阵又是一个回合,就见老刘就跟这老雕叼羊一般,展着臂膀一阵扑棱,上下翻飞一般。

别人没看出来,那贾三闪慢慢感觉到了,开始他还没在意,只感觉这腰眼腹肋,被老刘一捅一触的,开始他还得意,自己横练的铁布衫,这位老师虽然动作快,但不够犀利,打在身上没什么感觉,就跟让蚂蚱蹬了一下似的,作用不大,稍微提一提精神,一经周转,这刘老师的拳就算是打空了。

开始是有点客气的,这贾三山就开始加力,拧腰放膀,拳脚并用,但这一用发现问题了,那感觉不好受。

他就发现老刘那胳膊就像是一道鹿角,把周身就防护起来了,自己一动就似被那枝杈给扎在外围。

这鹿角,就是拒马鹿角枪,是古时打仗,放在城墙下边那些削尖了的交叉组合的木架子枪,阻碍人马前行,冲锋时一不留意,人马碰上就被洞穿了,护着墙让人拦住无法贴近城墙,摆阵的时间也有配合铁蒺藜栏退路的,逼着敌人进入死门。

打着这贾三山就发现,无论自己怎么使劲,怎么变化,总被这枝枝杈杈给挤开封住,但他始终找不到对方换劲的空档,最吓人的是这位刘老师那鹿角尖锋,中是有意无意的扎在自己的要害部位。

开始感觉跟鸟儿啄一样,只是蹭痒痒,逐渐就感觉这步子就有点不稳了,一碰在鹿角之上身子里边就一晃荡,脚下无根,又要避开那尖锋,带总是躲不开,而且被对方一杵一钻透如筋骨地疼。

但这个晃荡,他不是左右前后的晃荡,他是上下的晃荡,没底没落的。

但见这位刘老师还是一脸和气,他这汗就下来来。

再不会拳的人也看出来了,不看别的,就看贾师傅这一身汗,也明白了高低。

虽然老刘有心点拨一下这个贾大壮,努力牵制着多交流些时间,但是还是很快分出了高下,人都是同情弱者,看到这里,虽然感觉有点不尽兴,却都不禁为这位贾师傅捏了一把汗。

当局者迷,旁观着清,周围的都看出来了,这汉子那表情,简直就是便秘三天还拉不出来一般,看着稳稳当当,实际心焦如焚,遍体不爽,问题不光在哪一点上。

第九章 翻天鹞子海东青

 过去有一种猎隼,褐背黄腹,一身虎纹,也有黑背的,叫做兔鹘,又叫吐鹘,那契丹回鹘都以此为图腾。通常被训成猎鹰,与细狗配合。这物件有特点,那细狗细瘦挺拔,动作灵敏,羊鼻梁,蝎子尾,极少数的黄瓜嘴;腰似弓,尾似箭,四个蹄子一盘蒜。只是不够圆通,周旋不便。

走兽飞禽皆有奇能,那回鹘却翻转自如,势大力猛,能把羊给提起来,也吃狐狸之类;这家伙劲猛身子灵,不似寻常鹰翻,俯冲而下一击必杀,又不似一般鹞穿,辗转穿梭斜膀侧翅。而是崩膀竖尾,能倒着飞,一个旋子往后仰,亮翅一展尾巴朝上。

万里出一,九死一生,便是上品神俊海东青,搏击长空擒捕天鹅。自古便是北族皇家图腾,传说那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名字便是从那叫声“阿骨打”而来。

其影响又何止北方民族,边塞城镇,就是老鹰捉小鸡这游戏,也都是大江南北自古就有。

飞禽捉物实际有个特点,就是俯冲而下一气拿下目标之后,它是扑棱伸展着羽翼,遮盖住猎物,这家伙没有牙齿,那是借起落之力硬撕,关键在于一坠,看不见怎么就给撕啄开要害了,光看着扑棱了一地血。

这回鹘回转更灵,贴着地皮翻,又有收爪成拳的本事,能跃能飞,提物之时,爪子尾巴都往上使劲,这就是鸟台,形意取能叫做竖尾崩膀,盘旋调尾,唤作“骀(鸟台)形”。

这一技老心意里是没有的,是老刘家里带的本事,关于老刘跟李老能先生的关系,老刘并未细讲,但就看这一手,也就明白了几分。

袁家三辈这么想着,赞叹不已,也贾三山不管这一套,他也不懂这一套。

但是人就两条胳膊两条腿,谁也不是三头六臂,贾三山也看出门道来了,没看出来挨揍也挨出来了,他不信这个邪。

就不走拳脚了,而使出十八罗汉手,走拔步短打的贴身法子,就依仗自己身大力气沉,勾采撕裂,连拿带摔。

贾三山想了,我打不过你我就贴死你,只要你伤不了我,单反给我一手拿实在了,我就靠着一身力气走摔打,以长克短,出门在外不容易,刘师傅,别怪我欺负你。

想着贾三山就换了梅花步,推搡撕扯,就抢老刘的把位。

跤法有言,长怕抱腰短怕镐,胖子就怕三转摇。

长怕抱腰好理解,大个两头长,一钻进去容易借力,小个胳膊短退短,大个虚实相间地镐他,他也不自在。也有叫短怕揉的,揉是什么,就是自上而下,抓着晃拧。

所以大个子练跤有手绝活是转大缸,弄一个大缸,随着功力的增长逐渐填沙子,走着跤步来回晃拧,

跟人交手,不用别的,牵着一晃就把人扯起来了,这就得晕,一顺劲就扔出去了,这叫揉。

关键他正好能使上劲,这要是矮的,自下而上,就不方便使这个了,所以各有其法。

这大个要俯下身子去钻裆扛人,那动作破绽就大了。

胖子腰粗墩大,晃也不得劲,扛也不得劲,但是他笨重,怕围着转悠,逗着逗着就引出破绽来了。

这贾三山又大又猛,但不胖,占尽了优势,所以他师傅从早就专门训练了这手。

武术加跤,越摔越高,那杀伤性也大,关键就在拿把的技巧与摔人的技巧。

摔跤自流入民间,在京津河北,已然成了一种娱乐项目,有自己的一套规矩,讲这规矩,可以不伤人,破了规矩,那也可是轻易就断筋断骨摔死人。

这贾三山走得是擒拿摔跌,自然就不是客气的玩意儿了。

棋差一招,束收束脚,老刘有意逗引逗引这个贾师傅的功底,难得有个现身说法的机会,他就放这贾三山果然老道,那是用一个个陪练师弟一身的伤换来的。他知道这个刘老师有功夫,在自己之上,但想到门人对他寄予的期望,那拼了老本也得顶起来。

被他摔残的人多了,各类的破解也遇到过,但就没见老刘这种,滑不溜秋却又各处起棱角,拿不是在又别关节,拿不住卡不准。

越打这贾三山越恼怒,恼羞成怒,他才反应过来,这个刘师傅是在拿他开心,逗着自己把家底都抖搂出来了,就起了杀心了。

一个不留神,老刘身子一穿就进来了,借力一挑靠贾三山的胳膊,镐着大腿根就给掀翻了,身子起了旋子老刘一松,垮塌一下,贾三山高大的身子一头摔那了。

这一摔可不轻,毕竟他身子太沉,一旦失重难很难控制。贾三山就感觉这胯骨生疼。

老刘呵呵抱拳:“贾师傅,承让了。”

贾三山的脸色很难看,就坐在地上往上看着,就他那个儿,坐着也不矮。

老刘就好意过去拉他起来,就在老刘一伸手的空档,贾三山身子一蜷缩,屁股朝后,腾就是一腿。

这一腿就是罗汉拳里的套路动作,这动作平时用出来不是很合适,属于回马枪,诱敌追赶,一个调尾后踹腿不论蹬到哪里,只要撞上,这就交代了。

想着贾三山在那趴着,腿又那么长,就是一脚蹬空你都奈何不了他。

老刘是谁,伸着的手就手一扶,身子就进去了,啪就一腿,正戳在贾三山的大腿根,贾三山高大的身子刚一起一个狗啃屎就蹿出去了,老刘还是没下杀手,这要偏一偏一脚戳在裆上,这贾三山就死这了。

贾三山赖皮一般趴了一会儿,周围鸦雀无声,刚才这一动太快太凶险了,生死之间这是。

见贾三山缓缓的爬起来,垂头丧气,一抱拳:“唉。”

就这时间,贾三山一步蹦过来了,蹦过来的同时双手就撒开了,随着这一撒,一团尘土就暴开了,这一手接着下边就是一脚。

谁都没想到这一手,贾三山堂堂的汉子竟然使出这扬沙子的卑劣手段。

但江湖险恶,这都不算什么,老刘料到有诈,但本能反应比脑子快,还是双手一挡,这贾三山一脚就到了,没见着怎么打得,老刘还是先前的动作,身子噌一下就贴过去了,两手一挽齐出,就见着贾三山笨重的身子就往上一提,接着就一堆软下去了,身子一窝就就往下蜷,老刘一双手正顺着他小腹钻进他髋骨腰间。

虽然贾三山身子堆下去了,老刘还是上了半步右手一钻而出,后手贴着前臂就是一个劈拳。

就这一下咯嚓一声,“蓬”!贾三山的身子一倒就撞在那石狮子上了,贾三山两手一张,就靠在狮子上来,面部松弛,耷拉着眼皮,一动不动。

那尘土这才慢慢散开落定,看老刘掸掸袖子,擦了把脸,吐了两口唾沫。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这叫自寻死路。老刘本无心伤人,但那烟雾之中双目失灵,身子起了感应,那就把持不住了。

众人都没敢动的,都吓傻了,那贾三山就那么靠着,一动不动,眼睛都不眨,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所谓鹰威凤仪,有歌赞曰“白天背着日头来,晚上驭着日头走”。

第十章 拂堤杨柳醉春烟

 第十章拂堤杨柳醉春烟

贾三山想动不能动,他的几个伙计想动不敢动,都傻了。

老刘看着几个胆寒心惊又不知所措的伙计道:“没事的,我有分寸,一会来位兄弟跟我取药。但有一样,回去后跟你家当家的原原本本把事情讲明,若有疑问,可来找我,刘某上门拜望。”

话语不多,但有分量,潜在的意思就是,“休要再打歪注意。”

三个人奔过来,一人架一只胳膊,一人扶住照应着将贾三山搀扶着离开。

那贾三山并未昏死,只是脑袋受了震荡,一时反应迟钝,但神智还在,努力想回过头行个礼,但胸肋苦闷,大气不敢出,自脖颈到大胯筋肉失灵,火辣辣似没了知觉,就这么被架着离开了。

三魁一脸认真,跟他爹目送几人离开,一齐向老刘一抱拳,凤吟以把茶壶交在了老刘手上。

老头眨眨眼若有所思,但还是没说什么就进了院儿。

晚饭时间到了,人堆儿就散了。

很多事情都是有悬念的,如果我们非得去得到一个答案,那会活得很累,三魁转眼就把这事忘了。

他看着老刘的背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间能跟他一战。

关于夜里偷粮的到底是什么人,袁三魁暂时已没时间去探寻了,第二天他就与袁百禄一起去山东了。

袁百禄,袁百福都是袁宅本家里找的伙计,袁百禄是一只照顾着袁三魁的起居行程的,袁三魁的事情他知道的最多,他知道这个少爷并不简单,他在玩乐的同时,已将一方的关系脉络了然于胸。

袁三魁听他爹的安排,第二天就安排动身,随升平油坊东去的伙计顺路搭伙。

这一天跟老太太那逗了会凤吟又出了门,他找个理由去了马具店。

马具店在老街东头,是一位康伯开的,修理马具也修理大车,钉车轮钉马掌之类。这个店的掌柜也是东家,早年外出,有点见识,说话比较有理儿,又因为有南来北往的过客时间过来检查检查车马,能带来许多过往的消息,袁三魁得闲就经常去玩玩。

再就是康伯有个好闺女,有多好袁三魁也说不上来,反正袁三魁见过太多的女人,有漂亮的,有疼人的,有孤芳自赏的,等等等等,但稀罕一阵后就感觉,都不如康伯的女儿,但他跟康伯的女儿还真没什么深交,反正他跟他奶奶也这么讲,从小就讲。

康伯越老越想家,最后真就把康小姐托付给三魁了,自己带着儿子回了老家。

第一次看见康伯的时间,袁三魁还很小,康伯也正当年,拉着骆驼背着夕阳沿河而来,骆驼上一边一个筐,俩可爱的小还就坐在里边一摇一摇的。似乎从康伯拉着骆驼沿河而来,又拉着骆驼沿河而去,就是为了给他送个媳妇。

后来袁三魁还经常问他媳妇儿,哎?当初爹爹拉着骆驼,一边一个筐,你跟你弟弟坐在里边什么滋味?

他媳妇就道,你不能坐坐试试?袁三魁就假装瞪眼,嘁!当我小孩子呐,也得能坐进去。

后来二人闹腾起来的时间三魁总问她,你的筐呢!再不老实把你装着赶到河里。

康氏就又掐又拧的骂他心狠。袁三魁就嘿嘿嘿的笑。

回想起来,似乎稀罕上康小姐是因为那个筐,还有那驮着筐的骆驼,还有那驼峰间落下的夕阳,还有那一路脚印。

袁三魁就开始商量他媳妇,什么时候我拉着骆驼,驮着你出关,我看看你小时候都玩些什么。

康氏就说,我从记事就来周口了,我能玩什么。

袁三魁是真想去那边看看,每当想起来,他就整夜整夜地坐着抱着康氏。

袁三魁告诉康氏,他一定要跟她一起骑着骆驼。就这样抱着,沿着河,一路向西。

他跟康伯自小认识,就是从第一看见康伯,就跟了一路,他还从没见过那么大的羊,后来才知道那是骆驼。

每次来三魁都不客气,但也就在康伯这他才真正地收敛着性情,或者说显出来真性情。

袁三魁带了壶好酒,康小姐就弄了几个小菜,爷俩就开始喝。

袁三魁每次回来,不一定先来看康伯,但每次出远门都从这走,似乎是汇报情况一般。

有时也赶着大车来,就说是来检查检查,再上点油,顺便看看那个女子。

都知道三魁叫风liu教师,但都不知道,袁三魁为了一个女人,就不骑马了。

中间三魁问过康伯,自己是该先去总局跟镖头商议,还是出事地游玩一番,等消息;或者直接去德州,那老猫猴的镖局。

康伯道,这还用问么,当然是回镖局了。一是不知道事情解决的怎么样,得听总镖头安排;二是镖局需要照应,三是事情不是老猫猴做的,更不能莽撞。关键是四爷的心思你没明白。

袁三魁道:“我爹另有打算?”

康伯神秘一笑,道:“你只管先回了镖局就明白了。”

袁三魁就带着这个疑问赶着启程了。

草长莺飞艳阳天。

袁百禄拉着一挂轻便的马车,袁三魁片腿儿坐在横梁长凳上,刚一出街道,对面牛牛跑过来了,老远就看见那脸灿烂的跟花儿似的:“哥,哥,呵呵。”说着就去接袁百禄手里的缰绳,袁百禄假装呵斥道:“呼!你来干什么?”

牛牛儿看着袁三魁道:“三哥,四大爷没跟你说吗?这次跟油坊一道走啊。”

袁三魁面带夸张的怀疑,看着牛牛,突然“啊”一声,喜笑颜开,“上来上来!”

牛牛儿转过来一蹦就上了车。

“你爹让你跟着的还是你偷着跑出来的?”

“操!当然俺爹答应了,俺爹一听三哥一路搭伙,俺爹说他放心叼!”

“行啊,还当掌柜了,啊?”袁三魁一直挺喜欢这个小老弟。

牛牛儿,大名袁成华,是本家,但就要出了五服了,升平油坊就是他们家开的,一般这个时节就出去送货,并且进些山东的豆子什么的。

五服就是斩衰,齐衰,大工,小工,缌麻五类丧服样式,按亲情近远穿戴,也依次分辨关系的远近。

到大街上果然就看到升平油坊的车马等在那里,牛牛他爹也在。

袁三魁跳下去叫了声叔叔,牛牛儿他爹还装大人口气,道:“三魁你看着他啊,不老实就揍。”

袁三魁道:“叔叔你放心吧,牛牛在我这可听话了.”

刚说完突然感觉有点不妥,因为“牛牛儿”是袁奉华的外号,而这个外号是沿袭着他二叔的外号下来的。

牛牛儿他爹结婚前一天赌钱输了两间房子,媳妇听说了一生气第二天不来了,最后好说歹说给背来了。

后来就成了笑话,每有赌局大家都提一提,都说他牛逼,后来就得了这个名叫牛逼,但是有了孩子了后经常跟着他,这么叫着不好听,就吧后边那个字隐了。

后来奉华经常搅局来喊他回家吃饭,常了都道小牛来了,慢慢就叫他牛牛儿了。

没想到老牛听了也没生气:“你,路上跟你三哥好好学着,啊?听见没有!”

“啊听见了叼,赶紧回去吧,再不走晌天了!”牛牛儿不耐烦道。

那边伙计大鞭子一甩,一声脆响,这车就开始走了。

一路上的劳顿就不必说了,商人的艰辛都在路上,反正是水路转陆路,上马下马,上船下船,按最快的路线往鲁东赶。

第十一章 后世后学少当教

 第十一章后世后学少当教

路上牛牛儿跟三魁一套车,袁三魁看着他就想笑,这笑是欣慰的,因为都感觉他人不好,都生怕被他带坏了,但牛牛他爹却不这么看,牛牛他爹认为这是本事,得好好学着。

袁三魁也很喜欢牛牛,牛牛长得好,细高挑儿,岁数不大个子不小,人也精灵。关键是知道好歹,四下不吃亏,但又不跟着那些痞子乱捣捣,能管住自己。小人不大但办大人事,也谦虚。

但凡能管住自己的都不简单,加上谦虚,一经调教,就是个角儿。

想着三魁就冲他笑了一声:“操!”

牛牛儿还挺高兴,“哥,我开始练铁砂掌了。”

“你练那个干什么!”

“你不是铁扇子么,我也弄一个小铁扇子。”

“瞎练能练出毛病来,好好扎马。”

“我知道叼,我弄了绿豆,花椒,消毒活血不上火。”

“你哥这一把可不是打东西打出来的。”袁三魁就把手张开了,除了比较大,厚,没什么两样,还显得有点嫩。牛牛儿看着就有点不明白。

“我看见你打树来,那树腰粗,你都能打动了,我试了试,那树皮磕得手疼。”

“我那个?我那可不是练手的。”

“啊?那我理解错了。操。”

袁三魁跟他说话很轻松,“你哥这手,是涨出来的,不是打出来的。别看你哥老靠树,那都不是练硬功的。”

这么一说牛牛儿就更不明白了,三魁也不瞒他,“我都不是按练硬功的法子打的,看着是硬功,实际是找劲,或者连找劲也不是。”

“操!我还是不明白,”

袁三魁就喜欢牛牛儿这个开朗劲儿,正色道:“咱爷们儿,练,就练打人的,不练挨打的。人一辈子,有几次挨打的时候,这就是找劲儿的练法。”

牛牛儿夸张地“哦噢”了一声,仿佛明白了,袁三魁道:“暂时可以这么理解,里边道理深了去了。”

“哥,那你怎么那么不怕疼呢?”牛牛儿确实有这个精神气儿,接着问。

“这个拳啊,练多了浑身捆得难受,涨得闷,不想撞都不行,就得找个地方撞击下就舒服了。你当我爱打人,打坏了还得赔,操!不打浑身难受。走在道上看见东西就自觉就蹭一下,恨不得把街门都撞开。”

经这么一说,牛牛儿羡慕的不行了。三魁接着道:“你说你长得也不糙,怎么就打不过他们?”

牛牛一听这么说,有点急了:“我哪打不过他们了!”

“不是说上次就大正一拳放倒了么?”

“操,那不是,我就是想试试他那一捶什么滋味,我知道打不过他,我专门找比打不过的打。”

“操,呵呵。”三魁用拳头捅了他一下。

牛牛又道:“哥,这次你教我点实用的,咱去踢几个场子,多过瘾。”

三魁喜欢牛牛这个心气儿,但不能这么鼓励他:“在外边,少惹事,老实点,看我眼色。”

“恩。”

正是好季节,路边的树木都发芽生叶了,那柳树也妩媚的舒展着腰肢,嫩嫩的柳条迎风轻舞。

牛牛儿难得跟三魁走这么近,嘴一直不闲着,见三魁对他这么好,嘴上就甜了,开始称三魁为哥,而不是三哥了,这样显得又亲近了:“哥,怎么听说你老打自己人,总把你大师哥给揍了。”

“操!你当我愿意。他们都以为我为了炫耀,我跟我自己师兄弟炫耀个屁。”

“那你图个什么?”

“唉,反正你也跟着了,”三魁想了想,道:“你这样这个做买卖什么的,这个等级还是很明显的,我去到了我是小师弟啊,小伙计。就有些师哥爱说说道道的,也是好意,教我么。乃哥我什么水平你还不知道,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我就不爱放声。但他们不知道啊,又给我讲这,讲那。我也感觉过意不去,毕竟人家是真教,咱就是来学习的,你说,你哥这个脾气,够不够意思?”

“操!哥,还用问,纯够意思叼。”牛牛还真会溜。

“一般就跟着他们练,我也不爱练,我还不爱练我的给他们看,他们就以为我不刻苦,以身说法,就给我演示,我就听着。后来长了,我过意不去,就跟他们说说,哪些地方不是太好。嘿!没想到!一说他们还急了,不爱听。不爱听不就得试试。”

牛牛儿听得聚精会神,然后呢?

“然后,打不过我就说我仗着力气大欺负人,仗着手快。道是时间长了,他们进步了,我就不行了。我道他们理解的就不对,虽然有进步,但走偏了,他们就说是我走偏了,我就不爱跟他们讲了,结果都不喜欢我。

但他们打不过我还是事实,时不常的惹惹我,苦口婆心给我讲道理,也是好意,说我按他们的练会更厉害,不然就浪费了先天优势,操!我这是练出来的。

然后我就问了,你们再过五年能行么?过五年能什么样?说着就说到大师哥了。

操,后来他们还就把大师哥找来了,我就跟大师哥实话实说,我说我好不容易练毛糙了,让人看不出道道,非说我不严谨。

大师哥道,找理由总归是不好的。

我就当他是说我,我说师哥你还别不信。后来他们一起哄,师哥就下不来了,结果又是一手搞定。

实际也没打他们,就是他们心里不好受。我也知道这个,所以开始我都压着。

结果后来发现,开始压着,要么就算了,要么就别压着,你哥这脾气,当然以后就不压了,这样经常让老师也下不来,传出来就说我下狠手,不仗义,把老师打了。我能说什么。”

牛牛很夸张地说了声:“操!”似乎为三哥愤愤不平。

袁三魁道:“等办完这个事,你跟我往北走,咱去沧州,保定,京城看看。”

“好啊!”牛牛儿高兴得不行了。

就这么一路闲话,说得唾沫星子乱飞,嘴皮都干了,干就喝酒,喝多了也醉,醉了就更能白话了。

练武学文,不管干哪行,选材确实重要。虽说勤能补拙,练后天补先天,但还是不当过于勉强。若非要强扭,那最好是从幼小之时潜移默化的培养。若想一蹴而就,非有天资不可。

袁三魁虽然看似鲁莽,但一路也是这么过来的,对于视人用人,用不含糊。

就这么白话着,就到了济南了,这个时间升平油坊的伙计就已经分开了,把牛牛儿留了下来。

第十二章 猫窜狗闪金不换

 第十二章猫窜狗闪金不换

恒信镖局总局子不再济南,但济南有个外柜,三魁就在这跟大家碰头了,直接就先上桌吃饭。

三魁果然就理解了康伯所谓的他父亲的用意,原来袁四爷只是诱他回来,并不在意他跟什么人切磋。

只要万老镖师见到三魁紧急事件赶回来,就很欣慰了,又见一并捎来一些跌打药酒,更是高兴。

敦子也在,一脸阴云,闷闷不乐,似乎是在自责,又似乎是伤了心。

袁三魁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叫了声:“大师哥。”

敦子会意地笑笑:“成恭回来了。”

袁三魁就介绍了袁成华。万老师就介绍了孙青麟,并告知事情已经妥了,这一位孙师傅路过帮忙,正好有交情,也不费事,是敦子处理的不好,破了规矩。

袁三魁看看敦子,敦子一脸惭愧,略带一点无奈,似乎再经不起任何指责或者挖苦,三魁没说什么。

万师傅边上坐着一位,大光头,个子中等,一脸的得意,整个脸上的肉都是横着长的,那嘴撇的,谁看着都不爽,但通常不敢有脾气。吊着个膀子,一边高一边低,一仰脖还敬了三魁一杯,浑身透着弹性,紧衬利落。

万师傅道:“这一位,是坤兴堂孙景泰师傅的侄子孙青麟,孙景泰师傅的地趟螳螂在鲁东是有名的。”

袁三魁想起他爹嘱咐过,这个孙青霖,实际就是后来那个到瑞昌讨“挡抑”的青面小子孙青铜的叔伯大哥。

孙青麟一抱拳道:“我练得实际不是我叔叔那一套,我是跟着林老师练的六合短捶。”

袁三魁不知道林老师是什么人物,但一听六合短捶就来了精神。

万师傅道:“哦,林老师人称东三府第一把手,登州府,莱州府,胶州府。”

牛牛儿在边上一听,道:“俺哥,还是威震六阳铁扇仙呢!”

袁百禄一听狠狠瞪了牛牛儿一眼:“没个规矩!”

牛牛儿看了三魁一眼,没说话,三魁也没说什么。

万师傅岔开道:“这次走镖,多亏孙师傅的关系,才能这么顺利,没有大动干戈。”

孙青麟道:“我也在沧州学过艺,还不了解个他!打他用不着关系!”

万师傅道:“是.”又继续给三魁解释:“这个跟敦子闹起来的,叫刘太勇,都叫他大勇。敦子这个人二虎毛楞,我就一直不放心,跟大勇打对头过,开头都客气,车队都错开了,敦子也不知道哪根筋出了问题,就喊了一声趟子,还带了字号,大勇就不爱听了。实际也没怎么动手,在人家地面上,

德州跟沧州也不远,一招呼都是他们师兄弟,即便过了这一道,也过不了沧州。结果就在济南跟德州当口,让人把货扣了。”

袁三魁心里不太舒服,一是万师傅一口一个“孙师傅”,就看孙青霖那个得意劲儿,好像便秘刚通了一般,得得瑟瑟的,脑袋一说话就乱点。

再一个也没打起来,是敦子会办事,也没必要把敦子弄得这么郁闷。

三一个就是后来讨货也没动手,说白了是恒信镖局让人家一个徒弟给弄服帖了,他妈窝囊,好说不好听。

所以看着孙青麟那个得瑟劲儿三魁就不爽,孙青霖看到满场都这么尊敬他,特别是万老镖师,越来越牛气起来,似乎专门展示给三魁看看。

“那大勇算个什么!他师父又有什么能耐,早先是土匪出身,外号老毛猴儿。个儿不大,手快腿快,穿墙越沟,后来因为道上熟了,这才改得正经买卖,但干得营生也不怎么干净。这以后跟人动了几次手,有点盯不住,花重金在沧州学艺,据说就跟把计门一家把式房学了一个骑坐马开门顶肘,人家就直说,他不在徒弟行列。又在六合门学了个鬼头探脑,他本来腿就快,学了点轻身打法就更快了,反正一掺和让他还搞出点名堂,走了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什么事,但就有一样,不敢走远了。”

万恩行道:“这个人有些功夫的,早年见过一面······”

没等说完,孙青麟一脸不屑地打断道:“有什么?你知道他那个老猫猴的名字怎么来的?他过去是土匪都叫他毛猴毛猴的。后来他学拳学杂了,下边走鸦雀步,上边走顶肘,因为得破门近身啊,他就抱着个脑袋弓着个腰,把招练假了,但因为又屡试不爽,就成了名了。但背地后都说他那个样子太猥琐,跟个虾米似的,但又很老辣,就是拿他没办法。传常了就叫他老猫猴了,哈哈哈哈!”

说完孙青麟“滋溜”喝了一小盅酒,自己大笑起来。

外人没有笑的,特别是敦子。

孙青麟见没人笑,带着几分醉意,对敦子道:“敦子,你说说,当时为什么不跟他正经练练?”

敦子这个时间能说什么,说什么都丢人。

袁三魁道:“我感觉我师哥办得行,先把事情按下,其他慢慢论。”

“慢慢论?你问问敦子,”孙青麟一副关系很好的样子,丝毫不做掩饰:“敦子,你自己说,你能打过他不能?有没有把握?”

敦子脸色就更难看了,牛牛儿边上看出门道儿来了,道:“孙师傅,你那个六合短捶是什么捶?”

孙青麟鼻子一皱,似乎很不可思议的样子,心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他没问出来,但是转脸看着万恩行。

万恩行道:“林老师傅家传的罗汉捶,后来又跟魏师傅学的六合门拳法,学成后不忍放弃早先所学,就合编而一,成了六合短捶,实际也就是罗汉短捶,远六合捶九路,外加这一路,叫做“金不换”。”

万恩行说得很简单,他本跟这个林师傅是一辈人,但因当着孙青霖的面,就填了一个“老”字,以示尊重。

够可以了,但孙青霖感觉不够,因为万恩行说得太简单,似乎没把功夫给宣扬出来,一撇嘴:“诶,也没什么玄的,在我这,换。呵呵呵呵呵。”

“哦!”牛牛看着三魁道:“是少林六合门的那个:“又是罗汉捶。”

牛牛是用一般口气说的,孙青霖也没听出个好歹来,他也不把牛牛当大人看,转脸看着周围的弟兄,最后又把目光转移到了敦子脸上,敦子脸就一阵臊。

“敦子,你的拳我看了,其实就是没合上,这拳讲究六合,不管什么拳都讲究。内三合为,精气神,外三合为手眼身。等这几天我帮你好好看看,调整调整。”

袁三魁看一眼敦子,见敦子也不说什么,心下明白了,估计这敦子跟孙青霖交过手,不是对手。

又偷眼一看万师傅,见万师傅有点不大高兴,但还是没说什么。

袁三魁心道,万师傅啊万师傅,人家都指点到你大徒弟身上了,你还在这无动于衷,点大徒弟就是点师傅,当着师傅的面还这么说,简直不把你放在眼里。别说你买卖不行,就这么个忍让法,早晚关张,还真不能怪别人。

但他又挂着万恩行弟子的名分,说他师哥也就是不给他面子。

说着说着孙青麟还就起了兴致,站起来了,把胳膊一探,道:“来,师哥传你两手,这个外三合都知道,感觉自己苦练就练出来了,实际不然,一交手,是个动态,你根基再好,也就两只手。这个横破竖,竖破横,没有内功不行。师哥走一个内三合给你看看,你能牵着胳膊或推或拉,只管晃,或者推我身子,我脚步要动了分毫,就算你没白练。”

敦子道:“师哥,我都试过了,真服了。”

“哈哈哈哈,来,各位,各位师弟!都上来试试。来来。”

孙青麟练拳,也下过一下苦功,有这个成就也不易,所以三魁也不爱伤他。但是他自己没有数,总拿一些猫蹿狗闪的小玩儿当宝,一副千金不换的卖弄相。当宝也就当宝,却不当该显耀。

三魁感觉这个人实际内心挺困惑的,或者有那么点自卑,因为才这么浮躁,无非掩盖一下无能罢了。当怀疑所学的时候,反而好为人师,到处给人讲道理,当大多人都被说服的时间,自己也就把自己给说服了。

好似逢人就讲自己是个老虎,等很多人都认同他是个老虎的时候,他就开始怀疑自己脑袋上真有个“王”字了。

袁三魁去了不少地方,就发现很多人的拳路越来越周全,却越来越不直接,而且越来越喜好一些小玩意儿,现在小成就里不能自拔,或者害怕跳出这个小圈子,三魁就打算给他上一课。

第十三章 少吹牛皮少遭罪

 第十三章少吹牛皮少遭罪

那孙青麟说到得意时,邀请在座的试试他功夫,他还以为是给三魁一些了解他的机会,结果弄了的烧鸡大窝脖子,袁三魁根本就没理会他这个。

袁三魁放下筷子,对万恩行道:“总镖头,你怎么打算,我打算去会会那个老猫猴。”

没等万恩行说话,孙青麟接茬道:“你会他干什么,他有点什么给你看的。”说这话时,俨然一万恩行平起平坐的样子。

他说是说,但脸儿没往这边看,依然抬着胳膊,期待着谁去试试,当着袁三魁三个外来的面试试。

万恩行也想不出什么话,孙青霖就算替他说了。

袁三魁就问:“我听说东三府有三位教师爷都挺厉害,一位就是刚才说到的孙景泰师傅,还有二位梁雪芗与李子乾,容易不容易找?”

万恩行道;“这几位都是螳螂门的,但不是一支,各有特色,不过他们都亲自押镖,一般不在家。”

“哦。”袁三魁答应着,转眼一看,牛牛还真去撅孙青霖的胳膊去了。

却见牛牛怎么推怎么拉,还真没晃动分毫,孙青霖哈哈大笑:“小老弟,你不用给我面子,偷着使劲。”

牛牛推着猛一拉,又猛一推,还是没动摇,就有点迷糊了,往袁三魁这边看,袁三魁也没表示什么。

孙青麟得意道:“来来,让你进圈,推我肚子。”

牛牛就真推,还是没推动。孙青霖就更得意了,“哈哈哈哈,小老弟,你打,用力打,别慢悠悠的说我骗你。”

牛牛刚要打,袁三魁喝了一声:“成华!你干什么呢。老老实实听孙老师给你讲,别闹起来没够。”

“哈哈哈哈”孙青霖高兴,终于展示了一把,这就开始了,饭也不吃了,跟万恩行几个徒弟围一圈就开始传授秘法,低声思域,又哄堂大笑,貌似生怕被这边几个人听见一般。

那点出息!袁三魁也跟万恩行凑了一个小圈,问些最近的情况,也捎着四爷的问候,这饭就有点不欢而散。

回了房,牛牛儿问:“哥,那个孙憨子那么放肆,你怎么不办他!还六合门,心与眼合的。”

按以前三魁会狠狠交易他几句,但此时毕竟身在外出,得照顾牛牛,和气道:“你也爱跟他闹。”

见牛牛不大高兴,袁三魁又道:“初次见面,不是时候。”

牛牛儿就“嘿嘿”一脸阴笑。

牛牛又问:“哥,我还真动不了他。”

袁三魁道:“你不用他忽悠,把劲放后边,前边放个虚的撑住,两头刚,中间松,中间就出来一个扣,你推他拉他,都是顿的这个扣儿,跟他身子没关系,当然动不了他。”

牛牛道:“他说练到高境界,浑身都能做到。”

袁三魁道:“确实能。”

牛牛道:“那怎么办?”

袁三魁道:“你彪啊,你不能想想,他那个扣能有多大,没见他抓着你的手,就怕你不按套路来。”

牛牛想了会道:“是不是他就是听着我的劲,我怎么办他都有数了,我不推他他就没办法?”

“操,你还是不行,不过也不怪你,真打起来,你不动他要动你了!你不能动打点,让他那个扣不够用的。”

牛牛恍然大悟一般,但又问:“那他要动大点呢?”

袁三魁道:“他不是说他动了就认输么!”

牛牛高兴起来,三魁道:“都是江湖把戏,别稀罕这些,这个是跟开头,借着这个往深了走,里边有门道呢。那个腰胯。再说了,人两个手,哪有说让人家推哪就推哪的,明天不行你直接抓他脸。”

“我不干,”牛牛道,但一想又怕三魁怪他反驳,道:“我不好意思叼。”

但小孩子还是好奇,下午醒了酒他就出去看哥几个练拳,小孩么,见了什么都好奇。

说是醒了酒,不如说是被孙青霖吵吵醒来,听着孙青霖在那白话:

“......搂打腾封,踢弹扫挂;猫窜狗闪,兔滚鹰翻;松子灵,细胸巧,鹞子翻身,跺子脚......”

这时间孙青霖看见他过来了,老远打招呼:“哈哈哈,你这个小崽子,怎么才出来!”

袁三魁跟着也出来了,袁百禄也赶紧跟着袁三魁出来了,袁三魁回头看了袁百禄一眼,袁百禄就浑身一颤。

袁三魁瞪了几眼扭回头进了场子,袁百禄站在原地没敢挪窝,抬了抬胳膊还是放下了。

他知道,这个孙老师要倒霉了。

孙青麟,因为是代师父出面,所以恒信镖局上上下下都给足了他面子,这也是受总镖头万恩行谦和为人的榜样影响。

袁三魁为耕读世家出身,虽是霸道的性情,但却并非不讲理之人,他也知道,在这儿是万恩行说了算。

但他打心眼里又有点看不惯万恩行这谦卑的作风,失了长辈身份。

孙青麟见三魁过来了,很友好地道:“成仁兄,我听兄弟们说了,都说你有两把刷子。我能在这认识到你,还真是荣幸,来,咱相互通融一下东西。”

袁三魁笑着道:“孙师傅接着讲,我也听听。”

孙青麟道:“嘿,都是小把戏而已。”

袁三魁不冷不热道:“小把戏也算一手儿,可以了。”

孙青麟道:“都道成仁兄有两把刷子,能不能赐教一二,让兄弟学习学习?”

袁三魁眼一翻,看着孙青霖,牛牛儿插一句道:“是两把扇子!”

“呵呵,”孙青麟笑道:“我不那个意思,呵呵,真心讨教。”

边上几个师兄弟脸色有点不对,但都不敢说什么,孙青麟一直嚣张惯了,本来没在意,一看气氛有点不对,马上又打哈哈道:“不是不是,成仁兄咱不真动手,就是让我感受感受。”

袁三魁就转身开始找树不就柱子,转一圈没找见,只看见袁百禄在那呆呆地站着。

袁三魁就挽了挽衣袖,伸展了两下。这一展十指怒张,筋稍一领,浑身就起了精神。

孙青麟实际跟三魁有点像,在地面上也是放荡不羁,但是他比较油滑,不像山东人,但他又确实是有点直,没个分数,不是在耍小聪明。

袁三魁看出这点来了,所以讨厌他的德性,但也知道他心眼不坏,所以这才没爱怎么搭理他。

袁三魁想,反正也来了,有空去他师父那看看更合适,也就没想马上搞他。

孙青麟却没顾及太多,他发现这个风liu教师不像传说中那么有煞威,就有点得意,以为是被自己镇住了。

还客气起来:“袁老弟,你别真使全力,留着点,我也不打你,你推我胸膛,或者肚子。”

袁三魁道:“我那干什么。”

孙青麟道:“我就感受感受。”

袁三魁道“好吧”,就分开手推着他肚子跟胸膛按了按,根本没当回事。

孙青麟手扶着三魁的肘关节道:“你使劲。”

袁三魁就按进了几分,只感觉孙青霖的肚子开始鼓着,胯开始缩,后腿就支起来了,然后道:“推。”

袁三魁看他一脸认真,就听着推进,这一推孙青麟接着劲往上一拱,三魁的手就杠杆似的连过来了,脚就往上起,就这当空三魁想还推不推,不推吧,他没脾气,但就算领教过了,推吧,这小玩意儿又不值得扎马,有心想做个暗劲又显得自己不仗义,就有点犹豫了。

孙青麟拿着三魁胳膊,也防备着。

实际这个即便这样也很容易搞定,一推胯眼,就堆那了,上手一坠肩也就按那了,但毕竟是客,商议着来。

孙青麟就得意起来,开始用肚子压三魁的指节,往后挤着,三魁就退半步道,“领教了”。

孙青麟刚要讲解什么,敦子跑过来了,孙青麟这人也爱搞些婆娘的套路,也不着急,等着他们说完接着搞。

牛牛边上也暗喜,想着,你还美呢,不知道俺哥哥在故意拖你,一会就该哭了。

第十四章 道是有缘共一树

 第十四章道是有缘共一树

敦子显然是怕出事,领了命令,见时候不对就该他上场了。

对袁三魁道:“成仁,万师傅找你,问问你行程怎么打算的?还跟我们走吗?”

一句话把二人拉开了,袁成仁就跟着敦子去找见了万恩行。

万恩行就问道,我们打算明天就赶聊城了,你有什么打算?”

这话显然是表示要分道扬镳了。袁三魁道,本来是打算访几位拳师,但看见孙青麟就感觉没什么劲了,所以打算去看看乐陵金丝枣儿,办点货。

万恩行一听就有点难色,那乐陵就在德州了,肯定是个借口,道:“成仁,你不是打算去找老猫猴吧?”

袁三魁道:“万老师,我真去看看乐陵枣儿,来一趟也不容易,别空了车。”

万恩行沉思片刻,还是不放心,道:“这边走得都是京杭大运河的水路镖,你也碰不见他。”

袁三魁道:“我知道,您老就放心吧。”然后又问:“那个孙青麟是个什么东西,你怎么那么给他脸?”

万恩行道:“诶,行走江湖不容易,混口饭吃,忍一忍就习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出门靠朋友,以和为贵嘛,忍一忍。”

袁三魁道:“这也算朋友。敦子?你跟那个什么大勇动手了没?他什么情况?”

敦子挠挠头道:“还是有交手的,不然我也不能那么轻易就让他把货扣了。当时我跟他都没带刀,一抱拳的空,他吱溜一下,没看清怎么回事就到我身后了,道“兄弟我在这呢”,我回身见他作揖,就故意过去一扶他,没想到我一扶扶了个空,他跟影子似的,摸不着实,贴着我一缩就转我侧身了,他转得时间看着我的胳膊,我回身不赶趟,又横不出肘来,就知道打不过他了,又在他地面上,不值得拼。他道前边不安全,镖车怕我看不住,就说先放他那放放,给个看管钱,让师傅去领。”

袁三魁又问万恩行道:“万老师,你怎么就请了这个秃头来?”

万恩行道:“也是路上碰见的,他就干这营生,就在东三府,四下走动,没不认识的人,牵线拉关系,四下给人调停矛盾调度货物之类,就干这个。”

袁三魁道:“弄了半天是个地痞。”

敦子道:“也不能这么说,他确实没占他叔叔他师父什么名头,确实自己有两下子。他那个手不一样,成仁你没看仔细,他那个左手五个指头是连在一起的,他练功夫苦,把指头挑破了,一直让四个指头长一起了,练个左手跟个铁爪子一般,几个关节跟铁铆儿似的,后来又往开了练,瓦扣型的铁砂掌,把砖立起来,他用手一扫,砖头上半截断了,下半截还立着,又快又狠。

他那个手跟倒钩似的,对方出一拳就回不去了,让他一扣回手一下就把嗓子插开了。

看他嘻嘻哈哈的,手上有功夫。”

“哦,”三魁点头道:“还真小看他了,不过光手上有活儿有什么用。他跟那大勇动手了么?”

“动什么手儿,他们都熟着呢,跟老猫猴一说就通了。”

“不是说老猫猴都亲自走镖,不在家么?”三魁问。

敦子忽然感觉说多了,看一看他他师父,万恩行没怪他,接着道:“他这种人,地面上的行情他透透的,包打听。”

袁三魁看着万恩行道:“这么说这个秃头,不在他叔叔之下?”

万恩行道:“没有但也差不多。他们家走得拳以变法刁钻,暗腿勾蹬为多,上下走合力铰错,连打带摔的,一上手也不好琢磨。”

袁三魁道:“那他怎么还玩那些小把戏?”

万恩行道:“这个人在这一段熟着呢,好像前一阵去京城跟人学了点什么内家拳,然后就这样了。”

敦子道:“成仁,你能不动手就别跟他动手。”

袁三魁一听不爱听了,道:“刚才我就想揍他,不是怕耽搁万老师的事我昨天就跟他试试了!他怎么不让我推他脚底,他再敢问问我两把刷子什么的我就给他搁进去,还想推我,碰着就得揍他,还跟他废话黏糊。”

袁三魁说着就转过脸往窗外瞪着,看万恩行没什么表示,袁三魁就有数了。

出了屋袁三魁溜溜达达又回去了,这个时候孙青麟就开始教几个人别的架势了,别说,还真有两手。

孙青麟见三魁过来,挺稀罕地迎上来,道:“成仁,我听说你叫风liu教师,呵呵,好那一口儿,赶傍黑儿哥哥带你出去转转,昂?”

袁三魁道,好啊。也没跟他称兄道弟,道:“青麟,耍点真东西出来。听说你手上有功夫。”

孙青麟就得以起来,道:“呵呵,操,成仁你还不知道,这功夫是浑身的,身手眼步法,哪一个能缺了?他们说我手上有功夫的是不懂武术。你不也叫铁扇子么?他们哪懂,表现在手上,功夫还在下边。”

又看一看周围道:“这得腰马合一,桩步扎实,手上才有劲,得让人推不动拉不动才行!成仁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袁三魁虽说看不上他不爱听,但知道孙青麟是这个脾气,也就有点以他为镜子,才想到,难怪那么多人也看不惯自己,原来是这样。三魁就和和气气道:“青麟,这么爱耍,耍一趟看看。”

“行!成仁你喜欢我就耍一趟,耍一趟出洞吧,这个一般我不当着外人练。”

说完孙青麟就拉开架势,道:“这趟拳走下来,脚底是踩出个北斗七星来,完全按魁罡步儿走的,你看着······”

三魁摆摆手道:“开始吧。”

从这来看,孙青麟还是个豪爽的人,见他大光头一甩,并步一蹲,两手按在身侧,身子呈三段逐次扭动,拳从口出,后腿一蹬,斜侧就走了一步,左手往上走,右手斜里摔,一个跪步玉环,又叫麒麟步。两手快速划两个圈,一倒腾,右边又斜出一步,后腿一跟一跪,左手下按,右手又是一摔,总是个钩手,看着还真像个螳螂。

然后噼里啪啦一阵勾搂摔打,脚上也是勾挂蹬错,上下翻飞,眼花缭乱。看着是靠着手快招多,腰一拧甩出三五手来,抽眼扫裆,七长八短,偷空子打要害;但仔细一看门道,就看出来了,这一套拳却是走的中段距离的手脚配合,那埋伏脚一勾,一绊,跪膝锁腿,暗藏险关,确实有一套。

但就外观看来也漂亮,步子一折一送的,身子摇摆着,一抖就是一串梅花,手似梅花朵朵,枝摇根固。

就看他那两膀甩出的劲儿,被那手稍上还真有皮开肉绽的可能。“刷啦”一下就摔出去了。

这好像叫什么有桥架桥,无桥引桥,光板摔碑手。能感觉到他实战时是怎么走叠肘扬滚,怎么克制对方的拳脚。

但袁三魁也看出问题来了,此套拳看着变化繁多,又主动进攻,但实际却是被动了,因为他走偏门,捆锁对方的腿,又分好几首捆打对方的胳膊,那就是得以对方的变化为准儿,实际是被动了。如果打出那个弹抖摔碑的劲儿,步子又肯定远,那套步法又只是接近对方,控制距离,却失了攻防。想起攻防,还得抬腿,貌合实离。

犯了招架十下八下,如果不着道儿,也就得凑小手虚实引逗了。

于是也难怪外界传来是靠着手快著称,那种情况下,也就是得快了。

一趟拳下来,最后一个动作,两手一圈,是个锁臂,偏马步蹲在那身子摇摇晃晃的,还真像个螳螂。

“成仁!怎么样?”

“挺好!”三魁说的是实话,确实很好。特别让孙青麟打到这个份上,淋漓透彻,一气呵成。

“成仁,我看看你看没看出来,都道我们是用指头捅人,说得有硬功,你怎么看?”

“捅眼扫裆还需要多大劲儿么?呵呵,那钩子是勾手腕打吧?”

“对了!成仁,你是行家!”孙青麟面露喜色:“我见了不少朋友,还就你一句给说点上了,就我刚才演练那个桩功,教我那家伙就没看出来,没看出正好,我就不用教他了。”

“呵呵呵呵”三魁笑着看着他。

“成仁,”孙青麟叫得还挺亲切,显然已经不把三魁当外人了,见他的大光头一点一点地透着得意劲儿道:“我跟你说啊,早先我没瞧得起这个,后来我越来越喜欢,这一手出去,啪啪啪,三变!省老劲了,打得时间顺手就拿了,都说头肩肘手胯膝足尾,咱这个还多个腕,这个叫秘肘,浑身八肘,等哪天我再打一趟八肘给你看看,你给指点指点。”

“成仁!”这孙青麟越说越得意,仿佛遇到知音一般:“这个功夫,得近身,越近越保险,这钩子一勾,跑都跑不了。”

“老哥,我感觉这个不算近。”

“什么?还有更近的?”孙青麟有点不信,“这再近肘子都起不来了。”

“就叫他什么也起不来!打人如吃奶你不知道么?”

“成仁,你别说笑,你让人家出不来,你自己不也出不来了。你还怎么伸手打人,先看一出手,再看一步走。你要有,你给我开开眼。”

袁三魁嘀咕道:“我又没说非用手打。”

孙青麟道:“我听说你有一对铁扇子,能不能教教我?”

其实这一阵孙青麟是真得好奇,真心求教,但袁三魁抹了他的面子:“我听说你为了练手上功夫,把手都废了,怕就练不了我这个了啊。”

孙青麟听着话锋不对,眼睛一眯缝,那只左手就空着手心捏在一起,这一捏就个小斧头似的。

袁三魁也没说什么,两个人就这么看着对方。

看来一会儿孙青麟转身走了:“成仁,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你不练也不用这样。”

不欢而散。

古语道是,既然有缘共一树,挤迫一点又何妨。

第十五章 顿开金锁腾蛟龙

 第十五章顿开金锁腾蛟龙

分别前万恩行千叮咛万嘱咐,又单独跟袁百禄嘱咐。当着孙青麟的面,他没明说不要跟孙青麟动手,只告诉袁三魁万事一定要三思而行,能忍当忍,又不输房子不输地的,别为一句口舌就恼,那不是大丈夫所为,量小非君子,无度不丈夫,天下不顺眼的事情多了。

袁三魁道万老师你就放心吧。

万恩行指着牛牛儿道,成华这个孩子不错,好好带他,别乱。

袁三魁又道,万老师你就放了心吧。

孙青麟也道,万师傅你就放心吧。道成仁要到哪里玩他做向导,花销他全包了。

万恩行一咽唾沫,心道“就怕这个”。

不管怎么说吧,没有不散的筵席,太阳一露面,吃了早点就各奔东西了。

袁三魁的车已经随着油坊的伙计赶回去了,他们就雇了一辆,三魁跟孙青麟也有点不打不相识的感觉,但都摽着劲,就等什么时间找个合适机会开练了。

所谓物以类聚,臭味相投,二人还是走在了一起,这是一种特别的关系。

孙青麟道儿都熟,带着几人在济南游玩了几日,三魁也不爱看那湖啊泉的,一直盘算着怎么去找老猫猴。

几个人在街上游手好闲,逛来逛去,基本把特色小吃都尝遍了。其中有茂盛斋的全猪烤肉真不赖,那肉是五花带猪皮的,别具特色,皮香酥、肉软嫩,肥而不腻。

袁三魁吃着过瘾,就对孙青麟道:“这肉不赖,吃着过瘾,现在还差点素的,我听说德州的妓院非常讲究,是小四合院,夜里挂彩灯,吟诗作对都挺文雅的,还叫什么什么书院?”

“嗯”孙青麟一听这个来精神了,这几天就看袁三魁有点闷闷不乐,难得袁三魁赞叹肉好,又主动问他话来,就热情回答,“绝对的!特别靠近运河那段,夜里那是灯红柳绿。诶我告诉你,咱先不玩,挨家假装玩,老鸨娘就会拉着姑娘走马灯似的让咱看,这个有意思!”

说着孙青麟还掏出堂子钱chun宫币,给三魁看。那是高级青楼用的特殊的筹码钱币,一个个chun宫小人用花哨而实用的姿态正在干着那事,刻画得是惟妙惟肖。

真是臭味相投,越亲越臭,两个人一拍即合,吃完了肉就直奔德州西关。弄得袁百禄跟牛牛一愣一愣的。

这孙青麟也是好拳之人,又难得碰见袁三魁这么个懂行的,这一路上是滔滔不绝夸夸其谈,跟三魁讲他的光辉事迹,一边比划着,就说出来拳中的门道,还真有不少阴险的玩意儿。

德州,神京门户,控三齐之肩背,为河朔之咽喉。地处鲁西北大运河畔,北拱京畿,南接藩省。因为运河纵贯其中也是南北调运的大码头了,集合各地粮食北上京城。

特别是西关一代尤为繁华,华物集散,官商富贾,文人墨客,熙攘往来,一河通,百业兴,漕运日盛,商贾云集,市场繁荣,货物琳琅满目,充斥街巷。

此地虽为山东门户,却近河北,沾染了京都的建筑风格,民俗风情。朝中为官者也不少,家宅绣得都是门台高,四角齐。受这个影响,其他建筑也就端庄大气。

孙青麟带着三魁他们指指点点,谈到此地妓院很多是清吟小班,很多姑娘都在京城学过戏,唱腔不含糊,也有品茶论书的,很讲究,很多掌柜的都经常出落其中,这里边研究熟了,谈生意就方便多了。一些中档的,就多为船工,伙计等人服务,虽然档次低点,但是实惠,偷摸的去一趟也很过瘾。

然后孙青麟又引着袁三魁往河边走,又讲大运河与黄河改道的事情,说此地历朝因为要保证南北粮食进京,就不得不放黄河之水支持运河,但黄河难管理,秋冬水潜又结冰,春夏弄不好又发大水,一年实际能跑船的时候不多,有时间碰见阴雨就得停好些天,这就耽搁了形成,了解这形成对商家,镖局什么的都非常重要,讲的时间仿佛那黄河改道就是他指挥的一样,好像每次整顿治理他都在现场。

路上行人也是形形色色,也有沿街叫买的叫卖的,打旗儿的算卦的,捏面人儿的变戏法儿的,牵狗的溜鸟儿的,三六九等尊卑不齐,交错往来,络绎不绝。孙青麟就指点着,这是什么什么行,那是什么什么行,这是什么什么人,那是什么什么人,仿佛他都认识一般。

一路上还真有做小买卖的向他点头哈腰打招呼。

孙青麟道,这边妓院都用堂子钱chun宫币,造得还挺好看的。

正吹着,孙青麟突然道:“那不就是大勇么!”

袁三魁顺着手指看过去,码头上正有一拨船只离岸,悠悠地往东北驶去。三魁快走几步就追过去,可惜船已经离开码头了,边上一艘小渡船也载了客人往河中行走,袁三魁大叫:“船家等一等!”

可能因为方言有别,也可能船家已客满,不打算回头,也不搭理,袁三魁就顺着岸边追,牛牛儿孙青麟紧随其后,袁百禄最后跟着。

“船家等一等!大勇!”袁三魁一着急这么喊了一嗓子,前边那六七艘大一点的船上,几个伙计听到了都回头观望,有的都拉开架势了,踩着船帮观瞧,穿上也不知道是载着什么货物,一个个箱子用大绳子捆着。

这边水流平缓,吃水不深,所以还是小船灵便,通常南来的大船到了这儿就得换装,这之间就捣腾出了利润。

就看眼下,虽然河不是特别宽,但已近河心,再不赶可就赶不上了,也就是三魁。见袁三魁两膀一张,曲腿一纵,凌空飞渡,“啪”一声就顿断了靴上皮带,走了一个虎跳涧,正落在后一艘渡船的船尾,那船太小,一吃劲就左右晃荡,船上两个客人抱着包袱吓得缩成一团,那船尾一沉就有水吃上来了,三魁不管这个,一步赶到船头高昂处,一沉身子接着浮力又是一纵,差一步没能踩上船帮,但探手一攀正相应,一翻身就上了刘大勇押得镖船。这船较大,又载了货物,平稳了很多,三魁就在船尾将那皮带往靴子里掖。

再看先前那条小渡船,摇摇摆摆,那艄公执了桨左划又摇一阵忙活,总算稳定下来,但船里也进了水了,艄公正指着袁三魁大骂。江面还算宽,一嘈杂,这边也听不到骂的是什么。

这头还没顾得过来,那边老猫猴手快的伙计已经端了刀赶来用刀鞘的尾端往袁三魁身上杵,又有伙计赶过来执了杆子往三魁这边戳,似要把袁三魁给捅下去。

袁三魁眼急了,两臂张开硬夹住那杆子,突掌迎面扬夺下了棍子,前一腿后一腿,接连打翻了两个伙计。当前一个就拔出刀来,没等砍到三魁抢一步过去,一个鹞子穿林,一护身一拳戳进伙计的咽喉,那伙计声都没出就栽倒了。

前面的船连在一起,相距不远,见一个头领模样的人提着刀隔一艘船观望,虽说两船间相距并不远,但出水很多,摇摇晃晃不敢硬跳,那人就在那头呼喊,因为口音有别,又是唇典暗语,加上江面空旷,说得什么也听不清。

袁三魁三下两下将几个伙计打翻,那船剧烈摇晃起来,袁三魁也急了,忽闪着用坠劲往下坠,但那还有准,站住就不容易了,那哪还站得稳当,脚下空心里就没了着落,那船就没规律的晃动,好在河水平静,这一阵忙活,老猫猴的伙计落在水里又浮回来攀着船沿,那边的船缓缓靠回来,三魁低伏着身子,努力平稳下来。那边船靠在一起那刘太勇就量比了一下一跃上了邻近的船,三五步到了船头,照这边又一跃,刚踩上船沿,一阵摇晃,虽说常年跑船熟悉水性,但这一摇晃刘太勇也站不稳,忽闪着胳膊找平衡。三魁也不说话,一步过去就是一把,刘太勇眼睁睁见三魁过来了,但没有办法,狼狈地一声惨叫自己坠入河心,还亏得船板不稳,如果他稳稳当当挨了这一下,怕想沉都沉不下去了,那就死翘翘了。

袁三魁趁船的晃动逐渐规矩,接着船板踏波踩浪寻着了规律,三两脚又把那箱子踹翻了三两个。那箱子无声无息就沉入河里。回头一望,先前那小船正调整过来,三魁一跃正踩着那船,借船一落一起,不停步又一纵上了岸,这才感觉踏实了许多。心里踏实了,腿上却没了准儿,总感觉这地面一起一伏的坑坑洼洼。

回头再看那小船,那艄公大骂着跳入水中,踩着水稳定小船不让客人落下来。

这还不算完,刚上了岸就有人提着刀冲过来,显然是岸上倒镖的伙计。

丢了货就是丢了人,货物事小,招牌事大,就靠着这个吃饭,倒了招牌你那就是砸了饭碗,砸了锅,砸了吃饭的家伙,这比老婆跟人跑了都严重,那哪能让袁三魁就这么走脱了。

你不让我吃饭,我也不让你好过。

第十六章 虎入羊群蛇夺食

 第十六章虎入羊群蛇夺食

袁三魁心里不忿,替恒信镖局大弟子敦子出头,到了老猫猴地头上砸了人家的招牌,这是耻辱,这是性命。

对方都红了眼了,恼羞成怒,老远就举着刀砍来,单等着袁三魁上岸了,袁三魁就地抓起一块板子遮挡,对方越用刀他越近身,肩胯背臀都用上了,连撞带踹,被板子拍着就是头破血流,被踹在身上就是蹲身倒地,这个热闹。

牛牛也趁乱冲上去猛打乱踹,只是效果不太显著,被人追着打。

袁百禄只是管照着顾牛牛,跟牛牛挽着胳膊,腿不落地地踹。

那孙青麟怕被刘太勇的人认出来,早远远混在人堆里侧着身观瞧。

这打红了眼了,都拉出刀来了,边上围着看热闹的人就不敢凑热闹了,一下子都散了。岸边还有一些拐着篮子卖小点心小耍物之类小玩意儿的,这时也是相互拥挤,互相谩骂,真是鸡飞狗跳,一地鸡毛。

袁三魁对牛牛喊一声:“走!”

几个人又顺着原路往回跑,这边骂骂咧咧追几步又赶回去救货救人,这个乱哦。

三魁断后,这下显了身手了,虎入羊群一般,哪还管你愤蹄摆角,左右全屏盖势取。

那情景真是热闹,下饺子一般。

开始袁三魁赤手空拳,那镖师仰仗手中钢刀,还以为捉住了袁三魁就可以了,还小心翼翼,怕伤了人。

没想到手刚举起,袁三魁一步就蹿过去一把就盖了满脸开花,扯着身子一甩就砸出去了。都提着刀也不敢乱接,只是一闪,任自己的兄弟甩到在地。

边上那算卦的,捏面人的,买娃娃哨的,卖咸鸭蛋的,那来不及撤的摊子棚子一阵被掀翻了。

各类瓜果遍地滚,主干绳子的也枝枝杈杈地散落一地,一不小心就缠在腿上把人绊倒。

袁三魁拿捏得非常好,并未下死手,通常是一摔之间拿一下对方的关节,给把肩胯卸了,再无行动能力,也无大碍,完了推拿接上也就是了。

倒了的镖客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只能痛苦叫骂,败了不能失了体面,失了体面也不能失了尊严,这个吵闹。

余下的镖客就合在一处,一齐动手。他们合在一处,袁三魁就跑,跑他们就得追,追就散了阵型。

真是围追堵截,慢慢缩小圈子,把三魁圈在了当中。

有聪明的镖客就身边抄起大杆子,隔着老远往这边杵。

三魁也抄起一条绳子,抢了一个秤砣挂上,当作流星来使用,身子三旋两转那绳子就轮起来了。

这个时间当着这么多人,还真不容易分析怎么个打斗,但都是凭借扎实的基础,到了这个份上就是凭感觉来,看见的话早挨上了。三魁舞着一条大鞭子就放了羊了,赶着这些人一会向东一会向西,昏昏沉沉就晕头转向了。

抽在腿上一带便倒,抽在项上,一拉便仆。那准头拿捏得很好,拍破了鼻子却砸不塌鼻梁。

看,那挺大杆子猛冲过来,另一边的兄弟握着刀就在那杆子缝隙里一个滚儿就滚过来了,使出那地趟刀来就砍袁三魁下三路。

袁三魁只抓了绳索一抖,那秤砣就砸了下去,“嘣”一声过后那后脑勺子就见了红,吹泡一般就瘪在那里不滚了。

袁三魁抓着绳子,抓着分寸,一经砸上顺手一扯,就擦着头里拽了回来,并不伤人性命。不然这大秤砣砸上还不脑浆迸裂。

那铁砣子“悠”一下就奔向自己砸来,迎着那方向用脚一蹬,借着力那秤砣就换了方向,手一松,那绳子铁砣就标枪一般,直愣愣将那拿大杆子的镖客的眉弓砸裂了。

而那杆子却正贴着头面擦过,就是这么准。

那秤砣在身边左旋右盘,忽长忽短,毒蛇夺食一般,余下那人哪还敢近前。

不一阵七横八纵就倒了一片,不是这儿关节脱了就是那儿骨头裂了。

三魁见差不多了,丢了铁砣就走。

跑出一段路,赶上牛牛,三魁停住,牛牛喘着气,袁百禄都顾不得埋怨了,还紧张的往后看着。

袁三魁道:“赶紧走,运河可是各省往往京城运量的官道,就刚才不定其他船上有没有什么朝廷大员,一会肯定会查,赶紧走。”

孙青麟是一直随在后边,也赶了过来,道:“你下手也太快了!”

袁三魁道:“他们认出你来了?”

孙青麟道:“怕是认识出来了。”

袁三魁道:“你完了。”又怕孙青麟说出去连累了恒信镖局万老师,又道:“漕运总督袁甲三是我叔叔,他们有本事告官有他们瞧的,“一拉牛牛道:“走!”

孙青麟道:“你们到哪?那我呢?”

袁三魁道:“你爱哪哪去。”拉着牛牛儿袁百禄就走。

孙青麟傻眼了,没想到三魁能摆他一道,但马上就反映过来了,道:“哎!我仗义,你不能不仗义!”

袁三魁道:“我怎么不仗义?”

孙青麟道:“你跑了,我不能告说是万老师派人干的,那他们找我,我找谁去!”

袁三魁道:“本来就不是万老师让我干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孙青麟道:“可是是我从万师傅那把你带过来啊,你让我怎么交代?”

袁三魁道:“你不是跟他们很熟么?帮着把货捞上来不就行了。”

孙青麟道:“好汉做事好汉当!是爷们你别走。”

袁三魁道:“不走才是傻子呢!就玩他一把,还别说,这次打得不痛快,回头我还会来!我还没睡这点姑娘呢,我哪能轻易就走了。”

孙青麟道:“他们已经看见我跟你们在一起来,怎么办吧。”

袁三魁道:“你不能你是被逼无奈?就说打不过我们让我们跑了!”

孙青麟脸色就青了,他打了个小算盘,这三魁走了就走了,他又不是本地人,但自己得靠着这些关系吃饭呢,这一搞一切都得自己担着,还怎么混。想想这袁成仁真可恨,好吃好喝招待他,又被他骗过来,做了祸事又让自己替他背,越想越憋气,感觉自己被耍了。

再一看,袁三魁早带着牛牛儿跟袁百禄走了,正拦了一辆车往上上,孙青麟三步并作两步就抢过去了,一扯三魁的后背衣服就往下拽,三魁刚踩上一条腿,还没踩实在,被这一扯身子就往后旋。

就在这一旋的当空,三魁的手“刷啦”就是一展,那孙青霖伸手一揽竟然没有拦住,袁三魁那手标枪一般就插过来了,“格拉”一下正戳在孙青麟咽喉上,孙青麟只感觉气管一紧,下意识一缩,一口气没上来血就往头上一冲,眼前一黑就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袁三魁连管都没管,上了车就走。

第十七章 设下机关捉猫猴

 第十七章设下机关捉猫猴

袁百禄一路上絮絮叨叨地唠叨着他的担心,埋怨着袁三魁,袁三魁就嘲笑他。实际袁三魁喜欢袁百禄这样,一时不听袁百禄唠叨他还感觉不自在。

袁百禄道:“三少爷,咱什么时间回去?”袁三魁道:“今晚。”

袁百禄一听有点不敢相信,但又非常高兴,道:“三少爷,不行咱就去趟乐陵看看,弄点枣儿带回去。”

袁三魁道:“好啊,等回来再。”

袁百禄一听傻了,他才明白过来,三魁说得回去不是回老家,而是回去找老猫猴。

转脸看三魁一脸坏笑:“咱爷们儿是轻易逃走的人么,我故意斗那个秃子的。牛牛儿,明天敢不敢跟我去他们老家?”

“敢!”牛牛儿胸脯挺起多高,他才刚刚从刚才的兴奋劲儿中走出来,还有点意犹未尽。

“哈哈,行。明天看我眼色,我带你去他们家借一条棍子,然后拿这棍子再去劫老猫猴的道。”

袁百禄没办法,只能跟着,三魁逗他道:“百禄,不行你先回去吧。我打算带牛牛儿去北平逛逛,踢几个场子。然后走景山,跟拉骆驼的一起去归化,再从雁门关回晋中,然后才回家,估计也得有大半年功夫吧,怕你的腿脚不敢趟儿。”

袁百禄傻傻看着,道:“三少爷,你不是说笑吧?”

袁三魁道:“你看我像吗?百禄,咱不是难得来一次么?我都从孙青霖那打听清楚了,当夜咱们就赶到庆云县,找那青云镖局,大早就能到,趁他们回家报信前打他个措手不及,回头若寻着那老猫猴,玩弄那老小子一番,为敦子出出这口恶气。”

袁成华听着很兴奋的样子,但眼神内却不易察觉透着一点点的担心跟疲惫,这一丝的犹豫却已被袁袁三魁察觉到了,袁三魁这个人是翻脸很快的,他只因刚才打斗太过草率,需要照顾着牛牛儿跟百禄,又不能太过张扬,免得坏了明天的计划,所以不能尽兴,又因没见着那老猫猴,总感觉这么走了是一个遗憾,所以一切都是为了明日大干一场。

见袁成华事后返过劲儿来,虽说装得很是平静,还努力表现出兴奋,但骨子里却看出了他的胆怯与疲倦,似乎并没几次有太多的享受,想着牛牛儿也是怕事之人,就有点扫兴。

练武者,有勇知方。收徒弟有两样原则,超乎道德与天资之上,一是胆小者不能收,二是爱旁观看热闹者不能收。

懦弱者难成大器,爱看热闹又不自己出头的好惹是非。

这谦虚谨慎,或是内向,并不一定就是怯懦,而那张扬跋扈者,又不一定就是勇敢。言语直白,好打不平者,乃是平是非,也不定就是惹事之人;而貌似谦卑,内心精细者,又不一定不是惹事的茬子。所以,起初选人时不注意,或报以侥幸,用人时一旦遇到关键时刻往往会出岔子,枉费教导,前功尽弃。

袁三魁是什么人,看似大手大脚,若真是大手大脚,争强斗狠之辈,能将拳法练到细腻严谨,又随手就来的自然境界么。

所以袁三魁特别注重这一点,谱上说,宁可失传,不能乱传,此处乱字并非但指道德败坏之人,乃胆气为先,悟性次之,品性为三,再是其他。

这牛牛儿想必之上顺路长点见识,若额外去找刺激,他就有点起不来兴致,只因跟着三魁,才随着袁三魁讲,顺便看点热闹而已。

袁三魁想到他也只是个孩子,若是本性使然,那人总会兴头十足,若只图一时光景,自然热血冷得也快。本来是想带他稍微长些江湖经验,关键在于心意拳法的外在体现与内在感受,这一点,若是狭路相逢的紧要关头,若能体验出其博大精深,这是武学修为时难得的机会。但此时方才想到,这牛牛儿并非好武之人,好得只是自己那貌似风光的派头而已,只好那风liu教师之名,不爱那六阳铁扇之功,喜欢的是那碑碎石的风头劲儿,大开大合的派头,而非这一门高深的拳学。于是也不明里怪他,只是开始改变计划了。不能强人所难,更不能浪费感情。

正在此时袁百禄道:“三少爷,燕京乃天子之都,官宦汇聚之所,且不说容易出问题,但家训提到不与官家做过多来往一条,我们也该三思行程。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当为了一时手头之快感去额外奔走,也该正经地为家里做点事情,去京城办货,自有严掌柜料理,况且生意不多。三少爷若非要游戏,不如再与严掌柜再来也不迟,严掌柜对此地甚熟,也方便拜访高人。况且成华跟在身边,他家的伙计都已回去,若我们一去燕京,一经耽搁,又联络不上,怕他娘要在家里担忧了。”

经这一讲,袁三魁一腔热血也渐渐平静下来,叹息一声,拍着袁百禄的肩膀道:“百禄,这次听你的。”

袁百禄一直是知道的,这个三少爷并非不讲理之人,他对事物轻重利弊的权衡,那非常人所能比拟,怕是袁家兴旺,将依赖此人。

袁百禄道:“三少爷其实这次老爷怕说不听你,还给留了样“活儿”,是荒了的,说可办可不办。”

袁三魁一听道:“哦!?”

袁百禄道:“既然我们决意要去,事不宜迟,不如马上上路,回头再讲.”

此出袁百禄说得是“我们“,而非三少爷一人,这样袁三魁有些欣慰。

牛牛儿一脸好奇,百禄跟三魁讲得是柜上的暗语,几个字就把概况交代清楚了,但牛牛儿自然是听不明白了。三魁对牛牛道:“牛牛儿,咱们现在就去那青云镖局,完了事就回家,也别让你爹担心。”

又对袁百禄道:‘百禄,赶紧去找马车。”

第十八章 雷震蛰虫惊出走

 第十八章雷震蛰虫惊出走

牛牛儿其实很少与人打架,即便打,也是熟人奶奶,没什么经验,一脚过去,鞋底子蹭点泥儿身上,就算打上了。刚才跟人一动手,才知道那根本不叫玩意儿。接连好几脚都没踹动人家,心里也感觉别扭,越来越憋气,也恨不得马上飞到青云镖局。

我们都喜欢平静,又寻求激情,渴望随心所欲。但往往在生死之间,大的抉择面前,我们才认识到真正的自己,也被人看到真正的自己。所以袁三魁不断地将自己推向危险的境地,而且努力让事物逐渐超乎自己的把握能力,这应该就是勇攀高峰吧。

牛牛儿毕竟年纪小,很多思想也不成熟,此时便开始想着刚才吃亏的事情,开始生了报仇之心,定要看老猫猴笑话,想着就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

袁三魁问道:“牛牛儿,想什么呢?”

牛牛被问了个激灵,道:“刚才我挨了好几拳。”

袁三魁道:“一会儿咱找回来,本来以为带你到北京去踢踢跤场子,看来要改变计划了,一会百禄寻了马车我问问四爷有什么任务,如果麻烦的话你就跟百禄先回家等我。”

说着百禄就领着马车来了,还是带蓬的双套马车,三魁跟牛牛钻进车里,百禄跟车夫做在横梁上。

袁三魁刚坐定就乐了:“行啊百禄,果然周到,还弄了吃食。”

其实牛牛对百禄提到的“活儿”非常好奇,他说比较有眼视劲儿的,见三魁不提,他也就不好问了。

这套马车非常宽敞舒适,都铺了软垫子,又是轻车熟路,那马定也是两匹调教出来的好马,竟然车子平稳,少有颠覆,袁三魁感觉好奇,就探头道:“把式!你这牲口是西口带回来的吧?”

把式道:“爷你真有眼力,说实话,咱这牲口拉车可惜了。”

袁三魁道:“爷们儿,这车是专门走远道的吧?”

那把式道:‘爷你果然有眼力,咱这套车走远道,济南,北平,都走,也是捎得爷这样的大买卖人。”

袁三魁呵呵就笑了,先按下这一段,道:“这牲口是你老哥调教的吗?”

那车夫道:“我也会些调教的法子,但这两匹可是规划马回回调教的,爷走生意走不走西口,走西口的都知道马回回。”

袁三魁道:“哦,这一趟正打算去,马回回?可是那个可以调教“走马太平”的?”

那车夫道:“爷确实不是一般人,正是那马回回,就我这两匹,若撤了车,走起来那脊梁都是一水儿平,虽说还不到驮着碗水不撒的境地,但也差不多,而我这两匹合在一起,那步眼力度合得,嘿!那就高明了。爷,坐着舒服吧。”

袁三魁道:“呵呵,到了不少给打点。”

那车夫就抽了个响遍,那马一阵加力,速度快了好些,但依然平稳舒坦。

袁百禄趁机道:“老哥,我等跟你沾光了,这一路驮得都是大家主吧?这买卖一定不赖,不然也舍不得这一双好马。”

车夫道:“还别说,德州地方不大,但也出官儿出大户,又链接南北,很多事情走车方便。”

袁百禄道:“老哥可知道有一位青云镖局苏壬达?”

车夫道:“可是人称老猫猴那一位?”

袁百禄道:“似是这个字号。”

车夫道:“几位是朋友还是客家呀?”

袁百禄道:“因朋友所托,路过送点礼物去,但并无交情。”

那车夫道:“老猫猴在此地名也些名头,也算是改邪归正之人,他自己也时常以此自嘲。”

“哦?”

那车夫道:“他有一样,就是在出道时就有条规矩,不欺负当地人,而且还保护一方,当地人得了好处,虽然不太愿意与他交往,但出了事情却都找着他帮忙,所以在当地也积攒了些威望。”

袁百禄故意装作担心,而引话道:“此人手段如何?容易交往吗?”

那车夫道:“老猫猴这个人有点喜怒无常,狠起来是杀人不眨眼,什么手段都舍得使,所以身上煞气很重,老远就感觉得到,难以亲近。但此人对朋友却又是两肋插刀,颇有义气,也不失好汉行径。”

然后车夫又补充道:“我说得是他一贯作风,当然,这些年动手就少了,人也和善了,若不知晓他的名声,只道是个精细买卖人,嘴皮子利落而已。”

“这人挺有意思”,袁百禄道:“他时常在哪里走动呀?我们这一行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他,又有急事,不便逗留。”

“哎呦,这个我还真不知晓,毕竟不是他们的人。我听说前些日子他大弟子无故在路上扣了人的镖车,后来人家找上分号,老猫猴不在分号,人家又把镖轻易带走了,换言是白白帮着人家运送了一路。按老猫猴过去的脾气,肯定不能这么轻易了解。他若回到德州得了消息,肯定会亲自赶去济南分号,也不一定就是将事情闹大,或者会做个顺手人情,将两家和好,他现在已非当年那么暴躁了。”

袁百禄道:“他能人称老猫猴,定是拳法迅捷老辣吧?”

那车夫道:“不瞒兄弟,我这一路来往十年,确实听了不少他的事情,据说他幼年身子弱小,因而勤学苦练,根基扎实功夫纯净,但因所学不多,不够完善,但就那几个简单式子,却也让他发挥得淋漓尽致。

后来他闯荡江湖,这学一点,那学一点,掺杂起来却也丰富多变,逢弱强攻,逢强智取,一时也没有什么对手。

再后来他就感觉这么闹腾也不是个事情,主要也是人手不行,成不了大事,于是就以先前积累的威信,做起来正当买卖,却也是生意兴隆。”

“就没有人敢去挑战他吗?”

“有是有,但都打不过他,你知道他不光身上有功夫,他也有更多手段,这个栽倒了英雄汉。”

“山东河北高手如云,难道就没人制得住他?”

“那不能这么论,他的功夫在这两处那排不上名号,但他也不靠功夫的高深成事,他就是一滚刀肉,高手也不屑于人计较。但说他所服之人,那也有几位,其中就有一位八极门的裴喜庆。也就是他后来的师傅,裴喜庆人称“神手提领鬼拉转”,是真正把他打服了的。”

“这名字稀罕.”

“听着稀罕,确实有功夫,我不会武,但我认识很多练武的人,听到裴喜庆都竖大拇哥,传说他的八极拳不走崩悍,却是“粘连粘随开门请客”,据说他有一手叫“领客入门”,就是跟人交手往往能牵制着对手乖乖跟着他走,他则拳肘连环,防不胜防,又变化多端,那领客入门就是神手提领,那连环拳肘,则是鬼拉钻儿绝技。八极拳我也见过,刚猛爆裂,崩悍突击,但他在传说中却多了几分圆滑,而又不减爆裂,所以这老猫猴唯独服他。”

袁百禄都是问了给袁三魁听的,袁三魁也就听着,不与牛牛对话,那牛牛儿就靠着马车渐渐睡去。

袁三魁看着他还带着点稚嫩的脸,突然心里又有点自责,悔恨刚才看么看不起他,只盼着早日了解了事情,别再出什么岔子,心下竟也急了起来。用拳,做事,最忌讳犹豫不决,所以一旦上路,就当勇往直前,三魁回想自己,似乎一直是奔波在路上的,想百禄跟着自己多年,也吃了不少苦头,既然牛牛儿不好这一口儿,那就不要勉强他了,以后再不带他出来了。

袁三魁想着也昏昏欲睡,那边迷迷糊糊听着袁百禄与车把式一路交谈,放下了门帘,半睡半醒地也浑身一松,趟下睡了,睡梦里他做了一个梦,梦到一只奇怪的猫头猴子,用一种很诡异的拳法,一拉一钻的,连打带顶,后来又梦见不是在此地,而是在家乡,在门前,好像他那宝贝侄儿凤吟也在当场。

突然袁三魁一高兴醒了过来,凤吟这小子也长得差不多了,怎么把这熊给忘了。那小子行,绝对是块好材料,那是咬人的东西他不乱叫,嘴上无话,心如明镜。

太好了,袁三魁本是个挺喜欢分享的人物儿,总感觉自己过瘾没意思,憋闷的难受,根本闲不住。这才喜欢出头露面,而又为找不到知己而郁闷。

天还不亮,前边已没了声音,想说袁百禄也睡了吧。袁三魁又含糊着翻了个身儿,找了个舒服的式子睡下,想着赶紧事情解释,赶紧回家找凤吟。

第十九章 爬杆捯绳脸上行

 第十九章爬杆捯绳脸上行

“牛牛!起来了,走,弄点吃的。”袁三魁一边伸展着肢体,一边把牛牛摇醒,没想到这一觉还挺舒服。

袁百禄打点过车把式之后,头前探路,引着三魁与牛牛找了小店要了点包子豆汁的吃喝。

牛牛儿睡眼惺忪,此时就更加显得孩子气了,竟然有点喝不惯,三魁看他那样子噗哧笑了,道:“一会儿咱们就去老猫猴的老巢,百禄就别去了,就近找家客店等着,也是个照应。我带牛牛儿去长些见识。牛牛儿不用说话,听着我说,顺着话儿往下接就行了,你不用动手,只管看着,若动起手来,他们一起上,你只管跑,一切有我。”

牛牛儿道哥你放心吧。

一路上牛牛跟着三魁拧动着身子,顿时感觉浑身骨节一节一节给拧得叭叭脆响,顿时浑身发热,疲乏全无,再伸伸胳膊踢踢腿儿一阵儿就精神起来了,本来身上肌肉还犯酸,这一阵竟感觉酸胀得过瘾,恨不得再酸一酸。

青云镖局,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高大阔气,就是普通的大四合院,只是比较宽敞,进门就能练武。正赶着个大早,大门敞开,一些个徒弟已经在那压腿窝腰丢石锁了,有几个在那对练一趟什么拳,看门的兄弟估计也在里边活动,门口无人,袁三魁就带着牛牛大步走进去了。

进去后也没搭话,就站在一边看,那边开始也没注意,有几个精细的小伙子往这瞅了几眼,没说什么,随后走到墙角一个正踩着梅花桩走功法的人那里报信去了。

袁三魁也不搭理,搓着手四下看着,见墙上还搭着板儿挂着绳儿,像是练轻功的。

院子两边各有一排兵器架子,长枪短棍的一应俱全。

牛牛儿却有点心虚,只感觉刚才吃得太饱,这肚子闷闷的,也说不上是空还是涨,浑身没力气。

努力调整了几下呼吸,可这一调整心跳得就越发厉害。

袁三魁斜了他一眼,没搭话。

然后那边的伙计就慢慢停下动作威龙过来,最边上那一位也下了木桩走过来。

袁三魁还是不说话,一直看着那汉子走过来,牛牛站在袁三魁边上,鼓着小嘴儿昂着脖子,显得一脸傲慢。

那汉子中等身材,中年岁数,长得比较厚实,或者常年风吹日晒,皮肤有些黑,但一看又不是天生的黑,四方大脸塌鼻梁,就显得两眼有些宽,腮膀子左右各有一簇钢钩虬髯,还算干净的面皮不见邹文。

大清早就赤着膀子,虽说肌肉轮廓不很明显,但胳膊却粗得跟牛腿似的,皮肤紧绷绷的。一步一摇感觉浑身都晃着力气。

来到三魁面前一抱拳,开门见山道:“朋友!有何指教?”

袁三魁也一抱拳,露出左手一排的金柳子,呵呵一笑道:“此地可是苏壬达师傅宝号?”

汉子道:“在下苏辛茂,苏壬达乃是家叔。”

袁三魁见满院子的人竟然没有悄悄话,或者质问自己的,定是那拨水贼还没有赶到,心下大喜,道:“苏师傅,我爷俩儿自鲁东而来,后与家人分头赶路,本想到北平办点事情,以为抄个近路打沧州过,都道沧州卧虎藏龙,也好以武会友,没想到刚到德州却遭了偷盗,丢失银两。真是惭愧,想此地小偷小摸都如此了得,那大宅门的爷们儿更是武艺高强。后来从街坊口中得知,此地有老猫猴子苏师傅威名显赫,主持一方公道,所以特来拜访,也不舔着脸白吃喝,也能帮忙找点活儿做,最好能顺路赶往沧州。”

这种事情太多了,镖局是个黑白两道都交往的行业,因此也常有黑白道上的人物到镖局寻求帮忙与庇护,通常分两种情况,一种是真有了麻烦,到当地镖局挂了号,提一提师门的名字,相互关照,赠送银两盘缠。再一种是走投无路或者能力不高的散游之人,以踢场子或者找工作为名弄点钱花,通常会提到切磋武艺,一般也不硬来,给点银子就打发掉了。

这种事情苏辛茂见得多了,又见袁三魁一身的好料子,手上又带着五个金柳子,老远见着就闪闪发光,定是上等美玉,就这随便一块也能当个大价钱,想来此人来头不小,来者不善。

于是摸底道:“我见师傅一身荣华,却非落魄之人,想来若非真遇到麻烦也不会踏足我家这小地方,师傅既然找到我这那也是给我师父面子,待我叫人为二位准备早饭。”

袁三魁摆手道:“多谢苏师傅,我等借朋友关照,已经用过早饭了。”

牛牛儿在一边一舔嘴唇儿也不发话。

苏辛茂小眼珠子滴溜一转道:“敢问二位师傅怎么称呼?”

袁三魁道:“在下袁成仁,这是我小弟袁成华,苏先生放心,我等就去北平办点小事,之后还要返回山东海阳寻一位孙景泰师傅,此次回来定会登门道谢。”

苏辛茂道:“哦,孙师傅跟我家素有来往,坤兴堂的的朋友就是青云镖局的朋友,那袁师傅的打算是?”

袁三魁道:“我欲借贵府一条哨棒,问宝号借一路去沧州或北平的镖,倒腾俩钱再返还府上。”

袁三魁的话不软不硬地说出来,对方虽然没急,但谨慎起来,这事情就不小,明里听是帮忙,暗里话就是上门劫镖,但话又没说那么直白,如果动怒那又怕是领会错了,此处比得就是如何占理儿如何保持镇静,试探着对方下一步能怎么样,慢慢牵着对方走。

那苏辛茂也不是吃素的,口头说得客气,但却没真得端水送茶领客入门,就在院里这么耗着。

苏辛茂呵呵呵呵一阵冷笑:“袁师傅,恕我直言,我从未听过袁师傅的大名,也未得着孙师傅的消息,我们联盟镖局都有自己的一套暗语,怕袁师傅也对不上......”

袁三魁打断道:“苏师傅的意思就是不给孙景泰那老儿面子了?”

一听袁三魁这么讲,苏辛茂心里还一振,那孙景泰怎么说也是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小子竟然那么喊他,传说济南那边出了点事,是孙景泰的后生孙青霖给调和的,难道此人跟那事有关?

想着,苏辛茂答道:“呵呵,既然袁师傅懂得走镖,就该知道镖行的规矩,这借镖一话,不是随便就当说出口的。袁师傅难道不是此地人?”

实际那豫东方言与鲁东类似,特别邓州府一代,若非土生土长的当地人还真不容易辨别。

袁三魁道:“苏师傅一言道中,我确实非镖行之人。却也会些武艺,只怕在此地撂地卖艺有辱家风,这才出此下策,若苏师傅见怪,那我离去另寻他处便是了。”

然后不待苏辛茂回答,对牛牛道:“既然苏老镖头不在,这位师傅做不了主,那我且投他处去。”

说着就要往外走。

这不明不白的就让人灌了一把迷魂汤就走,那太没面子了,真是欺人太甚,爬杆捯绳踩着鼻子上脸。

苏辛茂上前一步拦过来,他用的是短打擒拿的手段,双手貌似扶住袁三魁的胳膊往里请,实际是两手合力,错三魁的肘腕关节。

袁三魁往前走,苏辛茂侧里来,一扶袁三魁的胳膊那腿又貌似平常地一迈,就下了个暗腿套住了袁袁三魁的步子,袁三魁若再往前走,势必受限绊倒。

见袁三魁就地一抱拳,抱拳的同时左肘一手贴住肋部,身子一沉,这一贴一沉,胳膊就坠下来与身体牢牢合在一处,任那苏辛茂再有力气,也搬弄不动。

但其中变化多端,苏辛茂感应到袁三魁一化劲,遂丢了中节取稍节,一扣袁三魁的腕子,此时袁三魁的肘与身体贴在一处,两人一挤就固定住了,再制腕子那是得心应手,没想到三魁顺势一抱拳,右手一撑轻易就解救出来,就式作肘一拐,身子一挤,身子往后转,假装一打招呼“苏师傅请留步”,

一句苏师傅请留步,身子就转回来了,顺着这一转那苏辛茂敦实的身子就被一挤拔了根,身子往上浮,可恨那腿还卡在前边后撤不灵,三魁自然一上步,这苏辛茂就一个踉跄,三魁赶忙抽出左手只一拉,这一拉可不是友善的一拉,而是假装粗手大脚,顺着苏三魁的腮帮子就往后拉,苏辛茂只感觉身子一栽歪,被三魁趟了一步身子就往斜里旋,正好三魁那手就迎着这劲一扶给勾了腮帮子一下,顿时感觉嘴巴子“杠当”一声,说不上的疼,下意识一抓三魁的胳膊,扯住三魁的衣服,三魁另手赶忙一拉苏辛茂,就脱开了苏辛茂的拉扯捆住了苏的身子手臂。

这一动作实在太快,若定格来看,这一刻似是袁三魁在抱着苏辛茂。

苏辛茂整日走那梅花桩子,自认为自己脚下生根,与人比试时常以装功取胜,没想到今日这一动之间竟被人轻易拔了根基,心下火烧火燎却又有点心惊肉跳。

这个时间完全被动,若真交起手来此时怕已交代了。就这时袁三魁让手放开,苏辛茂没有三魁扶着一个踉跄退了两步,一抱拳道:“袁师傅请留步。”

第二十章 鸿渐于陆利御寇

 第二十章鸿渐于陆利御寇

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外人都没有看明白怎么回事,只见是苏师哥上去一拿却似被烧了一般就退了回来,简直不可思议,难道对方身上有什么闪电般的法力不成.

苏辛茂道:“袁师傅既然屈尊来到舍下,自然不能让袁师傅失望而归,也显得我青云镖局待客不敬,袁师傅不是要借哨棒一条么?那个简单,我号里有得是。”

然后转身对后边伙计道:“兔子,取一条哨棒送与袁老师。”

一个小伙计就去兵器架子上取了哨棒,回头递过来,袁三魁一使眼色,牛牛儿上前去接。

刚在接的时间,从院角厢房后边出来一位,人没过来声音先到了:“是谁来我家要东西呀?”

“哎呦!老爷子出来了!”苏辛茂没回头就听出来了,立马有几个伙计就迎上去了。

见头先出来一只大黄猫,养得有点肥硕,晃着大圆脑袋威风凛凛不紧不慢地先走过来,后边才出来一位老爷子,六十多岁的年纪,个子不高,身形很好,颔下威严的胡须,白的多,黑的少,两腮无肉,嘴巴显得一嘬一嘬的。小眼睛有点陷,却透着机灵,弄眉毛,黑亮黑亮的,跟描过一般,鼻根邹文堆垒。穿一身宝蓝色金边福寿纹的马褂,额外的精神,但又有点不太合适的感觉,貌似是什么人赠送的。左手托着两枚铁球正在转着。

一听喊他老爷子,估计是那老猫猴的父亲,三魁一看他那样子,顿时有三个字往外冒“老妖猴”。

见这一位老爷子慢条斯理走过来,生怕弄脏了衣服一般,先上下打量了袁三魁一番,道:“恩,小伙子精神。”

又转脸问苏辛茂:“干嘛呀这是,吵吵嚷嚷的?”

苏辛茂道:“爷爷你怎么出来了,吵着你了吧?”然后简简单单地跟老爷子交代了一下,实际那老爷子在屋里早听得一清二楚了,就是过来走个过程,观察一下局面,心想,你们这么多人怎么就没个敢动手的,这点出息。

待苏辛茂交代清楚,老爷子一拱手,拖着腔儿道:“这位朋友,我老头子向你行礼了。”

袁三魁见出来这么一位老头子,就感觉有点不忍闹了,但一想,这老头子也不定是不是个好东西,也一抱拳道:“老爷子好,不敢当。”

老头一转脸瞅了眼兵器架子道:“这位朋友,我们家什么兵器都不缺,为什么单单选一条白棒子呀?”

袁三魁道:“哦,无心搅扰,所以借一条干干净净的。”

“呵呵呵呵”,老头子笑起来,“这个我家有的是,可是你这一根白棒子管什么用啊?”

袁三魁扫视一周笑道:“挑担子用。各位都用什么样的呀?”

苏辛茂刚才已暗自领教过了三魁的厉害,此时凑一步偷偷对老爷子道:“爷爷,这人桩功好生了得,来头不小,不敢大意。”

老头子对三魁道:“这位朋友,打哪方来,吃什么饭呀?”

袁三魁道:“蒙朋友关照,吃白家饭,穿百家衣,居无定所。”

老头子呵呵笑着:“朋友不说我也不追问,朋友要一条哨棒白杆子也不为过,撂地卖艺,也能戳个场子了。”

袁三魁道:“方才正与苏师傅商议,借一趟镖用用,可惜苏师傅做不了主,既然您老人家出来了,那晚辈问一句,信不信得过晚辈,肯不肯借?”

老头子哈哈一笑:“朋友有那本事,我儿出门在外,老朽自然是求之不得,那也比出来门被朋友劫了得好,你说是吧?”

袁三魁一抱拳道:“老爷子既然赏脸给了一条棒子,晚辈也是干干净净地来,干干净净地走,就学这棒子,不生枝节。”

“好!”老头子左手托着那铁球一顿,指着场子边上那一套练功器械道:“那些物件,都是我家伙计平时锻炼之用,也是镖行必须的功课,这位朋友不知道能演练几样,恕老朽无礼,还请朋友走走场子,我老朽也能指点一二,免得不出沧州就倒了镖旗。”

这一来一往实际暗藏机锋,三魁对答如流,但牛牛儿就有点根不上了,感觉三哥怎么突然不实在了,说话弯弯绕绕的。

袁三魁等得就是这话,将大氅一撩,大步走入场中,展胳膊踢腿儿,开始转着圈儿溜腿。

呵,就这两下子,顿感气势高涨,这人都貌似高大起来,长胳膊长腿儿的,三魁就这么走着,从各器械之间穿过,踹一脚杠铃,踢一脚石锁,抽一腿沙袋,踏一脚斜板儿,一副傲慢之色,边走边对这边道:“老爷子!我家练功不用这些外用器物,难道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就不能练功了吗?”

那边有伙计看不过眼,就准备往前冲了,老头子“哼”一声一使眼色,不让轻举妄动。

见三魁游走之间,虽然对待这些器物很是外行的样子,但一动一停间无不显示出浑厚的功力。

就这么走的那步子就滑动起来,仿佛一些节奏下来,连绵不断。

那器物拜访并不规矩,东一个西一个的,袁三魁看都不看,就在之间走转,走着走着就似乎牵动了周围的气场一般,反正感觉周围的器物都在跟着他转,这伙计就面面相嘘。

袁三魁到了梅花桩边,没往上走,而就在梅花桩间穿梭游走,老头子开始点头。

众人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身法,步眼,都看入了迷,不知何时三魁已经走到这边来了,就在众人之间穿梭,到老头子面前时缓缓停住道:“老当家的,这物件儿是死的,人是活的,玩死物件没什么用,若玩死物件,莫说这一跟杠子,就那柱子我也搬得动啊。”

说完三魁用手遥遥一指那支撑房檐的柱子。想这房子在建筑时就是为了方便演武,厢房是小格局,没有廊柱,但正房却是出来厦檐的,大热的天气可以遮阳通风,即便雨天也方便师傅在檐下观望指点。那厦子下边正有四条廊柱。

老头子眯缝着小眼睛微微一笑,一语双关:“朋友不是来我家拆台的吧?”

三魁看一看天,日已中天,料想过一阵子那帮水贼该赶回来报信了,事不宜迟,玩一把空城计就走,迎面再找着那拨人打上一顿,让他们两下一碰头干生气没地方撒。

于是道:“晚辈只会走两步,打人也是一张手,爱谁谁,老当家赠送这一条棒子,晚辈就收下了,走在路上提及是自青云镖局来,想必一路也会受到关照。若老先生依然不肯接济,那我出了门去也只是道老当家门风威严,自不会说些无聊话语。”

这一句就是逼着老头子发火了,你要给了我哨棒,那就代表被外人从自家取了兵刃,镖局兵器让人借了,说好了,是交情,说不好,那就是不太光彩了;如果不给哨棒,那就是青云镖局多疑心,小家子气,不肯协助江湖朋友,万一在外边结交另外的同行,谈起此事也是一桩笑料。”

老头子退一步扫视两旁,道:“袁师傅有要事在身,不打算久留,老朽也不挽留,既然袁师傅来了,还请袁师傅留下些手艺,指点指点这几个徒儿。”

当下就有伙计明白了意思,上前一抱拳:“袁师傅,请赐教。”

“哈哈哈”袁三魁道:“不瞒各位,非袁某自夸,袁某在中原江湖道上有个字号叫作“六阳”铁扇仙,我反反复复就使一招双把,若用二式,不算赢人。自此不再踏足东三府,若我侥幸胜了各位,还望各位给我扬扬名,待我从此路借路之时,还望关照三分,请!”

《易》经山下风上渐卦有辞道““鸿渐于陆,夫征不复,妇孕不育,利御寇”,大意是说大鸟渐离陆地如壮士远征又如妇女难产,前途凶险。渐,进也,渐进,不速之进。《易》实际有很多版本,解释也不同,即便文字也有不同,大多版本后一句为“利御寇”,大意是鸿起空羽翼舒张,大有虚张声势之势,一旦落与高丘,便可高瞻远瞩,有利御敌。而帛书周易却写道“利所寇”,意思为虚张声势而孤立,利于敌人。

但不管利于哪一方,凶险是肯定的了,所以后来三魁就在账本上记了这么一句,“德水之东青云台,鸿渐于陆利御寇,显心月狐谷立间,一条高杆撑半天。魁牛百禄,猴父辛茂。”。

凤吟在查看账本时就明白了,分别说的是地点,对方字号,事情的概况,属于什么帐,时节,结果如何,主要人物等等一些信息。下边才附属着具体的账目,如果不知道的,还只道是附庸风雅的习作呢。

第二十一章 近打只在一寸间

 第二十一章近打只在一寸间

青云镖局的创始人是老猫猴子苏壬达,这人自小就在江湖道上摸爬滚打,自有一套立足江湖的法门。但他让让地面拜服,除了心机手段上的一些玩意儿肯定武术修为上也非等闲之辈,不然虽可自保,但在武林道上很难长久。

强将手下无弱兵,他手下那一拨兄弟自然也都不是怂包,不然也不敢平白无故就扣了恒信镖局的镖。

但倒霉倒在遇到了袁三魁,袁三魁的拳是建立在另一个层面上的,虽说高手比得是功力,但功力与功力也不一样。

那边伙计一扎架子,袁三魁就道:“当家的太小看我了,换一个吧。”

那伙计听了是恼羞成怒,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实际有点眼力的刚才看到苏辛茂没占着便宜就已经察觉出了几分,此时也只是先看看底细而已,这伙计眼力就差点了,但眼力差,心气儿足,骂一声:“你找死吧!”一拳就奔袁三魁面门而来,这一拳虽直捣正面,但步子一滑,却往侧里走,打上就打上,打不上就变,袁三魁也不管这些,上一步就过去了,也没格架,手臂相错一瞬间只一裹,就将那伙计的胳膊贴住,随着这一贴那伙计的拳头就换了方向,力量一偏却改不回来,那走了一半的身子也别扭地被管住了不得辗转,再抽手时,袁三魁那蒲扇一般的巴掌已到了他前胸乳下要害,突然一张,只是闷闷地稍微做了一下动作,但随着身子一堆,沉肩坠肘,那胳膊就似长处去一块,那力道就透进了伙计的身子,袁三魁是没发力的,但就这么一定,那伙计也身子一蜷,蹲倒于地,然后抱着肚子脸色惨白。

太快了,都没看清,只见到这自称六阳铁扇仙的双手“刷啦”一炸,伙计就没挡住倒下了。

难以理解,几个年长些的伙计就不自觉相互看着对方,但都没有头绪。

已经有伙计过来扶起受伤这一位,这边扶着,那边又窜出一位,一边窜来还一边道:“这不算本事,不就靠手快偷袭么!”

说着一拳劈面砸来,拳拳呼应,前拳未收后拳已到,却见袁三魁双手齐出恰到好处地一开一合,竟像咬住一般就将对方双拳轻易裹住,借着对方的力道一引,合着回身整劲往下只一坠,那人就乖乖缴着双手,弓下身子,三魁双把只一张,这一位凌空而起,一个屁股墩儿落在地上,也是蜷缩一团脸色蜡黄。

苏老头儿眯缝着眼睛脸色也很难看,没说话,朝人堆里一个身高马大的汉子望了一眼,那汉子一点头就出了人堆,抱拳道:“请赐教!”

说完稍微一亮相,接着翻手就过来了,这一甩用出了半边身子的力气,势大力猛反手斜砍,照着三魁脑门就砸来了,他这一手实际就是普通的铁砂掌打砂袋的基本动作,反手拍,还手正拍,再反手拍,换手正拍,不停往复。墙角那个摞在一码砖头上大沙包就是他的,这汉子每天扎马步不知道要拍打几千几万下,熟能生巧,拍在身上那就皮开骨裂了。

这汉子也没别的,就是按套路来,你躲得了我前手,我还有后手,你躲得了我后手,我一翻又回来了。

他这一轮看似笨拙,实际也巧妙的狠,因为这一翻是以腰为轴,向膀子甩,所以是掌打八方,想打哪身子一调换位置就行了,而且每日拧腰放膀,那腰马根基扎实,虎背熊腰,就是抽着空档踹他一腿,一点关系都没有。很多高手就是偷这空子不成被他抱了腿摔出去,硬是将胯里韧带撕裂。这汉子也算是青云镖局的看家人物之一了。

看前边两位师弟吃了亏,也不敢大意,前手斜砍,后手却直取,管打着没打着双手就照咽喉插,就那棒槌一般的指节若插着咽喉不亚于一条钢鞭的威力。

却见袁三魁的身子还是原先的姿态,也没动摇闪躲,却似突然所小了一般,身子蜷曲,右臂护头,肘膀拨开汉子后手,左手扶在右手前臂助力,一缩身子就进了大汉怀里,那大汉的胳膊却已到了三魁身后,不带双手回搂,三魁那双手似爆炸开一般,猛然一张,“啪”就一下,结结实实撞在大汉胸肋,见大汉表情扭曲,极度痛苦地身子夸张地先向上一起才向后跌下,收手顺着袁三魁身子无力地顺回来,袁三魁看都不看,两手一分就将大汉的双手打开,身子一挺,双手快速上下一划拉,老鸡抖翅一般扑棱一下,一膝就顶在了大汉大腿内侧,那汉子一墩倒地,再没起来。

边上一个小弟一见大汉倒地不起,也没搭话就一冲而出,却见白影一闪,还没站出来袁三魁已一步到了进前,那双手正推在他的前胸肋缘,一切太快了,小伙都没反应过来,袁三魁也不动手,虽说是一瞬间,却还是有个小的停顿,停顿过后那小伙才反应过来,抬手就想推开,一边推身子还想往后撤,

袁三魁粘着他的身子只一沉那双把就推出去了,小伙吓得“妈呀”一声惊叫。

袁三魁收了手,那小伙呆呆站在那里都惊得动不了了。

看到这苏老头儿讲话了:“行了行了,领教了,袁师傅成让了,多谢袁师傅手下留情,老朽服了。”

然后一招手,就有人取了两条哨棒来交给了牛牛儿,牛牛儿一个人扛了。

苏老头子道:“蒙袁师傅手下留情,可惜我儿不在,不然定能于袁师傅结交为友。”

袁三魁看到这个场面,只要让他们知道山外有山,挫一挫他家锐气也就是了,不能节外生枝,便打谎假装道:“老太爷,不知此地还有什么宝号,有拳家里手呀?”

苏老头道:“以袁师傅这一手功夫,恐怕此地无人敢称行家了。”

也许是老头不想多事,也许说得是实话。反正袁三魁听到之后还是非常高兴的,道:“谢老太爷夸奖,小虫小技,何足道哉,老太爷既然如此高看晚辈一眼,晚辈也留一手真东西给各位做个纪念,待老猫猴子苏当家的回来,也好有个念想。”

说完提衣襟来到正房门廊,手扶着柱子轻轻拍了几下,这几下看似轻松,实际也含着松沉的鞭透之力,然后手按住柱子身子一动,见那屋檐垮塌一沉,那柱子就偏离了柱墩有一尺多。

在大家都惊愕之中,袁三魁带着牛牛儿大踏步出了院门,听后边苏老头道:“袁师傅是哪一家拳法?”

袁三魁道:“心意陆合!”

轻轻松松出了大门,拐出了胡同上了大街,牛牛儿扑哧就笑了,袁三魁也很高兴,三魁道:“怎么样?”

牛牛儿道:“哥,果然厉害。”

袁三魁道:“你还真一句话不说啊,这个时间最锻炼底气了,可惜了好机会,下一次吧。”

在这等等,指不定一会那老猫猴子就回来了。”

牛牛儿抱着棍子四下观望,已经是正当午了,袁三魁道:“回店里,休息一下,回头打听一下他们是不是急了。”

二人回到店里就感觉有些疲乏了,可是精神头很高涨,总兴奋着又睡不下,袁百禄就唠叨道:“三少爷,既然顺利咱就赶紧走了,别额外耽搁了,再惹出别的事端就不美了。”

袁三魁道:“怕什么,就喜欢事儿多。睡觉!”

这一梦很沉,三魁梦到了老刘,老刘怪他喜欢钻研拳法是好事,但这个法子不太对头,他就跟老刘吵吵起来,结果二人就动了手,没想到他在老刘面前竟然一手使不出来,自己擅长的法子都被老刘用了,一接手自己的身子就被锉得往上起,根本沉不住身子,也就合不力,什么都无从谈起。进得身子又被老刘蛇绕蟒盘一般捆住不得辗转,越来越窒闷,突然就惊醒了。

醒来已是过午,听到客店楼阁之下的街道上有人吵吵,袁三魁嘟囔着骂了一句又翻了个身,他开始琢磨老刘,突然想到老刘就是河北深县人,此地已是河北边境,德州往北过了衡水就是深县了,何不去深县一趟。

却听见楼下吵嚷起来,越吵越厉害,越吵越升高。

第二十二章 箭不离弦势最险

 第二十二章箭不离弦势最险

实际不管美梦噩梦,都非常有意思,都不想醒来,难得糊涂。

最烦的就是美美地梦着,突然被一阵鸟叫吵醒。鸟儿且是可爱生灵,若能在阳光明媚的头午被唤醒,也是一个美景。

但被这不懂事的小辈吵吵醒却是最心烦的事情。

当街还在招呼着,似乎有人在问有没有两位提着哨棒的一大一小二人住店,三魁探出头去往下看,看三两个拳师打扮的人正在质问店家,那店家不知来路只是遮掩着阻拦,被人连拉带扯,推来拽去,袁三魁冲下面喊了一嗓子:“在这呢,上来吧。”

一会儿果然有人就上来敲门,三魁道:“没关呢,进来吧。”

两个伙计就猛推开门,门开了,人却没进来,在外边探头探脑,袁三魁道:“没机关,进来吧.”

那二人就并肩携手而入,双双抱拳道:“袁师傅可让我们好找,我家师傅回来了,听说袁师傅刚刚离开,特地打发我们四下找寻。”

“哦?”袁三魁镇静道:“什么时候到的?”

“就是方才”,这二位比较懂事,不等问就先说清楚:“我家师傅听说袁老师空手而去,深表歉意,特地让我等寻着袁师傅,道务必留住袁师傅多住几日,我家师傅好结交朋友,预尽地主之宜,款待袁师傅,知道袁师傅不是缺少盘缠,又不是肆意闹事,所以是真心留住袁师傅探讨些拳学,不提江湖之事,万望袁师傅赏些薄面,若袁师傅信不过我等,且小住片刻,我等立即回禀师傅,我师傅定会亲自恭请。而我师傅此时却也在路口寻找袁师傅,怕已顺路追去数里了。”

袁三魁呵呵一笑:“蒙当家的错爱,既然如此我跟二位走一遭便是了。”

三人出了门,牛牛儿跟百禄已从另外的房间过来,袁三魁道:“二位,我这刚刚睡醒,还没洗把脸呢,你再等等。”又喊了店家送水,店家知道青云镖局伙计的势力,更是恭维有加。

袁三魁对牛牛道:“成华,出去买点礼物,随后赶到,我一会儿随这二位先行一步,免得苏当家的挂念。”

牛牛儿应一声就跑出去了。

这一记叫开弓不放箭,就是箭在弦上满蓄势待发。空弓是没有威力的,未上箭,或射出后,都失了威力,唯有崩弓搭箭最可怕,谁先上谁先死。牛牛儿,就是三魁拉开得一张弓,你知道他出门钻到哪里躲了,只要牛牛儿不在控制之中,老猫猴就不敢轻易动袁三魁。

袁三魁只管大摇大摆赴宴便是。

袁三魁被老猫猴的弟子引着又回到了青云镖局,袁三魁依然拧着脖子瞅来望去,宛如一匹狼在嗅探着周围的各类气息,分辨着活人与死人的味道。

到了青云镖局这次进了会客厅了,会客厅就设在大东厢房,一切都挺简练,没太多额外的花哨物件,看来这老猫猴也是节俭之人。

袁三魁就在屋里等,周围空荡荡也没什么可看的,茶水续了三次,外面嘈杂起来,袁三魁知道,老猫猴回来了。

老猫猴进门就一抱拳,袁三魁在厅里起身回礼,就这情景看起来倒似三魁成了主人一般。而老猫猴也果然客套,不待落座,老猫猴道:“袁兄弟,走,我们去酒楼谈。”

袁三魁见老猫猴这么客套一时没没什么搪塞,也就随了他。老猫猴走过来热情地拉着三魁的手引领着袁三魁往外走,三魁很明显感觉到老猫猴的手很结实,很有力,而且是带有试探性的。

两人并在一起,袁三魁只见的这个老猫猴比自己矮半个头,但却始终没看仔细他的相貌,不过确实感觉到这个人有一种特别的气质,确实像一只怪猫,或者怪猴,有点瑟缩,却又透着煞气。

这个感觉很不爽,袁三魁就想揍他。

一路老猫猴老朋友一般引着袁三魁走大街串小巷,左拐右拐又上了大街,同时打听着袁三魁的来路,路边有认识的都纷纷让路,并鞠躬哈腰向苏当家行礼。

看主敬客,也都向三魁行礼,三魁也点头示意。袁三魁看得出,那些人对这个苏当家的是发自内心的恭敬。

老猫猴道:“老弟远道而来,一路风尘劳顿,哥哥早该为兄弟接风,这不不凑巧。好在还是把你给赶回来了。我这汗刚消,行了,就去街心的八仙楼吧。”

老猫猴就这么很自然地说着,也不管三魁答应不答应,就给做主安排好了,也不在意袁三魁回答不回答,照样有一句没一句地透着关怀与歉意。

说着袁三魁就有了个错觉,仿佛跟这个老猫猴真得是朋友一样。

八仙楼,可能是引自“醉八仙”一词吧,也没见跟八仙有什么联系,四壁除了挂满了木板菜名,也没有什么字画。

没等进门伙计就老远迎出来了,好似老早就等着这里一般,引着众人上楼,伙计道:“苏爷,尹爷已经在楼上了。”

老猫猴道一声“好”,接得伙计的话儿,却往袁三魁脸上看,袁三魁不同声色,毫不在意。

楼上空荡荡摆着十二张桌子,最靠边的桌子陪客位子上端坐着一人,正在看着茶杯的水色,听到有人上来也起身相迎,感觉身份要比老猫猴大上一些,只是身子一欠又坐回去了。

老猫猴赶紧引荐,道:“尹哥,这一位是我的小兄弟......”说到这看着袁三魁,袁三魁一抱拳道:“袁成仁。”

老猫猴接着道:“双把成名,人称铁扇仙。”

这个袁三魁并没跟老猫猴说起,定是老猫猴详细询问了伙计。

说到这那位被称为尹爷的站起了身子,还特示友好地蹭出了半步,老猫猴道:“这一位,实际是我青云镖局的真当家后台,尹万山老爷,是此地大户。”

袁三魁打量着这个尹万山道:“幸会。”

分宾主落座。袁三魁看到这个尹万山,一身华贵的栗子皮色段子,栗子皮色瓜皮小帽,脑门上有一点玉石闪闪有光,看那色泽可是上好的翡翠。尹万山不像功夫很好的样子,白净的方脸,带着那么一点刻意提炼的书卷气。浑身有一种松弛浮肿的感觉,有点虚胖。只有那一双浓黑的眉毛有点不相称地斜插两鬓,显示出一种特别的厉色。

小菜凉拼是已经上好了的,豆腐皮儿花生仁小腊肉片儿萝卜干之类,正座的只是这三人,其他伙计都侍立在后。

茶叶不错,黄金片儿的毛峰,汤色清碧,雾气结顶。都没怎么说话,袁三魁也只是赏着茶色。

只几眼已看清了老猫猴,老猫猴却是长着一张挺俊朗的脸,不方不圆,却有棱有角,若是退回几年也是个美男子了,而这一上年纪,多了几道皱褶,却也显得更有味道。唯一一点瑕疵是有一对不对称的犬牙,一笑起来就破了这威严,显得有点邪气。

也难怪,正应了他老猫猴的名号。

菜陆续上来,老猫猴引着二位开始吃喝,也不劝酒,只是示意,袁三魁跟就跟,不跟他就自己独饮,很随和的样子。

这就让袁三魁有点不好意思,又摸不着头脑,突然就感觉是自己做得不对,好似对这个彬彬有礼的前辈有点误会,不等问就想主动说点什么。

老猫猴也不问袁三魁,就自己在那介绍起来:“我从小就皮,爱带头打架,家境不是很好。”说着,抿了一口酒,一咂巴嘴道:“俺爹在人家家扛活,我从小也跟着。”说着又指指点点示意袁三魁吃菜。

“那家请了个武师护院,是一位严老师,燕青拳,也就在院子里教徒弟,不多,没几个。吃吃,虽然是些平常小菜,但此处做出了特别的味道,袁老弟尝尝,也别见怪。”

然后带头钳了一筷子继续讲道:“我也就跟着练,虽然不是徒弟,但老师也没赶我,就这样跟着学了五六年,长大了也跟着俺爹扛活,放放牲口什么的。当时是在外地。”

老猫猴不紧不慢地说着,也不失时机地引着三魁喝酒,不觉就喝了三五杯了。

“中间我也老惹事打架,老师就不怎么教我了,但也不教训我。就没把我当徒弟。但是哥几个里边我打得最好。有一年老头儿把我叫过去,第一次手把手给我调动作,我感动得都不行了,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老师了,就感觉突然进入一个大家庭了,不是孤单单一个人了。自此我才发现,我时常出去与人打架,多少因为那些富家子弟欺负我们穷人,特别是孤单单一个的人。当时大户都请拳师护院,也教子孙习武,所谓穷文富武,即便他们不认真练,但却有好机会学习,所以我就不宾服,非得跟他们干干架,因此也着急了一拨弟兄。”

袁三魁听得很仔细,老猫猴用用筷子指点着饭桌道:“尝尝这个,这个好,我就爱吃这猪心,但因为老弟来了,所以做得是人参龙眼炖猪心,老弟尝尝哥哥的心意。这人参是咱自家带回来的,哥哥走镖比较远,山东一带多有葫芦岛的镖活儿。尝尝尝尝。这往后就是咱自己带的大菜了,放开吃,一会还有鹿鞭林蛙。”

说着老猫猴亲自给袁三魁擓了一碗,三魁也是大家主出来的爷,很礼貌地接了过来。

老猫猴接着讲故事:“可能因为我对拳的造诣吧,也或者我师父要辞职回家了,所以那几日对我特好,我还记得当天老师就做了当归猪心汤,虽然料不多,但是好吃。那也是最后一顿饭。后来就出事了。”说到这,老猫猴一扬脖子干了一杯,然后自己斟满,对三魁一行礼又一仰脖干了这一杯,三魁跟了一口,就有点替他难过了,眼见老猫猴又斟满一杯,端在手里道:“或者是我师父也有得罪什么人吧,也或者凑巧,那一日有几个劫匪进了宅子,抢了东西又要放火,其余拳师见着这势头早分头跑了,老师傅以一己之力死力相搏,实际他大可不必,而且他也知道结果,但还是尽了职责。

就被乱刀分尸了。”说着老猫猴动了感情,浑身战栗,一口又干了一杯,眼睛就开始充血,他瞪着袁三魁道:“没想到,那劫匪也是临时组合的,其中就有我的伙计,还跟我学过拳。”

老猫猴攥着拳头接着道:“当时我不在场,回头我正要查,他们竟然请我庆功。”

老猫猴端着酒瓶一摇,只滴出几滴酒,想是喝光了一瓶,随手往桌上一顿,伙计赶紧上来取了新的揭了封给老猫猴斟满,老猫猴接着喘了口气,平静地道:“我也没说话,就用酒桌上剃羊腿的刀,把他们都杀了!”

第二十三章 远打一仗不为远

 第二十三章远打一仗不为远

老猫猴有点伤心又有点陷入回忆似的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又向身后伙计看了看,道:“回头我怕他们报复,又着急了兄弟找着他们带头大哥,把他们全家都杀了。”

整个讲叙中,尹万山始终自斟自饮,就悄悄听着。听到此时也端起杯子,敬了老猫猴一杯,三魁也跟着碰了杯。

老猫猴道:“此后我也得躲着官府了,就带着几个弟兄上了山,也奇怪的是竟然没有追究。但我还是找到了尹哥请求庇护,尹哥也做了各方面的打点。”听到这尹哥很大方很平淡的只是一歪嘴,算是个微笑了,貌似这只是小事情而已。

“后来我的名声就传出来了,都道我心狠手黑。也是,但是为了争地盘,打名气,跟人谈话,比武,我都亲自上阵,从不留手。只是过了中年突然感到不能这样混了,这个没个头儿,我本身也不好那些个排场,你去我家也看到了。一切都是被逼的。”老猫猴摇摇头,似乎陷入一种无奈“我看到正经做买卖的我也羡慕,但走到这一步了,也没得回头,所以十多年来,也借着身子骨硬朗,还能为地方做点事,将功补过,也赚了点相亲的念叨。一般干我这营生的,没个好下场,我还算好的,我爹爹一把年纪,还能跟着享享福。我跟我爹也这么说,我说爹,你也不用担心,咱今天也能过过老爷的瘾,也是赚了。说不好听的,万一哪天横祸临门,也都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我爹爹也是战战兢兢走到了今天,一把年纪了,还得学着装狠,装横。诶,老爷子从小还脾气,老了老了还得摆个老爷谱儿,你说这都图了些什么。袁兄弟,干!”

老猫猴这一阵掰糊,真就把袁三魁跟感动了,想想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老猫猴能自在到今天自也他的道理。

老猫猴道:“都道我鬼精,叫我老猫猴,说我又狠毒又狡诈,欺软怕硬。说我结交败类。其实说这话的人,不是地方百姓,都是我的对头传传出来的。他们知道个屁,我是好结交朋友,我图什么,我就图跟新朋友吐露吐露这郁闷!唉!欺软怕硬,这不假,但我为什么,人以群分,我跟那些软骨头贱骨头,我他妈有什么说的!操!”

老猫猴说着说着就动起真情来,也带着点醉意,就有点撒疯了,那杯子开始晃动歪斜,酒就往外洒。

袁三魁赶忙伸手为他扶着,劝他不必难过,别喝太多。

@奇@老猫猴道:“兄弟!认识你啊,是哥哥的荣幸,真的。我一听你来了,生怕你早早走了,特地追你!我为什么?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汉子!你为什么来,哥哥也不问了,咱从现在开始拉一道杠儿,咱重新认识,来,走一个!”

@书@三人一碰杯,又一饮而尽。

老猫猴接着掰糊:“哥哥一佩服你有胆,有勇有谋,又有真本事,哥哥我拳法也自称一门,地面上也立得住,但哥哥见了你惭愧,我一听就知道,你是真正爱拳练拳之人,以会友为乐。哥哥不行,老哥我是借此谋生啊。人不亲刀把还亲,拳不亲祖师爷还亲,你老弟对得起祖师爷,哥哥我对不起。”

这个时间,老猫猴的话就有点含混不清了,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实的。

但袁三魁相信,不管是真是假,但都是真情流露。

老猫猴道:“你老弟不光有这些,还有分寸,你去我家,已经打上门去了,那些笨蛋,都干不过你,那场子都是你的了,你不取财物不取刀剑,单单提一条光杆的棒子,哥哥就知道你是有德行有原则的人。你不图与我切磋较技,是瞅着空子去了我家,但又不着急走。我就知道,你也是义气之人,定是为人出头!”

说到这,老猫猴两眼冒火一般直盯着袁三魁,袁三魁也一脸傲慢地盯着他看。

说着,实际菜还是吃了不少的,伙计也是忙上忙下,但都是传了菜转身就走,不敢多逗留。此时又有伙计送来一条蒸鱼,当是最后一道菜了吧,此时见了这场面竟然托着盘子不敢放下了,似乎生怕引燃了火线一般,不敢搅扰二人的视线。

尹万山一摆手,伙计这才放下菜,报了下名儿转身就逃走了。

拳谱有云:远打一丈不为远。说得是动作上的,说得是步法的运用,但此时放在老猫猴身上也不为过。老猫猴这一真拉扯,扯出去何止三丈。

袁三魁方先前从青云镖局到了客店是倒头便睡,一睡睡到了过午,因为这顿饭说是午饭,但自过午一直聊到太阳偏西了。推杯换盏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饭是吃不下去了。

老猫猴道:“兄弟,今儿个哥哥是想跟你好好说说话,所以这顿咱就喝清的,待晚上,哥哥再带你去喝花酒。”

袁三魁道:“好,听个小曲也就是了,喝是再喝不下去了。”顺口又问:“家里有老嫂子管着吧。”

老猫猴道:“唉,我不攀尹哥,我那婆娘让我送到乡下看娃去了。兄弟,你看哥哥现在风风光光,下手狠辣。实际我也就是多抓撒两个钱儿,我不厉害点,就镇不住地面,人家一见我示弱了,就准备收拾我个。那个时候,哥哥就不是猫猴了,就是骨头了。像我这种人,大多是死后分尸的下场,落个全乎都是拜了菩萨了。哥哥也知足,风光了这么多年,但哥哥也怕这一天,虽然一直准备着吧,但也是有顾虑的,所以就将内室都弄到乡下去了,几年都不敢看望,就怕让仇家给盯上了。老弟,哥哥也不知道你什么来路,但哥哥见你是个可托付之人,哥哥交你。万一以后有个三长两短,也有个帮忙收尸的不是。”

第二十四章 新仇旧怨一杯销

 第二十四章新仇旧怨一杯销

老猫猴开始是玩个手段,知道这袁三魁是性情中人,仗义为本。所以才出了这个法子稳住他,没想到说着说着,到被三魁引着了,还真动了感情,越说越心酸。

袁三魁见老猫猴确实也很不容易,倒也真心佩服起来,安慰道:“哥哥说着说着怎么说这些了。不瞒哥哥,我家祖上接的却也是这类生意,就是替人解决事儿。我这次出来呢,一是办点小枣的货,再是联络一些外界大家主,看能不能借到银子,也不一定就借,也是提前有个防备。哥哥若信得过兄弟,咱可以做个约定,就记上这么一笔。”

“呵呵,原来袁老弟也是买卖人,难怪看着你器宇不凡,举手投足间却又带着儒雅潇洒,得,咱定下了。若在此地需要银两周转,多了没有万八儿千的哥哥绝对不犹豫。你定是做大事的人。再有,那小枣看过了吗?如果没看过,也包在哥哥身上了,来,再下一口儿。”

说着说着还是说到拳上了,袁三魁就问老猫猴此地有什么高人。老猫猴道:“兄弟,此地高手还真不少。再往东北偏东走就是沧州,民风善武,镖局众多,人才济济,拳种也多。但以我听闻,有老弟一比,也比下去不少。此地形意,通背,短打把记,六合八法,戳脚翻子,燕青迷踪,拳种不老少。

我知道的多,见过也不少,但真有交情的没有几个,你知道,哥哥名声不是很好。兄弟若要以武会友,我可以引荐我现在的老师裴喜庆,这个你见了绝对别开生面。”

“有机会定当拜访。”

“袁老弟,我们尹哥不好拳武,不如咱回家切磋,也比划比划。”

“好!”

那尹万山也就是出来抬抬台面的,他也不是练武之人,再谈太多拳论就把这个东家冷落了,老猫猴就挺着饱饱的肚子带着众人下了楼。

再回家时,这一路上就更加亲近了,似乎那误会都不必谈了。

会了镖局却见到有盒礼物,打开看时却是一串象牙念珠,伙计说是成华送来的,老猫猴看了很是欢喜,他爹爹也很高兴。老猫猴赞美一番就收下了,对袁三魁很坚定很认可地看了一眼,一点头,好像说咱这朋友交定了,以后有事就言语。

一谈起拳来,就没了别的兴致。二人就滔滔不绝的谈论起来,按说袁三魁少觉,但并不觉得困。老猫猴也听袁三魁说了些地面上的见闻,打算倒出空来也去中原大地看一看。

有谈了约摸一个时辰,老猫猴将袁三魁引进客房,袁三魁才知道这院子后边有两条小胡同,外边看不到,过去有还有内宅后院。老猫猴亲自打点,又喊来几个嫚子侍候着袁三魁睡下,让袁三魁选了一个合意的陪着一起睡,袁三魁也是豪爽之人,又起了风liu教师的性情,一把抱过来就倒下了。

这一觉嗅着暗淡的体香,搂着柔软光嫩的美人儿,睡得很香沉。

睡着隐隐感觉有人在抚mo自己,袁三魁多敏感,就醒过来。一觉醒来已是掌灯十分,外边已经透着点灯光。屋里只预先燃着一盏小灯,火苗稳稳当当地燃着。那女子调教得非常服帖,竟然也未挪身子的陪袁三魁躺到夜幕降临。

袁三魁翻身看时,蒙蒙胧胧,只感觉那女子楚楚动人,仿佛带着几分真情实意,那眉目间有一种晶莹流动的气象,摒着呼吸,鼻子一张一张的,袁三魁已经感觉出了她的心跳。

袁三魁起一起身子,那女子也柔顺地跟着起一起,帮三魁卷好被角,又温柔地伏在三魁身上。

袁三魁看着她稍微有点散乱的头发,就有点动情,那女子伏在袁三魁身上,胳膊腿儿就往袁三魁身上缠,呼吸就摒不住了。

袁三魁就一把揽紧,蹭着那微烫又细腻的脸蛋亲吻起来,一切似那么熟悉,仿佛老早就认识一般,一阵纠葛狂乱。那女子蛇一般缠在三魁身上滑动着,袁三魁咳嗽一声,伸手去桌上取茶壶,女子早一步就下了床,手牵着手,另一手已取过壶来,不说话,摸了摸示意有点凉,就对着壶嘴儿han住,先自徐徐饮了一口,嘴里喝着,手上却也没少了动作,袁三魁只感觉浑身麻酥酥的,袁三魁只感觉舒爽非常,反复一路的奔波落寞只在这一阵给填补了回来,一种火热的yu望被逗引出来。

那女子伏在袁三魁胸前蛇一般慢慢寻上来,找着袁三魁的嘴巴鼻子“嘤“一声柔哼迎上去,袁三魁轻轻贴住,稍稍张开,那水就送了过来,反复数次,每次都感觉都不一样,一次比一次深。

这一点儿哪能尽兴,待女子将壶放了回去,袁三魁一把让女子翻到压在身下一阵忙乱。

那女子半推半就一般娇声不断,还没真正开始,袁三魁又感觉不对,就俯下身子看床底,女子马上明白了,下了床寻着夜壶,贴在袁三魁背后,帮袁三魁用了。

真他妈周到,袁三魁不仅感激起老猫猴来,老猫猴一直以来再制造一种亲密的氛围,不断拉近赶紧,但到了此处袁三魁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早把老猫猴抛之脑后。

活动了一阵顿感力气倍增,每一寸肌肤都透着爽快,用那戴满金柳子的大手一把抓过女子,面团一般揉搓起来,女子巧妙地迎合着,徐徐而入佳境。

自女子来时,也只是一点头一含笑,一蹲身子。但眉目手脚之间无不透着柔情缠mian。整个过程都没有说话,却又似轻车熟路,微微多了一点新奇。袁三魁很满意,这一点,三魁记在了帐目上。

行必,女子粘粘乎乎的收拾了残局,有伏过来,依然不说话,两个人就静静的依靠在一起。

时间就开始快速流淌,袁三魁开始倾听外边的动静。

悄无声息,仿佛只是一个梦,三魁表情认真地望着女子,女子也睁大眼睛看过来,太暗,看不底细,但看得到眼睛忽闪忽闪的,刚刚的交流三魁已得知了她的年岁,也不知道老猫猴这大院里有几个这样的女子,她们都过着怎样的生活。袁三魁也不问。

但突然就有个人的影子出现在三魁面前,睁着眼睛,也不说话,那个哑巴儿子。

想着那个哑巴儿子,袁三魁又想到奶奶,又想到百禄,袁三魁就清醒过来。仔细辨认,外面有步子顿地之声,应该是伙计再练功了。

袁三魁整理了衣服,女子这才下了床,又掌起两根大蜡烛,为凤吟收拾了头发。

然后伏过来,又使劲抱了抱袁三魁,深深的,沉沉的。这一抱,袁三魁就再没忘记,后来也成了他评价的标准之一。

然后那门就“吱扭”一声,女子一翩身子就悄悄出去了。

过一会儿换来另一个女子,端着洗脸水与毛巾,为袁三魁擦了脸。袁三魁想,就这不起眼的小宅子,竟然也如此别有风味,难怪那些伙计都乐意卖命。

洗着脸手脚也不老是实,又拧捏了这个一把,这个轻微做着闪躲,最后还是被袁三魁揽入怀中,她坐在袁三魁腿上有点惊异地看着三魁,像在猜疑想象着刚才的事情。

只是送了个拥抱,女子就出去了。

袁三魁跟着也出了门儿,也没什么伙计在,袁三魁就自己踱着步子循着声音去了前院,一切给人的感觉是那么安全亲切,仿佛就是自己家里一般。

袁三魁高挑的身子是很容易辨认的,老远看见三魁过来,那老猫猴就停下动作迎了过来。

三魁对老猫猴深深鞠了一躬,一切尽在不言中,就这一躬,已经两个人划在了一个有福共享的圈子里。

老猫猴问要不要先吃点东西,袁三魁说刚才喝多了,先不用了。老猫猴就说,没事,一会让他们把点心水果搬出来。

老猫猴俨然一副大哥的做派,已经丝毫没了顾虑,拉着三魁进了场子道:“好好练练,今天袁教师在,能求着给指点指点,袁教师的功夫,你们也见识过了,多多学习。”

然后对三魁道:“老弟,你看着,也帮哥哥教教徒弟。”

袁三魁也不客气,很坦诚地道了一声“好”。

第二十五章 青龙现背穿杨掌

 第二十五章青龙现背穿杨掌

老猫猴的拳还是很不错的,并不像传说的那样小家子气,偷空打点的。或者那传说说的是他成名的时候,不是现在。

要说诡异刁钻倒是不假,但却也相当显功力。动作看似开合大方,实际却紧凑严密,但发力迅猛,整套拳下来似一个跳动的陀螺,虽然有很多穿纵跳跃,但却很讲究腰马功夫,脚底沉稳,而又松柔机灵,辗转间考虑周密,甩拍滚掳,跳截挂缠,以身带拳拳打八面,身子一转带出无数拳脚组合,宛如风轮急转又似夹杂着冲车撞门,因为貌似顺势而发的拳种却会突然生出难以预料的一腿,而那一动却也是顺势而出,巧妙非常。仔细辨认是弧直相交,比如劈砸之时,本事身子带动胳膊,三节一松一拳砸下,按常理通常是左右连环配合,沿着发力线路打一个相仿后续动作,但他却巧妙地腰胯一变,将后拳打直,直贯而出,似一镰割下随后又打出一枚流星,而腰步一带,却一拧身子又起来一腿,确实独到奥妙。

比较特别的地方是回身翻转间严谨微妙,灵活小巧,少有破绽。而且招式特别,就很难料到会有那样出拳出脚的,看一遍很难记住。也是内容丰富,风格特别的拳法了。

正合了老猫猴这身型气质,唯一有点出入的地方是一些动作过于借势,不似一些拳种注重身子挺拔,上下一线贯穿,而在奔走间还有些踉跄跌伏,不知道就是特色还是老猫猴故意增加美感或者不太到位。

老猫猴带着弟子走了一趟,其中技击含义袁三魁也看出个大概。

老猫猴道:“这是我早先所学,不敢参合改动,确实也有些许欠妥之处,过于莽撞。扎实的架子只在弓马转换之间。看似大气磅礴,实际也很难控制,一发而不可收拾,需要一气呵成,真动起手来,未能如愿,还是仰仗那些特别技法。”

老猫猴果然也是厚道之人,这么一说三魁明白了,想外界所传是指得这路拳的发挥,而非操练了。

老猫猴啦凳子坐下来又盯着徒弟练,对三魁道:“兄弟,这趟我也不用讲了,你一看就能猜出个大概,花哨繁杂,却不稀罕。功夫下不深,也就靠点招式猛一下占个便宜。要练好了非柔化不可。待会我再演练一路把记你看看。”

看了一会儿,老猫猴摆摆手让弟子让开,然后正正经经走进场子。院子四下是支有火把,虽然光线昏黄,却也照亮了院子。

老猫猴走上场子蹲身趟步,抱门行礼,开一步身子一正脚底一碾,正了个工整的马步那撑开来的拳头却顺着这一开一碾顶出来一肘,前手向前冲,后肘向后拉,两肘尖沿着胸底一线两下争开,头上顶,丹田沉,重心前移到右腿就成了个弓步,两手曲抱合咬又换了个阴阳左手前探右肘后拉,如同拉弓放箭一般,刚一扎稳跟步一并,同时左手向后一划,前掌就斜前上冲出去了。

这个动作美,并步拧身,含着动势,前挑掌后勾手,相互呼应,合起来就像隶书的厚重一横,蚕头雁尾,合起来一横一竖却是个十字。那一横前手稍斜护住身子,两手一线波折贯穿,犹如龙之脊背。一去就回拳眼一变朝内自上而下随着步子一撤一开贴着身子闭到裆前,后手一扶正合在前手大臂内侧,那气势就像金钟落地。

就这几个动作“噔哒”有声,气势与先前决然不同,好像在身子里隐着一条十字线,上下顶沉左右二争,就沿着**抻出一个十字。随着碾步拧腰晃膀,从丹田甩抖发力,放射开来,传到那十字上又变化出后边的一套动作。

步子有开就有合,开时碾步拧腰以发拳,合时又是并步拧腰。但都不离那个“十字”的工整厚重。

但步子却似趟泥一般,“刺溜刺溜”并无滞泄,身子都无起伏。

就随着这几拳下来,地面震动,那周围的火把也被气流带动得晃动起来。

老猫猴两手如同举鼎一般高高托起,又下揣下来,随着一起一落,脚跟也稍稍调整,震地有声。双手外开又从后贴着肋条穿过来,似端着一块巨石。

这几个动作比先前缓和,在火光的呼应之中显示着一股威猛霸气。身子一拧向右两手齐甩而出,一瞬间三魁看到那后手略微抢了一下,含着一穿,但只是含着那么点意思,动作迅速一带就给带过去了,电光火石间宛如白蛇吐信。

一垫布又一开一碾,还是一肘,但这一肘跟上一肘感觉又不同,身子含着一拱一挤的势头,如同野马奔槽。

一句赞叹的时间却是后步越过,后步成为前步的时间右手就拗步穿出一掌,左手贴着右臂又穿出来,却前掖后提,又是一个二争平衡的十字劲力,顺着前手那一拍,好似金刚伏虎。

就定着这步子两臂外旋胸肋一张,两手掌间成一线,好似托着一条大枪涮了一把。

接着后手就迎面立掌打出去了,果然是个弓步扎枪的架子。一掌砍过震脚换势左掌又齐腰塌掖而出,扎实的马步山一般为后盾,那势头简直就像是旱地撑船。接着那前手就上翻托在头顶,身子一沉就往下跪,随着这一跪右拳借着力向斜下打出,干净利落,步子一碾身子就转回来翻个身朝了这头,两手合抱留下一个蓄势待发的背面,果然是前脚虚点后脚坐实,这一弓到有点猫猴的架势,后来三魁才知道,这一动确实叫做“猴坐堂”。

个趟步这拳就托出了,后边一系列双手合抱又打出的小动作,左右互换,又左右互换了几个弓步进退的动作,退步一并,手一掩就收了式。

式子不长,却大气磅礴,掷地有声,比较稀罕。三魁看出来周围的弟子都看傻了,仿佛看着老猫猴变了个人不再是老猫猴一般,估计他们平时也很少见到他们师父走这一路。

三魁笑脸相迎,老猫猴果然懂得心思,不待三魁问道,便提前道:“这一路,叫做把记小架。是我用三间房子换来的,但也就换了个空架子,后来陆陆续续,才给我指点内涵,一层比一层深刻,回味无穷,现在我还在学习中,还没定型。”

袁三魁已是拳学行家,虽不成大家却也有大家都资质,大劲上已经明白了些许,就功力而言,还能有所见解。于是俏皮地端着两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坐着也没起身,又娘们儿一般扭动了一下腰肢。这一拧晃老猫猴非但没有怪罪还非常高兴,连竖大指。

老猫猴给三魁一解释,那招式名称果然贴切,就那几个印象明显的动作,分别是霸王请客,金龙合口,青龙现背,平端碌石,狮子抖毛,旱地撑船,猴坐堂等等,其他三魁也记不住。

老猫猴见三魁喜欢,就拉过那个壮大的弟子道:“三莽!”

那汉子一头就窜出来了,老猫猴道:“过来过来,陪我给袁教师演示演示。”

有对袁三魁说:“兄弟,虽然东西不咋地,但出了我这还确实见不着了,保守得很,秘不示人。不瞒老弟说,这趟拳,这些徒弟没都见我一趟练下来。见着老弟高兴,也没什么相赠,今天我就卖卖力气。”

然后朝壮汉一招手:“三莽,该怎么打就怎么打,能把我打了还赏钱!”

“好!”被称作三莽不起朝防地一拳打来,却见前手一搬后手直接就进,那大汉换手就挡,老猫猴手一领一拳钻过去依然打着大汉前胸了,一碾步肘就顶进去了,大汉吓得“呀”一声,三魁看出来了,这一肘要顶实在了人就死了。汉子个大,急忙推拦,想把老猫猴拒之门外,却见老猫猴步子一滑,斜一步向左就到了汉子外门。右手顺着一插就插向汉子咽喉,汉子一抓的空档老猫猴左手已抹在汉子天灵盖,只一按就汉子脖子折了往后就倒。

却见老猫猴放过这一手儿手揪住汉子的胸侧大肌,胳膊只一拐就挑起了汉子的胳膊钻进了腋下,一坐马步又是一肘,这一肘正窝在软肋,真顶上又是个肝脏破裂,那汉子高大的身子就似被老猫猴披在身上一般。

“不玩了”老猫猴说一声身子一拧,抽了个挂塌别子,右手牵着汉子的胳膊一翻关节往肩膀上扛,屁股一挤左手就插着大汉的大腿跟儿一别,大汉就翻身倒地。

就这一串动作下来,那大汉已经死过数次了。

“行了三莽,歇着吧。”老猫猴又对袁三魁跟弟子讲:“这一套实际就是个起式动作,霸王请客的变招。这一个动作练好了也够吃的了,这一套练的是提领手,开的是霸王顶门,打的是二龙戏珠。袁老弟,你聪明,看见这点也就能猜出大概了。”

袁三魁道:“我哪有那个本事。恕我直言,从我这看,你这个拳挺难发挥,看着粘连粘随又刚猛爆裂,实际中间有个空档,动作的起始太过定型,就有点不活,然后距离不近不远很难把握好。看你已经很到位了,如果想再提高,需要变一变。你看,你这个步子一步一调整,走得也不远,小倒腾又坏了式子。身子左右带,这个中间是有破绽的,如果距离没拿捏好,就要吃亏,还不如一拳打上去。

其中是青龙现背那个冲天掌吧,那一步就比较好,严密灵活,打得也透远。”

袁三魁早先是想让他们丢丑,但就经过这一下午的来往,关系却靠近很多,说得也就真切起来。

老猫猴听着就点不高兴了,三魁却还在只管说。

老猫猴道:“练是练,用是用。我这套拳真正用起来,密不透风。”

袁三魁道:“哪有密不透风的拳。”

第二十六章 出手横拳无敌家

 第二十六章出手横拳无敌家

老猫猴演练了一趟拳,自认为非常不错了,他跟袁三魁此时的感情也非常不错了。实际从在老猫猴就没有怪罪袁三魁硬闯镖局,他还敬佩这个小兄弟的勇气跟智谋,只是隐隐有点担心此事的缘由。

后来一交往发现袁三魁果然是个爽快之人,确实是心生欢喜,真心交这个朋友。

虽然对袁三魁的身手传的奇异,但他也信不过那个弟子的眼力,那些人什么水平他最清楚。

所以他按大哥的心态,是特意露两手,不想真动手伤了这个老弟,没想到这老弟这么评价自己的拳。

自己虽然谦虚,一再说学得不好,但实际也是下了大功夫的。

袁三魁还在那讲:“你个拳个我这套就气势与公用上倒有几分像,只是这方式差别很大,你这个方,我这个圆,我的拳,没有马步。”

老猫猴看着袁三魁一脸怪笑:“马步是最根基的根基了,哪有没有马步的拳,开玩笑么。不扎马怎么发力。”

袁三魁道:“也不是一个没有,但也不当马步用。”

老猫猴道:“无论哪家拳,力起于足,行于腿,主宰于腰,通于肩背,形于指掌。节节贯穿。”

袁三魁故意跟他较劲道:“我这个是六合拳,同步到位。”

老猫猴打了个哏儿,道:“我这个也是十字炸力,从丹田发,打与枝节。”

袁三魁道:“我这个不用拧腰。”

老猫猴仰天大笑:“哈哈,那你还有得发力么?”

袁三魁道:“你没见过猛虎还没见过奔马么?没见过奔马还没见过鸡犬么?猫捉耗子还需拧腰么?”

老猫猴脸色开始平静下来,也不笑了,半信半疑看着三魁:“老弟,这也没外人,走一趟怎么样?”

“走了你也看不出来”袁三魁竟然这样道“就跟平常走动一样,甚至动作比那还小。”

老猫猴急了道:“我操!你得急死我啊。你动作那么小,你从哪发力啊,你说我劲短难接近,你动作那么小,你怎么接近!”

“我步子大。”袁三魁似故意气他,一点不着急。

老猫猴道:“老弟,咱也没斗嘴了,你既然不练自有你的道理,伸伸手吧。这也没有人外。”

“请——”袁三魁一张手。

老猫猴拉开个架子,前手一点人就过来了,避实就虚,遇虚就实。没想到袁三魁就没搭理他,两手一裹就是一把,那老猫猴侧一步要走,身子侧步,但手往后圈,但就这一动却见袁三魁身子往前一上一插他的胳膊就一膀子进去了,老猫猴只感觉一条柱子撞进怀里,回手回不来,起肘起不起,步子也不敢挪,一失偏袁三魁稍一用力就得倒,但扎又扎不住,只能扶着三魁到胳膊冒险一退,就这一扶,感觉三魁到身子一空引着自己往前栽,而三魁那双把“啪”就一张正扑在自己肋骨缘上,三魁并没发力就这么紧逼着,但老猫猴还是感觉当中胃脘一阵翻腾,似乎瘪下去了。

一直被三魁这么卡着,那些擒拿短打竟都用不出来,即便出来一点扎不稳根基,也发不出力,动作也无用,仅剩下招架之功,袁三魁稍微一动就给逼得站立不稳。

虽说如此,袁三魁也不敢大意,他也知道,自己稍微一放松后果也不堪设想,你开门进招,我关门打狗,就看谁把握得好了。

老猫猴不急于进招开始闪引,他的拳有开门法,有挑顶霍打的硬开,也有领客入门的柔法,他准备拉开距离使这些巧计,怎奈那袁三魁反反复复就是那一手,打出来也出来了,打不出来也护住了要害。而且特别的是他这个动作没个阶段都是在打人,似乎没有缓冲与畜力点,但贴得太紧机会被人钻在怀里,只能感觉也看不底细。

但越走身子越笨,又笨重又轻浮,笨得是转换不灵,轻得是脚下无根,早先是给袁三魁逼着变化,打着打着就似被一张网给包裹起来了,浑身不得施展。

到了这个地步,袁三魁就收了手。一打圆场:“哥哥,果然变化多端,小弟相形见拙了。”

老猫猴脸都些烫,生怕当着弟子下不来台,听袁三魁给他台阶下,还捧了一把,心道是啊,这些弟子只是看着,肯定也看不出端倪。

就强忍着打趣道:“呵呵,我不也奈何不了老弟么,老弟功底扎实,但凡花样一变,或稍一放劲,哥哥就惨了。”

说得也是实话。

为了表示敬意,袁三魁还故意模仿者走了几下,实际袁三魁这是真心的,他也感觉老猫猴这一手不错,虽说老猫猴是后来改投他门,但就这几下来看,若是与自己这种类型交手多的话,也会大显神威。只不过自己的打法太过偏门,谁遇见了都会不适应,也是真心佩服老猫猴。

老猫猴也理解了袁三魁这个感受,道:“我用得是开门法的一种,领客进门。实际也没什么,就是牵着对手打,控制了对手犯了招架,那就十下八下了,不过第一手确实很重要,需要四手四袖的配合。老弟也是内行,佩服佩服。反反复复就一个动作,哥哥就没能耐了。”

袁三魁一边听着,老猫猴又道:“不过我这个也是皮毛,但我感受袁老弟的功底,即便在我认同的高手中,也是首屈一指。我这拳也有别的风格的,以刚猛见长,不似哥哥黏糊,有机会哥哥也带你去看一看。”

袁三魁道:“我知道哥哥留手了,讲手而已,已经领教了,若哥哥稍微加力加速,我也难以招架。就这再打下去,也难说高下。”

“呵呵哈哈”老猫猴拍着袁三魁到肩膀笑起来,一伸手,“走一下吧。”

袁三魁一扎架子,走了一趟“鸡步摇闪把”。鸡腿龙腰,故意加强了那几个肘的动作,以便让老猫猴区分。

一趟走完,回身就打了鸡步双把,接着是踮腿窜拳。

本来就这么走着看不出什么来,但有了刚才摸手的感受,袁三魁又可以透了形,老猫猴果然就看出了其中类似之处,也看出来其中高深之处,果然是静也六合动也六合,这才相信,六合一词果然不是随便凑合凑合,也果然不单单是周身呼应,是确实有标准可循的,按着那标准动作,果真就有奇效。天地之大,高深的事情太多了,这也给老猫猴上了深刻的一课。

“你的拳突然让我想起一个人”,就这几个动作看罢老猫猴突然一惊,他没因为刚才失势而郁闷,却惊叫起来道:“不错!是他。兄弟,你可有一位同门唤过半步崩拳打天下?”

袁三魁道:“我这一路拳人枝不旺,门人甚少,几近单传。”

“哦?那就奇了。你不知道,这些年河北出了一个高人,对了!他是形意拳。黄河两岸没有对手,往往一拳就解决了问题。他也有一手绝技叫箭窜虎扑,又有半步崩拳。我还不太宾服,但现在想起来,听那势头,跟你这个是大同小异,难怪都道他出手迅猛无法招架,原来如此,他就没有间隙。应当如你一般,已然是捆住了对方身子,随心所欲可取中路。”

“哦?这里也有会的?是什么人?”袁三魁突然就来了兴致,拉住老猫猴坐下来。

老猫猴吩咐弟子继续练拳。

“此人为河北正定府深州人,姓郭叫做郭云深。”听到这几个字袁三魁瞳孔就一缩,眼睛似闪了一下,异常黑亮,那火光映在眸子里似眼里燃烧着一团火焰一般。

“武林人称半步崩拳打天下,传说他走得是半步拳法,我因为没有亲眼见过,一直难以想象。你说什么拳不得是弓马变化,怎么可能有半步拳法,而且一触即发,一发必中,一中比败。而且传说他一这一步又号称一步三丈五,贴地皮蹿出,真是稀奇。早先我只当是神话讹传,所以今天也没跟老弟讲。方才一见老弟使拳,我突然想起来了,该是一类拳法。”

“可知他师父是哪一位?”

“山西河北名士,神拳李洛能,他师哥就是河北刘奇兰。”

三个字一出,袁三魁心里就是一紧。

第二十七章 半步崩拳打天下

 第二十七章半步崩拳打天下

三魁很自然就联想到了老刘,但不能确定之间的关系,但绝对有解不开的关联。

于是问道“李洛能,我在镖行走动倒有耳闻,早先练通背,后来跟了祁县戴家,改革了拳法。在太谷巨贾孟氏处护院走镖,先前随着祁县戴氏,一路行镖带着平匪,掘了几处寨子,名声极大。刘奇兰又是什么人?”

“哦,忘了,你是在豫地走动,难怪不知,此人乃河北大户,书香门第,家资丰厚,不避门户,但凡同道都交往接纳,大有海纳百川之气魄。”

“啊。难道是他?”袁三魁突然想起来了,“你可知道一个早先做翡翠玉石生意的刘殿卿?”

“这就不知道了,只知道刘奇兰却人称刘翡玉,具体做什么买卖我就没来往了,毕竟功夫太大了,盖住了其他名头。都说是武艺卓越,很是服人,有拜访请教者众多,往往一打量便能料出对方优劣,三言两语就能道出对方欠缺,一个照面便能令人拜服与前,燕赵好武之士多归之,以受过点化为荣。”

“这也太玄了吧,顶多是生意场上之人。”

“这不然,此地民风彪悍,不是轻易就服人的,即便败北,也是赌气苦练以图报复。而且他虽有家业,但也算隐归田园,很少走动,都是人家找着上门的,他能服人定有高超之处。”

“且算他如此,你接着说那半步崩拳那位。”

“那个就不一样了,四下寻拳拜友。我也是道听途说,在一个时期这都是武林中的酒桌话头。但因为他们比武多为私下交流,场面上肯定也是顾及颜面,再也是不想让外人偷艺,所以传闻者多,见识者少。因而不是发帖子挑战他的,却是很少有公开的,很多传说就是从这些挑战上来的,也有败者自己出来讲的,不但不感觉丢人,还感觉长脸了。但最奇的也就是这,此言也为多方传出,并无妒忌不服一说,可想高低定是差距悬殊吧。定也是人品极好之人,不然也不会受如此尊重。还有他师哥刘奇兰先生,

传说此二人都达到了通神的境界,无需耳闻目睹,便可洞悉感应变化。武术讲究手眼身法步,精神气力功,这个我很难理解。你若想不虚此行,此乃是第一人选。”

实际老猫猴一是想看看这两家拳到底怎么样,好武之人,这个想法都有。

再一则就是确实为三魁着想,确实可以多个体验,甚至多些长进。

所谓年少轻狂,袁三魁仰天大笑:“老哥哥,今天兄弟就给你说一说其中的道理。六合拳又叫心意六合,也叫做心意拳,实际形意拳也就是心意拳。我也不是不知道他们,心意诚与中,肢体形于外。但说归说,唱归唱,到底是不是这个理儿,是理儿了能不能练出来,就不好说了。此拳为姬夫子以枪化拳而生。这条枪乃是步战枪,只进不退,大劈大封。这就有讲究了,说是只进不退,实际很多地方是退着打的,不是说自己退了,而是那枪尖一调换,相对退了。枪之胜人在其滑,硬打硬进无遮拦。但其中靠得,却是逼对方于难以脱身之境地,就类似虎钳夹住对方再凿上一凿子,哪有不破之理。都说拳打贴身,但这个非但贴,还要贴死,空隙不留,陷对方难以布阵,你要说凭什么能做到,那就是玄妙之处了。那郭云深定也是靠着这个,不过劲力放于稍节,走的中路直进而已。而此枪隐入拳中,却绝非不是端个空架子,而是是缠在身上,拧裹钻翻,崩炸而发,因而又高于枪,但理法想通,都是逼敌捆人于被动。方才便是裹而不露,容人喘息之机只须顺势半步,浑身七拳,十四处打法,何止一个崩拳。然崩拳似箭,最贵直快,中路而发,纯以功底赢人。所以相对其他几拳,却也最难运用。这位郭云深能以此拳收场,定也只是试艺不为搏人,实际未动崩拳其局已定,如此果然能博人敬重。”

“兄弟,你说这套哥哥不理解,也不敢妄加评论。我跟那郭先生也没亲戚,没必要因为他跟你争辩。但你还别不信其中神奇,江湖道上能打能杀得多,但能服人的却是不多。人心多如此,文人相轻,武人相伤,拳脚不行也有他法。我只跟你说一例,有郭云深三胜鬼子焦一说。便是那号称鬼八卦的焦洛夫报仇一事,你便可窥得其中玄虚。

此人败于崩拳之下,闭门不出,悟拳三年,揣摩郭云深的拳法,明白了其中出手如钢锉的道理,自庖丁切刀中悟出了砍斩之法,勤加苦练,以为有成,于是再邀比试,却又是一败涂地,仍败在崩拳之下。此人气恼,自感拳头上报复无望,便生了一计,回头又找着郭云深比试。传说接手之时却截然一改风格,放弃了砍斩之法,换为直挑迎击,郭氏察觉灵敏换手一拳又将焦氏放翻。这鬼子焦拜服于地,羞愧难当,撸衣袖一看,你猜怎么着?原来是袖内缚了拐子刀,预想拉断郭云深手筋。你想,若非经验十足心思机警,能够料敌与胸,又怎能做到如此快速的变化。焦氏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又鬼滑无比,都能拜服,哥哥我是不敢去试了。”

“不瞒哥哥,我以双把见长,一分为二左右连环便是崩拳,但我的功力,却欠火候,还不能得心应手。所以我祖母才给我上了这五枚戒指以警戒。可惜我动起手来,早不顾及这些了,反而失了长进。”

袁三魁平静了一下,叹道:“果然是三回九转是一式,打遍天下老鸡行啊。真没想到,他们也保留着这类练法。我还真得去进进。”

袁三魁本来还想说些“这都是江湖常事”之类的话,但想着老猫猴阅历不在自己之下,又隐隐想起了教师刘殿卿似乎提到过此人,便也不好张扬,于是也真诚起来。

“哦?早先便有此法?老弟是说你也有这一手武艺?可否演示一二,我只听人说是郭先生前些年困于狱中,却仍习武不辍。因带脚镣,只能进半部,跟半部,手打虎扑,但如此三年下来却成就了这身武艺。”

“哈哈哈!老哥哥,你没带过脚镣吧?试想一下。呵,即便是真虎被捆住势头,怕也不灵了。窄有窄的法子,却决然不是此类。”

袁三魁这一笑让老猫猴有点摸不着头脑。

袁三魁见老猫猴确实迷糊了,一撩衣角做了一个虎坐坡,打一个恨地无环把身子“噌”就蹿出去了,束身一过步就是一记崩拳,式子不停扣步一回“噌”一下又回来,左三步一换打一个十字裹横,一翻身右三步一换打一个十字裹横,扣步回身,走了一趟定步双把。

这双把说是定步,实际不是说的原地不动的定步,而是不上槐虫垫步,原地发力,却依然趟步前行,这就增加了难度,身子不是极度协调,根基不是极度扎实,非有大爆发力不能出。接着又走了垫半步趟一步,一气流淌,却是半步拳法了,待走起来节奏分明却身法奇快,已看不出是怎么个步法配合。

老猫猴显然是看呆了,虽说是力由地起,后腿一蹬,却果然是手脚齐到,风吹大树百枝摇。

袁三魁越走越带劲,张扬到了极点有点收不住了,理法都不顾及了,都乍开了膀子。

好似恶龙滚云,看着浑身绷紧,脸上的肉都坚实无比,但关节处却毫无僵滞,圆通自如。

这显然超出了老猫猴的认识,袁三魁走着带劲,目空一切,都看不见老猫猴了,只感觉此时谁敢上前一步就让他横尸当场,一咬牙,道:“今天既然来了,也是造化。明日我遍启程会他一会。老哥哥,此地离深州多远?”

“兄弟,你真要去?”

“他半步崩拳打天下,我去问问他我一个双把是不是能打两个天下!”

老猫猴心想,你就吹吧,你也就打打我这样的。

话没没出口,突然感觉袁三魁神情越来越凝重,有些吓人,凶神恶煞一般,但却灵动无比。

突然就停了下来,感觉气势渐渐收敛,又突然膨胀一下,人还是那人,说不上怎么个变化,却非是血勇之怒,而似蹲伏一般,出其的静,但又气势高涨,感觉背生两翼又张牙舞爪。

这感觉太奇怪了,老猫猴不自觉就浑身沉闷起来,一种无形的压力拢过来,有点挪不动步,喘不过气,就感觉三魁会突然一下山一般挤过来将自己挤死,不知道如何是好。胸堵中焦空,头涨手脚冷。

那话就好像一个囫囵鸡蛋噎在了食道里,上下又被两道铁箍给箍上了,上不来下不去,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这个时间要三魁说一把扑死他,他会感激不尽。

人还未动,罩艺已到,这是起了杀机了。

第二十八章 半路蹿出小猫猴

 第二十八章半路蹿出小猫猴

袁三魁性子急,想着这事晚上就心不在焉,折腾了一晚上也没休息好,第二日天刚破晓便起身告辞。

本来袁三魁以为这天还不亮,找人留个话儿就好,没想到到了老猫猴房门外,却见一个丫头瑟瑟缩缩端着茶盘在门外不敢进门。老猫猴却与人在屋内训话,能进的老猫猴内室的,自然也不是一般角色。

袁三魁转身要走,却听屋内一人带着哭腔愤怒道:“那崽子踢了咱家的货,打了咱家的兄弟,你还请他好吃好喝!打了我们就是打了师父你,你不为我们出头,也得为镖局着想,你老人家怎么能咽下这口气,还称兄道弟,那不是称兄道弟,那是装孙子。你还陪着笑脸让他教导兄弟,那是让他骑在兄弟头上拉屎,奇耻大辱,奇耻大辱!让我们还怎么立足,让我们还怎么有脸招揽生意。你还让他,让他把芸芸睡了!我操!”

这个兄弟很激动。

敢这么跟老猫猴说话的,也就是老猫猴最器重最疼爱的大弟子刘大勇了。

正是因为老猫猴把他当儿子养育,他才敢这么跟老猫猴说话,也正因为头上还有个苏辛茂压着,刘大勇也是一直不爽,总找机会在老猫猴面前吵闹一番,老猫猴每次都劝着他,每劝他一次,他就踏实一分,这才养成这个德性。

老猫猴即便跟弟子言语,依然保持了让人把话说完的品行,刘大勇嚷着嚷着就感觉不对劲,老猫猴一直冷冷地看着他,于是慢慢住了嘴。

他刚没了言语,“啪”一声响,老猫猴就把茶杯摔了。

门外那姑娘就一阵哆嗦,不进门也不走人,只是等着喊话,看来这事也是常有。袁三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有点尴尬。

这时听到屋内老猫猴喊了一声“进来!”那姑娘就一拉门进了屋子。

一拉门的空儿,袁三魁看到老猫猴正背着手在屋里转转,刘大勇又跟在老猫猴身后指手画脚,一副活不下去了的神态。练武之人都眼观六路的警惕,袁三魁看见了老猫猴,老猫猴也看见了袁三魁。

袁三魁听着刚才刘大勇一阵吵闹,感觉人家说得在理,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还是老猫猴反应快,道:“贤弟早起了。”袁三魁憨憨一笑:“啊,大哥也早。”

刘大勇一推那姑娘就冲了出来,一副要拼命的样子,乍着膀子围着袁三魁转转了好几圈就是不敢下手,以为能引得袁三魁惊乍一下,但袁三魁一副很不在意的样子,最后一扭身小媳妇一样恨恨跺了一脚顺夹道走了。

姑娘在收拾地上的碎茶碗,老猫猴一伸胳膊,姑娘又起身擦擦手为他穿好外衣。老猫猴也是做大哥做惯了,按说教师的身子是不让随便近身的,别说穿衣服了,但他就爱享受这个。袁三魁也有这个毛病。

收拾停当,老猫猴也没打招呼,一掸衣袖跨步出门,袁三魁跟在后边,俨然成了小弟。

老猫猴表情辛酸地看了看四下,对袁三魁道:“前堂用饭吧,不用管他,小孩子脾气。”

这话说的袁三魁一阵酸楚又一阵温暖,不知道要怎么感激的好,第一次有了深深的愧疚之感。

“有事你去柜上问!这是掌柜的家宅,不是镖局!有业务请到分号外柜。”

门口听到刘大勇没好气地又是一阵嚷。

老猫猴与袁三魁对看一眼,一起就匆匆赶出去。

到了门口,见门外站着两人,个子都不是太高。一位有点瘦弱,衣着光鲜,年纪不算太大,却也两鬓见霜。但精神高涨,一双小眼睛满是精明,娃娃脸儿,八字拉耷眼,小鼻子小嘴的,透着不清不楚的笑意。

边上一位年纪要稍稍小一些,高眉弓,高颧骨,方圆脸儿,丹凤眼儿,四方大口,浑身的健子肉将衣服顶得鼓鼓的。用方言讲,那胳膊腿儿蹬蹬的。

见老猫猴这么快就出来了,这二位还是稍稍惊诧了一下,那瘦的就一抱拳,壮的侍立一旁,这就看出来尊卑了。

刘大勇见师父出来了,退一步也不说话。老猫猴道:“朋友有何贵干?”

那人道:“找点事干。”说的是平常话,腔儿是南方口音。

这唇点就开始对上了。老猫猴问:“朋友吃的哪家饭?”

“吃百家饭,穿百家衣,要饭。”那人还挺懂行,答得很溜:“当家的吃的是哪家饭,穿的是哪家衣?”

“你不说我也不问,我吃的朋友的饭,穿的朋友的衣。”

“行了,朋友来了。”接了这话儿这二人就硬进了门。

“里边请吧,二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我心不苦,命苦。没别的,想回家回不去了。”

“朋友不必担忧,既然到了地方,地方一定也会尽力。”

“你有多大力?”

“那得看二位多大分量了。”

“呵呵哈哈。”边上那矮壮的汉子一眼瞧见边上挂着一个大沙包,他摇摇摆摆地走过去,用手拍了拍,然后取了个古怪的姿势,后腿微曲,前脚尖虚脚点地,身子似崩开一张弓,那手臂贴着身子,指尖触在沙包上。看他这架势,倒像一只猫。

却见他后脚跟一提一拧,身子就给送出一点,顺着这一送腰胯一换劲前脚跟猛然一顿,脚跟塌实,那胳膊犹如撞锤一般捅了出去。动作不大,但似乎又看得到身子一拱,那劲力然后顺着肩肘腕传出去,拳头猛然一紧,那沙包“嘣”一声闷响,荡了开来,就在被拳头击中的位置,不大不小凹下一个拳窝儿。

厉害,能在一寸之间将力量汇聚于一点发出,这也不是一般的功夫了。

有了这层功夫,那小小的身子就能发出超出常人的破坏力。

小汉子一脸轻蔑地转过身,看都没看那沙袋,夸张地点点头,瞧着墙根。

墙跟正幢着一条石条子,这是块碑形条石,但是要短要厚,两边各凿了一道抓口。这条石是过去练科考项目中练所谓刀弓石马步箭的基础用的,重量不等,这一条侧面凿有三个字“二百斤”。

袁三魁不练这个,到底是不是二百斤他不会估量,但这条石个头却也不小了,墩墩的应该有那分量,个头不够的话都不容易提抓。

过去科考是必须有膀子力气的,也看个头儿,不够个儿的就少了些机会。那刀都是功刀,论斤上档次,分一百二十斤,一百斤,八十三斤等。这条石后来很多人以为是练功时扎马压腿用的,实际压在腿上那是歇息,需要抓起来再身前翻个个儿“献印”,二百斤是小号的,还有三百斤的。当然是斤了那时不讲公斤。

后来关于这个还有个耍大刀脱手得榜眼的故事,那个后讲。

半路闹了这么一出戏,不知道这小子想干什么。

第二十九章 怀抱顽石箭窜把

 第二十九章怀抱顽石箭窜把

那汉子过去也不用手搬,顺着大石条的底子用脚一勾,“噗滕”一下就将那石条拖倒了,倒是倒了,那脚趾正勾在侧面的抓手凹窝里。见汉子单腿一蹲一提,再将那石条一勾而起,石条给提起来一掀,汉子那脚就顺着石条底面“嚓”一下就划到了另一头,而那位置垫得却非常到位,偏一点这石块也会歪滑落地。又一勾一提硬将石条掀立起来,只提着腿用小腿膝盖一贴,那石条就翻了个身儿又砸下来。

不待那石条落地,汉子单腿轻轻一跳,勾提那腿也不落地,顺着这一条自石条上摆过去只一回,赶好在石条落地前又用脚勾住,将那脚趾插到侧面抓手凹窝里。

这一颠倒,那石条就从墙根到了院子,那汉子又一勾一提一滑,重复了一遍,那脚又垫在另一端。

这石条不但厚重,而且那抓手也并不宽大,能将这石头的份量通过脚尖穿过来撑住,就那脚筋的力量也可见一斑。出腿的劲儿在腰腿展胯,但勾腿的劲儿就得用上胯腹部分了,胯跟没劲大腿一实力,把胯眼拉开都提不起来。又能将这石条用脚玩得比用手搬起来都顺溜,这份灵活也是少有了,不是一般的腿功。

却见这汉子将石条又一挑而起,这次却是往后轻跳,这一跳的瞬间那石条正呈立直欲倒的状态,却见那汉子一送胯,一腿就踹出去了,这重心把握的,正踹在得力之处,那石条“噌”一下就被踹出去了。

这石蒂子却也宽厚,说踹碎了那不可能,除非穿着铁鞋。

这已经很厉害了,能在这一勾之间掂量出石块的分量重点,在一瞬间正好踹在那个点上,实属不易。但凡一偏,这石条也不是向这边倒就是向那边倒,根本不会被蹬出去。

这个玩法院里这几位都没练过,也没想过,眼看那石条本着当间老猫猴每日喝茶那桌椅就去了,虽然起得不高,势头也不远,但是沉重有力,碰上那桌子就碎了。

虽然是来砸场子的,但这一手用出来也是赏心悦目,几人都等着拍手叫好,可没想到就这当空,一道白影一掠而过,就底面一抄,硬将这石条给抱住了。

却见袁三魁两手抱住石条,却取了个盘步蹲伏于地,就像一条蓄势待发的大蛇,一旋就把力接住了。见袁三魁也没换步,就身子又一旋而起,那麻花盘步的腿就转开了,身子也换了方向,瞬间一扣步,一蹬一起,双把一扑,那石头就给抛推而起,朝着方才那衣着光鲜的瘦子就砸了过来。

“呀!”院里人不多,但都惊叫起来,那汉子下意识就双手遮面往侧里避闪。

空气一瞬间定格凝聚,再看定处,袁三魁鬼魅一般地抱着石头自那客人面前走过,轻轻又竖在墙角幢住。竟然是在一抛之后又一步赶上来接住的。

腿勾提踹虽然有本事,但却是力大活儿熟,外行也看得出来。但袁三魁这一蹿一盘,再抛起来,却不是一般的力气活儿了,又能不动声色地接住,谈何容易。谁都看出来了,中间丝毫没有断续,就似凭空发力,但又都知道,这很难做到,就这身手,莫说抱接顽石,就是凭空走一趟都难。

实际这个东西三魁小时候老练,不过石头没这大分量,那个时间年纪小,不适合练易筋易骨的功法,就走点力气的,当时是半夜跳坟头,看见能让他吓死。

后来就不让练了,不是吓唬人不让练了,是本来就不让练带器械的功法,那样不容易体会劲力,还把人练死了。弟子不长进,或者检验一下,实在不行了才用这些法子,但这个玩意儿三魁没忘。

实际空手一走就是心意六合怀抱顽石把,这一把裹践为基,束展发力,又瞬间裹住,鹰捉上把直打虎扑,不是一般的造诣了。这手一出,都服,刘大勇是没脸吵吵了。

这就算是给镖局接了招,解了围,功夫大家都看到了,也就省去了一场比斗。

那瘦客人也显出了好脸儿,道:“其实有求于苏当家。”

“敢问贵姓?”

“跟着哥哥,家里姓洪”,这人虽然客气,但言语依然沉稳大方,透着那么点霸气,“外边姓天。”

在场都是什么人,当时就明白了,老猫猴斜眼看着这个人,并没让步,那瘦子在这目光下,微微偏一偏头,露出一点羞愧难堪之色,似自言自语道“几近丧家。”

到了这儿袁三魁也就不打算久留了,大清早请辞,老猫猴也知道留不住,就道有事务在身,一副烂摊子要处理,就不能陪兄弟去了,还草草写了封书信,道是到了盐山,去找裴喜庆师傅,去体验一下上一辈的东西。

袁三魁知道“烂摊子”是什么意思,又一阵内疚。道说赶紧的吧,再不走赶不上去深州喝豆浆了。

老猫猴道,你就是大马狂奔,你也得到晌才到,喝中午茶吧你。

嘻哈了两句袁三魁就把牛牛跟百禄的事情托付给老猫猴了,临走老猫猴打趣道:

“贤弟,不带条哨棒了?”

袁三魁道:“你行了吧,等回头到我那喝酒。”

这一走袁三魁却再也没有跟老猫猴再喝酒,虽然他后来跟朋友,跟凤吟都讲过老猫猴仗义大度的故事,并以此告诫小弟,凡事不能道听途说,意气用事。

但说来说来也就这么点故事,再没有下文了。

袁三魁走后没几年,也就前后脚吧,老猫猴也不在了。袁三魁走得痛快,在自己最得意的招数之下把自己打死了,也算是个交代。

老猫猴却是在大狱里被折磨了好几年才死去的。

而且死得很冤很惨,到不是说挨多少磨难,而是心愿未了,含恨而死。

那阵他都没心气骂弟子畜生了,天天嚷着:“贤弟小心。”袁三魁粗枝大叶,哪里感受得到这些。

老猫猴接了这生意,想法送这位封王要员过了江,后来也由这层关系通了南北路线,着实也小赚了几笔。

但也就是那一年,太平军势头一衰再衰,内部一乱再乱,这位潜伏要员以及其他几位同事带回去的消息,并没起到多大作用。

没出几年,换了国号。就在凤吟读账册这一年,天国幼主六月继位,七月出逃,十月被俘,冬月被剐。一些个王爷也都早早晚晚或内或外地死于非命了。

这段就与整个故事关联不大了,只是老猫猴接了这生意,袁三魁就打法走了袁百禄跟牛牛儿,自己去了深州。

后来老猫猴又行了几桩“义事”,彻底让刘大勇犯了恶性。

孙青麟后来却是到过豫东的,结果碰了一鼻子灰。后来他与人商议算计袁三魁这事情被老猫猴知道了,孙青麟挑拨刘大勇报复老猫猴,也就有了这把柄。

第三十章 鳞晰一翼皆能飞

 第三十章鳞晰一翼皆能飞

初日如卵黄,田野披薄雾。偶尔有三两瘦树孤塔,远远近近地立在地里。

远山被雾气包裹,只能看到山顶一线,远远望去犹如腾蛇在田上蜿蜒起伏。

袁三魁没走大路,踏着薄雾径直穿过田野,朝着深州一路向北。他没有吃早饭,他跟老猫猴打赌比脚力,说是到了深州吃早饭还赶趟,他要到深州去喝一口豆浆。

正定府的房子与德州相仿,只是有更多古朴厚重的老宅,青砖青瓦,端正大方。

被水雾一浸更显得清新刚实,就像此地拳风,这让袁三魁还没找见郭氏就已经兴奋起来。

路途果然不远,吃早点的店面儿刚开始收摊,袁三魁就已经到了深州繁华地面。实际到了以后也顾不得游玩,也没喝豆浆,逢人便打听郭云深。

果然是声名显赫,一打听就打听到了。但是路人告诉袁三魁,郭云深喜好江河湖海的云游四方,并不一定在家。且亏得不在家,像慕名而来的武林中人多了去了,来得多也是败北而归。如果是为求教而来,不如去寻郭老师的师哥刘奇兰。刘奇兰常年隐居乡野,喜好研习武艺,培养人才。

袁三魁道,你哪这么多废话,赶紧指路。

就这样辗转曲折,一路打听,果然就寻到了马庄村。

等到了马庄,袁三魁感觉有点心酸,也就是平平常常一个小破烂村庄,光秃秃的枯树枝枝丫丫地守在修了又修的破院墙外边,干枯的木柴零零散散地垛在墙根。

反复使用的青砖在岁月里已经没了棱角,多了些脏兮兮的蜂洞,和着草泥支撑着一片家业。

偶尔会见到三两只颜色花乱的母鸡,咯咯叫着翻着草堆,刨一阵儿,啄一阵儿。

碎石下面,枯草中间,老树的枝杈间,已隐隐露出嫩绿的细芽儿,阳光透着点清凉破开了雾气。一切懒懒散散却又充满生机。

街面上偶尔有几个乡邻出门搬点柴火又进了院儿,袁三魁也不打听,就凭着感觉转悠。

来时袁三魁一直以为,这郭云深肯定也是半夜在家偷偷练拳,很少张扬。没想到就在街心就看到一群人在那操练武艺,一看那架子与老刘那是同出一门,肯定就是他了。

袁三魁走过去,那边也不搭理,继续操练,根本没见到他一般,袁三魁就站边上看。

七个人,都是年轻人。为首一位年纪也不大,这人长得精神。

个子不高,说壮还不是壮,说瘦还不见骨棱。有点圆滚滚的样子,却又结结实实。

小圆脸儿,却非常饱满。脸儿不大五官却挺大,好似挤在脸上一般,却又那么合适。

天庭饱满,说是鹰钩鼻子吧,鼻尖儿却不勾,溜圆儿的下巴薄嘴唇,嘴不大嘴角却向后抻着,小元宝耳朵向外争争着,仿佛那嘴角是被这耳朵给扯过来的一样。最特别的是一双眼,说丹凤眼还鼓鼓着,说虎眼还吊眼角儿,眼睛不大眼仁儿也不大,盯着人时眼球还一白一白的,下缘露着一道白线。

溜肩厚背,窄腰长腿,动起来仿佛浑身的骨骼肌肉都是一鼓一鼓地涌动一般。

看出来了,浑身圆润浑实不出骨峰,活脱脱一头豹子,平和中透着机警,敦厚中透着精明。

再看其他几人,虽说外形相仿,但气质就差了一大截了。

这个几个人,站着跟老刘架子相似,但却顺流了很多,有点压前肩的感觉,劲而往外透着,顺下去又含着往上挑的势头,就像一条绷着紧儿的蛇。

这几位个儿都不大,就像一头头小豹子,架子也小,但蹲伏收缩含着惊炸劲,人是站着的,但总感觉是伏在草里。

这功夫是上身了,三魁感觉到了。

有两个在那儿站着不动,有两个在相互找劲儿,还有两个在那“出溜出溜”地练步子。

那个气质饱满骨峰含蓄的站在一边监视指点。

都是一门,虽然架子不同,但袁三魁还是看得确切,那两个站着的,虽说架子紧凑小巧,看着顺溜乖巧,但每一个关节却都放开了,一开一抻,就把筋拉上了,看似站着不动,(www.wrbook.com)内部在不断做着调整,耗着呢。

那两个找劲的,你来我往,有进有退,进退之间却是左右换胯,双腿站立时,单腿撑立时,那两胯始终保持平衡,毫无颠覆。随着胯的调换,丹田发力,那劲力就一瞬间窜到了指节,畅通无阻。

这一套动作,跟老刘的一犁一随不同,跟自己的一砸一跟也不同,而是滑溜溜的沉稳,平匀流畅。但往内里看,又是同一类发劲方式,不离“消息全凭后腿蹬”,只是这始终的处理,有明有暗。

在这一裹一放,合着独立进退的情形下,自然打崩拳是最顺手方便的。说是如此说,但稍稍转换一下发力方向,又会生出其他变化。

难道这一位就是郭云深?但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像。

是了,那脚。这几位是前脚尖趟地而出,落脚跟顿地发力。老刘可不是这样,老刘虽说改了架子,但与自己只是身子在前在后的区别,那脚可万万没有变动。

这动静之间......袁三魁想着,突然就想到了早上那个南方客人,但怎么想怎么不是味儿,这还是心意拳吗。

终于按捺不住,走过去问:“可是郭云深师傅?”

几个人听到这么问,就都住了拳脚看过来,那个豹子一样的汉子道:“有什么事情?”

袁三魁道:“久闻郭师傅半步崩拳打天下,今日有幸路过,特来拜会。”

那个豹子一样的汉子道:“呵呵,你不都看见了吗。”

袁三魁鄙夷一笑,手一扬,轻轻比划了那几个弟子一下,又摇摇头:“郭师傅在吗?”

那汉子道:“有什么话跟我说就可以了。”

袁三魁也不客气:“听说郭师傅半步崩拳打遍天下无敌手,不知道打的是哪个天下?”

那汉子也是笑带三分威:“呵呵,抬头见天低头见地,你说哪个天下?”“唉,不过是略有薄技,朋友们捧场罢了,没想到惹得人大老远而来。”显然人家听出了三魁的口音。

“能捧这么大也不简单了,刚才你们那一擦一擦的,就是半步吗?”

“呵呵呵呵,朋友,你是练什么的?”

“我也练半步崩拳。”

“哈,过去可没见说这个练法。吃过饭了没有?一起吃个饭吧,吃着聊。”显然是想好好切磋一下了,这个带头大哥转身对兄弟们道:“弟兄们,收了。”

言语间几个人就带着袁三魁到了一处院落,干枯的门板斑斑驳驳,门上却没有对联,想必是去年家里有人无常了,孝期未满。

几个人都很朴实热情,推推搡搡就把袁三魁让进了屋,似乎根本没有把袁三魁当作挑战者一样。这让袁三魁有点不太适应,本以为一伸手就走,没成想还得呆上一阵了。

那就是普通的农户院落,院墙很矮,院里还圈着几只鸡,窗台上晒着点豆粒,再没什么起眼的东西了。

带头的把袁三魁让进了正屋,说是让进正屋,实际这栋房子也就是三间正屋套着一个院儿,也没有别的屋。或者说,穷得连厢房都没有。

三魁跟着进了屋子,几个兄弟就陆续告辞离去,最受就剩下郭云深一人。可算是家徒四壁,不过倒落了个干净整洁,正堂还挂了一副达摩老祖一苇渡江的图,也因为年代久远而呈现出一种暗黄的烟火色。达摩老祖脚踩清波,挑着一条龙头拐杖,一副虬髯却又深沉威严。

挑帘进房门,转身就是炕,炕席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年月的,边缘的苇杆片都已磨断,残次不齐,不小心能扎了手。几条被褥整整齐齐码在炕头一边。

郭云深搬了个小桌放在炕上,又从边上的立柜底下摸索了一阵,摸出一个小瓷坛子。地方不大,床头还摆了个小柜,拉开柜门取了几个小酒杯。

袁三魁顺着看过去,柜子上还摆着基本厚厚的书,不知道是什么书。

既然上了桌,袁三魁也不客气,取了一本薄的翻来开看了看,并非古书,字迹并不秀美,是抄录了一些诗词歌赋,没想到郭氏还有这个雅兴,太不像了。

那字迹流畅中却透着一股刚正,刚正却又不受规矩,有这么几个字,“无心玄应唯感之从,澹乎若深泉之静,泛乎若不系之舟”,品读起来确有一番感悟。

袁三魁就想到听老刘说起,他们那边有一句叫“崩拳似箭属木,主一气之伸缩,有舟行浪头之势”。

第三十一章 狗咬马虎两下惊

 第三十一章狗咬马虎两下惊

袁三魁却是个性急之人,将书一放,道:“郭师傅,其实从祖上论,咱们也是一门。我也不是外人,我是豫东一支。知道郭师傅出类拔萃,为师门争了光,所以前来拜访。只因好武赶路仓促,未能考虑周全,待临走之时,再将薄礼补上,还望谅解。

只是我看咱们虽出一门,但身形拳架却迥然有异。这晋,冀变法之拳我也见过,又有不同。甚是不明,还望指点。”

那人呵呵笑了:“这样吧,你走一趟我看看。”

等得就是这句,袁三魁翻身就下了炕,急火火就往门外走,却听那人道:“兄弟,屋里就可以了。”

袁三魁怎么想的,他听过半步崩拳的时间,想到的是鸡步踮腿。那是一种特别的步法,又叫弯套弯,两个腿挤在一起,别说半步,半脚都不到,几乎就是独立。

但这一步之间却将两腿并做一腿,将冲力叠加又能刹住,势大而沉稳,又机巧多变。但因为是一踮,而非一提,所以才顺拗皆能,箭步,过步自由发挥。

但刚才看这几人演练,沉实平稳道是有,但却是点腿不实,换言就是始终在独立状态,虽然灵活流畅,貌似始终在完全的状态,但却少了根基,瞬间发力必然需要再次落步顿地。

隐隐约约里,袁三魁曾经感觉老刘跟郭氏是师兄弟,但今日一见,非但比印象中年轻很多,就拳路气质却完全不像,难道他真悟出了高妙的法门,练就了特别的本领。

袁三魁知道郭氏什么意思,就故意走了个钻翻的熊出洞起步,取了个侵扑站,却见一钻一裹,一翻一扣,蹲身出腿,三节含曲,束而不放,细想与方才这几人的小架子倒也有几分相像。

那人看着袁三魁依然笑眯眯的,正午的阳光透进来洒在脸上,显得安详而踏实。

袁三魁本想走一个过步箭窜,但这方寸之间还真不方便施展,就顺着熊式起了个鹰捉四平,同门面前没有藏假。就在身子一束,稍节抻张那一铺的时间,袁三魁瞟见郭氏的脸色透着一丝惊奇与赞叹。

于是又接了两个鸡步,回身又赶了两步。

郭氏道:“恩,果然都一样。”

袁三魁有点不明白,郭氏就从胯上给他讲了其中的道理,大意是发力方式都一样,不过外形处理不太一样,三魁的架子大,走形的多,但因此也有断接的地方,但这样能更好的引出劲来。

袁三魁不是很喜欢,道不是因为郭氏说得不对,而是感觉眼界不高,道:“练是如此,走起来不见得。”说着就示意要过过手。

郭氏道:“一练跟头棍,二练马车轮。你现在还在横冲直撞借助身体发劲的阶段,还不够圆通,待你周身圆通之后,就不必非要借助外形了。”

袁三魁想想也对,自己是上下一跟柱,对方是走得丹田发力。但心意六合的特色就是鸡腿龙腰,在于束展,想到束展二字,却不见郭氏有所表现,切脚尖领劲,则不能一步到位,还需落地后再次挺膝,这样虽说走侧闪进退避敌锋芒有利,但因此也限制了自己,步法就只是个靠近对方的法子来,失去了动态攻击含义,想直取怕也不便。

想到这袁三魁得意起来,难怪叫做半步崩拳,想此状态却也就是崩拳顺手直接了。于是也不客气道:“郭师傅,我见你这步虽然轻灵平匀,崩炸之间不失沉稳,但怕是少了七星并进的局面,空将自己吊了其拉,失去自我,谈何走横,若遇到低手,能能靠着灵动占些便宜,若遇到同门功底深厚者,也是无能为力了吧?”

“呵呵,兄弟,到现在也都不知道你贵姓。但是贤弟,靠着横冲直撞发力,却也不甚高明,若遇着同门功底高深者,怕也黔驴技穷了吧?”

“不妨一试变化。”

“那就一试?”刚说着却见郭氏一拳打来,拳往前奔但步子一滑就到了袁三魁身侧,袁三魁调身子已然晚了,前脚一扣横打一拳护住身子,二人就挤在一起。

郭氏换胯一调,袁三魁硬逼着没滕给他空隙,步子一扣却把郭氏裹在当中,郭氏抽身欲出,怎奈袁三魁逼得紧,忙里身子一炸,却被三魁贴死。

三魁顺胯就是一肩,郭氏走了个退步崩拳一崩退出,正要进步右崩拳的时间,袁三魁又是一贴,二人又挤在一起,总让郭氏发不出崩拳。

二人就在方寸之间辗转起来,那人没有想到三魁那一步一停砸夯一般的拳路运用起来竟是这般的游活自如,三魁也没想到郭氏在被自己逼住的时间也能迸发劲力不让裹死。

一个错身二人袁三魁运用蛇形拨草的身法骨节一阵搜裹,硬挤得郭氏站立不稳,一错身二人分开。

分开后袁三魁有点得意,毕竟自己远来是客,不方便紧追不舍,也收了九成爆发力,只是走了些阴柔的法子,任对方身法灵活,却也始终被动。

那人也暗自得意,想这来客远道而来,自己不方便硬下杀手,也就点到为止,收了九成崩炸力,虽然对方身高力大,却也无可奈何。

但是袁三魁也暗自赞叹,此人个子不大,但周身圆通,力贯稍节。若与此人在院内周旋,此人纵横往来,虽说与自家古传拳理不合,却也是难以捉拿。

那人也细细思量,此人拳路稍节开路,根节打人,是未改革前的老法。若是此人舍了手脚打法,硬用出裹横来,自己纵然缩得再小,却不一定能逃出捆身的命运。

俗话道“狗咬马虎两下怕”,虽说这二位并没有怕,似乎还有一脚把对方碾死的势头,但却也是惺惺相惜,满含惊喜。

同门较技看身形,话说回来,虽然貌似袁三魁境界不高,却发挥得很好。很明显,真闹起来这位郭先生还是很被动的,袁三魁就感觉这个人比传说中差太多。

虽说袁三魁谁都不服,但他是怀着敬仰的心态来的,他一直认为郭云深确实得到了大成就,而且修为在自己之上,只是想看看排除功底不说,单是打法上,各自都保留了些什么,是不是就真能发挥得当。

但方才一试,发觉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仿佛过去的老法此人都已抛弃。这个感觉那人也感觉到了,他就感觉,这改革的新法子虽说貌似先进,却失去了很多根本的东西。

想着此时没人,二人都想,不如再加点劲儿斗上一回。

正当这是,大院们突然就开了,先前那个弟兄吵吵嚷嚷就进了门,一人端着几个碟子,老远就闻到了香气,不一阵儿,桌上就有了七八道菜。

小小的炕旮旯里站满了人,袁三魁看到众人身后有一位年纪稍长者,虽然站在最后,但那气质却越然而出。一副宽容亲切的笑脸,宛如长者看顽童。黑色的瓜皮小帽,深青布马褂,一身白衣,有点黑瘦,却精神饱满高涨。长方脸膛,浓眉大眼,只是笑得成了一线。

站在那里前手轻捶,后手贴肋,自然洒脱不是乡间俗人,就这么笑容可掬地看着袁三魁。

袁三魁突然感觉自己被一种奇怪的力量罩住了,这感觉只有三个人给过他。

一个是他爹,但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再是想跟老刘交手的时候,老刘转身投足间气质马上就高涨起来。然后就是那傻乎乎的侄儿子凤吟,那小子似乎是天生的。

现在,这个黑瘦矍铄的中年汉子,竟然也带出了这种气势,相比之下,此人比方才的郭云深要高出很多。

众人一相互挤了一挤,让出一条路来,先前的郭云深也靠在一边。说是路,根本就没有路,只是让出那么点意思,却见这个人身子一晃就穿了过来。

袁三魁就感觉事情有点不对。

而这一别,却后会无期。

第三十二章 一个双把俩天下

 第三十二章一个双把俩天下

这个新面孔的出现,让袁三魁有点惊奇,又有点不自在,人一多,就感觉空气中有了些压力。

却听那汉子道:“没有风,上院里吧。”

几个人又嘈嘈着出了屋,那屋门实在有点小,袁三魁得低着头才能过去。

迈门槛的时间,袁三魁硬没低头,而是一蹲身子过去的,听后边那长者“呵呵”笑出声来。

袁三魁被笑得有点恼。

人都到了院子,有俩徒弟又将那破旧的八仙桌搬了出来,你传我送又将菜端上桌来。然后又有徒弟生火开灶,烧水热饭。

袁三魁看到白日中天,确实感觉有点饿了,见一桌子小菜,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做得也是颇费心思,色香俱全。但还是忍了忍,舔一下嘴唇道:“在下豫东袁成仁,多有冒昧。”

那笑容可掬的汉子俨然成了主人的身份,先前的郭云深却靠了边。汉子示意赶紧上茶,那边的徒弟一边在烟气里撅着屁股吹火,一边摆手道:“快了快了。”

汉子一抱拳道:“郭云深。”

袁三魁不自觉“唰”就站起来了,正好这个时间先前的“郭云深”提着酒坛子就过来了,诡异地笑了一下,将坛子放了,一抱拳道:“李在山。”

袁三魁憋不住笑,会意地点点头,一团喜气。

酒是好酒,宴是好宴,人也是好人。说话也就直接了,袁三魁刚才也见识了许多,这次开门见山:“听说郭老师半步崩拳打天下?我有一个过步横拳,不知道能打几个天下?”

“呵呵,我听过你的。”郭云深这么一说,到让三魁吃惊不小:“道你双把上有功夫,一阵我给你走一趟四把。”

“哈哈。”不光袁三魁,满院子的人都笑起来,所谓满园春辉,出门见喜。

袁三魁就真心请教,问道刚才发现拳路风格虽说内里相当,但外形差异却是很大,问郭氏为何不按原传教。

郭云深笑道:“后学悟性本能残次不齐,取个方便法门而已,免得受到各类制约。”

袁三魁道:“是否会因此失了原意?”

郭云深道:“心法不丢,外形自然,才是真正的继往开来,有形有意都是假,拳到无心方见奇。看从何下手教导了,若是少年得志,怕得意忘形,反而不思进取。此法虽然取巧,却也逼得人下大功夫不可。拳路不过五行,如何变化也不离纵横往来。”

听者有意,一句“不思进取”听得袁三魁有些汗颜,但袁三魁心里藏不住事,还是有些疑问,道:“郭老师不怕后辈领会有误,反而欲进不能进。”

这一问,郭云深确实面露难色,但转念又道:“机缘难求,很少有人能得着你我的机遇。而又难能周全,悟性又有高低,用时又有缓急。六合之精妙,大拳师未必尽其能,生克之变化,大方家未能尽其用。然归纳括之,欲知天地间格物之精华,尽心意之妙,先致力于立体,只恐落入外形俗套而失了真意,倒不如从意下手,树立根本。若有偏离却也无奈。儿孙自有儿孙福,形意拳为高妙法门,得其一鳞一爪,皆能跃能飞,如此可也,不妄我等一片苦心。”

袁三魁想到此拳传入祁县戴氏手中,只闻其名,不见其技,后辗转到了深县,虽然几辈之间,却遍地开花,响彻南北,不得不说其中另有方便流行之法。

既然分了家,那就分吧。

袁三魁请郭氏献技,郭氏一撩衣襟,却是原原本本走了一趟五行,与老刘同出无二。

工整严谨,却灵动无比,宛如蛇行伏地,却又迅猛平稳,往来纵横,如流星赶月。

外界很多人认为,郭云深只是一个崩拳练的熟,岂知那只是以崩拳收尾而已,这一拳含着无限变化。

又道是半步崩拳,这半步确是跟半步,而非开半步,只开半步,如何赶人。

郭云深果不食言,果真就走了一趟四把,却见那金鸡食米之时,走了一个箭窜,“噌噌”一掠从院子这头就到了另一头,却是一纵而过,并非起伏跳跃,但就一落之间,浑身骨节一沉,后腿半步跟上,沉实实一个抖翎又旋了回来。

假如这是半步就是传说的半步崩拳的话,那这半步也着实太远了。

与袁三魁那虎奔马践不同的时,郭云深这一箭窜却是周身圆通,无一丝滞足,柔若无骨一般,却又满含爆发力。

能将冲势控制到这个局面,袁三魁还是第一次见到,相比之下,自己就有些磕磕楞楞了,难怪老奶奶总说让他不要得意,休要只图爽快。

一路拳轻快沉实地就走完了,心意形意本来也无太多内容。

郭云深示意袁三魁也来一趟。虽然高下以分,不过分胜负的法子却有很多,不单在于功力。既然上了台,袁三魁还是展示了一番。

三魁故意用得最刚猛夯实的一路,穿梭之间震动有声,整个小院仿佛要被掀翻一般。三魁故意走了几辈子密不示人的大三角龙形裹横,将整个院子四角打满,几个来回之后,奇+书+网那地面像被刨过一般,湿土就被翻了起来。

越大越收不住势,最后一步到了南墙根,一沉身子双把一探,“嘭”一声就扑了上去。那墙本来就是泥脊的,哪惊得起这一把打上,“嗵“一下就给贯穿了,烟灰腾起。

袁三魁这才收了式,拍拍手上的泥土回了位子。

满院子的人都惊得顾不得喊好了,袁三魁得意地坐回去,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郭云深开始是很惊喜赞同的,想这后生竟能有如此身手,但看到袁三魁的神情,却又面目难色。

那是一种接近怜悯的担忧。

这个担忧一直伴随着这一桌子酒菜被吃尽。郭云深始终没说太多,只是劝着吃菜。

半下午,弟子们收拾了桌椅,逐渐离去,并说回头就在修补院墙,最后只余下那李在山。

袁三魁才知道这也不是郭云深的房子,听言语郭云深自己住的房子还不如这一栋。

虽然郭云深一再挽留,袁三魁还是执意离去,郭云深也明白袁三魁的意思,于是也真心分享了一些拳法内涵。

趁着日头还没偏西,袁三魁讲已经约好了,去沧州见一个拳家,得趁早赶路,不然会误了时间。郭云深便一直扶手相送,到了村口。

说好不要再送礼,走出三五步,袁三魁返回头来,郭云深也站在原地。袁三魁突然闪身扑了过来,刚到近前却一折身子又展向一侧,刚一落地又折了回来。

这是袁三魁唯一一次侧面攻人,双臂一裹一封,步子一逼,还是双把。

却见郭云深并未做什么大动作,只是一调身形,也是虎扑相迎,只感觉身子内里一错,把分前后,四臂相交,郭云深的拳头就钻了进去。

形意打人,欺身占位,七星并进直取要害。一旦动作起来根本容不得招招架架上下翻飞,想用也用不出来,所以才有话叫“硬打硬进无遮拦”。

这话不是说得打拳力要多猛多硬多拼命,是而一旦硬使了所学所练,发挥出来功力,只要按着法度来,凭感应就可以自由而发,这份听劲是自己出来的,平时不用师兄弟喂手,直接就能用。

“五行本是五道关,无人把守自遮拦”,说无遮拦是打得对方无遮拦。

第一拳袁三魁没能裹住,用身子硬挺了一拳,但第二拳又冲了过来,袁三魁顾打一体,怎么走都是六合。手猛然下插走了个大裹栽膀,没想到郭云深那一拳只是点到为止,并未发力,接着拳头一顶,那身子又感觉内里一错,身子一搅一顿,就换了胯,将身子抽了出来。

太快了,当袁三魁将郭云深身子裹住直钻要害的时候,郭云深的拳头也顶在了他的软肋。

二人同时收了手,但袁三魁已明显感觉到了郭云深的厉害,他始终是在让着自己的,他已经达到了龙形搜骨的境界,龙形裹横靠得也是搜骨之能,但自己的功底,是断然裹不住他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袁三魁感谢这个老哥哥善意而微妙的点拨,正正经经鞠了一躬。

袁三魁明白了,如今这拳风头正盛,虽然不知道还能兴盛几辈,但只要还有这样老师在,弟子受过这感受,便也有了方向。

郭云深也满含感情地道一声珍重:“后会有期。”

有的练武的话多,有的练武的话上,几个字就道出了感情,相互理解。而这份感应,却是千言万语表达不全的。

袁三魁后来每遇到好朋友,总会提一提其中的感受。

告辞郭云深后,袁三魁并没有往沧州去,而是直接回了家。

而这一别,却后会无期。

第三十三章 世上已无袁三魁

 第三十三章世上已无袁三魁

生命是如此脆弱而奇妙,然而那故人的情感与精神,确是可以传承的。我们的祖辈为我们不断积累着各类财富,终将在最后的子孙那里散尽,即而接近于神,我们祈求在那里与祖辈相会。回头望去,每一个阶段都有着不可替代的辉煌,我们一面积累着,留给后人,一面寻找着适用于任何时代的恒定法则,而终将在最后的日子,回归到远古之时那最初的定律之中。在那之前,已然经历了无限世界。

就在三魁死去不足一年,另一个白氅少年擎一杆油纸伞在烟雨之中穿过了烟花雨台。满巷幽香,丝雨纷飞,撒一片酒香花瓣,凭吊一段无悔青春。

世上已无袁三魁。

文章用大篇幅写一个已经逝去的人,写得是他的人,但更多是他的事他的拳,以及他留下的影响。

像他这些个故事,简直数不胜数。袁三魁是个闲不住的人,在他出道的时间,磨房下了一头小驴驹子,在他闯了祸躲进磨房吃花生饼的时间,那小驴子已经上了套开始拉磨。后来这驴子就不停地转啊转啊,在这些足不出户的年月里,三魁已经走遍了黄河以南。

他的岳父老泰山道,是三魁预支了以后的年月,并将自己留在了最得意的时候,小子自个儿没赔,就是亏了媳妇儿。

那年三魁从河北回来后,远远望见凤吟蹲在墙上,三魁跑过去对凤吟道,儿子,叔毛病难改,但你还是要跟着叔长进,走,跟叔走。

家都没进就带着凤吟又出了周口。以后袁三魁就东奔西走,大事没办几件,却打了不少人。

或者是高手寂寞,袁三魁停在武学的山腰饱受阳光雨露的滋润,便不思进取,只图一时之快。

凤吟在跟着袁三魁的日子里,深深体会到一种孤独感,也深深体会到了一种人与人之间的冷漠,

那冷漠如刀,与表情无关,源自内心。

袁三魁成婚那年,非要撇下媳妇,带着凤吟出关。那年戴二闾为了护送带着翡翠玉白菜的乔二爷去库伦,使了偷梁换柱,调虎离山之计,广发英雄帖,就在漠北摆了一个雁门英雄擂,扬言亮镖珍宝,扬威归化,引得黑白道上的好汉竞相争斗,暗里却送乔二爷安全脱身,成了买卖。

在那个各方势力虎视眈眈的时间,戴氏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有这个魄力,着实引得天下英雄相观望。

袁三魁带着凤吟刚出项城,却被老刘给追到了。老刘道:“三少爷,你是瑞昇昌的,我不过问,但你得把北房少爷留下来。”

袁三魁没个好脸儿道:“刘掌柜你管得也宽,家事你也管。你们爷们儿厉害了啊?出了个半步崩拳打天下,又出了个龙形搜骨什么游鼍化险的,好歹你也出去打个字号啊。在这屈你的才了,还闷得你管这管那闲不住。”

老刘道:“你是打算去找他们试试?”

“正有此意。”

“你去你就去,把少爷留下来。”

“我要不给你你还敢怎么样?”

“我不敢怎么样,你胆子大,难道你也要少爷学得跟你一样?”

“我怎么了?”

“你说你怎么了,你奶奶都不放心,都用绳拴着你你说你怎么了!”

三魁听到这脸一麻一麻袋,有点沉不住气了,他一直是敬佩老刘的,但没想到老刘一个掌柜竟然跟他一个爷这么说话,但又一想,自家的诺大家业,却正是靠着老刘这些文武打手打理的。

相比之下自己还真是个寄生虫。

“三少爷,我没别的意思,凤吟跟着你不会长进,你自己都不长进了,还怎么带人?”

“刘掌柜,别以为十年前你给了我一下你就一直得意,那时我还是个孩子,咱还按老规矩,你敢不敢吧?”

袁三魁说得没错,过去袁三魁犯浑谁都不敢管他,即便他奶奶管他也是等他消了火儿。

但每当他犯性子的时间,袁四爷就喊老刘出来执家法。按说一个外人,有这个能力,那待遇不得了了。

但却神奇,袁三魁每每都落在老刘的手里不能翻身,所以见了老刘,袁三魁从小就又气又怕,后来长大了,话都说开了,还是透着那么点儿尊敬,这也是他半个老师。

但即使是老师,当着晚辈的面儿这么讥讽自己,怎么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当时大院里有人听了说《西游记》的以后传出个说法,说这袁三魁就是哪吒三太子,天不怕地不怕,可老刘的宝塔就是能镇住他。说这袁三魁就是那孙猴子,闹神闹鬼闹海蛟,可老刘会五行拳,就能一掌盖得他翻不过身,这叫五行皆困,六道空虚。

总之袁三魁再怎么牛,也有个神拳刘教师在上边压着他,今天正好是个机会,袁三魁发了狠,道:“你今天要能躲过我一个双把,我以后再不叫那名字了,这一把我也再不用了。“

老刘还是笑呵呵的:“你爱怎么叫怎么叫,把少爷留下来就行了。我就是让你知道知道,你一个双把盖不住天,免得少爷跟驴学个驴脾气。”

听老刘这么说,不等老刘说完,三魁一扑就过来了,衣服下“啪嚓”一声,定是那拦马索的皮带拽断了,三魁的身子投石机回回炮一般就砸过来了,没想到老刘闪都没闪,也是一个虎扑,但半路一变,却是一个龙虎相交,一个伏龙登天,手起而钻,足起也钻,插着三魁的破绽就蹬过去了,手落而翻随足落,“挞“就一下将袁三魁劈翻在地。

凤吟在边上看了个清清楚楚,袁三魁在地上坐了好一会才缓缓站起来,然后一个劲儿的咳嗽,老刘也没扶他。

袁三魁使劲儿压着咳嗽道:“我就是,我看看......”然后一直咳一直咳说不下去了。

停了一阵,袁三魁才接着道:“......我见过你师兄弟了,他们徒弟练得拳已经不是原样了,咳咳咳咳”一阵猛咳之后,咬着牙勉强道:“他徒弟已经没法动步发力了,一发力就促地......他们靠着燕京近,跟,跟其他两家合了......”

袁三魁说得其他两家定是太极八卦了,当时就已经传出来三大内家拳什么的,太极八卦形意。

又讲出一一套太极图对立统一,说是八卦是外圈,太极是阴阳鱼背丝扣,形意是那两眼一连。

这个先放下不谈,当时还没有立体思维之类这些说法,但不说不一定没有,说了不一定就有,拳脚功夫不在嘴上。

袁三魁还是老传统思想,不管好还是不好,他都有点看不惯。本来他还想多说点,但只感觉胸内空洞通透,似乎整个人都空了,但是空得有点不对劲,一喘气就往外咳,似乎要把胸腔内所有怨气都咳出来一般,但又实在空无一物,就是干咳。

“你这是跟太极八卦过不去啊?这罪过不小。”

“我不管那个,如果凤吟以后跟着这种人学,我不放心。老刘我实话跟你讲,我是故意挨你这一下,我就是看看咳咳咳......你跟他们一样,一样不一样,咳!”

“三少爷,我也听说了,凤吟年纪不大,跟着你打了不少人,现在就这样,大了还不翻了天。你这是毁他你知道吗?拳法一理想通,柔和入手没什么不好,如此人人都可以有所成就,走上正道。”

“那,咳咳,还是原传吗?再过三辈咳咳......”袁三魁憋着劲说话,使劲压着咳嗽,越说声越高却说不下去了。

“我不跟你讲这些了,今天我打你不为别的,跟十年前我打你一样,你要不服气你就跟我耗着,我等着你。”

“老刘,我要真想打你就不是现在这样了。我的为人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么,咳咳。从我带着凤吟,我感觉有了责任,也爱总结些理法,往上追求,凤吟就是我的福星。你要把凤吟带走了,我这没抓没落的。”袁三魁是声儿渐渐小了。

袁三魁捂着胸膛扶着墙靠上了,老刘拉着凤吟往回走,对袁三魁道:“那个雁门擂别去了,没什么热闹看,在家干点实事,柜台上老多事情呢。”

袁三魁喘着气靠在土墙根,咳得满眼是泪。凤吟走过来,袁三魁道:“儿子,刘老师说得对。跟着刘老师好好学。”

凤吟那时就不怎么爱说话了,但他闻到了三魁嘴里浓厚的血腥味儿,就要吐出来了。他不忍往下看,赶紧转身走了。

身后是三魁断断续续的笑声,那笑声是欣慰的爽朗的。

那之后三魁在他奶奶的火炕上养了半个多月,之后果然就收敛了许多,开始在柜台上做事,但他是到了他自己在庆隆镖局的外柜,也与老刘凤吟等人疏远了许多。

那年四爷备了厚礼去了马具店康老头那提亲,康老头立马就答应了。当年就与康小姐完了婚。之后果然就再没有大摇大摆的出入风月场所,但是私下还是与几个姑娘有点来往,这个事情康少奶奶一知道,但却跟不知道一样,这其中的道理外人就搞不明白了。

小两口打打闹闹却从来没有脸儿红过,直到死。

那几年他的故事像是突然变少了,整个人也消失了一半,很多小弟也跟了新的大哥,逐渐把他给忽略了。

那些日子里,只有凤吟感觉无比的孤独。

大漠雁门擂—序章 长胜昌德同兴公

 雁门擂序章长胜昌德同兴公

唯我独尊的华夏大梦终于在枪炮的吼叫中醒来,招摇的龙旗也折了脊梁。

皇帝都坐不住了,那御赐黄旗不知道在江湖中还管不管事。

通商,贸易,票号兴起,灾难,战火,商铺倒闭。

各色面孔的人已然行走于京都市井,内忧外患,动荡不安,金融的中心渐渐转移到三晋大地。商贾辐辏,甲于三晋,执全国金融之牛耳。

票与镖互为比邻。

华中第一镖局广盛已然关张歇业,退出赊旗,回到祁县,另开太汾镖局,与王镖,左镖互为联盟。

专守几家大户生意。

时华北“祁太平”地区有四大镖局,平遥神枪王正清的同兴公镖局,创办人王正清一条大枪出神入化,与道光同师,家有御赐招牌。

文水铁腿左昌德的昌隆镖局,创办人左二把绵掌弹腿天下趟,因自发逆本营苏州押送名绣进京有功,获赐黄旗黄马褂。

榆次三合镖局,为名门大派八家名手联合创办,绿林中根基深厚。

再就是武术大家戴二闾的广盛镖局,戴氏父子三代走镖范围极广,南北通达,江湖中有着打四方英雄擂与喊镖沧州结盟友的能力与魅力。

华北绿林中有言“左家的腿,王家的枪,戴家的拳手盖满场”。

瑞昌自重开旧业,固守华中,想亮镖华北必然重走戴氏老路。

当时晋中镖分太谷镖,太汾镖。

太谷镖在当时山西地区独为一镖。各路运来的现银,先集中太谷,办理交收,开出利率,其他各县以太谷为准。

太汾镖就是太原府所属之祁县、榆次,与汾阳府所属的平遥、介休的镖。

时祁县乔家欲插足票号业,需押运大宗银两出雁门到蒙古,当时国难当头盗匪猖獗,只一二路人马还好说,但若是泄了密,银两不能如期运到,错过时机,那也是损失惨重。

太谷神拳李洛能,车毅斋虽为戴氏臂膀,但李先生刚刚退出镖号界回到老家河北,接旗的车二先生也因守着孟家厚德堂,曹家三多堂等太谷商票号,不便涉足。

王家保得却是日升昌票号,左家保得又是百川通,协同庆等,商业原因都不便插手。

戴氏铤而走险,决定再一次以实力与人格魅力取胜,设武林英雄擂,雁门亮镖,广发英雄帖,就把宝贝器物白于天下,各路英豪有能力尽管上来拿,拳脚论高下。

明为英雄擂,实为调虎离山,暗走镖车。

袁凤吟因“半拉庙李政”先生之故情,心意六合,亲上加亲,更镖号瑞昌为万胜,就雁门亮镖。

时擂台四角锦旗招展,“广盛昌隆”“陆合同兴”,中悬金字牌匾“风雨同舟兴骏业,智诚相伴存忠义”,“华北第一镖局”,“威震四方”。

合演了一出声势浩大惊心动魄,又充满智慧的大漠雁门擂,自此广开门户,威震漠北。

第三十四章 春风一转渐飞惊

 第三十四章春风一转渐飞惊

青面找到凤吟的时间,发现凤吟变了,说不上有什么明显不同,似乎是透着一股霸气,有点像袁奉尧那个得意劲儿。

青面一直感觉袁奉尧盛气凌人,让人不爽。只是他还不知道,再往上还有个袁三魁,可惜他还没到周口,袁三魁就已经不在了。如果差上那么几个月,青面就有可能在擂台上跟袁三魁来来了。

凤吟此时正透着点袁三魁当年的神韵。

青面现在却十分虚弱,但跟袁凤吟的关系却又更近了一步。袁凤吟用捆住夹驴一般的法子给他去了烟瘾。

现在的青面犹如一个重获新生的病人,而实际这个人也总在死去活来地生活着,似乎每死去一次就长进一节。只是这次,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熬过来。

青面最丢人的时候都给凤吟看到了,于是也放下面子,在凤吟面前不做遮掩。

此时青面正在凤吟在柜上的掌柜房,小房间不大,但刚刚好,他跟他爹,七寸,童安祺,张文治,一人一间。

一张床,床上一个小方桌。边上靠墙半圆的桌子,一对椅子,对面一张小案子,放着点书卷花瓶之类。房间不大,但紧凑小巧,物件不多但是摆设得独具匠心,很有品位。

青面坐在床上肘子支着桌子道:“我最近想活动活动,可是我怎么活动怎么不得劲。没想到我按那武老者那套拳路走来,却暖融融有了一丝生气。早先的拳路我是耍不动了,站都站不稳,还怎么打筋斗。没想到那武老者松松散散却有这般奥妙,懊悔啊。早知今日,当日真当负荆请罪,虚心求教,悔之晚矣。”

这人一伤感了,就容易触景生情,回忆往昔,而且玩玩就合上了古人文言诗词,说话都带着戏份。

凤吟道:“现在悔过也不晚,开春农荒之际,却是药材走商之时,他开春定会再来,你去拜访也就是了。”

青面下了床,一边松松散散地模仿着人家的拳路,一边跟凤吟道:“你们爷们都行,我在你们手里头是要死就死,要活就活,我尚且如此,何况他人,我是真服了。我要好了能跑能跳了,我也带你到我家乡看看。”

凤吟道:“你有什么意见就直说。”

青面道:“我哪敢。你们都是爷。”

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了一阵,青面道:“凤吟,其实我今天来不是找你玩的,我有个事情得请你帮忙。”

“讲。”

“应大郎的二房让山寨给掳走了,眼看过年了,虽说这应大郎基本康复了,可我要是给他把二房弄回来,他不得多高兴,这个年也算圆满。你说是不是该知恩图报,成人之美?”

“你这么说的话,也在理。”

“你看,我这身子还没恢复,我要去了估计就回不来了不是。”

“你可以开春好了再去啊,赶在二月二头里弄回来也行。”

“嘶嘶,不能这么论,这到了二月二,不定肚子都大了,你让我弄回来搁哪?”

“嘿,想得还挺周到,要多少钱吧?”

“我要钱干什么,你袁少爷什么时候学着这么精细了,要么不说话,一说话玩这套。我不是求你来了么?”

“你求我干什么,我又不能帮你去打土匪。”

“你,你怎么不能?”

“我怎么不能,我家在这。你打完了跑了,他们找着报仇都找不到你,你让我怎么办?”

“这样,我也不跟你谈交情,你估估价,咱按‘瑞昌’的规矩来,你不是接了账了么?我求你帮忙把我家二奶奶弄回来,我押上三件可以抵命的活儿,你看中不中?”

“没想到你生死关头还真能盯得上?”

“你当怎么的?干不干吧?三件!”

“你容我想想,你说你现在废物一般,你还能干点什么?你是跟着去,还是在家等?”

“凤吟,我跟你讲。杀人放火这些个,跟武功无关,你再牛,也躲不过暗算。克敌制胜的法子多了去了,如果功力大就厉害,那天下早太平了。而往往厉害的大将军师,都不在勇而在谋,有计可转危为安。”

听到“暗算”二字,凤吟心头就紧了一下,但是他没表现出来,很不经意地道:“听说你会制作机关暗器?会做大的陷阱吗?”

青面道:“会啊,我能凭几块砖块石板,挖一条小沟,架出个石头猫来抓老鼠。两把菜刀一根小绳儿,我就能让大贼开门就死。两根小钉三片小刀,我就能让这飞贼,手伸进来手断,头伸进来头掉。要配备得当,一人可挡千军万马,你信不信?”

凤吟道:“在山林里边会设陷进捉虎豹吗?”

“那有什么难的?要死的要活的都有办法弄。在家老干这个。”

“那你知道不知道有种机关是三条木锥,踩上绊上能把猎物打起来钉在空中?”

“绊枪啊!”青面一听就明白了:“不地道。实际有个规矩,好猎户不下绊枪。猎物是山神的恩赐,是好汉用刀剑......”

不待青面说完,袁风吟道:“我跟你打听个人,有个叫孙青麟的你可知道?”

青面听到“孙青麟”三个字,眼睛游移不定地看着凤吟的脸,一番察言观色过后,才问:“你怎么问道他了?”

凤吟道:“行李,你先回去吧,想好了计划来找我,我找着案板拟分当票,这个活儿我接了。”

“你知道对方的头目是谁么?”

“那个是以后的事情,接了就只管做。”

“是铁头。”

“......我知道了。”

送走了青面,凤吟顺脚回了宅子,先到了他三婶的院子。

康夫人正教着向楠绣画扇。看见画扇凤吟又想起他三叔,他三叔经常借醉给那些姑娘题字画画,好端端一块丝绢让他勾勾画画的乱七八糟,但那些心灵手巧的姑娘却都能很好的借题发挥,弄出一道美景来。

看着向楠俨然一变到成了一个秀女,这样凤吟多少有点惊奇,不免静下心神看起来。

看了好一阵康夫子才一清嗓子道:“大少爷来了?”

这一声“大少爷”把凤吟喊得有点慌乱,急忙也跟着一本正经道:“三少奶奶。”话一出口突然感觉不合适,又急忙改口:“三娘。”显然一声“大少爷”是康夫人故意喊给向楠听的。

其实凤吟过去都不说话,也没个准称呼,心里边有时间喊三婶,有时间喊三妈。

后来读书读到,说这孝子喊“娘”,说这“妈”是出口一张,在嘴里发声,这“娘”是底气十足,从胸怀里透着感情。所以凤吟现在改口喊“三娘”了,如果三魁在,他也将改口“三叔”为“三爹”了,一个道理。其实这些大家主的称呼都很重要,比如现在喊三魁媳妇康氏叫康夫人,实际他公婆都在,该喊他三少夫人,只是他住在袁四爷府上,四爷孤身一人,才喊一声康夫人。

他们瑞昇昌的伙计嫚子见了,还是喊他三少奶奶。

虽然外人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听着确实额外亲,喊姨妈就比喊姨姨听着亲,这叫发自内心。

“三娘”,凤吟恭恭敬敬又喊了一声,“我三爹那身衣服呢?”

康夫人不似一般的小家子女子,一听到这些伤心的话头就郁郁伤悲,她早看开了,但此时却显得有点失神。

实际她是担心着凤吟,几个念头在这个年少却背负着责任与悲痛的少妇心里一阵交织盘旋,凤吟想干什么,不能让他步三魁后尘。

一闪念时间,康夫人还是想通了,话也没说,转身进了里屋。

第三十五章 龙有逆鳞不可触

 第三十五章龙有逆鳞不可触

袁三魁的宝贝物件本不多,康氏一狠心,都给收藏了起来,入殡的都是赶制的新的。本以为孩子大了也是个纪念,今天凤吟来讨,也就取了那件大氅给了凤吟了。

凤吟此时身子已开始放宽,穿上去竟然非常合适,看背身简直与三魁无异,只是隐隐透着一种含蓄。

康氏并没有触景生情地感叹一番,就像三魁还在一样,眉飞色舞地就围着凤吟转了一圈,又喊向南过来看,道:“三少爷就是这般模样,凤吟跟他三叔真像。但比他三叔有出息。”

然后转身看着向楠对凤吟道:“大少爷中午就在这吃吧,没想到你这妹子会赶面,做一手好面好羊汤。中午让她亲自操持几个。三娘跟你说点事。”

康氏在叫“大少爷”的时候,虽然没让凤吟感觉不自在,但总感觉有点开玩笑,总想乐。实际康氏可确实是憋着笑说的,似乎是在逗凤吟。

凤吟开始说话了,自家人都高兴,而凤吟又是四爷这唯一的能顶立门户的晚生了。显然康氏是在默默捧他的威信。

这就是好女人。

向楠下去弄面食去了,康氏对凤吟道:“你可不能跟你三叔学,你三叔样样都好,就是太心慈手软。都道他心狠手黑,可你想想那都是缘何而起。”

凤吟跟康氏也是近来才学着带着礼道走,过去根本不在乎那些教条礼数。康氏儿时受得也不是孔孟经典,所以她见着向楠就有了一种别样的喜欢,向楠先跟着他老秀才爹爹读书写字,又跟着她哥哥从小男孩子一般,都不是闺房里管教出来的幽怨小姐。

凤吟一边听着他三娘说,一边转悠着学三魁的样子,实际穿上这英雄氅也不用刻意学,它就是那么设计的,一穿上自然手就喜欢捏着衣领往下顺,顺到胸前“刷啦”一抖,接着这手式再出一个熊形竖项。

凤吟实际上有一套小英雄氅,那些时候简直就是个小号三魁,跟着三魁东来西去,什么玩意儿都沾染一下,很多时间是三魁后边看着他,指挥他打人。在淮阳的时候还得了名号叫吕洞宾,当时有句话儿叫“再背把剑简直就是吕洞宾。”

凤吟光知道说书的嘴里那个吕洞宾,是个很厉害的神仙,酒仙,剑仙,还很喜欢。

后来才知道,那不是好话。

那还是三魁带着凤吟去老奶奶那,他奶奶什么都知道,当头就骂:“你狗熊不打算过日子了?自己不往好道赶还带着这哑巴跟着你丢人现眼。怎么说的背把剑就是吕祖了?你还要不要你奶奶出门跟人聊天晒太阳了,跟着你们爷俩丢人。”

三魁哈哈大笑,笑得凤吟不明不白的,后来袁三魁就带着凤吟去了洛阳的一个“书院”。叫书院听着文雅,实际就是清音小班,一些卖艺不卖身的风尘姑娘。

当时正值谷雨时分牡丹花开,三魁就与几位江湖朋友点了一出豫剧“吕洞宾一戏白牡丹”。凤吟听了以后这才明白怎么个意思,原来众人都是笑话风liu教师铁扇仙带着这个宝贝侄儿从小不学好,到处鬼混。就像那被自己的师父称作“饮酒恋花,二者并用”的花神仙吕洞宾,当初带着道童弟子不干好事戏弄白牡丹那一出。

传说王母娘娘过生日的时候都不带请他的,道是“这堋多仙,谁来给我做寿都可以,就是不让吕洞宾来,他贪图酒色财气。”

那戏词里开篇道是“参禅打坐在深山,修心养性千余年,人要修成千年道,才成洞里不老仙。吕洞宾道号纯阳......”说是吕洞宾回洞路过铁板桥药铺,看上了郎中女儿白牡丹。说这白牡丹轻盈秀雅,窈窕妖娆,含情凝笑,百媚俱生,过处人人注意,行来个个皆思。想得吕洞宾回去之后坐卧不安,于是唤弟子来帮忙出主意,后来就想了字谜买药,买得是有药无名,有名无药之药,搞得白郎中抓不出药,为免砸门面,请女儿出来搭话,然后吕洞宾见机而上这出戏。

那唱唱的知道凤吟来路啊,还扯着个嗓子唱着豫剧腔儿学徒弟道“来了,来了。忽听师父唤,慌忙到跟前......”众人看着凤吟哈哈大笑,笑得凤吟面红耳赤,如今想起来还是历历在目。

后来唱到吕洞宾更通赂艳,牡丹深加眷恋。俄尔酒至,对饮剧欢。牡丹媚态百端,洞宾温存万状,鱼水相投,各呈风liu。

那一阵弄得凤吟还有了逆反情绪,看见人冲他笑就想翻脸。现在想起来那些叔叔伯伯估计也都换变化了许多。

三魁其实很爱看凤吟发脾气,他喜欢凤吟的沉静大气,但更像让凤吟像自己一些,时不时带凤吟受受刺激。

乐趣与刺激是最能帮助长进的两个因素,教拳不如带拳,引诱不如刺激。

古传有话,龙有逆鳞,不可触犯,犯则翻江倒海,血满天下。三魁想把凤吟刺激成袁家的顶梁爷们儿。

所以今天凤吟一套上这大氅,就想起来许多,康氏自然也想起来许多。

有一阵凤吟还没拔个儿,他三叔总是在他身边急急火火地走,一抬手就在后边叉住他后脖梗子往前带,再不就拍他背项之间,弄得凤吟生疼不爽,又不敢乍毛。后来就有江湖中叔叔大伯看着好玩,有事没事地也爱推这么一看,看小孩一个踉跄。再不就等着凤吟往后杠杠头,然后猛一撒手,晃凤吟一下。

实际这是调理鹰的法子,就是训鹰的时间故意逆着毛儿理,就是不顺它的脾气,知道这鹰修心养性,杀气内敛,培养一种不懂声色的高贵霸气。实实际这也是猛兽本性,所谓虎行如病,鹰立如睡。

但凤吟不吃这一套,三魁理他行,外人动不行。当时谁碰他一下他都翻脸,把叔叔大伯都打了。但就是在这拨弄刺激之间,不用费多大劲,凤吟就找到了“立身中正”的法门,也就有了顶天立地的气概,后来还有个外号,就叫海东青。

康氏道:“声色犬马,男儿本色,这些都没什么,但千万不能薄情,又不能太多情。我老家有个传说,道这女人是男人第七根肋骨变得,心连着心。说这男人看见女人受了委屈,就不自觉地肋下不自在。你三叔练了一辈子大形,肘不离肋,手不离洞,拧裹钻翻,踩扑裹束。身上早没了罩门,心口都长出了护心镜。所以太才沉迷于横冲直撞的阶段。实际也不怪他,到了这个地步,越练就越捆身子,就想打东西想撞东西,一打就把持不住。你三叔样样能忍,甚至能忍天下不公,但就是不能忍朋友首欺,特别是女人。对人家好就对自己狠,他都当我面跟我说,最见不得女人难过,见补得人家难过,舍得自己家难过。他一副驴脾气,动不动撩撅子,又不让人说着,那个时间谁拦跟谁翻脸。你三叔跟我说‘你哭我也管你’,我就赌着气给他个好样看看,唉,积了那么些泪,临他走了才哭出来,一次哭干了。也不知道那些女人还能不能记着他,要她们真能记着你三叔的好,背了那恶名咱也认了。我就是怕你老跟着他,好处学着了,这些毛病也学着了。”

康氏给凤吟讲着这些不为人知的玄机,用心良苦,生怕凤吟走了三魁老路。凤吟自然知道他三娘的心思,也认真起来。关于“护心镜”这个事情凤吟早先一直以为只是个传说,没想到还真有此事。

这个听起来挺玄的,所以也不便深讲,就是内功到了,在檀中位置,剑突周围逐渐会生一层筋膜,护住要害,实际这么点变化从外看也护卫不住什么,但至于内里具体的道理,这个凤吟不知道,其他人就更不知道了,所以这才老实地听康夫人讲。

“你三叔就练到这个地步了,那肋靠得腰粗的树‘哗哗’的抖,见了女人受委屈,照样心疼。那些女子一旦装出楚楚可怜相,稍微一糊弄他,他就当真的。为此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虽然我是你三娘,但我也是女人,我不是因为别的,咱家的媳妇没有小心眼的,我是真心疼你们爷们儿......”说着康氏似乎要哭出来一般,真动了感情了:“咱家现在本本分分能立门面的,就你这个哑巴了,你要有个好歹,你可真对不起我。凤吟你走到哪不能忘了,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是爷们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拦你,但你是从我这个门儿出去的,你千万要保重自己,不能亏了自己,你要有个好歹,你可真对不起我,我从哪我都说不过去,你知不知道不能害了你三娘,我管不了你三叔,我更管不了你,人被管多了都犯恶,越金贵的爷们毛病越多,你也大了,你连你爹爹的话你都不听,你都不正脸看他......”

“三娘你就放心吧。”

“你千万不能有个好歹,不但这样,你还得做出个样来,给你三叔出口气,给你三娘长长脸。”说着说着语气不对,仿佛康氏受了莫大委屈一般,这个委屈比三魁的死对他们的影响更大。

凤吟“咕咚”一声,双膝跪地,道:“三娘你看我的。”

第三十六章 牡丹花开三月三

 第三十六章牡丹花开三月三

康氏点到为止,欲言又止,几句话把凤吟说得慷慨激昂。

康氏趁机道:“你出去我不放心,你真疼你三娘想着你三叔,你听我的,出去带着向楠。这个闺女不错,人也好,还是大脚,跟着也不累赘,还会打梭子镖。你三叔外出就少个掌眼的。当初带着你时怕影响了长进,带着别人又不愿意,可惜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干什么。你现在就不一样了,带着女子就少了男人间的间隙,说话办事都方便。秦地的女子骨子刚烈但又向家,认了亲人就一门心思的好。”

还没说完,凤吟也没表态,向楠却端着面进来了。

凤吟没表态,是因为不管人家怎么苦,又怎么好,毕竟不是买卖。她们那的风气不管,受了兄弟的托付,就得对得起人家,想想人家是怎么对自己的。凡事得先问问人家愿不愿意,真愿意还是假愿意。就是真愿意,可是苦营生,还得想想怎么往好处奔。

想到这突然凤吟就明白了,原来他三娘就是想给他这么一份责任。责任在身,就不比那靴子上的小带轻松了,不能说顿开就顿开。

实际凤吟也有个毛病,还真不爱跟一般男人搭伙。

康氏住了口,帮向楠收拾桌子,向楠道:“姐姐你就歇着吧。”

凤吟看了一眼,这叫什么关系,什么时候搞的这么亲热了,还姐姐妹妹的。

向楠确实是个有心的人,不待康氏问就先说了:“奉文,奉儒都在大奶奶那,玩得可高兴了,我多下了面,给北屋也送过去了。”

“好好。”康氏很满意。

北屋说的是凤吟他妈那屋子,实际不在北边,说北屋是按当家的房子叫的。北房就是当家的意思,现在说来也就是凤吟他爹袁成孝。从这论,凤吟是北房少爷,再远一点叫北房长孙。

吃着面就着羊杂小菜,还真不赖。凤吟从早就想跟向东小虎这么吃一顿,但一直没有机会。

康氏道:“把褂子脱了吧,穿着跟老鹞子似的。好不好再背把剑。”

“呵呵呵呵。”凤吟听着没恼,想着三娘还急着这事情,竟没憋住高兴起来,起身脱了大氅。

向楠听着也抿嘴笑,这一笑还真有点像戏词里说的“眼含秋波,眉如新月,比乍遇之时,又增十倍”。

显然,康氏什么都跟向楠讲了。想到刚才的话题,凤吟还真不想带着向楠,姑娘固然好,江湖中带女镖师也是有的,只是且不说人家乐意不乐意,就带走了向楠,那三娘怕又落得一片寂寞。

康氏难得这么高兴,吃饭也不闲着:“刚才跟你讲道肋骨那个营生,你记着了没有。我虽然不懂你们的拳,但我见得听得多了。有个阶段老捆着劲,老爱打人,要是过不来会见人就瞪眼,骄横跋扈。那可不好,你三叔后来过来了,却不是自己过来的。你记不记得那年你三叔在炕上躺了半个月?”

看凤吟又哑巴一般,只顾狼吞虎咽,康氏继续道:“那是刘殿卿领了你老奶奶的话儿把他打得。一把把你三叔连胸骨带肩背打透打散了。那之后你三叔其实并不是受多大内伤,而是浑身太松散舒畅了,老不习惯。但当时散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后来双把都不爱打了。”

简单吃了几筷子菜,康氏又道:“你三叔当时叨咕了好几天,我听着是说这山西一支的讲丹田缩展,但是因为动作难以体会,弄不好就走样了,而且内里空虚,再走个紧凑的架子,反而内外皆空,练不出功夫。河北一脉改善了这个问题,走了刚猛的大架子,先走抻筋拔骨,改变体质,但因为见效快容易让人落入形式,久了反而失了束展。你们爷们这支过去跟他们不交流,还没看出问题,现在看来说是保持古风,刚猛磅礴,但是小细节容易忽略,一旦小处没照上,空轮大形式,不出实效。而一旦某一动作好了,涨了功力,则跟其他几式差别就大了,岂不知这个拳是六合互补的,万一出锋就容易过头,也会出问题,必然得同步并进,这就非真传不可,凭悟是越猜越乱。你三叔就沉浸在一个层面不能自拔,时不常要干上一架发泄一下。谁说刘掌柜给他解决了问题,但是因此却不能适应,反而双把都迟钝了。你三叔讲,过去是个实心球,顾打一体。自从贯通了以后,老想发挥这个,学老刘不像就成了空心球,求虚实分明,反而虚了。按他的话说,虽然确实长进了,但不适合他,进步了,但是功夫废了。人一旦有了一个长处,就老爱去发挥,老上瘾,但这不行,得有追求。你三叔是性情限制了天资,天资限制了拳风。所以凤吟,你千万不能满足于一个层面不愿出来,但又得自己过来这一关,不要着急,这点一定不要跟你三叔学。”

凤吟听出来他三娘多少透着点责怪老刘的情绪,他不敢怪老奶奶。也不说话一阵就扒了一大碗面。康氏道:“我就爱看你们爷们儿狼吞虎咽地吃饭。”

向楠道:“我下得多,还有,怕凉了才没一起端来,我再取一趟。”

康氏道:“别忙活了,脚大也不能这么得意。喊一声,让嫚子传过来。”

向楠有点不好意思地出了门唤了一声嫚子。

康氏对凤吟道:“我想学老奶奶训人,资格不够,就是学不来,想骂你两句都骂不出来。”

凤吟道:“你骂我干什么?”

康氏跟朋友似的道:“哎,你说你这次出去,他们能不能认出你来?”

“当然能了,我跟我叔一个模子刻的。”

“呵呵,他们还能不能叫你吕洞宾?”

“什么来,那是叫我叔好不好。”凤吟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他三娘一说”好不好再背把剑”时,向楠怎么偷着乐。

凤吟知道他三娘的意思,就是知道自己得出远门了,恨不得一气把对自己有帮助的都讲了,也就不顾及什么理解不理解,言语合适不合适了。

实际康氏跟其他几个婆妈的跟凤吟开始走礼节客套也就是近来的事情,过去女子间开些带荤的玩笑,根本不避讳这个哑巴,后来知道凤吟大了,再想避讳反而跟怕了他似的。

“这个你还真得注意,说起吕纯阳来我想起一出,这个我做婶子的还真不该跟你讲。说吕洞宾那是什么人,修成了纯阳之体。跟那牡丹自夜达旦,两相采战,连宿数晚,云雨多端,但是愈加眷恋而不走泄。开始牡丹还乐此不疲,但一连七天这牡丹就受不了了。没法子就去请教何仙姑,何仙姑就传授了所谓‘迅雷不及掩耳,夺生之奇方’的法子,成了之后牡丹也可得长生。果不然当夜吕祖大展其能,恣意风liu之时,‘以手指其两肋,洞宾忽然惊觉,不及提防’出了下文。有戏言说王母大骂吕洞宾废了八百年道行,后来吕洞宾追着要砍死牡丹,这个可恨。”

说到这凤吟跟着向楠都笑起来,一点没了尊卑规矩。而实际那个时候,特别在乡村之间,这已是常有的事情了。

康氏道:“后边这些都是说书的瞎编的了。”

“神仙也敢编?”向楠有点好奇。

“不敢编哪来这些典故。所以说,这个软肋的重要性,一咯吱都痒痒。见了女人落泪都心疼。但是你熊要守着规矩,再铁打的汉子,还得记着老谱的规矩,顾打一体,什么时候都不能忘。失了根本,就失了精神,拳法没了精神,就是空架子打不了人了。这个一定得传承下去。哎呀,我怎么说着自己都糊涂了。向楠,唱几句我教你那个吕祖抓药,怎么跟牡丹小姐问答的。哑巴少爷小时间光听了头一出,没听后两出。”

“还真唱啊?”

“唱。”

“唱。”

“年年有个三月三,王母娘娘她的寿日诞。各位神仙拜寿已毕回家转,

我单说,吕洞宾这位中八仙,他驾起祥云往前走,不多时来到祁州关。

吕洞宾抬起头来看,见一座药铺,在路南。门外挂着金字牌匾,牌匾上面写的周全。

上写:祁州药铺头一座,万全堂里药材全。那位缺少一味药,砸招牌把我的药铺关。

吕洞宾看完心不悦。小小的药铺吐狂言。吕洞宾迈步进药店,手拍柜台把话言:

‘我今天要买几味儿药,不知你的药材全不全?’

站柜台的先生还没说话,走出来牡丹姑娘把话言。

‘头一味我要老来少,二一味我要父心宽。三一味我要家不散。四一味我要顺气丸。

五一味我要心如铁。六一味我要苦黄莲。七一味我要甜如蜜。八一味我要比蜜甜。’

‘张公九辈老来少,子子孙孙父心宽,妯娌们和睦这家不散,兄宽弟忍顺气丸。

后娶的媳妇心如铁,小孩没娘苦黄莲。新娶的媳妇甜如蜜。头生的儿子比蜜甜。’

‘一买游子思亲一钱七,二买举目无亲七钱一,三买夫妻相亲做药引,四买儿无娘亲二三厘。’

‘有道是游子,思亲当回乡(茴香),举目无亲在生地,夫妻相亲甜如蜜,儿无娘亲黄连苦’。

“三娘,你们平时没事都玩这个啊?”

“你就往下听好儿吧。”

“我要那古人身上白凌凌,我要那古人身上一点红,

我要那古人身上颠倒挂,我要那古人身上怀揣金宝龙。

刘备脸上白凌凌,关公的脸上一点红。

张飞的胡子颠倒挂,赵云他怀揣金宝龙。

不对了,赵云是堂堂的男子大汉,怎么能怀揣金宝龙?

赵云在长?坡前救阿斗,那还不是怀揣金宝龙吗?

言之有理。姑娘你听。我要你身上白灵灵。

我要你身上一点红,我要你身上颠倒挂,我要你怀揣金宝龙。

道长啊,你姑娘脸擦官粉白凌凌。

我口点胭脂一点红。我腰系罗裙颠倒挂,你姑娘怀揣金宝龙。

错了,你是未出阁的少女,怎么能怀揣金宝龙啊?

三月里来是清明啊,我带着丫环去逛花亭。手扶着花枝打一个盹,我梦见有一位道长下仙峰。

那道长就把我来戏,姑娘我回家记心中。回家记了十个月,我产生一对小娇生。

还是双喜临门那!

道长啊,没有爹的儿子,可不能留下,我送他高山当道童。

小儿高山去采药,大儿子给他的亲娘,对药名。”

本来这是豫剧调儿,经向楠这关中姑娘小甜嗓子带着秦腔这么一唱,嘿,又好听又热闹,凤吟高兴得不行了。

但凤吟转念一想,三娘这是干什么!人家一个没出阁的闺女,就算是个嫚子。怎么能教人家唱这流行与酒色场所与田头地间的低俗曲调。

但又一看向楠那样,似乎是他们老家也流行,习以为常的样子,她能唱,他三娘都不一定会唱,什么乱七八糟的。

凤吟瞪了向楠一眼,心里嘀咕出了一个很不好听的词汇,但就在看见向楠那一瞬间,突然这肋下一跳,就见向楠根本不懂那唱词一般,一脸孩子气,仿佛只是沉醉于那豫剧豪放的节奏之中,不似一般的女子。这心就软了下来。

凤吟就想到了自己以前,傻乎乎的什么都不往心里去。这向楠确实笑呵呵的,也什么不往心里去。

幽默与不藏心思,是上天赐给背运者的财富。

越想凤吟心思却越多,心道完了,让三娘下了咒了。

康氏根本就没在意凤吟这点变化,命令式的对凤吟道:“二月二,三月三赶庙会时,你带向楠去一趟淮阳,让她挑一套泥泥狗回来。”

“三娘,她叫你姐,我叫她什么?”

“嗨。”

第三十七章 一画开天龙出渊

 第三十七章一画开天龙出渊

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不得不说康氏是个好女子。吃好了饭,康氏亲自收拾碗筷,凤吟跟着瞎帮忙,康氏道:“老奶奶常说,不能忘了本,这些个事情能自己做还是自己做。不过今天大少爷是客,一边坐着吧,过晌让你妹子唱个地道的秦腔你听听。你妹子不光会唱,还会吹唢呐呢。”

“姑娘家家不是弹琴弄琵琶么,吹什么唢呐。”

“这你就不懂了,唢呐这东西出来的调儿,大喜大悲,最热闹的是它,最伤感的也是它。不掩不藏,最爷们的还是它,浩方刚劲,高亢尖锐,曲儿小,腔儿大,一根管能吹出仿出龙马飞天的嘶叫,千军万马的气势,。”

“呵呵,一杆喇叭让你一说都等宝器了,赶空儿我给妹子买一杆。”

收拾好了又谈了一会儿,凤吟就告诉康氏,他打算过了二月二就直接从淮阳走,先去拜见一些过去的朋友,实际就是他三叔那些朋友,联络一下感情,也打听一些消息,拜个年。

今年家里走了人,寨子也因为上次一闹走了不少人,对子就不用贴了,不贴对子就少了很多喜庆,就不多呆了。

跟青面商议一下,他暗中帮着留个心眼,这次决定帮青面去办事,又因为前期帮他把烟瘾去了,这就没问题了。

如果有什么突发的事情,就北城迎水寺街药铺找任海山,那是刘掌柜的嫡传弟子,比小五管事。

防着外人就可以了,也出不来大事,照顾老奶奶,多跟老奶奶聊。

康氏道:“你还嘱咐起我来了。”

凤吟道:“我也看不底细了。得小心。”

说到这句,康氏的眼睛就一亮,有点惊奇地盯着凤吟的脸端详了一下。

凤吟也不说话。这句话外人很难理解意思,所以得交代一下。

凤吟是镇上少有的可以察气辨殃的人,而且如此收放自如。一个是得天独厚的天赋,再就是小小年纪经历的那些事情,然后就是老刘老奶奶引导得好了。

关于五运六气这个事情,医儒武道巫各家有各家的一套理论。但却一理想通,唯一不同的是修炼的方式不同。但是拳家与方家特别重视这个。方家重视利用,拳家却重视修炼。

简单说,就是辨别气色与气场,即而了解气机。这里只能用这个词汇,别的词不容易形容,不过也不需要太明了。

这个天赋对凤吟来说并不一定就是什么好事,那样会让他小小的心灵里装上很多磨难,换言就是看到了常人看不到东西或不该看到的东西,有点玄了。

所谓气色,就是颜色气象。颜,就是颜面,眉目之间;色,就是眉目之间的气色。所以有话分别为“相貌取人”,“态色取人”,类似于看相。

古时有一套经验说辞,比如华盖浮突,少年不幸,骨插边庭,威扬四海;眼如鸡目,性急难容,步若蛇行,毒而无寿;马面声嘶,速死之汉,气若烟尘,凶灾日至;形同猪相,死必分尸,眼似虎睛,性严莫犯。,等等等等。

各家有各家一套词儿,都是经验积累又得通过经验贯通。这是后天法。

而另一种人,却有着先天的本能。静极而生气,即而可以俯察天地规律变换。古代圣贤多好此道,诸子百家皆有论断。

列子曰:“昔者圣人因阴阳以统天地。夫有形者生于无形,则天地安从生?故曰: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太易者,未见气也;太初者,气之始也;太始者,形之始也;太素者,质之始也。气形质具而未相离,故曰浑沦。浑沦者,言万物相浑沦而未相离也。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循之不得,故日易也。易无形埒,易变而为一,一变而为七,七变而为九。九变者,究也,乃复变而为一。一者,形变之始也,清轻者上为天,浊重者下为地,冲和气者为人;故天地含精,万物化生。”

《黄帝书》日:‘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之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故生物者不生,化物者不化。自生自化,自形自色,自智自力,自消自息。

战国时期的田光特别善于察辩人之勇武气色.有名言道:“夏扶之勇是气血之勇.故夏扶气怒之时,面红耳赤;来意之勇是气脉之勇.故宋意发怒时.面目灰青;秦武阳之勇是骨骼之勇,故武阳愤怒时,面目藏白;荆轲之勇是神武之勇,故荆轲震怒时而气色不变如常。”

《黄帝内经》道,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

庄子说:“通天下一气耳”.

这是引经据典,都有一定的学问。

然而为真人之道,上了境界,就不是那么容易查看的连,古语道“喜怒不形于色,宠辱不惊于身,处危难之际而仍然能够性情闲适畅朗,听到赞誉或低毁时能够颜色不变,以天下之兴襄治乱为已任,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庄子内篇讲过一个列子的老师“壶子心静如水难倒季咸”的故事。

说当时,郑国有一个善于相面的巫师季咸。他能根据人的长相预测人的生死福祸,郑国人讳疾忌言,所以都见他就躲。

列子非常羡慕他,并跟自己的老师说,原来天下还有比老师更高明的人。壶子便让列子请季咸来看。

季咸看了几次,先是感觉壶子面如死灰,难出十十日。

便如实相告于列子,列子见老师大哭,壶子却笑道:“刚才我是心境寂静,止而不动,所以他看到的是闭塞生机的土色。明天你再把他请来看。”

第日次再看,季咸却看出了开始通畅好转的生机。

回头壶子依然笑着告诉列子:“刚才我给他看的是天地生气,排除一切私心杂念,一线生机从脚后跟生起,直到头顶。他刚才看到的就是这一线生机。过些时候你请他再来看。”

三日再看时,季咸却道:“你的老师昨天刚有了一点生机,怎么今天又精神恍惚神若游丝了。我无法给他看相。你告诉他,等他心神安定的时候,我再来给他相面。”

列子把这些话告诉了壶子,壶子说:“我刚才给他展示的是没有任何迹象的空虚境界,所以他看不出什么来,明天你请他再来看看!”

次日,季咸又被请来了。

季咸刚走进屋,看到壶子的面色,便大叫一声,转身就跑。

列子去追竟没追上,壶子解释道:“刚才我让他看的是我的根本大道,但还没完全展示出来。本只是想逗逗他而已,让他无法猜测,就像草遇风披靡,水随波逐流。没想到他刚看我一眼就被吓跑了。”

所谓“阴阳一气耳,一气受形而为人,一气离形而为鬼。”

《正蒙·太和》讲“太虚无形,气之本体;其聚其散,变化之客形尔;至静无感,性之渊源,有识有知,物交之客感尔。客感客形与无感无形,惟尽性者一之。”

这是将帅方家相人之法。而医家武家,又有另外一套建立与躯体内外的法子,并可以通过内外修炼而改变。

谱上有言:六合之精妙,大拳师未必尽其能,生克之变化,大方家未能尽其用。然归纳括之,欲知天地间格物之精华,尽心意之妙,先致力于立体,庶几得其要矣。

这个就很容易体会了,正合了五行拳理,前面已多次讲过。简单的例子,敌人相见,分外眼红,但气势有高下,这个不是硬装硬怒能生出来的。很多人上了场面,虽然热血沸腾但是浑身无力。或者内心空洞,无处着落。

又或者麻木迟钝,手足发凉。这都是气魄不够,或者被对方压制,吞没。

拳谱讲“能在一气先,不在一气后。看人如蒿草,打人如走路。”很多人以为就是一种心理战术锻炼方法,实际不然,这正是一种表现方式,不是想想就能做到的,另有他法。

所以才有了“左右全凭盖势取,束展二字一命亡”这一句。

古传有个例子,关公温酒斩华雄,关公万军之中单刀直入,视华雄如插标卖首,华雄见关公不敢向前,关公手起刀落,一刀斩华雄于马下。干脆利落,这就是气的较量。

凤吟自幼小敏慧,天生神通,可查气殃。少年时夜宿古墙,往好听说是吸收天地精华,实际也是一种特别的修炼,以至于将整个镇子的生死气色都了然指掌。

这与他小小年纪极不般配,所以才郁郁寡欢,不愿多言。

有这个本事的,城里屈指可数有几人,一是袁宅老奶奶,再是伏羲庙里二先生。老奶奶是善意利用,换言叫做布气,反而复查。二先生却是立于极度心诚智慧基础之上,可谓机深难测,手眼通天。随便指点了袁成恭几句,回头袁成恭就闹腾起来了,让整个宅子起死复生。

然而少年人总要入世,归于世故,所以凤吟才渐渐感觉自己在失去一些本能。

这个秘密少有人知,也就刘教师,老奶奶,康三娘几个人知道,所以康三娘一直是信得过凤吟的,所以今天凤吟才这么讲,道我也看不底细了。

各位再想想凤吟一直以来的表现,凡事出大事前都有征兆,事情当头总是轻松化解,无不得心应手。

从三魁的死,后来多次收拾场面,捕蛇扑狼,探寻气息,以及老奶奶对他的态度,这么一回想,就对上号了。

实际这类参考方式也是自古传承的,此地往东便是宛丘蔡水,当年人祖伏羲静参天玄机的地方,又是老子家乡,都属周口。

《易·系辞》记:“古者伏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所谓“一画开天”。

凤吟自小耳濡目染,修象形取意之拳,自然思考问题的方式也的会意相通,气象万千。

所谓以武入道,这正是很多修练此拳的前辈,即便常年奔走于乡间田头,却也文雅高尚的原因。

但只有天赋或有修为都是虚妄,道理懂了只是眼界明了,云开雾散,想成事,还是身体力行。

人之为人,在于血肉,在于情欲。凤吟从一个冷眼旁观的幽灵进而为人,或退而为人,都是值得欢喜的事情。

康三娘多少有点担心,但又很是欣慰,毕竟凤吟成人了,一个真正的人。

《易》乾卦第四爻为或跃在渊,此爻是讲飞龙在天之始,退而居渊,跃跃欲试,此退是以退为进,身退而神有冲天之雄。

乾文言:重刚而不中,上不在天,下不在田,中不在人,渊为地下,惑跃而动。

出手横拳又叫青龙出水,裹束越紧,崩展越烈。任海山传的五行连环比较简捷,开首进步崩接退步崩,又跟顺步崩束接炸炮崩膀,后边是退步钻翻,退步钻翻,便是龙形升天,后边又有一个准龙形,转回身龙形,一套式子就是龙形三折登天势。

所以后来都道龙形搜骨为高境界,不是一个单纯的动作,而是整个境界,这是里里外外的起落钻翻。强调出伸缩流行,便表现出了那一套连环崩进之法。虽为崩进,却是拳打三节不见形。对照袁三魁手记,便明白了为什么唤作半步崩拳打天下。

(这段是夸张了的,为了小说丰富性,有了些润色延展,读者不要死套硬钻,读个趣味性就好。)

第三十八章 门庭光奕几经秋

 第三十八章门庭光奕几经秋

过年跟历年一样,一如平常,还少了些许热闹。

袁宅的新年总是冷清的,因为都是一族,所以很多嫚子都放假回家了。袁宅的爷们虽然精明,却总有一种逃避的习性。都不喜欢住在家里,却又不离窝,只在附近看着。用老奶奶的话讲叫“惯了些毛病”。

过年都聚在一起,也没什么新鲜的,反而因多了些客套而尴尬。

以往唯一有些喜庆气息的就是袁三魁那拨狐朋狗友,还有那些个进不得家门的女子。

嘻嘻哈哈一拨又一拨人来给三哥拜年,这一天老奶奶不管教,还喜欢看这些孩子。

过年是个喜庆的日子,人都容易被感染,看人家乐自己也跟着乐。这个时间人向善的人都更加善良美好,有点坏心眼的,一般也都不自觉收敛起来,有什么事过了年儿再说。

毕竟有个祖宗神灵回家过年这么一说,不能让祖宗看着伤心,所以才都赶着“年底清帐”,然后好好过年。

这一天那些拜年的小混混也都满脸纯真,阳光灿烂。

三十年前看父敬子,三十年前看子敬父。跟着三魁,祖宗也被一些个不相干的后辈跪拜。先给袁家列祖列宗磕头拜年,再拜老奶奶,四爷,大当家,依次往下。

正月里老奶奶不骂人,还总赏赐。自己不骂也不准别人带脏字,特别忌讳“熊样啊”“穷架啊”“瞎忙活”“这点出息”之类的字眼。

所以在这几天,那些个跟着三魁的小弟都因能领略到老奶奶的教导而感觉开心,感觉自己被接纳了,还没挨骂,是个人物了。

如果老奶奶再记起他们的父母,顺便说上两句暖心的话,正经教训教训自己一下,都感觉是一年里很完美的一个结尾了。

三魁不在了,老奶奶也感觉有点空落。但女人们聚在一起做面食,做供品,却有说有笑,多了些亲近与温情。

关键还是闺女少,孩子少,没闺女就没了小棉袄,就没有女婿外孙这些亲热客;孩子一少就没个闹腾劲,放炮仗都不爱放。

出了初一就是出门走亲戚的日子了,北房就没什么亲戚走了,老二没成家也没什么亲戚,老三刚出了事,也没法走亲戚。

北房这个年过得除了忙着扫尘做供品烹年货,再没什么忙的了。

过年猪牛羊鱼一套是少不了了的,就是煮一大锅肉,猪头,猪蹄,猪排,猪心一套猪分开喂了盐酱煮了,各房做各房的,然后相互赠送。

大年初一也有发帖子拜年的,也有登门拜访的。老二的海升楼就没关,照样营业,像日升昌票号的掌柜,还有新开的几家票号买卖的掌柜,几个拉骆驼的,船老板,就聚到海升楼了。海升楼越办越大,越办也越杂乱,现在是除了大烟没开业其他嫖赌之类都沾上边了,也抢了县里很多生意。

过去老刘是四年才回家一趟的,以往都是他操持,七寸就呆在柜上。

如今老刘不在了,七寸就替了这个角儿,七寸是很不乐意做这个的,这个事情外人都不知道,也就四爷跟袁成孝知道。

七寸小时候是在袁宅长大的,他就是袁宅的人,他爷爷那辈就在袁宅帮忙。

后来七寸去西北跑生意,学了本事了,回来还大张旗鼓跟人合伙一桩茶叶庄的买卖,挤兑倒了不少本地店铺。因为少年有志,血气方刚,因而也得罪了人,闹得挺凶,几家合起来整他,终于给排挤出去了。

七寸又去了西北,但丢了根基,并没混起来,这才知道留条后路是多么得重要。几近而立又返回乡里,白手起家谈何容易,何况是失意而归。但七寸还是有些本事的,在外边学了不少手艺,不光能算账掌柜,还会调配茶叶,调配料酒,调配卤水。

但是他当初张牙舞爪的没在意,但地方上的人都领教过他的为人处事,都商议好了,哪家都不请他做掌柜。

最后没办法,就在瑞昌柜台借了银子自己搞,跟百姓没仇啊,一阵就搞起来了。

地面上就开始动歪主意,没想到七寸非但有一手手艺,还学了一身武艺,结果就弄出人命来了,时间就给弄大了。

七寸自幼喜欢一个姑娘,而且也订有婚姻,但是有点门不当户不对,所以七寸他爹爹才让他出外学做买卖,到时间衣锦还乡,迎娶美人。后来七寸他爹爹不在了,七寸赶回来,这才知道,那姑娘已经嫁人了,就找着那家主理论,但是他们拒不承认,又死缠烂磨,弄得七寸也没了法子。

七寸去见那姑娘,那姑娘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竟有点卖弄风骚,幽怨悲伤。路上却被人家主人看到,奚落了一番。

搞得七寸很上火,发誓要搞倒他们,让他们家资输尽,乞讨街头。但游戏都有法则,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自己流落街头,自己的合作伙伴也跟着讨饭吃。

再回来时又被激怒,实在忍不住了,痛下杀手。

但后来这事却被袁成孝出面给按下了,有人说是袁成孝怕借出去的银子瞎了,有人说是袁成孝父子良心不安,欠人家的。又有人说,他们本来也都是家里闹,再闹也是自家人。还有人说这就是安排好了的,故意这么走的戏,是七寸被利用了。

反正这个事情过后,七寸非但没有落入大狱,反而摇身一变成了瑞昌的严大掌柜。

都知道严大掌柜是受到了袁家的庇护,也都知道严大掌柜对主人那是死心塌地地效忠卖力。

这都是年轻时间犯下的傻事,也都是老辈留下的错误,也给以后的必然事发买下了祸根。

袁成孝是用什么办法买通了几条人命,其实很简单,因为那个姑娘就是他姐姐,凤吟大姑姑。

袁宅就这么一个亲戚,也就在南城住着。

所以七寸这一年进了家宅操持事务,隐隐有了些担心。

当地有俗语叫:“外孙要想暄,姥家去搬山。”

就是正月初二,出阁的闺女要回家看老母,叙离别之情,享天伦之乐,临走要给外孙子搬上枣山馍。就是插着红枣的大个馒头,那是姥姥给孩子的,外孙是枣山馍,孙女的话又有枣花馍。

回家供起来到二月二就着油馍卷吃了。

这个习俗一直有,后来还出了个故事,那是袁家后来出来个坐镇京城的人物,外号就叫“项城”,就有很多老乡去投奔,访着谋个一官半职。所以传来来一个说法叫“学会项城话,就把洋刀挎”。

当时那么多人,一听都是老家口音,可问到项城的风俗民情,却含糊其辞。怎么也是老乡,后边就面色客气地推荐几个老乡到“聚贤堂”考试。

考题就一个:“总理给外公拜年,回来时拿点什么?”结果一看这卷子,却老多人答不上来,这些就都给哄出去了。

北房接不到枣山,但是每年要送出一个枣山,那是老奶奶给重外孙的,少有的亲戚就是凤吟大姑姑袁成悌了。

七寸勉勉强强熬到初一,拜了年儿大早就请辞回了柜台。

宅里又没了生人了。嫚子一走显得空荡荡的。老奶奶还特意换了一身好衣服,又搬回到正屋迎客。

左看右看,总感觉少点什么刚想嫚子问凤吟哪去了,突然听到前院一阵马嘶,咴咴暴叫。

第三十九章 今晨喜燕报春早

 第三十九章今晨喜燕报春早

嫚子怕惊了老奶奶,也不顾仪态了,小跑着就出去看。

一阵回来跟老奶奶讲,凤吟给一匹牲口套了一身红,在教西屋的一个丫头骑马呢。

老奶奶道:“哦?新鲜,走,出去看看。”

嫚子道:“老奶奶您慢点,再披件衣服。”

老奶奶也高兴,道:“哎呦嘿,这小子行了。”

见院里向楠满头大汉拉着一匹马,刚要踩蹬那马就往前走两步,就不敢上。把马拉住了,刚要踩那马又挪两步,就是不让踩蹬。

但是马又听话,也不噱也不跳,走两步又老实站着。

向楠此时还凑合了一身短打扮,一看就是凑合的,花色都不配套,紧绷绷的一件小棉袄,额头鼻尖都见汗了,看这情形怕是浑身湿透了。

老奶奶看着欢喜,老远道:“孩子,那马是镖师特意训练出来的,不让外人骑。这得飞蹬上马,趁它一稳当的劲儿直接翻上去,但得小心啊,别踩结实了,一翻上去它就跑,能把人晃下来。脚挂着马镫可就不好了。”

讲究,为了不说“坏”字,坏都说成“不好”,者得费多大脑子.....

看向楠一副倔强的样子,一只脚跳跳的还非要上去,可是跳跳的就是不敢,一踩蹬那马就动换动换。

恨得向楠都想打那马了却又下不去手,就这么围着院子转转。

老奶奶很搞笑地道:“孙子,你给姑娘拉着马,先让人上去。”

凤吟就接过缰绳,那马果然就不动了。

向楠满心狐疑,扶着马鞍就是不敢上,想飞身上蹬,还“飞”不起来,急得直看老奶奶。

老奶奶就拍着手笑,道你只管上,不用怕,实际一拉缰绳,那马头一圈,他就不动了,孩子你试试。

向楠怎么想的,一是这马这么高大,一旦上去了自己就离开地面了,再下来可就不容易了,这马是训练出来的,但其他马就不一定了,还得当作野马练。

又没骑过马,心想这一条肚带怎么可能固定住马鞍,万一一踩正好歪了溜下来怎么办。

再有这马现在看着听话,一踩马镫还没上去,这个劲儿一边偏,它一个不适应往下摔就坏了。

扶着马镫直跺脚还是不敢上。

老奶奶道:“闺女你过来年多大了?”

向楠哪顾的上这些,道:“昂!啊!”

老奶奶也不知道是怎么听的,道:“十七了啊?十七是属马么?凤吟比你大。”

向楠道:“老奶奶,还是不敢上?”

老奶奶道:“昂,一个脾气。”

“老奶奶,这一翻它不能正好走了啊?”

“往哪走啊?留下来吧。”

这都哪跟哪这是,凤吟这个时候突然感觉老奶奶是有点糊涂了,自己都跟着不好意思,就对向楠道:“我给你拉着呢,不管事。”

听这么说,向楠也不知道哪来的劲儿,前脚掌一踩蹬,一翻就上去,“啊呀”一声,又“咯咯”笑起来。

凤吟道:“我松了啊?”

吓得向楠“一啁啁”地叫“别别”,那马就开始走步,想下都下不来了。

左边踩了蹬,身子还歪着,那边脚怎么也套不上,还怕惊了马不敢硬套,就这么歪着,感觉那马背轻微地一拧一拧地,还算可以,就是顺着马背往下去,听着马喉咙里“哼哼”地咕噜着,它的脖子那么长,也不知道他的喉咙在哪,但总怕它突然一跑一停,从这脖子上滚下去。

提心吊胆地就围着院墙转了一圈,心想豁出去了,反正也下不来了,隐隐透着那么点兴奋。

看到凤吟在马前给她牵着,突然想到了“牵马坠镫”一词,有点不好意思又过意不去起来。

何止她出汗了,看凤吟的脖子也有几道亮晶晶的印子,有心帮他擦一下又高高在上够不着,索性悠闲起来,借着高往院外望,往空中望。

三少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过来了,跟老奶奶道:“看看看看,大年初一就玩这个。像什么话,还挂个大红花。”

老奶*都没抬:“还不是你教的。”

康氏哼哼唧唧一阵撒娇,过来就欢快地给老奶奶捶背,老奶奶很会意地伸出手,按着康氏的手就拍了拍,这一拍就是一种认可,一种赞许,甚至一种感谢,什么都不用说了,康氏心里一阵安慰,暖烘烘的。

“闺女”老奶奶道:“行了行了,别溜了,下来陪奶奶说说话。”

刚说着见向楠“呀”一声,那马竟小跑起来,袁宅是有个大院,但这院也不是太大,根本跑不开马。

马跑起来,身子就带着起伏的节奏,向楠本来就没踩镫,此时只能手攀着鞍桥两膝并在马背上努力地稳住。

凤吟提着缰绳又不敢硬扯,生怕那马一打旋将向楠摔下来,赶忙唤着“吁吁”,看那个紧张劲儿,到有点像急得哑巴说话了。

凤吟左手拽缰绳,右手撕着马背的鬃毛用身子靠住,慢慢一溜,那马缓和下来。实际这都是受过训练的,不然哪能这么一靠就靠住了。

这时间门外就进来一大帮子人了,老远就呼喊“老奶奶好!”“老奶奶好!”

方才正是这些人的走动被那马警觉地发现了,又事逢向楠想扣那马镫,就踢了马一下,那马就得了信号开始小跑。

这阵热闹了,几个人在外边被马堵着,又老远给老奶奶打招呼,没想到老奶奶还真在院里,有几个都跪下了,那向楠骑在马上高高在上非常尴尬。

但经过这一阵颠簸,向楠总算也摸着规律了,一着急两手一按马鞍飘身就跳下来了。

这群小子又低头猫腰地赶到老奶奶近前行礼,都是三魁的小兄弟。

都没提三魁的事情,只是问候老奶奶,老奶奶一阵安慰,朝着三魁那屋指画了一下,几个人就跟着三嫂子进了二门。

过去比较讲究的,又不是一族或者关系特别好的,一般都是在门前递个帖子也就是了。

这拨人小小带来了一些喜气,这拨人刚进二门,外边又有人来。

这一拨又是近期生意上的新伙伴,那些留守的掌柜,有递帖子的,有带着帖子来的。

这一拨又去了四爷那,陆陆续续也是不少人。

凤吟看到了老奶奶脸上那个喜色,心里有萌生了一个想法,明年过年,一定要宾客盈门。

就将马给了伙计,打算扶着老奶奶回屋。老奶奶却拉着向楠的手道:“我听说你会打梭子镖,我老婆子也不好问,但听着稀罕,能不能打一镖我看看。”

向楠是很有心眼的,那镖她就带在身上,而且出手就有,但是此时却不能显得太过麻利,在主人面前突然手持凶器,是让人不会放心的。

但是又想展示一下,于是就对老奶奶道:“老奶奶我还得准备一下。这个跟变戏法似的,得有个道具。”

“呵呵,打飞镖还得有个道具?”老奶奶显然很高兴:“我好些年不出门了,这些嫚子从小就在院里长大,我想听个稀罕营生都听不到,尽我说故事了,我也老糊涂了,说多了把做梦做的都当真事讲了。嗯,你这有稀罕营生我还真得见见。”

向楠就回了屋,她就住在康氏边上,算是随时听候着。康氏知道他是凤吟好朋友托付的,所以也没当下人待,她那屋也是有不少物件的。

于是这向楠就弄了两块花花绿绿的绸子布,手从衣领里边一拽,两手一抖就从袖子里脱出两支镖来。

这镖是斤镖,有尖有棱但没有刃,后边坠着一条粗细刚好的绳索,平时就吊在袖子里。

本来是光秃秃的,现在在镖尾上系了几条。这有点意思了,见向楠也没脱衣服,就手探到领子里三盘两绕的,那绳就越来越长,最后竟顺着一只衣袖里脱出来,完了是一条有三丈多长的细绳子,真不好想象,一个姑娘家家身上盘着这么一条东西。

见向楠将绸布绑好后,抓了绳索一圈一圈提在手里,然后玩耍物一般提着那镖绕着小圈悠,三悠两悠就把自己缠起来了,然后再胸前拉住两道系了个扣,那镖就挂在身上了。

然后也不避讳,就这么穿着一件网背着手就出去了。

凤吟也没闲着,在树上给他挂了三个铜钱。

第四十章 喜鹊跳枝海棠香

 第四十章喜鹊跳枝日中天

老奶奶看着稀罕,连招手道:“闺女你过来我看看你身上怎么弄的?”

向楠从小没有了娘,家境也不富裕,饭都吃不上哪个顾的读书,他爹爹一个穷教师也挣不了几个。

从小也没受过什么福,后来没办法,就过继给她叔叔。这个事情他爹本来还不愿意,因为她叔叔常年跑江湖,虽然不愁吃喝,但连个家都没有,但没办法,总比没个吃喝强。

一家没几口人,还都是爷们儿,从小盼着有个姐姐妹妹也没有。盼着有个娘,有个奶奶也好。她哥再亲,跟娘不一样。

如今在袁家,一家上下对她都很好,也很是甜美。就转着身儿让老奶奶看。

老奶奶本来没这些话,但过年了还是高兴。通常过年有规矩不准动刀动剪子,还不能扫地。

但机灵人儿话儿一转,这些事情就能变成好事,变成好事不说还能锦上添花。

老奶奶在袁宅看了一辈子人,也没看上个十全十美的。见到这个小闺女是打心眼喜欢,有心试试她。

小姑娘转转完了对老奶奶道:“老奶奶,我光这么净打没看头,弄个大氅我穿着,从衣裳地下打,还显能耐还好看。”

“呵呵呵呵,这不成唱戏的了,得回头给你做一套”老奶奶很少高兴,对凤吟说:“你是好汉,把褂子托给闺女穿穿。”

凤吟就真拖了大氅,向楠也没穿袖子,就往身上一披,把领子跟胸前几个扣给系上了,披风一般。

人靠衣装马靠鞍,看边上那匹枣红马,浑身缎子一般流光顺滑,又配上一套大红的鞍子,带一朵状元花,那叫一个龙马精神。

再看这向楠,白大氅套着小红裙,阳光映射下透着耀眼的秀美,就像雪地海棠一般。

自古人恨海棠无香,然所恨正因所爱。海棠确实美而无香。

苏东坡有《海棠》诗:“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向楠就在院里走了几个场子,抱了个门户,呵,还真有两下子,完全没了刚才骑马时间那窘态。

“老奶奶,这光练不说不稀罕,你听我叨哧两句,这练得好还不行,还得让老人家看明白了,这就得说,说到点上,老奶奶看得高兴,小娃娃耍得也带劲。咱这个不叫镖,叫燕子穿梭。”

一边说着就耍了一趟拳,也是燕子一般,弓仆步的低架子,柔韧中透着筋骨力道。

这套拳凤吟还真不认识,跟查拳架子类似吧,弓马入环的长短力配合,又没那么生硬;跟螳螂架子类似吧,手脚呼应,动作迅猛,却又辗转自如多了几分柔活;跟通背类似吧,浑身松脆噼啪有声,却又高低起伏大马长腰;跟翻子类似吧,上下翻飞,换膀利落,却又不似那般一口气打下来;说跟太祖架子类似吧,踢打摔拿,方圆相宜,却又比那个要漂亮圆转;说跟六合的基础架子类似吧,走抻筋拔骨,拳脚间含着贴靠抹穿,却又闪展腾挪,双脚腾空;说跟罗汉架子类似吧,招数大方却异常凶残,却又不是那般正马侧身;说跟八极类似吧,别说了,再说晌天了。

就看吧,先没打镖,这身子就跟镖一般,一顺而下,一钻而起,翻天的鹞子一般。

“我先给老奶奶走一趟喜鹊跳枝,这耍流星的,耍电鞭的,将鞭子轮得车轮一般圆不算啥,身手反应快,熟悉了家什的分量就行了,关键得能打出去,钉出去。打出去钉出去不算啥,得能扯回来再打出去,光一个方向来回不算啥,得能各个方向都能打,这就跳起来了,叫喜鹊跳枝。”

说着还真就一翻身,那镖顺着腋下“唰唰”就打出去了。

听着“叮叮”两声脆响,那镖先后都打在了八步远的铜钱之上。

“说这叫梭子镖,不单是说这个形状是个梭子,而是后边这条绳绳叫索子。我这一对是一公一母,公的会叫母的不会叫。俺爹外号叫‘响燕子’,就打这来。”

老奶奶听着高兴,就见那姑娘将那镖打出一抖又回来了,然后变个方向又打出去,又抖回来,一出一回就跳起来了,一个镖跳还不算啥,两个一起跳又不纠缠就好看多了,老远光看见两道红布上下翻飞,这镖就控制在了一展之内,然后姑娘又走起拳来,那镖长了翅膀长了眼一般,就顺着腿下腋下穿过,身子一起旋子一翻,又从另一面打出去,还真是好看。

又似飞蝶盘花,蜜蜂探蕊。就似在这初春的院里生出一枝娇花翻飞的玉树海棠。

老奶奶不禁赞出一首不是太合时宜的诗词,也是苏先生的,“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用意不同,古时是感叹,此时却称了赞叹。

以往过年老奶奶这个时间都等着瑞昇昌那几个孩子来,再有广宽那边几个孩子,再也没旁人了。看到兴致也不管了,来了一起看好了,也不是外人。

看到兴致不禁顺口

凤吟看了阵道:“你别老唬我奶奶,你这个就个玩意儿,不实用。”

“啊呀,奶奶,大少爷说我打得不实用。”

“这还不实用?不实用就不实用。”

“奶奶你知道我爹为什么叫‘响燕子’吗,不光是这个镖打顺风了它带哨,而是它能穿帘,铜钱挂得不好,没个遮挡。我的镖能掠着地再钻起来,从门帘底下打进去。要是在水上打,跟水漂一样,就像燕子抄水一般无二。”

“呵呵,闺女你说大话了。”今天老奶奶是真高兴了,终于有个说话的了,话也多了:“那就是个铁坨坨,你凭什么让它能掠起来?”

“老奶奶你看仔细了,大少爷这铜钱儿没挂好。”说着向楠将那镖索就甩了起来,越甩越短月甩越短,就将那索子收回来了,右手打镖,左手就牵着这一道道绳索了,最后一圈那镖回过头来就往脖子上缠,刚缠了不到一圈,身子一拧,那脖子一甩,一镖就打出去,刚一出去顺着手一扯,那镖顺着劲力被变就朝下甩来,这当口向楠大氅一抖,一脚点上,前脚掌正好蹬在镖上,手上一放,那镖突然加速一般带着一声尖利的哨音,“啾”一下就出去了。

凤吟一看,诶,打偏了。

却见那镖朝着铜钱过去,却往上走了,却见金光一闪,那铜钱就落了下来,原来是一镖将那绒绳给擦短了。

就在那铜钱还没落地的时间,向楠一掠而起,身子一旋就上了一大步,同时后手那镖就飞出去了,

却是朝着地面扎下,如同小龙入水一般,就在擦着那铜钱的时间,却很奇怪地又敲起头来,弧了一下又往上蹿起来,这镖出去了,那公的就带着一声哨音就回来了。

嘿,凤吟心里也一阵赞叹,原来就是那小绳一扯它就起来了,怎么没想到呢。

那镖擦着铜钱的时间,正映着那阳光,很轻巧地一点,就像擦了个水花一般,优美之际。

老奶奶看得入了相,仿佛进入梦幻仙境一般,一切仿佛静止了下来,包括声音,时间。

就只剩下那一对燕子在那翻飞。

明代唐伯虎画了一幅《海棠美人图》,《题海棠美人》里有:“褪尽东风满面妆,可怜蝶粉与蜂狂。自今意思谁能说,一片春心付海棠。”

正耍着,突然看到门口有人站着,向楠就收了手,仿佛满院燕子瞬间归了巢。

凤吟望了门口一眼,也没怎么在意,依然兴致盎然地对老奶奶讲:“奶,你看底细了么?刚才那铜钱儿一落,她根本就没打上,就是那光一闪,感觉打上了,糊弄人的,障眼法儿。”

“障眼法儿?你行你障一个我看看。”

“那我得练练。”

向楠是袁宅的新人,就多了些心眼,对老奶奶道:“老奶奶,那个是谁啊。”

顺着往大门望去,却见一个高大魁梧的青年,侧立在门边,也是刚刚进来,但没人拦他。

那人很懂礼貌,看这边都停下了,才快步走过来,老远就褪袖作揖,正好到了老奶奶身前也将衣襟抖了一遍。不偏不倚,规规矩矩正正当当就跪在老奶奶跟前了。

“给老奶奶拜年,老奶奶吉祥,老奶奶身体安康。”

“好好,赶紧起来吧孩子”,老奶奶也是掸一掸衣襟受着,然后急忙扶孩子:“你是?哪家,河西的?”

“老奶奶我是奉尧。”

“啊呀孩子,长这么大了,我看着跟你爸爸像。赶紧的赶紧的,奉尧来了,都赶紧的,奉尧来了。我赶心欢喜。”

第四十一章 大客登门结新盟

 第四十一章大客登门结新盟

袁奉尧来了,这也是大客了。人儿不大,血脉在那。

袁奉尧本来长得就精神,人品也不错,一身缎子面的靛青褂子,泛着光芒,坠上珠子宝器,出于蓝而胜于蓝。

老奶奶就扶着嫚子起了身儿,向楠赶紧回避去换衣服。凤吟看了向楠一眼没挪窝就跟着老奶奶。

穿过二门,老奶奶往正道走,袁奉尧却往侧里绕。

老奶奶多有心,一下就明白了,道:“孩子,我先进屋给你弄点点心。”

“谢谢老奶奶。”袁奉尧说得声很轻柔但又很清晰,说着,顺手就把手里的一盒礼品给了嫚子。

袁风吟就跟着袁奉尧,袁奉尧也没搭话,按说过年确实是晚辈问候长辈,兄弟问候哥哥,但这个时间凤吟就真装哑巴了。

袁奉尧果然有心,他是绕过中间院落的房子到了后院铁萼堂。

铁萼堂供奉得是历代祖宗牌位,不是一般人就能进的,但袁奉尧是自家人,虽说多年不上门了,但那供得是一个祖宗,也有他的老太爷。

袁风吟就跟在袁奉尧后边,不知道他这是走哪一出,从他记事就没见袁奉尧来过。

难道他是来看看铁萼堂上那条枪不成?

凤吟满是狐疑地就跟着袁奉尧进了铁萼堂。

袁奉尧大大方方就进去了,仿佛非常熟悉一般,一点没感觉见外,也确实,里边都是他爷爷。

袁奉尧迈门槛进了铁萼堂,目不斜视,头不高举,沉沉稳稳站立中央,沉稳得有点悲壮,但却真真实实。

袁风吟在外边似乎回到了混混沌沌的少年,看得迷迷糊糊。

见袁奉尧动作缓和下来,跟来时那带着风的火急样子万全不同了,仿佛变了一个人。

毕恭毕敬整理了衣服,双手高高上举过顶,深深跪伏于地,磕的是手心向上的大拜。

伏在地上沉思一般,住了良久,才缓缓而起,依然有抬头,异常虔诚,又出奇安稳。

又缓缓下去,仿佛很有没有见到祖宗一般,又是敬畏,又不能再祖宗面前失了气质,就是要拿出个样子来给列祖列宗看看。

老奶奶早已弄好了茶点,她坐在那里干瘪的脸腮鼓努了几下,深吸一口气看着桌子。

那神情仿佛跟着袁奉尧站在铁萼堂一般。

从时间上,老奶奶就掐算出了大概情形,道:“这个孩子不一般。”

袁奉尧往复三拜之后,才缓缓起了身,退步而出。自他看到铁萼堂开始,始终是躬身低头,眼皮都不带抬的。

可以说除了感应,他没有看到别的,目不视物,充耳不闻。

凤吟是出出进进惯了,属于爬上爷爷膝头扯胡子那种,此时看到袁奉尧一改嚣张霸气之态,谦谦和善,仿佛也感觉真得有一些高大的神灵正在堂内端坐着。

实际供奉的都是一个祖宗,袁奉尧在家已经拜祭过了,来到铁萼堂拜祭的,有列祖列宗,也有河西没有的那些人,也就是北房分家后那些“老么老母”。

这分行动跟真心,比其他任何场面礼物都要珍贵了,不得不说袁奉尧是个良才。

退出了门,转身看不到铁萼堂了,袁奉尧才换上一副笑脸,道:“大弟长大了啊,出息了。”

袁凤吟突然就感觉到了一种亲和力,道:“奉尧哥过年好。”

袁凤吟还是记起来一些事情的,当时小孩子都在外边玩,打打闹闹是常事。

袁凤吟跟人打起来,袁奉尧上来就帮忙,对方是两个打一个,那孩子对着袁奉尧还理直气壮:“你为什么帮他!”

袁奉尧道:“你还帮他呢!”

那孩子道:“俺们近便。”

近便是方言,就是关系近,有血亲。

袁奉尧道:“俺也近便!”

那孩子道:“这是我表兄弟!”

袁奉尧道:“这是叔兄弟!”

后来袁奉禹,袁奉举,袁奉勤,袁奉俭这几个班搭班的都站出来了,两边就开了群架。

孩子都称名叫哥,“奉尧哥,奉举哥”这么叫,因为奉禹跟奉俭都是老二,所以跟大人说起来,也叫奉禹为二哥,奉俭为“小二哥”。

虽然如此,凤吟回家还是被袁成孝训斥了一番,少跟他们来往。

袁奉尧回家却被他爸吊起来打,问他还敢不敢帮忙了。

原来那家好几个孩子都被打坏了,人家不找旁人,专找当大哥的,都找到袁奉尧家。

袁成祥弄得没法收场,当面就把袁奉尧捆起来了,就吊在门楼上,用鞭子抽。

怎么抽袁奉尧也咬着牙说“就帮”,开始不为这个,就是被人家找上门来生气,后来没想到这个贱骨头非得去帮北房的孩子,心里这个气,孩子还小,又不方便说当初的事情。

起了狠心,开始是演戏给几家看,现在是几家拉都拉不住,非得打死袁奉尧。

袁奉尧他妈都给袁成祥跪下了,袁成祥也不管,说袁家不出这样的贱骨头。

现在想起来突然历历在目,旧戏重演一般清晰深刻。

袁风吟领着袁奉尧到了正厅,老奶奶正等在那里。

老奶奶给奉尧点心茶水,袁奉尧也没退让,接过来放在一旁,慢慢地品。

老奶奶拉着袁奉尧进了里间,回脸朝外坐在大床上。一阵嘘寒问暖之后,袁奉尧也讲了一下近些年情况,跟外边的情况。

老奶奶也亲这个孩子,又感觉这个孩子出息了,虽然不是一门一院了,但也是袁家的人,也是个能顶立门户的,心里自然欢喜。

事情就是这样,过年例外,也不例外,老奶奶是一直拉着奉尧不让离身。

实际离身了也就是去看看四爷,大叔。

四爷大叔大过年的也不知道去哪了,孩子头一遭来,确实是个孙子,但也是客,不能让人装孙子到处拜,遇见了就遇见,遇不见就算了。

袁奉尧也跟老奶奶讲了这些年在外边跑商,南里北里的故事,说让这边也加强防御,太平军余部与后捻军汇合了,准备大举起事。皇帝也开始调兵了,曾国藩大人领了圣旨,要来周口安营扎寨。

高兴得时候,时间总是很快,一阵就到了晌午。老奶奶道,中午就在这吃吧,都是自己家。

袁奉尧落落大方,也没推辞。

说来话长,一旦讲起来也就没完没了了,所以也都适可而止,开始说着祝福客套话,也表达了一下对河西家长的问候。

老奶奶问道:“你爹爹让你来的?”

袁奉尧道:“不敢撒谎,不是。不过俺爹本来也打算过来,前阵不是去了俺大叔那一趟么。怎奈河西头年出了事,其实不是一点大事没出,有几个伙计不在了。过年事情得俺爹盯着,今年没贴对子,不大方便出来。”

听这么说,袁成祥也挺重义气的,按说大可不必。

没贴对子,就是家里有人不在了,守孝当年,过年是不能出门的。地方上都避讳,走到哪丧气。

这个讲究挺大的,但自己家的就不要紧了,越走越亲。

再不待老奶奶问,袁奉尧自己先说了:“俺四爷呢?”

袁奉尧叫“四爷”,不是二声扬调儿的“大爷二爷”的“爷”,而是平降声的“大爷爷二爷爷”的“爷”。

“出去了吧?早晨来往这站了站就找不着人了。你找乃四爷有事?”

“没有,我找凤吟。”

“找凤吟?”

第四十二章 男儿有志骋天下

 第四十二章男儿有志骋天下

小哥俩十年不来往,难得走这么近。老奶奶也不拦挡了,就指使凤吟带奉尧去他屋说吧,凤吟屋有炉子,还舒服。

奉尧路上就道:“大弟,我准备了个礼物给你,你肯定喜欢。”

凤吟道:“哎呀,这太突然,我也没什么给你,平时我也没什么收藏。”

奉尧道:“回头去我那看看。”

“什么东西?”

“马呀!不爱名马非英雄啊。”

“嘿,这好。也太贵重点了吧。”

“啧,你凤吟现在难道还配不上套名马?完了哥再弄套枪给你,正在做呢。”

“奉尧哥,是不是你听到什么风声了?”

“什么凤吟!我这半年都没在家,什么烂事我不知道。做的时间我还没想起你来,后来也是听人讲,你现在牛气了,突然感觉带旁人不如找你。”

这一阵糊涂门儿摆得凤吟是真糊涂了,感觉奉尧对自己家枪丢了那个事情根本不在意。

拐一道走一道就到了凤吟那屋,凤吟通了通炉灶,就唤奉尧上了炕。

奉尧就道:“你这屋怪空荡的,也没个摆设物件。”转脸看到墙上那挂哨子棍了,点了点头,“哦,你有趁手家什了啊。那行了,那枪我还不给你了,我自己用,双枪,呵呵。”

凤吟不知道奉尧想干什么,但是还是感觉亲热,就听着奉尧说。

想着小时候的事情,不禁还孩子般揉了一下鼻子。

“刚才打飞镖那个,是你女子?”袁奉尧这真一抻脖子,跟袁三魁到有点像了。

“我妹子。”凤吟道。

“呵呵呵呵,明白了,明白了。”袁奉尧很会意地笑了,也不知道是真明白了还是假明白了,但这么一笑谁听着都高兴。

“凤吟,听说你一身武艺,吆喝?这还有兵书,行啊你小子,哥哥赶不上你了。”袁奉尧突然就孩子一般盘坐着在凤吟炕上挪蹭,炕里放着一个对拉门的小柜,奉尧一点不客气,一失刚才的体面,这翻翻那翻翻,凤吟也不拦他。

“夫兵权者,是三军之司命,主将之威势,将能执兵之权,操兵之势,而临群下,譬如猛虎,加之羽翼,”奉尧翻着,很夸张地一字一字念着,还故意念得不通顺:“而翱翔四海,随所遇而施之。若将失权,不操其势,亦如鱼龙脱于江湖,欲求游洋之势,奔涛戏浪,何可得也。

我操!”

实际拳谱九要论,借武穆遗书之名,开篇就讲天下之气。即而引申会意,意通人体。拳依此理发达,用拳如此,用人亦如此。决方寸如此,决天下亦如此。拳分七星打,劲往一处使,用兵布阵何尝不是如此。“拳艺之道,深无止境。得其浅者,一人敌,得其深者,何尝不万人敌耶!”

“这个行,江湖。行。”故作沉思了一下,又用很确定的语气叹道:“行。”一段念完,袁奉尧带着诡异调侃的笑脸看了凤吟一眼,又胡乱一翻:“夫军国之弊,有五害,焉;一曰结党相连,什么毁谮贤良;二曰,侈其衣服,异其冠带;三曰,虚垮妖术,诡言神道;四曰,专察是非,私以动众;五曰,伺候得失,阴结敌人。此所谓奸伪悖德之人,可远而不可亲也。这个好,这个好,这不就说得捻子跟白莲教么?”

“夫将材有九,这个道之以德,齐之以礼这什么,这个,行啊凤吟,若乃察其奸,伺其祸,为众所服,此十夫之将;夙兴夜寐,言词密察,此百夫之将;直而有虑,勇而能斗,此千夫之将;外貌桓桓,中情烈烈,知人勤劳,悉人饥寒,此万夫之将;进贤进能,日慎一日,诚信宽大,闲于理乱,此十万人之将;仁爱洽于下,信义服邻国,上知天文,中察人事,下识地理,四海之内视如家室,此天下之将。行!”

“夫为将之道,有八弊焉,一曰贪而无厌,二曰妒贤嫉能,三曰信谗好佞,四曰料彼不自料,五曰犹豫不自决,六曰荒淫于酒色,七曰奸诈而自怯,八曰狡言而不以礼。凤吟,行啊,这些毛病,咱哥俩都没有。”

“善将者,其刚不可折,其柔不可卷,故以弱制强,以柔制刚。纯柔纯弱,其势必削;纯刚纯强,其势必亡;不柔不刚,合道之常。这不就说得咱家的拳么?”

“......无天于上,无地于下,无敌于前,无主于后。是以智者为之虑,勇者为之斗,故能战胜于外,功成于内,扬名于后世,福流于子孙矣。出师,嗯。”

看到这奉尧把这个书给合上了,又翻开另一本,刚要读,又很深沉地放下了,“怎么想的?”

袁奉尧看着袁凤吟问了句“怎么想的?”一下把袁凤吟问愣了,他正在想袁奉尧这是想干什么。

差点没脱口,但又没接下去。

看着凤吟不说话,显然进了糊涂门了,袁奉尧接着道:“凤吟,今年打擂,打不打算夺个头魁?”

“以往就不稀罕。”

“对了!咱哥俩一个脾气,你看哥哥我,去年明明好机会,我没爱要。啊。”袁奉尧开始拖腔带调了,摆着谱的喷。

“凤吟,咱要做,就做大,光在家门口闹腾个屁,是不是?不够丢人的。”

“呵呵。”凤吟笑而不答,感觉袁奉尧跟袁成祥错过不是父子,还真像。

“唉,你又爱马又爱武,还爱兵法”说“兵法”二字的时候,袁奉尧还故意加重了力度,“又没有歪歪毛病,你窝在这个小屋可惜了。

凤吟,咱是不是应该报复一番?我知道你,你是大鹏展翅恨天低,这个窝子容不开你折腾,我早就看出来你想出门了,是不是?”

说道这凤吟都不知道他大哥想说什么,更糊涂了,心里就有点不爽,要换别人早揍他了,叨逼叨逼的。

“这么讲吧,你看现在这形势,铁帽子王都被杀了,多大的买卖这是,啊?那是蒙古亲王。当外边不敢讲,咱在家讲,上头没脾气。不想让汉人出头,也不得不调遣南边的部队了。南北被隔了这些人,终于要一致努力了,这是什么形式,好机会啊。凤吟!”

袁奉尧说得慷慨激昂,可还是没说到底要干什么。

“凤吟,看着这些捻子这一股,那一股的,跟这联合跟那联合,没多大折腾头了。但这又是关键时刻。外边罗刹国的都顶着咱们,老佛爷都没咒咒了。该动真格了。凤吟,国难招忠魂。咱都是读书人,啊,读得是孔孟书,那定当懂周公礼。咱有练武,文韬武略,能写善打。文能写书著文章,武能上马定乾坤,咱该战展展身手了。”

说道这,凤吟终于明白了,这是奉尧要拉凤吟一同参军。

“凤吟,知道这些年南北都闹,但为什么接不起来么?就因为袁甲三中间挡着,又知道为什么没打下来么?早些年,捻子还办好事,深入民心。现在不行了,但是为什么失了民意还弄不了他们,袁大人没有亲兵,没有袁家军啊。”

袁奉尧看了看凤吟,凤吟一脸认真,又道:“好男儿,当干什么,报效国家,决机与两阵之间,这才过瘾。这才叫真正做一番事业。凤吟你姓什么?姓袁啊,血浓于水。袁保恒大人马上就要来家带兵了,我打算跟着去。凤吟,你爱马,总不会就在院里跑跑吧?守着个漂亮闺女就满足了?再往远了说说,你不会跟二叔那样,胡搞乱搞吧?怎么样?大少爷跟人屁股后边走镖?给人看小推车?给人卸货?那不咱爷们干的呀!”

袁奉尧一脸说这么多,根本不给凤吟插言的机会,不是他好这个说着过瘾,而是他没有底儿,他怕说不懂凤吟。他知道凤吟的过人之处,其中就有守规矩,规矩都是老祖宗一辈辈用血总结的,捍卫的,动摇不得。

家法明明就有一条,不得为官,不得参军,情非得已,不得交官。

他知道,就凤吟这脾气,只要他认了这话,就是说不动了,但他还真想试试。

“凤吟,我知道你想跟那个青面去杀铁头,我都知道了。我也想杀,但你跟着我去,咱名正言顺,讨伐逆党。这多带劲?一句话,干不干吧?”

“奉尧哥,你这不是为难我么,这还没出正月,祖宗都还没走,你就说这话。”

“凤吟,我真不是贪图什么一官半职,我也不为贪图什么大场面的爽快。我就是一身报复无处施展,咱爷们玩就玩大。在这憋着他妈憋屈。”

“大哥,我也给你交个底儿,你就是把马给我了,我也不去。”

“行行行,我也不罗嗦了,那马就给你,你记着哥哥说这话,别浪费了这些书。早晚有一天你得出去,你等着吧,不用几天,兵临寨口,你就知道什么滋味了,你就想冲出去了。你是不懂祖上,你知道祖上为什么定那么条规矩?不是为了苟全性命,咱家的爷们都是爷们,一上把持不住才是真的。你好好考虑考虑,哥哥也逼你。”

说道这奉尧就要下炕,“凤吟,练武,修文,你得用,也就得懂的适可而止。你说你学这么多,练这么多,有什么用?能用几遭?就去打打外地来那些打把式的?寒碜。你看我,就那么几下子,不也照样够用了?谁搬得动我,这个人啊,不能这么沉默了,又不是哑巴瘸子。”

袁奉尧下了炕很麻利地就穿上了靴子:“行了凤吟,晌午饭我也不吃了,你考虑考虑,我去问问奉举。”

第四十三章 拳到无心方见奇

 第四十三章拳到无心方见奇

袁奉尧说着就要出门,根本就不听凤吟搭话,他这是有意的,就是要憋得凤吟没地方解释,等再说起来的时候,就有了周旋,他说真心想跟凤吟一起干点事情。

将才首先得有视人之能,知人善用,这二位都有。

袁奉尧实际也是担心,万一大兵每到,捻子先到了,那后果也是难以预料。

临出门的时间,袁奉尧突然正经起来:“凤吟,你也是北房大少爷了,也是说说道道能拿主意的人了。我呢在河西也算顶了门户了,以后咱两家啊,开始走动,没有解不开的怨,咱身上没什么,老辈的都揭过去,啊?”

凤吟点点头:“嗯。”袁奉尧很大方地拍了拍凤吟的胳膊,“呵呵,好。你说话了,我放心。”

刚到了正间,袁奉尧突然一回身:“凤吟,你最佩服什么?有没有什么法儿,比如咱俩打个赌儿,你要输了你跟我走?想想想想。”

袁风吟都糊涂了,哪还想得出这些,他本来也不玩这个。

突然袁奉尧脑子一转,这样吧,为了证明哥哥说得在理,是你一时没反应过来,咱俩进进,你看看你这整天琢磨的,跟我这一年练不了几下的,差距大么?咱点到为指,要哥哥把你打服了,你得全听哥哥的,敢不敢接吧。”

其实袁奉尧说得也在理,自己想兴家立门户,也就得靠拳靠马,说开来也就是走走镖了,老祖宗丢下的行当再捡起来,总有种落寞感。

但一听这个来劲头来,打呗。

一个暗示袁奉尧张手就扇过来了,袁凤吟缩身一搓,袁奉尧就手把凤吟搂头给抱住了,接着就往下压。空间这么小,他先发制人,只要招顺手,就能占先机得便宜。

没想到凤吟胳膊一穿身子一钻就出来了,对奉尧来讲,本来是压在身下,现在是进来怀里,心道完了,裹手就护,手回不来了。

不光手回不来了,脚还拔不动了,不光脚拔不动了,身子眼看就要倒了,很别扭的拧着。

“吆喝”袁奉尧惊叫了一声,知道凤吟不能下狠手,使劲一拽。这边身子出来了,那边又歪了。

凤吟是错着身子,双手领着奉尧的一臂,控住了肩肘腕,就控制了一半身子,认奉尧发狠他那条胳膊也过不来。

但是光控臂膀人还能走脱,袁奉尧也是这么认为的。高明的就在这,凤吟那腿脚又正好错别着奉尧的腿,奉尧的身子就被凤吟别成了一个歪斜扭曲的麻花。

别说脱身,不管是凤吟加劲还是放劲,他都得摔倒。

凤吟顺着奉尧失重的方显一松步子一捋带,袁奉尧的身子就小孩一般离了地,跟放风筝似的轻飘飘就被凤吟从身子右边拽到了左边。

中间是个贴着墙的半圆桌,两边一边一把椅子。

凤吟就算是从进门左手的椅子,给他悠到了右边的椅子处。袁奉尧被带着,也连同自己拽得,就转了个大半圆,凤吟就在里边转了个回身,这要不是凤吟拉着他,早甩出去了。

转到右边后,离着椅子还有一段距离,凤吟就身子侧立一帖,袁奉尧那高大的身躯又转变直,两腿就离了地,“顿”一下一屁股就坐在了椅子上。

袁风吟收了手,袁奉尧扶着椅子背还有点转不过向来。

过了一阵袁奉尧才转回神儿来,唏嘘接连:“嘿,行,行诶,凤吟,你行了。啊呀这一手耍得,这是什么玩意儿?哪里边的这是?行嘿。你教教我,看我这基础能不能学会?”

从这就看出袁奉尧这个人了,是成就大事的人,错做战场不能适合他的风格,就一点没有生气或者妒忌。

这气魄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就哥哥弟弟之间也是有些攀比的,而这一种,就仿佛袁成祥看袁奉尧出息了一般,只有高兴与欣慰。这已然是放手天下了。

其实拳之理法虽然与大道,与兵法通。但是有一样,拳法只对个人负责,兵法却是对三军,对天下负责,这不能儿戏。

所以拳法到了高境界,越随心所欲,越无心意越好,这如同出家如禅的道理一般。但兵法为治国平天下,为用,为入世。大将气度可以气聚神凝,可以气定神闲,但用兵布阵却不能单凭感觉而来,必须考究细微,明察秋毫。

治国大道,可以法于自然,无为清闲。但平定天下却万不可不守法度,不明虚实。

所以从这点上讲,武功高深处,又与兵法权谋追求的境界不同。

当初姬夫子就看破了这点,才解甲归田,马放南山,连大枪都不要了,转而追求人体与天地的关联。

凤吟是个做学问的人,或者说是个理论家,真实施起来,或者就会陷入桎栲,不一定能下得去手。这种情形自古就有,想那法家韩非子,那是何等不凡,站在诸子百家基础之上,身感心受,将人性琢磨透了,精通刑名法术之学,为战国最后一家,法家之集大成者。一早便整编了完善全面的《韩非子》五十五篇,《孤愤》,《五蠹》,《内外储》,《说林》,《说难》等,涵盖了天地古今,未来形势,找出了一条永恒定律。毫不客气地分析了各家思想中心,处理方式,单刀直入,一针见血。将群与群人与人之间各类关系各类情形之下的最有效的处理管理方法呈现出来。但终究志在学问,不在施行,所谓的哲学家,思想家。如此厉害的角色,精通“法术势”权谋制人之道,刚一出道却被他人所“谋”,虽是志在如此,却也令人感慨。然此论却在秦王与李斯手上得以实施,凭借此法横扫八荒,一统六合。类似之事常有,这些就没必要跟袁奉尧探讨了。

“这是个龙形。”凤吟淡淡道,放眼天下,万里河山,这个小小的龙形,道理虽深,却也渺小了许多。

“龙形?龙形能出这个?你容我想想。”想了半天袁奉尧也没想明白,最后一拍大腿道:“上菜!晌午不走了,就在这吃。”

“呵呵呵呵!”凤吟乐起来。

一招呼就进来一个嫚子,奉尧探头望外看了看,对嫚子道:“一住找个伙计,去河西,把那马牵过来。让我老弟摸摸什么感觉。”

一出门的时间竟然看到了袁百禄兄弟几个,应该是给老奶奶拜年刚出来,就道了一声“老二哥好啊。哦,三哥好,大哥好。”

外边是袁百禄,袁百福,袁百岁兄弟,还有个南边菜园的庄家把式头儿,都是一族。

袁百禄看到袁奉尧差点没认出来,又加上突然从凤吟屋出来,只是胡乱答应着。实际在那个时代,尊卑相对是比辈份要紧的,特别出了五服的。这么一叫到显得袁奉尧非常通情达理。

袁凤吟跟在后边,袁百禄几个也是差点没认出来,凤吟过去不说话,几个也老不看见他,根本不打招呼,大过年的一时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了。

袁凤吟不爱说话,落落大方地看着他们,几个人低头哈腰,袁百禄突然道了一声:“小四少爷好”。

后边三个把头也跟着这么叫,从前都没过。也没什么来往,袁百禄他大哥,三弟都示意袁百禄回去,眼看吃晌饭了。袁百禄却迟迟不动。

看这二人一字平肩,一般威武谦和,袁奉尧透着些豁达,袁凤吟透着点文质。怎么看都感觉二人跟袁三魁像些,特别是身形。袁百禄就不禁想起些往事来,心道,三少爷一直盼着这个孩子成龙成虎,就差这一年半载就没能看到,看孩子现在出落的多好,想着眼前竟然模糊起来,含着那么点泪花。

袁百岁碰了他一下,小声道:“二哥。”

“哦哦”,袁百禄这才反应过来,道:“小四少爷,我们老哥几个先告辞了,不必送,不必送。”

正这时候那边向楠提着大氅往这边送,一看这阵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姑娘机灵,还是走过来了,呵呵笑着道“大家好啊!”

大过年的都高兴,即便只是嗯哼一声都带着喜庆,这老哥几个又赶忙还礼,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人,看看奉尧又看看凤吟。

凤吟也没多少,道:“拿过来了啊。”就去接那大氅。袁百禄抢一步接过来,“啪”一抖,展开来,这个太熟悉了。

这个是当初袁三魁赴约与一人比武时的那个早晨,跟袁百禄道:“百禄,你给我撑着点大氅,咱出门就带着点点仪式,大早就得带出这精神,今天稳赢,提前感受一下。”

袁百禄就给三魁在身后把衣裳撑起来,三魁很有滋味地穿进袖子,身子一缩就进去了,胳膊徐徐平展,然后伸个懒腰做个呼吸,貌似平庸,但很显功夫。看着只是被人侍候着伸个懒腰,实际一下子就把筋骨拔开,又逐次开合贯通,理了一遍,那骨节,特别是后背上“咯嘣”连响,气血就被激活般通顺起来,再将心神收敛,一天都带着精神与霸气。

袁凤吟也见过这个,虽然不是大早了,但还是一转身将身子裹住,让那胳膊慢慢展开穿出,平静威严。穿上后缓缓转一转手臂,隐隐带着点裹翻伸缩,拉一拉肩背,突然就荣光焕发,精神百倍。

袁百禄一旁满眼欢笑地看着,投以赞许与羡慕之色,心里却也是千般滋味。也上去拍了拍凤吟的后背,凤吟不见外,没那么多规矩,也没一惊一乍地,很会意地温和一笑。

正这时听到门外马蹄声响,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袁奉尧知道怎么回事,率先迎出去,见一家仆骑一骑带两骑。

仆人翻身下马,“吁吁”连声拉住缰绳,先给众人问了安,又对奉尧道:“少爷,大年初一,我就没带枪来。”

“行!”奉尧答应着,转头看着凤吟很满意的笑着。

果然是好马,不爱名马非英雄。

第四十四章 不爱名马非英雄

 第四十四章不爱名马非英雄

《拾遗记》中渲染八骏英姿:“王驭八龙之骏:一名绝地,足不践土;二名翻羽,行越飞禽;三名奔霄,夜行万里;四名超影,逐日而行;五名逾辉,毛色炳耀;六名超光,一形十影;七名腾雾,乘云而奔;八名挟翼,身有肉翅。递而驾焉,按辔徐行,以匝天地之域。”

虽说渲染夸张,却形象具体,跃然纸上,让人精神为之振奋。

就毛色上,凤吟一直以为袁奉尧要送他的会是一匹红段子般的“决波騟”,或者焦茶华骝那一类,虽非乌骓那般刚猛威风,又不似白雪一般通体透着纯洁神圣,该当是枣红或者土黄一类透着一种或华贵的王者之气或敦敏的霸者之气。没想到却是一匹玉花青骢马,微微透着点灰白霜色,就像白霜铺铁石。

但只是一眼望去,凤吟就喜欢上了,过去他从没想到会与一匹如此花色的斑点骢马成为生死伙伴。

怎么看怎么不像是马,此马结构匀称,鬐甲高而丰实,脊背却很平,四肢肌腱发达,肌肉滚动间透着坚韧与弹性,背腰较短,却透着力道,尻是窄型的,又显得通体流畅结实,尾础较高,尾巴根轻扬。气质敏锐而温顺,颈长而优美,这就是说有着很长的喉勒,颈部弯曲喉勒上的气管就大,耐力自然就强。最关键是那马首,明显的是阿拉伯品种,却因配着那一身白底青麟斑,显得头角额崖。通常阿拉伯马的头小而优美,脑门突起,嘴腮修长,是楔子形,大眼睛大鼻孔。眼睛间有细小的前额凸,这可以调节血脉,能在干旱的沙漠之中生活这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但是这一匹虽非直梁,却也顺溜而下,弧度优美,额角很宽,眼下有凹谷,远看去就像自眼框而起有两道额角斜插而上,一伏一扬似有心思,为龙骏之相,又通人性。鬃毛长而微卷,有小波纹,稍尾带有微微焦茶色,陪一身青灰的鳞形雪花斑,显得平易近人却又高深莫测。

这马就是一匹裸马,没上鞍套。而且一看就很少被驾驭,身上没有一丝马鞍肚带上过的痕迹。凤吟看着喜欢,慢慢靠近,轻轻抚mo,那马略显戒备地轻扬一下下巴,却又不拒不愠。凤吟的手悄悄抚在它背上,自头角而下,直到尻尾,果然是阿拉伯马,是五节腰椎骨,十七条对肋,通常的马是六节腰椎骨,十八条对肋,而阿拉伯马却又特殊情况。如此后肢强壮,骨头紧密。

太好了,静若秀女,又含着疾蹄愤威之势,雷霆万钧一触即发之态,此非气勇血勇,乃为神勇。这气质跟凤吟道有些许的相像。

其实凤吟对这些并不太了解,上次去归化贩马也只是很小的数目,简单学了一点驱领经验。关于分辨阿拉伯马,还是买明伦告诉他的。买明伦曾叙说:“阿拉说:‘我称你为马,为阿拉伯马,我将喜乐挂在你的额毛上,你是其他动物的主人。你无论往哪里去,人都要跟从你。你可以没有双翼而飞行。丰富在他的背上,幸运从你的沉思而来’。”

此时看来,确实有这般感觉,凤吟穿着白色英雄氅倚马而立,正衬得他英姿飒爽,这是好马,凤吟就有点舍不得骑。

“怎么样?上去走一圈?”奉尧道:“我怕训顺溜了,故意留着几分野性没条理,没成想我拢不住它,它见了你却没了脾气,嘿!看来对上眼了,呵呵呵。”

凤吟道:“先喂着吧,不忙。”然后一看身边的伙计,那伙计就试探着接过来,牵着走了。

看这走像,平稳大气,气定神闲。

袁奉尧道:“凤吟,你看到没有,后面右边那蹄子上有一道白,白下边是一道黑,这就有讲究了。”

凤吟想着,是这些骏马都根据花色有些名字,什么踏雪踢雪流星赶月之类的。

“这叫马踏飞燕,但哥哥送给你又有了别的名字”,袁奉尧说着与凤吟就往屋里走,看着袁百禄这几位道:“这叫做‘黑白两道’。”

凤吟爱马,好男儿幼时都幻想舞刀弄棒,驰骋疆场。再是因为拳法来自战场。

因普有言,心意六合拳为武穆王岳飞所创,乃决战沙场所用杀敌护国的拳法。

且不说到底是真实还是附会,就那传下来的《九要论》却非统帅三军,明天地道理,今古大义,又通晓绝杀之术之圣贤不能写成。即便不是如此,那供奉岳武穆,信奉“精忠报国”四字却不假。而此路拳法,虽大起大落,大开大合,大气磅礴,士气高涨,却无跳跃挑逗之法。虽无高来高去的腿法,却根基在腿,步法灵活,窜纵来往,周转起落。所谓手是两扇门,全凭腿赢人,这个腿并非单纯指腿击法,而更多是说步法。身法讲束而为一,步法是鸡腿龙身,没有马步,就是为了上步快,身子压成一片,以一贯之,冲杀自如。这正是“步是战马”的道理,也是个秘密。那腿不是起腿踢人的腿,而是战马奔踏之腿。所以虽然马步合于骑马身姿,但夫子依“以枪化拳”之理,将这马也化入身上,取了驰骋方便的鸡腿槐虫步,舍弃了开裆马步,为得就是这一快。

说书的都道:“赤兔马快,刀沉力猛!”练的就是这个别扭劲儿,走鸡步龙身,就类似骑马,一旦配合上了,人马合一,那舞动兵刃才能得心应手。

所以,形意拳明显是个枪架子,却是带了“马”的枪架子。都道形意步,形意步,强调“行意”,这个行步,是有道道的。

凤吟喜欢马,要得就是这个“行意”,周身六合,即便根基差池一些,只要合到点上,却也能发挥出极大的优势,但若能得着好马,那更是如虎添翼。

凤吟被袁奉尧推着往屋里走,也确实外边有点冷了,一拨人就被撂在那里等,凤吟回头看到袁百禄满脸感情,道:“百禄哥,回头我找你。”

袁百禄“哎哎”几声,也随着老兄弟几个出去了,他还真有事情要跟凤吟讲。

回了屋子,向楠自然就退下了,不陪客。

凤吟跟奉尧刚坐下,外边又吵吵起来,听声音是袁奉举来了。

叫凤吟小四少爷,实际有好几套讲法。自己家道他是老五,是从北房的学堂来的,五爷的俩孙子袁奉勤,袁奉俭,袁广宽俩孙子袁奉科跟袁奉举,再有凤吟大姑姑家的孩子叫袁贵梧。

实际袁奉科袁奉举跟袁凤吟的关系已经远了,正在五服边上,他跟袁奉尧的关系到近一分。

叫袁凤吟小四少爷,是从袁奉琪,袁奉勤,袁奉俭这来的。老奶奶共五个儿子,广和,广慈,广济,广熙,广阔。但是头三个都不当儿子待了。广济真没浪费了名字,自小就出家去了五台山。那个时间有点乱,真应了狡兔三窟一说,广慈小时候就过继出去了。广和不是老太太亲生,虽说是个长子,但跟家里不和,颇有志气,算是奋发图强,以求闻达,不要家里一分钱,早早就去了京里谋仕途。

四爷袁广熙实际上个是最没出息的,但又是最得老奶奶喜欢的,可撑家业。老老实实窝在家里,到混了个大爷。

袁奉眠是广慈二爷的独苗孙子,也就小时候在家里住过一阵,大了就接走了,隔两辈了,早不亲了。成字趟上的闺女女婿都不跟这走动了。属凤吟最小,小时间也有这么算的,凤吟是老五,但外人都没叫他五爷的,现在大了,反而不好论了,就一含糊称了小四少爷,却也恰当。

果然是袁奉举来了,他是跟他爹爹一起来到,袁成启,后边还有袁奉勤,袁奉俭。

袁奉尧听到声先迎了出去,宛如主人一般:“大叔好,本来上午就要过去看大爷爷的,在这一耽搁就得下午去了。哎呦,成铭叔好,成铭叔也回来了。下午一并,下午一并。”

那边几个叔叔也都道:“奉尧啊,见过就好了,见过就好了。”

后边三个弟弟也跟着叫大哥好,本来奉尧家跟这边排不上,但一旦说到一起了,他却是个大哥。

袁奉尧就把奉举,奉勤奉俭兄弟三个给拦下了。过年嘛,高兴,那老哥两个也没栏。

如此看来,这一大家子也不少兄弟了,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第四十五章 不为朝廷为家园

 第四十五章不为朝廷为家园

清穆宗同治五年;丙寅年,虎年,公元1866年。

大年初一,周家口瑞昌家北房这边几个小弟兄人都齐了,又添了几把椅子,菜也陆续上来了。

寒暄之后,进入正题,牵扯的却是国家大事,凤吟不爱听也得听着,也得学着点了。

奉俭岁数不大,知道的却最多。

这几年接连发生了好些撼动国威的大事,自英国鸦片战争之后,西洋列强的大炮轰开了大清闭关的大门,“见者有份,盟国平等”,弱国无外交,大清被迫与各国陆续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割地赔款,开设租界,开放港口,更有外国兵船可以到各港口巡查贸易。

内忧外患,大清开朝,“虽曰守成,实同开创”,确实是“士敦诗礼,民安耕凿,萑苻夜息,桁杨昼静,行旅歌于途,商贾嬉于市。即梯山航海,沐日浴月之乡,欣欣蒸蒸,无远弗及”。

自康熙一朝,平复疆土,划清国界,摆脱了明清之际的混乱与动荡,走向和平与安定,维持了长达130余年的康乾盛世。“天祚神圣,六合雍和”。

之后却自认为“天朝物产丰盛﹐无所不有﹐原不藉外夷货物以通有无。”,“天朝大国,不稀蛮夷”,。

为了维护清政府的封建统治,拒绝外来思想与贸易,闭关锁国禁海拒外。古老的中国在世界的舞台逐渐落后。

当然也有认为开始就是个落后,讲满清入主中原,造成社会大倒退。唐甄在康熙四十年记载:“清兴五十余年矣。四海之内,日益贫困。谷贱而艰于食,布帛贱而艰于衣,舟转市集而货折赀,居官者去官而无以为家,是四空也。金钱,所以通有无也。中产之家,尝旬月不观一金,不见缗钱,无以通之。故农民冻馁,百货皆死,丰年如凶,良贾无筹。行于都市,列肆琨耀,冠服华腆,入其家室,朝则熄无烟,寒则蜷体不申。”

“摊丁入亩”的税制牢牢地将农民固定在贫瘠的土地上,扼杀了产业化的苗头。

英国特使马戛尼在乾隆后期的出使日记中指出:“自从北方或满洲鞑靼征服以来,至少在过去150年里,没有改善,没有前进,或者更确切地说反而倒退了;当我们每天都在艺术和科学领域前进时,他们实际上正在变成半野蛮人”。

因立场不同,且不论是非曲直。实际并非完全断绝往来,贸易自古就是有的,只不过因为“夏内夷外”,“唯我独尊,八方来朝”这些优越自大的思想而不视为贸易,唤作朝贡,设立理藩院,以对待藩属国一般对待贡品贸易,似乎单纯图那三跪九叩的体面。当然国家大事,不是儿戏,不在当朝,这里也就敢说这么几句。

袁家的爷们,特别练夫子拳的,都有心存天下,精忠报国之志,信奉国难自有忠魂出,不为朝廷为社稷。说起文武官员这些袁凤吟没感觉,但提起黎民百姓来,袁凤吟也来精神。

袁奉俭就一一数念了自鸦片战争以来发生的大事,说到故事累计的问题,终于出现了后果,并如黄河决堤一般爆发,不可收拾。不说远的,就说现在这个娃娃皇帝,自辛酉政变,垂帘听政之后国内这些未平的乱事。

除去长江南北最大的发逆于捻子,还有好些周边苦民的暴动。

同治元年至今三年,东北小战不断。边外七镇的松花江阿勒楚喀荒山嘴子等地的数百农民随张玉举行反清起义。

是年夏,曾参咸丰年间李凤奎起义的热河金矿工人葛成隆与王天汉来到三姓城以贩卖鱼炭为掩护,与黑背金矿首领谢福立集合农民,矿工由最初四五百人发展到万余人起义。

二年八月十五日,李凤奎,才宝善起义部分队伍,在乌痣李李维藩,滚地雷王五率领下与怀德打败乡团会勇,擒获会总,全歼三百余名镇压清兵,南攻起义。

贵州各部也起义不断,自咸丰五年,公元1855年四月,贵州东部苗民张秀眉被推举为“大元帅”与众起事,两年里声势浩大,陆续占领几十州县,建立了以台拱为中心的黔东南根据地,设立官职,没收官府地主田产。1858年发展到数十万人,北连“号军”,西联“教军”,与当地少数民族起义军军同仇敌忾,至今未能平复。

咸丰六年,公元1856年5月,雇农李文学,王泰阶,推李学东为“兵马大元帅”在云南崂山区弥渡天生营,领导彝族农民举“彝汉庶民,共襄义举”,“驱逐满贼,杀绝庄主”号起义,“应援天国”,发展迅速,固守礼杜江之西,控制十多州县,人口达五十万左右,今为忧患。

咸丰时,湖南各地出现了红薄教、黑薄教、结草教、斩草教、捆柴教等名目,外称“斋匪”,属青莲教系统,最高阶位顶航。青莲教中有青家、红家、黑家之分。有的地方只分青、红两家。青家焚香诵经,红家外出造反。

明教后脉斋教于此相仿,融合白莲教义,宣扬未来世界,以“天国普有”为宗旨,明清以来在江南广为流传。咸丰五年,公元1855年,斋教领袖罗光明在贵州都匀发动起义,与黄号军潘明杰部联合作战,至今未肃清。

乱七八糟,还有嘉庆十八年打入京城的天理教后裔,又合了八卦九宫教。延用老法宣扬“奉天开道”“白阳当兴”,奉“真空家乡、无生父母”八字真诀,诵经拜太阳,祈免刀兵水火之灾,联络白莲教余部纠集拳重,密谋举事。其他秘密教派不胜枚举,多被利用,乌烟瘴气。

咸丰十一年,公元1861年初,鲁西白莲教队分支编整,分黄红白绿黑五色旗,称五旗军,于同年四月黄旗军张玉怀,红旗军延轮休等部攻下莘县等十余座县城,义军发展至数万人,形成流寇与清军周旋于鲁豫冀交界地区,至今仍在。

同治三年正月,白莲教杨蓬岭之侄招聚教徒万余人,气焰极度嚣张。

咸丰八年,公元1858年夏,石达开率领太平军攻克处州,温州震动。钱仓赵起等八人受到鼓舞,在北山庙结盟组织金钱会,并与太平军取得联系。凡入会者每人发"金钱义记"铜钱一枚,作为会员凭证。数年间发展人数达数万人。十一年六月廿六日集中附近会众,在北山庙宣布起义。先后攻下瑞安白布会首陈安澜大院,全歼雷渎温家团练,攻破浙南团练督办孙家安义堡,八月廿八日进入温州,攻占道台、知府衙门。十月十八日攻占福鼎县城。清政府调集重兵镇压,。同治元年五月起义失败。二年七月,基本肃清。

乾隆四十六年,公元1781年时,自苏四十三起义后,清朝统治者对*加强统治,一再重申“不得添建礼拜寺,不得分别新旧教,责成*总约”。咸丰十年,公元1860年时,西宁吸取*撒拉族不堪压迫与歧视,在华寺门宦教主马桂源的全力支持与华寺门宦阿訇马文义领导下反抗起义,当地*纷纷响应,陕甘总督乐兵派兵镇压失败。同治元年新任总督沈照霖两次镇压失败。同治二年,公元1863年,七月,起义力量再次围攻西宁府城,西宁办事大臣玉通武力镇压,于九月达成“抚议”,解散团练,保举马规源为循化厅同知。

咸丰五年,公元1855年,贵州天柱县爆发姜映芳等领导的侗族农民起义。咸丰五年,他与陈大六、龙海宽、李子金等在天柱县执营乡发动起义,到同治元年,起义军已发展到十万人。姜映芳自称“定平王”。

咸丰五年至同治七年,贵州爆发声势浩大的“号军”起义。“号军”为白莲教支派灯花教组织的起义军。以头巾、号褂、旗帜颜色分号,分别称为“红黄白青”等号。

咸丰九年,公元1860年,张保山在贵州思南县联合天地会,白莲教后裔,自任秦王,率众十万,展州夺县,声势浩大。同治三年,公元1864年,称帝,国号嗣统。

同年,长阳土家族田思群暗造刀矛于长阳起事,威震朝廷。

所谓风雨飘摇,动荡不安。这里说起来也是说来话长,事儿太多了,但又不得不交待清楚,只能以年表形式呈现了。

第四十六章 马革裹尸是男儿

 第四十六章马革裹尸是男儿

好大一本流水帐,连年战乱,又非一处,四地血流成河。

周口为商业码头,南北要道,地处中原,又非战略要塞,民生还算安定。

凤吟安然家中坐,一问三不知。核对起来,便明白商道中断,镖车丢失。向东的兄弟片刻被斩尽杀绝。对比起来,那几匹马,几车药,都不算什么了,九牛一毛。

一幅年表自众人眼前展开,其他几处可以一笔带过,捻子这段还得说道说道。因为靠得太近了,就在家门口,僧格林沁进兵商丘,此时周口还未独立,都属于商丘管辖。

自咸丰六年,捻首盟主张乐行占领水陆要冲颖州三河尖,接受天王封号,与陈玉成密切合作。

七年,张乐行与太平军陈玉成会攻霍邱,被封为成天义。

咸丰八年至同治元年捻军在豫、鲁、皖、苏等地转战,张乐行晋升为征北主将,又封沃王。

咸丰十年,捻军攻掠江苏北部京杭大运河畔的商业重镇,驻有南河总督的清江浦,并焚毁清江浦二十里长的街市,以及属于户部的皇仓,和属于工部的四大船厂。但十五公里外驻有漕运总督的淮安府城因为城墙高大坚固未能攻下。同年攻打的主要城市还有开封和济宁。

咸丰十一年,咸丰驾崩,同治继位。东西太后垂帘听政。此时捻军尤为活跃,攻破湖北老河口和襄阳樊城。一支入山东,逼近济南和烟台。因镇压太平天国,清军的八旗,绿营已不能再战,开始依赖湘军。但又恐汉人兵权过重,扶植顾命大臣僧格林沁,与曾国藩等人抗衡。僧格林沁也是转战奔劳,忽悠胜负,后果不辱使命,当年十月,与山东大败黑旗捻军,清廷授其红旗汉军都统。十一月开复亲王爵位。僧格林沁受宠卖力,以图报效,本站豫鲁各地,多次击败捻军。同治元年六月,督部进至商丘,大败白莲教,血洗金楼寨。一鼓作气,乘胜挥师南下,直取亳州,攻打捻军老巢雉河集。八月二日,会同湖广总督,湖北巡抚,河南巡抚,河南团练大臣,署漕运总督,统辖山东河南军务,授权调遣直隶,山西,安徽,江苏等地方防兵,督部于十月进攻捻军二十万。步步为营,逐渐攻破了众多捻军据点,杀死重要捻首数名。诱惑捻首叛变,捻军有危。同治二年3月,捻军领袖张乐行领兵迎击,数万军队大战平原。只五日攻战雉河集,张乐行率部出逃,被叛徒出卖俘虏,受以极刑,先用铁钩拉出肠子,后处以凌迟,剐了一个时辰。僧格林沁获亲王世袭。

传说张乐行此间翻翻覆覆,与清兵时和时战,其间其妻子的激励起了极大作用,最为人传道的便是这最后一战,张乐行本有犹豫,其妻道:“好盟主,你拥众百万不敢一战,有何面目立于世间!”

实际张乐行的时战时和,也非为己,乃处于保护一方,捻军虽不能说是堂堂正正的君子,却都是铮铮铁骨的好汉,视死如归。

传说张乐行父子死前被用铁丝穿过肋骨,游街示众。有叛徒和清军站在一起,张乐行挺胸大步,破口大骂“妈了个X的孬种!”

就义之时,其子喊了一声疼,张乐行骂道:“再喊,就不是你爹的儿,喊什么。”,其子不敢出声,二人从容就义。每割张乐行一片肉,刽子手即抛向空中。遍体如鳞割之下,只留头面未割以作传首示众用。血肉淋漓、口吐白沫之际,这位大捻首仍能张眼细看刽子手在自己身上“干活”。

《耕余琐闻》的作者慨叹:“痛苦若不知,贼心之不易,即死如此。”

不久其妻也被捕获,坐木驴邢死。奔波忙碌了半辈子,都没能得着好下场。

同治二年,前期捻子失败灭。

2月,山东又乱,各武装再度兴盛,僧格林沁率部镇压。一离淮北,张乐行之侄张宗禹率部由河南回师。僧格林沁不愧为大清长城,守着半壁江山。平复了山东后又督部回皖,再攻雉河集,张宗禹又退回河南。

次年曾国藩占领天京,僧格林沁意欲表现,连续做战,结果连败,清廷命湘军助战,僧格林沁妒曾国藩功高,不悦起来,拒绝援助。终于与年底扭转战局。

同治三年,太平天国灭亡,遵王赖文光和梁王张宗禹等重组捻军。赖文光正式授予捻部各將太平天国新王号;新捻军采用灵活机动的战术,易步为骑,盘旋打圈,逐渐变为一支约十万余人的骑兵部队,为后期捻子。

僧格林沁战后更为骄横,仰仗骑兵精锐,穷追不舍,疲于奔命,年底中阵大败。四年1月,捻军设阵待敌,诱其过沙河,回军猛击,僧格林沁中计又败。时捻军转遍河南,复入山东。这也就是去年来总有捻子扰寨却不敢久攻的原因。这引得僧格林沁追击数月,形成三千余里,部众劳累不堪,精疲力尽,只得以酒解乏,跃马再追,人不离鞍,浑身乏力,缰绳难举,乃以布带束腕系肩驭马。即便如此,僧格林沁也视朝廷提醒而不见,虽接连获胜,但难动捻军根基,捻军一路却被地方民众拥护,声势复振,布兵设伏,以图决战。

五月,僧军玉高楼寨被诈败诱追,中伏兵陷入罗网,僧出逃被围,拼死突围,夜不辨路,遇捻军再战,不到天明,全军覆没,被歼七千余人。僧途中马蹶,跌落下马,被小卒砍死于麦田,传说躲避之时丢掉了三眼花翎的顶戴。

后来对比,善于治战,不善谋略,军内勇将众多,谋士未闻。克坚攻险僧勇于曾,战略谋划远逊于曾,只图近利不谋远势。之后湘军淮军取代八旗,绿营而成为清朝主力。

长话短说,也就到了今年了。

各地调兵集饷平战乱,拆了东墙补西墙,整片江山犹如一张破网,不堪重负,内忧外患,难以补救。

又似沙堆土砌,一触即溃。

咱这么讲是为了节省篇幅,实际话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说的,大家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也带着好些谩骂与感叹,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没有兄弟不行。之所以举事,是因为有兄弟,之所以任人宰割,是因为不相信兄弟。哥几个越说越愤慨,大巴掌拍得桌子“啪啪”的,恨不得一巴掌就能把事拍平了。让人不知道是哥几个打起来了,嫚子一次次进来看,收拾被摔破的杯子碟子。

哥几个饭都不吃了,咬牙切齿,须发髭张,只是干喝酒,拿着筷子当大刀,又骂又舞,筷子都折了好几双,杯子顿碎了好几个。

袁奉尧显出一定的将帅气度,就手用筷子将碟子划了,摆成地图,合着一桌子的菜,用筷子指指点点,敲得碟子“梆梆”的,关于排兵布阵,哥几个争执起来,将菜拨拉了一地。

连袁奉举都火了,也许是喝多了,转着身就要找刀,恨不得立马就飞到阵前。

说归说,广上火不行,得有个头绪。哥几个也知道,进了军营比江湖还险恶,那就是受制于人,完全听命于上司,做违心的事情不说,想出都出不来了。若能死在疆场到也其所,若委屈求全,在部队憋屈窝火一辈子,被人指使,那是生不如死。

奉尧对凤吟道,你跟不跟着干吧?

凤吟道,我见不得流血。这历朝历代,打了闹,闹了打,这么折腾哪有个头儿。

奉举道,操,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狠起来比谁都狠。

凤吟道,我能下手,也是因为我了解了事情的真相,了解了那个人。这两军对阵,哪那么容易分得清是非,况且,以我一己之力,又如何拯救黎民百姓脱离苦海,痴人说梦。

奉尧道,明知不能为而为之,才是大丈夫。首先心里得有,不能做懦夫。

凤吟道,我不上沙场,同样能为地方做事。

奉勤道,凤吟,你一身本事,怀揣乾坤,袖藏日月,自家哥们都知道。你就甘心一辈子窝在家里?

凤吟道,我也打算年后外出。

奉尧道,游山玩水?

凤吟道,我是喜欢陌生的城镇,喜欢那种把握陌生,临场应变的爽快。

奉尧道,操,你就是文人气质太重了,一人敌不如万人敌。

凤吟道,我没那么大气。

奉尧道,行了,我也不逼你,你呀,也不怎么样。你不平天下,又不护地方,只图自己逍遥。

凤吟道,我没那么大报复。不过也殊途同归。

奉举道,什么意思。

凤吟道,说不定哪一天,大哥真带队杀一个大圈,我们能在昆仑相遇。

奉举显然没明白意思,道,滚犊子吧。又要吟诗。

第四十七章 碧血洒地骨撑天

 第四十七章碧血洒地骨撑天

咸丰年间清廷为镇压发逆,捻子,以上起义,以及支援天津北京战役,分担赔款,十一年内向“完善地区”陕西发布了五十多次巨额征调协饷命令。多次征调陕甘军队外出征剿。咸丰八年十二月,袁甲三在徐州宿州一代围攻捻军,河南巡抚恒福奏请陕西拨兵助剿,时陕西清兵已不足一千数目可应调。

贪官污吏也是乘机搜刮,也有营兵管理过宽,于民间滋事,管理筑堤劳工过严等事,“纠众乞饷”、“胁官索饷”,百姓无以为生,在早就有刀客与*联合举事。同治元年,三月,太平军西征入陕,各地*纷纷响应,十九日,伊斯兰教阿訇任武聚众起义,与洪兴通被推为元帅。任武曾参与过咸丰七年的云南*起义,回陕西后发动群众,制造军机旗帜,准备武装。

同治元年春,陕西团练大臣张芾强迫当地抽拔壮丁,又含有*不满清廷“以汉制回”政策,各类矛盾激化。五月,陕西渭河沿岸首先华州*起义,沿岸*纷纷响应。当地巡抚为首文武官员惊恐万分,由于进剿无兵,暂行安抚。六月,陕西团练大臣张芾在临潼与之谈判,被义军当场处死。同州府地区各据点在任武,郝明堂的领导下向清军愤攻,几经交战,当月底*义军联合逼攻西安,尽灭大批团练武装。

七月,攻占团练基地六村堡,孤立在西安的陕西提督孔广顺所部三千清兵。*起义发展迅速,队伍以菜刀、镰刀、铡刀,竹竿枪等举事,却迅速发展,壮大到二十万余人,烽火蔓延八百里秦川。清西北统治政权岌岌可危。清廷急令直隶提督成明率精锐京兵驰援,八月25日,合河南团练共五千人,在洛水南岸为义军所败,火线告急,清廷又差命大臣胜保率军入陕。八月25日,大军在潼关被截击,绕道入西安。十一月初,集中兵勇四万余人,与起义军大战苏家沟,清兵望风逃窜,兵马自相践踏,伤亡惨重。此时大军集中西安,东部空虚,于同州府发动攻势,生擒潼关协副将哈连升,夺取营垒军械,进逼澄城,合阳,朝邑等地。胜保奔波救援,合同新授西安将军穆腾阿共同镇压。时清军补给线已断,军粮不足,又恐过于激化,不敢出关,守城内*,断成外*,不使联合。胜保连败求援,被革职,改授多隆阿为钦差大臣,督办军务。

胜保奏道:“陕*类繁多,贼马过众,此剿彼窜,东突西驰。臣所部兵勇只有一万数千人,非再添兵万余不能早就荡平。”

同治二年1月,多隆阿率部入陕连同胜保等部两万余人集中兵力攻打义军王阁村等据点。义军游击作战,截断清兵运输线路。多隆阿一面筹措粮饷,一面招抚,用离间之计乱敌阵营,趁机突袭,攻下几处据点。之后数月义军接连转战。

时太平军扶王陈得才入陕,清军顾此失彼,*义军围攻西安,甘肃提督马德昭,陕西提督孔广顺七千余兵丁困守西安,不敢出战。九月,多隆阿到达西安,继续招抚。十月初发动进攻,下半月与起义军接连大战,攻下苏家沟。白彦虎马生彦率部退至邠州凤翔等地,不久又败,大军退至陇东,起义中心又陕西转入甘肃。

同治二年初,绥定二道河、三道河种地的*二百多人,在杨三星、飞刀马二等人的率领下首先暴动,攻入塔尔奇城,砸开库房,缴获军械,武装自己,伊犁农民起义爆发。很快造到镇压,二领袖被处死。

同治三年九月十三日,伊犁维族*农民联合武装暴动,一举攻下宁远城,同年十月十一日,惠远城旗丁名根老八者,率众“千余与之合”,与当地起义者“联为一气”。至时,起义军以宁远为中心,人数已发展到三万人,不时围攻伊犁将军驻地惠远及满营驻地惠宁,推举苏丹王,建立汗国。

三年年五六月间,清廷调福建水师提督杨岳斌充任陕甘总督,刘蓉督办陕西军务,都兴阿督办甘肃军务。陕西提督雷正绾帮办甘肃军务,率同甘肃提督陶茂林及总兵曹克忠等“专讨”甘肃*军。同年七月太平天国天京陷落,清王朝得以把镇压太平军的清军抽调到西北来镇压*起义军,“甘省一隅之地,而统兵大员专折言事者,已至八员之多”。

自同治三年,任武等部尽退甘肃,时甘肃,宁夏,青海等地*纷纷起义,逐渐形成四股主力。甘肃南部的马占鳌,宁夏南部的马化龙,青海东部的马文义,甘肃西部的马文禄。

除了*起义军外,当时在陕甘两省还有两支数十万饥民武装。

同年十一月,捻军首领张宗禹按照赖文光“前进甘陕,连结回众”,以成犄角之势的战略思想,率西捻军三万余众自河南进入陕西华阴、渭南境内。清廷害怕*军与西捻军联合,急令湘军援陕。

一发不可收拾,殃及百姓。时首领任武先杀张芾,再杀自家的老少妻儿,以断顾忌示血战到底。首领白彦虎杀人最凶,立志掘掉黄帝陵。穆斯林民兵3三十万人号称“陕回十八营”,一年时间关中二十六员县令被杀,数月内在关中平原杀汉人八成,全省人口已去七成,两省共计千万之多。

临潼县志后载,此间“七年,临潼县死亡人口三十余万,渭河南北烧杀之灾无一村一人而幸免。”

据三原县志记载,*起义两年间“县旧隶五百余村俱残破,仅存东里、蔡王二堡”。还有其他一些记录,都是人口锐减,当然也并非全是因此,当年又逢大旱饥荒,瘟疫横行。

也有人也论,*起义之初,主要是回汉民之间的矛盾,经常有械斗。借清朝军队集中到南方对付太平天国和云南*起义,关中地区防务空虚,一些*首领屠杀汉民报私仇。

当时七成汉民抽大烟,身心俱病,一盘散沙,无力抵抗,而*不抽大烟,又习武,心齐。这些不在事发之地,都不敢妄谈。只谈事实在眼前。

实际这种事情一经激化,那是愈演愈烈,难以回头。起义军又何尝不苦,拖儿带女被追着四下流窜,

天寒地冻的,妇女浑身冰冷,冻得孩子都吸不出奶来,也是很多妇幼病残死在路上。

据镇原县志:“四乡堡寨攻陷无遗,而县城独全,盖四乡之人逃出虎口者,生后入城避难。是月初九日,全城糜烂,死者不知其数。”

《甘肃新通志》记,同治二年八月,*军队“陷平凉城府官……员死节者百余,士民死者十数万。”陷宁夏府城,汉民十余万被屠殆尽.”

华亭县,据记载,“同治二年十一月,陕回入境,焚杀极惨。初土回叛变,尚爱乡土,不甚残毒。及陕回入境,无所顾惜,焚杀惨于土回十倍。华亭从此丘墟。”

陕回入甘经渭源、狄道至河州,屠杀甚惨。由于当时农村杀得很惨,能逃的则涌入县城,借城墙保命。然而城破之后,则被血洗。如渭源城破后,“屠毒生灵以数万计,满城官员皆死之。

另一记载:“残杀一日,辄死人民数万,血流成渠,尸积如山,伤心惨目。”

隆德县。据载:”同治四年县破城,从此官逃庄浪,城空无主者五年.人民杀毙饿死十有八九,老弱逃尽,全县无二三十人家。全县村村焦土,十室九空.”

后有歌辞“同治五年三月间,杀气弥漫天。十余万人一朝尽,问谁不心酸。”

尽罹锋镝,天降鞠凶,这才刚刚开始。

第四十八章 儿子偷爹不算贼

 第四十八章儿子偷爹不算贼

这些烂事,谁又说得准呢,谁知道都怎么想的,怎么成了现在这副样子。能把我好身边的就不错了。

凤吟更这些人还是有过点接触的,像刘梁他们,不都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好男儿,不也是在为家乡谋安居。

还有人家反,为什么反,有吃有喝像我们一样谁爱折腾,这叫站着说话不腰疼。

“宁予洋人,不给家奴”,这是人话么。

有话道好汉护三村,那更应尽力而为,随遇而安,别没事找麻烦。不必须非得怎么样怎么样,成个什么人物了,统帅三军了才能站出来说话,就统帅三军了说话就一定管用吗。那僧格林沁王爷那么厉害,还不是让外国人打进来了。

那张老乐战战和和,和和战战,不就图口安稳饭,仗打久了都疲惫。打也得有个限度,关键是这个平衡,将来还得走安抚的路线。这就不能盲目,不能逞一时血勇,那与杀人工具有何不同。

说什么凤吟也不干,凤吟到,奉勤,奉俭,你们说说这商帮上的事情。我在家呆着好好的,也没见有什么人来打我,最多是个过路,我没那么高的志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当然我也不是给大哥泼冷水,人各有志,大哥就适合做个先锋统帅什么的,经商生意,买卖拳脚,那就屈才了,大道理自春秋战国就基本成定论了,各位哥哥都读圣贤书,我也不多罗嗦招人烦。

于是岔开话题,又谈了一些商道上的事情,一桌子的菜都被冷落,又重新热了再上。

借着和气,凤吟又提及了一下先前向东,小虎去河西讨帐之事,袁奉尧也不隐瞒,道出了铁木堂大枪不翼而飞,母亲妻子遭土匪趁火打劫,花大笔赎金才得以保全一事。

袁奉尧叹道:“这个事情是大爷做得太着急了,事情本来不该着人家当,还为此起了械斗,弄得人家丢了银子,仓促而逃,话也没交代清楚,回去之后他们怎么向雇主交待,这个年有怎么过的踏实。

若再回来遇见,非但不能责难,还带重金赔罪。还有这次在‘一品道’的事情,回头再向大叔二叔赔不是。”

袁奉尧袁奉举都不在家,对这些事情都不太清楚,若当初袁奉尧在家,估计也不会产生那一连串的后果。凤吟虽说当时也不在家,但时候毕竟听了个清楚,就原原本本把“铁头青面,狼牙鹞子”一事的来龙去脉,里外关联讲了一遍。

大家一核对,能鬼魅一般登得高墙,盗取大枪的,除了新来的青面,当地很难有人能做得到。

又一经核对前因后果,想八成是他所为。

兄弟几个现在是齐心协力,为家为国,就又分析了一遍。

但是因为帐目册的关系,凤吟还是没有说他们之间在老辈上的牵连,但是通过面上的事物,也就有了脉络了。

凤吟比奉举小不了多少,也不叫他哥,道:“奉举,你老实说,没事,是不是你手上有他们家老辈那套挡翼。”

“什么挡翼?”奉举还装糊涂。

“别装了哥,没有外人,谁不知道你有了那物件以后腰杆硬了。”

“凤吟,你知道我是不够刻苦,脑子也不行。我就靠一些小聪明小伎俩混在面上了,如果不是袁家的根基,外边谁看得上我。但有一样,别人看不上我,你不能看不上我。你怎么就说我偷了柜上的东西。”

“呵呵,奉举哥你喝多了,我哪里说你去柜上偷东西了,就是你真偷了东西,那老话说得好啊,马瘦毛长蹄子肥,儿子偷爹不算贼。”

“怎么回事凤吟?啊,奉举?说什么呢?”袁奉尧有点糊涂。

“我哪什么什么‘大姨二姨’的,什么玩意儿。”奉举一脸不爽。

“凤吟说说,什么东西?怎么个‘大义’?”

“是挡翼。”袁凤吟没了好气,“奉举,你还真得小心点,你要藏着不露出来还好,你要天天戴着,跟你讲,那可不是个好东西,他就靠着吸血吸精气养着呢,不用了赶紧拆卸了分开藏着。你已经有了依赖性,不思长进了,这都写在脸上呢,你糊弄得了谁,就糊弄你自己吧。”

“什么玩意儿凤吟?说得跟白莲教鬼画符一般。”另外几个还真不知道。

“是挡翼啊,挡翼,血葫芦。那个青面小子大老远来问我们要的,就是这个物件,死了爹都不回去。”凤吟就避开之间的纠葛与关系,单纯讲了这几个物件。

“血糊涂”,实际就是血葫芦。是一个葫芦形的流星,葫芦头有拉索,葫芦底为六片折合铁相交,外有崩簧拉弦,一触即开,宛如铁萼开花。内有弧形刀片三把,本合于葫芦内,不知道葫芦里装着什么药。一旦底托崩开,葫芦洞开,三片刀刃便贴于葫芦壁跟随开张。葫芦嘴上绳索系于三片刀刃里侧拉环上,若当流星使用,则葫芦底被拉紧,不得开张。

若遇外力碰撞,触动拉簧,则被牵引内收,因拉簧之力,使葫芦流星变为铁萼开花的利器。若恰巧有物件,入兵刃,手脚,甚至脑袋恰巧触碰刀刃,只需这一点阻力或振动,则葫芦咬合,将器物箍住,因刀片成内旋,强行拉出必被利刃切断,若用探针等物撬拉,必须扯住拉索,不使后拽,不然如同王八下口紧咬不松。这个物件因为是奇门兵刃,又一直被隐秘使用,偶尔有江湖门派懂得玄机,也没有名称。因过于歹毒,用之有损阴德阳寿,被视为禁物。曾经一度成为诡秘传说,有见过者现今已为老人,咒骂其为铁王八,铁狗X,又因其形似葫芦,对其惧怕,又被唤作铁葫芦或者血葫芦。

因八步开外伤人手脚,取人头颅如探囊取物,中招者稀里糊涂脑袋就没了,所以持有者为忌讳血煞之气太冲,换过“铁糊涂”。

过去江湖中曾掀起过一阵议论,但都是听说过,没见过,后断定并无实物。但后却真的流入江湖。但因其身份特殊,学者不便追问。传此物者为一隐居乡间二十余年的大内高手,只知原为武举功名任殿前侍卫,但却是净身之人,传说与此物的使用有关,此高手忌讳不谈,后人就只能猜测,此人一死,就没了头绪。又过数代,传下此套物件有三,一为铁葫芦,二为一件五锋挡翼,三为一件牛皮软铠。

那五锋挡翼实际也没什么玄机,是配合铁葫芦使用的一只铁手套。为牛皮垫底,分出五把利刃,一指一条,小鱼际处有一月牙,掌心为三角排列的三根铁钉。不同铁手,刀刃只能伸缩,不能打弯。实际也不必打弯,打弯反而不牢固,那月牙与掌心钉便是玄机。此物有拉索,牛皮分层,其中玄妙不便详述,此物至今仍在。平时演练时多用一套铁梁扇子代替,为逍遥掌法,用时合以此两件古怪兵刃,也算是无械不克,远近通杀。

那牛皮小铠,就是熟牛皮经过多道手续缝合,煨药加工,使得软硬分明,硬处可护住要害,软处又扭转自如,穿在衣服内,十分隐秘,不显外形,可护体躲过致命击杀。

这三件玩意儿平时拆分为个体配件,用时才组合成器。有讲到韬光养晦,不使成形。成形后煞气过重,不断集聚怨气,不是吉祥之物。早先曾一度为道家收藏。只传组合之法,不传打造之方,因配合精密,也不是通常匠人能够模仿,所以拥有者一直倍加珍惜。

而此物驾驭起来也非容易,用之不当必然自伤,不是什么好物件,所以一辈里通常只出一个人继承用法,一个人继承组合之发,非二人合同,不能使用全套。

后来这一套器物全套落入孙手中,也就是孙青铜的祖父,孙老先生也是个武学奇才,又适逢家传的阴损毒辣的暗杀拳法,得到这套东西正是得心应手,猛虎插翅。

通常狠毒的拳法,都非常注重德育与天赋,为了保留其高妙,宁可失传也不乱传。乱传若底子鲁笨,或不扎实,就会依赖其外形的招数,招数总有个多少生熟,人又高矮不等,如此失了真意,不出三辈,拳就走了样,如其传滥,不如不传。

即便刻苦用心,若天资不佳,却也难有大成,但即便如此,也是好事,只要有正确感悟,此人可以原样传下拳法,后来中能遇到一个复兴的人物。

若弟子品德不行,若不能努力,最多危害一代,再有弟子,拳法走了样,也就失了威力。若此人又天赋极佳,刻苦用心,那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很多老师却都珍惜武艺,生怕失传,报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思想选徒弟,东西也不负责任地传了下来,那就成龙成虫自方便了。

孙家,就这么得了全套物件。

!</a>

第四十九章 保家卫国大丈夫

 第四十九章保家卫国大丈夫

众人听凤吟这么一说,都起了兴致,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物件,还别说,北房虽然继承了一大堆烂帐,弄得整日坐立不安,但却也有许多稀罕玩意而。袁凤吟见袁奉举那个小气样,夹一口菜嚼起来,都没正眼看他,一遍嚼着菜一边道:“那个破玩意儿我才不稀罕,虽说帐结了,那玩意是我的了,但我还真不爱留着。”又看着袁奉尧道:“大哥你说,千军万马之中,身披重甲,手指利刃,那个破皮套子顶个屁用。箭如飞蝗,炮火连天,那个破葫芦,不出八步,还没个准儿,单对单还算个玩意儿,一旦人有防备,一无是处,还不如个铁锤,直接将人砸死痛快,多此一举。还有那个挡翼,也就刺客暗杀之物。是男人光明正大,两将对决,金戈铁马,那东西小爪小挠的好干什么。也就那点眼见,那点出息,稀罕那么个玩意儿。想三叔一双铁掌,多少好汉伤在其手,就那小小皮甲,一个手套,简直不能相提并论。”

袁奉尧也道是,不看就不看了,不稀罕。

这一激,袁奉举带着酒劲还上了套了,道:“凤吟你不宾服是不是?你手能跟刀子比?”

“还别这么说,那玩意儿我也不好了。”凤吟不屑一顾。

“怎么你不要了?你不是说是柜台抵押着的么?迟早人家来人赎。”

“我跟青面做了个交易,这个玩意儿他都不要了。但是有一样,他不要了还另有人要,很多人想要呢。”

“你干什么了凤吟?”

“大哥你肯定没忘商水那拨土匪吧,就那个铁头。我跟青面合计了,出了初七就去一趟。”

“你准备趟平他们?”

“去帮青面要个人,要不是给,那就只能硬来。”

“哦,还得从长计议。你说另有人要什么意思?不是说奉举吧?”

“哪里呢,我查到一些事情,跟三叔的死有关。山东有个叫孙青麟的,是青面的堂哥,这东西不是人,他就喜欢倒腾机关暗器,这家伙为了练拳,手都练残废了,这物件是他一桩心病。早晚他会来取,他不来,就成了我一桩心病,所以他不来,我去送。”

“有一年有个人来找过三叔,也就前年了,我隐约记得有这么个事情,好像手有毛病,指头是并拢的,想展展不开。”奉举总算年长一点,又好调戏个姑娘什么的,后来有段时间,他跟三魁走得也挺近,也跟着学些武艺。

“哦?怎么处理的。”

“三叔没给他面子,还把他揍了,这个人道‘你等着‘,三叔道‘等到了你当爷爷了你照样不是个儿’,那人就说‘你等着死吧’。因为这句,我到现在还记着。”

奉举这么一说,就没人再关系那个什么手套了,话题就落到了三魁的事情上。

虽然袁奉尧跟三魁在明面上不怎么走动,但在心里还是很佩服这个叔叔的,三魁的名声多响。外头做生意的时候,别人不知道他们两家一直以来的情形,还都特意在他面前夸三魁,奉尧张狂,却是个明理之人,心里也确实佩服,脸上也满是骄傲。就说历年的社火比武,有三魁压着,河西一直起不来。

谈到国家大事就有点悲壮之感,不免多喝几杯,谈到拳学武道,又是兴致勃勃,又不免多喝几杯。这些家常小事,就抛诸脑后了。哥几个推杯换盏,只喝到过午还不尽兴。

奉勤道:“大哥,你若是带了兵,会不会把家拳教给他们?”

奉尧根本就没犹豫道:“若真依谱上讲是源于战场,用于保国杀敌,那还于战场,正是好的归宿。我想这也是姬夫子心愿。所以才一再强调,精忠报国。凤吟你怎么看?”

“大哥,虽然我爱惜武艺,但你说得在理,咱就是这么继承的。虽然家规这个那个,但咱家奉得是姬夫子的拳,姬夫子奉得是岳元帅的法,我没有意见。”

“凤吟,好样的。不过凤吟你也放心,部队杀伐,不是武技探索,一两下就够了,我打算就整那套劈封枪,你看怎么样?”

“这个其实我也想过,就劈封杀法,最适合列阵。心意拳为阵地战法之拳,无论哪一阵,实际要点都通七星并进,限敌招展,围圆打点,以点破线。就是虽然我人少,但我总能安排得全部利用起来,让他们人多展不开,有劲没地方使,如此我虽人少,但总处在我已多打少的局面。又以少的辗转,让敌人疲于奔波,使他后续刚到,先头已死。铡草一般。劈封枪法辗转灵活,又势大力沉,逼敌招架,又招架不及,而且上下束而为一,进步窄身,齐头并进,可以多设兵丁,又有利于战阵。窄身而进无需铺张拉列,所以掉头容易,如此配合藤牌弓箭,所向披靡。”

“呵呵呵呵,凤吟你也太天真了,不过我喜欢!是这么个理儿。”

“大哥,我想正规编制,必然枪械统一,虽说以枪化拳,但此为升级,并非牢笼。实际大刀阔斧,更适合咱家拳法。若兄弟体质相当,可以考虑。”

“你说得对,我也分析了,清兵在太平军的朴刀上是尝尽了苦头。”

“大哥,你若真能率得人马,得能坐镇得住,不能只贪图厮杀疆场的爽快。将不再勇而在谋。”

“你看你看,凤吟,说起这个来你又一套一套的,我拉你一起,不就图个相互照应吗?你若随我投了军,大哥为你牵马坠镫,大哥实际还就在决战疆场,有你坐镇,大哥放心,也了了一桩心思。不然大哥还得亲历亲为。”

“呵呵,大哥,你说咱在家里这么讲,像不像真做了大将一般,一点不感觉惭愧哈哈。”

“凤吟你说,咱哥们不够这个资格么?也就国难当头,不容滞缓,不然哥哥拿下个状元给你看。”

“大哥,你也用不着科考了,实际现在的科考已经不能适应当局了,刚才咱说得热闹,实际是说个理儿,如今西洋攻开我们的壁垒,用得是枪炮火器,最多十数载,刀枪就要过时了。”

几人又惋惜一阵,或者百年之后,刀枪剑戟这些便要彻底退出战场了。或者会成为杂耍卖艺之用,或者也只在家里玩弄,流为花招舞弄。不禁不崇敬起夫子来,隐了刀枪,却将拳法升到一个入道的境界。舍弃了庞杂之质,不喜招式繁杂,将拳练纯,以精胜散。

有此,只要谨守古法意艺,勤学苦练,切不可自作聪明添枝加叶,这一脉便不会失传。

是有醉意了,几个人越扯越远,最后都扯出了好几代人之远,仿佛这燃眉之急难早已平复一般。

奉尧与凤吟约好,奉尧出了十五便召集乡勇,大办团练,凤吟协助训练,兵不再多而在精,排列阵势组合,练习杀伐技巧,以待时日,精忠报国。

哥几个干了最后一杯酒,吃了最后一道菜,各自回家准备去了。

第五十章 摊开画卷谈纵横

 第五十章摊开画卷谈纵横

送这些人走后,凤吟去看了老奶奶,本来打算将事情一五一十跟老奶奶说一说,听听看法。但是看到老奶奶也是一把年纪了,过了年又长了一岁,就别为这些打扰她了,也就算了。

其实凤吟不是没想过带着兄弟走南闯北,特别是路过家乡与朋友地面,他也想过一种责任感,荣耀感。

但是凤吟非常有自知之明。凤吟这个人孤独惯了,不是他不喜欢与人打交道,而是不想委屈别人,无论身上还是心上。不想受制于人,就得努力出头,其中纠结又非武力能解决。即使出了头,又要带着兄弟打天下,军机要事,难免会有隐瞒,委屈。凤吟就不想让任何人为难,糊涂。显然,势力越大,兄弟越多,这类事情就越难交代,兄弟不是棋子,启蒙书《昔时贤文》有言“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而柜台上那些事情,却又非是文人武生所能打理,必然需要心思周密,虽为商场,却也需了然全局于胸,决机千里之外,其斗智斗勇不亚于战场。又要有野心贪念,又要能超脱其外,很难把握,颇费心机。既入得世俗,吃人间烟火,又不得不在其中周旋。

这其中的抉择太有难度,一旦投入其中,就如陷入泥潭不能自拔,难怪祖宗有训,只盼子孙能守成。

想自己,不过一介武夫,难有大用,又不能超脱世外,不禁为袁奉尧高兴起来,袁奉尧正直青年,却已经寻得了一条正恰当的道路。

凤吟看着祖宗留下的这个大院,想着祖宗留下的一切,想到了那堆账本,遣人不如力行,既然得了这身份,不如就走一条镖行天下的道路。

正此时突然听到一声马鸣,清澈透亮,直上云霄,定是那匹铁青花马,突然就明白了袁奉尧所谓的“黑白两道”,哪还管什么黑白,只要行得正,坐得端,无愧于心。

凤吟也开始盘算这些事情,治家治国相当,用兵用人相当,就不如选一条两全其美的道路。凤吟也开始琢磨人才,仗是越打越穷,路又越走越窄,如何扭转局面。实际凤吟想得更远,因为仗终究会打完,打完之后又当如何,国破山河在,无论谁当家,活计,还是这份活计。

自己有能力完全把握的,就是保护道路,保护行走之路,保护通商之路,保护传道之路。赤脚行走之人,虽不能踏平坎坷,皮革铺路,却可以穿一双靴子,照样走南闯北。以金护票,便是一“镖”字。

凤吟就决定办完青面那事,就去一趟晋中。晋中一直安定平稳,为国之金融中心,这其中又有何玄机。

凤吟突然老实起来,决定去请教一个人,一直看不上人的一直被忽略的人,他爹袁成孝。

见到他爹的时间,他爹就在家里。袁成孝今年不知道怎么想明白了,算是改邪归正了吧,少了很多毛病。衣装风格都变了,一身黑面袍服,外面是对襟的深会缎子面大褂,显得雅致沉稳,非但不显老气,却趁的那脸面秀气了几分。或者这就是到了所谓的不惑之年吧。

这也是受了山陕商帮那些掌柜的影响。其时,山陕、安徽、江西、湖广、福建等各地商人在周口建有会馆十余座。全镇商人商号数量至少超过千家。朱仙镇,周口镇,赊旗镇,赊旗出了事情,一些商帮将地区发展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周口镇。

特别自票号业兴起之后,银两不必远程运输,周口因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商贾云集,成了银两货物周转之地。

周家口虽无山川屏障,却身傍三河,寨堡结连,也是中原的大码头。若细数起来,票号就有十家,河南的票号主要集中在开封、周口两地,其他不过几处。日昇昌、蔚泰厚、蔚盛长、天成享、大德通这些天下闻名的票号都在此地下来重本,绸缎庄、茶庄等都在此设有分号。

袁家本来也是有钱庄的,做点简单的放款业务,那时汇兑业还没有兴起,可惜没几年就被挤兑倒了,债主一起上门,发出去的款收不回来,钱票兑不出银子,几年间几乎血本无归。树倒猢狲散,其他几家只求自保,陷北房与水深火热自己承担,几近败落。多亏了地里出粮食,这才勉强支撑下来。

实际借款放款,真正周转起来也是非常麻烦的,何止袁氏一家,哪家都有这个危险。几乎都是危重求财,若真是联合退款,谁都撑不住。关键除了财力根基,更需要主家的人格,信誉财富为担保。

所谓家和万事兴,袁家自己都搞得一团糟,哪里还能让人信得过。信誉不是一两天就打出来的,而是一辈辈积累下来的。袁四爷深知这一点,所以守着个烂摊子不敢妄动。袁成孝几经努力,也只在小吃小喝上下些功夫,闯了几个吃喝的字号。

所以凤吟这一咨询,他那话简直就如江河流水一般滔滔而出,掰着手指就道出了其中的关系。

袁家为什么一直重用外姓,这其中也大有玄机,也就是这其中的教训,所以很多事情都得调衡,都得忍。

“凤吟,我是你爹,爹最亲的就是儿子。你小时候不爱说话,我希望你能活泛一点,但是你大了,我更希望你能踏踏实实的。来,我给你看张图。”

凤吟这才发现他爹并不简单,他爹有一张简易的地图,弯弯曲曲的是州县的边界与河道,大路。方方框框的是商业重地,圆圆整整的是军事重地,真是星罗棋布。有一条线路竟然一直往北通了很远很远,一直通道了罗刹国。

“儿呀,你看,这是贾鲁河,这是颍河,这是漯河,这是沙河,这是码头渡口,二十多处,这是水陆寨门,三四十,最近还在增建。这是漕运要道,此地只民船也有四五百艘。这是蔡河,这一条就是淮河。这是开封,这就是朱仙镇,岳武穆的庙就在这。荆湖苏浙,这是海。”

“这是什么?”凤吟指着边上一些绘画于箭头问。

“货啊,”袁成孝道:“这都是来往货物,还有它们的产地。图小点,画不开了。这是鲁山,皮货,粮油。呵呵,画了个小瓶,也有不识字的掌柜。哦,镖局里头有不识字的。、两湖的竹木、两广纸糖、六安的茶麻、天津的食盐、蒙疆的骡马,豫西的煤炭、新郑的红枣、杞康的棉花``````你就数吧。”

袁成孝面带微笑,似为手上拥有这样一张地图而自豪,又似因为心中拥有一片天地而自豪,也好似为有这么一个好学的儿子而自豪,或者几样都有。他没留长须,却也饶有兴致地摸着下巴。

凤吟是有些惊奇,就这么多东西打自己眼前过,他长了这么大竟然一点没有留意。

然后对着自己耳熟能详的那些地名,一一查找。

“你怎么把这边给划了?”凤吟也没叫他爹。

“哦,早先只知道华夏位于天下中心,八方来朝;中原又是华夏中心,此地又是中原中心。后来才知道,天外有天,爹爹也是一叶障目不视天下,想着就伤心,但又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想着就都划了。”

“唉”,袁成孝叹息一声:“天下之大,看图数唸都数唸不过来,何况行走奔波,又何况往来贸易,爹爹虽然是有心无力了。原先只想安坐家中,那麻油丝布、烟米干果、山货药材、鱼竹皮货,都跑马灯似的打眼前来往,只感觉随手一捞就有,想来真是幼稚,又划去了许多。

但是也有机巧,这货物周转买卖之外,另有油水,就是运输。运输有水陆,但不管什么路,都有明暗。明里自然是车马保镖,暗里就是拦路劫越这些了。自古绿林,镖局,相辅相成。这就是那纵横家,管是连横连纵,都是相互依存,没有了连纵,连横有个屁用,都是相互牵制,平衡。你看孙膑庞涓,苏秦张仪纵横天下,都是出自鬼谷先生门下。最后还是归于六合一统,也不是最终归宿,不过是另一种大平衡。我幼时也练拳,后来也常听刘掌柜讲,五行为纵横变化,最后也是归于一气之团聚,土性敦厚,能生万物。这都相通,你爹现在也不老,再研究这些为时不晚。所以也有心退出了,你要真愿意干,就放手干吧。”

第五十一章 安而虑危是善教

 第五十一章安而虑危是善教

袁成孝跟儿子做了多年来的一次长谈,却非常融洽。袁成孝对袁凤吟请教的问题了然于胸,以一位师长的身份为袁凤吟呈现出了周边的经济关系,让袁凤吟,惊叹不已,豁然开朗。果然有门道,爹爹教儿子就是简单实用。

袁成孝接着上面的话道:“这江湖中的事情,光有真功夫还不行,得通晓人情事物。就比如说,能在绿林道上得着威望的,不一定就能打,但要震得住人,一定得能杀。镇得住人,不一定拢得住人,拢得住人,不是用拳而是用心。得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拿捏分寸。都是用家伙的,那就有个师门出处,有师门出处就有师兄弟,没有师兄弟,还有个相好的呢。对这些关系把握的越熟悉,那走在道上麻烦就越少,这就是所谓的‘纵横’。‘百无一用是书生’,我为什么支持你练武,就是因为练武更容易得到感受,更容易通晓这些道理。学文还得另行尝试,学武一步到位,成了就能用。”

袁凤吟放下了麻布地图,听他爹的第一次教诲。

“事物又不是一成不变的,山川都是如此,何况人心。贾鲁河为黄河支脉,当初也是樯桅林立、百舸争渡,码头货堆如山,将商业大镇永宁与周口连而为一。多好的景象,可是道光二十三年黄河决口,贾鲁河淤成平陆。以后就失去了这商贾辐辏的光景,那一年正好你出事了,这都是命,了解了规律,顺应了规律,就是顺着生,违背了规律,较着劲顶,就是逆者亡。”

就这凤吟的兴趣,袁成孝就教育了几句,但感觉再多说就不合适了,改了话题道:“刚才是奉尧来了?”

“嗯,还送我匹马。”

“奉尧可以。其实吧,咱跟河西这么多年了,说开了还真没什么。但是有这么个结,都不示弱,就这么摽着劲儿。年纪越大越想明白了,但越想明白越下不来面子,又怕他们有个什么准备,这边就得记挂着,时刻提着醒儿,真没什么好处。不过又说回来了,虽说一山不能容二虎,但隔着一条河,互不相干,却能让人不敢大意,这又是生于忧患。”袁成孝也有点糊涂了,都到三思而后行,要三思之后又三思,那就什么事情都办不成了,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这样吧,趁着天还亮,你去一趟。过了初一就不好了,在那过夜都不怕。”袁成孝说着就往里屋走,凤吟是老远看着,也没跟紧,一转身的功夫袁成孝抱出了一个暗红麻布包裹的大盒子。

“这是一套老物件了,前朝的铠甲。”袁成孝放在桌子上,说着就打开了,“也不是祖上的,就是柜台上的。我看还好就收藏着,往后也用不上了,你去送给奉尧吧。他穿着适应适应也是个物件。”

凤吟看了看,应该是一件明代中期的铠甲,光是铠甲,不带头盔。有地方是鱼鳞甲的排列,有地方是柳叶甲排列,里子挺软和,可能是硬牛皮跟鹿皮合着衬的,外层镏着金水不就铜水,整个盔甲暗金色,显得还挺厚重讲究。凤吟也没提出来看,稍微拎了下还挺沉,就把盒子合上了。

凤吟就是骑着那匹铁青雪花马去的,临时上的鞍子,袁成孝跟着儿子出去的,帮凤吟给马上了鞍子肚带,看着这马,也蛮是欢喜。

显然这马是经过奉尧调教过的,但又能感觉到故意留着那么几分野性,开始不怎么听话,有点小调皮,袁成孝看着还有点担心。凤吟拽着缰绳也没直接奔走,现在门前缓缓溜了一阵,又跑了几个来回,想必是这马不太适应鞍桥跟驮人,几个来回后慢慢熟悉了。

袁成孝看着这马喜欢,感觉那铠甲得来时并不贵重,又让凤吟等着,转身回去又取了一张宝弓。弓身暗红,凤吟接过来只是掂量着挺沉实,他不怎么练弓箭,也就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一张好弓,只是看着跟那身铠甲颜色挺配。

“爹,你还会射箭?”凤吟突然想起来,南乡有个老武举天天在沟里骑马射草靶,挺有感觉。

袁成孝也没搭话对凤吟道:“快去吧,太阳落山再到就不好了,别跟奉尧讲头盔丢了,就说故意不给他,让他出人头地,说将来露了脸面别忘了家里。他给咱‘马到成功’,咱给他‘见弓(建功)立业’。”

凤吟哈哈笑起来,不是为他爹的这分小心眼,却也道他爹好聪明。

这马就是快。实际吗快不快不单在于马的奔跑速度,还在于骑乘者敢不敢放开那个速度,能不能放开。这马耐力好,胆子大,奔走平稳踏实,又能合上那个起伏,那自然就快。若跳跃颠簸,看见生人就掉头,那再快也快不起来,所以首先要对脾气,再是合节奏。

本来路途并不进,若再骑一匹生马就会显得更远,但凤吟跟这马很快就融合了,竟然不觉就到河西。

到了也有点晚了,虽说天还没黑下来,却也是到了做饭的时间了。

就这,袁奉尧竟然不在家。袁凤吟长大之后,第一次如此接近的触摸到了河西袁家。高大气派,那气质与自己家完全不同。早先这边的祖爷爷是因为自己祖爷爷心求仕途不守祖训,又为商不仁,分家不匀,一气之下才出走到河西,重建家业。没想到本是一介文弱书生,却有如此气魄,修出这等宅院,可见当年那不屑眼下弹丸之地的气概。也就是这样,才看得更远,才有了分歧,那风格也就浑厚大气而不动声色。

说来也巧,到了今天,却是河西的后人吵着要建功立业。

见袁凤吟来了,袁成祥还是很高兴的,他高兴不是因为礼上往来,也不是因为喜欢这个侄儿。他根本就没把这些放在心上,也就是没把这些放在心上,他才显得那么高兴。

袁凤吟也随袁奉尧一般,先进了铁木堂叩拜列祖,后到正房见了老夫人跟夫人。又转到中堂客厅,跟袁成祥说话。

袁成祥在一品道闹的时候,凤吟不在,两下都没见面。袁成祥现在看着凤吟,周周整整,面如冠玉,一副俊俏又不失威严的模样,眉宇之间似有白光福气。根本就不像传说中那样是个傻哑巴。想起小时候因他为引子暴打奉尧,还有点过意不去,就把凤吟当贵客对待,一切茶点水果都是最好的。

说起铠甲来,袁成祥道:“你爹也是,你也是堂堂男儿,就给你用多好,还藏了这么些年。刚见光又送出来。”

凤吟道:“我爹感觉我穿不起来,我奉尧哥穿着肯定威武。”

想袁成祥肯定也知道了袁奉尧的打算,只怕还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就故意道:“我不是很喜欢那些运筹帷幄的事务,最多走个镖趟,用不上这个。”

“保镖?”袁成祥为人大方直接,不爱藏着掖着,即便会有尴尬或者矛盾,那他也是以强硬的势头硬盖过去,不管不顾对方的青面,就说到这句,就露出一脸的轻蔑,看凤吟是个孩子,转脸又变成一种夸张的苦闷无奈。

“华中第一镖局你知道么?”袁成祥毕竟也是做大事的人,这些都熟,说话也是霸气十足,多用问句。

“第一镖局?”

“啊!可不是。就是赊旗广盛戴家啊。”袁成祥道了一句,停下话来,虽没有问话,却也是留了个疑问。

“广盛怎么了?”袁凤吟有点糊涂。

“关门了啊。”袁成祥说得很轻巧,隐隐还透着点欢喜。

“我年前还见过啊。”

“见过什么?你见‘广盛镖局’四个字了么?”袁成祥这么一说,凤吟一想,还真没见过,光听说广盛广盛,去年到了那一直是在会馆,没见着镖局,也不知道袁成祥想说什么,于是一副疑惑不解的神色。

袁成祥就爱看人失魂落魄或是一脸惊诧的样子,呵呵笑道:“头三十年广盛镖局就歇业了。”

第五十二章 书到用时方恨少

 第五十二章书到用时方恨少

河西袁家的爷们跟城南的就气质上就差别很大。不管是北房的还是瑞昇昌的,都是一副书生模样,最多是透着点阴冷。独独袁三魁跟袁凤吟能刚猛一点。

河西的爷们,包括家丁,都是一副霸道的神色,说话拖腔带调的,喜欢卖关子。他比袁四爷矮一辈,当年却都是风头人物,好鼓动群众,叔侄俩也是唱了多年对台戏。

袁四爷有个外号叫“满山响儿”,袁成祥有个外号叫“先知道儿”,今日一见果然是风韵犹存。

袁成祥卖弄了一袋烟的功夫,开始正经说话了:“华北有四大镖局。都在‘祁太平’,分号虽多,但只有祁县戴家名声最大,路线最远。

太谷同兴公镖局老当家王正卿,也是创办人。是这个卿,还是那个清就不知道了,他过去就在河南任职,是道台朱文的武术教习。他学得是少林散手,疯魔枪。他师父叫贾殿魁,过去那是道光帝老师,家里有御赐金匾,这后台硬。

文水昌隆镖局,老当家的左昌德,也是创办人,清道光二十四年,给苏州巡抚押送苏绣“七禽图”到京,道光皇帝亲赐他黄马褂,金黄镖旗。这都是后台。

榆次三合镖局,八家合一家,本来就都是道上的,黑白软硬的关系。

再就是祁县戴家的广盛镖局,自戴龙邦往下,到现在也三代了。‘左家的腿,王家的枪,戴家的拳手盖满场’,这个盖满场从哪来的,打出来的。

想当初戴龙邦,戴二闾,那是山西河南,能到的擂台都打,南阳洛阳赊旗店,郑州开封驻马店,都打过。镖喊沧州,镖不喊沧镖不喊沧,他偏喊。戴家名声那么大,是纯打出来的。又加上会办事,泼了命的仗义,又没天理的大度,这才镖行天下。”说到这袁成祥揣了揣衣袖,看了看凤吟的表情,道:“你三叔号称六阳铁扇,当初不也跟人家后头。”

这个凤吟还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袁成祥说得不是假话。

“看见他就看见咱了,他们都关了,专走乔家渠家的买卖了。”袁成祥喝了一口茶,将那茶丝吃到了嘴里也没吐,就着话嚼了。

“凤吟,这个行当风险大。乃伯没资格训你。但不管你爱听不爱听,当今这个世道,皇帝自己都坐不住了,那片黄旗有个屁用,当保镖不如当土匪的挣。你能保就保个大的,保家卫国,这多好。再说你有徒弟么?有人捧么?你自己干?外人不可靠,关键时刻不中用,他不中用啊!”

袁成祥说到激情处,把凤吟当自己儿子训:“还有你哥,非得去打仗,非得去打仗,打个屁他打,他知道打哪个他个。谁吃不上饭救谁?还是谁的饭被抢了救谁?当务局势,家乱终归是自己兄弟大家,要紧的还是外国列强。为什么打仗?给他们赔款凑不起来了,凑不起来就逼着凑,能不打么。谁不让谁吃饭这是。”

袁成祥一顿茶杯,嫚子赶紧上来给续上。

“凤吟啊,贤侄。”袁成祥拽了一下文:“你走镖就得有东西保吧,肯定不愿意给人看家护院了,你就得走镖。现在都是票号了,一张纸就十万二十万了,不用套车拉了。

这些票号之间的周转,或者能用上你,但是他们信得过你么?你不是还得傍着商帮,给他们送货?咱自己家就做这买卖,你去给人家送货?图个什么?

叫我说,你就跟你哥老老实实就在家里,学着做买卖,赔了不要紧,我们几个老的还在。咱就守着家门口的便利也就够了。等仗打完了,看看形势。”

袁成祥咄咄逼人,但句句在理,袁风吟就听着干脆利索,也容易理解,虽然被训斥了,但是满心的舒畅。

“你知道布尔河么?知道恰克图么?尼布楚?《布连斯奇界约》,《恰克图条约》,《尼布楚条约》,你知道几个?你知道晋商都跟什么人做生意么?想过没有?

还有你哥,知道打什么仗么?知道联军么?就僧格林沁前阵打捻军死了,这都丢人了。他要死在天津还死得其所。”

没想到这个大伯还这么通晓这些很遥远的事务,凤吟突然感觉自己就是井底之蛙,一身武艺突然就无所用处了。

袁成祥看凤吟一副虚心诚恳的样子,问道:“怎么打算?”

“还是去看一下吧。”凤吟道。

“好!果然是咱家的人,这就对了!不能光听我在这掰呼掰呼的,就得自己去看看,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行?哈哈哈。”袁成祥有点一惊一乍的,一时还真让人受不了。

袁凤吟明白了河西教导上的过人之处,正儿爸经地就做了一躬。

“行,行行行。我跟你讲凤吟,我就爱看你们小弟兄几个这个又踏实又不宾服的样子,这才是咱家的爷们儿。就你哥来说,他去战场杀上一圈,即便受不了那个寒冷孤独,或者受不了官场黑暗,他回来了,那也是杀过了一会了,没什么遗憾的。莫走江湖不归路,但不走,怎么知道什么滋味?哎,我不建议你们出去闯,儿行千里母担忧。但是你们真打算要出去了,我们这些做老的,也是尽力支持。”

正说着,袁奉尧就回来了,一见凤吟在家,满是高兴,又不知道他爹跟凤吟怎么说的,怕他爹爹装大伯装得不像,还有点担心,想拉着凤吟去他屋,刚一转身似想起了什么事情又停下了。

袁凤吟看到袁成祥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凤吟就跟奉尧说了铠甲的事情,袁奉尧满心欢喜,非要拿出来穿穿,凤吟就帮他穿上,扎上,又几片老是不知道怎么摆,舞弄了好几次也没弄好,还是袁成祥给他挂上了。

要奉尧好似过去也没穿过铠甲,就在屋里“沙啦沙啦”地踱步转悠,很兴奋的样子。

“穿上这个还不敢打醉拳了,哈哈。”袁奉尧笨重地晃了两下打趣道。

然后又颠了颠,抓着弓在手里拉了几下,道:“爹,要穿上这么一身,再拿寻常的兵器,确实感觉轻了,不得劲。虽然穿着沉,但浑身想使劲。”

袁成祥道:“先穿着吧,得适应适应,过几天要浑身疼了。”

袁凤吟看天色不早了,实际那边已经等着吃饭了,但还是起身告辞:“大伯,大哥,我看还是得回去。一个是跟我奶说好了,再一个我想试试那马赶夜里怎么样。”

袁成祥开始拉着凤吟的胳膊,听凤吟说完虽说松开了手,可还是一再挽留,但挽留归挽留,却没提到“过去也总不来”“难得一见”之类的字眼,如此这事情也就圆满了,当小的面儿,老的这结就解开了。

要分别了,袁成祥才客套起来,赶紧丰富下人把礼物带上来。凤吟推辞道骑着马不不赶着车,不方便,袁成祥道也没啥,就是点吃的。

凤吟执意要走,袁奉尧还真没怎么留。临出门的时候,一个漂亮媳妇捧了一个大包袱进来,是个篮筐。

袁成祥道:“这是你嫂子。”凤吟赶忙行礼,奉尧接过了篮子给凤吟提着。

凤吟急着走,就再没推辞,天色就暗了,也没看清那媳妇的模样,只感觉端庄俊美,鼻子头有点翘,很好看。也许是灯光的原因,显得脸很白,如脂如玉。话不多,很温和,瞅了袁奉尧身上好几眼,也没什么表情。

奉尧批铠挂甲,走路有点叉着腿,也许是盖在大腿上的铁叶子不自在,显得跟个大熊似的。送凤吟出门后,对凤吟道:“跟你嫂子刚闹别扭了,怕吃着饭闹起来脸上不好看,就不留你了。”

“哦。”凤吟本来想问问严重么,一想算了,就没再说什么。伙计牵出马来,道:“少爷,你是在家喂了还是怎么着,这家伙不吃东西。是通人性你不吃他不吃吧?”

几个人都看一眼那马,那马文文静静,月光下有点楚楚动人的感觉,凤吟抚mo了一下,道:“真是这样就是神马了。”拽了拽鞍子,一翻身上了马。

奉尧把东西给递上去,凤吟一抱拳:“大哥。”

“嗯。”都没说告别,凤吟双腿一碰,那马回头一望,缓慢行出七八步,小跑起来。

实际这马后来凤吟也没怎么用,他习惯不行,很多时候是给向楠骑着的。那铠甲奉尧也没怎么穿,虽然他很喜欢那“沙拉沙拉”的声音,可是后来穿得是清军的棉甲,铁叶子不是牛筋皮绳穿的,是铁钉钉在棉布里子里的。

第五十三章 八步绝杀铁葫芦

 第五十三章八步绝杀铁葫芦

确实是好马,竟然一趟就能识途,而且平衡协调非常好,触着沟坎,若失了前蹄,一带缰绳就能给提起来。凤吟回到家也是挺晚的了,过年都夜不闭户,灯火通明,一夜分好几个时辰烧纸。到了家暖和过来,袁成孝又陪着儿子吃了点饭,这一天就过去了。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初二刚过宅上就接了拜帖,是青面的,青面很知趣,怕来了不讨人欢喜,就没亲自登门。

这一天天色很怪,早上只在远山隐隐有点薄雾,但是太阳却如一张银盘,亮白亮白的,像珍珠,像蚌壳。这总让人联想到这会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袁凤吟在海升楼找见了他,是他请凤吟吃了顿好的,早饭当作午饭吃。袁成恭也没给什么面子,送了道菜,之外一文钱没省。

凤吟答应了青面,就得帮人办事,就跟青面约好了三件事情。

一是那关于挡翼的帐就一笔勾销了,不过由于私人交情,凤吟会送他一柄云水文的长剑。

“实际以你的身形,拳术风格,是适合使剑的,只是你过于依赖刁钻拳脚,荒废了才能。”

“你说得还真不假,实际我那一套拳法,就是从八仙剑里边出来的,我这身子也差劲了,要想玩得转,确实手上得带点什么了。”

这就算妥了。

二是青面家里有一套拳,似乎是叫白猿出洞,头一趟打下去地上能踩出七星北斗的脚印。这套拳能配合双匕首使用,青面得教给向楠,配合那双fei镖。也不用系统教授,只要掌握了变化技巧就可以了。

这个也没问题。

三就是凤吟打算重操旧业,平遥亮镖,如果万一真有这天,青面得去帮场子。

这个也好说,就好这一口。

青面本来以为凤吟会想多么难办的问题,没想到竟然这么简单,不用寻思就答应了。

凤吟道:“咱得打算好了,你是只打算要人,还是准备把铁头给灭了。如果只是要人,那他要不给,是在做打算,还是当地解决。”

青面道:“人出来了,回头杀他。不给人,当场杀他。”

凤吟道:“这我责任就大了,你现在一副大病初愈之像,你还有能力动刀动枪么?还能翻跟头竖直柳么?”

青面拍了拍边上放着的褡裢道:“爷们有绝活。”

凤吟斜眼看去,褡裢也不大,鼓鼓囊囊里边有一个黄布包裹,后边还拖着道绳子,那绳外边又用布条裹着,看不出里边是什么门道。

青面用手轻轻拍了怕,那物件似有生命一般“咯咯”响了几声,似变大了一点,有点膨胀,但被包裹着,又没涨开。

“八步之内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十六步内,残人肢体,简单非常。”青面声音不大,但很自信。

凤吟斜眼看着,不再过问。心下已经白那是什么了,定是那杀人利器“铁葫芦”。

早先凤吟听过这物件,但没有见过,他一直不太明白,及时再结实的皮绳,也受不住刀刃斩割,他不是铁链,又凭什么不畏刀剑。

后来凤吟问到他爷,四爷跟他讲了,其实方法很简单,就是在河里淘一些金刚砺砂,拣选出大小相当的来,配着皮胶,然后合着棉丝麻绳搓在一起,这样在绳子外围就密密麻麻沾满了金刚砂,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这样一条砺石绳索,本来这沙粒就是毁刀剑的,所以又柔软又不畏刀剑。而且若冒然擒拿,一拉也是一道血印子,剌掉一层皮。

青面本来就是一路刁钻诡异的拳路,也不靠什么大功力赢人,若在提着这样一件阴狠的利器背后下手,那铁头那头也是手到擒来,如囊中之物寄存于人肩一般。

青面也是一拖在拖,也没想出什么好对着,索性直接找上山门。

二人越说越激烈,吃罢了饭直接就奔商水而去。

直到过午,太阳还是在厚浊的天色里像一片蚌壳一样又亮又白。

这一路却是三人,凤吟,青面,还有向楠。向楠抱着一个准备好了的包裹,那包裹里是一套妇女的衣服,是准备给应老大二房更换的。

凤吟没有提六合哨子,青面也没有带利刃,二人都是提了一条齐眉棍。凤吟问向楠:“到了很可能打起来,很可能会死人,怕不怕?怕就别去了,也不必须非得带衣服。”

向楠道:“前年还怕过,后来见到了,就感觉不是那样了。”

凤吟明白了什么意思,道:“主要是大新正月,不太吉利。”

青面道:“实际也没什么好对策,只能看情况了。不过既然去了,就志在必得,擒贼先擒王,铁头那拨兄弟,我了解。”然后看一眼向楠,笑道:“妹子,其实我们还真需要个拿包裹的,到了那他们肯定要下兵器。我谢谢你,可是你怎么就敢淌这浑水,你真不怕么?”

向楠道:“我成年后跟着叔叔哥哥走江湖,别的不怕,就怕一样。”

青面跟凤吟都看着向楠,向楠道:“怕死,也不是怕死。是怕死的时候就一个人。”

凤吟突然明白了,不知道这个姑娘小时候受过什么样的磨难,是如何的孤独,以至于她如此害怕孤单。凤吟跟青面是无法理解,四面黄土,千沟万壑,空无一物,又一眼望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苦闷感受。活着的时候没个伙伴,又孤零零死去,确实是非常的悲哀。

向楠是女子,却是大方的,不遮不掩。凤吟虽然周遭一片喧嚣,但也是孤单一人,青面又何尝不是呢。只这一路,已将三人连在了一起。

固镇并不远,青面早遣人打探过了,整个镇子都从了捻子,不过愿意出头的不多,都是打掩护。这周遭的人大多投了捻子,有说法是“村村有捻”。说是投了,实际就是维护一下,老百姓么,都渴望平安,能带来平安就好,管他谁做主呢。所以说是起义军多少人多少人,能打仗的不多。

小群体土匪,乌合之众,都不是什么牢靠关系,跟着起个哄,弄点吃喝而已。哪个大哥有前途就跟着哪个大哥,大哥不在了再换个大哥。为哥们义气拼死拼活的并不多,如果是这样的话,天下早太平了。太平天国也早就太平天下了,捻军也就不会被蒙古骑兵追得四分五裂了。

各地都有各地的捻子,有联盟的,也有相互对着干的。今天你跟我好,明天他俩翻脸,自己人都搞不明白。铁头硬插一杠子到了固镇,又做了大哥,估计也是硬打硬抢来的,果真这样就更好办了。

怎么也是老朋友了,青面很了解铁头的作风,很容易就认出了铁头的人。而青面三人从简而来,很快就被引着找到了铁头老巢。也不是什么寨堡,挺简单的一座大院落,就是多了些人把守而已。

老远听得院内吆五喝六的,估计铁头也在过年,胡吃海喝。

进门被人下了“兵刃”,也就是那两条齐眉棍。向楠端着个包裹,瑟瑟缩缩一脸柔弱动人之像,土匪也没有动她,就没搜身,放他们过去了。

说是土匪,实际也就是村里的农民,本身也不坏,跟着弄口饭吃,保护村庄而已。

进了院,正房大厅大门紧闭,里边不时传来嘻骂碰杯之声。青面进了门,见一溜桌子东西摆开,东首正坐着铁头,铁头胖了,一脸的横肉更厚实了,石雕一般。穿一身古怪的墨绿色明式衣衫,或者说特制僧服吧,领子,肩膀等处还打着铜钉铜片,套了一件十字披红的简易护心小铠。

见青面来了往边上一指,“坐!”哪里还坐得开,那边上的兄弟看脸色也知道了大概,急忙起身想让,又在第三张桌子侧又临时添了一张桌子,摆成一个奇怪的“凸”字形。

铁头看着凤吟这气质相貌有点迷糊,突然想到了当初瑞昌扬镖的情形,哈哈大笑:“这不,这不那谁么?”

凤吟看着满屋子人,突然感觉不妙,就在对坐宾客席位,却是几个方巾束发的人,就那当中一身白衣的一位,脑门顶上涂着一抹红色油彩,眉宇间顾盼生辉,右手边是一位衣着相仿的女子,左手处桌子上还放着一条大宝剑,剑柄朝着自己。八仙桌右侧边上是一对衣着相仿的男女,左侧是两个俊朗少年。身后还站着两个。除了身边那位女子,另外六个人表情异常平静,平静到古怪。

凤吟暗道:白莲教?

第五十四章 有情却被无情恼

 第五十四章有情却被无情恼

客套还是要应付完的,青面看到满桌子的菜,鸡鸭鱼羊白菜萝卜辣椒笋什么的到是满满当当四张桌子,合者拐出来这一张五张。菜都是同样的每桌子一套,跟官宴一般。

推辞着先干了三杯。铁头对对面那一位脑门带着红的中年人道:“堂主,这一位,孙青铜,山东螳螂门的,过去是我兄弟,我俩一起出入,呵呵呵。”

对面那人简单地点一点头,表情平常。

“这一位,袁凤吟,当地的大镖师,家底颇丰。”

对面那位堂主抬一抬眼皮,道:“幸会,幸会。”

“这一位?”铁头看看向楠,又看看青面。

“哦,这位也是瑞昌的,随着来的。带了点礼物,女人的家的,随着来比较方便。”青面道。

“呵呵呵”铁头点一点头,似早已料到,摊开手指着对面道:“这一位,白莲教的大剑客,冯逢阳。

坐下都是大剑客的弟子。”

那边一抱拳,也没说什么,似乎那拳还抱了个什么展着手指的型,向是掐着什么佛诀。

凤吟不懂这个,但他听过,白莲教的堂主舵主之类的,多称剑客。白莲教分支也众多,传说面涂油彩的都比较邪门,面涂油彩的都会念“避箭诀”“避火诀”什么的,都烧“捻子“。传说是用一个油纸的小捻儿,用火引燃一烧合着什么咒一唸就可以刀枪不入。

凤吟对他们还是非常有戒心的,也很忌讳。主要不是他们果真有多厉害,就是这个邪乎劲,让人感觉阴森诡异。人要走火入魔,失了理智,那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如果再被人控制利用,那非常可怕。

早先也听说过白莲教是有好汉的,是从南宋的净土白莲宗中演变出来的。那时本意还是较好的,宣扬佛陀净土,不杀生不饮酒。但支系庞大,就为以后的演变埋下了种子。传着传着就愚昧起来,疯狂起来,“男女杂糅,喧填街巷,起会结党,夜聚晓散。小者贪图财利,恣为*,大者招纳亡命,希谋不轨。无知小民,被其引诱,迷罔颠狂,至死不悟。或起异某,或从盗贼”。引用“赤焰生白莲”,宣扬“未来佛米勒当有天下”,愈演愈烈,几近燎原。数代都有反举,历朝为患,严禁不止。《大明律》道:此类“一应左道乱正之术,烧香集众,夜聚晓散,煽惑人民,为首者绞。”

后来传将出来,那是一群藏在暗影里的被操控了的人。又太过隐秘,具体怎么样不参与进去谁都不清楚。

到了清代就加嚣张诡异了,想那礼忏是怎样的一幅场景。传说一群人一人一个纸捻,翻着白眼,掐着咒诀,咬着香火念念有词,完了之后浑身是胆,视死如归。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邪恶力量,怎么想怎么感觉是人间地狱。

修心,行善,忏悔,这类的想法跟活动很正常。但尺度必须把握好,本来悔过自新,图个吉利的事情,一旦形成痴迷状体,就很自拔了。

虽然其中不乏有善良无知之人,但凤吟打心眼里厌恶这些阴暗如老鼠的人。本来凤吟目空天下,是不轻易与人动怒的,但此时见到那“大剑客”身边那几个面如死灰一般的人,总感觉他们已经失了本性,空有人形,独独那大剑客神情自若,顿时对其起了杀心。

这位大剑客道:“我知道你,本来正要与拜访你家二爷,没想到你先一步到来,果然你我有缘。”

那边铁头竟然也恬不知耻地轻轻做了双手合什礼。

那大剑客继续道:“人有轮回......”

刚说到这,凤吟就直接打断了,道:“冯大剑客,这次不是来听你讲法的,本来也没想到你在此处。既然大剑客名号带个‘剑’字,不妨谈谈剑法如何?”

“呵呵哈哈,沥血之物,不祥之极,凶器之技,有何好谈。”那“大剑客”道:“三位既然是来找铁大剑客的,那我也不打扰各位了。”

竟然翻脸了,说着就往后一靠身子,边上那女人就夹了菜肴放到他手前碗里,好大的排场。

袁凤吟也没搭理他,看了看青面。

铁头显然了解那大剑客的脾气,也不做多理会,面露机警之色盯着青面:“是有什么事情吧?”。

“铁兄,你我怎么也兄弟一场,谁都知道谁脾气。你入了教,有了好归宿,小弟也为你感到高兴。毕竟你自早就是出家人,这次算是‘皈依我佛’了,阿弥陀佛,我也就直说了。我这次来呢,主要是看两个人,看看你老哥,叙叙旧。再是看看二嫂,送几件过年的衣服来。”

“呵呵哈哈,难得你有心,吃菜!”铁头一句话就给掩过去了。

青面也是煞有其事地举了举筷子,转脸望着铁头道:“不知道二嫂今在何处?”

“呵呵”铁头显得还挺高兴,高兴的时候还带着点腼腆,怪里怪气,“该叫大嫂了!哈哈。”

青面的心当时就凉了。

“老弟,吃菜啊,这都是你大嫂的手艺,呵呵哈哈哈。怎么样?”铁头嗷嗷地抬高了嗓门。

对面那白莲教大剑客也捂着嘴看笑话似的笑起来。

青面不说话了,凤吟就感觉索然无趣。

实际应大郎那个二房还真不错,人心眼挺好,也干好家务,长得也出色。说实在的,青面对她还隐隐有点感情,只是碍着这份关系,就尽量减少了接触。青面自尊强,好出风头,却是有良心的人,他也是真心希望应大郎一家三口和睦美满。

其实期间铁头曾三番五次调戏应柳氏,被青面撞见时也不收敛,为此青面骂过他几次,铁头嬉皮笑脸事情也就过去了。但柳秀菊还是暗暗感激青面的,青面有时得个机会,还劝告她不要跟下边这些人过多来往。说兄弟坏话,实际是有忌讳的。早些时候这个姑娘还有些心气儿,似要跟大夫人挣一挣,后来因为这些事情,慢慢也就没了这心思。那时候,一个女子,有口饱饭就不错了,还图什么呢。她忘没忘青面不知道,但青面没忘她却是真的,青面在海升楼非常相好那个叫秋薇的姑娘,实际很重要一点,就是跟这秀菊长得像。

听到这青面显然听出了意思,咬牙切齿,不知道这铁头用了些什么样的手段,秋菊都受过什么样的蹂躏。难怪这铁头看起来容光焕发,还富态了许多,心里这个恨,恨里带着点酸溜溜的滋味。

正这时,安排好了一般,门吱呀一声就开了,随着一阵凉气,一个姑娘阿诺多姿地端着盘子就进来了,后边就跟进几个姑娘,一人一个四方的红漆盘子,在桌上摆了摆,收了几个碟子,又添了两道菜,一个是个豆腐渣弄得什么菜,一个好像是溜的猪肚丝儿,水滑溜光的淌着汁。

“秀菊,过来过来。”铁头喊了一声,那为首的女子就大大方方到了铁头跟前。

青面定睛一看,正是秀菊。秀菊看见了青面,开始还脸一红,有点不太自然,但转脸就堆上了笑脸,冲这边还行了个女子的万福,娇滴滴喊了一声:“师傅”。

“哈哈哈哈”对面那白莲教大哥大笑起来:“师傅,都是一家人啊,哈哈。”那笑显然不怀好意。

不用说也明白了,看这样子,人家没什么委屈,到是自己自作多情了。青面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这都图了些什么。

还是有些尴尬的,毕竟青面对秀菊怎么样,秀菊心里明白,如今也是令朋友失望了,有点别扭也正常,于是就打算跟着刚才出去那几位女子一起退了。刚一转身,铁头一把就把她拉到了怀里,就坐在了大腿上。这无疑是当面捅了青面软肋一刀。

那秀菊并没作出太多的不悦之色,还扭扭捏捏推搡了一下,这一推搡铁头更来劲了,胳膊铁箍一般就将人给锁住了,那秀菊跟离家之时明显不同了气质,就在那里嬉笑着扭啊扭的,当着眼前这些男女的面儿,真是成何体统。

凤吟直接就把脸儿转到桌子上了,没道请就夹了一筷子那豆腐渣做的菜。

“这叫时素小豆腐,小豆腐哈哈。”铁头很是得意,也不知道是因为桌上的豆腐,还是手上的豆腐。

青面这腹内就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咬牙道话怕要吐出来了,拳头在桌子底下握得“嘎嘣”响。

他到不是这么恨铁头,他恨秀菊没出息。

“兄弟,你不高兴啊!”铁头厉声问。青面一抬头就直瞪着他们。

第五十五章 醉踏八方散银花

 第五十五章醉踏八方散银花

既然这样了,人家愿意,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本来也是自作多情,也没跟应老大怎么商议。本来还是来问问多少钱能赎回去,怕受了委屈,受了折磨。还幻想着秋菊宁死不从,担心会不会被杀了,会不会自杀,会不会被毁容。担心了一个月,今日一见人家好好的。

只能恨自己贱骨头,恨自己来晚了。

铁头呵呵笑着,带着几分淫荡,但又是发自内心的欢喜:“秀菊,说说,跟师傅说说。”

“你说。”“你说。”“你说。”“你说。”

“行了!都别说了,知道了。”青面哪里看得下去。

“师傅,你回去跟大郎说,就说我在这挺好的,在哪不是过,有吃有喝,还有个体面。我女儿家的,也没什么大指望,就指望有个人真心对我好。”那秀菊似托青面带话,但实际是对青面说的,“你让大郎不要担心我,大郎为我身上也没少操心。”

青面不再看她了,只顾兀自点头。本来还想说说应大郎伤了,现在感觉,说那没必要了。

铁头将秀菊放开:“再去弄俩。”秀菊就出去了。

秀菊刚出了门,铁头一个暗示,就有伙计将门给堵上了。铁头当时就变了脸:“兄弟,哥哥要不了解你,哥哥是对不起你。”

铁头语气平静而生冷:“你见了秀菊也没了心思了吧。当着大剑客的面你玩这些。”

铁头说得让兄弟不明不白,那“大剑客”也不知道真明白了还是假明白了,看着这边很有感触地点点头,好似青面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被看穿了一般。

这时就有在座的兄弟起了身往后站起开始拉架子。铁头道:“先尝尝这肚儿,别凉了,吃了再说。”

几个人又坐回去,这就有了压力了。

凤吟压根没瞧见这些一般,喊着向楠只管吃。铁头一边吃着一边冷眼盯着向楠。

这边在故作镇静,那边坐不住了,几个兄弟还是一摸嘴站了起来。青面知道,显然是事情败露了,得想个折,不待铁头说话,先道:“铁兄,自古有言防人之心不可无,如今这动荡年岁,我身子又虚弱,也动不得刀枪了,总不能让我什么‘朋友’都不带吧?”

铁头不说话,看着青面说。

“不瞒兄弟说,我这次来,本来是打算问问赎金的,既然没这事儿了,那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不如这样,兄弟一场,你不动我的东西,我也不动你的东西,怎么样?过了这一页,咱还是兄弟。再有什么新营生,咱哥俩另当别论。”

铁头挠着耳朵挤着眼看着,听着,待青面说完,看了对面一眼道:“好啊,包袱留下吧。”

说着就暗示身边的人,就有人过来要取那包裹,向楠自然不给。青面也是探手一拦:“铁头,兄弟一场怎么也有点交情,不必这么强人所难吧?”

铁头道了句:“今日有贵客登门,本来是大喜的日子,你们偷藏利器入席,本来就坏了规矩,我兄弟若是知道了,还不惊出一身汗来。你让我怎么跟兄弟们交待,若就你我二人,那怎么都好说,我都可以让你嫂子过来陪客。”

听铁头这么说了,显然给冯逢阳架了一把,那冯逢阳道:“算了算了,你们是老交情,我还算是外人。你们说什么我也不太了解,你们有什么冤什么仇也与我无关。只是几位都是练武之人,我这人也好以武会友,所以也总带着弟子在身边,图他们有个长进,既然赶巧凑到了一起,也是缘分。听这口气似乎孙先生若出了这门,以后怕也很难再一个桌儿吃饭了,倒不如就赶这个机会,指点指点我的弟子如何?”

青面点点头,推辞已无用,问道:“指教什么?”

“剑.”

说完,右侧那青年就站了起来,桌子腿边就倚着一柄宝剑,顺手就提在了手中。房间不是很宽长,根本腾挪不开,这边人稍微一让,留出一长条空地,那白莲教徒就对着青面了。

青面起了身摊开两手,铁头就望一眼四下,有兄弟也递过一柄剑来,青面接了。青面接了剑,凤吟也拉着向楠起身,刚一起身,边上过来一个带刀的匪徒用那刀鞘压住了向楠手里的包裹,向楠顺手就放在了地上。

那带刀的汉子闪开,向楠跟凤吟都起了身站在东南角上。

那教徒对青面道:“师傅,刀剑无眼,不必客气。”看那神色简直就是要以死相搏。

青面很随便地拿着剑,拉开来一点又放了回去,说道:“我都好些年不用这些了,我......”一边说着一边就往对面走,头都不抬。

只见青面晃晃悠悠就迎了上去,说风摆荷叶,没那么飘忽不定,说风吹柳条,又没那么柔美,就是脚下无根,颠颠倒倒,行两步,停一步。上一步脚跟点地身子往后倒,下一步脚尖点地,身子往前栽,两脚一错身子又向侧里旋倒。动作并不大,一栽一仰之间有一股力道就在身子里边晃,渐渐就晃成了一股寻着圆圈轨迹旋转的力道,似乎那力会突然冲破这道圆圈通过两手发泄出来。但现实并没如此,而是被一晃一晃地给晃散乱,晃消失了。那腿又似没了筋骨,不知道哪一步就会一软瘫倒在地,看得人心也忽闪忽闪的。那手也又悠悠耷耷,握着那剑如同持棍子一般。

离三五步远时,那教徒分身一步上千,两手一分就要拔剑,却见青面的身子突然一颤,如醉态之中一个激灵,一剑鞘就倒捅过去。那教徒的剑是出了鞘,可还没来得及亮兵刃,青面那剑鞘已顶进他咽喉了,那人“嗝”一声,仰面到底。

众人都傻了,感觉太突然了,都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青面晃晃悠悠又晃回来了,还是随随便便把持着那剑看,似乎刚才只是顺手而发,什么事情没有发生一般。

内行看出来了,就刚才青面那站位,及时对方起先出手,那剑客根本刺不着他。

剑有四个基本母法,砍,削,刺,洗,其他几法基本上从这之间不容成都转化而出,青面一个没用。

边上那女子赶忙过来扶住,只一扶就放下了,身子由低而起,一身白衣飘动,起纵之间犹如一团飞瀑冲来,一道寒光似长虹贯日自瀑布胸怀之处穿出,划一条银线直刺青面咽喉要害。

却见青面身子摇晃晃间猛然一旋,眼看身子就要失重栽倒,但前脚步子一出一撑,后腿一带,身子就旋过去了,迎着那寒光就上。看那情景犹如瀑布横冲,又拍在岩石之上,青面的身子就是那岩石,一剑柄就磕在了这女教徒的太阳穴上。看着是剑柄,但又似手臂,反正一毁之下那女子身子横着就撞在了墙上,那剑锋正擦着青面剑鞘偏了过去。

待青面再次摇晃回来的时间,这才看清,是用刀柄击打的,那剑已拉出了三五寸。

青面以剑拄地,这才止住了醉态。回头望向铁头跟凤吟,凤吟示意赞许的微笑。实际不光凤吟,在座的人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是真醉,不过在耍八仙醉剑,蒙蔽不了谁。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这种剑法竟能如此简洁直接,并非靠是那醉态迷惑人的小把戏。那步子也不会给自己造成麻烦,而是一种奇特的身手眼步法,是一种飞云晃旋的发力方式,借助这个小调整,就能发出超乎寻常的力量,而那攻击方式也就多样化了,角度刁钻,难以捉摸。凤吟明白了,难怪从开始青面就建议使齐眉棍,若用起双头棍来,接着两把调换于放长击远,那效果更好。

青面虽然三条腿儿支着,可人还是稍稍有点晃悠,那脚就碾啊碾的,似乎这节奏是启动之后不管缓急都不当停,嘴里还念念有词:“钟离献宝,国舅横笛。”还挺有威风。

后边一位教徒又提着宝剑过来,劈头就砍,剑这么用简直就是外行。但就在那剑劈到面前只时,剑锋一转,剑尖一挑,就冲削过来,直取青面心口连胸,青面赶紧仰身避过,就在仰身之时,那教徒的剑自下斜上就竖追过来。此时非常凶险,若青面支持不住而起正身子,那剑等在那里正好一剑封喉‘若青面强硬后退,正好一剑刺来,一划斜下;若青面有本身在瞬间辗转,只要将剑一抹一云,怕就会人头落地。

却见青面这些躲闪的法子都没用,而就在一仰之时那右脚一蹬,那剑就被连带剑鞘踢起来,正挑在那白莲教徒的腕子上,脚踢上了,剑鞘却一转给他把剑锋拨开。步子落下,身子旋近,左手自那教徒执剑手臂之上盖过,又抓了剑鞘,合力一压一杵,正对在那教徒脖子左侧,拨着咽喉小葫芦一横揽,人就斜着摔倒在地,那剑就更加偏离了出去,手一松就丢在了饭桌之上,人已经倒地不起。

“拐李拄拐。”青面又拽了一把。

剑都没出鞘就瞬间放躺了三位白莲教剑客,这名字还往哪搁。那大剑客骂了一声就站起身来,路过时一脚把地上那假死之体蹬了个滚儿,靠在一边。

这大剑客是举剑出剑,将那剑柄冲着对方,侧靠在脸旁,后手一抽,前后剑就划一道弧线削砍而下,这一削手臂没怎么挥动,全靠腕子一抖,这份劲儿已拿捏得非常巧了,造诣不浅。

剑锋已到,剑柄却游动起来,只见是剑尖偏离不大,整个剑身左右蛇般动作,这一动就封死了青面出剑的路线,而那剑尖又如蛇追食一般不离青面要害。

青面倒提宝剑,顺着臂膀往后盘,硬用了一个缠头裹脑。

缠头裹脑本来是刀法的基础,刀是单面刃,顺时是缠头一劈,回时是裹脑一斩。而剑是双面刃,基础上走进退穿梭,剑贴着身侧前刺接后穿再返回来自上而下刺击,然后自身子另侧再穿一遍。

这两样都是攻防兼备的基础技法。青面因带着剑鞘,就敢用剑硬走缠头裹脑。

一缠贴着冯逢阳的剑脊将那剑荡开来,自己的宝剑棍子一般旋回来搂头就是一劈。

看似简单几招,动作起来圆转流畅,但那腕子一崩,剑锋一旋,便抖出一团银花,来往时间似旋风四起,风卷残云。

第五十六章 剑气一动惊龙蛇

 第五十六章剑气一动惊龙蛇

青面动作实际也是平平无奇,就是一个缠头裹脑。但用在剑里就有点特别了。

却见冯逢阳动作不大,那剑似一点头又一抬头,腕子一崩,那剑也一崩,就将青面那剑鞘拨开。拨开之后稍微回旋了一下,将青面的剑鞘微微带领了一点,接着回旋一调剑锋,“嗖”一下横抹而来。

青面回剑就有点来不及了,急忙就剑柄一拖一横,硬格了一下,带着剑鞘自然就不怕兵刃相撞,冯逢阳却不敢硬碰,剑尖一挑一翻身,冲下刺来。冯逢阳身子后扑,正身变反身,屁股朝后倒插一步,

那剑顺着间隙又向上挑来。

挑着还喊了一句:“洞宾背剑,你忘了我帮你喊。”

青面提早迎击,这次用了穿梭之法,那剑自前而后穿来,挂开冯逢阳之剑,但剑他两手一翻,左手一顺那剑鞘,右手剑就翻了出来,与方才冯逢阳第一剑极为相似,不过出剑位置不同而已。

也是一翻腕子,那剑就划一道弧线落下来。大剑客剑锋已偏,急忙回救,他是真没想到青面会这么出见,俨然多出一把剑来。回手不及,被青面一剑回来削破了小臂,剑锋一转又点中了肩膀,接连一阵划拉,书法一般,龙蛇临风凤舞。一边舞弄着还一边道:“果老挥鞭。”

他没下杀手,但那剑却处处划着要害将那大剑客的衣服撕开来,青面出尽了风头。

原先那大剑客以为弃了剑用暗腿脱离险境,没想到地方狭窄,青面彼得又紧,一时间慌乱不堪。正此时一个碟子飞了过来,青面听着声音不对,旁光看到白光一闪,本能一躲,将碟子避过。刚一避过,又一个碟子飞来,青面只要再次闪避。

就这当口,后边那三个白衣少年取了剑一齐刺来,将那冯逢阳护住。其中一人扶了冯逢阳,另外两个疯了一般,那剑也似乱无章法,上下乱点,左右乱划,但是紊而不乱,两剑虽然动作紧密,却丝毫没有擦蹭碰撞,长了眼睛耳朵一般灵敏。

碟子碗的就乱飞开来,青面有点难以招架。那二位逼得又紧,恨不得把青面生吃活剥一般,简直就是两只猛兽。

青面眼见无处可避,不然上桌子,不然钻桌子,青面当然选择了钻桌子了,却见他身子一躺而倒,身子是倒了,但是腿没有倒,身子似贴着地打了半圈一旋,就削在二人腿上,削是削上了,人往前滚,钻着二人之间的空子就到了人身后,起时一刀自一人后腿向上提划开来,血流如注。落一刀又从另一人肩背劈下,那血不要钱的往外涌,屋子里顿时一阵腥气刺鼻。

白莲教的几个剑客瞬间就被青面搞定了,这可是贵宾,铁头岂能罢休,伸手摸出自己的镔铁打棍,先是挑着桌子就掀翻过来,隔着这么远哪能砸着青面,那桌子一掀是本着凤吟而起,一桌子碟子碗的连带菜就散了开来,挡住了凤吟的去路跟视线。铁头却冲到青面这边来了,一棍砸下,这回青面不敢硬抗了,这哪经得住大棍磕碰。

青面又不敢动起太多的窜闪翻滚,身子已经隐隐有些虚了,只感觉心口“嘭嘭”直跳,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的,噼里啪啦冒金星,心想完了,不大离儿了。情急之下就喊了一声:“凤吟。”

凤吟怎么也得先弄个家伙提着,刚抓了一把椅子,大门就开来,几个伙计就往里冲,凤吟一椅子就拍了过去,听着哇啦几声门口相互碰撞倒了好几个。

向楠一抖手,就拽出了梭子镖,这梭子镖有尖无刃,握在手里当匕首用。

凤吟将那桌子胡乱一踹,就将那边几个土匪给挡在里边,用暗语对青面道:“咬吧,条子扫。”

这个时间不开杀戒是不行了,不是刀枪不入么,青面偷个空子摆开铁头,自桌子底下钻过去,一阵砍杀,放翻了好几个小匪。

凤吟赤手空拳,就不敢大意了,绝不留手,结结实实就能感觉到锁骨被抓断,胸骨被拍塌陷的手感。

突然听到身边“嗷”第一声,一个小匪抱着脚在那里跳着,那脚一团血色模糊。原来他是试图踢那包袱起来,没想到那包袱经炸开来,扎了脚面。

这就叫巧,那边大剑客跟另两个还没出事的教徒追着就砍青面,青面一俯身子正好就抓着那包袱了,那是他的物件,他当然知道怎么玩了,顺手一抄就抓了出来,一手剑一手大锤一般,显然那大锤是当盾使了,左磕右挡,几个人一边打着一边往门外走。

向楠基本就是躲闪,她是没什么本事的,凤吟也不敢走太远,就护在她的周围。

屋内一片剑影血光,腥气刺鼻,那剑气如同龙蛇惊风乱舞,四面八方一片嘈杂。

在凤吟眼里,那刀剑之光又如同锋芒蒿草一般,而自己却是那龙蛇,拨旋游走,波折而行。

打着打着突然屋内惨叫起来,那声音凄厉可怖,显然遇到了极大的惊吓才能发出那声音来。

原来青面正跟那三位教徒剑客打着,打着打着其中一个人的头就没了,那血就“咕咕咕咕”地喷,人还在那爪挠了几下才倒地,身子不断抽搐,血喷了一墙。

地上就开始打滑了,不管是铁头的人,还是白莲教的人,还是凤吟三个,就抢着往门外走。

又打了几下,向楠拉开了距离,一抖手就放倒了一下,梭子带回来时,也带回来一道血线。

几个人就在大院里对峙起来。

铁头,大剑客几个在正房门外,两厢左右各三五个人,大院门口挡了一堆。屋里那几个人的血还在喷着。青面努力调整着呼吸。

凤吟道:“各位不要逼人太甚,正月未出依然死伤了这些人,各位若再紧逼,便是那无头的下场!”

青面显然领悟到了意思,“啪”一抖手就将那阴森森闪亮亮的血葫芦抖开来,龇牙咧嘴一般带着尖锋利刃,一张开竟大得吓人。

“我操你妈!”那边一个“剑客”冲上来,他刚起来后边另一个“剑客”也不要命地冲上来。

却见寒光一闪,青面一抖手就将那铁葫芦打了出去,正迎着先一位的剑客,那剑客头一偏闪,一把就去拿那葫芦,一把正抓进那葫芦肚里,葫芦“啪”一下就合上了。

青面喊到:“别动!”

那人都疯了哪还听见这些,手一甩就一剑刺来,青面将那绳索一顿,这个把握的极为到位,放多少,收多少,都恰到好处。那剑客“哇哇”鬼叫,那铁葫芦是甩出去了,那手也一并甩出去了。

那边大剑客赶紧过去上药。

另一个“剑客”也是疯了一般冲来,凤吟直接迎了上去,左手插进去一拨一划,右手同时就劈上了,听得“嘎”一声脆响,那剑客仰面跌回,蹬一蹬腿再没起来。

这都是铁头家底了,堂主又在自己家出了事情,显然铁头知道自己的锦绣前程葬送了,脸都扭曲的不成形了:“青面我操你妈,你来干什么。”

周遭的人跟那白莲教徒不同,都有自己的算盘,本来也没打算跟着铁头卖命,一见青面手里有个古怪的家伙,杀人如儿戏一般,根本不愿向前来,不但不向前,还隐隐把大门让出来了,青面可是个瘟神,赶紧送走得好。

铁头抓着大棍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还真没把握能躲过青面那一击,他是领教过的,又有凤吟在青面身边,即便躲过那一击,也奈何不得他。

那大剑客还是有些手段的,竟然给他断手之人止了血。凤吟也感觉奇怪,难道他们真有什么奇妙的法子不成。此时哪还管的了这些,得想好后路才是。凤吟看一看青面,青面看一眼凤吟,向楠说了声:“走吧。”

三人配合默契,青面手一扬,虚晃一轮那铁葫芦,凤吟先一步冲向大门,向楠那镖如上弓之箭一般,紧绷在手心准备着,三人就冲了出门。

第五十七章 牯牛摆头力千钧

 第五十七章牯牛摆头力千钧

那马没做手脚,就在墙外的拴马桩上,三人就翻身上马,下边没人敢追。凤吟看一看还想:“这宅子肯定也是抢的,真当杀绝了他们。”

青面上了马还有点不想走的样子,向楠是有点着急了,她毕竟看到的多,但经历的少。

斩草不出根,刀下留祸患。三人打马旋了一阵,也大概看出来了,这些人中,真心跟铁头一道的,还真没几个人,也就白莲教那几个人了。

其实凤吟旋马,是想等那几人追出来,看看态度,索性一次把活做齐了,毕竟就在自家门前,就怕夜长梦多。

青面还幻想着见秀菊一面,也让秀菊知道知道,自己不忍杀铁头,都是为了不让她太过伤心,万一杀了铁头,这姑娘的美梦又马上破灭了。

向楠旋马,没有别的,就是等凤吟。

只一圈,三人疾驰而去。奔出不到两里,突然听到背后有鞭炮声,凤吟回头望去,急道:“不好,小子放枪。”

青面也回头观望,见铁头正骑在马上在那给*装沙子。“咄!”凤吟一拉缰绳,那马就回头奔去,一边奔一边对向楠道:“继续往前跑!”向楠听话,打马就跑,她本来就不怎么会骑马,真是一路颠簸,几次险些栽下来。

凤吟与青面是分来来跑的,青面不敢大意,跑得是弯曲的线路,凤吟侧身贴在马背上,一路狂奔,坚持一阵,身子一落脚一点地,再次翻身上马,又滑到另一边,这样反复三次已到近前。

那铁头也将*上好,凤吟正冲过来,那枪口正对过来,凤吟也是第一次感到如此紧张刺激,虽然事情还没发生,心中却有一阵劫后余生的狂喜,一抓那马颈鬃毛,身子就着式却弃马而下,那马被扯起来人立而起,两马就撞在了一起,铁头在马上一震被摔落下去,就这时候,那铁葫芦带着呼啸就自凤吟头顶打过去,铁头一偏侥幸躲过。

青面是有分寸的,就拖着那绳索打马靠近,没有着急回拽身子,凤吟步行就追过去。

显然铁头也早有准备,早就退了马镫,虽被摔下,却一个骨碌给他滚开来,那枪也没丢,依然正对着凤吟。

凤吟左一晃,右一晃,铁头也不敢失了机会,倒退着瞄,又正对着堵。“砰”就一声枪响。

随着一阵呛人的*火yao味伴着那烟雾散开,铁头直接就转过枪来,抓着枪杆用枪托补击。

却见凤吟似挑担子一般站着臂膀就钻到了铁头裆下,将铁头一扛而起,这一扛是右肩进去往左扛,实际就是挑抱起来的,铁头身子也很沉,瞬间被打起来肯定来不及上肩,身子就起得不高,抄得时间是两手合一手,现在两手一分,正抱着头撞回去。虽然周尖没有定到铁头会阴海底,但凤吟的身子还是撞在他两腿之间了,铁头直接就被撞出去趴在地上了。

凤吟起了拳意的狠毒断绝意,身子空中翻转回来,硬打落山劈,一把就拍在了铁头光秃秃的后脑上,“砰”一下也没试出来头骨有没有碎裂,手指抠后脖颈就将人提起来,再看时眼珠子都崩出来了。

凤吟重重将铁头又摔下去,心道:“诶,一时兴起,幸好没让向楠看见。”转念又一想:“这类祸害,死了也就死了。”

再看时,青面却打马往村子里奔,凤吟怕对方有埋伏,别门缝里放冷枪,赶紧呼喊着追回去。

待凤吟赶回去的时间,老远就听到秀菊那撕心裂肺的尖叫。凤吟听得也是一阵心惊肉跳,突然难过起来。

却见青面傻傻地看着秀菊,秀菊披头散发,一脸痛苦之极的颜色,双手都哭着抠进土里了。边上的土匪又傻乎乎看着凤吟青面,跪了一地。

青面冲进屋子,发现那几个“剑客”已经不在了。那秀菊只是哭,她应该不知道铁头死了吧,或者早料到了,她本该料到的,及时凤吟跟青面不来,她也该知道,那是个祸害,劝说无用。

只是她心里刚刚筑起的那个小小的美梦,彻底破灭了,这破灭之后再也无法重建了。

青面突然感觉自己做错了一般,脑子嗡嗡的已经失去了思绪。

凤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是向楠就过来了,凤吟确实感觉肋间就有点疼,这疼又不似疼在身上,说不上怎么来就懊悔万分,脱了大氅给了向楠,向楠为秀菊披上,秀菊紧紧抱住了向楠。

就这样过了一场梦的时间,青面面无表情地看着秀菊慢慢将向楠放开,慢慢脱了衣服还给向楠,又慢慢走回屋子,开始收拾碗筷......

青面狠狠砸了几下墙壁,走到门外看着,看样子就要跪倒了。

凤吟在后边看着,青面还是没有跪倒,却低低问:“你回不回去?”秀菊看都没看青面一眼,没听到一般。

凤吟对周围的人道:“都回去吧,好好过日子,别闹了,太平军已经没了。山东的白莲教也被蒙古骑兵踏平了。地方的力量很小的。曾国藩大人已经过来调兵了,这里是最后一战了,打过仗就可以过好日子了,所以千万不要糊涂,不要跟他们走在一起。都回去吧。”

那几个人陆续离开,有年纪小的一个还挺有良心,进了屋子帮秀菊收拾残局。实际有什么好收拾的呢,又怎么能收拾完呢。秀菊也只是机械地摞着盘子。

凤吟,青面,都有些自责。不是自责贸然杀了这些人,而是来得时间就没想清楚。再找其他理由平衡得失,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凤吟跟青面都以为秀菊从此便失了灵魂,成为行尸走肉,被人欺负都会麻木不觉。他们唯一感到惭愧的,就是害了这样一个本来命运就很悲惨的女子。

但只有向楠没有这么去想,这个女人在此情景下竟能保持一种难见的冷静,她拉一拉凤吟道:“回去吧,别让三娘担心。”

只一句,就将凤吟拉了回来,是啊,自己还有自己的家人,自己的乡邻要照顾。

其实凤吟跟青面都错了,一个女子,明知道自己跟着的人是杀人越货,欺行霸市的恶人,还要去跟着。那么必然有二,一是她已经死了心,不在乎这些所谓道德与人性了,二就是她已经失了人性。

秀菊是妥协了命运,还是在妥协中变坏,凤吟是不会知道的,他本来就不认识这个人。

青面也不会理解,因为她一直在错误的估算这个女人,就像这次一样,太让人出乎意料。女人总会作出一些让人出乎意料的事情。向楠凭着个人的敏锐察觉出了这点。

果然,几年后,白莲教出来一位很厉害的女堂主,叫什么教母。人们只是听过这个人的名字,但她行踪诡秘,变化无常,常人难得一见,传说她就是从固县走出去的。她不打仗,不出主意,却会讲一部什么经书,好似劝说善男信女回头是岸。之所谓流传出了这个事情,不是她做了多大多大的事,对社会对教内影响多大,而是她死得很惨。

凤吟很少感觉自己欠着什么人,但每每动手之时,总感觉像是欠着她的。即便后来在向楠一再劝慰之时,在他听到很多传闻之时,但凡有事情让凤吟联想到今天的事情,他都感觉那一掌拍得有点仓促。

这个感觉知道听到白莲教那ju花教母还是什么教母去世之后。

第五十八章 听商简直如嚼蜡

 第五十八章听商简直如嚼蜡

回去之后青面大病一场,不知道是累着了还是吓着了。反正对于他这种混混沌沌,大起大落的情形认识他的人都习以为常了。他回去后没有跟任何人谈及此事,只跟应老大说得到消息,铁头死了,树倒猢狲散。本来他就是伤于捻子,又踩着捻子,所以都盼着他死,死了都没人抬埋,算是绝了后患。

二夫人据说是逃出来后,死在了路上,兵荒马乱的,也没有报官,似乎是被火化的,先在庙里停了几日,年前已有地方好心人帮忙入土为安了。

应老大虽说徒劳伤悲,却也算了了一桩心事,说等好了之后打听一下,把二夫人请回来,与先人团聚。青面道,也没留个什么信物,怕也不容易辨认了,要万一消息错了呢,守在寺庙整体听佛音超度,也不失是个好归宿。消息是铁头的小弟讲的,如今也做鸟兽散了。

应老大只是感慨,再也无话。这边算是了了,只是青面着实难过了一阵子,有大病不起的架势。

凤吟回到地面却一头扎进了他爹的商铺,没敢回家见老奶奶跟康三娘。

但被他爷寻到了,狠骂了一顿。

袁老四道:“你孙子是不是缺心眼啊?是不是那奉尧那驴日的怂恿你的?”

凤吟道:“没呢,他都不知道这事。”

袁老四道:“很多事情,不能想得太单纯。你以为跟河西几辈人的恩怨,就你们几个孩子一顿饭就解决了吗?解决的只是个说话的语气儿,一谈到正事,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

说着,四爷就带着凤吟进了他爹的掌柜房,却把他爹给拦出去了。

“你是不是感觉这些年我们跟河西也没有什么大矛盾,就是争点面子而已?”袁老四此时完全将凤吟当成了大人一般对待,或者说是接班人。

凤吟默认。

“都盼个脸儿上好看的,我若对他,当然也是亲礼兼带。你明白不明白,正是这个微妙的关系,让我两家绷着弦儿较劲,非但无失,反而有得。怎么说咱们都是一门一姓,外头说出去,不管此地哪家风光,都给祖宗长脸。有了这不虚不实的忧虑,人就不会失了斗志,家里也会拧成一股绳。若没了这忧虑,那就得近一步忧虑了。”袁四爷看了凤吟一眼,很威严地问道:“你,能明白吗?”

“不怎么明白。”凤吟如实相告。

“想想河西是怎么分出去的,家业大了,总要分的。我年纪大了,能看到的成人的,也就你一个孙子,你也算分担了一份家业。自古商贾大户对分家这种大事都是考虑再三,甚至数年数十年,若有不慎,直接撼动整个家族的根基。即便寻常大户,若有不均,也兄弟反目,这是开端,至亲至疏。现在有我看着,倒也平静,但我能看你几年?有担子了,就要注意历练了。我为什么这么早给你们分了田产?”

凤吟这才明白他爷爷是指的什么了。

“咱们家最多也不过是个耕作大户,掌着一点货源,守着几条线路,算不得贩运,更算不得大买卖,吃的还是地里长的。前些年闹长毛发逆,南北断了联通,咱家占中原地利,南北周转运输,也能赚到几笔。眼看发逆已平,南北路通,山西商帮必然恢复南方商号。他们北接草原,有此便利虽然要穿越大漠,却可直接与外邦贸易,又有龙票官引,若南北通达,他们不论商号大小,都可直接与南方茶山丝坊来往。我们夹在中间,所产外邦必须品不多,只是做点周转之便,亏得土地调理,还出粮食。我听说你准备重走先人之路,你知道先人走得是什么路么?”

凤吟一直是瞧不起他父亲,但他瞧不起的,不是父亲的能力,而是为人。而对他爷爷,凤吟却是感激的,偶尔有点反感,也是个人作风问题上的,如今他爷已停了那些小情趣。凤吟的拳法,虽然得自老刘开悟,三叔历练,却是在四爷处开蒙。所以虽是外表骄纵,内心却不敢怠慢。特别是他爷稳坐家中,不被名利所动,最多是在拳上显显能耐,虽然貌似失去了很多机会,倒也是安宁守业。或者这也是缘于拳法的开悟吧,想着,凤吟也没什么可争可辩的。

“听说你要办镖局?你有人吗?有信用吗?有字号吗?跑过线路吗?河西一激你你就想办出点名堂来,但你又不会别的,所以你才选择这行是吧?你有亲信吗?帐房?探马?业务?你什么都没有。”

凤吟实际喜欢听他爷训他,过去的时候自己不说话,家人总是以这种方式教导他的。

“过去总让你到柜上玩,赶你去书房,是怕你废了,但你不中用。现在就打算这么得过且过了,你又打算闹点作为。这年岁上,就有点错过时机了。这些,你都得赶紧补习。本来都该放到别家学徒,虽然规矩上不会被人家重用,但却可以认识一拨同学,这在今后的生意上,大有裨益。你什么都没有。即便外出走镖,都没个卖命相帮的。”

凤吟沉默不言。

“这样吧,送你去太谷历练历练,你也是老刘的弟子,有这情分,那车二师傅也自然视同己出。你的性情,不必让人严格管教,自由节律,所以长进也就会快些,去见识见识,见了场面,说不定都没这想法了。”

说着,袁四爷还是把话又说回来了:“关键是出去走走,家这边让你爹你二叔帮你张罗着。腾出空子来呢,你二叔也可展展拳脚,说不定还能折腾折腾。”

“我二叔算是到庙里学徒吗?”凤吟无意问了一句,袁四爷有点不好回答。沉默了一会道:“一早,我就已经退居了,一切都给你爹打理。你叔刚一回来,还没成家,我就将家分了,这有点对不住他。但也给了他大胆施展的机会,没人拦着他。我也看了,你以后要想成事,要么随着他领带,要么跟他的业务避开,不然北房将形容虚设。

咱家传说是做镖局,票号,实际那不是镖局,也不是票号。咱家历代的爷,但凡拳学有造诣的,都不屑此道,不过是放款在镖局罢了。放款镖局,是为了线路平安,不自出力。那票号也不是票号,也不是钱庄,是你太爷行大风险,用积累的信誉,空印票据,地方流通。这都是不得已的大风险,财也是处在风险处,稍有转机,便安稳进取。我一路看来,才收缩观望。如今也算是乱世之中有了进取之机。但即便是你太爷,老太爷时,若有损失,也只是损了田产补仁义。若你做镖局,参与票号,那若有损失,就不田产可补救的了的。”

“我不过是想有个事做,也没想折腾多大。”

“这不行,必须厚积薄发,必须大,那就得好好斟酌斟酌。”然后又嘱咐了一句:“我的意思你都明白了吧?”

“大概明白了。”

“你二叔不是我带的,但颇有能力。想前些时候他带头办团练。按说团练也是吃军饷的,但是就是因为乱,才需要团练,因为乱,军饷才调度不来。早先都是各家自己照应护院,但是你二叔一接手,他非但解决了这个问题,还赚了一笔。你能想到什么法子吗?”

“我听我爹说,我叔将窖里的藏盐偷偷卖与捻子,捻子有本事倒腾到江南。他们没有现银,就以粮抵。二叔只收新粮,将粮囤了,待今年再倒腾出去。二叔的地里都种了大烟,有了这粮正好补缺。然后二叔还与票号合作,承揽了地方粮饷调配,因为他与捻子的这层关系,所以风险小了很多,又有官军的引子,乱中取胜,八面玲珑。但二叔胃口太大,昧着良心以粮与兄弟为诱饵,借捻子之手灭了城北的卫队。计策虽好,但这些人都是出自乡邻,伤天害理。”

“诶,我本来想跟你说的不是这些。你叔虽然胆子大了些,但他万万不敢冒此败坏道德的大风险,你爹错怪他了。过后你去你叔那听听他意见,你一个毛嫩愣头青,你去谈生意,谁信得过你?这其中的学问,绝非你爹想得那么简单。我虽年迈,但不糊涂。

你叔正是走了这几趟买卖,做了样子给各票号看。团练保护地方,团练的能力与他们可算是性命攸关,直接影响他们西帮分号的撤庄事宜。周口是大码头了,一旦撤庄,他们南部业务就算交代了。谁都不想撤,又不敢冒风险,所以必须仰仗团练。

他们根基厚,业务大,有汇兑协饷的业务能力,所以通过他们就可当地解决。这多便利,本来是地方上征收了粮食白银,再分发地方用以军资。如今只需递交帐目,就可以家门口汇兑,灵通方便。这就类似直接从自己家的粮仓取朝廷的粮食,直接从票号领取户部的银子。不挪窝就解决了问题,你以为你二叔押运军饷是真得撅着屁股推小车?”

这里边门道太多了,凤吟听着都有点傻了,自己不但年幼,而且思维落后。本来让他爹说得还踌躇满志,让他爷一讲又感觉头昏脑胀。知道他爷是想把他从走镖这路上拉回来,着重审时度势,办货用人,对于镖局这事是玩一票就算了。但真这样进行了,也就不是自己了。自己实际没那么伟大,什么家族重担,光耀门楣的,实际就是想在路上走走,找找拳与生命的最终境界。

第五十九章 端直刚毅剑为君

 第五十九章端直刚毅剑为君

越是这样繁杂,凤吟就越想早些离开。慢慢的,走镖这个念头已经不是一种志向了,就是在探索的道路上,找点事情做,显得不那么游手好闲罢了。

凤吟就出了门,冷气冲进来清醒了许多。回头问他爷:“每天早上看到七寸跟童掌柜练拳。用一对半弧相交的‘刈’形兵器,我就想起前日青面那套剑法。青面用剑,跟他的拳一样飘忽不定,但总计起来就是为调整步眼,让攻击角度迅速多变,让敌人应接不暇又出乎意料。但是七寸兄弟用了这个玩意儿,本来枝杈就多,也就是说不用忙活,就已经有了多个攻击角度了,又短小阴险,要他两个打起来,岂不是以小动作封住线路,就逗得青面转圈忙活?”

“呵呵,发现你自涉足世俗,竟越来越平庸了。谁逗谁?单手兵刃,枝节多必然短,不短自伤。短取长须再进,长取短却不用,你说谁逗谁?”

“你这个脑子看来是不行了。我再问你,票号多了镖局好干,还是票号少了镖局好干?”

“票号汇通天下,镖局的生意自然就少了。”

“唉,你空有一身武艺,怎么就不昧这世事呢?票号已然有了,越是太平越发达。但它的成立有二,一是汇兑便利,再是减少风险。危乱之时,票号本身的安全都不能保障,必然需要保护。安定之时,行业必然发达,发达就有竞争,竞争就必然产生挤兑,有挤兑分号调度银两就必然频繁,有调度,就需要保护。如今乱世,大盗或许可止,但小盗必然不断,这都是机会。无论两拳较技,还是商业运作,都需看准机会,把握机会,如同高手比剑,机会稍纵即逝。”

“你还是跟我说剑吧。”

“老刘的剑法可称绝伦,可惜你没能看到。爷早年也喜欢剑。剑,不偏不倚,端直刚毅,神气内敛,修正直长。左右两刃,翻转间又照顾八面。这不同于其他兵器。其他兵器即使不懂运用之道,俗人也能挥舞一番。但剑却不然,握在手里,砍削不惯。而且自身成剑需要经过千锤百炼的锻造方可成就,自古为权贵名士所爱,为统帅象征,又合乎礼道,所以剑为百兵之君。

与拳法通处都是力达与稍,运气于端,但剑之灵动又多在于或腕,这就有了不同。容易看出人之品性的法子有二,一为书法,一为舞剑。心正则剑正,神灵则剑活。所以你爷爷我后来就不练剑了,虽剑法娴熟,但不配用剑。”

“颜容浸以润,骨节亦坚强,排却众阴邪,然后立正阳”。

爷孙又谈了一阵,凤吟告辞。他果然就去他叔那看了看,跟着他叔,就与一些人物混了个脸儿熟。但是他又隐隐感觉到,这个叔跟自己并不亲近。

就这么胡乱的玩了几日,凤吟又去了任海山那里,没想到任海山竟毫不惜技,还带了几个徒弟,人不多,但学的东西真。凤吟隐隐有点不自在。

“师弟来了,来,进屋喝茶。”任海山还是那样笑容可掬。

“这都是什么人?”

“哦,药房的几个伙计,还有几个邻壁,身子不怎么样,但人都不错,所以跟着练练。”

任海山一边说着,一边斟了茶递给凤吟,凤吟端着茶就坐下来,任海山这里有点冷,有点空。

凤吟就跟任海山谈了前些日子的事情,并告诉他,自己过去也是见过死人的,但与这次感觉不同,这次过后,心里总有愧疚之感。

任海山道:“其实简单,过去是他们寻你,你是被逼,如今是你寻他们,你有退让的机会,但你没这么做,所以才感觉难受。”

凤吟恍然大悟,任海山又道:“其实都一样,正是他们逼你去寻,所以你才毫不犹豫地做了。呵呵,这没什么,你做得对,喝茶喝茶。”

凤吟又请教到师父的形意剑,任海山道:“形意剑?可不练。”凤吟不明白,任海山道:“我都不会这剑,你见过吗?”

“呵呵,师弟。形意门的兵刃,多为功力性的兵刃,走得都是劲力为根基,五行为变化,一通百通。无非劲力借助兵刃延长而出。传说师父的剑法高明,不是说的他的乾坤剑或形意剑,而是那套龙凤剑。剑法高低若要体现出剑气,或精神,非但要功力为根基,更多是发挥出剑的本性,不然也只是借个器物发挥,不能算剑法。这就像是十二形打法,虽然融汇贯通,但每一形有每一形的精髓,不能混淆。讲究的是人剑合一,天地人三盘变化。每一门的剑法,都有每一门剑法的特点,但外观看来,却又类似,类似的便是剑的性能决定的变化规律,不同的,便是其中根基。能将根基与性能结合起来,才是基本层次的剑法。”

说着,任海山就以指带剑,为凤吟讲解起来:“禽兽之猛,除了劲力与灵性,更有爪牙之利。有了爪牙之利,就不许太大劲力也可撕裂对手,那种要的就是协调了。形意用剑,合了形意的特点,出手如钢锉,回手如钩杆,同样也含在其中,运用起来就多了压制切割之法,表现起来就也有了钻法,崩法。正合了身形,不过这个时间因还是多仰仗自身功力,所以用刀用棍,大同小异。但这个崩却是崩拳的崩,而是崩剑的崩,剑讲十三字‘抽带提格击点刺崩搅压截劈洗’,这就区分开了基本劲力,而是剑法独有。师父的龙凤剑出于武当剑,谱上讲,世传武当剑法,有掣电拿云之妙,其中击刺格洗诸法,在人自悟自用,顺势借力,蹈虚乘隙,凭空一击方为最妙。”

一边比划着,任海山就拉过凤吟,在凤吟身上点触起来。二人谈着就如了神,那手指就真当成了剑一般,二人都当作真剑小心翼翼,渐渐就真得透出剑气来,身子越离越远,虽然空中比划,却似真得都持着一柄剑了。

毕竟是空剑,凤吟的注意力就从那虚无的剑上,渐渐转移到了任海山的腕上,即而肩身腰胯,即而周身,即而就感觉到了剑气。

再看任海山的身子,已经不似形意之时,而是行云流水,游走八方,整个人都成了一把剑,凤吟就赶不上趟了,这才知道,原来任师哥比自己高出这许多来。

任海山一阵劈刺,将凤吟逼得招架不及,最后定立等死。

任海山收了手,哈哈大小。然后空做了一个动作,提着那空剑就递给凤吟。凤吟不敢大意,将自己的“剑”收了,屏息凝神,这才从任海山手中接过剑柄,将剑提在手里。

任海山很满意地道:“师弟,你果然是好材料,难得师父总夸你。当初我接师父的剑的时候,就直接抓了剑身,若是真剑,必然手指受伤,为此却伤心了很久。人只有心中有剑,才有机会人剑合一,物我两忘。”

任海山又取了剑给凤吟演示了一番。乾坤剑比较大气,劲路明晰,龙凤剑游刃灵变,似人随剑走,但一动一静总是出乎常人预料,凤吟是大开眼见,动作之间竟然可以如此衔接,虽然连绵不断却又弹指惊雷,丝毫不见绵软,虽然动作难以捉摸,却又寻着鱼龙的灵动规律丝毫不显诡邪之气。

但任海山做起来还是有点勉强,能看到很多断续之处,在勉强做一些惊乍飞旋的动作。

任海山道:“乾坤剑如颜之正楷,雄厚秀气。有了颜之规矩,再临其他几家。正楷不出就练行草,更会落入轻浮邪躁。心中不静,不敢勉强。”

然后凤吟又囫囵吞枣般学了些其他兵刃。任海山道:“师弟,我看你挺着急,是不是要有远行了?”

凤吟不敢隐瞒,并暗示任海山能不能出马帮忙。

任海山道:“师弟,我就是从直隶的镖局过来的,如果我愿意做这行,我也就不过来了,到这也算坐店吧。”

凤吟理解。任海山虽然没支持凤吟,但是为凤吟准备了一封信,是给太谷车先生的,说有需要的话或许可以应急,凤吟也就明白什么意思了,能不打扰就尽量不打扰。又玩了一阵,任海山道:“打法就是一层窗户纸你也不必过于着急功法没有丢偏继续下去必然有大成就打法也就自然而出了。虽然是我在教你,东西也比你多,但你用起功来,我也奈何不得你。

但你记着,不是拳脚上奈何不得你,就始终奈何不得你。我是如此,外人也是如此,戒骄戒躁。”

凤吟道谢。

凤吟就跟任海山出来看那几个伙计练,见到任海山根本不管他们,也不做讲解,但是那几个人却练得有模有样,虽然存在很多问题,但能发现都在想办法解决,不断一步一步的尝试,而没有询问解决的法子。有老师在边上看着,若到了那必要之时,老师自然会做讲解。

这就如同登山了,没有捷径,捷径就是这一步一步。

“剑术真谛,其初基有二:一曰养精,一曰凝神。能凝神则毅勇,能养精则蓄锐,能蓄锐则毅勇,能养精则凝神,此为一串事。乃一入手,一收场,一过渡,一归宿也。故前段揉转玉环,乃鹤息归脐,积气开关之法,此段乃鹿运尾间,练神还虚之法,虽说是两段练法,究属一步功夫。”

第六十章 仗剑出游有是非

 第六十章仗剑出游有是非

凤吟溜溜达达就等着出了十五启程了,没事又去青面那看了看,按四爷的指点暗中核对各类人才。青面这里就能得到很多消息,又能散布很多消息。这些痞子又能造势,看来这用对了地方,痞子也是人才。

凤吟来找青面还有个原因,就是青面那套八仙剑,他想了解了解青面这套剑法是否也在任海山所讲到规律之中,又是属于哪一种。

青面也不含糊,问到了就讲。青面过去赤手空拳之时,拳脚怪异,但劲力并不是很大,破绽也多。只是他靠着自身的能力,还有时机的把握,却总能凑效,往往让对手应接不及。但都知道,这路拳法应急还行,不能长久。但他现在多剑就不同了,多了攻击利器,又借助实战把握能力,那是如虎添翼,虽然功力一般,却也少了破绽。

青面这人一看就有高人传授,虽然他运用起来粗枝大叶,但能感觉到剑法本身的高妙。凤吟并不爱剑,但他对这些同于不同却非常感兴趣。

青面道:“我会耍剑,但不懂剑道。所以我使的这一路是不用天天下功夫的取巧一路。”

“你这是八仙剑?”

“不是,那是我胡咧咧的。说是天遁纯阳剑,我想也是托名假冒。但又有些渊源,因为这个剑法开头是不出鞘的,出鞘又是提剑,寻常的剑法出手就很严禁,不似这般邋遢。”

“行啊孙师傅,还懂这些。天遁纯阳,不就是八仙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呵呵,我学拳时也不儿戏。但我总是喜欢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也下过大功夫。当时不明白根基好了,其他都容易贯用,所有走了弯路,如今却舍不得放弃。其实我这套剑,用鞭杆之类也都一样,不能算是高明的剑法,不稀罕。”

“是怕我跟你学吧。”

“凤吟,你有君子之风,要学的话也快,但你肯定做不到我这般刁钻古怪,所以真不适合你。”

“夸我那句不敢当,但你那句还真有自知之明。”

“不过我就信一个理儿,搏杀不讲修为。道德高了,自然拳法有提高到余地。但不是道德高了,拳法就一定厉害,所以即便很多人功力很大,境界很高,但照样会败给我。”

“你说得也没错,不是人人都能到那顶峰境界的,山腰以下那都一个理了。”

“说起剑风我想起来了,剑侠剑仙没机会看到,但我听说南乡有个老举人剑法很好。说是上榜后任了御前侍卫,在宫里进修的剑法,不知道他这个剑法会不会沾染一些尊贵之气,有机会去看看。”

“说到底你还是爱剑啊?”

“嘿,我也没别的本事。”

跟青面扯了一阵,青面跟任海山一样,都说就不跟着凤吟闯荡了,难得安稳,不过家里如果有什么事情,肯定当成自己的事情照应着。

凤吟随后又去几个认识人那转悠了一阵,红姨说开春就在街上支个小铺,卖一些调配的花茶,瓜果之类。

凤吟道恭喜,总算安顿下来了。认识人都转完了,还得回家。

回家老奶奶并没有责备他什么,三娘也没责备他什么,看来大家对他杀了铁头这个事情没有什么看法。

向楠这阵跟老奶奶走得很近,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对心思。

老奶奶道:“我答应让这个熊出去走走,主要是因为镖行跟其他行当不同,镖行是出镖,交接,完了就可以回家看看了。不似商铺,还得外驻。外驻不好管理,人也会想家,家人也想他们。一般人干不来,Qī.shū.ωǎng.干得来我也不忍这心。镖行合适,来来回回,但是风餐露宿更艰辛,整体提心吊胆。”

“老奶奶什么都知道啊。”

“嗨,我小年纪那会儿啊,跟着商队是一路从大漠回来的。哎呦,回来了就不爱出去了,你看我这双小脚,离了牲口寸步难行。做女人的,有吃的穿的,再能自由走走,就很不容易喽。”

其实很多时候,爱好决定着努力方向,熟悉关系着发展方向。凤吟对未来的路实际也很迷茫,但确是他如今能找到的一条最折中的路了,不然他要么跟三叔一样抛开一切,要么跟他爹一样绞尽脑汁地算计。显然都不是归宿。

平时吃饭家里一般都聚不起来,都是各吃各地,过年那几个通常会赶回来一起吃饭。但是老奶奶就是喜欢向楠,硬是分了桌,就在自己屋里吃的。

过年也没什么两样,就是大街上多了些鞭炮碎屑,讲究的是开门红,很多时候故意不扫。

在一个还算明媚的上午,凤吟拉着马,踩在满地纸屑上,驮着向楠一路向北。

凤吟是拉着两匹马,另一匹悲伤驮了一点行李,凤吟故意不骑,这一路就沿着当初送老刘的那一路,沿河而上,过了故人楼,出了周口。

出来的时间凤吟并没为向楠准备什么,都是各自准备,多少还有点不好意思,但又都喜欢有这么个旅伴。

二人一直无话。

走出很远很远了,凤吟道:“你也不带个别的兵器,穿着大棉裤,还能蹦起来打飞镖啊?”

向楠道:“跟你着还得我自己动刀动枪啊?”

凤吟道:“也是。”

二人又继续走,又走了很久,凤吟道:“等天好了,不穿棉裤了,也就可以蹦了。”

向楠道:“你想得够周到了。”

凤吟不说话,走了一会,听到向楠在马上窃笑,后来竟然有点憋不住的在马上前仰后合,大笑起来。凤吟有点莫名其妙,表情愕然地看着向楠,向楠使劲忍了忍不笑了。

凤吟转过身去,心道,傻样吧,跟没出过门似的。继续快路赶路,听后边向楠又窃笑着,在凤吟背后隐隐道了句:“傻样。”

其实自凤吟上次出门,一路结识了包头那一家人还有那虔诚的行脚僧,就喜欢上旅行了,那种淡淡酸涩,淡淡的期盼,很有滋味。

后来看了地图凤吟才知道,上次去归化是先向西,再向北,那一路实际是绕着黄河走了一个大圈子。而且非常难走。若是一路向北,路线只是原来的一半,而且都是大道老路,祁太平又在这一半的一半上。

刚出门的时间,带着点兴奋,什么都不爱想。但走出了村子,凤吟就努力不回头看镇子的方向,感觉走得越远,牵挂就会越少。等走出很远之后,再回头果然就看不到村庄,虽然断了些念头,却隐隐后悔没有一直看着村庄消失。

这个时间再看前方,路就有点孤独了。

一路寻着路走,难免就有点盲目,有行人处还能打听一二,没行人处就感觉四下空寂。回头看一眼马上还坐着向楠,心里顿时升起一团温暖。

走在山路之上,看四下光景。岭高谷平路行其间,那黄土岭子侧似斧劈,顶存积雪,高低疏密宛如丹青画卷,窑洞成行如同天工,细想此境如坐盆中,令人感叹炎黄家乡。

远看那梯田层层堆垒,如刨推一般,那山又似刀削,平整自然。

走在岭上,侧观山谷深不见底,恐有通幽深渊,忽然高起处又高低起伏,堆堆簇簇,如一群巨象伏兽。

让人赞叹天地造化,行于其间,人就渺小了许多。

凤吟感觉新鲜,但对向楠来说,这些就太过平常了。凤吟只顾四下看着景致,早忘记了此行的目的,哪还管哪里可以埋伏,哪里可以布阵。对周围的危机茫然不觉。

第六十一章 白银之谷聚宝盆

 第六十一章白银之谷聚宝盆

回路盘绕,那山岭巨柱般形同孤立,翻山则清,入谷则迷,行于其间如入画中。

有平坦广阔处,边上一溜残垣断墙,应该是城墙了。弯弯曲曲,高低起伏,远远望去犹如一条龙脊,在墙倒壁塌之后,还在努力支撑着一种不屈的精神。

就这样,有店住店,没店就厚着脸皮敲开一户老乡的窑洞。走五六日又五六日,马没累,人却累得不行了,速度就慢了下来,凤吟这才感觉到了艰辛。

上一次是随着大队人马前行,又是坐着马车。半途凤吟还昏迷了一段,一路新鲜感让人兴奋,到没感觉太疲乏。但这一路自己做主,天气寒冷,又有照顾向楠之心,反而是有个机会就歇息,比计划中延迟了好几日。心道,若真是办起事来,这个走法早耽搁。

无话则短,这一路走来,深谷半坡之上,看到好多气派庞大的山庄大院。凤吟在大墙外看着,就感觉那庄园占地,一处大院就能顶自家一个村庄。心想这里的人果然财大气粗,又团结相帮,就这村庄之外都套着城墙,大门设着吊桥,这比家乡的寨堡可大多了。家乡那寨堡连结起来充其量也只够人家庄园一角。

后来一打听,好悬哪,这一处处庄园竟然不是一座座村庄,竟然就是一家一姓之大宅院。太气派了。

想自己家那“日日高升”的大院,放在这里简直就是棋盘上的帅营相对于整个棋盘。

难怪山西的镖局那么发达,就这一户户大院,没有百十人根本看管不过来。这才感觉到自家的渺小,但又充满期待与兴奋。

此地的宅院无论大小,似乎都是四四方方,甚至没有外窗,整个房子外观就是一个方块加一个门楼,高深神秘。偶尔有老房子院墙塌落,通过空子可以看到里边的门窗,大多是圆拱形的窗子,就像窑洞的门。

此地为太行山之谷,这宅院又似谷中只谷,凭一路感觉,应该是到了晋中盆地了,离目的地也差不多了。

向楠在关中也是见过大宅子的,建筑风格有点相当,但相比却差了不少。但向楠的心思却不在此,就并没感觉多少震惊。她这份平静到让凤吟感觉有些奇怪。

到了闹市区,果然繁华喧嚣,又井井有条,难怪人称祁太平为白银谷,果然就像个聚宝盆,想必就要到了。凤吟跟路人一打听,人家说这是过来汾阳了,再往前走就是文水了,到平遥的话得折向东南,得过三条大河。凤吟这才后悔自己就爱沿着河走,没想到走过来。

若向东北就是祁县,太谷还在祁县北边。凤吟想到记得戴氏与左氏的镖局都是设在平遥。于是跟向楠一商量,没有停步,直奔平遥。

凤吟来时留了好几个心眼,他在每个票号的周口分号都兑了一张银票,有了这几张银票就能到他们总号掰扯掰扯。路上就开始盘算这些门道,想来真做起活计来,可比想想中要费劲多了,他们柜上那些掌柜每天得忙到什么样子。

想着就明白了,他爹为什么那么看重七寸兄弟,为什么宁可冒着为富不仁的骂名去维护庄稼把式头与帐房。还没等到,就有点打退堂鼓了。

凤吟问向楠,会打算盘么。向楠道不会。凤吟问,识秤么?向楠道,不识。“算账呢?”“更不会了。”

凤吟叹息一声道:“跟我一起学吧。”理解了他爹的辛劳,也理解了三叔的暴躁,后悔没把小五哥带出来。

无话则短,行路,吃饭,行路,住店,再行路。就到了平遥城了,四四方方一座龟城。

经人一打听,道是此城四方,南北各一门为龟之首位,东西各二门,四角四座瓮城分为龟足,四门均向南开,如龟爪向前。

如此一来虽然天有薄雾,不便东西,但顺着这规律却能分辨出各门方位来。

凤吟拉着马围城转了半圈,就从北门嘴里进,这叫占鳌头,兆应有个好的开始。

左氏的镖局离王氏的都不远,就在东大街上,一打听还是龟城中心。城里就这一条街最直,贯穿东西,东边是亲翰门,西边是凤仪门,各大票号的总号都设在这条街上。这让凤吟非常高兴,就因为这凤仪二字的祥瑞。

城里真是人山人海,这刚出正月带着新禧,满城春风得意之气象。叫买的叫卖的都不用吆喝,一步一景,店铺门里门外都摆满了物件,字号一个连着一个,书法或者苍劲,或者飘逸,但都透着一股饱满雍和,厚重诚实之感。货物齐全,琳琅满目,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买不到的。

这城在外边看着挺大,到了腹地,就感觉太过拥挤了。

凤吟带着向楠先选了一家靠近村子的客栈,先好好休息一番,稍微游玩一下,同时想想怎么跟戴氏开这个口。

跟人打听到,镖局这里大的,有买卖字号的就这三家,但都是外柜。通常练武的时间他们汇聚到一处叫做汇武林的武馆。

凤吟在家的时间还算个富家子弟了,但到了这,穿那一身白大氅,扛着两条棒子,就显得跟田间庄汉没什么两样了。向楠虽说也算秀气俊朗,但那一身衣服怎么看怎么不像大家闺秀。

凤吟一开始没有感觉到什么,但走着走着看着周围的目光就感觉有点不自在了,那六合哨子就不再扛着了,而是提在手里。走着走着,提着哨子棍都感觉不自在了。

这让凤吟有点不好意思,他自己倒还没什么,但向楠是个姑娘,怎么也要脸要皮的。凤吟就对向楠道:“妹子,待会找着绸缎庄,给你做一身好衣服。”

向楠轻轻道:“不用了少爷。穿着裙子就不方便行走了。”

凤吟以为是向楠怕破费,就道:“虽说是商贾云集,怕也不会太贵。什么地方都是三六九等,这又不是京城,再说京城也就那样。”

向楠再没说什么。凤吟又道:“你就别叫我少爷了,再者说着,你并不是我家仆人。”

向楠道:“寄人篱下就有尊卑。唤你少爷,让人听来也有些身份。”

凤吟道:“嘿,惧他作甚。一路我见此处田地贫瘠,恐怕三五亩不顶咱家一亩。走去量一套新衣,就按小打扮做,或者公子装也成。”

向楠道:“要不还是公子装吧,这倒方便些。”

看着挺炫,实际一打听物价并不高。那店铺伙计倒被这一身土气的外乡人出手大方而震惊不小。

心道,都道藏富藏富,没想到这一对土包子藏得这么像。

凤吟顺手讨了几块边角料,就让裁缝给缝制了一个锦囊布袋,就装那一条哨子。

又直接换了一身成品,果然是焕然一新。

毕竟是东家家乡,风气比较严谨厚道。虽说那料子底子都很很名贵,但色彩,气质,却都比较含蓄收敛。整个城市再看惯之后,就透着一派厚朴了。

似乎一切都很有内涵,需要品味。一砖一瓦,一道雕刻,几笔绘画,都很考究。

酒店的小伙计或者机灵或者忠厚,但都透着一股透入骨髓的诚信。凤吟不仅叹道:“果然有门道。”

向楠提醒他,不要被外表迷惑。凤吟知道向楠也并没看出什么,只是刻意提醒,就没怪她多疑,道:“你多帮我掌个眼。这些人再憨厚都比咱心眼多。”

向楠道:“你还算实在。”凤吟听了脸上就点红。

凤吟跟向楠走着,凤吟看着脚下道:“你踩这地里边埋着多少元宝?”

向楠道:“不会地下都是吧。”凤吟道:“足以铺满整座城了。”

二人果然就土包子进城一般,见了什么都赞叹。

这种神色最容易被人骗了,就果然有人上前兜售古董。“兄弟,看一看,怎么样?”

第六十二章 蜂麻燕雀糊涂门

 第六十二章蜂麻燕雀糊涂门

这段时间凤吟一直被家人的嘱咐弄得昏头昏脑的,只感觉满脑子嗡嗡嗡嗡的响声。实际也不是说家人的嘱咐跟教育太烦,而是凤吟听进去了,听进去就得思考,这个时间就感觉脑子不够用了,聪明的不在一个点上。

难得接着历练的机会出来逛逛,这一入人流之中,大有如鱼得水之感。带着向楠就跟两条欢快的小鱼似的游,这打个旋儿,那摆个花儿。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感觉不在自己门前,怎么闹腾都是生面孔,反而肆无忌惮起来,也开始对周遭指指点点了。

这一指点就露了白,让人看出身上带了不少银子了。凤吟自以为有艺在身,也不在乎,不怕事多,就怕闲着。

就见一个中年男子先是非常市侩地打了个招呼,引得凤吟跟向楠停了步。那男子一见凤吟,马上不好意思起来,一脸的羞愧,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就好像是一个夸大其词的小贩发现自己选做了客人一样。

凤吟就感觉好奇,这个人遮遮掩掩的两个手相互搓着,左手紧紧攥着。凤吟审视般盯着他,这男子有点不自在,但很快就缓和过来,非常坦诚地道:“客官,刚到吧?”凤吟默认。

这个人又挪步引着凤吟到了一处店面人少处,伸开左手,掌心是一个泛着银光的非常精致的十字架。

这男子道:“客官,给姑娘买一个吧,保平安的,可灵了,洋人都带呢。”

凤吟感觉奇怪,这人不像通常商贩,又不似四门的骗子,非常坦诚,那坦诚劲里透着一丝感情,看那一双满含感情的眼睛,就像失散多年的哥哥找见了兄弟一般。

江湖八大行,行骗四大门儿,蜂麻燕雀。燕雀两门往往以色诱为主,放线也长,胃口也大。麻一门往往单枪匹马,图些小利。蜂一门就如一窝蜂,蜂拥而至,速战速决,搞个迷魂阵,得了便宜就走。卖膏药的王八儿那一路就是。再有一小门,就是摆糊涂门儿韩信点兵。

但这一位,绝没这几样的习气特点,没什么可怀疑的,怀疑起来反而是自己太过多疑。

凤吟想,此地果然民风淳朴啊,看此人又不像商贩,恐怕是家里遇见什么难事了吧。

那人见凤吟只是隐隐的有一丝一缕,道:“客官,买一枚送给姑娘吧。也不贵。”

“你怎么不在店里卖啊?”

“唉,这都是家里搜集之物,要不是老母病危,我也不舍得卖。”

“那怎么不去当了,你们此地这么多商铺。”

那人面露难色:“这是西洋之物,不是一般的店主就愿意接收,接收了价格也不高。”

凤吟来了几天,也没与当地人有什么过深的交往,难得遇见这么一个老实巴交的大哥,不免多谈了几句。

“你看客官,这多精致,这个是十字架,他替代了人间所有罪,保我们平安的。好人一生平安,客官一看就面善,就是好人,又远道而来,我祝客官马到成功,事业发达。卖给善良之人,老母也会放心。”

看此人穿着就是通常人家,带着布制的大耳朵帽子,揣着衣袖有点瑟瑟缩缩,但又感觉非常厚道,甚至有点憨憨的。

凤吟就问:“什么价?”

那人道:“嗨,我看跟兄弟有缘分,你一讲我到有点不好意思了,我也不是做这买卖的。按说送你都可以,这是福音信物,可是嗨,真不好意思。”

看此人焦虑的样子,弄得凤吟到不好意思起来,他是真想给向楠买点什么,可惜又怕不懂行情额外花费。额外花点钱到没什么,但是“不识货”这罪过儿难接受。难得偶遇这么一桩,就是缘分。

“要不你按银子估量,按做工,当首饰买了,看着给个是个?”那人问,这一问凤吟为难了,他还真不太了解这些价格,,没卖过,而且各地也不一样。

凤吟道:“冲你说到老母,再我也确实想给妹子买点物件,这些店铺我还真逛不泛,遇上你也确实是个缘分。”

那人很诚恳地点头道:“是是,我一看兄弟就有缘分。兄弟吃过饭了吧,要是兄弟没吃过,我可以带着兄弟转转。”

“这到不用,可这我还真不知道价钱,不然,不然找家店咱估估价吧?如果就是贵,我买不起的话,那就算了。”

“是是,也好,其实兄弟,我还真没怎么卖过东西,你说我家本来就是做这买卖的,本来我爹在时,一切都好,但我不珍惜。我爹不在了,我也是败坏了不少,事到如今,待想明白了,却有点晚了。”

那男子一边唠叨着,一边带着凤吟寻找首饰或古董的店铺,“我这还有鹰洋,客官你看看,怎么样?”

说着那人又从身上摸出一个小圆银币,很神秘地道:“兄弟,看看,墨西哥的纹银这是,可纯了,你看看这鹰,这蛇,跟活的一样。这是墨西哥鹰洋,墨西哥兄弟你知道吗?在天下的尽头,那里遍地都是银子,可是很难运过来。这个叫卡洛斯与胡安娜,是他们的皇帝跟太后的名字,这是他们的纹银,可比咱的纯。”

凤吟看着这人手里那几枚银币还真感觉是个稀罕玩意儿,真见了世面了。凤吟就讨过来拿在手里看,见上面雕刻着一只抓着什么树枝的鹰,那翅膀半展不站,嘴里叼着一条扭动的蛇,蛇在痛苦的挣扎,头在上边,尾巴被那鹰用爪子扯着,上边有一圈西洋文。

凤吟一看,这好嘿,有鹰有蛇,这西洋人也知道这两样的厉害?买一堆回家给俩孩子穿起来挂脖子上。

凤吟越看越稀罕,那男子看凤吟这幅表情也高兴,他虽然不明白凤吟怎么这么稀罕,但是他知道可以出手了,道:“兄弟,这个就不贵了,只需五两。”

“五两?”凤吟瞪着大眼问道。那兄弟先是一惊,然后一咽唾沫道:“兄弟,这块是不够新,但是五两确实公道。如果你嫌弃太旧,我这还有,你自己选。这有保存好一点的,得五两五了。”

说着神情有点游移不定,但始终透着坦诚,加上那软乎乎的乡音,让凤吟非常踏实。

凤吟道:“你还有多少?”

那男子道:“身上带的不多,就七枚,但家里还有。我是怕我老娘骂我败坏。”越说越说那声音竟着急起来。

凤吟道:“我看看,一块五两,七块多少?”

“七块......,三十六?”

“好好算!”“七块,七块本来三十五。”“三十二两吧?怎么样?”

“兄弟三十五已经按旧纹银给你算了。”

“这纹银还分旧不旧?”

“兄弟这是鹰洋,兄弟,你要不给三十六吧,给三十六我把这个十字架就送给你了。”

凤吟开始盘算。

正这时候边上一个女子的声音喝道:“揪儿眼!又在骗人!?”

那老实巴交的老乡一听这声音浑身一震,急忙从凤吟手里将银币抢回来,战战兢兢就看着凤吟身后。

凤吟转回头去,看到身后站着一个个子不大的姑娘,但是相当精神,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英气,一身皂短打扮,手里还提着一条马鞭,威风凛凛地就站在那里。

听着姑娘那话,凤吟看向这个人,发现这个老哥的眼皮确实揪揪着有处疤瘌。

那姑娘对凤吟道:“兄弟,小心上当啊。这小子有名的坏水儿。”

“哎呀,姑奶奶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姑奶奶你可别乱讲,我做的都是正经买卖。”

“正经买卖?是不是又在兜售西洋蜡?西洋墨?”

“不是不是,这次是鹰洋。”

“鹰洋?你哪里来得鹰洋!你怎么兑的银子?”

“啊,啊,说漏了说漏了,是在天成亨兑的。”

“天成亨?天成亨兑给你鹰洋!?”

凤吟的脸就一阵红,弄半天这是个痞子,竟然把自己蒙蔽了,但是一时也没脸说什么,毕竟还没弄成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对姑娘道:“也不过分,五两足银。我也确实想买一些。”

“买一些?你好大方啊?这也不过就是西洋的钱币,你当什么稀罕物件,你掂量掂量他有几两?还买一些,你就愿意往圈套里钻,你跟我来我卖给你好了。”

一席话说得凤吟很没面子。

“姑奶奶,姑姥爷来了!”那男子突然掂起脚来想人群远处看,姑娘也跟着向后望去。人流远处果然有几个朝这边而来的人影,但是人太多,分辨不清,姑娘也是钻个高看。

凤吟向楠都跟着观望,也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人。凤吟只感觉向楠轻轻拽了他一下,再回头时,刚才那小子已经不知道溜到哪里躲了。

那姑娘也是恨恨埋怨了一声,道:“小心点呀,多留个心眼。”

说完牵着马就顶着人流而去。

凤吟有点恼又有点懵,傻愣愣目送姑娘离开,直到被人流淹没看不见了。

向楠碰了碰凤吟,“怎么了,被勾魂了?”

凤吟道:“我根本就没看清她什么样。”

向楠道:“追上去看。”

凤吟道:“算了。”说到这才感觉不妥,又道:“我其实真想买那个十字架送你。”

第六十三章 少年白须不可欺

 第六十三章少年白须不可欺

向楠并没表现出什么来,带着一种谈定与大方。对凤吟道:“行,下次补个别的。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凤吟道:“我发现街上有很多练武的,他们在朝着一个地方去。而且有几个老头子,估计出什么事情了。”

向楠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凤吟道:“感觉。”

向楠若带理解的点点头,“哦”。

突然凤吟神秘兮兮地道:“我怀疑啊,这事还真叫咱碰上了。我怀疑这事与那鹰洋有关。”

“这有什么关系,呵呵”向楠笑起来,“你刚才还,呵呵。”

向楠没把凤吟当外人,所以也就没照顾他面子,反正刺激着来。

凤吟道:“啧啧,你这么想。有一队商人,还是外国商人,他们远道而来,与这边某家做生意,但是呢,半路被劫,鹰洋流失与外。”

“不会这么巧吧?那这劫了洋人,还敢在这卖弄?你看那银币,就是很久没有流通使用了,都脏得很。”

凤吟思考了一下,他知道向楠说得有理,但不想承认,道:“又没说是近来的事情,只是那些钱币进来才见光,所以才叫巧。”

“要真这样不清不白,那就更不敢买了。”

“嗯,本来我还想去票号打听打听,看来不有些事情还敢乱打听。”

“哎呀,说不定是咱想多了,这都是你自己想的,要万一此地就流行这个呢。”

“嗨!你就不能假装我说得在理。”

向楠不说话了。凤吟道:“我听说他们这有个拳馆,此地镖师没事也去那练。”

向楠也道:“是啊,开始以为这里都是高楼,没想到一个个店面也就是长溜的院子,没想象中气派。”

“自有道理。”凤吟此时话一多,确实显得傻乎乎的了。

凤吟也有自己的一个揣测,虽然不敢肯定,但他还是喜欢多琢磨,过后核对一下自己猜对了几分。猜测成熟了,有了根据,就是推测了,就有了洞察力。

女子别说会武,就是能自主的都不多,看刚才那姑娘,十有八九是镖师。既然有女镖师出现,肯定就有内宅家眷要保护。家眷有活动,通常是出行,搬迁。此处都是商铺,不是家宅,也就很少有女主人会驾临。有女镖赶来,自然就是家宅的镖师有调动。

说着就找着了汇武林武馆,都是深宅大院,根本看不到里面什么样子,凤吟就探头往里望。

门前就过来两个伙计道:“二位有何贵干?”

凤吟很大方地一抱拳道:“是左安民师傅指点,在此等候。”

那两个伙计一对眼色,道:“既然这样屋里说话吧。”

凤吟就带着向楠进去了,凤吟从小跟着三魁,说这类假话很是儿戏平常,向楠跟着她哥,这些早历练出来了,二人到也自在,没什么破绽。

伙计一个进去通报,一个就把凤吟让进了客房。这武馆不设掌柜房,却是客房。一进院就感觉到非同一般的气势,院子不大但是很深,两侧左右对称,有一种剑的感觉。正中有一尊人需仰面观望的假山雕刻,是一匹回头麒麟,张牙怒目,浑身鳞片层次分明,踩着是自然天成的空洞山石。不知道什么讲究,但透着威严与福瑞。

客房右壁挂着一幅诗祖尹吉甫的画像,左右对联“剑气千年鸣,梅香六合春”。右侧是金末元帅梁瑛的画像,左右对联是“骁勇取霍沁,智英定秦陇”。

见凤吟喜欢,伙计又带着凤吟参观了其他几处会客房,此处还设有大烟房,招待贵宾的。

每间都供有画像,都是晋中平遥地方上古今的将帅提督,武魁榜眼,如候益,杜丰等。

但有一幅达摩的画像却很出眼,画得是达摩一苇渡江,很是生动。说生动不是说多么形象,而是画出来一种安然自在,自在中透着智慧与感悟。左右对联:“一苇渡江溯六祖,九年面壁悟三乘”。

就这一路看来,屋内那摆设,物件不多,但透着讲究,摆得很是好看,那茶具都不忍挪动,感觉动了就会破坏掉这份雅致。但还是不禁想摸一摸,摸了,又是另一份雅致,有意思。

就整个布局,装饰带出来的气氛,能感觉到主人的包容万象之心,吸收百家之势。

刚才凤吟说道左安民纯属诳诈那伙计,左安民是左二把的公子,凤吟压根就没见过,不过冲着与左二把的交情,也敢开这个玩笑。

不一会却来了一个浑身带劲的少年,看年岁怕不及凤吟,但那派头却不亚于凤吟。理直气壮对凤吟道:“你是什么人?”

凤吟道:“我来此找寻左安民师傅?”

那少年气冲冲道:“谁让你来的?在下正是左安民。我怎么不知道你呢?”

凤吟道:“哦,是这样的,我是新来的镖师,刚才寻着左老镖师,老镖师说我得先过了考核,就打发我过来找左安民师傅,确实未曾见过。”

那少年一转眼珠子,浑身透着精细,看着伙计道:“我爹?能么?”

那伙计有点憋不住笑的样子,道:“怕不像吧?”

那少年一招手道:“跟我来吧。”二话没有,带着凤吟就往二门进,二门抬头一道匾额“海纳百川”。

老远就听到院内的练武之声,门是带台阶的高门,进了门又有一道影壁门,得从两侧进,过了影壁门还得下三道台阶。实际院子不深,但这一上一下,就感觉院子跟池子一般,想必是主人刻意如此,取百川汇海的汇聚之意吧。

正面一正方,供奉着哪路神仙还看不出来,门左右各有一兵器架子,刀枪林立。

再两侧又有两道横兵器架子,分别是刀剑鞭简之类。两边各一排棚子,下边一次各四张八仙桌,八仙桌是斜着摆的,为首的两张上又放着斧钺锤棒等重兵器。几个武生在院内踢腿弯腰,没有坐着的。

凤吟也不客气,就跟着进去,站立到了为首一张桌子处看着。[网罗电子书:www.WRbook.com]

那少年道:“敢问高明大名,江湖可以名号?”

凤吟道:“袁凤吟,人称铁扇仙便是。”

“铁扇仙?”那少年沉吟道:“略有耳闻,但怎么想不清晰?哦!那边是说书里孙悟空的嫂子嘛!”

先是自言自语,还因为想起来了很是高兴,正一拍大腿,看到凤吟站在面前,突然感觉不对。

“你欺我年少。”少年拉下脸来。

少年转脸一看兵器架子道:“你选一样吧,我擅用枪,但我不用枪,用枪欺你。”

凤吟听着挺高兴,但出门在外,还真不敢大意。凤吟看了看,正看到一对狼牙大棒,对那少年道:“左老师,不然你使那一对大棒,不算欺我。”

本来凤吟以为这人小小年纪,定是练一些基础扎实的功夫架子,或者一些开蒙的花拳绣腿,还没长什么力气,以为羞他一羞,没想到少年过去就给提起来了,道:“你也选个重的,免得赖我欺你。”

凤吟道:“好吧,都道是‘二路镖头王正清,一路神枪压绿林’,我就用一用枪,向王老师傅献礼。”

“你也知道这一句?”那少年一听眉飞色舞起来。

凤吟真就从兵器架子上取了一条枪,掂一掂是硬木的花枪,不是很满意,但也无所谓。

二人就院中一扎架子,边上的人都笑了。

只见那少年提一对大棒子,让凤吟一枪支在圈外。那狼牙大棒笨重有力,若是千军万马中开路,那自然是砍瓜切菜一般,但就二人游斗,就显得太过笨拙了。

看这一少年,虽说骨架魁伟,但毕竟羽翼未丰,提着两条大棒就有点可笑。

凤吟也不跟他开展,就跟他聊:“小左师傅,不行就别逞能,换一样使使,别说我欺负你。”

那少年呵呵一笑,就院中耍几个花,摆几个姿态给凤吟看。

凤吟道:“怎么看怎么笨,能在快点吗?”

那少年有一阵舞动,凤吟还是摇头。一连舞了几次,第二三次还算麻利,那大棒再快也快不到哪里,而且全是狼牙刺儿,还不好沾身,只能提着。带再舞动时,反而越来越沉重,等少年再拉回架势,就有点吃力了。

凤吟忽闪一枪扎来,少年猛一甩棒子提双棒招架,这哪来得及,但凤吟故作迟疑,给他一个机会。少年本要放弃,眼看凤吟枪法拙劣,又起了侥幸心态,步步紧逼,轮大棒就来。凤吟且扎且退,一直彼得少年近身不得。

转了三个照面,凤吟道:“算了,还是欺你了。知道左老镖头的弹腿厉害,不如你我比一比弹腿如何,看我这两下子算不算左前辈真传?”

那少年早已草鸡,满心苦水,知道被凤吟耍了,得了这机会赶紧道:“我念你年少,恐这重器不慎伤了你,还得收着力气,多有不爽,既然你要空手较量,那方才一战算是平手。”

凤吟哈哈大笑。

第六十四章 六合之内皆亲友

 第六十四章六合之内皆亲友

凤吟将枪归了架,那少年也将大棒归了架。那少年将大棒放了,顿感觉浑身轻松,美滋滋道:“你耍一趟我给你看看。”

刚一走步,突然身子一晃,原来是刚才用力过猛,浑身提着那好几十斤重,此时突然失了这分量,身子反而不能适应,有点飘飘然不能稳重。

凤吟一看这样道:“小左师傅还是直接赐教吧,俺还不想让恁偷师呢。”

那少年被凤吟一嘲小脸通红,举手就打,凤吟有新戏他,只接手不还手。那少年本来就被凤吟逗得浑身酸软,这心下就焦急,拳路大乱,胡乱一通丝毫没有章法,凤吟顺手一拨弄少年就一个小趔趄。

边上的人都看得清楚,只见凤吟是取个守势比较客气,这才没有插手,到有心看一看。

但玩了一阵凤吟就感觉这少年渐渐恢复,通常是越打呼吸越乱,但此时少年经越来越规矩,心里也不禁佩服起来。

那少年拳腿连击,不像是弹腿绵拳,该是少林风格的拳法。打着凤吟就有点过意不去,心道只顾玩了,这毕竟是人家的地方,如此戏耍大镖头的儿子实属不该,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收场。

那少年骂道:“你怎么只是躲啊?”

凤吟一愣,被少年一拳打在胸上,凤吟并没感觉怎地,但少年感觉面子下不来了,猛然又是一拳,凤吟又故作迟疑地接了,心下也佩服这个少年,出拳很有分寸,实际自己没用什么正经拳脚,就是留有余力随感而发,不用劲走巧的话是真的招架不住。而这少年也极有分寸,都让过了要害没打。

见连中三拳凤吟丝毫没有反应,小年一腿奔裆,凤吟本能鸡腿一闭,上手就要打,少年的拳头却冲着心口而来,刚好被凤吟裹住,但凤吟放开了沉坠之法,两腿一僵,身子就仰倒出去,倒退数步一屁股坐在桌边的凳子之上,一扶桌子这才稳住。

凤吟知道,若真较起劲力,少年的拳脚很难有成效,但就拳法而言,却又确实惊上打下,声东击西,也是好拳法,只是少年毕竟功力不深,又被凤吟一番戏耍,失了章法,这才如此,但就这样也打了凤吟好几下,公道地讲,凤吟还真没躲开。

所以凤吟也甘心让他这一步。可少年不用让,见凤吟开怀畅坐,竟一步踹来。

听得正房门里突然一声大喝:“嗯哼!”

少年硬是提着腿停在了凤吟身上。就见屋里走出一人,相貌威严,银须潇洒。浓眉高挑斜入云鬓,一双虎眼顾盼生辉。一身深灰短褂,套一身褐色的长衫,威威严一副大家风范。

那少年扭扭捏捏就退到跟前,边上的伙计都躬身行礼。那人目视左右:“得寸进尺。”

凤吟知道闯了祸了,赶紧示意向楠道歉,深深一躬道:“前辈来了。”他也不知道这人是谁。

听那老者道:“逆子无礼,骚扰了朋友,老夫管教不严,这里道歉了。”

凤吟心眼一转,顿时明白过来了,赶忙上一步行礼:“晚辈无知,只贪图好玩,是晚辈无礼了,还请老师傅原谅。”

“诶,练武之人,见了拳脚起了兴致,平平无常。只是我这逆子总是不听管教,三番五次与客人玩闹。”

老头一口一个逆子,听得凤吟一阵耳臊,都不好意思抬头了。道:“老前辈可以是神枪王老老师?”

“不敢当,正是王某。敢问朋友是?”

“晚辈周口袁凤吟,戴五昌,左昌德二位师傅的朋友,初来到此,没经二位师傅同意,就想先自行游玩一番。不想误到了王老师傅的场子,惊扰了王老师傅休息,又与小王兄弟玩闹,不成体统,很是愧疚。”

“嗨,练武之人,不必拘泥小节,来,客房说话。”说着王老头就引着凤吟往外走,其他伙计站立一旁,路过时轻轻瞪了那少年一眼,“树茂,还不向你凤吟哥赔罪?”

那少年道:“是他先糊弄我,我才糊弄他,他就不认得左安民。”

“这个地方实际也就是各家平时交流武艺之所,本意也是以武会友。各家镖局都是柜台,接收生意,场地不大,才专门借了这块宝地,不如就到‘同兴公’一叙吧?不着急找左镖头吧?他恰好不在。”

“其实我不认得左安民师傅,只是诳诈。”

“呵呵呵,说明你有机巧,也是个天分。”这王老头还很是心宽,难怪在武林中口碑很好。

一个人能在武林中被人说个“好”,实际并不容易,能打得多,但即便能打也遭人妒嫉,能做到受人尊重,那在品德上定有过人之处。几句话凤吟就感觉到了这一点,以诚待人。

进了“同兴公”,才感觉此处建筑格局大致相同,只是那砖瓦,窗格的细节处,楹联的书法风格,各有千秋,彰显着屋主人的个人魅力。

凤吟跟王正清身上只是心怀敬佩,他跟左氏,戴氏与自己的关系就远了很多,毕竟又是同行,凤吟怕拿捏不好这个关系,拳脚也没过多讨教,就早早告辞了。

出门不远就是左氏的镖局,都在一处,左氏的镖局实际是与戴氏合开的,就叫华北镖局。王树茂非到带着凤吟去,现在二人亲近了,一口一个凤吟哥。此时的王树茂还是个嬉闹的少年,不出几年也成了武林中的风云人物。

王树茂有些心眼,先在门外先打听了一下都谁在家,听后对凤吟道:“他们都不在,不过有人在,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凤吟感觉有点奇怪,又感觉没准备什么礼物,就拉着向楠也出来了。

看看已经过午了,这季节天晚得很快,凤吟就拉着向楠去选几样礼物。也没什么大礼,就买了点茶叶,糕点。此地遍地文玩古件,虽然上得场面,但凤吟却不懂,万一买了赝品反而闹了笑话。

带着礼品就直接托人送进了同兴公给王老镖头,只是打了个招呼,人没进去。

戴氏的镖局就在边上,虽说时间几近黄昏,但转来转去还是想进去看看,把东西送上了,也就放心了,反正听到说几个当家的都不在,不如上前问问。

一问之下伙计道镖头在家,诶哟,凤吟心道:说不定要被留着吃晚饭了。硬着头皮往里进。

一提赊店袁凤吟,伙计直接领着就进了二门。

一打招呼镖头出来了,凤吟这才恍然大悟,竟然是戴文雄老师爷。这不敢怠慢,凤吟一个头就磕下去。

“戴师爷在上,受晚辈一拜。”

“好孩子,好孩子。”不管明白没明白这是哪个孩子,总得把人先搀起来。

凤吟也真没想到能是戴二闾就在平遥,他不在祁县享清福到外柜来做什么。

凤吟很明显就感觉到这老爷子的江湖阅历,他就即使是在扶起凤吟的时候,都是拿着凤吟关节的,只是做得非常巧妙自然,外人根本看出出来。就刚才那一手,就将一些寻常的偷袭方式给封上了,一伸手管住了人半面身子。

老拳师就引着凤吟进了内室。看这个老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大威严,到是挺和善一老人。只是在顾盼之间有一种不敢正视的威严。

“你是周口,练得哪一路拳?”

“我恩师是刘殿卿。一路来自恩师,一路来自家传。”

“哦,你是刘殿卿后边的啊,我们的关系你该知道了吧。“

“晚辈知道。“

“好,周口?是心意吗?家传是哪一支?”

“是心意,与半拉庙李先生同属一脉。”

本来戴氏是坐在炕沿上,此时一溜就下了地,凤吟也赶紧下了地。老头仔仔细细打量了凤吟一遍。

又走向近前双手抓住凤吟的大臂,摇晃了几下,凤吟只感觉戴老爷子那双手鹰爪一般就透进劲来,却并未抠紧,只是箍住了晃了一晃,凤吟也没较劲,就自然一站任老师爷晃动。不过说实在的,当时太快,想做点准备也不赶趟了。戴氏非常和蔼地笑起来,那目光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晶莹闪烁,满是亲情。道了一声,“好。”将凤吟放开。

凤吟见戴老拳师这副表情,就知道了半拉庙李先生在老人心中的分量了,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跟李先生又没什么来往,又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就两手一搓,取了一个轻步站。

戴老拳师眼前一亮。他这一亮是带着赞叹的,不是因为凤吟这一小小的举措带出了多大的功夫,而是这一举措恰到好处地点明了真相,这一动就像一把钥匙,开启了一段记忆。让戴老英雄知道了,果然不是虚假冒充之辈。

用拳可以潇洒,练拳必然严谨,所谓严谨并非是说下多大功夫,提多少的神儿,而是对于这细节的体现。心意毒,不光是打人毒。拳本身也带毒,如果不带传授这些细节,就那一趟空架子,再练也不行,盲目模仿反而伤身。

而就凤吟刚才很隐藏的一个动作,就让戴氏确定了传承的严谨性,果然同出一门。拜同门前辈,一是求指点,求指正,通有无。再是体验这一份的理解与认同。

戴老拳师道:“象形取意,取生灵特技之精义,虽用其专长,却要合乎六合之根本。须谨记‘增其华者减其骨,饰其外者丧其中’。如此反复练习,功夫自然上身,用时方能得心应手,化为千形万变。如果不然,背道而行,空具其形,只能越走越远。”

第六十五章 七八寒星半盏灯

 第六十五章七八寒星半盏灯

实际凤吟着急出来一个是下定了决心就有点按耐不住,再一个是有点逃避心理。毕竟是在自己家门前弄出了人命,也不知道地方上会不会追究。所以即便出来了,心里还是带着一点点牵挂。到了这里虽然有点逃出来的意思,但总感觉有点对不住投奔对象,也就是戴氏镖局。

戴老拳师那是合吾一声走天下的人物,已经感觉到了凤吟有一丝的犹豫。戴老英雄并不知道凤吟的底细,实际接待绿林好汉是镖局一贯的作风,及时是个仇家上门,都是要接待的。若是落魄的武林人士,都是热情款待,还要赠送盘缠的。甚至包庇凶犯。镖局是一个严于律己,却又广开门户的地方。

凤吟就是感觉自己只走过三次镖,而且两次与赊店广盛有关,自己说出来有点讨赏自夸的感觉,就也没有提那些事。

戴老拳师道道:“既然是同门后生,过些时日正好太谷那边有人来,我给你摆宴,算引入门户,之后在此地也就方便许多了。若出镖的话,记在你叔之下也就可以了。若喜欢安稳,可以去太谷走东路。”

凤吟赶紧道谢。戴氏跑江湖大半辈子,什么情形没见过,感觉凤吟在自己面前有点拘束,料是年轻人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就主动道:“按此地的规矩,特别是西帮票号,掌柜伙计都是不能带家眷的。镖局与票号相依附,规矩相当。”抿一口茶又道:“唯独设了大烟房,但是自家伙计,不许沾染。”

凤吟道:“记下了。”凤吟听出来了,说大烟房这事,是为了不使人尴尬,盖住了家眷一事。说家眷一事,也就是老人家已经接受了凤吟。

凤吟怕向楠听着难过,急忙道:“是否有女镖师?”

戴老拳师道:“有,但也是无心插柳之结果,早先是没有女徒弟的。都是家里女娃幼时整日沾染拳技,大了不愿离开,逐渐转为女镖师。后来多为家佣亲戚培养,或者女佣选拔,陪同太太小姐出行倒也比男镖师方便。但也就在数几位,多了怕失德,都很苦。”

凤吟道:“方才见过一位,应该是有武术的女子。还解救了我们一次呢。”

凤吟一是真心打听,二是提到“我们”,淡定自然,示意与向楠同为镖师。

戴老拳师略微思索道:“可能是柳素。这孩子也是贪玩,来了不先打过招呼。”

凤吟问道:“师爷,我不敢多问,但一直很好奇。”戴老拳师道:“但讲无妨。”

“方才遇到一人卖西洋纹银给我,似乎唤作鹰洋。那女拳师骂了小贩,但听谈话似乎这鹰洋牵扯着什么大事。不知道这西洋银子如何兑换?”

戴老拳师眉头稍微一聚,道:“哦,也没什么特别,跟纹银相当,该是几两就是几两。只是鹰洋并不多见,只在商家手里周转,而且也就是这几年才兴起来。因为纯度样式,不便流通,也多为收藏,单反有元宝,通常不会在市面出现。前期是有商家出了事,怕有些关系。”

戴老拳师说得轻描淡写,凤吟也不便追问。据说这边镖局虽然待人坦诚,但规矩很严,对所保之物都不多过问,凤吟就换了话题,又说到了王正清拳师。

在戴老拳师这里,凤吟很明显感觉到了此地商帮之间的关系,那是一种信义为根本的组合方式。这里很多的字号都是三家合伙的。传说很多老字号的起家都是三位老祖宗合伙开办的,大盛魁,元盛德,很多直接就是三家姓氏为字号,包括华北镖局王戴左。这其中满含包容,义气,诚信,厚道,同心协力,还有规矩。规矩又是信义之外的法则与强硬的道德标尺。有话道同行是冤家,但当立身大局,这种精神又将同行凝聚在一起,一直对外。就像日升昌的大掌柜与二掌柜之间,闹得可算是水火不容,但后来两家票号都做到了汇通天下。当合则真合,当分则真分,毫不含糊。

凤吟就从没想到能与庆隆,瑞昇昌平等共处,他没有在家乡发展也是这个原因,虽然滕老师是他的领道老师。

这就让人不禁想起了山西商人崇拜的偶像,关圣帝,以及关公三兄弟。凤吟隐隐也明白了,是年岁的差异,也不可能与庆隆与瑞昇昌合股。

想着竟有了一种千里走单骑的豪迈之感,想着“勇武和忠义”,不禁就自省起来,就跟戴氏坦诚相告,说是先来时杀了捻子。

听到这里戴氏竟有感慨万千之感,那饱经风霜之后坚毅睿智的老脸竟然生出一阵痛楚。戴老拳师道:“身处乱世混沌之中,正反难辨,拳有失手之时,眼也有看走之时。孰是孰非?当如何自处?我们只要依着这拳道精神,问心无愧便是。”

凤吟知道老拳师说的是什么意思,凤吟也听说过戴家曾惨遭仇家报复,血染四壁,戴老拳师也是忍受了极大的痛苦。面对曾经朝夕相处的家人身首异处,那是怎么样的打击。关于那一切至今仍然是一个谜。武林中有这忌讳,老拳师不说,凤吟也不敢多问。

老拳师道:“藏住一片叶子最好的地方是森林,藏住一粒沙子最好的地方是大漠,藏住水滴最好的地方是湖海,藏住生灵最好的地方依然是人间。”

戴老拳师三言两语,顿时将凤吟心中的那个死结给解开了。凤吟实际是很迷茫的,不知道当作什么,当如何做,看着四方乡邻凄苦,却无能为力。欲报国,却无门,空有一腔热血。这道不是没机会从军,而是从哪一路是好?怎么看都是自家兄弟打自家兄弟。所谓保护一方,或者保护一线,不过是给自己找个理由罢了。

凤吟真心感激,很快二人便熟悉了,更加亲切起来。

戴老拳师询问道:“之前走过镖路吗?”

凤吟就将去平凉杀匪,自草原带回马房子,后来又接济赊旗一战跟戴老拳师讲了。

想着那一夜的孤单清冷,于那么多陌生的豪杰一见如故,也是感慨万千。凤吟始终没有忘记那个特别的夜晚,两边都是朋友。

只是那些事情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突然被遗忘了一般,若不是此时提起,竟忘记了还有刘梁那样的一个热情豪气的兄弟。而他又险些丧命于自己枪下,如今不知道是否还在为捻军效命,不知道会不会与奉尧阵前对决。

细说起来时,又不愿意去想,也想不起太多,唯一印象深刻的,竟是那天,仰望漆黑的夜空,隐隐约约可见的那七八寒星。

戴老拳师大加赞叹,当初去平凉杀匪一事,本来是庆隆与广盛商量好了一同处理,没想好瑞昌出面给解决了。后来赊店一站,又有瑞昌出力。早先一直以为是一个叫做袁成仁的教师所为,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少年。听凤吟坦然叙说,戴老拳师很是欣慰,后继有人啊。

后来又说到老刘,然后谈到了拳法简介,戴老拳师越来越喜欢这个后生,也就敞开话题,一聊就到了深夜。

戴老拳师道:“其实你猜测的不假,最近确实镖局有大调动,本来不需要女镖师出马,但这一次却必须把能用上的都用上了。”

凤吟问:“华北镖局不是数百号人吗?”

戴老拳师道:“华北镖局是三家议会的地方,实际也就是几家大镖头食宿的地方,镖局外柜台另有门面。虽然是三家合伙,互相联盟。但是每镖路先却有区分,王镖多走京城,东口,左镖多走直隶,南北运河。咱家广盛时奔走四方,直隶,华南,库伦都走,后来太汾镖多走西口,库伦,以护院坐店多,线路由太谷那边接着了。不出三日,太谷也会来人。”

凤吟道:“既然这么多人,线路又清晰,为何还要调动总号人马?”

戴老镖师道:“只因最近不够太平,竟然有小镖局就在文水丢了镖,出雁门竟也多次出事。虽然有我戴氏镖旗还算稳妥,但此一趟动静太大,难免招贼人。又因是乔氏商号要物,左镖保着日升昌,乔氏与李氏东家到没什么,但与雷掌柜却有同行保密的必要。又因此一行风险过大,本意我也想一家应付。”

凤吟知道,戴家三辈的天下都是打出来的,镖喊沧州义气结交一直被传为佳话,只一战便通了线路数十年。又打四方擂台,纯靠功夫吃饭。如今乱世,字号,黄旗,都不太管用了,过去能春点几句话解决的事儿,如今得花大银子了。过去花银子能借道的,如今怕要见血光了。

前端匪徒猖獗之时,很多镖局都暂停了业务,这也是明智之举。此时正是彰显义气的时间,也是拼杀铸信誉的时候,一切都得谨慎三思。乔氏自早就聘请戴家帮助,也是乔氏眼光长远犀利,一早就看中了戴氏这点。那时期过了今天难料明天,面对白花花的银子,都急了眼了,不是所有人都能死守信义。当时各处镖局已经改了和气生气的作风,而是竖起旗帜“若动我镖,绝不留情。”

第六十六章 一夜金甲响到明

 第六十六章一夜金甲响到明

凤吟这边还算乐观,家那边却出了乱子。特别袁奉尧,那是相当郁闷。凤吟出来有七八天吧,捻子就杀到了,当然这事跟凤吟那事没联系。商水虽然靠着周口,但商水的百姓跟捻子的关系那是特别的好,自咸丰九年到三在,捻子在商水,西华一代与地方团练,守军有过三次激战,而且均已优势胜出,但与地方秋毫无犯,甚至亲密无间。实际这个也容易理解,捻子里也是三六九等,可以说到商水这一等是上等,都是大旗主率领。因为捻子很少在此处活动,但凡活动就不是骚扰,而是被绿营骑兵自淮阳打散后,策略迁移到主力部队,这一支就是作风严谨的真正捻军。所以与地方的关系也不是一般的好。有歌唱作“:“捻军来,俺不怕。爷爷说捻子是好人,奶奶夸捻子功劳大。清兵逼咱汉民死,捻军替咱打天下。”

当然捻军与地方之间的配合那也是多种多样的,什么土办法都用了,想方设法与清兵作战。实际相对其他暴乱,捻子与他们有着截然不同的区别。捻子就是农民出身,也不乏有刀客参与其中,但多少稍微有点田产,甚至领袖还比较小康,他们也是贩私盐,保镖立业,只不过属于比较油滑的一种,也颇有义气。所以他们与清兵开始也不是死对头,最多是个扰乱地方治安,并没什么大矛盾。而且目的明确,就是钻个空子弄点吃食,要求并不高。所以即使是在实力非常庞大的时候,与地方的大臣表面看来却也是相处和睦,互相还窜个门什么的。

对比起来,其他起义明显有民族色彩,教会色彩。可以说捻军是最清醒也最简单的一支队伍,他们自早就有,一直也是相安无事,甚至都分辨不出村子里哪一户是捻子,哪一户不是。捻子是个很笼统的称呼。而且也没有帮派聚会,只是合作做一些“好汉“行径。后来由于一些原因,拉起了队伍,相对其他组织的盲目性,邪恶混乱xing,他没有沾染,依然朴实简单。

甚至可以说小股捻子早先就是三五合作的盗贼或者走贩私盐者,最多是个拦路者。后来张老乐被推举前期,也不过是有组织的乡民队伍,除了没有团练那一身“勇“字服装,其他跟团练几乎一样,也就是争取地方安宁。

再之后受白莲教等影响,小股合流,或者就是白莲教捻子作乱,又是另一个时期了,直到后来朝廷开始重视,并且与太平军联盟。很明显能感觉到捻军是不得意才与太平军合股的,听封不听调,那与没合作也差不多。而且捻子与清廷也是有类似的关系,一早就接受招抚了。

从张老乐临死一战都能看出来,张老乐到最后都是不愿开战的,那到不是怕谁,就是图得不是打天下,就是有口饭吃就成。也正因为这个,凤吟等人对他们始终提不起仇恨。

而袁奉尧受得教育却不同,在袁奉尧心中有着极其强烈的爱国思想,而他爱国的标准首先却是忠君。他认为忠君就是爱国,所以他只看到了不安定的一面,而没去在意不安定的原因,这一切,他寄托与进了军队之后的学习。

袁奉尧也是有备而战,他放弃了大枪,打造了一条两刃重刀,聚众一百二,整日苦练。当时曾帅已经布了百里防线,大修寨堡。此地一马平川,很难依险要布兵,战即血战。所谓龙战于野,其血玄黄。曾大帅惯用稳中取胜,节节进逼的战略,多是严守不出,节节推进。这个威胁是非常大的,捻军自然感觉到了强大的压力,开始左冲右图,原来放弃的一些想法此时都得尝试一下了。但曾大帅始终坚持以静制动的战略方针,也不伤元气。像是布起一张大网,让出一个舞台,直引着捻军上演各类伎俩,然后分辨虚实,寻找时机慢慢收网,聚而扑灭。

这时忙坏了两个人,一个是捻军首领赖文光,赖文光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早先就是太平军的尊王。后来太平军起内讧,天国土崩瓦解,赖文光带着余部四下流动冲杀,不断与其他余部汇聚合流,日渐壮大,同时对各地地形,民情都了如指掌。

“甲子十四年春,由汉中而还师东征,图解京师重围,未果以致京都失守,人心散离。其时江北兵士无可依归者,共有数万皆是蒙毫之众,其头目任化邦,牛宏升,张宗禹,李蕴泰等誓同生死,万苦不辞,请予管带以期报效,此乃虏兵好戮无仁之所致也。也可谓“行一不义,杀一不辜,”以此思之,诚哉真千古不易之良言也。”这一段就是赖文光回忆那时期的自序。

此时重新编整大军,严阵以待,怎奈曾国藩龟缩不出,对于捻军用“东突西杀”四字绝不为过,而这个突杀又是主动的,此时既然清兵闭关不出,那更得大战连捷,杀一杀清兵锐气,聚一聚我方士气,更不能让曾氏摸清了规律。赖文光有多年征战的经验又有安抚四里汇聚支流的魅力,一时之间也算是热火朝天。

也多亏凤吟早早出了城,当时凤吟就对向楠讲,庙会是讨个福气,万民同乐的一个活动,本来是个祭祀,后来就流入形式来。一旦神灵流入形式就失了神圣,子民只是一味奢求,又与神灵起誓许愿,似谈条件一般,也就失了神灵了,图个热闹,不看也罢,去了祁太平比这热闹。后来也就没去。

也亏的没去,如今刚过了年,鞭炮声少了,枪炮声却不绝于耳。捻军已改为骑兵部队,每到时简直可谓狂飙天落,尘土蔽日。

另一个忙坏了的就是袁奉尧,袁奉尧身披铠甲执双刃大刀,骑一骑,随一骑,带着前后双马呼应,冲锋陷阵,于炮火中驰骋,经常一日之间自河西杀到南明,又自南明杀回项城。有寨堡处家丁均紧闭大门,登上大墙鸣枪放炮,搭弓射箭,上下再热闹也不敢冒然出门。

偶有趁夜色突袭的几处清兵,均被杀得大败,真可谓兵败如山倒,溃不成军,又是龟缩不出。

每日登上城墙观望,大多会看到袁奉尧引着一路骑兵一路冲杀,也不顾什么攻城略地,只是冲杀而过,能冲散则冲散,不能冲散则飞驰而过继续冲杀前方,最多回旋三五趟,也是兵骑太少,只能骚扰不敢恋战。捻军恐己陷入包围,袁奉尧恐己又陷入捻军包围,但每与陷阱都贴到城根,也每每逢凶化吉,几日里也杀得捻军心恼非常。

袁奉尧只所以一路能杀到南明,实际他有他的算盘。那里有一座孤寨,虽然铜墙铁壁,但却无团练保护,并无兵丁敢出城迎战。而此一寨又非常关键,正是袁甲三大帅的老家,袁大帅的老母正在寨里。

在此处飞驰张扬,大有一鸣惊人之势,将来成不成就是袁寨当家的一句话。

可每日冲杀,隔着护城河,根本分辨不清面目,只见的是一个金甲少年郎,手舞大刀,身前身后兵卒呼应,随一百余人却有大将之风,乃是一队虎狼之骑,当然每过寨堡都搏得赞叹。

曾经一度被各寨等候,似乎鸣枪鸣炮如同擂鼓,只等着这金甲少年杀来解围。虽然如此,却带动起了激烈斗志,寨里的家丁护院个个摩拳擦掌,也想出寨拼死一战,那才过瘾。

果然就激起了许多少年郎的热血激情,这支队伍不断壮大起来,袁奉尧来者不拘,逐渐就有了规模。但袁奉尧不敢大意,只拉了一条血染的白布帘,不敢书写任何大字。

在那大风起处尘飞扬,快马奔腾人呼啸的狂躁情景里,袁寨城头有一位儿童镇定自若,毫无惧色,虽为三尺小童,神情却似万军统帅,这引得袁奉尧非常惊诧,每每杀到河边都偏头观瞧,似曾相识又似欲求认同。

就那一刻袁奉尧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羡慕起袁凤吟来,似乎只是因为一个孩子的观望,他就看到了命运的归宿一般。这个情节一直伴随了袁奉尧几十年,直到袁奉尧人过不惑才弄明白,此时那孩子的成就地位远比袁奉尧要大,而且他一改袁甲三的遗憾,手握重兵,雄踞北方。

这段就与本文章关系不大了。

第六十七章 一匹孤骑万里原

 第六十七章一匹孤骑万里原

袁奉尧颇有心计,他就在家门口陪着捻军分旗演了几处好戏,当然也是血满战袍,虽然未立功绩,却未损一兵一卒,而且把队伍历练出来了。袁奉尧并非盲目冲锋,而在冲杀之中,逐渐总结出了一类阵法,五骑一组,三组配合,取朴刀,长枪不等,每骑首领只冲不杀,后四骑两两配合,首领又相互填补,以椽头之形开合填补,在冲锋中始终保持首位相顾,丝毫没有一骑浪费,如此每每冲锋,都能以少用多,将敌人逐个击破。但问题就是一冲一停,只适用于小队人马,所以袁奉尧迫切想投入真正的战斗之中。

袁奉尧胃口很大,战线布了多长,他就奔走了多远。也多次解救了清兵一些受伏的小队。直至墙上百姓乃至官兵认识了他,他却收手不做了。美美休息了几日,就胸有成竹地带着兄弟去应曾大帅的招募。

袁奉尧自以为用兵有策,气势雄厚,心想此乱世正却热血男儿,于是昂然挺立,先声夺人,道,白日里,我可万军丛中取敌上将首级,夜里我能潜行如飞,杀敌上将于无知。若给我一营兵马,不出七日,可取赖文光首级献上。

那边还是按题目做了考核,袁奉尧果然表现异常突出。这阵袁奉尧也是下了苦工了,他将心意拳练出了轻灵,虽然也是个鸡步,也是个窄身,却能贴着墙壁踩着边沿行走,几如挂画。虽然身材高大,但蹬墙入城,如履平地。比击刺杀伐时,更是没有对手。

但等到的口信却是,拒不接纳,望好自为之。

其余兵丁若有诚意,却可收留。这让袁奉尧好生懊恼,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那个寒冷的日子,四下薄雾,不辨西东,袁奉尧浑浑噩噩信马由缰,行至深夜才回到家中,一夜未睡。冥思苦想不得解脱,之后一病不起,打算不再关心墙外之事。

但因为表现突出却被拒纳招募,袁奉尧一直耿耿于怀,于是待病愈之后单枪匹马去了淮阳,原以为厚着脸皮去投袁氏军队,去了才知道自己消息不灵。原先只知道袁甲三克敌有功,却积劳成疾,与二年四月朝廷准批回淮阳养病,也是置军屯田安定一方。陪同的却是当时的四品军功袁保龄,一切军务都是袁保龄代行父职,就上次凤吟来见到的,实际也是袁保龄代为接待的。袁甲三此时已然病故。袁保龄为人谨慎,以军政,筹饷,赈灾,建设等为长,被李鸿章赞为“诸习戎械,博通经济,才具勤敏”,多次以“北洋佐理需才”为由奏请调到天津委办北洋海防营务,虽未允准,但一直在准备之中。

袁甲三病故之后,清廷赐重恤,并恩赏袁保龄内阁中书职,于这一年到阁补缺,后奉命校注钦定《剿平粤匪方略》、《剿平捻匪方略》。此时正在筹措之中,袁奉尧又一次投军无门。

但袁奉尧并不死心,在袁保龄处得知,袁保恒此时也不在陈州。

袁保恒是正经的进士,二十五岁便成为翰林院编修,自咸丰三年一直随父征战,“武备娴熟”。率袁军收复失地,拔捻军老巢据点,擒斩数路重要捻首,所向克捷,屡战屡接,获勇士名号。期间钦差胜保,军务大臣穆腾阿移多次建议为其请功,均遭袁甲三因避嫌而阻拦,袁甲三所举言论,堪称忠勇善教:“世受国恩,捐糜难报。冲锋冒镝,皆分所当为。且臣子年力富强,必使盘根错节,藉增试力,方克成有用才;不敢与将士争爵赏之荣也”。后来袁奉尧拜见袁保恒,袁保恒也以此句赠勉。袁甲三病逝后,袁保恒被赐封为翰林院侍讲学士,为皇帝师。直到七年时捻子凶猛,袁保恒上折请缨出战,“愿与豫皖先父旧部共同杀敌”前,并未委以军务重任,当时也不在淮阳留守。

袁奉尧若想投军只得另谋他法了。袁甲三大帅子侄三人辅佐军务,战功卓越者为袁保庆,为顺天府丞毛昶熙督办河南团练之帮办。袁保庆为人冷静善思,又骁勇善战,每战亲自上阵,身先士卒,其部号称日杀千人。

同治二年剿匪之时,负责陈州,汝宁防地,连拔捻子五十多寨,擒杀大小首领上百人。项城尚店被占时,袁保庆浴血奋战数月,杀死捻匪大首领十九名,被加封盐运使衔。实际项城如此安全也皆赖外围防线严密。很多商号也是看中这点,所以取收缩观望势,将周边分号收缩至项城。若朝廷胜,周口必安定,若项城失守,那必然也是朝廷震动,中原再无安全之地。

却正因袁保庆智勇双全,河南巡抚张之万保举袁保庆为道员,留河南补用,浙江巡抚马新贻也力保留浙江补用,竟被各地争取。吏部却未批准,而被旨封知府,发于山东济南府。

这就犯难了,即使袁奉尧到了那里,也少有机会上得战场厮杀,最多衙门里讨个肥差。

说这么多实际还是长话短说的年表,只为表清那个年月,项城的爷们是如何努力的。

袁奉尧壮志难酬,心中郁闷非常,只能乱冲乱撞。一匹孤马,四里奔波,日出日落,郁郁而行。如同离群之马,丧家之犬。

这一路虽然袁奉尧形容沧桑,但壮心不已,而且在风雪之中日加坚韧。那寒夜的阴冷,如冰锥刺骨,不管蚀刻着他的内心,那冷风如刀,刮刺着他的面庞,双手;那沉重的盔甲如山如拷,日夜压在他的身上,但这非但没让奉尧打消了念,而是紧紧地抓住缰绳,昂头迎风。寒风吹过,袁奉尧只感觉自己就像一匹奔马,也预感到,总有一天会驰骋于天地四方。这一路投奔,一路也见到了百姓疾苦,他也清醒了很多,而雄心愈壮。这些个孤单寂寞的日夜,奉尧查看地形,对应兵书,将古往今来的名将一一数念,虽然孤身一骑,但那气魄却越来越磅礴,如同行于千军万马之中,自己在什么位置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自己正在马背之上。

同一本遗书,在凤吟眼里,是拳谱总要,到了奉尧这里,又有了另一层感受,感谢岳王,感谢姬夫子。

“今夫五官百骸,主于动,而实运以步,步乃一身之根基,运动之枢纽也。以故应战对敌,皆本诸身,而实所以为身之砥柱者,莫非步。随机应变在于手,而所以为手之转移者。亦在步。进退反侧,非步何以作鼓荡之机,抑扬伸缩,非步何以示变化之妙。”

奉尧甚至开始感谢有这个难得孤独的机会,让自己更加看清自己,奉尧就这么一步一步丈量着万里荒原,逐渐将个人报复,变成了一种崇拜与效仿。

天无绝人之路,后来竟在僧格林沁余部闯出一条路来。就在当地有个与他类似的人物,河南布政使张曜。

张曜起初在河南固始办团练起家,咸丰初年,退捻有功,深得僧格林沁赏识,后赐号霍钦巴图鲁勇士称号,被招入清军。一路战绩突出,仕途通畅,知县升知府,知府升道员,道员升布政使。此后他长期率军转战于河南、河北、山东。乱世投军,若有勇有谋,再懂得人情世故,很大有前途的。

可不久张曜被御史刘毓楠以“目不识丁”弹劾,降为总兵。

自此,他发愤读书,并镌刻“目不识丁”四字印,佩戴在身以为自励。实际僧格林沁在时,治军颇宽松,有扰民之举,也受过一些建议,但因身份地位在那,都不敢怎样。此时僧格林沁不在了,张曜以身作则,以己感人,不负王爷重托,之后这一支部队也是名声大噪,被人称为继湘军、淮军之后又一支劲旅。这一年,豫皖剿匪叫急,张曜领命,愤而赶来,正值大展宏图,刷洗耻辱之机,得遇同出河南团练的袁奉尧,有得知作风骁勇,当下大喜,虽袁奉尧当时只带得三十余人,却也加以重用,自此袁奉尧步入正轨,后在军旅中请命回乡考试,中得举人,之后又遇袁保恒,时张曜已是提督。几人随左宗棠出征新疆,平定阿古柏入侵,迫使俄归还伊犁。

草草介绍,却也用了些篇幅。当时的大背景也就这样了,以后写道袁凤吟处,就不再提当时的背景了。

袁奉尧因之前疑虑未解,便稳妥了许多,遇事三思而厉行。一直是小心谨慎,不敢大意,大小数十战,对于自身任务从未有失,也算是因祸得福。但就此事却一直无解,每当闲暇时便忧心忡忡,不敢张扬。

此事直到曾国藩久战无功,以病请辞之后,李鸿章接替了曾国藩之职务,收缩防线重新布局,袁奉尧有机会得见袁保恒才得知了答案。

原来是“一味任侠,必失军律,必乱军心。不听军令,擅自出战,按律当斩。因未举旗,略显谨慎,不忍杀之。”

那时的袁奉尧浑身冰凉,这在他的仕途头一步时,泼了一身冷水,上了深刻的一课。自后袁奉尧果然骁勇无畏,又谨慎自律,一生也是如履薄冰,却总能逢凶化吉。自此与袁凤吟的逍遥自在,再扯不上雷同。

第六十八章 久隐贤能道平常

 第六十八章久隐贤能道平常

总算把家这边的情况交代清楚了,这些事间里凤吟过得也并不舒坦。他只是贪玩了数日便不好意思了,便将向楠留在客栈,交待了只管吃喝,没有要事就不用过来找自己了,有事情就通知伙计传一声就可以了,自己便在镖局应了个差事留下了。

本来以为不过几日就能见到戴五昌或者左二把,但是等了数日也没有动静。而华北镖局也并没什么大营生,不过是为一些当地的商号押运银两货物,而这类地方上的小活儿毫无风险,实际随便找了马倌儿就能办了。

而凤吟如今干的正是车把式的营生。就是个“跟车的”,本来嘱咐向楠不要来,是怕坏了规矩遭老拳师指责,后来感觉多亏不让来,来到了看到自己这副姿态,才叫面子上不好过呢。

实际就是车把式学徒,跟着师傅屁股后头转转,帮忙。喂马,养马,洗刷疏理,偶尔有遛马的活儿还不是自己干,还有师哥,真是郁闷。稍微有点不这么单调的,就是有银撬,货物来时,搬运货物,学着扎捆货物。

闲暇了也不准去汇武林,就在马厩旁修车,上油。清理车具,马具。

外边也有人进进出出,听师傅讲了,不准多眼,不准多嘴,唯一耳朵能听见也不能听,可以吹口哨哼哼小曲。几天下来,哪个叫车轮,哪个叫车轴,哪个是辐条,都是什么规格,相互怎么配合。哪个唤过毂,怎么上铁瓦,怎么上管楔。哪个是车身,哪个是加板。辕条怎么个规格,底板怎么个尺寸,牙箱怎么个样式,支架怎么样安装,都门清了。清楚了还不行,还跟着安装,修理,制作部件。哎呦,简直成了一个马车木匠,这个忙活。凤吟这活儿也不生,从小见这个,他三叔的老丈人就是干这个的。

熟悉了车又得忙活马身上那套。马车与单骑却不相同,这部件就多了,哪个叫坐秋,哪个叫搭腰,什么桩子滚肚夹股子,、串套贯圈套缨子,小鞍替子马褥子,等等等等,光会安装还不行,还得能将打车套上,什么葫芦笼头夹股子,马鞭缰绳救命绳,一一分清,装卸有序。套上打车还不行,还得会赶。光会赶马还不行,还得会赶骡子。

凤吟那一阵大氅也不穿了,整天偎在马棚里,周围满是杂草马粪味,还有马身上独特的味道。听得也是牲口咀嚼草料打响鼻的声音,听得凤吟那几日总是顺手抓根草杆叼在嘴里咬着。喘气的声音似乎都粗了,凤吟也担心,生怕经常跟牲口一起沾染个牲口脾气。

终于忍受不住问了问师傅,这得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能走镖?师傅道,我见你孩子人不错,我就实话告诉你,等着吧。这还不算完,还得会给骡马治病。

凤吟道,那我就是来学徒赶马车啊?师傅道,你以为呢,我也不会别的。

后来关系熟悉了,师傅们也见凤吟踏实厚道,也就讲了,最近外头出了事情了,左镖头的老家门口丢了镖,当然不是老镖头自己的镖,但是是在自家门前丢的,又是太汾镖,这不能容忍,老镖头一直在文水忙活呢。

最近平遥城出了了个飞贼,办了几桩案子,可能是那冀登海的弟子,来给他报仇了。冀登海厉害啊,空来舞去的,就一般的大墙,一纵身就上去了。

凤吟道,你看见了。师傅道这到没有,但都这么说,都知道。

冀登海虽不杀人,但专盗为富不仁的大户跟贪官。当初半片堡几家富户合计,把堡墙修修起来,继续加高。一天来了个人走到村边讨水喝,喝完后手背一抹嘴,望着堡墙问道:“现在正是麦收大忙季节,为何还要忙它?”

督工工头压低嗓门:“专为飞贼冀登海。”

“嗨,修这有啥用。”说着人家三蹬两纵就上去了,冲下边道:“我是他最没出息的一个小徒弟,连我都挡不住,还能挡住冀登海吗?请你们多行义举,也就高枕无忧了。”之后那工程就停了,那墙就一头高一头低了。

凤吟开头那几天对那车马配具还有些兴趣,过几天就感觉乏味了,但因为做不好又摽着劲儿,又坚持了几日。又过几天,这一些小活都能手到擒来,也洋洋得意,抢活表现了一下。

到现在就感觉整日乏味没意思了,心想我空有鸿鹄之志,窝在这小鸡窝里早晚荒废掉了。也就听听这些师傅们讲故事能博得一些情趣了。

凤吟也摽劲,再乏味也是简单的活动活动身子,已然不当众练拳。而到了这个时间,举手投足,行走坐卧便可以悄悄练功了,他将功夫耗在了生活之中,倒也没有荒废,反而体验到了另一种感受。索性就安稳下来,思考一些问题,以后遭罪的日子有着呢。

戴老拳师偶尔来马厩亲自挑选马匹,与凤吟也能见上一面。而本来凤吟总盼望戴老拳师突然把记起来,但戴老拳师跟跟他没感情似的,似乎他就是自家一个长工而已,那晚那闪着泪花的晚宴似乎只是一个梦。

凤吟也坚强,见他来了也不求他。戴氏,左氏,王氏三位老镖头,都一身正气,气度非凡,但这气质又各不相同。

左二把大气豪迈,但眉眼挑动间透着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霸气。虽然跟他接触会感觉胸怀坦荡,但却丝毫不敢放肆,更不敢对其动邪念。

王正清肃穆威严,不苟言笑,一副家长姿态,跟他一起会感觉非常踏实安全。那气质看静似动,看动似静,动静之间让人不敢生出丝毫邪念。

戴文雄先生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但一双眼睛又机警非常,洞悉万物,跟他一起感觉心生温暖,颇有感应,似遇之心一般舒畅。但总感觉两道寒光突然闪过,那寒光如剑直入人心,一切私心都藏不住。

实际凤吟一直默背着那些古人励志的诗歌,典故,幻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如鱼得水。一遍一遍想着什么“自古圣贤多寂寞”,“君子应知进退方”,但琢磨着心里就蹦出“八面寒风不折腰”这些字词。凤吟也知道这一切都是由用意的,但是这个用意也太难琢磨了,这就像旱鸭子下水突然脚离了河底一般,没了着落,这感觉太折磨人。日子久了凤吟竟怨恨起来,缘于怨恨竟败了气势,不敢看他。凤吟第一次体验到了做贼心虚之感。

原以为戴老拳师能考一考他的拳脚,没想到这老头子根本不问,而且整日静坐,根本听不到他练拳。

凤吟就这么一天一天的等,等待之中盘算了王后,慢慢竟没了棱角,沉静下来。甚至他都想到为了与向楠能共事,就让她入了镖行,并想好给她换个名字,可以叫袁凤楠什么的,以此避嫌。

也不知道这个姑娘现在怎么样了。自己就在这个小院里,虽说整日看那草垛上阳光明媚,丝毫没有暗无天日之感,但却似井底之蛙,坐以待命。

就这一天突然听到一阵银铃般的女子笑声,凤吟心里一动,听到是一阵熟悉的京腔儿。

“我这马可得分槽独食,不然争抢起来它可咬群的。”

诶,这么些天,终于听到点陌生的声音了,但又是关于马的。凤吟此时也听力见长,听着那马蹄落地声,就能辨出是一匹好马。大概都估计出了体高样式,甚至步态。

“哈!”那姑娘一拐弯就看见凤吟坐在那里:“差点没看出来,怎么是你啊?”

凤吟一偏头,心下暗暗高兴,却不知道当说什么。

“你怎么到我家了?是不是银子都被骗光了,哈哈。”

凤吟轻轻道了一句:“姑娘家家,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你嘟囔什么呢?整日提桶?哈哈,跟我牢骚也没用,接着。”说着姑娘就将马交给了凤吟。

凤吟只看了一眼就接过来了,一副伤心的表情,拉马进了棚子。

姑娘道:“怎么不高兴了?是不是银子丢了啊。”

凤吟也不搭话,只顾将马拴了。姑娘又道:“喊你呢,怎么不高兴了?新来吧,我看你一时半会不是离不开这地方了,除非你耐不了寂寞逃了。”

凤吟轻轻抚了那马一下,就出来提草料了。姑娘看着凤吟熟练地操持着一切,道:“我不是笑你干不了这活,你怎么就不夸夸我的马?看都不多看一眼,是还没学会相马吧?这恐怕真要多呆些时日了。”

凤吟道:“我是伤心。”“你有什么伤心的?想媳妇了?”

“我想我那匹铁花骢,也不知道客栈有没有亏待它。”

“你的意思是你那一匹比我这一匹好喽?”

二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叮当着,把式们以为他们是故交,也不便插言,就边上跟着看热闹。

正这时,听外边有伙计人喊了一嗓子:“宋掌柜到,车二师傅到————”

凤吟当时心里就一动,定是三叔想见还没来得及见那个太谷名剑车毅斋。

第六十九章 照心照胆照千秋

 第六十九章照心照胆照千秋

凤吟感觉看到了希望,而且听到有高手来,浑身里外透着劲儿,等着一会儿传他话儿去引见。结果又让凤吟失望了,中午大家就在伙计房吃的饭,而且还是原样吃的,也没看见新来的伙计。

不过凤吟还是保持着最早的品格,你不说,我也不问,等着呗。

中午吃饭,有小伙计终于忍不住了,问师傅:“哎,姑奶奶都来了,肯定要出远镖了。”

师傅也是好奇的,也就没跟往常一样假装生气地道一句:“吃你的吧。”而是紧锁眉头,有滋有味地吃着菜,有滋有味地咂着筷子想事。今天的伙食比以往的额外好。

意见师傅默许了谈话,那小伙计一碰凤吟道:“今天那个是姑奶奶,活石猴儿。”

凤吟在这一阵的日日夜夜里,整体贴着那干燥的马棚,草料,仿佛回到了家乡的那段残墙下,再次木讷起来。

凤吟疑问的眼神让小伙计很得意,道:“真是姑奶奶啊,她是京城宋掌柜的侄女,李师爷在他们家教过拳,厉害着呢。”

凤吟问:“什么猴?”

“活石猴,嘿嘿。”那伙计一边吃饭一边道:“从小长得瘦,但聪明伶俐,因为又白又滑溜,都逗她玩,叫她滑石猴。没想到长大后非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偷学了一身好武艺,一般的伙计根本近不得身。她后来一直住在太谷学剑,虽然与车二爷不以师徒称,但行师徒礼。后来经常到这边帮忙,当面都不敢叫她这名了,但私下还偷着叫,叫常了就成了活石猴了。”

凤吟扒着面条道:“这名不咋地。”

“嘿嘿嘿嘿。”那小伙计又一阵窃笑,笑过之后又呈惆怅状:“打不过她,只能背后笑笑了。”

吃罢了饭凤吟帮忙收拾的,跟着去了趟灶房,也没见着什么人。

下午又懒洋洋地圈到了马厩旁。闲着的时间伙计们都自己找乐,通常都是把玩一个物件儿,但因为柜台的规矩,都不敢把玩什么名贵文玩,怕被教育玩物丧志。

一般都是弄个小玩意儿在手里摩挲。有的是弄个算盘珠子,有的弄块儿竹子片儿,有的弄个铜板儿铜钮儿,有的把玩一把小刀儿,也有弄颗虎牙不就虎爪的,有的甚至就弄坏圆砣石头或者木头块儿。整日在手里蹭啊撮的,然后对着阳光看那闪闪的亮光,就这么搓着,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凤吟那几天手也痒痒,也总想搓点什么。又不想跟他们一样,说不定渐渐就被同化成一个马夫了。也不知道奉尧现在怎么样了。凤吟就开始实验一些小功法,从拳头开始紧,直到全身,又从百会开始松,也是松遍全身。本来也不是什么拳桩的法子,所以就怎么得劲怎么练。渐渐将肢体与呼吸就呼应上了。

那段时间凤吟始终是有些懒洋洋的,整个人不再像以前那样精神抖擞,犀利尖锐,混混沌沌松散起来,只是眉宇之间透着英气逼人。倚着卧着是这样,像一盘草绳,或者一条懒蛇。但人一旦站起身来,就完全不一样了,非但精神未失,还多了一种沉稳大气。凤吟还从来没有试过与实战功力分离开的练功法子,这段时间他就把身上一些还不太顺溜的地方就一点点给盘开了。

镖局还养着几条黑犬,调理了完了马,师傅又带着凤吟学习驯养猎犬,真是所谓的犬马不分家。

这几条犬比老滕镖局那些要温顺矮小一些,但是肢体修长强健,少了凶猛却透着精明。而且这几条犬也是有配具的,是一逃带蒺藜刺的项圈。师傅也没多讲,只是传授如何喂养,以及食物对犬胃口跟身体的影响。

凤吟想,没想到走草原镖还这么多讲究,护镖兼带做互郎牙纪的活儿,想来镖局学拳的话,搞不好拳没学成,而学成了一个蒙古大夫,医骡子医马度过一生了。

傍晚了也没人来召唤过去配合,也没见有马匹送来,看来那几位都是匆匆来去,马不进槽。

如此又过了数日,那位姑奶奶也没有再来牵她那匹胭脂红。

此地虽为谷地,却并不暖和多少,如果遇到阴天,大院缸里的水一阵就结冰了。但是房间内却暖和得很,伙计房里也有大炕,只是这里的炕只为取暖用,实际就是炕头四四方方不大一个炉灶台,可以顺便烧点水,烤个地瓜什么的,就在炕旮旯里,也没有隔断。烧起来的烟火顺着炕洞就进了炕里,然后墙壁山角有通道就出去了。整个炕就被烟火冒得暖暖的。

伙计的房间也跟掌柜似的,炕上也有小桌,摆了点简单小咸菜,就着喝个茶水什么的,聊个天儿解个乏。

凤吟话不多,多听其他几个小伙计说。后来熟悉了凤吟又多了个工作,夜间还得起夜去查看佛龛香火。整日在商场里拼搏,商道上闯荡,这里的商人,自东家,掌柜到伙计,佣人,无不付出了常人难以忍受的艰辛。他们离家外出,不得带家眷,不得**看戏,三年方才有假期,买卖之中又有着严厉的规矩与道德标准。除去人股高薪的诱惑,也需要一种信仰支撑,立一个精神境界去追求。过去的薪金,都写作“辛”金,大概就是辛苦的报酬吧。此地多拜关公,关公忠义勇武,正符合了那个时代那个群体的需要,在那样一个充满风险的群体里得到了崇仰。关公的身上兼备的美德,不但是封建社会完美的道德追求,也是皇家需要的道德标榜。

特别在晋中商帮中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崇拜高峰,在皇家的追封里,也是越来越高,自关公拜关侯,得王名得圣帝名,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振天尊关圣帝君,忠义神武关圣大帝,地位越来越高,庙也越来越大。山西商帮的会馆多被当地直接称为关帝庙。即便家宅,厅堂之上供关帝,又专设佛龛室,各房也供奉,宅院拐角处,墙体可安灯烛处,都大大小小供有关公石像。

凤吟此时有多了个任务,就是半夜被唤起,去宅院查看一遍佛龛火烛,顺便在外灶处加放柴火。镖局不必打更,但却要按更点起。

真是活遭罪,刚刚睡踏实,听到钟鼓楼梆子响,就不得不随师兄弟披了衣服下炕摸索鞋。还不能动静太大,吵醒其他兄弟,俩人蹑手蹑脚端一盏火烛轻轻出了门,将院落查看一遍。实际晚上是有人职夜的,但还是要他们养成这个习惯,伙计们轮流起夜,有一句没一句问问职业兄弟有没有什么情况,相互鼓励督促一番,又去外灶填了柴火。

通常春秋是会多呆一阵,守着火堆暖一暖身子,看看夜色。夏天有时就搬出一条长凳,对望着夜空喝一壶茶。看那屋脊石兽年复一年地张望四方,感叹一番还能起一点诗性。冬日里却没这心思,生怕冷气进了身子,匆匆查完告辞了职夜的兄弟嘘着气瑟瑟缩缩钻进被窝,还得哆嗦好一阵。若惊了其他几个兄弟,就陆续起夜方便起来,又得折腾好一阵。又担心影响对方休息,大眼瞪小眼这么瞪着,喘几口气,不敢说话。这个营生被唤作打点,估计就是点一点时辰,但不打更之意吧。

若是其他兄弟打点,自己有时间被碰醒了好梦,强忍着不起身,畏缩在被窝里继续睡去。有时间就能迷迷糊糊感觉到兄弟回来后为自己掖一掖被子。

有时间半夜梦醒,还能听到兄弟说梦话,有想老母的,有想媳妇的。

这是凤吟前所未有的经历,而兄弟之间的那种生死感情,也就在这一点一滴中滋生,凝聚起来。逐渐拧成一股绳子,不可动摇。这在之后孤寂寒冷的大漠草原旅途中,将是决定生死的精神力量。非但人,那牲口也是。凤吟在这段时间里,本来懒懒散散,一直被逼着稍有风吹草动便会警醒,可以迅速地穿好衣服,振作精神,回头又能很好地进入睡眠。最特别的是每夜与那牲口攀谈,这是必不可少的。问候完了职夜的兄弟,还要进得马厩为马添夜食,所谓马无夜草不肥。又要学会不引起犬吠,去摸一遍那犬,让犬识得了主人,牢记主人的气息。

牲畜的感恩之心,协同之心很多时间比人要坚定,于是这股精神之绳索,非但凝聚了镖局的师兄弟,也将这犬马的感情凝结在了一处,如拳谱讲“上下束而为一”,结实不虚。

第七十章 燃艾洒酒扫柴扉

 第七十章燃艾洒酒扫柴扉

日复一日地巴望着,心里天天烧高香,如此过了近一个月了,还是毫无消息。一切似乎就这样了。前阵呼喊车二先生到,也引出多大的事情,看来这都是寻常之事了。也是,镖局里都是走南闯北的江湖客,一切都已司空见惯。也没什么特别事情了,就是等吧。凤吟感觉自己已被遗忘了,而他还在闲着向楠现在都做些什么,不会舍不得吃喝吧。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她呆在家里。

一些技术上的东西,生活上的经验已经不能给凤吟带来兴趣了,唯一让凤吟安于现状的或许就是那日渐加强而又默不作声的兄弟亲情吧。

闲暇的时候,伙计们又听师傅讲走镖路上的事情,将一些惊险经历。讲自己是如何九死一生,讲一路的见闻。遇到过那些特别的人,稀奇的人,值得珍惜的人,生死之交的人。又如何分辨天气,如何寻找水源,如何分辨植物,如何配备简单的药方,如何与外国人打交道,沿途都有什么村落,什么营生,什么地方土匪多,过去的土匪头子有几个,等等等等。

这几日凤吟又学会了铡草,推独轮车,修铡刀,修独轮车。捎带着又学了检查马掌,钉马掌。修鞋,补裤子,用皮子制作马裤。唯一与拳有点关系的就是缠绑腿,扎鞋皮筋,扎竹篾护腿,穿叶子甲,编筐编席子,编藤盾。从车把式转换成了木匠,又从木匠转变成了兽医,又从兽医转变成了手工艺人。

没几日又变成了泥瓦匠,开始学着盘灶,堆沙堤。凤吟的手脚就越来越粗糙起来,凤吟不想这样,就偷偷的养护。后来凤吟问,开春是不是还要学庄稼把式?师傅道,还不到时候,得春收时。

唉,怎么才是个头。就在学习中,凤吟已渐渐喜欢上了这个领域,适应安顿下来,虽然没有立志成为一个杂役,但是已经开始探求,发明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也开始实施操作,也能制作点建议工具了。

就在已经适应下来的时候,戴老拳师突然找凤吟去训话,凤吟此时完全一副杂役姿态了,低头哈腰不知所措,硬是忘记了自己曾是一个少爷。战战兢兢怀着一点小渴望,又怕是自己做了什么措施被提点,开始自我数落起来。

伙计引着凤吟直接进了内室,见戴老拳师身边有一个相貌谦和的中年人,一身朴素的伙计装扮,带一顶瓜皮小帽子,边上还放着一个粗布钱褡裢,一鞋的泥,裤腿都带着泥点子。但是面皮干净,十指修长,谦虚里又透着精细。

戴老拳师道:“这位就是周家口人。”那人脚一沾地,一抱拳,不待谦让,又上了炕。

戴老拳师又对凤吟道:“这一位是乔家包头分号的曹掌柜,曹掌柜是总号特派掌柜,也负责其他外柜,叫你来说问问周家口跟赊店那边的情况,听说最近一直在打仗。”

凤吟想,果然这做大生意的人就是不一样,看人家的大掌柜,这身衣装,只能说是勤俭克己。按说分号掌柜,天高皇帝远的,难得有机会张扬一把,但人家丝毫不带浮躁习气,这不是一般的修为了,心下佩服起来,想自己就得跟人学着,不急不躁,踏踏实实,从马倌做起。

凤吟也不见外,也不夸张,有一说一地讲明了情况,并告诉曹掌柜放心,即便整个陈州失了,或者充满战乱,周口,特别项城不会有事。那是平匪大将的老家所在,也是豫军团连的起家之地。

而且战线只会外推,不会空城诱敌,因为大将的奶奶就在城里住着,受不得这惊吓。而且家乡有数位朝封的乡间大员,都带功名,他们专司负责团练事务,保护家乡安定。

或者朝廷与百姓,百姓与军队,军队与朝廷,都并非一心,但周家口关乎西南官饷调度,自上而下都不会让此地失守,只管放心就是了。而且不出三年,定会剿灭捻匪,所以只管准备发展就是了,可以将外柜放置周边。

此时已经南北通线,自周口到汉口一线畅通,将来很多票号定会在南方重新开张,恢复盛大局面。

凤吟一席话分析得头头是道,也让曹掌柜称赞,戴老英雄也以此为荣,满含欣慰。

实际凤吟这一阵不光身子没闲着,脑子也没闲着,把能想到的都理了一遍,,虽然不敢说没有遗漏任何元素,但也是反复斟酌了,并设计了各类情形的发生于应对。

带老英雄对自己的安排毫不怀疑,丝毫没问及凤吟最近的感受,非但没有遗忘凤吟,更没有把凤吟当作下人,并不避讳与曹掌柜的商业谈话。

曹掌柜道:“东家又催促了,此时计划已经周全,就看戴老拳师这边如何周旋调度了。但是乔东家讲了,千万不能借用此地镖局人马,也尽量不要让他们知道实情。”

戴老拳师只是点头,并不作答。曹掌柜道:“戴老英雄,如今迫在眉睫,怕不能再拖了,戴老英雄就给个实底吧,此时的境况我也清楚,但此一举事关成败,就等着戴老拳师说话了。”

戴文雄略微沉思,又看了看凤吟,对曹掌柜笑而不答。曹掌柜虽然表面镇静,忧思不显于色,但内心七上八下。这些展柜,不怕事情风险大,有风险才有大利益。也不怕事情突然,就怕事情失控。在手上失控也不怕,最怕脑子上就想不到。所以一旦没了底儿,好赖都着急。

凤吟隐隐感觉到了,是曹掌柜奉他们乔东家差遣,全权负责一项财物押运的营生,但其业务量肯定颇大,而且需要隐秘处理,极具诱惑力,能另绿林众人不估计规则起异。

而此类镖定是巨数财务与商业战略双向风险。据说乔家与戴家第一次合作,就是乔家当初蒙古高粱霸盘失算赔了巨数,一时间又债主频繁上门,大当家病逝,乔儿爷费大力周旋了银子却送不到包头,一路风险极大,匪贼就在他家门口单等着他出货呢。就是请到了戴老拳师以过硬的护镖能力,坚实的江湖地位,以及高严的职业道德为根基,安全使银两送至包头,解了燃眉之急,又使乔家东山再起,有了今天的盛况。而乔家看重的一直是戴家过硬的本事与高尚的道德。

这个时候流匪四起,不比过去的大盗,与镖局道德相通,都有规矩,有相应的借道代价,一切都好说。又不比过去自立山头的土匪山寨,有御赐信物就能吓住他们不敢放肆,现在都红了眼珠子了。

其实这难题又何止乔氏一家。

唯我独尊的华夏大梦终于在枪炮的吼叫中醒来,招摇的龙旗也折了脊梁。皇帝都坐不住了,那御赐黄旗在江湖中根本不管用了。通商,贸易,票号兴起,灾难,战火,商铺倒闭。

各色面孔的人已然行走于京都市井,内忧外患,动荡不安,金融的中心渐渐转移到三晋大地。商贾辐辏,甲于三晋,执全国金融之牛耳。票与镖互为比邻。

华中第一镖局广盛已然关张歇业,退出赊旗,回到祁县,另开太汾镖局,与王镖,左镖互为联盟。

专守乔家,渠家生意。

时华北“祁太平”地区有四大镖局,平遥神枪王正清的同兴公镖局,创办人王正清一条大枪出神入化,与道光同师,家有御赐招牌。

文水铁腿左昌德的昌隆镖局,创办人左氏弹腿绵掌弹腿天下趟,因自发逆据点苏州押送名绣进京有功,获赐黄旗黄马褂。

榆次三合镖局,为名门大派八家名手联合创办,绿林中根基深厚。

再就是神拳戴二闾的广盛镖局,戴氏父子三代走镖范围极广,南北通达,江湖中有着打四方英雄擂与喊镖沧州圆满解决的能力。

华北绿林中有言“左家的腿,王家的枪,戴家的拳手盖满场”。

当时三地被称为白银谷,白银谷的镖分太谷镖,太汾镖。

太谷在当时山西地区独为一镖。各路运来的现银,先集中太谷,办理交收,开出利率,其他各县以太谷为准。

太汾镖就是太原府所属之祁县、榆次,与汾阳府所属的平遥、介休的镖。

这次便是祁县乔家欲插足票号业,需押运大宗银两出雁门到蒙古,当时国难当头盗匪猖獗,若是一二路人马还好说,若是泄了密,银两不能如期运到,错过时机,那也是损失惨重。

太谷神拳李洛能,车毅斋虽为戴氏臂膀,但李先生时以退出镖号界回到老家河北,接旗的车二先生也因守着孟家以及锦生润等商票号,不便涉足。

王家保得却是日升昌票号,左家保得又是百川通,协同庆等,都不便插手。

而且乔当家也有意避讳另外几家,此时谈得正是此时。

第七十一章 蜇龙未起雷先动

 第七十一章蜇龙未起雷先动

实际此时戴老拳师已经有了一个瞒天过海的主意,但正因是铤而走险之计,所以才需全面斟酌,多方调配。

戴老拳师实际已经商议过了,决定再一次以实力与人格魅力取胜。先扬言丢镖,让人大张旗鼓地调查,敲山震虎,引得各路贼匪骚动,起疑内乱。

然后于西口一路扬旗,设英雄擂,雁门亮镖,广发英雄帖,就把宝器亮于擂台,各路英豪有能力就上来拿,拳脚论高低。

明为英雄擂,看似为震惊四野,为了那无头的丢镖事件,实为调虎离山,暗走镖车。

但此时太汾镖局几乎只有乔家生意,而且从未失镖,江湖中都已知晓,也颇为照应。难免让绿林生疑,此时若有一恰当的新镖局开业,借广盛余威亮镖,那肯定是大放异彩,完美无暇。

袁凤吟因“半拉庙李政”先生之故,心意六合,亲上加亲。瑞昌要重开旧业,固守华中,想亮镖华北必然重走戴氏老路。

所以戴老英雄有意磨练观察凤吟一下,也给他长些日后需要的技术知识。凤吟此时正值血气方刚,踌躇满志,正是大展宏图蓬勃向上之时。

所以戴老拳师激将道:“我看你虽然隐忍,但非久居人下之人。你来求我,不如自立门户,我念故交定也一力相助。你家若有实力,真像传闻所言,此次便可一举成名,后路畅通,你敢不敢接这镖?”

凤吟问道师爷什么意思。戴老拳师就将计划一说,道是:“你袁家重开旧号,就在此地设分号,柜台可寄在我门下,不需你出一租,算壮我声面之报酬。

然后以周口袁家之名起雁门擂,亮镖华北。你家为先进手握兵马的平捻重臣本家,周口又为北之最南,能有如今情形,但凡有眼有心都需三思。关键就看你手下的本事,能不能镇得住场面。”

一席话说得凤吟热血沸腾。戴老拳师继续道:“当年我广盛镖局,每到一处,每设分号,都设地方英雄擂,皆开门守擂圆满成功,这在武林中一直流传为佳话。今天广盛已然撤匾近三十年,但余威不减,江湖中依然敬佩这个字号,如今为了此一重镖,也不怕人嫌,愿再露一露这老脸。”

凤吟道:“有何不敢?是老拳师不知道我的拳脚手段。”

戴老拳师道:“好,此一镖,你只为开门镖,不需远行,其他有我安排。你是我门生,不算外人,乔当家理当欢喜,这你不必顾忌。远镖不需你费人力物力,但交接之后按股分薪,有你一股。即便事败,也与你无关。你只需负责守擂扬名,吸引各路好汉,汇聚匪首。这对你没太大风险,即便你守擂不成,镖也已然上路。但是失得就是你今后立足江湖的机会,这一倒,日后很难东山再起,你可想清楚了?”

凤吟道:“都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但我非此血勇之人,胸有成竹!和忧不成!”

戴老拳师道:“有志气!”有转身对曹掌柜道:“你回去只需如实回复,让乔当家的放心,擂台之事或者有失,但此路镖绝对保险送到,这边早已安排好了。”

曹掌柜当然高兴,几句话事情就妥当了,自然欢喜,一口就将那茶干了,将那绿茶叶子咀嚼起来,看得出是心花怒放。又对凤吟道:“小兄弟,靠你了。”

凤吟道:“曹掌柜的放心,戴师爷放心。戴师爷有数十年走镖的经验,有戴师爷指点,我买卖力气,绝对不会闹出差错,若出了差错,我提头来见!”

曹掌柜道:“兄弟言重了。我已然放心。”

凤吟道:“不知道戴师爷打算几时立擂,我做些准备。”

戴老拳师道:“你已经有了打算?”

凤吟道:“我家里有些兄弟,此次未随我赶来,我也未带镖鸽。他们个个有绝技,又随我多次做事,已有默契。即便此时立擂,我撑个七八日,此时我去日升昌或者其他票号托人带个信,唤我兄弟来,到时两下接上,包准弄个满堂彩。

若有余日,待我兄弟来事,共商大计,此事定圆满。

戴老拳师微微点头,视着凤吟的眼睛道:“看来你是有备而来?”凤吟坚定异常,毫不怯懦:“我时刻都没忘了准备。”

戴老拳师道一声:“好。”对曹掌柜道:“曹大掌柜,这位拳师虽为我同门,又颇有好名,但我也未曾见过他的武艺,你我此时一睹如何?”

曹掌柜先是客气性地犹豫了一下,一撂茶碗,道:“好!”

“汇武林!”“汇武林。”

凤吟这几天总是懒懒散散,将身子就松开了,一路走着也是挂着两条胳膊,显得步履沉重,已经失去了来时的锐气。

但是刚进汇武林大门,就感觉有一种肃杀静穆之气隐隐传来。凤吟也不管,这几天圈得他见了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戴老拳师在前头引着径直走入后院演武场。这一拍房子格局类似,左右两厢房子,将院子挤成一条道,中间又间隔着摆了石头元宝,大水缸。这一排的庭院都不宽阔,但是干净深长,怎么感觉这地面都像一柄隐藏的利剑。

这一路也不短,凤吟一边走着就将身子调整得协调顺流,又慢慢酝酿起来厚重,将那冲天的气势与沉稳的力度联通起来,混元一气,周身六合。整个人虽然只是行走,但极其和谐,似乎骨节与骨节都相互做了调整串联。

演武场里正在休息,或者说是正在等待,周围坐满了人,凤吟望过去竟没一个熟悉面孔,唯一熟悉的就是前些日子王老拳师的的小儿子,此时正跟着一个年龄比他还要小点的少年身旁,见戴老拳师来了显得有点拘束或者害怕,还努力收敛了一下嬉皮笑脸的神色。

凤吟一眼就看到了斜对面一个人,也就在王树茂边上那张桌子。第一眼看过去凤吟有点想笑,看那位中年先生正襟危坐,俨然一副老学究气度。虽然身强体健,但硬是坐得规规矩矩,小心翼翼,两腿并在一起,两手扶在膝盖上,两肩沉坠,身子拔得笔直,显得脖子老长。

一身黑色的衣衫,黑色的薄棉对襟短褂,戴一顶黑色瓜皮小帽。大脑门,长圆脸儿,唇上两撇八字须,眼神在平淡中有一种凝聚感,似在等待。

此人虽然身子提拔,但掩饰不住那宽肩厚背,凤吟老远一看总感觉此人像是神龟转世,所以才有点忍不住想笑。但是走近之后再看时,感觉此人就似一柄古剑,神气内敛,“不偏不倚,和而不流”,中正广大,至深至简,虽不见锋芒,却能感觉到寒气逼人。

在一看边上果然就放着一柄古剑,凤吟就有点笑不出来了。这是凤吟初见车毅斋。

同出一门,谁不知道谁。按着拳规一核对,一个照面彼此心下就有了分数。

此时的凤吟实际也是这一派气质,不过是立身而已,二人就似一柄剑悬与墙壁,一柄剑架与木梁。同练一种拳,或者跟着一个老师,弟子跟老师就会越来越像。一个是整日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弟子就无意中沾染了老师的行为举止特点,乃至神情及做事风格,所谓近朱者赤。而另一个便是拳法同为一脉相承,所练动作,所出用意,所达效果,都是相当的,所以即便不同一师,只要是同门,那身上就有着类似的变化或者气质。

车先生天庭饱满,自颧骨往上太阳,额角,都很饱满,凤吟整个头面都透着一股饱满雄壮。所谓头顶有冲天之雄,不是随便玩玩文字的。如此虽然静穆正坐,却也是气势逼人,归结起来,乃是精气神三字。

只看这头角额崖,天庭地阁,就能看出内力程度。这在形意里很容易理解,形意无非气到四稍,其中发为血稍,舌为肉稍,齿为骨稍,头面就占了三处,功夫怎么样,外人只能感觉感觉,没内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都道是牙欲断筋,舌欲摧齿,心一颤而四者皆至。搭鹊桥,降重楼,舌顶上腭。但很多人都迷迷糊糊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实际就按照一般的拳法,就是顶一顶上腭,舌一上顶,咽喉一降就开了,但是舌头又堵着口腔,牙齿就咬合,鼻子自然就通气顺畅,如此不是大口喘气,张嘴发生,也就少了气血上浮,多了气沉丹田。

而形意有形意自己的门道,这从外形气质很容易分辨出来,虽然太极八卦形意是一家,但形意的气质截然不同,其中奥秘,这就是其一。实际这个不是刻意去顶什么,如果做不好就不要勉强,按着拳架去走,逐渐进入要领,合乎规矩,就会慢慢一应百应,该怎么顶就不用问人了,外在使然,内部自顺,天教的一般就起了变化。

若非要提早知晓,不出“舌顶有吼狮吞象之容”几字。所谓“蛰龙未起雷先动,风吹大树百枝摇”,这声与整体之力合着,动作幅度大,劲力猛烈,那声也就自然出来了;若幅度小,虽然劲力透着,那声始终是含着的。这个不是发生方式,而是自然而然形成的,在身子里始终滚动着那个节奏,一动俱动,一爆而发。所以轻易不打雷声,动用雷声之时,也是生死搏杀之时,非下死把力不能出。勉强出或不出,对身子都有害,所以也就不用刻意体验了。

第七十二章 扫雪煮酒汇武林

 第七十二章扫雪煮酒汇武林

戴老拳师带着凤吟进了汇武林演武场,也未作介绍,四下也只是欠一欠身动一动步,行了礼,商量好了一般都未搭话。

给凤吟留了一个时间四下观望了一番。那一身黑衣,器宇不凡的定是车二前辈,边上左右各一个少年,长得虎头虎头,却精灵古怪,二人都长着一双溜精的眼睛,笑眯眯的很是自信。

再边上就是王小侠了,同桌是三位打扮相仿的拳师,虽然坐着不动,但看那身子,或者按着大腿,或者撑着桌面,定是那种摇身晃膀的功夫。

第三张桌上是一位气质庸和的中年先生,边上是一个面皮白净的少年,一看就是他儿子。凤吟想,这么多孩子。看来他忘了自己也差不多是个大孩子。

对面的廊檐下,头一张桌,就是那个姑奶奶,此时竟是一脸严厉,桌上也是一柄剑。虽然也是中正内敛,但那衣衫飘飘之间就显得柔顺了许多,个子不大,小胳膊小腿的,但透着一种骨子里的韧性,弹性,满是活力。一个人占了整张桌子。

再之后一张桌子是一个身量高大魁伟的汉子,此人虽然不是宽厚的体格,却是“天贯”字形,大骨架,气质浑厚,但此人也是神情内敛,显得很随和,甚至温柔,一双眼睛清澈透亮,却总感觉隐隐有一层温润之光,看得人眯眯洋洋的。桌上放着一个封闭的褡裢,估计装着特别的兵刃。

边上左右共三人,有一位是“同”字形的身材,敦实涮溜,却又是沉肩坠肘的骨形,看上肩膀到脖颈似是一个三角。方圆脸儿,颧骨很平,感觉是成年累月地瘪着嘴,让面庞有点松弛,但这种微微的松弛却让人显得很威严。肩膀斜溜但膀子又很宽,只是感觉沉落了一些,就显得胳膊很长,手很粗大。

另一位坐着看个子稍高,但有点勾着背,筋骨稀松一些,年龄也要晚许多。

因为四边坐满,就有点遮挡场子,有一位拳师就将凳子搬离开桌子许多,点着脚尖,脚跟顶着凳子腿,歪着脑袋看,有点随意。

余下一张桌,共三人。最近是一位大汉,非常高大壮实,长方大脸,实际脸不是特别大,颧骨稍高,一双大眼睛非常惹人注意,这天气还是挺冷的,此人穿着一件大褂,感觉有点单薄,透过衣服都能看出肌肉的轮廓,那胳膊牛腿似的,感觉挺胖大,但就那一坐却没有肚子。

另外两位,一位长得有点特别,一双蜂眼,又小又尖,但透着歹毒,鹰钩鼻子,长削脸儿,宽下巴,鼻梁几乎就是直接冲到了天灵盖,没有多大起伏,面颊两道长酒窝。发迹极高,天生的阴阳头,一条辫子毛卷卷的脖子上。此人身材也是修长溜直,感觉是非常灵活刚烈的一人。但就长成这样,搭配起来却还挺顺眼。

边上一位本来个子也不小,但让这二位一比就有点瘦小了,瘦小归瘦小,但丝毫不示弱。紧紧棒棒的一个小伙子,此人紧闭着嘴,但总让人感觉他的牙很长,很齐,那嘴似努力合着,就显得脸上有一种不太相称的冷静。

长廊不大,却坐了十七个人。个个都是练架子。这十七个人看相貌并非这种含蓄内敛,能坐得住的角儿,但都努力坐着,透着一股看不见的骚动。凤吟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天却不见他们,想来这些人也是贵客了,镖局一个是职业场所,一个是客房有限,这些人定是直接住在汇武林武馆。

凤吟看了一圈,又将目光放回到戴文雄身上。戴老拳师两下看了看,有迟疑了一下,还是示意凤吟跟上前来,然后一一介绍。这一介绍才知道,原来这出来王小侠,其他都不是当地人,算是包了场了。

戴老拳师对四下道:“这一位,陈州瑞昌号袁凤吟,河北老刘后边的。”

又带着凤吟一一引见,“这一位太谷车二,你师叔。这是他的两个弟子,常庆,常有。”“这三位,忻州挠羊王,通背猿,铁牛膝三兄弟,冯荆山,冯荆第,冯荆堂,世代故交。”“这一位,太谷钟表行宋掌柜,宋掌柜的儿子,你小师叔宋约斋。”凤吟一一行李,对面一一还礼。

然后走到右边对面,“这一位本是宋掌柜的外甥,但跟谁都学,老爷子在时都教过她,柳素柳婷婷,人称柳先生,姑奶奶,进进出出各长辈居所,自泡茶水,不须招呼。”说道这戴老拳师露出了少见的一笑,满是长辈的纵容之情。那边还不知谦让地就接下了凤吟这一躬。

“这一位,榆次李太和,就是你师爷的公子。”凤吟一件李太和钱和内向的神情,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纳头便拜。李先生及忙起身相搀。

戴老拳师继续介绍,“这一位是榆次弓力拳安鼎元,张家口三合镖局总镖头,时常与我走并行镖。这两位是安镖头的弟子,是叫海魁,锦泰是吧?”那二位连忙称“是”。凤吟又一一行李。

“这一位,山东胶州府古育黎镇铁手螳螂,名字也是古育黎,叫常了都唤作“古有力”,多次同伴去西伯利亚,盛名在外。这二位,胶州府迷踪艺吕奕霖,太祖长拳杨万里,都是莫逆之交。车二少年是在山东讨生活,多蒙关照。”

凤吟在行李的时候也琢磨了,怎么个意思,不会挨个都要比一比吧,这得打到什么时候。

凤吟心下也开始盘算,这些人都非平庸之辈,而且都是功底深厚又见多识广,虽然固守一家,却都是博采众家之长。所以跟他们演练的话,首先得以功力镇住四座,再抛出一二以世上难见的独到的功法让他们开眼,然后再融汇各家风格,走一趟合演。如此三段下来,自己什么水平大家也有了数,若是想尝试或者没能看明白,那再动手,动起手来或者也就一二人了,其他人等价相权也就是了,如此少了许多是非。虽然这些人都是自家前辈,但从未来往,正因是自己前辈,拳脚把握上才更不好办,要么瞻前顾后不能爽快,要么会留下什么是非,节外生枝。关键是不知道各位前辈的演练风格,如果见识过了,自己也好对症下药,可以处理个恰到好处。而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比武较技,显然不能如大敌当前那样全力以赴而又随心而发。只能扬一半,藏一半了,显显威风,再露点破绽,也有个客气的余地,若这些前辈看过之后就是不知三昧,那动起手来也就别怪晚辈手狠了,就只能怪个人的眼界跟修为欠缺了。

这也不能怨自己心术不好,六合拳就这样,有透形不透形的法子,练时那是怎么别扭怎么有难度怎么练,一丝不苟。用时就可以用起巧妙打法,合以特殊的功底,不与人等比抗衡,以长克短,因为内劲根基不在一个层面上,只要发挥出来,就是田忌赛马,可限制对方的深厚功力与无用。发挥内力的打法合着节奏了,就可以已平日几成的功力发挥出数倍的效果,所谓厚积而薄发。

而如今很多拳师,幻想打人的拳,只与人较力,以柔克刚,以巧破千斤。尽练些投机取巧的法门,几年下来,功力丝毫没有长进,还把自己弄得病夫一般,更谈不上强身健体了。

凤吟见他三叔的笔记上记了很多这样的例子,所以也有新戏耍一番,就以看似最别扭无用的式子演练给他们看,也看看这外地和尚们的法眼到了何等境界。

第七十三章 心意自古无双传

 第七十三章心意自古无双传

六合拳的演练方法都藏假,因为本来就东西不多,也丝毫不见花哨,只是动作难度大了些,而这些难度在外人看来都是笨重无用的。而真正讲究内外三合的行家,却是非常留心这些劲路的变化,看得是门道。是这劲力如何发出来,走了什么路线,克服了那些关窍,怎么走出一条捷径来。

他就会非常留意这套功法的架子,所以就必然拳假功夫真,让人看出功力来,又无法模仿学习。

而至于打法,那就千变万化,随便演示了,没有这套特别的功法为根基,就是体验再多也是稀里糊涂,天天挨揍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所以后来很多派就讲究内外三合,实际真能合上的并不多,往往牵强附会,歪曲理解,形成了另一套理论,而后后辈无知,又以己推人,揣测六合拳也不过如此。反而感觉自家是踩在高人肩膀上,更加高大。

而另一方面,因为藏真露假太多,而真假往往就在一跟手指的变化上,所以练假了的也多,确实就流入了庸俗无用的境地。

而六合好在保持着一脉单传的方式。拳谱讲“心意自古无双传”。实际这里无双传并不是说一辈就一个弟子,而是一辈必然出一个出类拔萃的顶门大师哥,这个大师哥很可能年纪并不大,但他有这个身份地位。所以很多六合拳师有成就时,都喜欢云游四方,如此师兄弟之间都有不曾相识者,所以一旦有后起之秀相逢时,只得以拳法高低论真假。

而且早先择徒非常严格,并不是为了大众苍生有个好身体,就是为了心意求真传,所谓艺传有缘人。普度众生的法子有很多,不必人人学心意拳。

所以跟随学习的弟子也有,但都没师徒名分,更别说大弟子了。所以老师千古之后,只有这位大弟子才有资格讲自己是真传,当然了,大弟子必然品质卓越,继承遗风,也不会张扬。

而其他弟子,多是谦虚谨慎,也有自知之明,只与儿孙家传技艺,虽然不敢张扬,却也能保留一些功法,技术。

之后那遍地开花的场面,虽然是光耀门庭,子孙满堂,却非先人所愿,因为此艺确实难,非大缘分,大天赋者不能达到高深,正因出功夫快,所以稍有不慎,那负面作用也是很大的,骨骼变形,筋骨疼痛,气血冲顶,头晕咳血这类事情常有。若风调雨顺,不是真传就是未出功夫,连个负面效果都没练出来,所以也就不适合普及。

若为了儿孙,强行降低了门槛,那必然要下大功夫,告知弟子此时放低了标准,如后必然要攀升而起,若不能,不可传人,不可以弟子自居,不算真传。

拳法传承讲究“顺活化法传”五字。没资格顶立门户,就不准以弟子资格传艺,只准一家内儿孙密传。

当心意拳又确实为高级拳法,这个高级不单单是说他舍弃了许多枝节的智慧,与特别的训练方法,而是打法本身就高明。所以郭云深有话,“得其只麟片爪,皆能跃能飞”,这话透着过来人的大气。但正因此如,那些勉强而来的小法门,却因可以循序渐进,而被大众推崇起来,逐渐形成了一套新的体系,其中不乏一些理论基础,引进一些新理论,技术。这一切,本都不是坏事,而正因如此,却变了风貌。坏事就是把握这些传承的教师的能力与品德,特别是自知能力,并不高尚。一旦那种自信膨胀起来,就势必自大而自欺其人,非但毁害后辈,更是污浊祖宗。而这些又确实是难以权衡的,将来的败落也是必然。因为很多时候即使人品再好,也与功夫无关,而正因为德行,更能吸引后学子弟,那问题也将更加严重。

特别是那种自认为有海纳百川之大度包容心者,以一点小成绩而自感周全丰满,就会没完没了的吸取众家之长,搞得花里胡哨,一塌糊涂。

本来这些都是用来蒙别人的,如今却蒙了自家后辈。心意六合,之所以特别,正是他提纯了功法套路,努力压缩精髓,所以一动一静间才奥妙无穷,又难以掌握,而这又让人生出无限感应,这是心意二字的体现。舍弃是一种大智慧,因为他从万物万法中中结论恒古不变的规律,以及使用古今的功法。不断吸收变化的,是在这个规则下的发挥方式。

而往往后学舍本求末,还以为是融汇贯通,即便融汇贯通,也是很地层面的融汇贯通。所以每一辈都会出现一些怨天尤人的卫道者,死守着拳谱坚信祖宗的真实不虚,却在当世很难找寻到一个有遗风者,就只能瘸子里面选将军,将就着寄托了。所以谱上讲,宁可失传,不可乱传。不是乱传了恶人滋事斗殴,而是不出功夫,坏了名声又害了后人。

这些都是袁三魁记在本子上的,也是凤吟一直奇怪的,六合拳好在所传不广,但六合理论尚且如此,其他几家也不知会怎样。外面是个大世界,三教九流,各不相等,不知道这些见过大世面的前辈,功夫到底还地道不地道,索性就不给前辈留面子了,真刀真枪比试一番多好,无论谁教育了谁,双方都是个长进,自家门人,玩不得假。

听老滕讲,想当初戴文雄弱冠之时,即以凶狠善战响誉华北武林。没想到后去社旗镇,竟然失了手,之后回家回炉再练,三年后打四方擂皆夺标,坐镇社旗广盛镖局。后来得遇半拉庙李政先生走镖至其车马店,深为其技艺折服,重金聘请,李政不收。后携巨款去李政家乡,背着李政为其修筑宅院,孝敬李政老母,李政回家时非常感动,回头悉心指导,不曾藏私。按说李政虽年长许多,却本与戴老拳师同辈,但戴老拳师以师礼待之。

想当年即是如此,后来李飞羽先生改革拳架功法,其中也定有大道理,今日正好看看这些来龙去脉。

主意一定,凤吟就主动往场子中央走。就在这时,却听小哥王树茂讲话了:“袁哥,你远来是客。这几位虽然同为贵客,但却时常见面,不如我跟常有兄弟先走一路,为袁哥垫垫场子如何?”

车二身边那常有兄弟眼珠子滴溜一转,并未动身子,心道,你真多事。

王树茂实际对袁凤吟颇有好感,这些日子一直想与凤吟好好练练,但等了好些日子都不见凤吟,还以为他已经离开了呢,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他在镖局里边做杂役呢。本来几次他是想进去问候一下的,但镖局有镖局的规矩,他别他心里有点怕戴二闾。这次看到这么多人等着凤吟练拳,心里也为凤吟担心,所以才想了这么一出。

凤吟看着常有,车二也看着常有,然后满院子的人的目光一下子都汇聚过来,常有只能起身。进了院子常有看着他树茂哥,常有是这院里最小的一个,也就个孩子。虽然心眼挺多,但脸皮挺薄。

实际所谓看看凤吟的本事,并不是戴老拳师要考核凤吟,凤吟武艺高强,那后边做起事情来是锦上添花,如过稀松平常,那也没什么,就在镖局回炉一下就是了,也正好杀杀威风。看看情况,是为了过几日摆擂台时有个底儿,好做安排。

凤吟也感觉到了这个意思,但正因如此,才更不能大意,丢了师门的脸,不但要在师爷面前卖卖力气,跟师父争光,更得展现一些自家的手段,让四座也见识见识,瑞昌也不是随便一个门户。

常有上得场子,王树茂却让到了一边,并没与他比试。王树茂邀请了常有登台,王树茂下去了,常有却下不去了。

常有看了看大门,就对着大门一钻一翻摆了个三体式,凤吟一看,大不相同,虽然同出一门,但这架势跟自家都不沾边了。

第七十四章 一动一静一流行

 第七十四章一动一静一流行

常有站得是一个挺正直的三体架子,但是却小胯小膀的,整个动作跟老刘所传类似,但是却似缩水发了蔫儿,不是不够伸展,而是很不伸展。而且就前手的掌心也不是自己像前想下,而是偏向内,这一向内虽然可能保持沉肩坠肘,却失去了抻筋拔骨之法,力达稍节之气。胯也是吸着的,含胸拔背,虽然分别看挺合乎要领,但堆在一起总感觉哪哪都不对,而且有点瘪球。勾勾丫丫如一只小猴,或者小狗。

凤吟不太明白,是就这么练得还是因为孩子小?往下看吧。原来人家走得不是三体,而是类似熊出洞的鸡形偎膀,手搁下去了,隐隐含着一个头肩打,或者就是所谓头打落意随足走,起而为起占中央吧。这些细节还是有区别的,拳谱影响参考核对,这句看似一样,但又有差别,自家的是“头打起意占中央,浑身齐到人难挡”。往下看吧。

实际凤吟虽然初入江湖,但小时间跟着袁三魁在华中行走,也是听说了不少这边的故事。山西地面也出过很多大拳种,而且是老拳种,自老辈就很完善了。如通背,弓力,挠羊等等。而后山西人奔走各地行商,特别在京师直隶,定与河北很多拳种有很深的交流,特别当代名声鹊起的绵拳,转掌。

实际这两家确实一理想通,但要学就得分别学,学那些不通的地方。简单说,一个是走吞吐,顺势卸力,再返还回去,因为他步子是个大大方方的马,走得裆腰转换。想通之处,都是打控制,只有控制了对方,才能以慢打快,而这个以慢打快,只是貌似的后发,而实际是更快,特别是找准找得快,所以才能先至。

因为是引进打出,就如同请客送客一般,有来有会,打得是落入陷阱的一空,而必然要拿住才更稳妥,所以才有所谓掤捋采挒这些拿法动作,然后以挤靠肘按之类去破坏对方整体,这就形成了缠丝的风格。

而另一门脚下是个活的,可以只吞不吐,一转就过了那个头了,所以他是穿,钻,削,掖的玩意儿多,避其锋芒,见缝插针,要得是身扑门帘那一闪,而通过浑身转换使敌人被动挨打,所以手法上多是推托搬扣,拦截领带这类风格。

这是不一样的地方,一样的地方那就太多了。

这二路拳法却是新瓶装老酒,都是早有的拳法了,不过刚刚显现与世。

在这其中的交流过程中,必然会沾染新旧拳法的特点。日子久了就会引入拳论,揉入骨血。凤吟早先担心的是所谓内三家,会合而为一,失了自己。现在看来非但会被新拳法所影响,也会被旧框架所束缚。

实际怎么用都不为过,但不知道来龙去脉,就不敢说过不过了。此处不是论拳法好坏,是讲风格特点。常有这一路拳,走得就是进退连环,但明显带有通背的影子,甚至螳螂拳。老刘告诉过凤吟,早先李老农师爷的通背拳已负盛名,后背戴家心意折服,虔诚求学。自然也是结合了一些特点。老刘教凤吟时,实际也是连带通背拳一并教了的,但却是完全独立出来的,而且更多的是让凤吟自己对比其中类似于不同。就在对比之中,凤吟发现,形意打法与通背外貌有类似之处,追求效果也是相当,甚至理发都想通。但若深入进去就会感觉,发力特点完全不同,甚至说是有些相悖。而且就进退之法,更是不同。而那种追求贯通,整体,进退周转的整合,力到稍节的表现,占中击远,侧进打闪的一些技击方式,也很相似。而且通背也有五行拳,为摔、拍、穿、劈、钻,虽然发力不同,但追求类似,也有仿生大形之类。舒展大方,刚柔相济,闪转灵活,两臂如鞭。

但老刘一再告诫,正因为相像,却更容易混淆,千万不能不分辨,不然空有打斗技巧,却两下不成。因为根基扎实,周身通透,所以通背形成了身似弓,手似箭,腰似螺丝,腿似钻的特点。打法上也是长短兼备,见缝插针。简单点明就是身子甩着胳膊摔,其他都在这其中变化。

而形意脱胎之后,却一下是一下,看似简单直接,毫无互补动作。但用起来又变化万千,所以很多后学,得了一知半解之后,就认为传统拳法都是一理想通,就是丹田发力,而又将丹田发力理解成了身子带着胳膊甩,身子顶着胳膊钉。所以就容混贯通起来,形成了见手,引手,接手,打手,补手,断手此类的交战方式。

形意的打法建立在读到的根基之上,若无根基,那这些交手法也没什么不好,但若无了根基,空有一个架子,也不是形意。而形意的风格却恰恰是手脚齐到,七星并进。而这个齐到决然不是简单的手脚配合攻击,踢打摔打结合,而是必须在动静瞬间都做到六合相照,一动一停一流行,都得合乎法度,所以才出现了形意拳一动俱动,一停俱停这风格特点。

而它是综合参揉,又摒弃许多之后剩下的精髓,将外在的动作压缩到了最小。所以他的基本功要求是相当严厉的,那些松通,整合,都是必然,如果拿出其中任一去加强,附会某类拳法,必然会有偏薄。如果感觉有地方不够周全,而又引进自认为八方照应的动作,反而分解了原本,稀松了原本。

那种变化,是在功底不到情况下,去迎合人体本身的,而拳法所修炼的,却正是这个看似不能而能的境界,就是人体的改变。

在凤吟所学的拳法中,只要将动作的幅度做大,就会行云流水起来,也柔和连贯,只要将蓄发分明开来,便很容易出劲力,只要将一动之间的整体拆解开,就会产生很多变化,手法。而原先所练,却正是前辈将这些拧在一起之后的结果,若因为功夫不到,而不求功夫,将它们硬拆开来,那就不是进步,而是倒退了。

就像那脚踩一线的鸡步,不但要脚尖向前踩成一线,更得将身子拧成窄侧,不然将身子侧成一刃,而头脸又得向前。如此蹲伏之态,又得斗顶脚踩,两臂撑圆,然后还得行走自如。

在此动作中,身子会在一起一落之间产生一个大惯性,接着这两步变一步将拳打出,如同奔马,势必简捷猛烈。而在行走奔放之间,手脚配合,如蛇拨草,不必偷空打漏,不必引蛇出洞,敲山震虎,只管硬打硬进无遮拦。

而这个根基,又必然是综合之后,提纯之后的根基,所以功法并不能直接用,而且还笨拙许多,等将那种貌似不合理法的笨拙练灵动了,那也就是所谓有功夫了。

而在这之间,其他一些功力性的元素都会一并长进,并不用独立出来专门练习,一经小功法引逗就会激发出来。

就像达到那种周身高度敏感协调之后,应变速度必然快,而身心经过那种修炼之后,肢体必然发达。经过那日积月累的联系,那个节奏将深深化到骨子里,而那顾打一体的打法,必然也会形成习惯,随着功力的提高必然不断谋合,那个结果就不是简单的一加一为二了。

很多貌似难以解答的问题,都会在长进中自然而然迎刃而解。所以好老师教徒弟,都如钓鱼一般的引着走,并不撒下很多饵,先一句话引出,后一句话点明。归结到最后,就是拳谱上那些东西,而这个修炼过程,却是必然的途径了。

如同用钉子戳人,可以举着钉子用身子顶着胳膊戳去,也可以先将钉子先触在人身上,然后用身子的力量推进。

举着钉子戳的,外形上就明显许多,为明劲。触着钉子戳的,外形几乎没有变化,为暗劲。

明劲,是将钉子与人之间拉开一个距离,以腰胯为本营,通于肩背,催与指掌。暗劲,则是节节拔开,又节节贯穿,力量叠加。

所以,若稳重根基,发力与丹田者,外形明显,越稳越容易出劲力。暗劲者,周身灵通,一动一静皆可带动骨节变化,而且因为稍节可自然摆放,就争取了很多发力方位,而舍弃了这些,只取中庸稳妥之发,那更是事半功倍,而且争取了肩肘以及其他更多的攻击方式。而到了这个时间,步子就可以随意移动,而形意舍弃了很多,又取直接方便克敌之长的法子,大势所趋,欺身占位,如此非但增加了本源的力量,又能使各部在一个大压力的根基下协调动作,那自然就有了无坚不摧的气势。

所谓“脚踏中门夺敌位,就是神仙也难防”,这句话被各处引用,实际是在这个大根基的前提下才有的,绝非什么简单的人体杠杆利用性的雕虫小技。

所以外形看来,同样活,活的境界不同,一个是身子辗转灵,而另一个是劲力收发灵活。同一拳式,两步之间,一步之间,半步之间,寸许之间,都能达到同样的效果。

第七十五章 牵稍拿根破千斤

 第七十五章牵稍拿根破千斤

说到同名同理不同法,非但劲路变化如此,一处兴,六合同兴。相似之处,排除内外那些玄妙的大要领,管他柔克刚还是刚绝柔,什么逆来顺受,敷盖对吞。就动作特点与策略上讲,内外最相通的无非是“牵稍拿根破千斤”。

但同步与否,周全之处,以及后续攻击,就不一样了。同样上步,有掂脚尖跟翘脚尖两种,一翘脚尖自然力往上升,根基扎实,甚至小腿胫骨都被肌肉突起包裹。这是为了配合后边的一系列作用。掂脚尖,就着重领劲,虚探,用意也就不同了。如果都一样的话,还不乱了套了。

在六合心意里,同样的整,同样的快,也都有各自的境界。所在这个基础上,心意功法里就大量放弃了马步,放弃了摇橹抽甩之类的技法,而含在特殊的势子里,练时不强调。

而之所以舍弃,是因为不需腰马做马步转换,也可以发出强大的力道,时间空间上都有优势。既然能争取,为何不争取。

这类功法,就如同返回野兽状态,如虎窜,如马奔,在奔腾之中,精神也为之改变。但如何“调尾如鞭”,如何“勒马停风”,这些利用势头控制势头的法门,就有内部的门道了,也不容易练成,弄不好很伤身体。但有一点,决然不是什么形意只善于走直线取中间这等荒谬无果的揣测。

管手,不如管肘,管肘不如管肩膀,管肩不如管腰身。拿人手脚若不中,犯了招架,那爱揍也是十下八下。若凭借功力欺人,直捣黄龙,这类就如同万军之中逼得对方排不开阵型,手起刀落,直接斩其将帅,可一击而令敌崩溃。对应此处又有破门攻击的法子。

但这类直取要害,又非是引得敌人露了破绽,而是欺得敌人不得不露破绽。所以无须上下翻飞,而是硬打硬进,出手如钢锉,回手如钩杆,捎带着就把活带出来了。但是要想练到这样的境地,必然在肢体上要下一番功夫,增益其所不能,理解错误也容易出偏差。那些功法,常人难以见到,见到难以理解,所以有缘学习者,才更不能为了适合眼前而去降低门槛,添枝加叶。而更应严厉要求自己,登堂入室。无缘学习者,也不要胡乱模仿,不然练不到,也无用,练错了反而受其害。好功夫有的是,千万不要为了好奇而铤而走险,或浪费时间。

因为功法的独特性,在“肢体形于外”的长进中,内部必然所处相应调整,所谓气血,所谓呼吸,所谓精神自然而然就达到了一个境界,便是“心意诚于内”。再之后,借他山之石,皆可为我攻玉,一目了然,沾手即来,也再没什么神秘的了。

那时何止说这家那家功夫相当,随便天地日月,山川河流,飞禽走兽,都可入我拳道,这才是格物之精,象形取义。

如果不在这个基础上,按着拳谱硬努力气,虽有虔诚之心,奋发之志,也难有所成。而一旦老师教人,必然要守住这些,不令人走偏,后又脱胎换骨,重新为人,老师的恩戴甚于父母,所以才更不能随意传人手艺。责任重大,比生而养女更甚。所以师恩如天,不可遮盖。

犬狼拿物为撕咬,鹰虎拿物为爪捕,蛇之拿物为困缠。

用口者,如人之手脚管人之手脚,为初级,敌可破拿反擒,依此可以了解些道理;

用爪牙者,如人之手脚配合拿人肩肘膝胯,为中等,敌可取机取巧而脱;

用体者,为以身管身,一管必令其困死不得辗转,只能避而远之。

本来这些都是门内法门,一不能炫耀,二不能示人。但惟恐同门不知,反而相互敌视,所以凤吟才做此打算,可以让人知,也就想用此类功法演示。

凤吟这次来山西,本也想学习一下原传的通背,加深了解一下。只看常有此一路拳架,明显是打法的架子,而打法建立的根基却并非心意独有的那种功力训练。看似小心翼翼,缩胯含胸,但怎么看怎么小气。而那身架,却更似通背,如果按功力舍弃了抽勒之法,那就只能一杵一杵的攻击,只是双手忙活的攻防了。那七拳十四处打法也就只剩下了两个拳头,还失去了通背的干脆爆裂。

虽然只是一瞬间,身未动,心已远,无数念头都在凤吟心间一闪而过。他就更想看看那一位李太和行拳。此人在袁三魁的手记上是做有标记的,因为此人艺成后在京城走动,又通汇绵拳,转掌。

就凤吟看,这几门拳虽然一理想通,却也各有所长,而那不似之处,就是所弃之处。比如那所谓一横,分为头捶之占中之横,浑身如蛇之起横不见横之横,裹而不露一横破之的裹横之横,劲如翻犁的破中之横,俱为同一根基,又各有精髓。所谓五行之母为一横的横,便是这个根本所在,其性如土,其形似弹,为一气之团聚,一方出锋,便是占中破中,是犁铧破土之势了。

而这个横又隐在身子里,就像五行的横拳,本来是为了修炼才练的。但初学时就个空架,就那式子单单一站,却感觉不太周全,而走动起来时,又钩挂连环,兜裹撑顶,而将这份功夫练到了,再站之时,就如同隐了锋芒,随含蓄却又感觉浑圆无破绽,到了这个份上,就是将那动中的表现,练到了骨子里,也就无所谓动静了,而那圈圈绕绕,也隐含在了一蹭一挪之间,这才能打人不露形。

如果不明白这个道理,或没有练出来,反而去稀罕什么八面支撑,大圈小绕,反而露了真相,多了破绽,而又势必在缓慢之中去努力填补自认为的那些欠缺,然后自作多情地附会到拳谱字眼上去补祖宗的漏洞,那就掩耳盗铃,越补越漏越没样了。若再理解错了那一句“拳打三节不见形,如见形影不为能”,而去偷袭,突击,那更是如虫如鼠贻笑大方了。

这就是高深拳法的缺点了,所以后来太极有话叫“太极十年不出门”,太极为博大高深之拳,理通阴阳,吸纳万物,包罗万象,所以更难理解惯用。不出门,就是让自己好好体悟,理解,不能冒然被外界所动,乱了性情。

形意最难理解的就是一横,但形意最讲究的又是鸡腿。看那两鸡争斗,只进不退,扑咬蹭膀之间,丝毫不见什么金鸡独立,吸脚而起刨脚而行之类。而鸡本身就开不了马步,但进退之间,却倒腾得平衡自然,不见摔倒。这是格物之精髓,有这根基,那精神必然抖擞。而那横,就隐藏在这无横之间。神之造物都给予了平衡互补之技能,如同蛇无足却能行能游,鸡无手却能飞能咬,其他可依此自悟。人为万物之灵,依着神的样子所造,虽然本能平庸,却有学习之能,若能吸取生灵精髓,必然过之。如果不明拳理,老师又不能加以正取指正,而人依着那小感悟,在涓涓溪流中去体味那大河奔流的气派,那就是小锤子炼钢,怎么敲打也铸不成利剑。等艺成之后,将那剑锋芒收敛之时,却是在涓涓溪流中,品味出一份内在的玄妙。看山是山,看山又不是山。

所谓得其只麟片爪皆能飞能跃,是说能飞能跃,体验到了玄妙,但并没说就是得到了整个心意六合拳。六合,太极,八卦如此,其他几家也都同理。

凤吟这么想着,眼前就走了神,在看院中时,人家已经将拳打完,正在收式。这收式或者就是戴家专门的法子了,却见是并腿合裆,屈膝躬身,手如托碟,一缩一展之然身子蠕动,以丹田为核心发力,又能丹田为本营收回杀气。

细想起来刚才一系列动作,都在这个前提之下完成,如同开弓搭箭,凤吟虽然不赞成所显的一些理法,但依此一推敲发现竟是奥妙无边,刚才只顾揣测对比,竟然忘了学习,这有点无视少年朗了,才发现自己错了。

少年收了功,却嘟着小嘴,冷眼看着凤吟。凤吟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想定时刚才走神,没能重视,人家看出来了,不高兴了。其他都是他的叔叔伯伯,也都知道他能耐,凤吟不鼓掌,也没人带头赞叹。

常有一转身下了场子,转身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柄闪亮的利剑。绷着小脸就下了场子,也没个起始,一抖一崩,就使起剑来,是同样的套路,进退连环,这回凤吟可不敢大意了。再一看时,确实非同凡响。按说这一路剑如果按着五行进退来演练,也没什么特别的,大开大合的风格,到不如刀枪来得实在,更显功夫。少年偏偏用这么巧妙的兵刃。

凤吟不练剑,也只是略同剑道,此时完全是按着拳路来看的。却见那剑尖似有磁石相吸,若即若离在几个点上来回,身子似在催剑,又似在追剑,虽然身子动作不小,折叠崩展,而那胳膊却似一条绳子一般柔韧灵活,硬是用腕子将剑运得小巧圆滑,却在关要处一崩一斩,惊乍犀利,又粘连黏随。能将劲路打到稍节已不简单,如今劲路岂止到了稍节,却在手外三寸的尖锋之端游走变化,凤吟就感觉自己刚才看走眼了。

却见这少年身子越走越柔,而那剑却越走越刚,不是整个剑硬邦邦,而是那剑尖那一点寒星,崩,圈,抽,揽,眼前无人似有人,那剑身似乎是在与人比剑,贴着彼剑,含着逢凶化吉的粘黏与勾锉,而剑锋一转又犀利凶险。自剑尖之下,那剑身,剑锷处,都是圆活灵动的,唯独那一点锋芒。了不得啊,年纪轻轻竟有如此造诣。此人有这身法,若取了剑比试,以那锋芒弥补年少羽翼未丰之弱点,也就没了弱点。

凤吟心下吃惊,若比起剑来,怕不是人家对手。却见少年一趟剑四个来回就走完了,回手一抱拳:“你敢跟我比剑吗?”这话问得突然,本来就是演练演练,没想到练完了就要比,凤吟本来看得过瘾,没想到突然就收了尾,还没来得及鼓掌称赞,少年就来了这么一问。对于方才的傲慢无礼,风吟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第七十六章 三回九转是一式

 第七十六章三回九转是一式

凤吟看着常有道:“师弟练的真叫好。”想鼓掌又没好意思鼓。边上古大力喊了一声:“难得啊,不愧为车二师傅的弟子,可见一斑,可见一斑。”

那柳婷亭也说道:“大有长进呀。”其他几人,除了车二师傅,都投以赞许的目光。

凤吟一吐舌头,练到这个地步了,才叫做大有长进,那再长进长进能怎么样。

常有等着凤吟回话,凤吟尴尬一笑,那边车二唤了一声:“常有”,又很文雅威严地小声道:“不得无礼。”

常有听唤,就退下来。场子上又剩下了凤吟一人。凤吟也没问没请,鼻子长长吸了一口气,稳稳当当就走到正北。

本来凤吟还想了一点花活儿表演,但轻步一站,两手一搓就把持不住了,人是缩小了,但筋骨绞错,透着劲力,那气势就高涨起来。凤吟走得是一趟摇闪把,将身子压成一侧,手肘膝胯相照,鼻膀膝足相照,步子一起一落,气势有起落,但身子无起伏,而那个起落劲却又感觉非常凶猛,这很让人奇怪,不知道这个气势是怎么出来的。

比较权衡起来边上这几位就感觉到了,这是一蹬一踩之间,两步并一步,一步变两步叠加出来的。而在这走步中,双腿,髋胯,脊柱,肩背都做着非常微妙的调整,而这个调整又小到不允许去调整,就是让身子硬生生作出那貌似不可能做到的动作,而又流畅自然,毫不拖泥带水,说是摇闪,却不摇不闪,就是往前走。

而就在走动里,却含着一摇一闪的强大力道,感觉那肘随着节奏只要一出,那就是摧毁性的一击,因为在那一催之时,上下照应出了七星并进的攻击法子。按说如此侧身行进不可能如此稳当,但自家都明白了,这就是功夫所在。同样走步,裹没裹起来是关键。空走一个死板架子,只能叫做滑稽。那不是一般的沉劲,而是在其他功法里专门练出来的坠劲用在了这里。如此运用起来,或者出拨,出顶,出撞,出捋,出截,出搬,出窜,一应具应,头肩肘手胯膝足臀一并就到了。

凤吟故意做了几个转身的韧劲崩膀的衔接,很显功夫,心意万法皆含与其中。但就在一步一步之间,举足轻重,那地被震得“噔噔”作响,即便如此,步子上看来却丝毫不见未刻意震脚的痕迹,非常自然流畅,就跟平时走路一般。颈项竖直,精神抖擞,还活像一只威风凛凛的斗鸡,想那鸡行路时,实际也是噔哒有声,头领着步子,步子催着身子,头项一领,步子就换了。原传的还有一套极重的法子,便是“一步一块土”。那土是犁完地后翻起来那土,被烈日一晒,结实非常,一步下去,就得踩碎那样一块土。而又不能刻意去踩,就在平常的走动中去踩碎,这是功法。这就应了凤吟为什么大半夜的老梦游学僵尸。

走了一趟摇闪,四座就已经见识了真功了。凤吟不能让大家扫兴,回到原地却走了一趟大三角龙形裹横,这套是三魁手把手给凤吟调整的,一丝一毫都不带差池。也是凤吟一直很喜欢练的,长进快。因为他是将自己限在一个极其失利的境地再去发挥,而让自己反客为主的功法。

说是三角,实际也不是三角,两个三角一叠和,就是一个五角形了,将整个场子打满,也最有气势最显灵活。

外行看来实际就是个弓步的三穿掌,然后很奇怪地一拧身子,将身子拧成一股又反弹而开,之后身子走一个风轮掌,一返身子再换一边穿。难得就是那弓步依然踩地有声,而又如同摇山之时连贯自然,而那一卷一舒的换势翻身的动作,却又是极度不稳定的瞬间里去完成一个极度凶猛的动作,这边不是一般的协调性与扎实性能完成的,而且完成的不见难度。

其中那手脚位置的奥妙,四座里就是戴老拳师都未能揣测明晰。切不说其中的攻防含义,就那三穿的力度与速度,就不是一般武师能招架得住的。此一趟非常开展,浑身大展而开,与先前那一动作可谓是极端分明,而又感觉相互之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手是向前穿了,而且完全放开了膀子,胳膊在瞬间就真实地变长了,但那身子,却是在横里起变化,果然是起横不见横。两手呼应间让四下包裹。怎么能四下包裹,便是那八面呼应的辗转了。

那个胳膊身子看似前穿,又在关节出滚动起楞子,就如同一条猛龙在波折滚翻而行。难怪这一式子就做龙形裹横。

果然高深,戴老拳师都非常惊讶,其他几人只是佩服凤吟的身手,同门的几位又是李洛能改革之后的形意底子,这些功法显然未能利用。而戴氏却是心意一脉,又受李政指教,此时心下赞叹,难道这就是那真正的龙形裹横?过去练的也有一套类似,唤作十字裹横,与此大有不同之处。所谓的大,也不是外观多到,而就是细节区分太多,汇聚在一起,就非常大了。而这些细节,与不得法者看来,根本就没有区别。戴老拳师看着凤吟,也是心声骄傲:果然是一横一竖,天下无敌。

实际龙形裹横通常还真不是这个练法。还有另套,也就是十字裹横,那个就貌似平常了。不过在第三式的时间,带一个犀牛望月,也是硬将身子翻回来,但那一翻却非得有强劲的腰力支持不行,因为那膀子都几乎贴着地面了,而且就这低,还得迅速完成,并且六合照应。

凤吟打满了全场,也不多练,看个感觉也就是了,虽然重复了多次,却只打完一个五角,又打回原位,然后一换身子,就胡乱走了一趟十二形合演。

这趟合演,开头是以十二形为主,充分展示了格物之精,但每一形只走了一次,虽然只一次,却并不单调,没有重样的。

带老拳师赞叹之余暗暗点头微笑,这小子挺狡猾,四把这些核心功法他是一下没练。车二先生开始还稳稳地坐着,如同厅堂之上一柄古剑,此时身未动,心却相向,已经显了剑气。

古大力以及冯氏兄弟,都摩拳擦掌,探身观瞧。李太和前辈也是眯缝着双眼,聚精会神,心有所感,那手在袖管里,身子在衣服里,都在微微的跟随。

唯独那柳婷婷在暗自窃笑,不知为何。

凤吟有意是显功夫不给功法,一套接着一套,让人应接不暇,但走着走着却圆转起来,不似先前波折起伏。而是悠悠然一派飘逸,那步子一扣一摆,两膝相磨,身子走起圈来,这一路却非常清晰,在走转之中两手穿换,就感觉是整个人在追着手走,而那手是钻来穿去,那身子也就钻来穿去,如果不是平稳和气,倒有点像那猫儿狗的追着自己的尾巴咬。忽而向前,又一紧一放继而向后,此时看来又似身子推着手在走,那臂膀虽然柔和,却又实实在在被身子摧着,也就兜撑起来,走着就感觉身子在随着一个大圈的轨迹走,而身子本身又是一个小圈子,臂膀就在这小圈子的带动下片旋出更多的小圈子,这个节奏是和谐统一的,但是一旦其中一个圈子放大或者缩小,加快或者变慢,就是那穿掌掖回来又塌掌转身之时,如此四面八方都满是大大小小的圈子,有大乎近直,有的小无近点。

直看得那西南角的宋师弟一声叫好。凤吟笑了,听刚才戴老拳师讲他家是开西洋钟表店的,听说那钟表拆开来就满是圈圈转转的齿轮,他有同感了,哈哈哈。

凤吟让那本来平稳的圈子涌动起来,实际就是各小关节又起了更小的圈子,表现出来气势却高涨威猛起来,如同一条大蟒涌动,气势逼人,动作不快,不似先前陀螺一般机巧,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感,就像凤吟是一条大蟒在空气里搅动缠绕,将空气在搅动中凝结变厚起来一般。却又带着诡异,似乎不定哪一下就“滋溜”到了近前,将自己缠绕着勒死,这个感觉很难受。四个字,就是“气势逼人”。野兽一般,而且不是一般小兽。在辗转中身子向前,头面却向后,这种姿态只有那虎狼野兽才有,威风霸道而又机警灵敏,功夫到了这份上,就难以接手了,打个人就是一照面的事情。

在做决然不能相信凤吟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成就。

那圈子又越来越平稳,缓和,那气息也渐渐收敛,最后回归于立身之地,意识悄然结束。在看四座,王树茂无精打采,常有那一双凌厉狡狤的眼睛似乎都随着这圈忙不过来了,有点晕。人都下场了,但眼前总感觉大圈套小圈的,类似一些水波纹七横八纵地在眼前晃。

四下鸦雀无声。许久,才听到古大力喝了一声彩,带头拍起手来。戴老拳师也是大加赞赏。

这赞赏让凤吟有点失落,因为他知道,他们赞赏的,更多的是后边这一段大圈套小圈的玩意儿。

却在这时,又听到一声挑战:“你敢跟我比剑吗!”真是不知死活。

第七十七章 八面寒风不折腰

 第七十七章八面寒风不折腰

晋中大地,东依太行,西临汾河,商贾云集,“海内最富”。

其实当时正值一个充满商机与危机的时代,自西方各国想方设法入我华夏通商贸易以来,我泱泱大多物产丰富,几乎是只出不入,大量白银流入中国。而晋中票号业相当发达,全国白银又汇聚晋中,

“金太谷、银祁县、吃不完的榆次县”。

之后列强采取了更加直接的手段,用大炮轰开国门,直接割地赔款,略我白银。而在列强之中,雄踞北方的俄罗斯却有着先天的地理优势。

早先,与化外的通商,一直与隐秘驼路之中以走私的形式秘密通商,多由俄罗斯中专。而自官方通商以来,俄国对茶叶的需求快速增长,清朝雍正五年,清政府和俄国政府确定把库伦附近之恰克图作为双方商人的贸易点。自此,恰克图贸易日益繁盛。几代以来,中国从恰克图输往俄国的商品是以茶叶为大宗,其业务皆为晋帮商人所垄断。第二次鸦片战争以后,俄国以“调停有功”,胁迫清政府签订不平等的《中俄天津条约》、《中俄北京条约》,俄国政府不费一兵一卒,打开了侵略中国蒙古地区的通道,取得了沿海七口的通商权。

同治元年,俄国政府又据《中俄陆路通商章程》取得了通商天津比各国低三分之一税率等特权。自此,俄商得以享受特权,打通了茶叶最大的集散码头汉口至天津至海参崴的水路,深入到中国内地攫取物产和推销其产品。

中国商人对货源的控制能力已经大打折扣,俄国商人可以越开中国商人直接与货源商人接洽交易,而且可以直接开办茶叶加工厂。

同治五年,俄国政府又强迫清政府取消天津海关的复进口税,即免征茶叶的半税,使俄商的贩运成本大幅度下降。

咸丰十一年以前,一直是晋商垄断着湖北、湖南的茶叶贩运,他们将两湖茶叶经陆路运往恰克图销往俄国。但是从同治元年始,俄国商人已在上述地区建立茶栈,收购和贩运茶叶。由于俄商享有免除茶叶半税的特权,又是水陆并运,俄商的贩运路线是:将茶叶用船从汉口沿江而下运至上海,再沿海运至天津,然后走陆路经恰克图贩运欧洲,大大节省了费用,所以俄商贩茶业务扶摇直上。而晋商贩茶却由于清政府的限制,不能享受水路运输之便,并且要付数倍于俄商的厘金税收。所以恰克图晋商的对俄贸易也就日益衰落。

时至今日,恰克图的晋帮商号锐减。晋商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提出了“由恰克图假道俄国行商”。

实际中国归化商人自康熙年间就开始申请到俄境内贸易,但至今百余年一直未被批准。至同治年,各家商号车马塞路,声势浩大,联名向边城军衙上折子请求能呈递皇上,坚请借到恰克图入俄境。

弱国无外交,时至今日丧权辱国的各类不平等条约开始签订,各国都以朋友平等的流氓口吻要求拥有同样的优惠待遇,经济军事一再受挫,日渐衰败,毫无尊严可讲。

俄国商人与中国商人在中国展开了血腥肉搏,保持数百年的平衡瞬间土崩瓦解。

中国商人对茶叶已经失去垄断地位,设立在恰克图的各字号,除了蒙古人俄国人已经根深蒂固认准了不放的品牌之外,店铺纷纷歇业,十不余一,几乎到了无路可走无路可退的境地。

而此时伊犁等部战乱不断,西路贸易线路中断,西路商帮只能逐步回缩,困守归化,已然进入死角不得辗转。

此时的国情以与百年前大不相同,朝廷大臣也已经感觉到了经贸的重要性,而且无论集饷,捐献赔款中,皇室也已深深领教了祖辈的错误,以及商帮的力量,已从万邦朝拜的“朝贡贸易”中醒来,中国商人的利益与大清的利益紧紧绑缚在一起,乃为命脉所在。出东口入俄境,虽为釜底抽薪之计,却也关乎国运,除此无他。折子逐阶而上,趁此,各要臣也纷纷启奏,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就在六年,同治帝终于做了一件好事,拟准令西商领票运茶叶前往,假道恰克图,赴西洋住过通商。并酌情减免厘金取消浮税。

中国商人无论官商还是私商,特别是走私的旅蒙商人,毕竟有着一脉相承数百年的根基与经验,在那极端艰辛,异常复杂,而又充满危机的草原,荒漠,密林之中,他们心里有若干祖祖辈辈传承下来,而地图上根本找不到的冒险捷径,那就是茶叶之路,骆驼之路,中国商人最后一次协同这种有灵性的动物,一路向北,穿越飞鸟难过的大风沙之地,在广袤的欧亚大陆与俄国人展开了一场空前残酷异常艰辛的茶叶大战。

中国商帮特别是西商,团结一致,共享机密,“风雨同舟兴骏业,智诚相伴存忠义”。

这其中,通讯,票号,运输,镖行各业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这也是一桩小小的护镖行动,戴老拳师如此看重的原因之一,因为这开门的一战,应接的不光是驼路土匪的威胁,更有着肩负国运的重要意义。这只是一个开端,这之后的路才叫艰辛漫长。而正是由这零零之柴,辅撑着各地商帮的星星之火,才助燃了以晋商徽商为首的中外贸易的燎原之火,那火由杀虎口分东西两路,一至烧过归化、库伦,烧到莫斯科、新西伯利亚。

似乎就在同一日,东口,西口,包可图,科不多等地无数驼队相约而同,向俄罗斯进发,条条驼路通俄国。在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崇山峻岭之中,茫茫草原之上,浩瀚荒漠之中,那浩浩荡荡,满载茶叶,大黄,烟草,茶叶等货物的驼队,数以万计,如一把利刃,割破了大地,又似那春蚕,缓缓爬行,蜿蜒连绵,行走与天地之间,那是何等悲壮。各阶层的市民纷纷相送,中国商人终于靠着百年经验铸就的驼队运输能力反败为胜,似一夜之间,西帮商号如雨后春笋,在俄国境内数大城市纷纷成立,于俄罗斯东部以及西伯利亚各地几近洒满,学爬犁来回穿梭。那是一种超出预想的激浪豪迈。想当时中国商人餐风露宿,迎着猛烈粗狂的西伯利亚寒风,顶着将沙漠变成一片白色地狱般的严酷飞雪,忍受着突如其来地乌云蔽日,狂沙漫天,已然坚韧不拔,视死如归,在荒野的篝火旁团聚围坐,谈笑风生。这让外国人感觉不可思议,无法战胜。

“至中国,人种之雄伟,富力之宏厚,又实具雄飞世界之资格,其为可畏。试观世界之趋势,自西伯利亚之赛地,几于日出日没之处,无不见中国人之足迹。则胡服发辫,姗姗而来,足令人陡生一中惶恐之念者,固此皆是。”

这一幅苍凉画卷将于下卷风雨茶叶路大幅展开。

实际这其中的道理,凤吟在马厩里听老师傅说起过,别看只是几个车把式,他们走过的道路简直难以想象,他们甚至一直向北,到了世界的尽头,北冰洋。所以他们面对毫无世面可言的凤吟,在那高拔骄傲的气质里面又多出一份同情之色。这也是凤吟一直不承认,而又不得不顶住的极大威慑力。

而听说此地的伙计自十三四就要到蒙古学习历练,直至成为掌柜,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这让凤吟极度渴望北行一次。

回到眼前,平遥,祁县,文水,榆次四地,有四家大镖局,除华北三家之外,今日榆次的三合镖局大拳师也到了,可算是晋中镖行的大当家的都见了个遍了。原先那几句说儿,是说的祁太平三地,实际后边还有两句,说的是晋中另外两家。

“王家的枪,戴家的手,左家的弹腿天下走,安家的大弓射出口,大盛魁的镖师不用吼”,其中安家的大弓就是说的这一位三合镖局弓力拳师安晋元,出口是出得东口。大盛魁的镖师不用吼,是讲得西口,晋中自库伦这一路,只见镖旗就可借道。

今日当着戴老拳师跟这位安大拳师,凤吟就得买卖力气了,不能丢了华中的脸面,一个人怎么了,一个人也得顶起来。

刚才只听人讲敢不敢比较,凤吟想都没想,回了一句:“有何不敢?”

(近期连着发几章吧,因为在打擂台前就有剑法,挠羊,螳螂等大篇幅的打斗,带着讲点拳理,打擂的时间登场得更多,就多描写而不再节外生枝了。)

第七十八章 人之不能为高上

 第七十八章人之不能为高上

应接之后凤吟才反应过来,听声音就知道,那是柳婷婷。凤吟就看着柳婷婷,众人同时也看过去。见柳婷婷此时竟生了一种小女子耍脾气般的神色,有点扭捏,但就在众人疑虑之时,一步跃来,声色立变,一抱拳道:“请!”

凤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喝到有点搞得不知所措,但本能一缩身就摆出了一个侵扑出洞势。

柳婷婷认真起来,凤吟自然也认真起来,这与个人感情无关,拳就这样,毫不儿戏。

柳婷婷很傲慢地道:“我不欺你空手。”然后斜脸一看兵器架子,示意凤吟去选。傲慢是傲慢,但神色之中藏着严峻,剑没出鞘,却透着杀气。

凤吟自然也不敢大意,就去兵器架子前转悠,他本善使枪棒,但此为比剑,还应当选单兵短刃。寻了一路,左右架子都看了,却没有剑。凤吟沉吟一下,取了一柄单刀,直接就出了鞘,只提着刀。

走到场中稍微晃了一晃,感觉有点轻,凑合吧。实际凤吟不善使用这些,但到了这个地步,就没有擅不擅长一说了,硬着头皮也得上。

将刀提在手里,凤吟才感觉到了欠缺,自己一直是用大劲发力,走整体摧撼的中型打法,多用根节而少用稍节,虽然劲力早能到稍,但一直未作利用,此时用起单兵来,才感觉到了不太适应。舞了几个刀花,管他是刀是剑,就按功力性的打法来吧,只是小姑娘别讲我靠功力压人而不服气就好。

凤吟提着刀就过来了,取得却是青面混混沌沌那一路外貌。

凤吟准备好了,这边却争执起来,却见常有提着剑先将凤吟给拦住了,道:“师姐你先别忙,我方才打了一路还不尽兴,憋着劲浑身难受,我跟袁师哥玩玩,发发汗再说。”

说完不等柳婷婷回答一剑点刺过来,这一剑是自一个弧线越点而来,一片旋剑锋一转就追着凤吟的腕子去了,凤吟本是要将刀上裹荡开来剑,此时见小兄弟点剑为虚只将刀提着一拦,化开常有那一抹,接着自下而上一挑,就已刀尖点向常有的腕子,算是还了一礼。

常有也是将剑柄一提,剑锋一转,避开剑刃磕碰,以剑锷吞口处接了凤吟这一刀,此处为剑脊厚重结实处,不怕磕碰。常有两手合力,左手捏剑诀笔住右手背,撑肘一推,一送。

按说这一送犯了架肘大忌,凤吟只要欺他力弱,硬压住刀身,硬推就能逼得常有回还不及。凤吟也是这么做的,但就在凤吟听着劲力一推之时,却感觉刀身一振,常有腕子借坠肘一落,那剑一崩,硬返了回来。这一返直接破了凤吟的压刀法,凤吟手一震动,刀就失了控。就借这空荡,常有的身子侧里就进步而来,身带剑随,一剑削来。分解着慢,但实际就是一瞬间同时完成的动作,就是一抖腕子的空儿,“叮!噌—吱吱—唰”,是剑锷挤住刀背滑动的声音。

身子带着剑,剑锋一划一刺,从一个安全的角度直逼凤吟咽喉,这一剑是由横为点,整个封住了凤吟近身与左闪的整个平面,凤吟右边又被常有身子堵住,所谓坐以待毙就是这个境地。

却见凤吟兵行险道,迎着那剑就挤上前去,趁常有那剑贴在刀背之上,就以护手圆盘往前搓起。这一动也出乎常有预料,按说在一瞬间,刀身失控,这就是所谓的打闪打空。是在一闪之间,让敌人从稳稳当当之中,突然一个闪失,心中一空,脑子一白,这人就交代了。

所谓“千金难买一声响,一声响处见阎王”,就是这道理,不光在划杆子时适用。兵刃相较都相互听着劲,沾粘不使脱手,一旦脱手便是断劲有杀招的时候,而这个断劲因为不可控双方都是由危险的,就看谁利用得好了。但是在控制之中的话,比如用崩剑法将敌剑崩开失控,却是给自己争取了一个必杀的时机,这电光火石之间对方往往是回应不及的。

但凤吟却偏偏做到了,他做到了并非剑术有多高超,而是那条胳膊如蛇一般柔活,肩膀一松便将崩力化解开来,虽然刀是崩开了,但正因为手臂松灵而能迅速调整回来,实际调整回来也不过寸许。

但关键是就差这寸许就见效。

这两件利器就抵在了一起,凤吟要得就是这个拼力气的机会,硬是顶着常有看他怎么变化。常有前后不灵只能走上下,但是凤吟听着他的劲力就是一直粘连着不使脱身又不使用进步,这刀已经不当刀用了,说不上什么玩意儿,权当是个铁片儿,反正就是逼着常有进入不利发挥的境地。

如果是拳法,或者这么一逼常有就落败了,可是这是兵刃,再紧逼也决然不敢用身手去接那利刃,还得以器攻器,有这前提常有就好办了。

常有步子一转,往凤吟侧里一让,二指头扣住剑柄,其余三指紧紧并住回勾,成螺旋形提住剑柄,将剑柄合于臂膀,以剑护住身子,以整个身子去抗衡凤吟的腕推之力,那也是一转拧就脱了出来。

如果说拳头的话,凤吟只要熊形横膀轻易就能将常有打仆于地,但此时常有有那剑护着,动他不得。但要得就是这个机会,一旦身子脱开,凤吟刀做剑用,展臂一挥,就将常有逼于圈外。

本来用刀走得比剑短,因为刀单面刃,可以走缠头裹脑,借浑身之力大劈大斩,使敌人无法招架,打出破绽,一刀毙命。基本就是二进之法,就是第一刀走小圈弧线多为防护,但防护不防护都不要紧,关键是这一缠一畜力,接着就能放长劈砍。为二进,是第一击可在畜力同时格挡对方兵刃,趁敌失控正好一击空荡。这是刀本身所带的优越性,而剑则不然,它是双锋,就不敢走缠裹,只能走绞架。但此时二人似乎相反,常有是虚虚实实的进,凤吟确实长长短短的砍。

这二人,一个功力厚,一个经验足,也算势均力敌了。凤吟不走缠裹,硬用刀身辗转当剑去用,实际这跟凤吟的拳法类似一路,这就是横拳似弹属土的法子,以勾格兜裹控制敌人,直取中路。用得却是刀剑。“剑怕搅,刀怕剪”,大劈大砍不是本事,而在刀身那二寸宽板上做文章,以刀尖三寸寻出路,游刃有余,技巧善变,当仁不让,当机立断,为剪法,为刀之上乘。

凤吟以拳运刀,虽不常用刀剑,但一旦上了手,那变化就如同神助一般自然。

兵刃讲三圈,外圈为杀伤范围之圈,中圈为刃芒运行之圈,内圈为亲柄之圈。

刀背叫天,刀刃叫地,刀锷叫君,刀把叫亲。刀把在自己这头,热乎着呢。所以道上有话叫,城墙虽高不隔亲,人不亲刀把还亲。

将尾圈一调,就能控制中圈变化,动寸许,罩全身。身法运行起来,外圈就灵活多变,于是方寸之动,便可罩住丈余之地。那常有再灵活机巧,胆大心细,却也不敢冒然进得中圈。跳出圈外就是败北,常有就在这中距离内用起功夫来。

凤吟抽勒撩剪,常有圈点搬刺,来来往往都在中圈做文章。这就跟下棋似的,一盘满是棋子,差距再大也得一个子一个子的吃。

都提着小心,这就忙活起来了,叮叮当当也没个胜负。凤吟越打越有分寸,实际若拼起命来,凤吟接连硬进,也能冒死分个高下。但同门较技,本非拼命之时,你死我活的很不好看。凤吟渐渐找到了感觉,掌握住了分寸,越战越稳,就有心试探一下这个小师弟,毕竟这小师弟的剑法确实巧妙,特别是无论如果变化,不失正气。通过与这小弟比剑,多少能学着点车二师傅的本事。

抽个空子凤吟退后一撤,就笔在了兵器架子旁,“仓啷”一声,又抽出一柄刀来。这一下子就齐全起来,双刀一走,就跟凤吟的拳路给对应上来。却见凤吟以真用假,两刀合力剪来,将常有的剑给架住,右手刀一拨,左手刀分心便刺,这就方便多了。

常有就有点傻了,一柄剑要压制住两把刀,那就不单单是灵巧二字能解决的了,常有以走转化,接着步眼变化,只破一刀,让另一刀攻击不便,自相牵绊。

想是这么想的,但做起来可就难喽,凤吟正是下了这个套让常有往里钻。却见凤吟神情自然,而那刀却相互翻滚交错,左后相护,左边有漏右边补,右边补时左边出,互补之间就没了漏洞,这两刀就跟两只手一般了。凤吟压根就没把这两把刀当刀用,权且当作就是手了,不用刀刃斩,却取了蛇形拨草之势,自下而上用刀背那弧度去挑领捉拿常有那剑。反正刀身厚实,硬碰硬也不怕他,硬是将常有的剑逼在一个个狭小的死角里运行。

常有不愿意了,凤吟随便就取了两把破刀,自己的却是一柄好剑,这哪能跟他硬碰,二人越战距离就越远。

因为凤吟使双刀,就额外走了缠裹之法,不然两刀不能同时运动,会自相干架的,这样一来刀法实际就少了许多,一刀出要呼应一刀回,不然自挡出路,就如同两车相别,虽然棋盘无阻,这车也照样出不来,排兵布阵之发也是同理,所以小卒可以做大堂。

如此几段下来,这规律就出来了,就是一手刀一挑一推一分,另一手刀一劈一裹一推,左右手轮番使用。就看常有那剑在哪了,将剑搪也就是了。即使辨不清那剑的走向,只要逼得常有近身不得,这么一直舞动下去都能闭住浑身要害,最多是个大撩为挑,大劈带裹。

常有也是识得路数,走外门突袭寻找漏洞,继而以埋身剑势杀得凤吟无法招架。而凤吟要得就是看常有这个时候怎么办。

凤吟双刀舞动,也不着急取胜,稳扎稳打,只逼得常有左突右进,调屁股回剑的躲闪,用了好些个败势诱敌的伎俩凤吟就是不为之所动。

常有感觉受到了极大侮辱,真是心火怒烧,心道:“你小子不仗义,也休怪我手狠了。”步子陡然变大,一滑一随,那剑也是一滑一随,步走斜行,左右兜裹,看进实退,看退实进。

凤吟一看,等得就是这个,“游鼍化险”?

第七十九章 麟角虎翅相过摩

 第七十九章麟角虎翅相过摩

众人看到这里都暗自佩服起来,一是佩服常有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造诣,而且如此超出常人的沉稳老练,且能先让人三分,在控制之中逐渐加劲,此乃君子作风。而也都看出了凤吟刀法颇为生疏,但却毫不粗糙,几个照面竟能在陌生之地,用陌生之器,使陌生之法,还逐渐占了上风。在技术被动时,能利用自身优势反客为主,在控制局面时又能以巧妙的动作引得对手使出各类攻击,而在攻击之中渐渐熟悉对手,又能很快学习到对手的技法,为我所用且游刃有余,这不是一般智者能为的。

常有走起迂回,凤吟也走起迂回,都是一家,谁怕谁。按说此类剑法,是借用步眼,卡位,使敌人陷入一个被动的局面,在周旋中无力掩藏破绽,即便防御周全,也将以功力比功力,将敌人拖出破绽。但常有想错了,凤吟多扎实,而且两把刀,稍作调整,就能将刀护住身体,你圈我转,累得是走外圈的。

见常有也有点技穷之态,凤吟取了攻势,将那缠裹身子的圈儿放开,走提的改成了撩,走拉的改成了砍,走搬的改成了挂,走探的改成了刺,而且加入了大步幅动作,瞬间是刀光剑影,常有的身子越旋越小,越旋越往墙角走。

凤吟看着常有倔强的样子有点想笑,又感觉有点不厚道,情不自禁张口道:“不然你也使双剑?”

剑与刀不同,双剑就是四个刃,而且轻巧,根本不如单剑灵活自在,多了反而是累赘。所以使双剑的,大多是短剑。说这话就是气人的,又不是做杂技表演。常有这个恨呢,心里哭的滋味都有了。

这个样子,常庆也不管什么规矩了,提着剑“嗷嗷“就下了场子,左右一分就将凤吟罩在剑气之下。常有一见哥哥来了,有点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样子,道:“双剑就双剑。”还来劲了。

常庆也雄赳赳地“嗯”了一声,看那表情非要杀死凤吟不行。

这下有得玩了,这些天来,甚至这些年来,凤吟都没这么痛快过来。可算逮着个机会,这哪能放过。凤吟越打越高兴,面露喜色,这一露喜色不要紧,那二兄弟更加误会了。

好么,却见那剑少了很多技法,就是劈刺,撩刺,也不做相互防护,就是进攻,各自顾各自,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凤吟可忙活了,这时心里有哭滋味的就是凤吟了。

看那凤吟似乎只是一个劲的缠头裹脑,裹脑缠头,两把刀竖着提起来用,只为能多护住一点身子。二兄弟一刺一补,同刺同补,凤吟这哪招架的住,占左取右,人家兄弟一旁一个,并而分开,分而并之,虽然是两个人,两柄剑,却逼得凤吟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眼看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人家看得就是凤吟这个狼狈的忙活劲儿。

这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二人并在一处接连劈刺,待凤吟稍有喘息,人二位又分将开来,一左一右,只搞得凤吟迎接不暇。

常有就偷出了空子,道:“袁师哥莫怪我俩欺负你,想那土匪四起之时,又何止二人攻你,我等是为你好,让你体验一下,至少此时不会杀死你,免得日后麻了手脚。”

凤吟让人说的面红耳赤,那常庆也道:“袁师哥休怪,只要你喊一声服了,我等立马收手。”

凤吟哈哈一笑:“二位贤弟少年有成,哥哥也脸上有光,但若讲‘服’字,看得看看哥哥下边这两手。”

说着凤吟双臂展开,那刀圈瞬间就远了几寸,两手抽撤挥砍,还是以刀身沉重,去欺那剑巧不敢硬碰。又以大圈罩身,使得二人不敢紧逼,再之后如何,只得看空荡的把握了,谁都不敢贸然而进,

三人就老鹞子般在小院里周旋起来。

那常有有心眼,见凤吟又往兵器架子那边挪,提前一步堵住了凤吟的出路,道“袁师哥,你若不行了,可以取那大枪下来。”凤吟这个臊啊,让人家看出来了。臊归臊,还得接着玩,玩着玩着就玩出办法来了,累也累死你们两个娃娃。

周围几个前辈也看得热闹,一直是提着心吊着胆的习武,上路,难得看这么一出热闹,不但不阻拦,还生怕一声喝好打断了这龙争虎斗。却在这时,听得东边棚下一声喊好,“好!”

那冯氏三兄弟对骂了一句:“扫兴。”

凤吟提刀观望,常有常庆却多了个心眼,偷眼观瞧手却不停动作,却听是那东棚下李太和前辈。李太和心眼好,凤吟毕竟远来是客,而且又是他好兄弟的弟子,打到这个份上实属不易。于是解围道:“袁贤侄,敢用我这件兵刃一试吗?”

凤吟看过去,只间李太和将那褡裢揭开,露出一件短兵,压在桌上,看样子像是半套护手钩,跟童胖子他师弟那对鸳鸯钺有点类似。

凤吟明白这“敢于不敢”的意思,因为这兵刃更短,虽然多枝多节,善于搬拦捉拿,但需要周身配合,而且不能一击而中,需多次进取,在这两剑相逼之下,莫说没使过这兵刃,就是使过,也定有被逼得不敢辗转的情况。而且这么个短玩意儿,再险,怕也不起大作为,而且凤吟一直不大喜欢这类短兵,一是感觉不够大气,靠古怪赢取,二是太过冒险,没有必要拿着那些身法去放低了用。再是这类器械实际走得是手法的替代。若是欺负低手,一人把持了对付若干歹徒,却也是虎入狼群,施展灵活,适应于各类环境。倘若对方功力相当,那很容易被人识破路数。

就如同眼下,那兵刃再能勾能挂,人家两柄剑刺来,还是应接不暇。一旦拿住一件绞在一起,缠斗之中正给了另一剑机会。李前辈糊涂了,这不是害自己么。但李前辈这么一问,而且是问得敢不敢,那愿不愿意也得应着。想必李前辈定是好心,看到之前自己耍那一路圆转灵活的拳路,以为自己也好此道,岂不知那正是勉强耍给他们看的,自己平时并不练。只有先接了,当作匕首用,以身法周旋了,再不行就得狼狈一点,学青面那地趟刀了,反而今个没换大氅,也不给三叔丢人。

缘于前辈好意,凤吟跟常氏兄弟示意稍停,还是过去放了刀,将此物接了,但一拉出来时,却发现并非如想象中那么简单。

这不是一件,而是一对,拉出来看时,基本就是护手钩,但是没勾,而是向下一个弯斩刀,刀柄有个月牙护手,护手前一枝向上包过刀柄,形成刀锷护手,而又向前弯曲,如此连带后鑚,共是五尖八刃,后欑为秃尖无刃。拿在手里倒也沉甸甸的。

凤吟将这兵刃拿在手里,到感觉也是踏实趁手,那刀柄被棉布交结缠挽,握在手里涩涩的得心应手。

却见常有的脸色有点变了,那常庆也是一脸谨慎,二人对望了一眼。

凤吟偷眼观瞧四下,古大力兄弟,冯氏三兄弟,都看得津津有味。车二依然面无表情,柳婷婷看着李太和有点焦虑之色,隐隐还透着一种责备,脚在那里不服气地拧着。另一边那宋氏小弟却一脸灿烂地期待着。

凤吟将那兵器分开,先走了一个顺背的小圈,一手身前撑,一手身后背,一扣一摆步原地起转,前手随着身子推动,后手停在远处,这样扣摆之间两手相合,相合之时步子放开,又走起大圈,走大圈时间双刀在胸前缓缓打开,两手平托,好不威风,如大鹏展翅一般,走转之中已想出了对敌之法,就拿住他兵器走燕形掠地而进,进而起钻,以兵刃破他兵刃,以身子破他身子。

但就这一分之后,凤吟心下一惊一喜,这才看出了微妙之处,原来左手那柄刀,护手钩要宽厚一些,刚才并在一起没能看出来,而且并|奇|非右手那种月|书|牙刃,而是一把梳子,满是锯齿,疏密有致,这太有意思了,独具匠心这是,难怪那二位显得有点怕。

凤吟心下有了数,骤然起身,也不罗嗦了,一刀劈面就斩过去。那常有竟然拖剑而躲,凤吟左手钩护住右腕,往起一抄,常有急忙将剑高举抽出,生怕被这古怪的兵刃吃了一般。

而那常庆趁这控制一剑刺凤吟腋下空荡而来,凤吟左手也不回,回也够不着了,而是双臂一抱,手分上下,右手那刀也没换势,就从左腋下硬生生穿过来,用那护手小枝啃住常庆那剑。随着身子继续旋拧,手一翻,便用那两枝节将常庆的剑别住了。虽然这剑几乎是贴在了凤吟身上,但凤吟这么一转,就将这剑吃住了,那是万无一失。常庆进退两难,要么跟着凤吟转,要么脱手弃剑,如果不然不是剑断就是腕子断。

就在这时常有一见哥哥被人拿住了兵刃,那手回剑就砍,凤吟看都没看,只将左手一翻,用那月牙梳一迎,常有那剑就落在了月牙梳里。常有急忙回抽,凤吟只将腕子一转,就将那剑给咬住了,身子不停转,右手咬着常庆那剑在腋下停着,左手咬着常有那剑高举过顶,随着身子转了一圈又转了回来。

实际这对兵刃,就是传说中的麟角刀与虎翅梳。

只听得“当啷”“咯嚓”连响,那二位双双弃了剑,这就算败北了。但二人一对眼色,直奔兵器架子。

第八十章 穿袖披衣五寸间

 第八十章穿袖披衣五寸间

这兄弟二人是急了眼了,也确实是凤吟不好,学艺不好好学,非得逗引人,弄得小哥俩心里火烧火燎的。本来兄弟二人还正经比比功夫,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实际比武论技跟生死搏杀那其中的险恶跟激烈程度不能相提并论,特别是那种出乎意料性。生死搏杀的时间,任何条件都非常重要,而且任何优势都有可能毫无发挥空间,在一瞬间就已经丢了性命。

特别兵刃对决,又于空手不同,空手或者可以挨几下,还有个反败为胜的余地,而兵刃搏杀,却经常一不留神而命丧当场。

对于初级水平的上游者,达到了招数与应变能力,在试探或者引诱中,一旦打开门户,或者就可以实施一连串的呼应攻击,直至令对手丧生或者令其丧失还手能力,而这期间必须断然出手,一气呵成,一定要主动,逼着对手做反应,只要不是对方故意卖个破绽,诱我做出错误判断,一发不能回头,这种攻击模式往往凑效,所谓先下手为强。

而中级水平者,或者已经达到一个虚实相间的攻防水平,他凭借自身经验,或者独门拳脚传承,能够对对方的反应做出判断,或者逼着对方,引着对方按自己的设想去进行,继而链接上摧残性的连击。而这类通常是由师徒传授,并与各种人物不断交流试验,对常人的反应回应的方式了然于胸,并且对症下药,训练出一系列圈套性的方案。

这类就是传统武术中的组合拳脚,如果没有对练的根基,或者对对方回应的洞察能力,并且回应自信流畅,那么往往会陷入花拳绣腿之列。

如果一味自顾自,也会让套路死板,一着不慎,回手困难,也容易被人诱惑利用,一击而破。此为中级下游。

所以对于这类反应,在防守上,会形成大概三种大方式,一种是破坏对方根本,照顾大面,再高级一点就是围魏救赵的攻防习惯,你打你的,我打个大方向。概括讲就是破坏对方的根本,影响其前锋发挥,在半途拦截对手,以小动作护住自己的要害,并配合或者同时攻击。只是疏漏也大,不过可以在受点小损失的情况下,大比率地保全自己。

另一类方式就是经过比较系统细致的门内兄弟练习,确保每一种情况都能相互对拆出来,找临场感觉,练习反应能力,不断刺激,形成反射,运用起来就能灵活多变,胜算也高。

再一种就是不挺猛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王八抡大锤,辘轳加翻车,按几个比较保险,胜算较大的方向重复使用,不使断续,往往凑效,能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此为中级中游。这几类可算外家。

再有中级上游者,可以达到手身法步的灵活转换,浑身的劲是活的,随时可出,随时可止,这样就可以不估计对手的虚实不稀罕对手的破绽,而自己创造局面。

这类对手往往应变能力也快,可以中途随身体感应而变化,变化只在心动一念之间,所以可以另猛攻于无效,超出他们的预料范围。

高级水平下游者,通过特殊的功法训练,让身体能做到超出常人动作或者预料的动作,所谓一些奇招绝技,若这类攻击是较为完善的,往往在进攻中可以克制敌手的优势,打一个措手不及,应变不能。

这类超乎常人之处,无论肢体,感触,计策等等,或者与其他级别基础类似,但是要扎实深刻,就是所谓的功力大了。若只偏于一项,比如就是马步稳当敌人难以撼动,或者拳力强劲击物皆摧,或者善于摔打沾衣即跌,或动作迅敏,难以捉摸。只赖一技之长,固守方寸,不能同步应变者,都不能算为上游,甚至落入初级之列。

高级水平中游者,有出人意料而又顾打一体的拳法,寻常难见的功力,超乎寻常的感触能力,且功架扎实,难以动摇,若遇强力,又能灵变。遇敌时虽然眼快,手快,但反应不经思维,而由心生,混混沌沌,随感而发,肢体形于外,犹如神助,举手投足,身自破敌。

为上游者,已入化境,随意一动,身心六合,再无破绽,若有弱项,敌人也难以把握。

有拳谚道:力不打拳,拳不打法,法不打功,功不打神通。以此类推一一递进,每强一层,在搏杀之时多一份胜算。

但比武较量又有不同,是在一个相互准备甚至相互谦让的情况下进行了的,真真假假,就自主不自主地多了很多机会。而且往往以技术探讨为先,就失了“狭路相逢勇者胜”,“兵者诡道不厌诈”这类的作风,那也就罗嗦起来了。

当下就是这类情形,所以那二兄弟翻了脸,一人取了一对钢鞭,一人端了两条铁锏,四条铁棒子就没头没脸地劈砸戳杵而来。虽未双拳难敌四手,凤吟非但没机会挺进,还得躲着不让那铁条子碰着那刀,这刀再解释,与那钢条铁棍碰在一起也会立马崩断。一阵凤吟就只有躲闪之形,没有还手之势。让人四条铁楞子打得满院子逃窜,情形相当狼狈。那兵器也没了招架,就将双刀藏在胸前,生怕给不小心磕碰坏了,只是步子飞快地躲闪,一时间猴形,燕形这些腾挪灵便的动作都使了出来,恨不得就要上房了。

那哥俩玩得开心,夸张点说都有点破涕为笑了,挤眉弄眼就对着凤吟砸。人家哥俩那位置站得好,无论凤吟怎么转转,始终三点一线将凤吟夹在中间。那鞭锏又长,凤吟就真得被动起来了。

也玩了这么久了,大概的东西也看到了,差不多可以了,有心收手吧,突然又感觉不如就机会展示一二。

实际若是生死当面的打法,就图一个快,一蹴而就手起刀落,也就完了,但高手打架分两种,一种就是一动之后胜负立判,一种就是逗逗引引没完没了,相互有个学习的过程。说谁谁跟谁谁打了三天三夜不分胜负,实际那个时间就不在乎胜负了,而是在乎长进。

真正重艺的传承,通常弟子在成就之前,不敢提师门,也没脸提。这是一种修养。所以有很多高手,都是给人横空出世的感觉。得了真传是真的,至于名分,那就是身外之物。孙悟空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悟性,菩提老祖那么多的徒弟,孙悟空是个后生,却后来居上,成大成就。但即便如此,也没谈及师门。

在地方上有时间两拳师相遇,先看一步走,再看一伸手。有时间同出一门都相互不认识,但一看拳,就对上了。对不上,那挨揍活该。

风吟今天遇见同门别枝,当然也想互通有无,也就多逗引些时间,虽然不似亲师兄弟那般坦诚,却在凶险之中多了些许真实。

凤吟索性就沉下身子,走起闪展腾挪,那刀也不当刀就用,就以刀背厚实处为接力点,整个身子在四条铁锥下游窜,这就合上了自家拳法了,手起开路,根节击人。但凤吟留了个心眼,用得却并非自家的拳。

他曾在他三叔那本手记上看到一段文字,就是在关于老猫猴那段里,记做“斜开门,披身肘,窝里炮,鬼拉钻”,还简简单单画了点示意图。袁三魁虽说粗手大脚,但也是琴棋书画都能来来,当初满巷子里很多女人流行穿一种薄纱的裙子,那裙摆上通常花花绿绿绣有一些诗词,多是三魁给画的底子。

其中记了这几句,叫“穿袖披衣五寸间,撑顶折灌分六面,鹞子穿林窄身闪,领客进门鬼拉钻,为披身连环肘,含四袖四手六开门”;“一推一扯一拧把,老蚌取珠中间扒,勾搂变打阴阳式,抽身挂塌走车马,为长短补拳,含摇橹挂塌,白马翻蹄,此为德州苏青云学于沧州师有半成而自改之拳,然再油滑,俱不可失其挨膀挤靠之根基。”

又有禁忌:“与柔身缠丝可软行硬用,与长桥硬马可挨膀挤靠,均为戏耍,不如一击而破,随戏耍,遇束展裹横无用。其无用者,赖于距离与抽身换形之时机。”

就在前几天,凤吟在那马棚没事,就想过去所学,也捉摸三魁那本潦草行记,权当叙事诗词看了,就都到这段,感觉很有意思,细细回忆起来,也捉摸了好一阵。但一直也不知道这是出自什么拳,三魁没讲,只记有“急计并行之拳”。对比着太极绵拳,感觉有几分像,但却又刚猛硬朗许多。实际对当年三魁演练时的样子,凤吟都几乎忘记了,但此时突然想起来,何不网开一面,别逼得那么紧,就让出这五寸的距离,给对方一个机会,也正好捉摸一下这家技法。

很多的拳技,都是利用人体之常态,顺势加强,即便功力逐渐加深,多也是展展筋骨,强化力气,加快速度,俱不敢违背人体之本能,因而也就长进有度。而心意六合等拳则不然,用得却是人之不能,使常态之不能为而能为,这就不是同一层面了。所以练时别扭,用时对方别扭。

常态本能也分很多种侧重点,这家拳有这么几手特别的,其中此时能用得上的一为披,一为挎。那披就如同披衣,已顶为基础,就如同撑住门面,中途猛然中节一折,那身子贴住而进,手起豁挑拧抓,扯着对方胸臂皮肉用胳膊压住,引着对手挣扎反抗,接着起时一拐而进,自下而上发力,将身子藏在敌人腋下,将敌人披起,正好一肘顶在软肋,一窝必伤。其余多为此类打法,斜步窄身,坐马打正。若遇相抗时,只要将身子一拧,取个背式,以手翻抽敌人头面,后撩一腿于要害,十打九中,人即可走。若主动时,便为胯尾打法,漏手拍裆。

凤吟看中得不是这些阴险招式,而是这个不远不紧的距离,不必裹那么死,却又如门开半扇,一开即关,将敌陷入生死边缘。

想着,这就用上了。

第八十一章 一柄孤剑动四方

 第八十一章一柄孤剑动四方

凤吟闹到现在,实在也是由于最近憋太久了,突然有如鱼得水之感,早忘记了周遭环境,只想着痛痛快快练上一把。

索性那兵刃都不用了,拿在手里跟拿一玉佛似的,提心吊胆的。将那刀并在一起顺着腰带一插,就别再了后腰上,然后两臂一拍一张,来吧。

实际他玩这一套是有点危险的,而且也不是老刘所提倡的。练武之人一旦退步到戏耍的状态下,不光肢体,心意上也会出现松散之态,这个跟“无心无意”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当习惯了这种“玩意儿”,那功力在不知不觉中会一落千丈。这个对其他门来说,或者感觉不太明显,还认为是好事,但是心意形意最讲究的是一把绝断劲,最忌讳拖泥带水。当断不断,裹而不实,进而不打,都是毛病。很多拳师费若干劲,反复只打某几个式子,甚至耗费半生就为去掉这些毛病,但都很难再练上那个层次。一旦自甘堕落地退下来,就不是一时半会能恢复的了。

但如果能把握住了,也不妨试上几回,别形成习惯就好。这种试最好是按原先的拳路,只是让出那么一分半寸的,够对方有个喘息就好,混混沌沌,坦坦荡荡,不下死把就可以了。无论偏向哪家拳的外形,都是遇上了使一使。但要非得用某种拳去对应,那就陷入另一种模式了,一旦适应了那个节奏跟法度,就很难自拔了,这个绝对不是危言耸听。如果非得去用某个形式去做,并得手了,要么就是水平相差太远,欺负人的打法,要么就是侥幸。而不管哪一种,一旦上了身,只会使人越玩越退步.这个道理就类似好不容易将自己拧成一股绳,然后又给玩松了,跟臭棋篓子下棋,越下越臭。其他别家不论,但绝非六合大拳师所为。

前辈有话:不要站定成势,不可专重成法,或掌或拳,望着就使,起落进退变化不穷,是用智而取胜于敌也。若用成法,即使能取胜,也是一时之侥幸耳。

遇敌要取胜,四梢俱要齐,是内外诚实如一也。此固灵根而动心者,敌将所用之法也。

若道艺之用者,则不然。心中空空洞洞,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不时出入。拳亦无拳,意亦无意,无意之中乃为真意。心无其心,心空也,身无其身,身空也。古人云:“所谓空而不空,不空而空,是为真空。虽空乃至实至诚也。

忽然有敌来袭击,心中并非有意打他,无意无心,随意而应之。

拳谱云:“静为本体,动为作用”,即是寂然不动,感而遂通,无可无不可也。这是养灵根而静心者所用之法也。夫练拳至无拳之境,乃能与太虚同体,故用之奥妙,而不可测。然能至者鲜矣。

凤吟多少还是有点骄傲的,虽然他没达到这层水平,但也沾了点边。他仰仗的也就是这点灵通,正是欺那二兄弟铁杠子无刃,所以才埋身而进。

而且凤吟本来就擅使枪棒,对其性能上了如指掌,而且就模仿这拳,随功力偏向不同,却也是好拳。

果然凑效,却见凤吟一抄手插向常有脸面当心,常有回手救护,怎奈双手提着大铁棒子回手不便,凤吟一抄一分,就贴着常有的胳膊给把衣服抓住了,这个抓也就讲究,是用拳握抓,将衣服绞住,如果指头捏,师徒亲友间玩玩有个忍让还行;若是生人,人家本能一扯就把指头指头拉伤了。凤吟一扯一带,就让常有那小身子旋了起来,接着步子一送胳膊一折,就上了一肘带膀子,实际按六合来讲,这已经晚了,没有合上。但此时常有依然拔了根,这一靠补上去,也是一招定乾坤。

所以即便晚了,也是一瞬间的事情,这膀子一靠,凤吟步子也一碾侧开了,胳膊就横在常有胸前,就放过了这一靠,没顶没靠。这又失去一次机会,当断不断,若对方反应快,身子一旋,再不撒手就能将指头拉坏,若能捉着凤吟胳膊一拉一撅,膀子也能给卸下来。

但凤吟打法上让了,小动作没丢,身子就往常有身上一倚,拐肘顶着,胯一逼来了个挨膀挤靠,这一靠虽然没发狠劲,却也逼得常有失了重心,也就什么都用不出来了。

边上那忻州冯氏三兄弟中的老三挠羊王有点坐不住了,“这明明是一路跤架嘛?怎么不上揣啊?抽别子也行啊。”

常庆在边上提着钢鞭,却见二人贴在一起,干着急也帮不上忙。

凤吟转身就将常有披在了背上,此时若一沉劲顶出一肘,常有也就交代了,但凤吟又没这么做,一拎而起又给放下了,一换手左边又进。

就这么缩头缩脑地玩了一阵,常有是羞愧难当,因为整个过程凤吟始终是保持一只手应变,而真打的话常有肋下,心口都不知道挨了多少肘了。凤吟这么披着,将常有当作了盾牌一般,拉拉扯扯总恰到好处地避让着常庆的钢鞭。

常有算是真火了,索性丢了一条锏,这两手抓着一条锏跟凤吟又杠又勒,完全没了章法。

就在这时,两人都感觉脸面一凉,寒光一闪,凤吟“激灵灵”就打了个冷战,这一闪之下凤吟还本能做了个保护常有的动作,在闪过之时,硬将常有一把硬揽过来,往怀里一带,旋了两个大马步就出了圈外。

常有跟个孩子似的被凤吟拽起来拎了一圈,这个羞愧劲没法形容了。虽然他本来就是个孩子,但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剑客了,又踢又打的,全然不顾凤吟的好意。

这边踢腾着,那边一剑又来,凤吟咬牙切齿凝目观瞧,却是那个“活石猴姑奶奶”。边上那常庆也舞着钢鞭打过来,哥俩并在一处,怒目横眉的,手提钢鞭铁锏,活像一对门神。三个神仙并合一处就打过来了。

凤吟这捂着腰赶紧抽刀子,简直是一场闹剧,可算开了个荤。

常有感觉刚才丢了铁锏挺难堪的,还趁空回去捡。常庆这时护着常有,上一步就挥鞭劈砸。

就在此时,凤吟的刀子也掏出来了,四人打在一处。

没想到事发突然,却见那活石猴奶奶一剑看似刺凤吟,但胳膊一拐,却把身边的常庆给拐开了,这步眼拿捏得好,这一拐常庆竟然被拐了个趔趄,比刚才凤吟玩那手明显多了。

那活石猴奶奶的胳膊往外拐,但剑也往外扫,一扫又把凤吟给逼住了,进不得身子,常庆也是安全的。

然后那剑尖又往左一飘,这一飘之时身子却是斜后退一步,看都没看,将地上那锏给一脚踢开了。

这可惹火烧身了,常庆的眼瞪得更大了,常有都喊出来了:“师姐你帮谁!”

却见那活石猴的身子一退即进,一剑就刺向凤吟,凤吟举刀就挡,开始还没好意思用那梳,用前边小枝接的,却见那姑奶奶的剑一扁一翻,用剑脊就给荡过去,那剑擦着缝就朝凤吟刺去。

凤吟手往右拨,身子往左避,没等动弹那剑已一翻一扣又一刺,将退路给封住了。

凤吟赶忙两手招架,心想我这两把刀,一把四个叉,两把就八个叉,我就不信拦不住你。

但小姑奶奶那剑却似那铁鞭锏一般,一翻一正,硬是拨得凤吟两手不得劲,拿不住人家的兵刃,自己的手到有点吃力。

凤吟心理暗暗佩服,人家这个剑掌握的,简直比自己的指头还灵活,这才发现自己的腕子有点死板了。此时想用那梳去啃兵器,却也啃不住了。

一阵“叮当吱喇”的摩擦声音,凤吟就看着那剑尖在自己面前划来划去就是没办法。这不光剑好,是小姑奶奶借劲借得好,完全顺着自己的劲路走的,所以毫不费劲就照着破绽了,真是庖丁解牛,游刃有余。

而且就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听劲怎么那么快,就能通过兵器之间这一丝相连,感觉出自己的下一步动作,提前就给自己封上了,这比刚才自己玩常有还要高明许多。

凤吟使出浑身解数,以为仰仗进退灵活的步法逼住姑娘进死角,但人家根本不费劲,将剑锋一转,一撩,就将凤吟的步子给截住了。真多亏步法灵活,若僵硬时一剑早被刺在大腿上了。

即便有了差距,但也不服气,非得弄个明白不行,心道稳住,稳住心神。再看那手,已经被划了好几条小口子了,不深不浅,刚好有个血印子。

令人汗颜的是,这姑娘不但逼得自己没了进路,而且同时还在阻挡那二位的进攻。一柄剑,将那二位揽在了圈外,而将自己又兜在了圈内。这车二真是太厉害了,不得不服,一个年轻弟子尚且如此,那当师父的更是没法说了。

就在进退之间,凤吟看出门道来了,这姑娘用得是剑,但打得规矩却是大枪扎法。

都道大枪凶猛,杆子巧,力气沉。但大枪本身马上战枪,双方都是身披重铠。大枪扎枪是含胸扎法,就是枪不送把,枪把在怀里揣着,枪扎四平。回枪出枪都是拿缩带环,这是大枪。

但就那准头来说,即便平地练得再好,大枪毕竟沉重颤抖,又在奔马之上,也不容易舞动调整。所以大枪实战与练功找劲不同,而是枪扎四点。

这姑奶奶虽然用剑,扎得却正是这四点。

凤吟心里一阵亮堂,那精神就上来了,内心一阵畅快,仿佛耳内只听得一阵唢呐之声,呜哩哇啦地嘈杂而欢快,那声势势要与天争雄一般,《得胜回营》,心道:姑娘,见谅了。

第八十二章 游鼍化险天下趟

 第八十二章游鼍化险天下趟

凤吟之所以能一路披荆斩棘,鲜有对手,非但是自己有功夫在身,也是有一拨好老师不断调教,而且他也总能利用一些关系,接触到外面的世界。自然见识就多,感悟也多。

这就像一个后生水手,虽然未经历老水手的风浪,但是得知了老水手的经验与嘱咐,出海的时间也不至于慌了手脚。

过去由于装备的限制,马上大枪通常只扎四点,不似步下校场枪这等花样繁多,咽喉,当心,还有另两处正是使凤吟难堪的地方。其他变化按这四处要害灵活变通,不断演化。

至于败枪式,回马枪,那就是策略性的杀法了,但是也不离这四点。为什么,想想袁奉尧披挂上马那一身铠甲就明白了。也就明白为什么枪扎带环是绝技。

传统拳讲究“手是前锋,腿是战马”,也有讲“手打三分脚打七”,对心意拳来说,这个腿绝对不是“抬腿半边空”的腿,也不是“提膝护胸,勾足蹶肋,伸足朝天,左右抹面”那腿,就是战马之腿。步到手到,手随步走,横冲直入,不避虚实。“头打落意随足走,起而未起占中央”。

“束身而起藏身而落,起似箭落如风,追风赶月不放松。起如风,落如箭,打倒还嫌慢。打人如走路,看人如蒿草。胆上如风响,起落似箭钻。”

那姑奶奶也是自家人,深知其中道理,就以那手腕之灵动,凭借三尺青锋,截着凤吟的战马先锋,然后取其咽喉当心。

没那么多弯弯绕,弯弯绕了反而会受那古怪兵刃的克制,就由自己的以逸待劳,变成画蛇添足反为所累。

《纪效新书》有一段关于长兵短用的问答:“夫长器必短用,何则?长枪架手易老,若不知短用之法,一发不中,或中不在吃紧处,被他短兵一入,收退不及,便为长所误,即与赤手同矣。”

问:“每见他人用枪,圈串大可五尺,兵主独圈一尺者何?”曰:“人身侧形只有七八寸,枪圈但拿开他一尺,即不及我身膊可矣。圈拿既大,彼枪开远,亦与我枪无益,而我之力尽。”

形意后来有八字诀,斩、截、裹、胯、挑、顶、云、领。

那活石猴姑奶奶使的,正是“截”字法。静以待动有上法顺势而领搓之是谓截。

截手、截身、截言、截面、截心。关键一点是意在人先。

凤吟找着这诀窍了,心中悔不该玩耍,失了婴儿戏耍之灵性。这一时也找不来,只能另求他法了,你直接,我比你还直接,两手分身便刺,就是硬打硬。见着那小姑奶奶的剑来时,迎着上去就是一崩,这一崩不算完,下边那另一边就撩过去了,这手一去,那手又来,贴着右边臂下就顺过去了。

左右明拨任意行,碰不着算了,碰不着代表我周全,碰着了那就犯了招架十下八下。

凤吟这么一进,果然凑效,那小姑奶奶朱唇紧闭确实不敢大意了。凤吟一阵连环上步,但确实也不敢放松,完全换了姿态,此时身子也油滑起来了,而且节奏流畅,正打横进,看正似斜,看斜似正,两手翻飞呼应。右边一个裹云,左边一个挑领,两手呼应,见机便进,反转间也就护住了手脚,人马无忧。

这才感觉,方才被那四条大楞子给唬住了,眼睛只盯着那铁器了,到把根基给忽略了,这回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得就是一路标准的鼍形,如同怪龙翻身,直搅得周遭稀里哗啦的,看你怎么办吧。

柳婷婷那姑娘却是一路轻巧,也是波折着往后退,这一退也巧,也是横退直打,直退横打,一斜之势,抢了对方的步眼,定逼着对方转换,转换之间就比对方快了半步,这半步的空档调换方向却是以正打斜,看退实进,这也是横拳的奥妙之处,混元一弹,就不分八面了,进也是退,退也是进。

“鸡有独立之能”,那独立只能不是提膝护身而是左右灵便。

俩人这么一周旋,竟然翩翩起舞一般,那小哥俩就插不上手了,看到兴致上也忘了刚才的仇恨了,一擦鼻涕站一边拄着鞭锏相视一笑竟看其热闹来了。

“好!行了行了。”一声喝想将二人拦住,说话的又是李太和,李太和貌相上非常谦和诚实,不像愿意出头张嘴之人,所以他一张口,面子在柳婷婷那里也就大了些。

但又因他好说话,柳婷婷便时常撒娇不受管教,虽然她是占了上风,即便退步也是占上风,这谁都看得出来,但她还是不满意,非得将凤吟怎么样了不行,看那一副撅着小嘴的样儿,都能挂上个葫芦了。

凤吟多聪明,根基又好,逗引着就把她的东西给引诱出来了,回头就能用。

以往都是柳婷婷教育别人,此时虽然占了便宜,将凤吟身上划了一趟又一趟口子,还是不依不饶。而且越打越带劲,发现凤吟这小子越打越黏糊,越打越筋道。这就跟吃了一碗好面条似的爽快,又多打了俩鸡蛋,这不一气连汤都喝了,心里就不得劲,咬着牙聚着精神,小脸儿都绷紧了。

李太和一个劲给凤吟使颜色,凤吟哪还顾的这些,这关头,谁也不肯先收手。

车二师傅说话了:“终了吧。”不管用。戴老拳师哎了一声又咽回去了,心道这俩孩子怎么一点没数呢。

二人越战圈子越大,实际是凤吟有意拉开战线,但这一扑棱,整个院子都满了,好似一窝鸽子同时扑棱起来了。

“行了!”李太和真看不下去了,他多少对凤吟是有点偏袒的。边上那大弓安拳师忻州三兄弟,人家是客,不方便插言,宋掌柜又不练拳,也干着急帮不上忙。几个孩子却看得津津有味,正过瘾呢。王树茂都凑上前了。

这时候一条凳子当空砸过来了,凤吟跟柳婷婷同时一纵分开了。那凳子哗啦几声滚到一旁。再看时,是东南角那古大力。小姑奶奶提着剑,真是小姑奶奶诶,脖子都见汗了,蒸汽顺着头发丝往外冒。

李太和一招手,赶紧歇着吧。

刚才给那凳子一惊,这歇下来时,真感觉到有点心力疲乏了,虽然浑身带着劲,但兴头已经没了,有点懒洋洋的。

车二冷冷瞪了柳婷婷几眼,柳婷婷不搭理他。东南角那吕奕霖探头一看柳婷婷气冲冲那样,一阵眉飞色舞,“哈哈”就笑出声来。

柳婷婷也不知道哪来的气,将那剑鞘瞄了又瞄才对准了收了剑,朝笑声来出白了几眼。

凤吟赶紧上前赔罪,李太和道:“行了行了。”

凤吟又感觉谢过师伯,又将那兵刃还了。站在李太和身前,还生怕柳婷婷来气突然打他,还提着小心。柳婷婷只是歪着头不说话。

李太和道:“行啊闺女,把我麟角刀都破了。”柳婷婷故作生气地偏头瘪嘴。

“嘿”李太和看一眼柳婷婷噗哧笑了,笑得柳婷婷莫名其妙,一顿脚就离了院子,招呼都没打。宋永禄是她老舅,看着她招呼吧打跟着喊了一声,姑娘头也没回,也不知道生什么气。

凤吟晾在那里有点摸不着头脑,李太和道:“她是回去换衣服,上胭脂去了。不用理她,咱说咱的。”

凤吟这才想起来刚才那弟兄俩,回头一看二人又规规矩矩回了车二身边。凤吟向李太和简单一抱拳,又到了车二那里,向二位兄弟赔不是。

这二位也一副大人不计小人过的样子,学者李太和道:“行了行了。”惹得车二师傅都笑了。

凤吟趁机向车二问道:“车师伯,方才那是什么剑法?”

车二道:“也不分什么剑法,权且就当是形意剑吧,都从形意而来。”

凤吟请车师伯赐教,车二道:“逆来顺受,和而不流,束展统一,攻守均有,神气圆满,六合一体,循环无端,练成一气。

如蛇吸食以顺制逆,以柔克刚引人一线之地,既使彼落空又不太过,使其不能反意反气反力。

身体中正,不偏不倚。手足无过不及,齐到齐止,而没有长入短手之缺点。劲整圆满,势正招圆。固定重心,车轮旋转。感觉最灵,反应最快,能要不势,莫要停势,不用说敌来打我,就是揽衣摸袖也不可能。

束展统一全身上下束而为一,缩小身形,团结精力,随束就展,攻其不防。

不论个人练习和对手应用,总要攻守均有,才能尽技击之能事。不然,攻守分拆,就容易失败。

神气圆满,动作形势虽方,而内则神气圆满无滞,体用自如。

内三合外三合,相合而成为一体。可操胜算。

人身之气,由任督之脉循环,毫不间断,练成混元一气,升降不分。若动用屡乖,意气不合,则不能成功。

心中空空洞洞,无物无我,浑然一气,周身无微不至,应用无处不有,或进或退,任其自便。”

凤吟谢言受教良多。又与戴师爷回礼,戴师爷颇满意,特别是凤吟的应变与把握能力。走江湖,非但要技术过硬,应变能力尤为重要。

凤吟想到前些日子思索所传京城的太极八卦之拳,知道李太和师伯与那位安鼎世先生都有研究,就打算当场请教,便向前去问,却在这时,听得那忻州冯氏兄弟有一位道:“袁小哥可擅于摔跤?”

第八十三章 倒拔玉柱掼金梁

 第

倒拔玉柱掼金梁

凤吟请教李太和先生拳法,还没说几句就被人中途打断。说话的却是挠羊王冯荆山。

李太和小声嘱咐道:“他是联年‘挠羊王’,擅打惯跤,特别是抱腿,京津保定,蒙古好汉,不少都吃过他这亏,你得小心。”也不好说太多。

凤吟下了场,回身抱拳,实际他多少还是知道点意思的。

“眼似闪电,腰如盘蛇,脚似钻,出招打闪纫针”,这是形容摔跤的几个技术特点。摔跤作为原始武技,自蛮荒远古就有,远至春秋战国秦两汉都有记载,作为一项军事操练项目与娱乐项目并存。历代都有朝廷支持,为振奋士气,宣扬武风的一种手段。流传于民间的更多是以一种娱乐比赛项目流传发展的,为角抵,相扑,或者称戏。很多节庆时日,如朝会、宴聚、祭祀之时,通常都会摔跤表演。

说是表演,但因其源于战场,虽然是以角力为主,但也技法丰富,“为拔步短打所拆”,可以拳打脚踢,擒拿锁固。有些大赛都是决生死的,直至摔死一方方分胜负。

明朝时摔跤与射箭等项目已为六御之首,已经形成了一套完善的“别教法势”,并且还有一些长短克制的战术性纲要法则。

至满清入主中原,满清头几位皇帝也都是马上皇帝,尚武崇战,因而“布库”之戏得以广泛传播。

“出则两两作势。各欲候隙取胜。续则互相扭结,以足相掠,稍一失即拉然扑矣。”

也逐渐完善并在武术中独立出来,以摔为主,形成一套独立的技术手段,并且极具表演性与实用性。

清时摔跤发展达到鼎盛状态,有“三年拳不如当年跤”的说法。

摔跤通常是四种风格。

一为八旗善扑营传出的鞑子跤。善扑营为清代禁卫军之一。康熙时,康熙以皇族近亲少年演练布库戏,制服权臣鳌拜。后“康熙朝定制,选八旗勇士之精练者为角抵之戏。名善扑营。”承应演习掼跤、相扑、射箭、移石、马术等军技。“凡大宴皆呈其使与外藩部之角抵者争较。优胜者赐茶赠以旌之。”清朝定制“满语骑射”为国策,包括王公大臣、八旗子弟以能演布库戏为荣。至今日的同治皇帝,虽然年幼却也是布库高手。

善扑营由侍卫处统领,设正副都统,皆由亲王贝勒担任。善扑营设左右两翼长负责日常训练,比赛表演等。摔跤手叫扑户,分三等扑户还有四等候补。经选拔可晋升为大清侍卫。这就类似历朝的官跤,吃高俸禄。

皇帝于每年冬至日举行掼跤检阅。日常在沙性土地上练习,在御前摔跤,铺垫棕毯,所以名为“捏毯子”或“摔毯子”。

比高时扑户们身穿硬质棉布开胸短袖商议叫褡裢。腰间系有个骆驼毛质成的绳带叫中心带。下身穿长裤外穿我裆套裤。腹前系一条彩裙,脚下穿官腿靴子。边沿扑户们内穿跤衣褡裢外穿披风。

善扑营扑户除来源于满家八旗外,还有外番扑户和回子扑户。

所以流传出来后,曾一度有很多回回高手,被称为回回跤,但在主流摔跤中,与鞑子跤属于一路。

后来就分成了北平跤、保定跤、天津跤三大主流。

天子脚下也称王,北平跤承继“善扑营”风格,有王者风范,技术动作大、出场跤架小,形似狸猫夜巡,白猿欲窜,即有以力降十会,苍鹰扑兔的刚猛,又有一巧破千斤,兔滚鹰翻的轻盈迅捷。

连摔带踢,勾踢揣别拧,踢腿上步,横腿摔人。

保定为直隶行政中心,保定府散手快跤,迅速猛烈,手法上擅用撕崩捅把位占先,腿法上上下配合,打闪认针;将敌我各类反应摸索的了如指掌,听劲快,跤劲变化快,瞬息万变又突然难防。风格上妙计连珠,以快打快,长于以小制大,左道旁门,散揸相合,瞬间将对手制于末路。

天津跤风格介于北平保定之间,善于学习,对两边跤手技法风格特点都很熟悉。动作粗野刚猛,又灵活迅速,与地方上武术界交流也多,相互沟通借鉴,将灵巧力量溶得一体自然。

这是后来,在当时还没形成这么完善,俗语就是鞑子跤,布库跤。

“布库,并谓之撩脚,本徒手相搏,而专赌脚力,胜败以仆地为定。其人皆白布短衫、窄袖,而领及襟率用七、八层密缝之,使坚韧不可碎。初则两两作势,各欲伺隙取胜,继则互相扭结,以足相掠,稍一失,即拉然仆矣。”

二一路为蒙古搏克跤,“摔跤赌羊”的习俗自古就有。威武雄壮,凶猛漂亮。

搏克摔跤比赛时,身穿缀有数百枚闪亮银泡或铜泡的牛皮坎肩,胸前裸露,后背正中镶以装饰圆形龙、狮纹金属片。脖子上挂着五彩飘带,腰扎花皮带战裙,下着用白布缝制的肥大摔跤裤,外穿套裤,绣有花里胡哨的吉祥图案。足蹬扎有加固皮条的皮靴,威风凛凛,昂首挺胸。

上场时步法先似骆驼慢跑,徐徐向前。至中途,两手攥拳,四下猛抡,抬腿踏步,边舞边行,成为狮步。接近场中时,两臂伸直似鸟飞之势,上下振动慢舞,称为鹰步,极有礼节,输者不自馁,赢者不自傲,相互扶持,有王者风范。

蒙古跤自早于善扑营赛事密切,相互交流比赛,展示武艺。“摔毯子”便是两场帝王殿前与善扑营的赛事,届蒙古王公年班觐时定期在腊月二十三灶王对,正月十九宴九大赛。

所以这二路跤跤路相通。

三一路为绿林跌扑跤,这类就是外传的跤手,结合江湖中各家拳法擒拿跌扑之技融贯而成,在跤上算被三地主流跤利用吸收,丰富了鞑子跤,只算是几个特殊技法。在江湖上跌扑摔又为踢打摔拿四技之一,没有独立出来,说是自古民间流传的跤法吧,又不是那个传承,说有历代宫廷跤吧,而如今宫廷又兴鞑子跤,所以说起来不能算是独立的一路,只是在分析技术时,能从满汉跤上来讲讲。

再一路就是五台山下忻州挠羊跤。挠痒就是扛着羊走的意思,挠痒跤传说为北宋岳飞部下老兵所传,地面上以擂台赛的形式,一直非常流行。“立了秋,挂锄钩,唱戏挠羊放牲口。”盖当庙会,英雄跌对。

挠羊赛定的“过五关斩六将”,跤手连胜五人便为好汉,连胜六人就可得头羊。此跤是一跤见胜负,身子沾地就属,输者淘汰,不作循环,赢者继续与新手赛。为此必须小心谨慎,稍有闪失就在无机会。所以挠羊跤就形成了一种防守谨慎严密,而又非常有技巧的一门跤术,他有一套独特的技术,而且杀伤性极大,落地之时稍有不慎就会毁人手足。

实际各地跤手都很有武德,毕竟比赛是带有表演性的比赛,即便是踢场子的,也会留些余地。但是各家都有各家毁人的法子,顺手一用后果都不轻。因为除了赛事跟场子表演这些,比武比跤之类的事情都是非常流行的,单纯一点花活根本混不下去。

人心难测,世事难料。挠羊跤场就选在打谷场或戏台前广场,场上竖一杆大旗两杆小旗,旗面上各写八个字:“英雄跌对跌死无罪”。

而且因为影响范围大,届时有八方各路挠羊好汉登场,有时间摔个一天一夜头羊都未被挠走。非常精彩,也充满风险。

在本故事之后的一段时期内,三大主流跤场一直看不起忻州跤手。因为挠羊赛本来就在社火庙会时办,他的垫场都是孩子跤,也是一跤定输赢,没有什么表演展示跟语言艺术,也没有什么鹰飞虎跃的走场。而且跤服随便,通常是光着膀子随便穿一条裤子,就没了抢把占位这些技巧,就是两人抢抓臂膀,搂头抱腰等,而且动作非常难看,两人手抓在一起相互推拉扭打。在王者风范的京津跤手看来,这上不了台面。

但正因如此,忻州跤极其实惠,他除了通常的拽拉拧揣别等技法,形成了一套搂腿、扛腰、上肩,掼摔的法子,而且自训练,抱腿,反抱腿,上百种情形都整理完善,凶猛诡异,令外地跤手难以防范。

所以主流跤手虽然看不起挠羊跤手,但也心怀畏惧。京津保定三地跤场很多,流行踢场子。很多山西客路过之时,都爱上场跟他们掼两跤,通常三局下来令人威风扫进。而且抱腿法以巧胜强,刁钻凶狠,后来在大比赛中都有的跤手被挠羊汉一个假动作吓得自己主动倒地。

后来挠羊汉为了交流统一也开始穿褡裢跤衣,而且技法丰富细腻,又隐秘难窥,我抱人必跌,人抱我难行。有横摔鞑子跤手的蒙古跤王,跟挠羊好手较技时,也会尝到“天外有天”四字。

回到眼前,这一位挠羊王冯老三,也是个四下踢场子不留名的人物。当然当时跤场并不发达,踢得也不光是跤场一行,凭着那一套抱腿,大有倒拔擎天柱,横掼架梁的张狂劲。

这位冯老三也是进过草原见过世面的,此时胸有成足,很想试试凤吟这个转来绕去在他手上还管不管用。

第八十四章 活捉朝天鬼倒树

 第八十四章活捉朝天鬼倒树

曾经老刘在时,曾在给凤吟演练较场打法时,就取了燕形穿扣抄法,蛇形拨进裹法,对比参照着各类马步拳为凤吟演示了很多独特的摔跌破摔跌之法。其中就强调了这一类,但当时是以摔为主,多是讲用,没怎么讲破。但却在各类用法上体验了各个感受,其中尤为惊心无助的就是两腿离地。

那段时间是段有意思的时间,是放弃了六合,去学习其他,虽然当时没有一一讲明根底,但随着凤吟后来的见识,慢慢就对上了号,这也感觉到了武术的五花八门,各放异彩。

今天不管对方好意歹意,当然是不能错过这次较量机会的了。而且人家是挠羊王,成了名的人物,能屈尊与一个后生较技,已经是一种认可了。

凤吟走上前去,客气了一下,道:“前辈,我不懂摔跤。”实际凤吟说得也是实话。

冯荆山道:“别来这一套,摔完了再说。”

冯荆山是个中等偏上的身材,体型非常好,一看就是个练武的。他长得却不是寻常山西人的相貌气质。大脑门圆砣砣的没有额外的棱角,颧骨不高,但稍宽,侧面看面颊之上向硬生一横骨直插耳门,显得头面非常粗旷。下眼睑很直,却是斜吊着的,上眼皮是通常的弧形,整个脸非常饱满,配上这双眼显得有点神灵塑像的感觉,一条油亮的大辫子绕在脖子上。

凤吟道:“前辈,我是不会跤。”

冯荆山一撸衣袖就已经过来了,道:“你敢不敢伸手?”

凤吟道:“我是不知道规矩。”

“嘿!”冯荆山叫了一声:“五局三胜好了,我多给你次机会。”

“前辈是要变着法儿摔我吧?”凤吟一边撸袖子一边跟他闹起来。

冯荆山道:“别前心后背的,我比你大不了多少。你要怕了,我允许你上打手,无所谓。”

凤吟道:“那承让了。”

凤吟真不懂摔跤,光听说京城有摔跤的,也不知道什么样子,传说还得跳两步“鹰舞”走个换步的架子走走场。但此时真不会,不会就走点转掌吧。

凤吟开始正对着冯荆山,现在一出步,就成了侧对着,然后将手探回来转了两步。冯荆山本来以为上手就来,看凤吟准备走走场,就也走了几个调戏人的弹踢步,却见凤吟在那绕八卦,这才相信,这小子可能真不会。

冯荆山也是条好汉,就一换式子,他走了几步踢摆。实际他也不擅长,他一走,凤吟看出他水平来了,什么腿什么腰,什么胳膊什么挠,都有了点数,就等着冯荆上上手。

冯荆山以为凤吟年少,方才又挺累,就让凤吟抢把,凤吟老不动,他也不太好意思,道:“开始吧。”

摔跤,摔呗。也不知道摔跤准不准捆人,准不准横人,还那琢磨呢。

冯荆山就开始试探着上手,他上手镐,凤吟就本能地用拳给他钻开,拨开,虽没还手,但让冯老三弄了几下也没得手。凤吟感觉不太好意思,就努力放松,想着按人家套路来。

冯荆山也纳闷,这小子怎么回事,刚才明明抢把很有一套,这个时间怎么这么客气,难道是诱敌之术?去他妈的诱敌不诱敌,右手虚晃奔凤吟左臂一探,凤吟举手一架,冯荆山身子一拧左手直奔凤吟左胸襟,凤吟右手迅速往下拨,冯荆山就趁凤吟这一拍,左手在凤吟臂下一顺一穿一攥,一把就撸住了凤吟右臂,这一把镐住了右手趁着被凤吟一架,一把就插进凤吟腋下了,两臂合力,马步一拧,合腰力一旋,就将凤吟往左掀。

凤吟身子就被掀得往右倾,但本能反映就一搂冯荆山的脖子,冯荆山也赶忙停了拧,左手一松一送,就搂住了凤吟的整个大臂,并将凤吟的胳膊夹在腋下,两个人就勉在一处了。

冯荆山抓着凤吟往一边甩,想把凤吟带起来支绊子,只要凤吟脚底稍被带离地面,一支绊不用多大劲就扔出去了。

若凤吟相抗或者变化,一借力就更容易甩了。但凤吟不会这个,他是一搂冯荆山的脖子硬打了一个沉坠,肘子一顶冯荆山硬让冯荆山低下了头,身子往一起蜷,步子一死就估计不到上边的活儿了。

但冯荆山多快,趁着一佝偻,右手一松就顺下来抄腿。

这个瞬间挺凶险,只要冯荆山搂着凤吟腿了,左手切右手提,头肩一顶就将凤吟撩倒了。但凤吟是鸡步的根基,这一沉到底,用得实际上四把里落山劈的劲,硬将冯荆山的身子窝在一处给定那了,右手一抓冯荆山的左手,冯荆山就动弹不得了,想硬扛起来,凤吟的身子是以一个六合坠劲挂着,就像一套枷锁扣在冯荆山身上,冯荆山再扛劲就是自己跟自己的脖子过不去了,这哪动得了。

此时只要凤吟往后退不一拖,就能将冯荆山拖倒,但凤吟没这么做,而是推着冯荆山走了两步,把它给放开了。

冯荆山上手这一跤虽然就是个拧别,平平无奇,但这一跤又是最容易试探,也最保险的一跤,通过这跤一试,发现凤吟身上的劲确实不一样,必须用快跤硬他了。

冯荆山想着有一把直来,拽着凤吟的胸襟直门位置左一带右一晃,往后一送就上别子,没想到凤吟听劲那么快,冯荆山上他别子,他手随意一抱,就还了冯荆山一个胯打。冯荆山是上步大别子,凤吟实际是个小胯打,那自然更快。没见怎么动,外人知感觉冯荆山上步就过去了,但突然身子一旋,自己一个趔趄又回来了。

这个时间实际凤吟上步随便搞一下就凑效,但凤吟又不太知道那些规矩道理的准不准,而且也就没打算摔他。

冯荆山两下不行,又不好意思上抱腿,感觉跟一个孩子弄一身泥不太像,也暗暗担心上抱腿也不行。抱腿这个事情,得看时机。

冯荆山本意是想跟凤吟比基本功,比技巧,所以虽然主动,却也让出三分跤劲来,没下死把。他不明白凤吟怎么把他弄得不能动了,只感觉对方跟个大石锁套在自己身上一样,平时力抓二百斤轻松的力气此时使不出来了。又不知道怎么好好的一碰自己就栽了,这小子的腿长在地里不成。就有心再试试凤吟的桩功。

冯荆山见凤吟站了个右腿在前的前后步,两手一晃凤吟面门,凤吟一挡的空,他右手一把就镐住了凤吟的右臂小袖位置,跳步一转,就以背贴在了凤吟身前,这就要起背摔。凤吟见冯荆山一拧过来提着自己就要往身上背,这屁股一撅可就把自己背起来了,左手一把就按在冯荆山屁股上了,这一按劲不大,但形成杠杆力,冯荆山就撅不起来了。

没想到冯荆山上步并没到位,按说这一背挎两脚一跳当正好在凤吟两脚前,不然就有破绽会被人勾腿撩倒,但冯荆山知道凤吟不擅使用这些,因为冯荆山看出来了,方才凤吟与那常有玩时,手上是跤活,步子却不是跤步。他就起凤吟不起这些腿法,就让开半步没做到位,凤吟一推他,他正好又转来回来,右腿就一勾凤吟的右腿。

这是有备而来,冯荆山知道心意拳的出手必动步,你上步走趟劲,我顶顶不过你,那我顺着劲勾还不行么?

还真不行,形意拳脚跟踩地,这里就显出一个好处,他是实实在在的,一步踩到了就到了,拳不打定处,步也不落定时,灵便的很。说加脚尖点地会灵活一定,实际不见得,因为整个腿是虚的,又得提着劲,此时若是虚步,让冯荆山一勾肯定就一起来,腿都给勾起来了,再能怎么灵活。

冯荆山也是这么想的,结果他发现发想错了,硬是跟勾在柱子上一样,人家纹丝未动。

但冯荆山是谁,也是身经百战,这一勾不行,反正腿已在凤吟胯下了,却见凤吟是个护裆的鸡步,正好那腿往后一摆,抓着凤吟的肩膀就去勾那后腿一别。

这腿要别上,只要挑着一掀,两手一拽,也能将凤吟扔出去。但是前腿都挑不动,何况后腿。就这个时间,冯荆山显了败事,这败事都是自己忙活出来的,凤吟根本就没管他是勾是别,就顺着感觉上了半步,没想到这半步直接将冯荆山给趟起来了。

凤吟天天练这个,那趟劲多大,冯荆山一个趔趄,那右腿就提起来了,凤吟也没管这些,只管上步,右腿起来了趟你左腿。

冯荆山依然失了重,不可能两个腿都起来,身子一拧一别,两个腿就让凤吟别了麻花了,那身子也呈麻花状旋起来了,一头就挖出去了。

凤吟没想打这轻轻一上步就造成这大后果,还急忙上前就拉,眼看冯荆山身子越来越低,就快摔倒了,这要摔倒了,这半世英名就没了。凤吟赶紧去拉,没想到就这时候,冯荆山的身子突然停了,那后腿往后一伸,身子就背对着凤吟拉回来了,回来的同时两手正好抱住了凤吟前腿,这就往上掀,这一招太过突然,叫谁也想不到。只要抱着一倚,凤吟就得四脚朝天,而且还含着窝肚一肘,若后手一肘一抹凤吟就得是脑颅跌地了,在后边就是活捉朝天,跟拖狗一般,将关节要害一拧,拿住拖着走,再往哪摔都行了。

冯老三没这么坏,他也没打算废了凤吟,他只要将凤吟掀翻就可以了,如果掀翻的时间不提,就是躺刀,那就没什么伤害,分了胜负就可以了。这也不是什么阴损的招式,很平常,比这奸诈的有得是。

但凤吟想到了,也不是想到了,就是平时练到了。这是老四爷嘱咐的,穷寇莫追,追时一定要看他是提枪提刀,还是拖枪拖刀。很多时间是敌人设的败中取胜,死中得活的败势拖刀计。若拖刀时,防他当心一扎,若提刀时,防他旋刀片腿。

这一招,实际就是渔公掉桨,旋刀片腿,在江湖打法里边属于活捉朝天,小鬼倒树一类。

第八十五章 天地顶立定海针

 第八十五章天地顶立定海针

小鬼倒树是一套类似抱腿的地趟打法,但不是地趟门独有的。也曾经在地方上绿林中作为以弱胜强的秘法保守流传。流传出来的也不少,实际老太太端灯,老和尚撞钟,小鬼蹬炉,黄狗射尿这些都是这类法子。一些小喽罗之流的角色,若凭着油滑又学得这套法子,虽然根基一般,却也能巧妙搬倒英雄汉。

小鬼倒树那一路,是巧妙地利用了人体关节,用一些周身相顾的小法子将好汉爷轻松搬倒。但因为其技术性也非常强,不是舍得一身泥,在地上打几个滚儿就能完成的,找劲需要很机灵才行。所以练不娴熟硬用起来风险也很大。也不是好汉所崇尚,通常只在一些下流角色或险恶之地中利用。老猫猴那一路拳虽然风格不同,却也异曲同工。青面实际也擅长此道。

旋刀片腿实际好办,横担铁幡杆阴把抓杆子,一划一竖,一个定海神针就支开了。若对方力大,上腿一抄那杆子就能顶开,然后往上一撩刀就给他把后裆豁开了。

凤吟也是这么用的,虽然是腿,但同出一理,本来形意就是上步如犁行。开始是冯荆山反抱凤吟的腿往上提,凤吟也没管,很正常地往前上完了这一步,也将冯荆山拖出了半步。冯荆山趴在地上了。

这一个瞬间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有这么一出,就好似就是那刚才那一栽接着就倒了一样。

凤吟也好似这抱腿没发生一样,继续上前拉冯荆山。

实际凤吟还真没感觉到,因为当时真得太快了,事后分析是这么分析,但当时那电光火石之间,全靠感应,只能说是基本功扎实,正好相克冯荆山这类路数罢了。

凤吟将冯荆山拉了起来,发现冯荆山的手背在刚才一蹭的时间给蹭破皮了,那拇指似乎折了一下,有点肿了。

凤吟赶忙道歉,冯荆山道:“你小子不厚道,麻花绊你都会使了还装不会跤。”

然后拍拍屁股一抱拳:“你行了。”

实际冯荆山的屁股上干干净净的,胸前到是一身泥。冯荆山有点装狠,实际都看出来了,就是找个话儿说说,保持着硬气。说得是“你行了”,而不是“你赢了”,而且本来说好了五局三胜,看来头两跤也承认输了,这点倒也磊落。

冯荆山掸了掸衣袖,就是不拍那一胸脯的泥。这还真没法拍,因为一拍就真硬了那个词了“摔了一个狗吃屎”,太难听了,这是冯荆山过去总嘲笑对手的,下边哥几个似乎都一下子想起来了,相互憋不住笑,又怕冯老弟没面子,努力不看对方,只是低着头,要么掐手指,要么屈着指头蹭嘴皮,但明显能看出来浑身乱颤,那都是憋不住笑。

这个感情很复杂,虽然憋不住笑,但眼神很认真,有点为冯老三惋惜,又有点为凤吟感到赞叹,就都有点哭笑不得。

王树茂龇着牙左右看了看,也努力把嘴闭上了,挪了挪身子给冯老三让开了座位,背对着冯老三表情极度扭曲,就快憋不住了。

实际他们笑就是因为冯老三最后那一手阴的没得手,感觉挺逗的,感觉冯三叔挺可爱的。

冯老三使劲绷着脸,歪着头一扶桌子,一屁股坐下去,对着凤吟道:“你师父是哪一个?”

凤吟道:“我就是方才在玩闹中,跟三叔学了两手。”

冯老三“切”了一声,缓缓道:“你纯不厚道。”

“咕咕”王树茂嗓子眼叫了两声,实在有点憋不住了,还说人家不厚道。

冯老三使劲点点头:“你上吧再快点就好了。”

“你快行了吧,还装呢。”冯老二实在憋不住了。

“哈哈哈”冯老三自己也憋不住了,然后四下哄堂大笑。冯老三笑得一个劲摇头。

“凤吟”冯老三道,凤吟赶紧小步过来,“什么事三叔?”

“回头给我买套褂子,我就不追求了。”冯老三道。

凤吟那脸马上晕开雾散了:“三叔你就吓唬我吧,方才把我吓坏了,我当你真生气。”

“什么吓唬你?你都敢给三叔使麻花绊,你还有什么怕的。买不买吧?”

“三叔你不生气就好了。”

“我怎么能不生气?”冯老山假装板着脸,但跟真的似的:“过了这阵跟我到北平,踢场子去。”

“三叔那你得好好教教我了。”

“嗯。你这个贤侄我认了。”

这一出就算过去了,那边吕奕霖一抱拳就要起身,被古大力一把又给扯回去了。

冯老三吵着这边对安晋元道:“老安,回头让凤吟跟着走趟张家口的,去趟北京。”

安晋元看来看戴老拳师,才道:“好说。”

凤吟又继续回到李太和那里,接着方才的想法问:“李师伯,我知道你跟我师父交情最深,我见着你感觉特别亲。我知道你走动的地方多,会的也多。你能不能给我指点指点,特别一些不足的地方。”

李太和从凤吟说话,就一副完全没问题,等着凤吟讲完的神态,等凤吟讲完了,李太和道:“嗯,一会到我屋里说吧。”

凤吟道好,这就可以了。

戴老拳师开始做总结了,脸上洋溢着骄傲:“行了,各位先聊着,我带凤吟回去换换衣服。”

然后又对凤吟道:“凤吟,今天耽搁的活计,还得补上。”

凤吟道:“是。”

戴老拳师又道:“过些天去安师傅那里,看看驼队,再学习使唤骆驼的法子。”

凤吟又道:“是。”

戴老拳师环顾四周,就带着凤吟从院侧门离开了。这二人离开之后,古大力三人也起身告辞了,而实际演武也已经散了。

吕奕霖方才想起身实际也不全是想跟凤吟比划比划。但古大力有大力的想法,古大力这个人虽然魁梧有力,膀大腰圆,但心却很细,脑子灵的很。古大力寻思,方才是人家门内交流而已,也算不得比武,就是相互试试功力,对对拳,根本就没有胜负高低一论,只是借用他山之石引出感悟,回去各自用功,精益求精。

而自己一门却是铁手摔碑勾蹬绞错的连环打法,跟人家不是一路。此时用起来难免小题大做,也起不了什么感悟,欣赏一下就已经可以了。

再有一样就是他看出了凤吟方才使的拳来,竟然透着神拳把计的影子,但又不是纯的把计,这样使拳的也就山东德州老猫猴了。把计拳也就是外面流传的八极拳,之所以这么称呼,是因为这一路的拳谱上头两句是:“武当高道,擒拿短打数把计。”此外,古大力再无所知,凤吟就更不知道了。但因为老猫猴前些日子死的突然,而听说与河南江南都有来往,所以古大力怕吕奕霖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起这件事,就压着没让起来。而戴老拳师带着凤吟刚起身,古大力就跟着追了过来。

凤吟回去以后想着的是两件事,一个是赶紧写信让家里来人,再就是找李太和纠纠架子学学拳。等过些日子一忙起来,怕就失了这机会了。

凤吟回去就找来纸笔写了一封,什么说辞早就想好了。后边就让其他兄弟去办就可以了,镖局内也有自己的信房,这些机密,即便关系再好,也都不经他人之手的。

刚停当下来,这就招呼着吃法了。凤吟就在伙计房被提了出来,这是第一次进大膳房用餐,真是期待已久。

实际镖局宴席都有自己的一套食谱,无论是宴席还是平常吃饭,都是按着食谱来的。凤吟在这时长了见识,饱了口服了。平时三餐是早餐二五眼,晚餐二五眼,中餐肥四盘。二五眼是两凉两炒,熏鸡、熏蛋、牛肉、春芽拌豆腐一类,外加点心。肥四盘是三凉三炒,炒香姑、过油肉、羊头肉、猪头肉等等可选,正餐有馒头有面,蒸饺、杂面、一扒拉。

大宴席,基本是按着当地的风俗来的,分为“四四”,“八八”,“十二棋”,“九碗九碟”,“十大碗”,还有“八八一领二”等几种,也也都是衙门宴请上官之宴。

那就丰富了,就那八八一领二来说,八干,八鲜,八海,八肉,司汤,八烧烤,八大碗,十六中碗,十六热炒,十六汤,十六套点,十六主食。

那就是丰富多彩了,讲究。重头拍着按顺口的捡几样说,各类干鲜瓜果果脯;炝办鱿鱼,葱油海参;酱牛肉,熏肘花,拌肚丝,炝风胆;烤象心,烤全羊,芙蓉蟹黄,冰糖排骨;生扒鱼翅,红烧鲍鱼,虾籽烧猴头,绣球干贝;鹌鹑茄子,夹板豆腐,冰糖桂元,虎眼丸子;麻丝鸡子,酱拔肉,糖醋鱿鱼卷,干炸夹沙肉,虎皮豆腐,溜腰花;冰糖燕菜,鱼翅汤,水氽丸子,八宝汤;蜜汁葫芦,牛腰腰,夹心糕,开口笑;蝴蝶卷,荷叶饼,四喜饺子,糖三角等等等等,就放开了吃吧。

(爷们儿,看到这了,咱这个更新速度,更新质量,值得投几票或者出水露个泡了吧。另外感谢有同门找到我,这个感觉真得很好。这就是咱一脉相承的感应。后边打擂的时间,“袁成兴”先生会特意赶来,只一句“我担心你输不起,所以来看你”,就道出了其中的感情。至于这位前辈是谁,看拳风就知道了。不管到了什么时候,也不问出自哪家,只要得了艺,河西河南是一家。赛拉目。)

第八十六章 成龙成虎任方便

 第八十六章成龙成虎任方便

练武之人,豪爽大气,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吃饭也是风卷残云。一顿饭下来也没太多客套的,就是安排安排后边事情。大概意思就是戴老拳师那话,“发英雄帖,造声势,越大越好。”然后就是“多谢各位,多谢各位”,再之后就是隆重推出袁凤吟。

实际在那个年代里,走镖的太多的,有的就几个人,推小车倒腾点小买卖,也很艰辛。所以说起来大多按线路并称,提有名号的镖局或者镖师,说是哪一路哪一路,而实际这些小号也确实也受大镖局照顾,都是同行,都有一套约束道德的正经规矩,也有一套更有人请的潜在规则。

镖行也是个行业,有名声有威望的,也总是那么几个人,而在这几个人背后,又有一大拨默默无闻的兄弟在支持着。

凤吟几次出手,在同行面前已经得到了认可,而且同舟共济,这路就很好走了,省去了很多枝节。瑞昌是个买卖字号,虽然瑞昌还有些名望,但镖局若为同名也不是很合适,经戴老镖师提议,不如改个响亮点的名字,凤吟听取建议,也就这么应下了。

宴席上古有力有点忍不住,就问凤吟:“你跟青云镖局苏任达什么交情?”

古有力实际名字叫古育黎,育黎是个地名,是他老家。“古大力”是他外号,但两个名字一合音,嘴皮子图个省事,通常都唤作古有力,算个尊称。

古有力这么问还真把凤吟问住了,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苏任达,也不知道古有力怎么这么问。就说:“此人不知。”

别说凤吟不知道,在座大多人都不知道。李太和道:“育黎兄,怎么出此一问?”

古有力道:“方才我看袁小哥使过一路把计拳,这个拳在河北地面还是非常有名的,也是称得上‘神拳’二字的,其中传承怎么回事,我不是这一门知道的也不底细,但有一样,确实沧州吴钟发扬开来的,但就完善程度来看,应该创拳颇早。江湖规矩,你不说我不问,有艺就行。后来这拳主要在当地传授,名声在外,但传人保守。德州地面就有一位苏任达老兄,因地利之便,便慕名求教,但几次遭到冷遇。这位苏老兄在地面名声并不好,估计也是这个原因,所以这位苏老兄改邪归正,办了很多好事,当然也不单是为了学这拳。或者是因为那吴老前辈在德州住过,后辈传人感觉有个亲热,也或者这苏老兄确实经过了考研,反正怎么说吧,在罗疃一处姓李的传人后学里,摆求到一位裴老师。”

老猫猴的拳是骗来的,接着,固有力就道出了这段往事。

这位裴老师并非武林中人,世代行医,颇有盛名,名成后就迁往北平悬壶。裴大夫虽然不是武林中人,却也时常与武林中人来往,一来二往就认识了这位苏老兄。裴大夫大名裴喜庆,有个儿子叫裴秋实。这位裴秋实公子自幼随父习武学医,少有美名。

这位裴秋实少爷实际学的拳并不能用,只是一路基础的架子,如果想实用,还得拆拳说手。他爹爹知道这个孩子好斗,就没给他拆招。但裴秋毕竟年少好动,也学着人家四下云游,好听人赞,追逐虚名。但即便如此,也是打人救人,折腾出些名头来。实际一个少年,有点叛逆,渴望做一番大事,但走的路并不远,就在沧州,德州,北京几处转悠,自然就遇上了苏任达。

苏任达会来事,软硬兼攻,就跟这位裴秋实成了忘年哥们。苏任达是十多年前就成了名的人物,那功夫也不一般,正经功夫加江湖把戏,一般人到他手底下也得栽。他就想了个办法激这裴秋实,整日带着裴秋实吃喝玩乐,但决口不提拳与医。裴秋实一个孩子,生活来源全从他爹爹那支,虽然衣着光鲜,但囊肿羞涩,时间一久就有点不好意思。但出门时老爹有交代,也是老头子整日唠叨,每教拳必讲的一句:“咱家的拳姓藏,一定要藏住,不能教给别人。”

终于有一天,这裴秋实就说了,“老哥,你这路拳虽然灵活,但太过小气,不适合长久,更不适合立家。”实际人家说得也对,确实如此,你还是个痞子的时间,跟作为一方人物的时间,不光那生活习惯要改,拳风也不能狡诈小气,这也正是苏任达欲求的。

苏任达就讲了:“兄弟,我这拳也是正经师父传授,也是名拳正路。但我毕竟练习惯了,你看我能这么办?”

裴秋实就讲了:“老哥你要信得过我,我打一路拳你看看,你要看得上,我教给你就是,这一路拳工正大方,四平八稳,不但长功力,更长正气。”

苏任达当然很愿意地答应了。小伙子一走,苏任达拍手称赞,当场就要学。学一路拳架实际不难,不出几日苏任达就学会了架子。裴秋实又给他眼见说了说手,又教了他一路对练。

这样相处了几个月,苏任达就感觉这个兄弟拳架虽好,但东西不多。苏任达是挨过人家揍的,只是人家做好事没留名,给了他一点教育。苏任达就根据当时的感受,揣测着就将那路小架给拆出一些变化来,再对接时,裴秋实不是对手了。

裴秋实这孩子好面子,眼看苏任达几天功夫就掌握了拳法,眼看自己打不过他了,这哪还有脸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好在苏任达并没因此怀疑他,或者露出自满,鄙视等其他脸色。裴秋实就找着个机会告辞回家。回家以后成了个好孩子,发奋学习,刻苦练习。

本来他爹爹不爱教他,但见他修文习武,就跟孩子约法三章,学多少的文,就教多少的武。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回头苏任达就不是对手了。

裴秋实高兴啊,苏任达是个非常能忍的人,甚至能忍卑躬屈膝之辱,不得不佩服,这点小忍不算什么,都裴秋实以师礼相待。这可让裴秋实在苏任达的朋友圈里挣足了面子,回头把所学那是一股脑地往外教。

苏任达多聪明,不但从他这学,还想方设法编造一些情形去请教裴秋实,将他多年来江湖上发生的对战情形全搬出来了,裴秋实有能答上来的,又勉强凑合上的,结果回头又发奋学习。

就这么往复了有一年了,苏任达开始四下试拳,也打了不少同门中人。裴秋实知道后非但不责备他,还引以为傲。但裴秋实也隐隐感觉到,有点控制不住这个“弟子”了。裴秋实就想办法装乖孩子,去他师爷那里进修了半年,技艺大增。回来之后裴秋实大有猛虎出山之畅快,恨不得大展身手,急忙忙就去找着苏任达,没想到这半年不见,苏任达竟然又决口不提拳了,这可憋坏了裴秋实。一打听,苏任达被一个叫做“古大力”的人给打了。裴秋实听后火冒三丈,非要为苏任达出头。

苏任达说,“老弟,不瞒你说,哥哥对不起你。我是真希罕你的拳,几次蒙你指教,我也知道你都全盘托出了。可是我不知道天高地厚,我就以为学了这拳虽不能天下无敌,在东三府地面上总能立个字号吧,我就去烟台踢人场子了,结果丢人,让人给打出来了。老弟,莫说这事怪我太过得意,就是我占理,也不当你替我出头,你不知道古大力那个人有多厉害,他有一手翻车辘轳锤,崩补勾搂圈,不在咱的三把手摇橹式之下。”

一阵苦肉计加激将法,裴秋实简直坐不住了,但苏任达就是不是让他去,裴秋实着急,也骂苏任达不长进,就督促着苏任达勤学苦练,手把手调教,把在他师爷那学到的门内那套法子连带口诀都告诉了苏任达。

苏任达学成之后却并没有烟台报仇,裴秋实就以为是他怕了,就亲自去了一趟。

苏任达听说这个事情后吓坏了,裴秋实再厉害但毕竟经验不足,快马赶到了向古大力谢罪,后来这事就撂下了,三人还成了好朋友。

随着年纪与阅历的增长,裴秋实也逐渐成熟起来,但即便成熟了,脾气还是没改,他知道苏任达求学辛苦,就推荐苏任达去拜他爹爹为师,苏任达感觉,他求得就是个艺,有了这名反而会累及师门,也没着急。但两家却走动起来,虽无名分,但裴喜庆也承认了这个弟子,不承认也不行。裴喜庆跟苏任达根本没有交情,只是苏任达颇有孝心,办事得当。老爷子收苏任达,是怕他将拳艺给传了出去,所以就于苏约定,不准再收弟子。”

这,就是苏任达学到这拳的经过,而苏任达也确实藏着此拳秘不示人。但今天看到袁凤吟也会,就有点奇怪,而且这一路绝对是苏任达结合其他拳改过那路,原来那套风格是非常刚猛崩悍的。

本来这是人家之间的事情,也不必太多心,但问题是苏任达刚刚死了。

不过也不急,没几天裴秋实也到了。

第八十七章 骏兽倏忽踏九州

 第八十七章骏兽倏忽踏九州

苏任达是老猫猴的真正名字,凤吟哪里知道这些,就老猫猴他都不知道。很多人就这样,特别江湖上,真真假假的。凤吟大概也猜测到了,准是三叔在那边认识的朋友。江湖上这些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这个场合下,凤吟肯定不是实言相告。一来是自己还没弄清楚三叔怎么回事,二来也尽量别让人担心,先过了这关,稳当下来再说。这事就这么算了,不过古有力跟凤吟心里,也都留了一个结。

散席之后,凤吟在这一天里,也是当家人身份了,算是有了个假,小憩过后,他就找到了李太和。实际李太和也在等他,二人以老刘为话题就叙了叙旧。李先生就讲了当初怎么跟着父亲到过深县,怎么认识了其他师兄弟,大概都谈了一下,也捎带这讲了点分手这些年的消息。最后还是回到了拳上。

看叔如父,凤吟毕恭毕敬,李太和直言不讳,就跟凤吟讲:“天下之大,六合理法虽好,也不过是一门一法。天下功夫出少林,少林武学博大精深,内外兼修。武当清净高远,吸纳百家,覆而翻之,内功外拳,丹道同修。太极八卦,参合阴阳变化之理,包罗万象,变化万千。太祖通背查拳红拳等都为古拳,积累有数百年的经验,吸收精华,弃其糟粕,都有完善的体系。拳法要精一而博多,你能有今天的造诣,也是因为有遍览百家之志,又能独善其身,这非常难得。”

说着,李太和就走了几个动作,凤吟就发现李太和的拳劲有些不同。李太和的拳架兼与心意与形意之间,是形意的拳架,很很多地方又不是老刘传授自己那套,说像心意,却又不似常有那般。

李太和走了一路合演,也就随走走了几个式子,不是发力的,也不是圆转快捷的,却透着一股钻天神变的惊灵劲。

本来凤吟是看不上这类架子的,但那个精气神又不得不让凤吟重新审视自己。李先生取得是通常的形意拳加,而且也是三七槐虫步,只是身子稍稍前俯,但是这一俯又将劲力自脚跟一直顶到头顶,而且身子一拧,两圈一钻,护在身前,身子就拧成一座山峰一般,其锋芒直刺天宇。

随着重心微妙一遍,这力量就贯穿出来,而在身前又似开了一朵花儿,四下飞旋。

这一路拳没怎么发力,却始终劲着这精神,总感觉锋芒毕露,却又找不到出尖之处,身子一裹就缩在一处,寻不见破绽。

只是有一点问题,虽然房间不大,但李先生并没做到手脚齐到。无论心意形意,步落拳到,一气呵成,伸缩反侧,里裹外翻。而李先生却是手先起,步子到,步子到,手又起。身子是一振一弹的,看似身子往前压着拧钻,但那手却开合很大,并非单单护住中线,很多时间是中门大开。但步子一旋几乎没有空档,就调整过来了,而且轻巧如鬼影一般,一缩一涨之间似身子陡然雄壮伸长,拳风透彻犀利。摇旋之间又似能化开任何角度的来力。但无论拳头怎么打,身子怎么转,示众是裹而如一,含而不露。而且就感觉筋骨劲道,跟铁架子一般,却又很有弹性韧力。就在这小小的屋子里周转,含着一种静谧的野性,飘忽不定,可大可小。

功夫到了这个份上,别说这家那家,就是打也打不到他,打到了也打不结实,简直无从下手。凤吟此时已经忘记了这位前辈施展的是什么拳法了,只感觉没有破绽可循。

虽然都是无从下手,与老刘面对面,更多是一种压力,有一种委屈之感;跟三魁站一起,是一种恐惧,提心吊胆;看这位前辈走拳,却是一种无肯奈何的悲伤。

李太和道:“你一定也会怀疑,这是否有悖形意理法吧?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不合。这也不是形意,但形意里出这功夫。交手的情况有千万种,并非形意一家独善其长。我即使不是手脚齐到,你能奈我何,我只要做到周身一家,无论我圆转自如,或是支持八面,俱不失其中心。只要我脚踏实地,我就有办法周旋。你就打不着我,拿不住我。保持不败,胜人何难?”

凤吟道:“师伯,你这是结合了太极八卦理法吗?”

李太和道:“你果然有悟性。确实是有结合,但也不全是。提到以柔克刚的拳法或者不多,但做到以柔克刚的却不在少数,哪家拳都注重活用,都不会去追求僵直的。实际我在学形意之前,也熟练通背,孙膑拳法,那二路拳都强调放长击远,鞭打稍击,也有三节胳膊之说,绝然不少阴柔。但有柔无刚为偏重,而柔不是软。以柔入手,或者弹抖,或者鞭捎,或者揉团捆拿,都是出路。交手的情形有很多,我守住一部分力量,发扬另一部分力量,虽然并未做到俱动俱到,但同样能以小动作,达到大作为。来,你我搭手试试。”

李太和就取了个右钻拳的式子,凤吟也照样取了一个,李太和道:“你试着将胳膊打开。”

凤吟使劲,却打不开,看似李太和松松静静,但那胳膊不知道如何就是打不开,而李太和轻轻松松就让小臂展开,将凤吟堵在外围。

李太和让回来,再给凤吟机会,凤吟看着李太和也只是展了小臂,并不见其他地方有作为,却又一次轻松打开。自己虽然没有全力想抵,却也用了些力气,听着李太和的劲儿就是缓缓而来,所以也不必加力了。

李太和又道:“手脚齐到?你再试着脚腿上半步,能上来吗?”

凤吟发现,李太和就这么一沾,微微含着顶,自己却上不得步子,因为此情此请,双脚踏实,稍有辗转,就会被李太和借了力,那拳头将如山洪暴发一般袭来,只能这么抵着。

李太和轻轻松松就将后腿提了起来,成金鸡独立之势,凤吟照样动他不得,凤吟若走了别的转化,只一点心念一动,李太和也能马上感觉得到,拳劲如水,随着又灌进一分。

李太和道:“你出不了手,上不了步,你还这么打人?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落步击人了?”

凤吟道:“确实如此。”

“呵呵呵呵”李太和收了身子,道:“小伎俩而已,你没看仔细。”

凤吟也感觉这一路虽然新奇,但不是没有办法应对,没有办法的,是凤吟做不到以同样的办法应对。

李太和道:“你一定感觉这是形意的架子,却是别家的劲,看似出手如钢锉,感受起来却不是出手如钢锉吧?”凤吟当然知道了,绝非形意,因为他接老刘的拳时,只要与老刘手臂相触,整个身子就感觉被老刘提了起来,就像在水中迎面又来了一道浪头一般。而这一浪打来,一起一落,这人就交代了,这是形意的翻浪劲。而李太和却松松柔柔,如影子又如一座棉花山压来。

李太和见凤吟神情依然感悟,道:“也确实是这样的,这就是借了太极的一掤。翻腕就打人。”

李太和道:“我若在这前提下动作起来,两手飞旋,你感觉当如何应对?”

凤吟沉吟难答。李太和道:“我见你方才走那一路拳,有此意思,所以特意点你。这又是借鉴了八卦之法。我要你感受学习的,却非这些。同样强调以柔克刚,如何才是柔。九曲连珠才是柔,一条绳子就是软?你可理解?”

凤吟想了下道:“手拽绳子,无论他松散还是坚韧,越紧越抓得牢;一把珠子在手,越劲反而越难抓拿。”

李太和道:“你果然有悟性。柔不是软,我虽取了各家之长,但走得却依然是横拳似弹,不过将原先精炼之气给宽容开来,但无论如何放,绝然不敢失其团聚之一气。”

凤吟道:“感谢师伯指点,弟子领受了。”

李太和道:“所以,我才取了这步行,用了这手法,又与三家不同。若与意对,你能对上哪一对?”

凤吟道:“舍精取宽容,必求一快。似书法之飞白,之云旋,之辗转,以及落笔前之心有灵犀,笔尖空晃。以气行笔,婉转自如,方能力透纸背,惊灵大气。也是潇洒而不失章法。”

实际凤吟也悟出了刚才为何使得自己打不开手臂那劲了,但感觉说开了就失了趣味,于是隐喻赞叹道:“麋鹿摆角,麒麟行空,骏兽倏忽踏九州。”

李太和道:“好啊!你果然有悟性,可惜我不能传授此法与你。凤吟,这路拳虽出自形意,却并非形意,可以这么用,但不要这么练,所以你不学也好,守其纯正。我也是见你正法纯厚,才教你这些。”

凤吟道:“感谢师伯,再问一句,方才那兵刃,是否也为这一路拳之延伸?”

李太和道:“海!我是又想让你继承这一路拳,又怕耽搁了你。确实是这样的,那兵刃权且唤作麟角刀,实际得了这拳的精髓,那刀多一枝,少一枝也无大碍了,不稀罕。”

后来,这位前辈后学之中果然出了一位顶立门户的人物,其人为武学奇才,深得此路拳法精髓。非但没有耽搁了自己,反而精益求精,又提别样而出,创象形拳术,此拳五法,为“飞云摇晃旋”。

只是那个“飞”字,很久以来,只能意会,难以描写。

第八十八章 负重致远有尘舟

 第八十八章负重致远有尘舟

凤吟只痛快了一天,当天就被伙计从李太和前辈哪里给唤出来了,说是榆次那边的驼队有骆驼犯了病,还不少,正在医治,并且好转。让凤吟赶紧跟着过去学学,机会难得。

凤吟当天就随着“安大弓”去了榆次县。安大弓的弟子海魁跟锦泰留下来帮忙张罗那个“大张旗鼓”的事情。

榆次为省城门户,为前往京津交通运输之枢纽。安大弓三合镖局的总号,就在榆次。凤吟实际有点不爽,明明要自己亮镖,却偏偏让自己离开总镖局,去看什么骆驼。

路上安大弓就跟凤吟讲,实际这雁门擂相对之后的出镖,都是小事一桩。东口的镖还好说,西口的镖可难走了。西口的镖非但要与人争命,更要与天赌命,天气,地理,恶劣的很。说是那蒙古如果没有骆驼为伴,那就等于说是寸步难行,必死无疑,更别说押镖送货了。

"驼惟奇畜,肉鞍是被。迅呜流沙,显功绝地。晋识流泉,微乎其智。"

所以镖客与骆驼客都是一路同伴。养骆驼拉骆驼的就是骆驼主。因为用驼队运输时是按捻子编队,骆驼客不是骑在骆驼上,而是走在驼队前头,一人拉一捻子,所以驼夫又叫“拉骆驼的”,“拉骆驼的”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在很多地方都带有神秘色彩,他们说话办事也被传为传说,很多神奇的故事都是他们带来的,很多地方至今都传说这拉骆驼的会看天时会踩地气。

驼队组织严密,骆驼按“把”跟“捻”计算,分大小把,有六只一把的,也有七只,八只的,通常都是六只,方便管理。驼队远行时的帐篷称作房子,也不光驼队有骆驼房子,也有马房子,羊房子。

一顶房子通常有一百八十峰骆驼,有十个骆驼客,大小两个领房。驼夫两人为一把子,行走分五把子,领房都是识途的老骆驼客,也多是主人,也有受雇于有自己驼队的大商号的。

驼队有走两串的,有有一串的。通常编队后将后边一头骆驼的鼻绳栓在钱一头的架杆上,按把不同,就有十六峰一捻子的大把,也有十二峰一捻子的的小把,两捻子为一队,相互照应。

骆驼都挂驼铃,叮叮当当,相互传递信息,只要这铃声平稳优美,就证明整个驼队平安无事。骆驼背上有毡子做的骆驼屉子,性质类似马鞍,是皮子包得杂草之类,一是不伤骆驼,再是让货物安稳。屉子也分汗屉子,里屉子外屉子,还有大屉子,也有叫骆驼褥子的。汗屉安放在两峰之间,围绕驼峰再裹上里外屉子,后上是罩上大屉子,完了用肚带将屉子勒紧。骆驼屉子也因为用时不同而不同,骆驼可乘可挽,可以驮脚载货,也能拉驼车,驼轿,屉子也分几种。

乘骑时通常用垫子脚蹬就可以了,就是垫一张长形的空出“鞍子”驼峰的毡毯子,人骑跨在两峰之间。

骆驼通人性,有灵气,也吃苦耐劳,记性也好。一旦熟悉了性情,很容易相处。

驼队行走时,头一峰一般是载着所用日用品,食物,水囊,炊具烧壶,柴火,自用的毯子之类。驮货的一般都是粗绳麻袋,通常有瓣儿,穿有绳子,一拽就勒紧了,这个按垛分。头驼货上都会插一杆标枪,打上旗儿。后队老远就能看见,尾随而行,峰一吹也非常威风。

骆驼脖子上都挂着铃铛,材料形状都不一样,发出的声也不一样,有挂在脖子上的,也有挂在货上的,但都不能贴身,贴身就不响了。声音不同,有的很沉厚,有的也清脆,还有很尖利的。有“嗡咚嗡咚”的,有“当啷当啷”的,也有“铮嘤呤叮”的。节奏分明,声调不一,随着行走此起彼伏,非常优美精妙。节奏不乱,驼队就没乱。

同一把通常给头峰挂大的,队尾挂小的。有的声尖锐的听着清晰,通常是给最后一峰挂着,出没出事,掉没掉队老远就知道。驼夫对自己手上的驼铃都非常熟悉,是不是自己家的骆驼一听就知道。

特别拉骆驼多有夜行,也全靠这个分辨了。

骆驼开始是有野性的,有的也胆小,通过抚mo接近,逐渐熟悉,穿上柳木棍鼻弓子,慢慢就训练出来了,主要是训练跪卧起,然后是走路不发声响。

驮物的时间只要拽着缰绳喊一声“卧特”,骆驼就会慢慢降下身子,前腿一折跪下,后腿在蹲下,静静卧住,通常训练好了不让起来它就会原地卧着,但遇到惊吓也会突然起身。

起来时只要牵着缰绳,也不用拽,一扬手喊一声“啾”,或者轻轻碰下骆驼屁股它就明白了,先一支后腿再伸直前腿,一晃就起来了。

人骑的时间可以直接上,或者找个上马石台也行。拉着缰绳给它按下脖子,先起一条腿往上跪,手扣着屉子或者搬着峰,后腿一蹿就上去了。不过有时间有敏感的生骆驼,一抓太紧它会不自在。

也可以先让那个它卧下,直接跨上去就行了,就是他起来时,先起后腿再起前腿,骆驼高大,忽闪一下听悬乎的,但是常了找着感觉还挺过瘾的。

驼背较宽,个子小的话跨在上边不是很舒服,而且骆驼脊粱走路时一拱一拧的,也挺硌屁股的。通常也是片腿坐着。驼背宽厚,只要熟悉了,信任它,抱着驼峰睡觉都行。

学了上骆驼,骑骆驼,更重要的是下骆驼。高高在上虽然果然但没着没落的,万一这骆驼奔跑或者打旋,也怪吓人的,要卡在中间下不来就有得玩了,所以也得学习各类情况,怎么能稳住骆驼,稳不住怎么下来,都有学问。

喂养骆驼的饲料也分几类,藁秸和秕糠玉米秆这些,谷类,如大麦、青稞、玉米、高粱、黑豆、草籽这些,另外还有专门的饲料胡麻饼、菜籽饼、麦麸、糖渣,食盐、骨粉这些。地里的树叶野草什么的也能吃,但也会出现吃错了中毒的情况。骆驼反刍,有四个胃,所以吃食也得注意。最爱的是花生秸、白薯秧这些。

骆驼不但能在沙漠中行走,更有灵性可以找到水源绿洲,也恩那个预感沙尘风暴之类的天气变数。所以人跟骆驼一旦进了沙漠之海,就得相依为命,不分彼此了。

骆驼温文尔雅,隐忍坚强。就其外形也集合了很多动物的美态,“鼠耳、牛脊、虎爪、兔唇、龙颈、蛇眼、马鬃、羊胸、猴峰、鸡凤、狗踵、猪尾”,博众兽之长,集众相之灵。

骆驼的伤病通常有内外伤跟中毒,流行病之类。

通常驼夫都必须懂得分辨伤痛原因,对鞍伤,烧伤,刺割伤都得能及时处理。对已脾虚,胃口积食,肚胀,腹泻便秘这些都能会处理,懂得用药跟下针灸,还有推拿调理。

另外针对食毒与蛇蝎咬蛰中毒都得会处理。特别是得会给骆驼看风湿病,蹄子病。比如骆驼不能走路了,脚不敢落,就得能分辨是生疮,还是脱靴。若是脱靴,就得分析是角质层磨损还是太过干旱,是骆驼身体虚弱还是跋涉辛劳磨穿折裂了。就得对应着用药,清洗,还有针灸,修补。

有很多不经意的小病也是会致死的。比如前胃积食,胀满而不消化。内部就会引起炎症,骆驼也不爱吃食,而且腹痛不安,逐渐消瘦。这个有骆驼本身的原因,如果喂养饲料过多,而水不足,也会使得胃壁紧张。

这就得会配药,通常不必通晓医理,只要懂得辩证就好,因为已经积累下一套匹配的药物配置。这个就用党参,白术,厚朴,枳壳,枳实,陈皮,大黄,玉片,芒硝,甘草各三十克加麻油一斤开水冲开,凉后灌服就可以了。

如果是另一种,比如吃了露水草或发酵腐败的草料,比如在阴雨天大量采食结籽的猪毛菜属植物、开花前的苜蓿等,常会导致大群发病。吃食被蛾碟幼虫结网的小灌木也可引起臌气。

这类发病甚急,前胃迅速臌起,呼吸急迫,四肢张开,呻咽打嗝,若不抢救,起卧打滚,窒息而死。

这类就得下猛药了,醋,植物油,生石灰,白酒等都得上去,甚至穿孔放气。

还得会针灸取穴,放血。骆驼跟人类似,“寒症灌暖药而寒转盛者,心血不足也;热疾施凉剂,而热不退者,肾水不足也。”

驼队除领房跟拉骆驼的,另外还得按比例养一些人,帐房先生,歌手至少各一个,再就是保镖若干。

帐目这个事情非常重要,各处经手帐目必须清晰,丝毫不差,少有差错也会引起整个驼队的骚乱,。在那个接近天地,而又生死攸关,寂寞难耐的境地,人性受着严峻的考验。很多驼夫都会产生想家,受不了苦,矛盾加剧,病痛缠身,yuhuo焚身之类的折磨,所以驼队不准带女人,女人非但引起沿途眼热,很可能也闹得兄弟反目,因为都是带着歌手,歌手通常不但歌喉要好,还要通晓唢呐,胡琴,琵琶等多种乐器,不但会的曲子要多,还得脑瓜灵活会现编现唱。

保镖的职责,那就更不用说了,沿途土匪山大王多了去了。

不用太久,雁门擂之后,就要在哪沉睡的大地之上,滚滚的黄尘之中,与这些生灵结伴成队扶持而行。它们温良执着,负重致远,坚韧不拔,脚踏实地,坚信脚印前方有绿洲,一路勇往直前,用那坚强的脊梁,共同挑起那淡淡地平线了。

第八十九章 声震龟城六道门

 第八十九章声震龟城六道门

凤吟跟着安大弓到了庄上,安大弓实际就自个忙活去了,凤吟跟着是他的弟子光第。光第长得白净大方,浑身透着和气与利落。是个抛头露面,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弟子,待人接物都非常周到。凤吟就跟着光第一起学了些手艺。

也没少吃了苦,路驼比马看似温驯,但行走坐卧却是另一种节奏,一时并不容易适应。开始凤吟是跟着“蒙古大夫”董旭忙活。董旭不似通常的郎中形象,饱经风霜的古铜色脸庞,还泛着点紫微微的光,寻常驼夫打扮,并不光鲜,只是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股专业娴熟的劲头,令人很容易产生敬佩之意。

其实董旭也就是个驼夫,也不是正经郎中。“蒙古大夫”是个外号,是说他医骡子医马,是个牲口大夫。凤吟多少懂点医理,很快也就上了手。只是他始终很难将人的经络跟骆驼核对上。

人体除了按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去对应经络找穴,还有一套法子。就是按牙去对应,通常道有几颗牙就有几条脉,实际是按二十八算的,对应十二正经与任督二脉共十四经脉,十四络脉。另外与其他家的分类又有区别,因为与正规医学有点出入,这里就不多讲了。

传统中医是按照天人合一,阴阳学说,五运六气,虚实辨症,合以药物的冷热寒凉等性能,去调节人体气血平衡,由这些基础组合而成。

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五脏分别对应五行,按寒暑燥湿风六气虚实辨别症状,可以通过各类或温补或宣泄或疏导等法子疏通经络,旺盛气血,去除病灶,达到阴阳平衡。

概论而谈,气分元气,中气,营气,卫气。“气聚则生,气壮则康、气衰则弱,气散则亡”。

元气为天地混沌本源之气。生命之本源,由元精所化生,由后天水谷精气和自然清气结合而成阴气与阳气。

中气,中见之气也。是脾胃中焦之气,肾精为先天之本,脾胃之气为后天之本。

“营气者,泌其津液,注之于脉,化以为血。”由水谷精气中的精华部分所化生。分布于血脉之中,随血液循环营运于全身。具有营养作用的气,与卫气互相依存,互相补充。

卫气是与营气相对而言,卫气是运行在人体体表,起到护卫周身、防御外邪的气。

“人受气于谷,谷入于胃,以传与肺,五藏六府皆以受气,其清者为营,浊者为卫。”

“谷始入于胃,其精微者,先出于胃之两焦以溉五脏,别出两行营卫之道。”

“食气入胃,散精于肝,淫气于筋。食气入胃,浊气归心,淫精于脉。”

穴位布于全身,联通经络。分五腧穴,原穴、络穴、郄穴。

五腧穴指十二经脉肘、膝关节以下的井、荥、输、经、合五个特定穴位。

其定性特点是“所出为井,所溜为荥,所注为输,所行为经,所入为合,二十七气所行,皆在五输也。”

用水的源流来比喻各经脉运行从小到大,由浅入深,自远而近的特点。

总结出来是“井主心下满,荥主身热,俞主体重节痛,经主喘咳寒热,合主逆气而泄。”

经络如江河流淌,井是水之源头。病在藏者,取之井。治中风,突然昏倒之急救要穴。

“荥”是泉已汇流,荥迂未深,病变于色者,取之荥。

“经”为正经的主道,能治人体脏腑之病;病变于音者,取之经。

“合”为经络入海之口,脉气自四肢末端至此,最为盛大,犹如水流合入大海。合治内府。

“原”为正经原本之穴,是人体元气经过和留止的部位。

“络”为联络散布,正经在四肢部分又各分出络脉,经络分路之处各有一个络穴。络穴可沟通表里两经,取血法可治急性炎症。十二经脉的络穴位于四肢肘膝关节以下;任脉络穴鸠尾位于上腹部;督脉络穴长强位于尾骶部;脾之大络大包穴位于胸胁部。治疗牲口,多取络穴。

“郄”为经脉气血汇聚之处的腧穴。十二经脉各有一个郄穴,阴阳跷脉及阴阳维脉亦各有一个郄穴,多治脏腑的急性病证,阴经郄穴多治血证。

“人与天地相参也。阴阳肇基,爰有祖气,祖气者,人之太极也。”“祖气之内,含抱阴阳,阴阳之间,是谓中气。中者,土也,土分戊己,中气左旋,则为己土,中气右转,则为戊土。戊土为胃,已土为脾。”

但凤吟就不明白了,同为天地造物,灌以灵性,骆驼这庞然大物则不一般,虽然四肢着地,变竖为横,这不要紧,但它背后额外出来俩峰,并且有四个胃,这个走向就有点意思了。凤吟不懂,就问,

董旭也不懂,光知道一些办法治疗,但不知道原理。

凤吟又问别人,问大领房,大领房答不上来又去问郎中。问来问去问得多了就笑话凤吟是“二大夫”。

这段时间忙碌而快活,凤吟感觉到了“救死扶伤”的快乐,跟骆驼相处得也非常融洽,很快便相互熟悉了性情。

凤吟虽然个子高大,刚开始还是有点不太敢上,毕竟这家伙跟马不太一样。试着喊“卧特”,还真的就能让骆驼跪卧下来,然后跨上去“啾啾”一提,那骆驼就随着一忽闪,立起后腿,动作还算舒缓,但是幅度不小。凤吟赶忙推住驼峰,身子还是猛往前一闯,多亏力量不大,不然这裆也有点好受的。然后一忽闪就高高在上了。

有时间怕骆驼不适应,没有坐正,硬是歪着屁股扭着腰,勉勉强强坚持着驾驭行走。

行至一段时间感觉适应了,将屁股坐正,发现同样不好受。这才想到,忘了垫个厚屉子了。

在骆驼身上感觉着它的脊椎一拧一转的,有时间会怀疑这家伙的力量,会不会突然烦了这分量,硬把自己颠下来。

凤吟骑得过瘾,就走出去,这下坏了,上去了下不来,让它停它听不懂,一扯缰绳原地直打转,这一打转忽闪忽闪也够吓人的,生怕这家伙怒了不好收拾。试着喊两声“卧卧”,有时间突然就跪下去,凤吟身子这就忽悠一下往前栽,还没等下来,那骆驼又忽闪一下站起来,搞得凤吟浑身是汗,紧攀着驼峰,只感觉驼峰里像是一片厚厚的软骨,也不知道这样攀着它疼不疼,又生怕惹恼了骆驼。走出去一小段路,费半天劲才折腾回来。

回去后就得到消息说,燕京地面已经有好汉开始活动,结伙搭伴开始往这边赶来,都要来看看这个雁门擂。

当然有挑战的,有捧场的,也有看热闹的,一时间将鱼龙混杂,成败在此一举。安大弓道:“也差不多了,你看看赶紧回去吧。”

凤吟这就准备往回走,虽然相距仅百里,但这一夜的等待却有点长。想到从进了华北总镖局,就再没见过自己那匹铁花骢,也不知道向楠怎么样了。这次回去就要登台立字号了,想了好多个名字,也没想好用哪一个。

凤吟是清早走的,没骑马,选了一峰高大健壮的骆驼。驼不停蹄,但骆驼拿大圆蹄子“啪嗒啪嗒”跑着,再快也不快,但靠着四条大长腿也赶在太阳中天之时就到了平遥。

没想到仅离开几日,平遥竟然大变样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之间人们见了凤吟骑骆驼而来纷纷躲避,显得极其惊恐又带着怨恨之色。

这让凤吟摸不着头脑,却见人群嘈杂拥挤,似乎刚出过什么大乱子。凤吟赶忙“卧特卧特”下了骆驼,就拉着骆驼快速往先前下榻那家客栈走。

进客栈一打听,说是向楠头些日子就已经退了房间离开了,去哪里了也没交代。凤吟这又身心慌乱地拉着骆驼去了镖局,这骆驼越拉越走不快。街上零零落落站着一簇簇的人,似避似聚,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见常有跟王树茂正在拉着马往外走,后边常庆在拦着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在此时听到身后一阵马蹄奔乱之声远远传来,有人在大声喊镖,也不知道谁这么大胆,竟然在华北总镖局门前如此张扬跋扈,那是凤凰三点头的音儿,又是趟子手接连喊起的,听口音不是三晋人士。

“哈吾———合吾————”拉着长音,明显的挑衅,声音由远瞬间就近过来,凤吟赶忙连拉带推地喊着骆驼往边上闪避。见远远奔来一队人马,并无镖车,有七八人,全身一身黑衣裹身,为首一人是个高瘦的中年,第二位是威风凛凛一青年。凤吟光顾着安顿骆驼了,后边也没看清楚,却见左右二人,一人背着一杆旗,随着奔马喇喇作响,好不威风。

唉,这英雄贴一发,不定能引来些什么人物。

第九十章 英雄龙虎皆门下

 第九十章英雄龙虎皆门下

不光凤吟躲避,街道上的路人都纷纷往墙根里,店铺里闪,你推我涌地也没看清都些什么人。常有那马被这势头一惊差点就噱了,常有也顾不得追人了,扎稳步子死死拽住马辔头往下坠着。

总镖局的人也都赶出来,挤了一门台,但只忘见一些个背景。

然后听到路人开始议论“看清了吗?看清了吗?”同兴的人也赶过来问“怎么回事?”

“脚踩虎口两条路,拳打黄河三道弯。”有个绣花鞋垫铺的掌柜说他看清了,那两杆旗绝对是这一副字。

好大口气。虎口两条道自然是东口,西口,黄河三道弯正是晋中起始绕着黄河三曲的北行重线,太原,忻州,大同,归化,绥远,包头这些商业要地,显然就是冲着雁门擂来的。

但敢这么张扬的,就大摇大摆在总镖局门前喊空镖,这是史无前例的,简直没规矩了。常有跟王树茂大枪都准备好,就得赶上去问问想干什么。

王正清老拳师跟戴老拳师都赶出来了,一看常有跟王树茂正那拉马呢,后边常庆正拦着他们。王正清一瞪眼,道:“追!”

得令!常庆一个高窜起来了,回了院子就去拉马,这下热闹了,一阵一队插着“戴”字,“王镖”的人马就尾随而去。

凤吟老远一见这样了,三步两步赶过去,只打了一个招呼“二位老拳手好!”一翻身也上了骆驼,打骆驼便追。

敢在闹事奔马,不是一般的胆子了,凤吟追过去时发现衙门的人都组了一队奔着西北门就下去了。这动静可真不小。

出城门远远看到北墙拐角传来尘土腾腾,凤吟又使劲用腿刺了刺骆驼腹肋,就追下去了。几队人马就转马灯似的围着龟城赛跑开来。见要追上了就绕几道圈子折向田野,引得人追过去又回头进了城。

这边几队人马吆吆喝喝地相互协作指挥,这空荡荡的哪听得清楚,一时间也是乱作一锅粥。

就更别说凤吟了,别说还不太会使唤骆驼,就骆驼本来也不适合奔跑追赶,墩墩颠颠的也追不上去。

也追赶出老远,眼睁睁看着人跑没影了,还有点舍不得骆驼,就翻下来拉着走。

这一路也费了不少时间,回来就听人讲,这拨人不只是在平遥闹,而是自南北而来闹了一路,最后又回到平遥。凤吟垂头丧气就回了镖局,常有常庆也都赶回来了。问怎么样,说别提了,追是追上了,结果中了埋伏让人用弹弓打了。好歹是弹弓,还能挨住,要是弓弩*,怕就交代了。

戴老拳师就怪凤吟,怎么这个时间了还没忘了玩,一点没有紧迫感。又怪安晋元,怎么就给把骆驼拉过来了。这都是小事,商量一下对策吧,这擂台还没搭起来就有人如此大胆妄为,想来擂台搭起来,定也凶险异常。

正这时候,听到外面有人喊叫,说什么找“瑞昌六合袁当家的”。戴老拳师看一看凤吟道:“你还有这名号?”

凤吟道:“从来不听人唤过。”但此时除去自己又没有别人,常有常庆就陪着凤吟走出去。

见门外正是方才那一队人马,带头二人确实不认识,那年长的一位身量极高,正当年的年纪,却显得老道滑头,或者是老混混一类。相貌按说挺俊俏的,六精八怪的很有精神,就是有点精神外露,显得玩世不恭一脸淫笑。

凤吟心想,这都是什么人,怎么找这么个当家的。

边上一位确实体态俊美,白面修身,气度不凡,虽然沉静,却透着果敢坚韧。似书生模样,又透着收敛肃杀之气,定是武林高手。

凤吟问道:“兄弟周口河南岸袁凤吟,不知道方才哪位朋友在召唤兄弟。”

“嘿!凤吟,出息了啊,我你大叔啊!”那年长一些的说道。

凤吟恶狠狠看着,张口就占便宜,什么玩意儿,“我是你大叔!”

“啧啧,凤吟,小时间可没这毛病啊,别急,都是为了你好。”那人二皮脸一般还真不怕挨了揍身上,“说个大人话儿,别闹。听说你这边急着用人,你叔我当年没能跟着三哥闯出个样子了,但你大叔也是宝刀不老,还能折腾几年。三哥突然撒手人寰,我心痛欲绝。难得你小子后来居上,不辱门风,你叔骄傲,所以你叔我特地赶来相助与你。”

听着家乡口音,又说到这里,凤吟想起来了,这不正是“小牛牛”袁成化么,赶紧参拜。

“叔叔,果然是你。”

“行了小子,有你三叔七分风度。刚刚好,刚刚好。”没等凤吟询问,现在也是老牛牛了的袁成化将边上一人推举过来,道:“知道这一位是谁么?有他来了,万无一失。”

“哦?”凤吟在家时还真不知道另有什么高深人物,就等着牛牛叔解释。

“文武双举的,周口还有第二人么?”

“啊呀!”凤吟下了门台,深深一躬,那人过来将凤吟搀起,虽然年岁相仿,但那一位却透着一份长者气度,表情冷峻深沉,也不客气,道:“我怕你输不起呀,特地来看你。”

就这话出口,凤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脑的悲伤与感动,热泪在眼眶里打转,这才是同门。

这一位兄弟平日里跟他素无来往,也无太多交情,没想到这个时候因为同使一路拳,却能不远千里赶来相助,这份恩情太大了。

凤吟憋着气咬着牙,努力平静下来,使劲拍了拍这位兄弟的膀子,什么都不用说了,感慨万千。

再一看便后边,那一队黑衣人,哪是什么外人。青面,范世纲,刘梧,就是半个师兄的那个小五,向楠,向东,小虎。都是弟兄。

凤吟看着青面道:“都来了。”

青面道:“兄弟,我不是你家人,也就不客气了。没什么少爷长少爷短的,但我也见不得兄弟受委屈。我能耐不大,也召集不到什么人,所以就把袁成兴先生请来了。三叔在时,都敬他三分,此人一人胜我七八有余。另外我也带来了一个消息,你兄长袁奉尧说了,有他在一日,家里绝对平安,不必有后顾之忧。另外嘱咐,在外做事定要容人三分。但若就是有人欺咱隐忍,无需多理,只管出手,只要能传出消息,他就有办法调用大关系帮你。”

凤吟本来还想责备他们几句,这闹得也太大了,坏了武林规矩,这在戴老爷子那里怕过不去。正在犹豫该怎么说,牛牛道:“凤吟你不必为难,你现在是当家的了,方才这事有我跟戴老英雄讲。”

然后转身看着向楠,凤吟看到向楠一副男子打扮,虽说英姿飒爽,但有点过意不去,又看到向东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又一阵鼻子犯酸。

向楠向前拿出一个包裹,道:“老奶奶给你送了一件礼物。”

打开包裹唰啦抖开,是一套黄蓝镖旗,一副“纯正不曲”,一副“乾坤正气”,若干“袁”字狼牙旗,最后一面大旗是两页的叠旗,正面是“六合”二字,掀起来后边那页大的是风雪梅花,枝节团簇,满满当当。风雪梅花的景前是一只八角斑斓梅花鹿,与一只丹顶白鹤,“鹿鹤”谐音,正应了“陆合”二字,太好了。

“走!进来说话。”凤吟见着这三面旗帜,真知道了“血气方刚”四字是什么感觉了,大步就引着众人进了总镖局。

跟戴老拳师一介绍,戴老拳师哪里还顾的责备,一个劲地点头道“好”。

这一折腾,已经过了吃饭的点了,准备准备,晚上再开宴席,这次开得却不再是四四八八那一套,而是清真宴席。

真是好事接连到,刚安顿下,外边又有弟子报:“雁门擂台基筑成,虎口擂也根基筑城,只等老当家择吉日开擂了。”

戴老拳师道:“少当家跟几位镖头都到了吗?”

弟子道:“一切安排妥当,李太和先生会在杀虎口露一面,回头雁门露一面,然后跟戴少镖头换个个儿,造成当家守擂的假象,李先生先送着镖车走。等拆了杀虎口一擂,李先生再与戴少镖头调包一换,戴少镖头快马赶上,再将李先生换货来主持雁门擂。老当家就稳坐平遥等好消息吧。”

“好!”这个痛快。

杀虎口在朔州,雁门关在代县,也就是朔州与忻州之间,这其中的准备,那冯氏三兄弟早回去准备了。

戴老拳师道:“事不宜迟,尽早动身,今晚我与你们交代清楚。为什么立两个擂,为什么未开擂台先拆台,这就唤作连环套。”

第九十一章 金枝铁萼归一蔓

 第九十一章金枝铁萼归一蔓

成化,青面,刘梧这些人也都不是外人,虽然门派杂乱不一,但也算是凤吟身边的人。戴老拳师虽然感觉都可以安排在运筹范围,也没什么见怪的,但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踏实。

镖局能做好,最基本得有三个条件:一是得有靠山,无论黑白两道的关系还是资金或者客源;二是有本领,文武的功夫,处事的能力;三就是有凝聚力有规矩。规矩控制出来的等级制度跟道德水准实际并非上策,目的都是为了众人能有凝聚力,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块使,设身处地的为客户考虑。通常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师兄弟搭档,走老主顾生意。师兄弟同吃同住,同受师恩教导,同甘共苦同报师恩,兄弟相帮共打天下。虽然不是亲兄弟,却少了摩擦,多了尊重,这在跋涉之中是非常重要的一种亲和向心的力量。

如果是同兴同办同起家的合作关系,通常不是一门一族或者不是生死之交,很难同心协力,多是能同打天下不能同坐天下。孩子多了要分家,那是门庭兴旺,若刚刚起步就窝里斗,可就不好了。

戴老拳师还是有点担心凤吟处理这些关系的能力,但是事到如今,只能看凤吟造化了。

戴老拳师也没有再关心那些人的功夫能耐,有凤吟压轴,有古有力等外帮朋友的协助,又守着晋北门户,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即便就是凤吟没有顶立起来,有“晋盛镖局太汾戴家”这几个字,也不会有人不给这个面子,硬要拆台。凤吟要做的,就是锦上添花。

戴老拳师将整盘的计划都告诉了凤吟,并嘱咐他,李太和跟戴五昌二位前辈不会一直伴随着擂台结束,他们还需要暗中走镖。自己身份所在,坐镇总镖局比亲临到场更有作为。另外两家镖局只出旗,不出人,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会暗中支持,却不会出面帮场子。宋先生不是武林中人,也不会抛头露面。车二师傅将全权代理戴老拳师,坐镇后方,亮镖,评判。

出面帮场子的,是三合镖局安拳师,因为安拳师帮场子主持了,也就不方便后期出手了。雁门擂平常事务,由冯氏三兄弟全面照顾。以冯氏的打擂经验与地面势力,处理这些事务还是轻松在行的。

能帮忙盯擂台镇场子的,便是东三府的古有力先生了。再有女剑师柳先生。本来海魁,锦泰是安排出场的,是借来的生面孔。但毕竟人家是并行镖局的弟子,不是戴家自己的人,现在有凤吟一拨人在了,也就不要再让人家出手了。

如此算来,袁凤吟与袁成兴,便是那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了。青面孙青铜可为先锋,铁头的弟子范世纲,都能登台。关中三兄妹的拳路纯是搏杀风格,适合走镖不适合打擂,也就边上料敌观阵照应着了。

刘梧跟袁成化都是嘴快腿快脑子快,台上台下各一个,配合着调动气氛。刘小梧这几年行了,袁四爷故意安排他搭理内外事务,不但学会了管家,更学会了拨弄算盘珠子跟处理帐目。因为他脑子快,鬼点子多,伙计们都喊他“鬼子五儿”,叫长了实际就是“鬼五”了。

鬼五心眼多,虽然没立过擂台,但转眼就想出一条主意。到时间人山人海的,鱼龙混杂,保不齐有仇家见面,或者有相互不服气的熟人一起看擂台。有想找机会报仇的,也有巴不得朋友丢丑的,人心叵测。所以就不如给他们一个机会,就准备一些个稀罕玩意儿作为奖品,允许任何人打擂,可以夺奖品,也可以不要奖品向擂主挑战,当然擂主也有资格夺奖。

这样一来,很可能会引得一些人自相拼搏,擂台上就可以省些力气。如果他们硬是假装输赢,偷取奖品,那擂上一方也因守擂有权利跟他们比武。而输的人就再没资格登台,所以他们也会珍惜,不会轻易想让,即便相让,那也就省了好多对手。

而且设立过五关斩六将,赛事不满五场,没资格夺奖品,但满了五场,就可以不再比试而拿走奖品。如果连胜十二场,那另有大奖励。

如果过了五关,挑战擂主人马成功,也是奖品加倍。当然也允许直接挑战擂主,赢了也有奖,就是难拿一点。

戴老拳师感觉这个鬼点子很好,有这些人在,看来不成功都不行了。这一招还真灵,竟然引出了不少好汉相帮。

戴老拳师听说袁成兴也是练六合的,就很关心地问了问。原来袁成兴虽然也范个“成“字,却跟袁凤吟家没有关系。袁成兴先生是穆民,他的老师叫买洪升,也是穆民,但不是当地人,是鲁阳镇人。此人得艺于娘舅,根基扎实,技艺精湛,为集大成者。一生贩卖皮货,浪迹江湖。深得六合十形之精妙,六合相聚,灵劲上身。实战中以寡能敌众,一动制敌而成名黄河两岸。

此人非但武功卓越,灵性极高,善于总结把握,将心意六合众拳式分而合之,精炼为四把纯粹功架,又将四把掐头去尾,藏透形而不露,精简为两把半,自此再不能妄动一分一毫。

非但如此,这位前辈又虚怀若谷,不忌门户,又独具慧眼能辨人才。在行走江湖期间,就有人时常得其点化而技艺精进。路过地面都有受恩子弟,一路美名。后来因亲友之便,时常往来落脚于周口,听人讲周口地面有几个可教之才,已有留心。其中就有持技放荡一味猖狂的袁三魁。后机缘巧合,在洛阳遇到袁三魁叔侄,买先生只用一步摇山把便折服袁三魁。袁三魁深服其人品其技艺,诚信求教,买先生惜技而不吝啬,使得袁三魁叔侄技艺大增,可惜袁三魁刚练到如虎蹿山,如龙行龙,双把还未练至单把,就已经撒手而去。这在袁凤吟心里一直别着一个死结,以及替父,感觉无颜再见买先生。

在可教之才之中,也有品行优良,天资极佳之人,其中就有袁成兴。袁成兴为穆民,却博览全书,少年时乡试便中了举人。在教内又习查拳,颇有名声,却谦虚好问,深得阿訇与众兄弟青睐。后有机会见到买先生使拳,身心向往。因买先生同为穆民,时常出入各处清真寺礼拜,歇脚,于是有缘亲近,两下相宜,买先生毫无保留,袁成兴刻苦扎实,不出几年,以得到买先生认可。

买先生并不久住周口,后不放心,还遣派族亲弟子时深海继续前来考核指导,分享感悟。此等恩情,传为美谈。

但因传承的隐秘性与对技艺的珍惜,很多弟子之间只闻其名,却未谋其面。包括河西买明伦,都受过买先生传授。如此算来,凤吟跟成兴这都是亲同门兄弟。因买师之故,不必比试便知袁成兴功夫不在自己之下。

应了牛儿叔那句话,“有你们两个在,都不用别人沾手了。”

实际袁成兴一直在河西大清真寺教拳,河西河南遥遥相望就有好几座清真寺,陈州街清真寺,西寨清真寺,怀庆清真寺,东老清真寺,明善堂清真寺多了去了。买明伦所在的只是其一,实际上次去找买明伦算是一个美丽的误会,本来三魁有交代的,就是去找这一位袁成兴先生。

三合汇川,又奔流一方,这些坐落在河岸边的清真寺,大庙,就如同一条藤上结出的缤纷花朵。而这些同门兄弟,又如同这花萼之上的若干叶片。所以在古文中,萼,也是兄弟。所谓铁萼堂,实际标榜的是义气千秋。

藤蔓开花花万朵,最后结果如铁萼。以拳入道,极其讲究悟性,见贤思齐,就像同听老师言的弟子众多,简直是桃李遍布,但最终得正果的,却似金枝铁萼一般稀奇。

万事俱备,只欠吆喝了。但袁凤吟跟袁成兴都有点坐不住,想干什么心照不宣。袁凤吟端着茶碗直咋吧嘴,袁成兴也一个劲的撮指头。

后来袁成兴坐不住,道:“凤吟,我出去溜达溜达。”凤吟道:“我陪你转转?刚来就要走,也没来得及逛逛。”

正这时候,听着外面嘈杂起来,有人在外边找人。凤吟赶忙站起来观望,道:“难道是你们闹得动静太大,官府来人了?”

却听外面有一个沉稳而又高亢的声音,威威严道:“去跟你们当家的打个招呼,就说老四来了。”

“你找哪个当家的,我们老当家是戴老先生,先在这里还住了一位少当家,袁大先生。另外还有左先生也是当家,你问得是哪个当家?”

“袁当家?你跟你们袁当家说,他爷爷来了!”

“哎哎,老先生,你怎么不好好说话呢!不看你一把年纪我就打你出去了。”

“嗯?”镖局大门灯笼之下一位靠在老者身边的中间横眉一立,身子就一晃。灯光下那脸面被映照得棱角柔和又块面分明。

此人手里还提着一挂特粗大的铁链子,还戴着枷锁,得有好几十斤了。

袁凤吟听着声跟袁成兴同时就赶出去了,凤吟一见先前那一老者身形,快步就跑过去,下了台阶搀扶着老人就上来了,“爷爷,你怎么来了?”

(四爷给凤吟带来三件礼物,一件“井”字旗,“井贤”这个人物曾经在河南安徽地面名气特大,三朝飞贼。

一条天秤,可挂千斤石,曾经一位前辈就一个劈拳打挑了千斤石秤,当地人都知道。现在给凤吟打了。

三就是一位大师孟恩广先生,孟恩广先生形意的架子心意的劲,因为拜师较晚,旧拳难改,就反复打一个劈拳,劈拳最涨功夫,后来练到炉火纯青,一个劈拳一千斤。)

第九十二章 一把劈拳定乾坤

 第九十二章一把劈拳定乾坤

没想到四爷亲自来了。戴老拳师正在室内简单的调息运行,此时也收了神气。

四爷很熟悉一般,反客为主,随着伙计齐头并肩就往里进,三步两步倒把伙计给甩在了后边,跟着一溜小快步。

那位威武的后生倒不着急,提着一挂铁锁步履稳健地跟在后边,他这一走,却把其余几人给挡在了后边。

袁凤吟也不认得这一位,但见他这一身精神,厚重大气,气势逼人,感觉其人功底在自己之上。

袁成兴倒有点不以为然,睥睨而视。

袁成兴本是淮阳大户,少年有成,是文武双举。也不靠走江湖成就名声,一直在家乡默默传拳,以此为圣行为快乐,并行走与各清真寺之间。所以他跟江湖这些人,也无所谓什么道理,拳脚高低就是道理。

他这次来实际也有另外一个目的,就是他老师行走与大江南北,也时常到山东安徽,每有机会就与人比武切磋,交流学习。之后谈话也多次提及家乡有这样几个弟子。就引得各地拳师寻来较技。

当时袁成兴先生多行走河之南岸。河西有买师另一高足,此人成名较早,心高气傲,出手狠毒老辣,谁也不放在眼里,常年奔波在外,弟子不多。留有弟子徒孙在家修炼,多在河之西岸。

心意拳自穆民先贤引入之后,合同七式,查拳为三绝,同为清真护教拳法,合了教义,自此保守秘传。即便是两岸同门,虽然相互交流学习,但却不纠拳架,只同打,不同练。小处各自对付,大处一致对外。凤吟家不在河分南北之处,但继承的却是一门拳法,并与河西来往较为密切。

所以此时闻听有大活动,袁成兴也是义不容辞前来相助。正如他所说,确实也怕袁凤吟输不起。

这就是当地的风趣之处,一条简简单单的河,却流出这么多的故事。

四爷开门见山,登堂入室,跟进自己家一样。戴老拳师见到他先是一偏头,嘴里啧啧有声,先感叹了一番,这才相互一抱歉。然后是一阵爽朗的大笑。

先前那汉子抱着锁链也跟着进去了,袁凤吟跟袁成兴没有跟进去。袁凤吟侍立一旁,袁成兴稍微站了一会,一转身出去了。

戴老拳师似没见到那后生一般,连连招手让伙计看茶,拉着袁四爷直接上了炕,先得非常亲热,二人对着灯光仔细端详着对方,然后又是一阵无言的感叹。

那健硕精神的后生就抱着铁索站在一边,戴老拳师这才招手,让他到边上的椅子上。这一招手见那人抱着铁索深深一躬,嘴里喊了一声:“二爷爷。”声音不大,满是感情。

戴老拳师轻轻“啊”一声,但显得心思深远,“恩广啊。过来过来,放下吧。”

恩广将锁链放在地上后,戴老拳师把这个叫恩广的人拉到近前,让在自己要坐的位置上,他自己到站到了地上。

四爷呵呵笑着:“你还是那么精神啊,但还是老绷着个脸,当家人怎么了,也不怕吓着孩子。”

“真不能惯他们,纵子杀子。”

“嗯”,四爷谈了一声,见伙计端着一个盘儿进来,赶忙一让身子,帮着往炕头小桌上端。实际四爷平日哪干这些活,不过这一举动却引出二人一段段往事,那相辅相持的日子。

戴老拳师招招手,讲凤吟喊进来,凤吟实际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怎么个交情。

戴老拳师高兴之后,似突然反应过来了,看看袁四爷,又看看那后生,似乎不太理解他们两个怎么走在一起了。

见袁四爷看出了意思,却笑而不答,戴老拳师也不问,对凤吟道:“这一位,你得好好拜一拜。咱们这一门,有出头露面的,有背后支持的,红花之后有金枝,这是你孟师哥。你孟师哥是你刘奇翡师伯的弟子,可以继往开来的人物,他都来了,你面子不小啊。看来都关系你这个小师弟。”

袁凤吟因为刘师父与三魁之故,一直对这位刘师伯心怀敬意,今日一见这位孟恩广师哥,果然气度不凡,真有三生有幸之感。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孟恩广点点头,道:“自那之后,李师爷广开门户,发扬光大,如今根深蒂固,能人辈出,也是老爷爷教导有方,我后辈有幸,更当感恩戴德,知恩图报,团结同门,生死共荣。”

“呵呵,好啊,好孩子,出息了。”戴老拳师很是欣慰。自己人都知道,“那之后”是指的什么。

孟恩广称戴二闾为二爷爷,这关系也不浅了。方才一席话,言语不多,但感人至深。

“哎呀,忘了。老四,吃啊。”戴老拳师一敬茶,看到桌上那两碗荷包蛋,赶紧提醒四爷。

四爷也不客气,喊了一声“恩广”,恩广过来,二人一人一碗,当茶就给喝下去了。

这是四爷那边走亲戚的规矩,接了客人进家先打个鸡蛋暖和暖和。戴老拳师问道袁四爷吃了饭没有,道是都用过了。

袁凤吟此时心里打着鼓,这位孟师哥来了,是不是师父知道自己在这闹腾了,师父现在怎么样了,都到是云游去了,是不是要做什么大事。

再有爷爷跟他们怎么这么亲密,难道一直暗中有联系?若暗中有联系,怎么三叔一点没有透露出来。不仅感叹,这就是江湖啊。

桌上拼了四碟子小菜,不一会伙计又上来四碟子干果茶点。四爷也不客气,大手大脚就篏来吃。吃点有点着急。很明显能看出,四爷是有意在纪念过去的一些往事,平时不是这样的。此时估计也是有感而发,不想装也装出来了。戴老拳师也端着茶碗,还跟四爷碰了一下杯。

忙活完这一段,四爷也没问擂台怎么回事,也没跟凤吟多讲。实际这一路赶来尽遇见来观摩打擂的人了,也尽听他们谈论了,说什么戴家出了后生要独立门户,以往只见戴家人打人,不见戴家人练拳,此时却能一饱眼福,有总镖头献艺。

太久没见面了,一切都说来话长。大事相互都听说了,小事也不必再提,关心对方的话语待见了面一切都好也就说不出口了。只是感情隐含在嘴角眉稍,一正一侧,手足欢快的敲打之间。

稍微休息了一会,戴老拳师平静下来,隐隐透着点担心,看着那一堆古怪的锁链道:“老四,你这是打算给谁?”

四爷面上见出一丝微笑,看一眼凤吟,道:“除了这孙子还能给谁。”语气坚定。

凤吟没见过这套东西,也感觉奇特,不知所谓。戴老拳师也察觉出来了凤吟神色里透出的疑惑,道:“没必要吧?你还让他们练这个?”

袁四爷道:“既然口气说那么大了,帖子也就发出去了,不妨搞大一点。而且听说来的多是西北道上的朋友,他们可不吃交情义气那一套。而且既然要借道,又不得不谈义气交情。不用这个,怎么打出交情来?”

四爷看一眼凤吟道:“凤吟,这是一挂秤砣,叫做‘千斤坠’,很早的时间前辈用过一次。这挂枷锁固定一条横木,为千斤秤,架在台子矮墙上,用架子都挂不住,除非攻城井栏的架子。后边会坠上三条状元石,就是状元殿试用的三百斤‘献印’,合为千斤砣。你有把握一把劈拳打起来吗?”

凤吟听到这话,心里忽悠一下,一阵热血翻腾,血就往上撞,只感觉头脑发木,有点含糊。

听着戴老拳师继续讲:“挂印的链子较松脱,若一把盖上劲,打得恨天无把,那秤杆会猛然颤抖掀起,将那条石哗啦一阵翻起来脱出,也就是‘一把定乾坤’,也就行了。如果打得劲厚,一把没颤起来,就得走伏虎搜山,脚下会有一挂桩,用准劈拳一把下去,将脚趟进那桩子,讲身子钳住,用劈拳式讲横梁按住,如同劈枪式,然后坠肘撒手,趁横木一落之间硬打一把虎扑,讲秤杆晃起来撞出,将条石翻出去,也算走了一套,所谓鹰捉虎扑,劈崩二法。”

凤吟听着虽然振奋,但也有点冒冷汗。因为他知道那横木是直的,稍微一晃力就出偏,非常讲究功夫,就是有千斤之力,若打不正,也会砸了招牌。

但是一把盖响了,非但震响武林,之后再动手时也可以点到为止,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而且定能赢得四方好汉的尊重,这个回报可就大了,这比打了多少人要强太多了。只是自己不曾试过,感觉浑身有千斤之力,却是在没有把握。而且这个对身架要求极严,即便一把打出来震惊四方之力,若身子称不住,也会反震得自己筋膜撕裂。

戴老拳师看看凤吟道:“凤吟,你得考虑好了,此天秤非同小可,稍有不慎便会废了这多年的功夫,而且也毁了身子。不过也不要紧,你要真想一试,还有其他救场的法子,不必如此猛烈也能出现好效果,回头我告诉你。”

四爷冷冷看着凤吟跟戴老拳师道:“不必这么麻烦。”

戴老拳师不太明白,显然凤吟都不知道这些内容,袁四爷眯缝着眼如同猛兽窥伺一般盯着凤吟,很轻蔑地道:“这不必担心,没见我将恩广带来了。”

凤吟听到这,大有火冒三丈之气势,道:“这有何难!也不必试了。”

第九十三章 聚散成精乃形意

 第九十三章聚散成精乃形意

实际这些行之有效的便捷法门戴老拳师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拳该是养人的,成就身子的,而不是用来炫耀武技,而与天抗命的,那样反而容易自伤。

与天抗命虽然其志可赞,但其行可叹。自古说书嘴里那李元霸抛锤砸雷公就是个绝好的例子。不说前代,就眼前那袁三魁之死也是,怪不得别人,还不是自己把自己给打死了。

设并擂实际就是一个法子,就是主动去杀虎口迎关外的各路豪杰,先在杀虎口一聚,只搭一个临时的戏台,搞一出迷魂阵,引得各路好汉倾心以对。然后由凤吟上去一路重脚给拆了台子,拢聚了人气弃台奔回雁门,这一路定然舆论四起。雁门擂上不见了擂主定也是人闹马宣难以收拾,越乱越好。

然后凤吟再赶回去救擂,定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此时人心所向,好奇与重赏使然,另有可以摸清各地拳师情况,带来很多消息,是个难得的聚会。绿林道上的也必然会集合强手观望,争取。此为调虎离山,所以北路商路将会畅通无阻。这非但会奠定陆合镖局在绿林道上的地位,也能引起各地商帮的信任。所以不管打不打得翘那千斤天秤,也足以赢得一个开门红的局面。

此时袁成兴兄弟义气相投,不远千里而来,简直如虎添翼。这又有孟恩广兄弟稳重压阵,那真是万无一失。

戴老拳师见袁老四执意要挺梁,他深知老四做事谨慎,如今老了老了更不会做出那些冲动之举,定然是有信心,也就不再惹动他们,心平气和又谈了一下自己的安排。

戴老拳师问道:“老四,你可知道那袁成兴的能耐?若他能先一日盯住虎口擂,花开两朵,闹个二位袁大拳师出来,更是锦上添花,让人知道我人才辈出。

袁四爷道:“这个绝对可以放心。你可知道买洪升的能耐?”戴老拳师点头。

袁四爷道:“若排起来,那是晚辈,但人晚东西却真。买洪升鸡形四把那是武林一绝。这袁成兴正是他留在家中传艺护教的弟子。你伸缩束展,紧凑犀利,我滚裹崩弹,厚重严谨,他们那一脉紧凑灵动又刚猛凶狠。入手有不同,但本是同根生,再差也差不离。不用试了。”

实际同出一门,一看身形也能看出个八九不离开十。

只是戴老爷子看出来了,袁成兴虽然跟凤吟亲热,但是跟整个事情并没多大热情,而且对这边也并没怎么放在眼里。所以也就没爱招惹他,看父敬子,而且身份在那,也就没怎么在意。这些是人家周口那边自己的事情。

戴老拳师道:“咱这拳就这样,练上身了看着谁都不服。这一位能来帮忙,就必然会尽力,这已足够了。没想到你们还这么团结。”

袁四爷道:“我们那边传承比较特别,相互虽然交流颇多,但也各自摽着劲,都藏着看家的东西。即便大比武时间都不用,确实藏得住。而且穆斯林多斯弟非但坚强刚毅,而且也作息有度,恬淡隐忍,甚至潜静到令人敬畏。他们心中有一个明确的真主,如同那澄澈夜空的明月一般,坚定不移。因为真主的喜爱,他们可以吃一切苦,并奉为圣行,而且感恩真主,并顺从真主的预示。所以甚至讥讽他们,他们认为不到出手的时候,也不出手。这是一种智慧,而且那些苦将在他们的礼拜中得到升华,身心感到纯净。他们在各情形下都有一套完善的法度,在久远之前,他们的先贤就得到了真主的启示,寻找到了一条永恒的定律,从生到死都有了法度指引,‘天下的土地埋天下的回回’,清真殡葬,不需棺椁,殓不重衣,以身归土。因其清净。而且如何处理遗产等等都有一套完善的法律,他们只需依着这律法与指示顺从真主。所以他们的观点与我们就有了大不同,我们不过是浑浑噩噩的活着,追名逐利又得过且过。因为他们放得下很多东西,也就无所畏惧,所以看来也就隐忍而骄傲。”

“嘿,不说这了。年轻人有些血性好,别惹出事来就行。我虽不视之为子侄,但却视之为亲友,这可以放心。”戴老拳师以为袁四爷是怕自己有偏见才解释,所以也就讲了一下。实际也就跟袁四爷,跟别人根本用不着这些。

袁凤吟实际知道袁成兴为什么来,确实是出于一种同门的亲情,因为他师父跟这边也是有来往的,还帮着对过拳谱,这三位都是了不起的人物。虽然是同一本拳谱,但是分了各家,传了数代,到他们身上却独自完善了体系,也或者说才完全区分开来。将夫子的论著拳法以三种方式入手修炼,又能分别表现出精要。虽然很多时候还是各守其长,但对于当时整个武林的保守,却也算是亲密无间了。因为当时各家交流频繁,但仅限于切磋,而少有换艺,能看走多少是多少,能分享同一本拳谱,并且为之写序,指点门生,已经是非常亲近了。这种感情是很复杂的。

另一位便是戴老先生的弟子李飞羽先生,李飞羽先生的风格更加行之有效,他说求实派。他或亲自出手或遣派弟子四方游走切磋,不断完善拳法。好的老师都是固守根基,又因才施教,所以在这一门拳法里,有很多抽象的内容,这些内容因为根基的严谨又与拳论纲要严丝合缝,形成一种法则,一时间也是名声大噪,风光了百年。

凤吟按说是非常幸运一人,遇到买洪升这等开明大师,胸怀坦荡,能够受其教导。所以算起来他与袁成兴是一门。

袁成兴能来实际主要不是因为同出一门,而是凤吟个人魅力。这个实际很多人都忽略掉了,袁成兴没有提,但凤吟知道,就是凤吟没有跟着袁奉尧去征战。而是对战事看得比较透彻,也立场中正。这是袁成兴非常看到的一点。凤吟算是个散淡公道之人,这或者在以后很多问题上,起到一个好的促进。

实际凤吟猜对了,这也是袁成兴后来跟凤吟说起过的。他们一起走过很多路,同甘共苦,亲如兄弟,为此袁成兴还改了名字为袁承兴,只为与凤吟一字平肩。

他们一同在大沙漠里行走,那里很多领房都是教民,他们有着骆驼一样坚韧不拔的精神。在荒漠里,草原里,如同繁星灿烂的人群里,深深体验到了一种需求,便是心灵的净化,那可以使自己不会迷失方向,迷失自我,并勇往直前。

袁凤吟寻到的是拳中的感悟,渐渐形成一条与族谱家训拧在一起的大拳师之道。而袁承兴却如来时一样,有安拉为他指明放行,只是随着行走,更加坚定。

只要内心是虔诚而美好的,一切形式都可以共存。这是袁承兴想要求知的,也是袁凤吟与他一起求证的。所以后来他们的弟子合在了一起,拥有了同一个名号,不分彼此。在那一个时期里,这是非常完美的。

在任海山到来之前,在于青面同居一室之前,凤吟一直是孤独的,即便他曾与三魁,后与向楠一路为伴,即便身处闹市,都没有冲淡这份隐隐的孤独。而袁承兴的到来,让他感受到了一种遥遥相望的清澈,而感谢孤独。他们互为兄弟,却没有成为对方的影子。

而凤吟这一支的后人,也因为这份感情,一直收益良多。

实际凤吟是走了神儿,戴老拳师此时正与袁四爷谈论千斤秤那事情。

袁四爷道:“实际这个要耍手脚并不难,但是这个孙子若是打出来这一把,非但响彻武林,而且对他将来的人生都是一个绝伦的起点。我老头子也就可以放心了。”

戴老拳师道:“你用扁担挂?”

袁四爷道:“是的,方才挂在马上未取下来。”

戴老拳师点点头。河南一支虽说单传,但因为心意六合成艺时间较短,若是得了法,三年便有不小成就。所以这一支人枝不旺却间隔不多,传出了好几代。

在李先生的徒孙张格尔父子身上,遵照拳论也是不断求证,完善,特别在一些器械上得到了一种功用一体的谋合。

李先生依着以枪化拳,反过来将拳架子练成枪架子,将身子成就成一条大枪,因为子弟惯用刀剑,虽不带枪棒,而又枪法绝伦。

张格尔这里却将那滚裹崩弹之法合于了大二截棍里,讲大枪一分为二,阴阳互变,枪拳互为功用。又完善了小镰这些奇门兵刃。

而这几处的发扬,都不使一个特点,就是顾打一体,功用一体,化繁为简,以少胜多。

所以心意,形意都是越来越简捷直接,越简洁也越来越出功夫。这两支的特点,都是化繁为简,聚散而精,而不是是个好处就拿来编在套路里越编越长。所以叫做心意诚与中,肢体形于外。法度简明而又气象万千。

第九十四章 静而不杂为清真

 第九十四章静而不杂为清真

本来六合拳不提倡依赖器械练拳,但器械又确实有助于练拳。所以在一个阶段上,感悟上了身,非但行走坐卧都可练功,就是随便一个玩物也有助于长进。但这些都是顺手拈来的,若返了回去非要依赖这些逐步入门,视之为不可缺失,那就有点偏执了。

千斤秤实际是一个如同镢头,辘轳一样的玩物,不过要正经一些。刨地翻土,是体验将整劲打到稍节,也就是镢头刃上,一劈一趟。二截棍三节棍都需要将劲打到棍稍,若是松软的土地,或者刚耕过,一把撅劲下去能将稍节钉在地里。

出拳拳力大还不算有成,有成是拳力贯出后又多少本出多少都不带回返,顺着那一丝巧妙全给敌人捅进去,只伤人不伤己。若打人一千,自损八百,那就不高明了。所以在实战少的情况下,将一条二截棍耍活,非但力返不上自身,稍一节又碰不上自身,还能打落到一个点上,就算劲路活窜了。

那稍一节虽然崩弹,链子虽柔似无骨,那两节一合,却能抓能捆,可破长短兵器。

这是心意。而形意里李飞羽先生返回一套标准的枪架子,以白蜡大杆的顺滑颤弹的返劲中找寻巧妙的运化之法,可谓是异曲同工,只是因为那杆子却非阴阳清晰,而是整条的含着韧劲,所以出来的功夫还是有点区别。

单从这里边来说,心意的滚裹崩翻,形意的顺活崩弹,而就对那一片难以驾驭的柔韧上,练成之后器械如同手足一般具有灵性,可出随意施展,出鬼迷之法。

之外,找着这个感觉了,通常要要身子里化,往上求索。这个时间就不是找劲了,而是将身子炼成这样一种形态。所以拳架就比功架高级起来。很多时候的拳架看起来很难看,因为那不是练拳的,也不是表演的,是出功夫的,出功夫的就是跟自己找别扭,等不别扭了,身子也就成就了。

先是丈八大杆,渐渐躬缩,最后化到筋骨里,成就了身子。

所以又不能迷恋这些杆子棒子。等身子成就了,身子就是一条枪,再用短兵就更加顺手灵活了,所以形意门使刀剑的高手很多。而剑相对于刀,又有了一个境界。

在三家完善之前,甚至于少林心意把都是同一本拳谱,少林禅理博大精深,注重感悟,也融入了日常生活与拳法之中。心意把逐渐演变,自成体系。但是因为少林时常受金刚之威严不动所感染,传下来的拳风与河南一支非常接近。

他们最根本的一把,也是鹰捉虎扑头一把,唤作镢头把;二一把是少林化了的缩身,几乎也是同出一辙。头一把外观最大的特点,就是如同镢头刨地,朴实无华。

那镢头把,或鹰捉虎扑,若弃了器械,那就是缩了稍节长度,少了一份崩弹贯穿的媒介,将这个力量同样发挥出来,就需要身子有特别的之处了,也就是平时锻炼那些。所以一把劲打到手上,同样要出来劈枪,刨地的力道,有能控制回返之力,并加以利用,就是这一把的追求。因为鹰捉虎扑不分家。实际在周口心意,就有把鹰捉落势叫虎扑的,鹰捉到只是一个“起”了。

弃了器械,是因为找劲虽然好,但毕竟是两手把持,无论力从哪出,最后都是汇集于手,而追求上是要七星并用,浑身十四处均能发出这劲来。

所以,在后来,这枪棍就成了配角。早先是它难以驾驭,引着自己去顺从,是近朱者赤。后来是成为朋友,互为照应,再后来是合而为一,如同一体;再后来这器械就如同爪牙,也成了顺手而来的一稍了。这个在二截棍的演练里尤其能体现出来。

而形意将这一类打劲含蓄在身子里,一个劈拳架子没打到底,但劲却翻出来了,效果如同刨地那劲一样,能将土再翻了起来。留有三分看家转换,纵横往来,就是一个鹰捉三体,而又能出来五行生克之劲路,这就是那中平枪之后的变化,也就是所谓的翻浪劲了。

将这长的崩弹化到了骨子里,又能将那二截阴阳劲表现出来,就是后来的鹰熊合演了。鹰熊合演,只是一个表现形式,而不是练功的全部。

而这千斤秤,就是检验将这力打到稍节的一个玩物,如同敲杠,打这头将那头撅起来。这里边就多了一层内容。就是缩身团聚之力。

束展不分家,束缩越团小,崩展越猛烈。是形式上成就了样子,还是筋骨起了变化,用这个一秤就秤出来了。因为这其中的回返之力巨大,而且是硬返的,除了躲避无法化解,全靠身子的真功夫。这千斤力道一上来,不亚于五马分尸。

自己玩的时候可以利用撬杠秤杆之理,跟自己留些余地,慢慢去秤,逐渐靠近砣子,这样一斤一斤的往上秤。但是给人演示,就必须天平一样平,耍不得手脚,还得将砣子打离地面,光掀起来还不算。没真本事就完不了这个了。一招不慎如同车裂。

实际表演上,又不似追实求真,可以玩一些鬼迷障眼法。合以真功,就可出来以假乱真而又锦上添花的效果。不是在杆子上,秤砣上耍手脚,而是在那三条状元石上。

因为是三条条石,但只有底下一条,是用板钩挂住,而且那吊索不再正中,是偏后的,这样一把打起来后,有那钩挂着,必然得将石头给挂起来,若一把不成,只是掀起来,有这钩挂着,也不会让条石散乱,还能固定在那里继续使用。

而一旦将这石砣打离地面,只要过了那个角度,给那钩子一提,三块石头就会偏沉而翻起来,头两块会提早滑出去,实际重量就在最后一块上边了,这时一把合上劲,绳索一晃,底下那板钩能将三块石头相互叠推给翻起来,其中这一把劲的掌握,就是在平时的听劲之中了,将这千斤力的变化,用过一条原木感觉到,这可不是四两拨千斤的技巧,而是真功夫了。

而怎么将那一把劲打颤翻起来,全赖木架子上边那条铁索,就现在放在地上那一套。一把劲往下打,但却往后带,往起翻,这就是所谓的回手如钩杆,起落翻浪。

戴老拳师跟袁四爷开始谈论一些颇为隐秘的话题,凤吟不太方便,就托辞带孟恩广师哥看休息之处,二人一起告辞离开了。

马匹行李这些早有伙计给安顿好了,房间也早准备妥当。凤吟跟这个师哥一时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孟恩广的气势被任海山还要浑厚几分,甚至比师父的气势还要重,浑身上下如同被一团气雾包裹,站在他身边就挺有压力的。

孟恩广也没说什么,就将伙计支应出去,在房间里缓缓转了几步,站成一个三体式。身子低下去了,但气涨势上来了,整个房间突然被灌满了一般。

凤吟也跟在后边做起来。孟恩广本来式子站定,但又微微做了点调整。凤吟知道,这个调整不是为师哥需要做调整的,而是调给自己看的。

站桩就练功上本不需要乱动,能找到最佳标准定住是追求,要的就是此时筋骨之间的抻涨挺拔来涨功力。动一动反而没了。动一动是检验一下有没有走了样子自己不知道,所以就逐次调整一遍,而这调整,每核对一个处,此处就做了强化,也就在保证整体的情形下走了一遍功。

调戏调气那一种动,又是为了不似气血有阻滞。

而这一势,正是劈捉之末践扑之始,同为劈崩二法,也就是鹰捉虎扑的劲。动静俱不离六相六合,

说法上是蛇之捆裹,鹞之束身,虎之蹲山,熊之竖项。练出来的话是浑厚中含着犀利,上下束而为一,严谨含蓄,动辄崩弹。

凤吟在开展之中只感觉气血流畅,而又浑圆团聚,渐渐感受了气息的流动与汇聚之感。这才明白了戴氏为什么一弹一拢的抱丹田,那正是通过外在之法引导这内在的汇聚。

袁凤吟跟孟恩广在这练着。而另一处袁乘兴却在做着礼拜。

袁承兴此次赶来也有另外的目的,因为期间曾有形意高手也前往切磋,虽有交流但却各守所长,条河南岸一支并未以真面目示人,但没想到短短几年,心意拳在一个叫李飞羽的人门下羽翼铺张,如大鹏高飞,势不可挡,这很让人感到惊异,李先生脱胎山西心意,又未与周口做大交流,竟然能得此大成,实属罕见。他也想趁这个机会弄个明白。但无论是何外形,在修炼时必然有一种博大而清净的精神力为支撑,形意取了五运六气,天地造化,而袁乘兴则是一脉相承的伊斯兰精神。

袁承兴此时将房间收拾干净,没用的靠边,在地上铺了一张毯子。一席宽松的白衣白裤袜,敞开心扉赞美安拉,席地而跪坐朝西。那是类似梳头洗面的一个小净的动作,然后深深拜服。一次一次,季度虔诚清真,口中念着:“安拉混买,台干白洛悯那,吾祖艾那,卧索外俩台那,卧随亚买那,卧给亚买那,卧给拉艾台那,卧噜库阿尔那,卧素主歹那,卧古欧代那,卧独阿尔艾那······”

穆斯林不立偶像,唯有安拉,一切凭的是真心真意。声音优美而悠远,如同歌唱一般,而又极度纯净,那声音如同真主抚mo,将身心带到一处巅峰之上,清净空远。声音虽然不大,但整个房间也被这静而不杂的气息填满。

第九十五章 一把颤劲开生面

 第九十五章一把颤劲开生面

第二日,这几位就要赶往雁门关了。中途将分道扬镳,二位袁先生一人去雁门关会同戴五昌,一人去杀虎口会同李太和。

“强壮的人并不在于摔跤时候的强壮,而是在于那些能够愤怒时自我控制。”这是袁承兴先生信奉的布哈里记录圣训中的一句。

然而就在镖局大门一开的清早,伙计刚开门清扫,却有人抬了一副门板担架而来。担架上盖着一条棉被,那人挺挺地仰着,只露出一个脑袋,而且又用毛巾盖着额头。

随着担架的却是马家的二爷,伙计赶紧进去告知老当家。最近大事当前,这些琐事也不少。戴老拳师虽然一副威严不动之色,心里实际也很是厌烦。

出来门看,却是此地一处贩卖驴皮的山东商人,这家是兄弟三人,早先是一位三爷坐镇,后来又换来了这位二爷,这一位二爷会几路很厉害的查拳,有一趟叫做十路弹腿,很是凶残,而且与左二把的门生素有往来。他家练拳有些怪,总是每日赶个大早,趁城门刚开就跑到西郊野地,踩着那厚而干枯的藤蔓打拳踢腿。

他们家的拳与左二把那一路不太一样,这路动作并不猛烈干脆,而是步履扎实,似金鸡独立,总是一提一弹一落,身子好无歪斜动摇,步子虽然不沉,但又稳稳当当,不像形意那样趟步如犁落步如桩,而似沾在地上,虽然不沉,但却出奇稳当。

这是在极好的柔韧情况下,做到轻便自然,而不用努劲畜力,而能随时而出。也是一种由外如内的法子。看着简简单单,却难以模仿。而用起来确实手脚连贯,弹踢干脆,大有金鸡上架凌空腾步之快感。

常有来时因为左安民的关系,还经常与他们对练上一路。左家的弹腿有绵拳垫底,劲打得透,已经不必按照套路动作就能发出鞭脆的力道,已成成了一种灵活惯用的功力训练了。而且左家行走江湖,注重实效,很多腿法比较刁钻毒辣,已经舍繁为简了,只是因为根基不同,虽然随意起拳脚,但相对马家这一路,有点迟缓了一小拍,虽然这一小拍外行根本看不出来,但是弹踢本来就在弹指之间发力,稍有滞留就会给人以致命空荡。

高手较技,可以灵活把握自身优势,以长克短,以重压轻,占了机势也能让对方一身本事无从发挥。但是初学者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迟缓一点也会被人打得头破血流。所以左家自认是了马家以来,便与其父交好,当亲戚走动,也时常遣弟子与之对练对拍,以求不受大伤而又贴合实战,为以后的走镖打下基础。

所以这位马先生被称为“试金石”。虽然他痴迷武学,少顾生意,但因为有当地这些同道的照应,却也生意兴隆。今天却不知为何如此劳师动众,怒气冲冲,竟然抬着担架来砸戴家大门。

戴老拳师迎门而出,认得是这个马掌柜,想平素与他并不来往,今日为何如此动怒。

刚一抱拳,那马掌柜道:“戴老当家,平时敬重你拳高德厚,人前总是捧举三分,不想戴老当家竟然纵容门生横行乡里,这是什么道理!”

戴老拳师道:“马掌柜,搞错了吧,这是何意呀?”

马掌柜命人就将门板抬进来放在地上,戴老拳师不准他进门,于是就平放在门台之上。那马掌柜将被子一角掀起,戴老拳师一看,只见此人着一双白布长袜,那袜子是垫满棉花一般,鼓起老高。戴老拳师更不明白了。

马掌柜道:“戴老当家,我马某人虽然心高,却也服理。你家功夫艺压华北,这个我服你,舍弟能跟你家门生走上几个回合,我也不感觉丢了面子,反而光彩。但此时我感觉你家拳脚也不过如此,所以马某不才,道要讨一个公道。”

戴老拳师更迷惑了,道:“马掌柜,恕我卖个老,唤你一生贤侄。老朽也是刚刚起身洗漱,即便是我门生所谓,我也并不知情。看来此伤严重,耽搁不得,你不妨有话直说,若是我门生无理,我定当严惩不贷。”

戴老拳师口气平和,但却透着威势。那马掌柜道:“好,我也不是不讲理之人。本来我敬畏戴老当家,也不好向前辈赐教,但见你我两家门生比拳,我也知得了你的底细。”然后马掌柜盖上门板之上那人,道:“此乃我家三弟,初回分号,清早趁清净之时,独自去西山走拳,就从你门内走出一位多斯弟,我兄弟感亲切,也无多顾忌,二人先后脚相随同出了西门。

我家兄弟走了一路查拳,你家门生也走了一路。我兄弟感觉稀奇,便上前搭话,谦虚请教,没想到你家门声竟然直说我兄弟一塌糊涂,不堪一击。我三弟性起,与你家门生较技。因同为教民,所以相互约好,对接一路弹腿,点到为止。你也知晓,弹腿虽为对练,但也互有攻防,可以知拳劲,也不必伤人。

一路对接下来,我兄弟依然不能行走。匍匐与露水之上,你家门生竟然扬长而去。感安拉眷顾,并未有生命之忧。

但我想问的是,对接之中蒙蔽我兄弟年幼,暗下毒手,是你家家训所指示与训的吗?”

戴老拳师道:“我家门风虽然博采众家之长,却自由自家体系,也不去稀罕一些杂乱之法。弹腿虽好,却与我家拳路有悖,更别说平日练习弹腿对接了,你怎么就确定是我家门生?没见我家刚刚打开门户清扫吗?”

戴老拳师虽然谦和,但最忌讳别人对他的拳法说长论短,在这方面他是好不退让。这一问道也使得那马掌柜迟疑了一下。

这是,却见担架上那人抬起手臂道:“他就是从你家大门而出.”

戴老拳师再次掀起那人的被角看了看,那脚已肿得不像样子,一些地方透着血迹斑斑,整个脚背到胫骨鼓鼓囊囊跟个蛤蟆似的,那袜子显然已经脱不下来了。脚为人之立足根本,饱受磨难,却也非常金贵,一旦初见筋骨之上,若遇风湿,愈合之后也难免落下伤病。

戴老拳师一看,眉头就一皱,虽然自己拳掌了得,但并不代表门生也人人有这功力,能将人在对练拳架时,无知觉中拍成这样,绝非“颤劲”大成而不能。自家余下这些门人,那是一个也做不到。戴老拳师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难道门下竟有这等人才而自己不知。这种事情,若放在十数年前李洛能身上倒才恰当,难道天助我心意六合,能人辈出?

“都道‘戴家的拳手盖满场’,马某不才,寻不到那一位门生,马某却也想讨教老先生几把拳手,也理解一下我兄弟之苦。”

“马贤侄,少安毋躁,我家法不严,必然严惩重责,以儆效尤,定与你一个交代。”

家里人并不多,戴老拳师环顾一望,突然心里一动,哎呀!

单单少了一位袁承兴,一想同为教民多斯弟,也再无二人了。那袁承兴本为自家宾客,这可如何是好。戴老拳手右手握着拳头不禁捶打了左掌一下。心道:罢了,等那袁大拳师回来自己理会去罢。

然后对伙计道:“还不备茶,将马掌柜接入客房。取‘散风丹贴’。”就有伙计上来七手八脚将那位马三掌柜抬进客房炕上。另外有人就备茶的备茶,取药的取药。

马掌柜看着他弟弟被抬进去,先是在门口迟疑了一阵,正准备随着众人往里走,路西飘飘摇摇就走来一人,一袭白衣,虽然天气颇冷,但却身着单薄,宽松飘逸的裤褂,扎着绑腿,白面修身,显得轻灵美好不似凡人。

袁凤吟看到挤开众人,老远就迎上去,道:“兄弟,你这是为何?”

袁承兴好无喜怒之色,平平常常就走到众人面前。随手取了一张纸卷交给了马掌柜。

马掌柜一把抓过,打开看了几眼,看着看着怒气就消除了,望着袁承兴的背影深深沉沉地施了一礼,跟戴老拳师很平和地讲:“戴伯父,叨扰了,我们这就回去。”

众人都摸不着头脑,一纸真言就将这仇恨消除了。马掌柜握着他弟弟的手,将那轻轻一张纸塞进他弟弟手里,喊两个弟子又抬马三掌柜离去了。

一切按计划,众人照常上路。只是大家开始佩服起这位袁先生来。

后来那张纸上的内容传出来,开头是几句清真言,然后是几句圣言。后边有一段与斗拳高低成败有关的文字,唤作“十失论”。

大概是这样写的:与人伸手,相交多失者,论其有“十失”,故不能取胜。未交手先浮气上升,空腔无物,气势发而不疾猛,一失;不知两手交搁胸前,以顾上下冲击,二失;未交手先摆空式,三失;闪式而进,不敢直取,舍近求远,劳而不逸,四失;进必上步,横身换式,宽不窄秀,五失;交手只在腕,不知进身,六失;放过头手,不肯打人,七失;二手救住,还不打人,八失;三手四手才冲开打人,九失;闪躲格住,粘连不住,十失。由此十失,怎能不败。

与人交手,应气沉胆壮,神情性定,束身紧凑,如抱一团。劝奉圣行,多做收敛,安拉悦纳坚忍之人。

这下晋北就热闹了,接着请帖的没接着请帖的江湖好汉,或是名门大派,或是江湖浪客,或是山寨好汉,自京城,自晋南,自陕西,自河南,或从漠北一路黄沙赶来,如百川汇流,聚于一方,都给“华北第一镖局”那一杆旗引得一路追随。

可汇聚到雁门之时,却听说杀虎口还有一擂,都唤做“华北第一擂”,都是“瑞昌六合镖局”亮镖,又同时出现二位袁大拳师,又同使一路心意六合拳。

正当各路好汉犹豫不决之时,却听说杀虎口的一位袁大拳师,一路六合拳下来,步子极重,一趟拳下来竟将那擂台拆了,满满当当十三块板子,或者断裂,或者松动。一趟拳下来,话都没有,练完就走,余下一座烂台子摇摇欲坠。好家伙,杀虎口一擂打都不用打了,赶紧往雁门关追吧。

(分卷结束)

序章 风沙雨雪茶叶路

 分卷序章风沙雨雪茶叶路

晋中大地,东依太行,西临汾河,商贾云集,“海内最富”。

其实当时正值一个充满商机与危机的时代,自西方各国想方设法入我华夏通商贸易以来,我泱泱大多物产丰富,几乎是只出不入,大量白银流入中国。而晋中票号业相当发达,全国白银又汇聚晋中,

“金太谷、银祁县、吃不完的榆次县”。

之后列强采取了更加直接的手段,用大炮轰开国门,直接割地赔款,略我白银。而在列强之中,雄踞北方的俄罗斯却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

早先,与化外的通商,一直与隐秘驼路之中以走私的形式秘密通商,多由俄罗斯中转。而自官方通商以来,俄国对茶叶的需求快速增长,清朝雍正五年,清政府和俄国政府确定把库伦附近之恰克图作为双方商人的贸易点。自此,恰克图贸易日益繁盛。几代以来,中国从恰克图输往俄国的商品是以茶叶为大宗,其业务皆为晋帮商人所垄断。第二次鸦片战争以后,俄国以“调停有功”,胁迫清政府签订不平等的《中俄天津条约》、《中俄北京条约》,俄国政府不费一兵一卒,打开了侵略中国蒙古地区的通道,取得了沿海七口的通商权。

同治元年,俄国政府又据《中俄陆路通商章程》取得了通商天津比各国低三分之一税率等特权。自此,俄商得以享受特权,深入到中国内地攫取物产和推销其产品。

同治五年,俄国政府又强迫清政府取消天津海关的复进口税,即免征茶叶的半税,使俄商的贩运成本大幅度下降。

咸丰十一年以前,一直是晋商垄断着湖北、湖南的茶叶贩运,他们将两湖茶叶经陆路运往恰克图销往俄国。但是从同治元年始,俄国商人已在上述地区建立茶栈,收购和贩运茶叶。由于俄商享有免除茶叶半税的特权,又是水陆并运,俄商的贩运路线是:将茶叶用船从汉口沿江而下运至上海,再沿海运至天津,然后走陆路经恰克图贩运欧洲,大大节省了费用,所以俄商贩茶业务扶摇直上。而晋商贩茶却由于清政府的限制,不能享受水路运输之便,并且要付数倍于俄商的厘金税收。所以恰克图晋商的对俄贸易也就日益衰落。

时至今日,恰克图的晋帮商号锐减。晋商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提出了“由恰克图假道俄国行商”。

此后,中国商帮与俄罗斯商人展开了异常艰辛的茶叶大战。其中,通讯,票号,运输,镖行各业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这也是一桩小小的护镖行动,戴老拳师如此看重的原因之一,因为这开门的一战,应接的不光是驼路土匪的威胁,更有着肩负国运的重要意义。这只是一个开端,这之后的路才叫艰辛漫长。而正是由这零零之柴,辅撑着各地商帮的星星之火,才助燃了以晋商徽商为首的中外贸易的燎原之火,那火由杀虎口分东西两路,一至烧过归化、库伦,烧到莫斯科、新西伯利亚,在广袤的欧亚大陆展开生死搏杀。

这一段声势浩大的奋战画卷,将于随着各路英雄的集合逐渐拉开帷幕。

第一章 龙蛇惊风飞白练

 第一章龙蛇惊风飞白练

北岳恒山,祖于阴山,横跨塞外,东连太行,西跨雁门,南障三晋,北瞰云代,东西绵延五百里,莽莽苍苍,横亘塞上,巍峨耸峙,气势雄伟。人天北柱,绝塞名山。

雁山横代北,飞塞接云中,雁飞出其间。

西陉之地,重峦迭巘,霞举云飞,两山对峙,其形如门,蜚雁出于其间。

巍巍恒山逶迤绵延,蜿蜒于山巅的长城,如伏龙脊背,峥嵘嶙峋,将各山巅绝顶联为一体。

雁门古塞就盘踞在峻拔的雁门山脊之上。

雁门关威震三关,为三关冲要无双地,九塞尊崇第一关。

外壮大同之藩卫,内固太原之锁钥,根抵三关,咽喉全晋。

雁门关为中原北门,将关之内外隔出了漫天黄沙与风调雨顺两个世界,自古为兵家必争之战场。

“得雁门关得中原,失雁门关失天下”,该关南控中原,北扼大漠。是汉击匈奴、唐防突厥、宋抗辽金、明阻瓦剌的国防要塞。留下众多绝唱与美名。

周时李牧、秦时蒙恬、卫青、霍去病、李广、隋唐时薛仁贵、郭子仪及宋时杨家将等均驻守驰骋于此。

汉元帝时倾城佳人昭君,也是在此前簇后拥,浩浩荡荡,泪眼婆娑地离关出塞。门外,便是另一个未知的世界。

传说那之后这一带出现了“遥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无干戈之役”的安定局面。

而自明清时,雁门关确实是另一番繁华景象,商贾云集,南来北往,经常发生交通堵塞。雁门总兵曾设立分道碑,指引行进的车马人流分开上下路,至今仍在。

中原人向外谋生一般有三个途径:一为闯南洋,一为下关东,一为走口外,而口外的重要交通线是雁门古道。

春秋战国时期,严狁、楼烦、匈奴等少数民族,不惜长途跋涉翻山越岭,通过雁门关进入内地,与汉族通婚通商结盟。

魏晋南北朝时期,匈奴、鲜卑、羯、氐、羌等许多少数民族,经雁门关克服高山险阻,实现跟内地的交往。

鲜卑族拓跋氏建立北魏,先都大同又迁都洛阳,使民族交往更加频繁方便。后来隋唐五代时突厥、沙陀等少数民族,宋元时期契丹、女真、蒙古等民族,先后同样经过雁门关进入中原地区,由战争到和同为一家,与汉民族携手共创辉煌的华夏文明。

雁门关乃兵家必争之地,也是中原文化与草原文化的交流门户。

时至今日,已是“商埠经济多门路,财源如水流代州。”雁门关下代州城大小商号三百余家。商务远涉迪化、库伦、海拉尔、北京、上海、苏州、成都等大中城市。归化大商号大盛魁掌柜王廷相便是代州人。古城还有大小票号近六十家,当铺二十多家,钱庄三十家。这些票号、商号的流通都是从雁门关走向外地。

此时正值阳春,草木始苏,枯叶未尽。漫山遍野的枯黄藤蔓盖着黄土,将大地铺得虎斑豹纹,行走在烈烈风中,感觉无限的悲凉豪迈。身心不禁为此振奋,反而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这几人远远行在山路之上,雁门关也不是只一日二日就能走到的。凤吟这些天跟着孟恩广,虽然没有讨教太多拳法,但是就随着身边,却也长进不浅。起先由对孟恩广身上气势感觉到有压力,后来慢慢随同那气势也长进起来,似乎是被这个师哥的一举一动激发出内在的一种气息,那气息如同野兽的杀气,遇强则强,整日里充满活力,气血充盈,仿佛体内关着一头猛兽,又似腹中有一团暖流。

而跟袁承兴走得近时,又会渐渐平息下来,如同结冰的大河,虽然平静坚固,却又清澈流畅,那气息又在体内隐隐的流动,如此或聚或流冲击着四肢百骸。

此时出了忻州,再过了原平就要分手了,原平离雁门关七八十里,离开杀虎口却有二百里,杀虎口距雁门关也有一百三四十里。再有这个距离,也就到了绥远归化了,也就出了中原而到了草原。

袁承兴将与袁成化、鬼五还有几个带路的镖局兄弟一同前往,五日内迎接西来宾客奔赴雁门,这就够折腾的了。

这一路奔波,袁凤吟就感觉到行商走镖原来如此辛苦,看着众人风尘仆仆也就有些过意不去。他跟向东三兄妹等人道:“我先向西送送我承兴哥。”

又怕几人担心而当着袁承兴的面不好意思说,又道:“早晚要出杀虎口,先熟悉一下,之后有个估量,也方便把握擂台上的事情。”青面他们也知道袁凤吟的脾气,也放心他,于是简单告别,继续赶路。

袁承兴也没客气谢绝,于是拨马与袁凤吟一路向西而上。

这就已经天黑了。

说是送,也没什么说的。袁凤吟并在袁承兴边上稍稍靠后,就感觉袁承兴的气质很特别,不张扬也不压抑,虽然坚冷,却又像泛着纯净的光色,好像那青花瓷器给人的感觉。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却又置身俗世之中。这也是他一见袁承兴就有点倾慕的原因,跟袁承兴在一起会感觉特别平和冷静。

这份平和让他有点不好意思再道谢,反而害怕袁承兴在这几天因为自己而遇到什么麻烦。想着就奔出二三十里路,夜色也就下来了,走得是山路,偶尔有几家店铺,但大家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袁承兴稍稍放慢步子道:“兄弟,再送怕就到了杀虎口了吧,若在下去,留你一个人走怕我也不放心了。”

袁凤吟也慢下来,这才注意到已是漫天繁星,弯月清冷。

袁承兴勒马停下马,众人也停下来。袁承兴道:“几位兄弟先赶路,遇见第一家店无论大小,也将就住下来,缚一条丝带或手巾与门外显眼处,我若见了便下马。”

然后又拨转马头道:“我送凤吟兄弟回去,只送三五里再嘱咐些话儿,各位不必担心。”

也不管他人同意不同意,带凤吟往回返。

其实这感觉二人都有,那便是虽然比武不似战场凶险,却也有各类的意外,阴损的法子防不胜防,二人都怕分别之后出个什么岔子再见不到对方。虽然有点小题大作,但毕竟有打虎亲兄弟的情谊。

一路上凤吟看着天空,漫天繁星缀着那月亮,那种光华与袁承兴确有几分相像。

袁承兴始终很冷静,果然只送到约摸五里便停下来。五里实际很短,若不是背道而驰,相互点燃火把回头就能望见。

二人又走马行了一阵,袁承兴问袁凤吟:“你可学过盘树之法?”

袁凤吟不知道袁承兴怎么突然问这,道:“可是鹞子入林,黑熊靠背?”

鹞子入林与黑熊靠背是六合拳两个盘树的法子,实际外观类似,但分了虚盘与实盘。顾名思义,也能揣测一二。但能不能行,却非揣测就能掌握。

凤吟本来也练,并以能轻易撼动树干而得意,但此时经袁承兴一问,便感觉到此处定有奥妙,于是实言相告:“道,我通常是穿而靠,正侧背各有六合一撞。”又怕袁承兴误解,又道:“除此无他。”

袁承兴道:“实际盘树能将四把全盘,鹰鹞栽膀,熊虎靠背,惊龙返首,双把归位。”

凤吟缓缓在马上沉思,袁承兴停下马来,正巧边上有几棵枯树,一片人高的荒草。袁承兴道:“你跟我来。”

袁凤吟随即为袁承兴拉了马,袁承兴一甩长衣,唰唰就进了草丛之中,披着月色,之间一道白影在草丛之中来回穿梭辗转,鬼魅一般,但是夜色太深看不底细。凤吟拴了马走向近前,却见袁承兴反转游走身子顺滑,无骨一般,却又带着惊灵的劲意,似乎身子是缠在那细细的草杆之上,只一回头身子就绕回来了。

在一个时间里,凤吟跟着老刘走拳,因为不是同一路,只感觉步子沉稳坚实,不似心意那般沉重与轻灵过分明显,但此时看到袁承兴这三旋两转,心里确是有了龙蛇惊风四字。因为袁承兴虽是盘旋,却比自己先前那一段圈子要小的多,简直就是盘龙绕柱。虽然圈子小,又不似原地翻身,而是由一个小圈子。

正想着突然白影一闪,袁承兴似一溜快步一般接连点地,奇快如鬼魅,一纵一窜就到了树边,然后虽为同一动作,却在每动之间都能靠树一下,而这一靠却非身子去撞,而是几处部位都能贴在树上,随便一个部位出尖,那树就一震。

凤吟深深感觉到这个同门对自己的信任与关爱,这是心意六合拳最后之秘了,乃是六艺归真盘把。得了这个,心意拳的功法就全了。待袁承兴收了功,万籁俱静,凤吟还沉浸在感动之中。

劲路顺畅必然需要筋膜长而柔韧,韧而有力。而所谓抻筋拔骨又并非是拉抻拉抻那么简单,不光在伸展时,在团缩时这份抻拔却是更加明显。这也正是心意形意的练功特色,所以才涨功很快,却也容易出现问题。而为了避免问题,省去了这些练法,就真的只是走个外形了。

就心意形意来说,走个外形,可谓奇丑无比。到那般田地非但是只见打人不见练拳了,就是练给外行看,都不好意思拿出手来了。

凤吟感谢袁承兴,袁承兴却赞美他的安拉。

袁承兴道,自己这一行实际并非只为帮助凤吟,而是也打算一路向北,顺着祖先来时的路,去寻求一份丢失的信仰。这个袁凤吟就很不理解了。

而袁承兴道,之所以将这些都告诉凤吟,因为他知道,凤吟将是教门的朋友。而且他也希望与凤吟这样一个生而纯粹的人一同赶路。

这让凤吟很是惭愧,他知道自己幼时的名声,而今已经离那个时间很久远了。

袁承兴心中默默忏悔,为方才只顾赶路,未能下马礼拜而感到自责。这个凤吟也很不理解,他认为只要心存敬畏,无论是哪个祖先都会理解自己的。而袁承兴讲这是功课。

袁凤吟不再打扰他,见袁承兴就地礼拜,深深地接近大地,却也能感受到一份真诚,仿佛那心灵却高高的接近了明月。于是听了袁承兴劝告,上马赶路。

袁凤吟打马狂奔,将这份感情深埋,用自己的方式也为袁承兴一路祈福。

第二章 狼牙虎口第一擂

 第二章狼牙虎口第一擂

二位袁大拳师分道扬镳,也就得分别说起。

杀虎口,先有名为狼牙关,为长城上重要关口。口内自古有人居住。明时游牧民族南侵多由此口进入,于是又名杀胡口,后清兵入关,为缓和矛盾,才唤作杀虎口。因为中原出关有此两处,另有河北张家口在东,所以此口又被称为西口。

晋中人“耕种之外,咸善谋生,跋涉数千里率以为常”,“往往服贾于远方,虽数千里不辞”,“贸易于燕南塞北者亦居其半”。

明朝时,为了防止蒙古骑兵南下,也曾驻扎过大量军队。后来跟蒙古部族关系缓和后,杀虎口又被开辟为双方贸易的市场。

后清朝时,康熙、雍正、乾隆三代皇帝,先后出兵平定西北叛乱,杀虎口又成了供应大军粮草的后勤基地。这正是这个时候,山西商人因为运粮有功,得了关照盐引,开始兴旺起来。

走塞北必经西口,过了黄花梁下边就是一片荒凉,满是沙蒿的荒郊。穿过大漠荒野就到了归化、包克图、乌兰察布,就所谓到了外面了。

战争结束后,这里就成为晋帮进入西北地区的门户,也是歇脚周转之所,一度的商业繁荣。特别是贩卖牲口的商帮,在此地也养活了一大批换取羊客弃羊的赢羊小贩。然后留下的人们越聚越多,逐渐形成了酒坊,车马店,油坊,毡场,服装等行当的繁华景象。自西口到库伦这些都是靠着这条路吃饭的。

库伦自明时就有政府开办的马市,并有马市牙纪发展出来的经纪人。牙纪就是中间人,过去唤作互郎,周转与买卖两方从中牟利。古字“互”与“乐”同,后来传多了便由“乐”成了“牙”。西口与归化同住着好些牙纪,专门在牲口市场说和买卖。他们知识专业又能言善辩,所以在一个时期里也是非常庞大而又清高孤傲的一个行业,很多保镖也受聘于他们。

这条通往草原的路几百年来被牲口角质的蹄子踩踏得坚实平整,顺着这路往北只出百里,便到了归化绥远。而这百里之路,却又艰难无比。不但四下空旷,天气恶劣,却又有狼群盗匪出没。

雁门关为中原门户,此处又为雁门之门户。

擂台并非设在路上,却在路上张贴宣榜,四下张扬。早在半个月前风声就已飘过荒漠,进入草原。此时小镇之上已经汇聚了不少绿林好汉,特别是匪帮之中的文武高手。这点从客店的账目上就能查看得到。

他们很多不是为了争夺什么镖赏,而是趁这机会摸一摸中原武林的老底儿。因为成立个把镖局对他们没有坏处,只有好处,镖局多了运输也就会多,运输多了自然油水也多,借路的越多越欢喜。关键就是摸清各家底细,免得到时处理不当,耗费了力气。

李太和与冯家三兄弟老早就等在杀虎口了,袁承兴一道,便商量着二日就亮匾开擂。

此处过往客人,很多为西北*,他们有着驯养骆驼与行走沙漠的天赋,这点或许就是由信仰带来的沉静影响的吧。因而也有很多清真的店面,这让袁承兴大有与鱼得水之感。

袁承兴甚至忘记了守擂的重要,而是与那些骆驼客走得很近,买他们从西北带来的衣服穿,跟他们学习更加接近原始的《古兰经》译音。在这方面袁承兴显出了比学拳时更甚的天赋,就是学习蒙语,阿拉伯语,甚至俄语。这种荒凉孤独,已经来自天地的感应,是在中原体验不到的。

西来的客人告诉袁承兴,穿过沙漠,一直向西,他们甚至到过圣城麦加。实际这些离袁承兴已是非常遥远陌生,但还是激起了袁承兴极大的兴趣。

当时的商人都是极有组织有诚信的,袁承兴与他们深处了几日,收益不浅。还有那淳朴而又别有风情的姑娘,或是豪放或是羞怯,都是那么真实,那份稍稍的不成熟是那么诱人。这些漠北的温暖,让袁承兴豁然开朗,忘记了中原战乱给自己带来的心灵创伤。

虎口擂的目的不是震慑匪众,而是形成影响,引着观望的口外匪徒入关观擂,所谓“引蛇出洞,调虎离山”,所以一定要打得漂亮。

但袁承兴只顾与路人攀谈,兴致高昂,有点忘乎所以。李太和又不便与他劝说,于是权当没有这个人,只管开擂。

擂台就在杀虎口第一村市广场,坐北面南靠着墙,后边遮了个后台,用蓬布包得严严实实。台高六尺,虽然简单却也是朱红大漆喜气迎门,周遭彩旗飘扬,楹联若干,全是鼓劲挑兴头的。

果然是鞭炮声一响,就引来了无数人马。早先就有人一直在擂台边转悠揣测,等着就是这一炮。鞭炮过后,挠羊冯老三揭开蒙匾红缎,显出“华北虎口第一擂”几个大字。四角锦旗飞舞,乃是“广盛昌隆,陆合同兴”。

这时就有人喊了:“你不是那忻州挠羊王吗?怎么你们家开镖局了?这还不到挠羊的时候啊。”

那冯老三就道:“各位乡亲,各位兄弟,在下正是忻州冯老三,因挠了几次头羊,猛乡亲抬爱,得了这名声。但此时可不是我冯老三立擂挠羊,却是来了一位大人物。”

说道这冯老三转悠了两圈,底下开始起哄,就有嗓门大的喊:“别卖关子了,先热热场走两趟吧。给爷们过过眼瘾,哥们都看过帖子了,是华南一个小辈。”

“好!等他一会来了你自己跟他说,今儿的我先亮亮头羊,咱这头羊可不比一般的羊。”

“那是什么羊啊?”还真有爱起哄的。

“什么羊?可不是肥羊,是套羊架子。”

“嘿,我说三个,那羊架子谁要啊,咱这可不缺羊架子。”

“先别着急,你嘞把合着。”说着冯老三走了个场,向台后一招手,后边抬上一张桌子来,桌子上蒙着一块红布,如同盖头一般遮盖住一个两头翘起的东西。

“我说三哥,这不会是个大元宝吧?哈哈哈、”

“这可比元宝还金贵。”

“是吗?三哥,给掀开把一眼呀?”

“把一眼,那就得有请在场哪位好汉,有兴趣上来走一趟,揭了这彩头?”冯老三笑带三分威地扫视着场子。

“诶,三哥,你这不成心让我们哥几个急吗?我们要敢上去,那恐怕你都不敢在这立擂了。”

冯老三见没有人上来打头阵,又走了一圈,道:“各位兄弟,我老三这次是来帮场子的,有赏面子的,您也可以上来走一趟,我冯老三拳架难看,能不献丑就不献丑。”

“诶!老三,你不行就先别吆喝,哥哥走一趟踩踩场子!”说话的却是冯老大,这哥三个实际年岁差别不大,但头哥俩却非常疼这个弟弟,很多时候三人身份是倒过来的,老三说了算。

这老大一直作着贩卖药材的买卖,自己也经常到太行山采药,后来遇着修炼的老道,学过一些拳脚,因为少年时时常打架,腿脚狠毒,可以断碑开石,人称铁蹄马,年长时候继承家业,多走动归化一线贩卖大黄牛膝等药物,与人干架时已收敛了大多锋芒,因闪奔跃,膝法独到,人们就合了他的买卖,唤他为铁牛膝。

一个是说他买卖实在,信得过,一个是赞他有功夫,出门经商不用带保镖。

实际他学的是一套孙膑拳,孙膑拳与通背有些相像,只是蹿蹦明显,虚虚实实很是迷惑人。此拳讲究三出而一主,两臂一腿并发劲。三节胳膊二节腿。

演练时通常以长袖藏手,采用孙膑蹒跚步左晃右移,拔跟掀脚,蹒跚跛行。腿法踢碰蹬踹、踩挂跪截等,手法风格弹抓挑钻、抄砍截摆、封捅劈砸。松肩放长如猿臂;五指扣拳如凤眼。

攻防风格总结为歌诀为气沈丹田尖点地,蹒跚跛行左右移,前进後退莫换脚,左摇右摆寻真机。

他二弟也练,哥俩各有所长,那一位拳法突出,擅于投空打穴,人称通背猿,实际不是从通背拳而来。

冯老大刚一扎架子,听后边他二弟喊了一声;“哥哥,莫不如你我对练对练,给大家助兴。”

“好!”二人很是默契,一人占了一个角,两下抖手甩袖,踢腿上步,三蹿两跳就打在了一起。

刚接了半段,听台下有人喊话:“行了!你们两个也不用演了,都舍不得使劲,咱爷们正经走走。”

说着就见台下一人分众人而向前,引来前排观众回头观望,议论声嘈杂一片。

第三章 待伏熊虎结长缨

 第三章待伏熊虎结长缨

雁门擂此时却比这里火热,擂台高大气派,有雕梁画栋之手笔,因为这本来就是关帝庙的戏台。说是雁门,实际距雁门关尚远。

四下人山人海,熙熙攘攘庙会一般。做小吃小点心的叫买叫卖着在边上走动。耍猴的斗鸡的都停工不干了,都来看看这怎么个华北第一擂,哪一位是袁大当家,怎么就这么大排场。说是有六样宝物要亮。今天算是开了眼了,武林好汉汇聚一堂,千载难逢这是,将有什么样的龙争虎斗。

有人就叹道,这台行,台上有娘们儿呢?这可比唱戏的那真,唱戏的都是男人扮的。

有的就说了,难不成那就是奖品之一?

答话就说了,切,你真能互想,要是奖品,你敢去拿?就你赢了她们,难道敢跟一个整日舞刀弄枪的婆姨一起睡?

又有人插话了,我敢。真要把这二位,别说二位,任一,就任一给了我,就一晚,我他妈宁可就不见第二日的太阳,我也愿意。”

“去你妈的,尽想好事,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你有那造化么?”

那位被说急了,结结巴巴支吾出几个字:“我,我拜她为师!”

“你这是乱伦,抓你送官!”

“谁!谁?谁干那营生了?”

“哎呦,这光天化日的······”真有好事之人,这就窃窃私语起来。之后引起一片大笑又一片惊诧,“真的假的?”

然后众人投来一片惊诧的目光,就瞅着方才讲话那几人,然后又有人转过头去,掂着脚向远处观望。

那么多人都跟着回头看,也看不到什么。

这时听着老远传来一阵驴叫,“还真得哩?”有人听了就脸色大变,看看那想好事之人,又神秘兮兮地相互对视,一阵眼神交换,显现出夸张的惊诧,之后又是一阵哄堂大笑,真是莫名其妙。

那边有小孩看不见,有家长就扛着,扛着不方便就往边上那树杈上放,刚放上去稳妥了,孩子又吵着尿尿。

另一边一个老头弯腰找东西,转转来转转去,就碰了边上一人,那人也帮忙跟着找,又碰了一人,又跟着找,引得一群人都弯腰找,找来找去也没找见什么,一个个满头大汗,急得老头也直咳嗽。

后来待老头不咳了,有好心的人就问道:“大爷,你找什么呢?”

咳咳咳咳,又引起老头一阵咳嗽,老头憋得脸通红,转转转转的,众人让出一片地来,老头咳就上来一口痰,痛痛快快就吐在了地上,这下舒服了,肺都快咳出来了,喘着粗气道:“我,我不找什么,我咳嗽。”

嗨!这个乱哟。

那边有小媳妇跟着男人一起出来看,那小媳妇也贫,道:“早知道这事管用,能戒赌,我巴不得这擂台天天摆。”

那男人一听眼睛一亮,一拉边上他兄弟:“唉,兄弟,咱就赌第一场谁能赢?”

“我叫你赌,我叫你赌!都不用看了,回家!回家!”这小媳妇就闹起来了,小脚倒腾着追着男人打。

上边没打起来下边先打起来了。

“开始了,开始了!别吵吵了,再吵吵听不见了。”

看那台上一个人在那嘚啵嘚啵的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就噼里啪啦的放鞭放炮竹,腾腾打起多高,纸屑纷飞烟雾弥漫,一阵已是满地红。

台上一条大缎子子飘飘摇摇被拉下来,擂台上显出一块匾额,有识字的念道:“那是‘华北第一镖局’。”

“总门长上来了没有?听听说得什么?”

“哎,别吵吵啦,我又不是驴耳朵,你听不见我哪能听见。越吵吵越听不见。”

“开始啦,开始啦!”“什么就开始啦?”“金牛头哎,金牛头!问谁上去揭开呢!”

“你看见啦?哪呢哪呢?”“还没揭呢!”“没揭你咋知道?”“人家刚才说的。”“操,还是驴耳朵。”

“唉唉唉唉,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一个小个子就往前边挤,早干什么来着。

这是见台上有人往这边一指:“好样的!”众人就朝这边看,还让开了一条路。

这一看到把小个子看慌了,“看嘛呢?干嘛呢?”急得还直抹脸。

“人家说你好样的,上去吧。”“咋就上去?”“你不是上去揭盖头亮宝吗?”“我没说啊?”

“去你妈的,那人家问谁上来你还往前挤,操!”

唉嗨哎嗨嗨吆,下边也乱,上边也乱。唔啦哇呜啦哇,台上吹起唢呐来了,陕北双唢呐呢,这什么曲子这是,“上梁?归营?迎亲?”“不懂就算了,就别装内行了。跟着听吧。”

就见台上出现一人连翻带蹦就出场了,虽然是翻蹦,却比戏台上那些武生透着筋骨力道,他不是流畅的翻纵,一边翻还一边连蹬带踹的。

“哎哎,这河南的功夫就是不一样啊。”“你以为怎么着,那有嵩山少林寺。”这一位说话的时间少林寺三字还拖腔带调的,边上的人投来赞许的目光,这人在赞许的目光中感到满足,又接着道:“这一套,叫做少林童子功。”

“嘿!这一动作,武松醉打西门庆!”“是醉打蒋门神!”“醉打西门庆!”“蒋门神!”“西门庆!”这边哥俩越争声越大,脸红脖子粗,都厮打起来了。

那边有老先生也跟着劝架:“是武松醉打武二郎。”“就是嘛!说什么来着。”

场上的是青面,青面还真卖力气,跳跃滚翻,打得实际一趟醉罗汉,他是螳螂拳的底子,而罗汉短打又是螳螂拳的底子。这一路叫做地趟螳螂,又叫死螳螂,是螳螂七路摘要的第七路。

打的真不错,趟在地上虽然没了螳螂样,但是勾挂搂别的技法还在,腿一支地身子就起来了,引起一阵喊好。

后边古有力在微微闭着眼看着,也不时地点头,并跟边上二兄弟道:“是真传,又青出于蓝。”

青面翻蹦的打完了又打打滚的,打滚的打完了又打正经的。

下边就有人问了:“大哥大哥,这一趟又是什么?”“哼哼,这一趟是蒋门神醉打武二郎。”

管他谁打谁呢,看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青面手里又多了一根棍子,这一条棍是把头棍,握着两下左手打,以长用短,又有很多接连翻滚偷袭的招数,突然又支撑着擂台让身子醉态表现得更加到位,一缓一急之见身子又骤然弹起,很有美感。

翻滚之中棍子总出预想不到的角度打出去,有时间接着一个翻身放长极远,抽得擂台“啪啪”的。

唢呐也不知道什么时间听了,光听着啪啪直响。

青面三步一摇就靠上了台中的桌子,那棍子插进盖布的底子只一挑,那红布被棍稍高高挑起,这一挑将那千百观众的心也高高地挑起来,就见红光之下,是一只金灿灿的牛头。

那是一头由金箔覆得严丝合缝的一副牛头骨,在眉心,眼窝,还缀着黄黄绿绿的宝石,牛头上半缘有金箔贴着,牛角的尖儿,以及下一半却裸露在外,露着黑褐色的牛角与白玉般的骨头,接着日光的辉映煞是好看。

台下又是一片议论喝彩,有给牛头喝彩的,有给青面喝彩的。

青面提棍子一抱拳回了后台。安大弓走向前来:“诸位,在下东口三合安鼎世,今日应华北总镖局之邀,帮这个场子,若有认得安某的,还请赏这个面子,捧个人场。”

台下果然就起来一阵鼓掌之声,这鼓掌声让安大弓很有面子,安大弓道:“此次擂台声势浩大,但并非虚张声势,乃是推举我华北镖局新入伙一门生,河南周口袁凤吟,袁当家的自祖辈便于华南走镖,即便在战乱之时,照样走镖江河南岸,颇有势力与胆识。晋中各票号商号,在周口都设有要分号,支援南线,统领中原分号,多有袁家照顾,因此未曾有失。先前捻军火烧赊旗,袁先生夜里走马相助,功劳匪浅。”

这是说到关键之处了,台下还是收了嘈杂,安大弓继续道:“所谓江山代有人才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天佑我晋中平安,各镖局商号虎子辈出,我等老头子颇为放心,但袁当家武功卓越,不会轻易出来翻跃示人,各位也不必等,尽管上来取宝,允许多家争抢,若过得五关六将,袁当家自然会出来守擂,以此以示真功。”

说着安大弓又一望台子东边,“不瞒各位,我家设有兄弟擂,另一擂就在杀虎口迎客,快则三日,长则五日,待那边擂主一到,我家袁当家将为大家展示一把定乾坤,都道戴家的拳手盖满场,看看戴家门声,一手打起千斤秤坠!各位,先上眼嘞!”

扎了锅了,台上唢呐放下了,换上了牛角猎号,那声音厚重大气,只震得人气血翻涌,就包括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之辈,此时也四下找寻,多亏身边没有那鸡鸭禽畜,不然真恨不得抓过一只扯断它的脖子。

随着安大弓的指点,见擂台右面有大帐篷盖着一架物件,不说还真没注意,此时有兄弟上千拽着绳子拉开,却是一架井栏巨秤,一条碗粗的横木横在当中,井栏不高,那横木正平与胸,有锁链挂着,卡在两条担杠中间,这一头光秃秃的,那一头挂着一条锁链,铁锁下边挂一条铁扁担杠子,杠子左右垂下粗麻绳,绳子被三条长方巨石摞垛压着。

什么家什这是?上大刑的?

第四章 撒下香饵钓金鳌

 第四章撒下香饵钓金鳌

虎口擂那一边没这么多花活,已经干起来了。见一个挺结实的老伯从擂台侧面拾阶而上。这老伯长得挺精神,衣着也不似一般的庄户,虽然不甚华贵,却出奇的洁净,显得老人有骨子认真劲,专业劲儿。在地面上应该也是个说说道道的人物,一边上还一边讲:“你们哥俩怎么不舍得使劲,是不是怕耗了力气一阵抗不住?你们当家呢?”

实际也不怪老头批评,这天还不怎么暖,这几位不似青面那般能豁出去,都穿得挺厚,腾挪之间那大裤子有肥又厚确实很难看。

那冯老三就讲了:“老伯,嗬,咱不是仇人,您老头一号上来,咱这么着,干干净净的,就不用再跟台下爷们争了,这头一擂咱爷俩点到为止,您老把我赢了,这头羊您拿走。”

“怎么就叫赢了?”

“您把我打下去了,或者打得我起不来了,或者我认输了,都算赢了。”

“这也不难。”

“当然了,反过来也一样。擂台之上,不比在家,我也就不让你了。”

“呵呵,我不跟你比,我跟刚在那两个比。”

“也行。开锣!”冯老三一声喝,边上顾的吹鼓手也就开始“堂堂”敲锣了。

接手的是冯老大,一扎架子看出来了,确实扎实。方才腾空弹踢的确实不怎么利落,现在桩子一般往台上一戳,倒换了一个气质。

老头与他动作类似,只是能收缩严谨一下。一声梆子响,二人就打在一处了。

这一战也没什么讲的,一动手老先生处了下风。冯老大先在老头眼前晃了两手,老头竟没反应过来,第三手往实在了打,没好意思砸面门,往老头肩膀头上戳了一下,老头一拨上步就打了一拳,也许是衣服太厚,也或者老人也没好意思打要害,没出现什么后果,反而让冯老大一推一拽差点扯起来。冯老大心眼挺好,一抓之下感觉老头步子轻浮,也就算了,收手走了两下抱门儿。

老先生一双小眼睛闪着光芒,感觉在提着精神,打了几手也没得手。冯老三看出老头也不是拼命之人,或者真是爱好武艺,是自己一门【奇】的前辈,也就多了【书】些仁义,心生【网】一计,嘴上就没怎么饶人道:“老先生,您先下去歇歇吧。”说着一步冲过来,老头一闪摔出一拳,拳是左拳,手臂一翻砸出,右手上扬护照面门,准备下一个动作,而几乎同时左腿也一脚踢出去,拳是摔手拳,直奔面门,腿是戳脚,直钉冯老大迎面骨。

却见冯老大步子一拧,右手正好格开老头摔手拳,顺手一把抄住,同时右腿向上一勾,正好将老头的腿就架了起来,顺着一提用膝盖贴住,插着空一腿就贴着老头的腿奔向裆下支撑腿,冯老大将老头的腕子反转扣住,腿挑着老头的腿给他架了起来,这就以一个险要的动作将老头拿住了,虽然往哪边使点劲老头就摔倒了。要这腿踹上怕也就要了老命了,老头脸都抽搐了,羞愧难当。

没想到就这个时间,冯老大的身子猛然向左前一歪,似乎是给老头那腿给硬压下来,一头就摔出去了。

人是往老头右侧摔的,顺手抓了老头一把,而倒地的时候身子已绕到了老头背后,眼看摔倒了。但就这一扯,让老头也一把带倒了,老头就压在冯老大身上一同倒地了。

冯老大一咕噜爬起来,又将老头拉起来,躬身抱拳,道:“老伯,晚辈甘拜下风。”

“咳!”老头猛一甩头,“老朽惭愧!”看都不看,一抱拳就往台下走。

刚一转身冯老三赶上来道:“老伯,奖品带上。”

老头又回过身,听冯老三拖着腔道:“老师傅亮宝!”

“罢了.”老头频频点头,枯瘦的老手一抓将那缎子抽开,盘子里放着是一个羊头,这是一只大绵羊头,那犄角打着转长的,盘出老长。当然也是骨头上镶着金箔珠宝,闪着各色光芒。

冯老三道:“老先生,留个姓名吧,这宝贝是您老的了。”然后冲台下大喊一声:“头一件,金羊头。有本事都来拿嘞。”

那老头道:“我性马,在归化成干牲口牙纪,有事招呼一声就好了。小伙子,人不错,前途无量。”

说着还真将那羊头就缎子包起来带下去了。

但李太和他们在边上也听出来了,老头有来头,人家拿了,就肯定有这资格。

台下一阵鼓掌,就有人开始起哄,“这么太简单了吧!”

“简单不简单您上来试试!第二件!”冯老三一嚷,又上来一个盘子,是圆轱墩墩的一个轮廓。

“各位,这一件,有谁愿意上来亮宝?”冯老三又扯起了嗓子,“不瞒各位说,咱这擂就一天啊,就一天,宝贝也不多,哎,您犹豫了,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什么?你说为什么就一天?就一天也不耽搁,为什么?今天头一天开擂,但这擂台摆在这里却好几天,今天咱一并把这宝贝都打法了。”

“干嘛?干嘛这么着急?您没听说吗?我们当家的不在杀虎口啊,还得去支持当家的守擂台呢!”

“玩什么?这是特地过来迎接口外的好汉,声势小了口外的好汉能放在眼里吗?嘿,您还别说,就我们哥几个,你们也不一定行!哎哎!上嘞上嘞!当家的不在,各位占便宜吧就。”

“早早的,这台上这点小玩意儿,不算啥,不就是几片金子几颗玉石么?不稀罕,确实不稀罕,雁门擂咱们当家的在,那有好的呢!最低也是个牛头!但话说回来了,那边不好拿不是么!瞧这边,我先给您揭开喽!”

随着冯老三手起红缎飘,显出一个乳白色的物件,上面有红红绿绿一些宝石,但是光泽并不耀眼,远远看出毫无光华,也看不清楚。

台下就开始骚动,有人往前挤,都想一看究竟,冯老三嚷着:“此乃‘扎西达杰’,知道什么是‘扎西大姐’么?或者经验足的老驼夫知道,那位有话讲,大点声。对!西藏法宝,吉祥海螺。佛祖释迦牟尼说法布道之时声震四方,如海螺深沉空远之音,深入内心。故法会之际多常吹鸣海螺。在西藏,以右旋白海螺最受尊崇,被视为名声远扬三千世界之象征,也即象征着达摩回荡不息的声音。

此一尊,为何朴华无光,为何呢?因为这镶嵌的可是蓝宝石,绿宝石,还有红色珊瑚珠,宝石怎么讲,珊瑚怎么讲?爷们都见过官员顶戴吗?没见过,没见过不怪你,等儿孙长大了,您就有机会见着了。眼前这叫什么?这叫宝器自晦啊,收敛神气,哎,嗨嗨。

供奉此一法宝,可防避邪恶进入;供奉此一法宝,可镇妖保风水;供奉此一法宝,凡事逢凶化吉,吉祥啊平安。”冯老三那一张嘴还挺能嘚啵,走南闯北的江湖气一下子都用上了。

李太和等人在台上看着,大家如潮水一般,几乎都在往前拥挤,但偏偏散乱与各处,有几位泰然处之,不动声色。大概一数,也有五六拨人,儿三十位。

李太和跟袁成化,鬼五他们低声交待,这几位,要引到关内,又要记住他们。袁成化跟鬼五都道,留意着呢,记下了。李太和道,这擂台吵吵起来,引得他们随着你们走,我就与镖车往北赶,就不陪你们去雁门了,各位得自己照顾好自己。

袁成化跟鬼五也道,李老师放心,您也保重。

实际这些早交待好,就是这边一扯李太和就上路,回头雁门擂一稳定戴五昌就驱大镖队赶上。

这嚷嚷这么热闹都是赔本的买卖,不管输赢,让人看出自家大方,舍得重金。实际这种展示也是一种变相的买通,贵贱都得舍得下本,这一炮火了,后边就畅通了。西口离归化并不远了,但进入草原,再往深了走,那就不是一般的远了,所以这一路把声势造起来,不怕露财,都是干这买卖的,谁不知道晋中是白银谷。关键是将四座大山的威风打出来。

金山,银山,泰山,梁山。

台上看得台下底细,台下看得也更加分明,袁承兴在台下转悠着,没他什么事情一般。

台上又是一阵敲锣打鼓,把打擂这么庄重的事情搞得唱戏一般热闹还真得少见,就这大街上一摆,没显出什么威风来,到多了些许喜气。

这么蔫蔫的,虽然热闹,但不是个办法,袁承兴就将拳头攥紧了。

第五章 深水乱潭出怪鱼

 第五章深水乱潭出怪鱼

西口一擂,陆陆续续还是有不少人上的,其实他们不上是因为不知道台上压阵那一位就是李太和,如果知道非得上来试试不行。

李太和本身也很低调,虽然交流颇光,但大多是在武术圈子里,也就是大流派或者同行之间切磋交流。他的名声是从这起来的,也是流传于同道之中的。其外他就是在太谷地面活动,传些手艺,教些徒弟,属于护院教师,并不走远镖。虽然名声在外,但绿林中见到他的也不多。

忻州三兄弟虽然有功夫,但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打了他们也显不出威风。所以打擂的也多是冲着那几件宝贝的。

另外有一些人已经盼着早早结束赶紧去雁门山的。毕竟这么大排场,还没见着当家人呢,谁知道那边都有些什么人物,什么宝贝。见有的组织已经安排人先动身了。

大小也打了七八场,说实在的,不怎么精彩。都看出来了,忻州三兄弟在让着他们,那宝器几乎就是白给。实际这也是三兄弟省着力气,也怕万一就是有找麻烦的。一天打完了也就完了,收拾收拾引着大伙二日启程了。

通常立擂台,怎么也不得七天半个月,就是没人看也得立着。但这么一着急,却也凑效,台下议论纷纷,很快也就推举出登台的人来了,其余安排好了似的,留着劲头去打雁门擂。

就有人吵吵“赶紧把宝贝一下子都上来吧。”

一个人这么嚷嚷,就都跟着起哄。冯老三一激动,道:“;好!”

一连上来五个盘子,堆了一桌子,也不分轻重了,出三样,胜者随手抓一样。余下两样带着去雁门擂,就不给了。

这么便宜的好事,再哪里找去,再不动手就真没了,四下里一阵骚动,好几拨人都想登台,这下热闹了,到了过午了开始着急了。

东南角就台子根上,一个大光头一攀一纵就上了擂台,他刚上来还没报名,台下“嗖”就跃上来一位精干的汉子。

他俩刚站稳,台下又拥过来几位。冯老三胳膊一拦道:“二位,二位,莫着急,报下字号,二位先过过吧?”

那二人虎视眈眈对望着,那光头道:“一莽夫。”那精悍壮年也一抱拳:“一野汉。”

“呵呵”冯老三笑起来:“二位不说我也不问了,二位商议商议,谁先来?要打了我又打了我哥哥,那都是你的了。你们分好了,按规矩你们哥俩得先分个高低,二位怎么想的?”

那光头看那汉子没有要退让的意思,眯缝着眼睛,很通情达理一般道:“按规矩来吧。”

那汉子一阵冷笑,又回头看看台下,两臂一张一翻,丁步点地,身子一矮,整个人就如雄鹰一般。

那光头也分来两腿,两拳护胸。

也没太多悬念,跟一般的猜测类似,那汉子腾空踢纵,拳脚相加。光头稳扎稳打,见机而行。

冯老三紧张地走动着,护在桌子边上。

这二位一看就是略通拳脚,不像受过高人指点,就是打多了把几个简单的东西打出经验来了,顺流而下。实际也是一套捶换一套捶,没太高深的东西。瞅个空子光头一把扯住小汉子的裤腿,一拳就砸在他额角之上,顺着这拳劲镐着小汉子的腿就往台下甩去。

眼见那汉子空踹了几腿,就顺着光头抛出的方向飞下台去,边上的人不敢接,往四下一闪,“呱唧”一下就摔了个结实。

光头朝掌心吐了点唾沫星子,两手揉搓着就去选那宝器。正这时候,台下呼啸一声,又蹿上来一位。

这位二话没说,就地一滚就到了光头近前,光头朝他就是一腿,那小子油滑的狠,一拧身子就躲开了,人躲开了顺手将光头拖倒在地。

光头这一摔有个防备,两手一拍摔得也不重,赶忙往起了爬,后来上来那人反应很快,也没起身,又是一蹿,浑身趴在光头背上,那胳膊就一掏勒住了光头的脖子,就这样硬把光头给勒在地上。

光头手往后打又打不到他,憋得满脸通红,跪在地上往后翻,他将那人压在背下,那人两腿往光头腰上一盘扣住,被压在下面也不放手。

光头两手掰着那人的胳膊,努力的抓挠抠拉,还是解不开,脸就变成紫色的了,眼角的血管都暴起来了,眼珠子含着泪水。努力踢腾着跪起来,又被拉倒。

反复起来倒下,打了两个滚不动了。那汉子把手稍稍松开,看确实没了动静,这才起身。

汉子“呵呵”笑着,就去抓那宝器,看样子他是想开都不开直接抓走。还没碰着那缎子,一直就过来将他拦着了。

是冯老三,冯老三看着来人,个子不高,一脸的刁钻透着歹毒,歪鼻子歪嘴的,小眼睛蒙醒着,耷拉着眼角看人,一副看着就欠揍的样子。

冯老三道:“爷们儿,还有我呢?问问再有没有人上来了,没有人还得问问我。”

冯老大冯老二就过来将那人抬了下去,自由他们的人迎接。

那刁钻相貌之人冲台下尖声尖气地嚷:“还有没有人上来啦?”

可能这个人不是一般的角色,连问数遍,虽有骚动,但却无人应答。

冯老三道:“兄弟陪老兄走走吧。”“呵,行!”那人依然一副调侃的嘴脸:“你可别再让着我,咱来点真的,打刚才你白白让出来宝器我就看不惯,但我身上你可千万别让,嘿嘿。不为别的,我想多拿几样。”说后边这话的时间,已是变了颜色,露出了十分的凶狠。

冯老三见冯老二往前赶,冯老三示意老二别动手,那人一看冯老二,也不客气,“你先别急,一阵你兄弟就下去了。”

“去你妈的。”冯老三上手就镐,那小子“滴溜”一转就从冯老三腋下过去了,就扑冯老三的腰,老三摔跤的底子,左手就去推按他的大臂。这一推不要紧,那小子身子一滑,顺势就背了身,两手就撅住了冯老三的右臂,这就用肩膀顶着往上杠。冯老三手也快,趁没抓解释赶忙往后勒,右手勒左后按对方的屁股,只要这小子撅不起来就使不上劲。

没想到那人身子蹲伏着,却并没走背口袋,而是身子顶着冯老三的腋下用脖子靠住就势往右侧一滚,将冯老三拧倒在地。

这人感觉冯老三倒了,松开手臂就来抱冯老三的脖子。冯老三知道这是遇见行家了。这类跤可不是倒了就算,非得弄个你死我活不行。

那小个子很会用劲,左手硬压着冯老三的右臂没挺起来,而他的右胳膊却真的格开冯老三的左臂,箍在了他脖子上。冯老三知道,这两手只要一合扣,自己就玩了。

冯老三左手没格挡撕打,他还没慌,虽然事发突然,但却也在准备之内,冯老三左手顺着往下摸,一把抓住那人后裆的裤子,握拳头拽住就往上提,这一提一擂那小子也不好受,就松了一口劲,接着这劲冯老三将手返回来一把拍在了他的脸上,那小子赶忙挺身闪躲。

是闪过了,冯老三也翻身出来了。人翻出来了手也没放,还抓着那人的裤裆,一把就给提起来了,这一提那裤子不太结实,“刺喇”一声就给撕开了,棉花絮就露了出来,这个丢人。

本来冯老三跟提个小狗似的要把他往台下扔,但这一松脱那小子回身就是一腿。左腿勾在冯老三左腿后边,右腿一蹬冯老三的胯跟,老三“咕咚”一声就给人挫倒了。

那小子也够狠,跪爬着不待站起来就揪着冯老三的腿踹他的裆。老三赶忙拧身躲避。

这小子够歹毒,一拧冯老三的脚脖子,就控着老三往台子跟上爬。老三知道,但凡一抗劲,他两手一拧就给自己把脚脖子拧断了,自己这一身功夫也就废了。只能跟着他的劲往擂台边上爬。

边上冯老大冯老二,眼看着也不敢帮忙。冯老三就这么一路爬到擂台边上,这一路也算受尽ling辱。

那小子冲台上喊:“我说,这宝器算不算我有一份?”

冯老大冯老二赶紧连说:“算,算。”

小子果然就松开了冯老三,冯老三起身后虽然一脸不忿,但心里还是感觉很是惭愧,也不能说什么了,刚才的得意劲儿瞬间都没了。

那小子这就去拿那宝器,冯老大一步赶来,“我说兄弟。”还没等说完,那小子又拉开架势:“怎么!赖帐?”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方才你不说要多拿几样吧,不妨先放一放,过了我这这关也不迟啊。”冯老大很是和气。

“呵呵呵呵!”那人一阵狂笑,那笑跟他的身子相貌都有点不配套,笑完很认真地摇摇头:“你真找难看啊。”

第六章 霹雳击地势难擎

 第六章霹雳击地势难擎

冯老大不敢大意,先出腿后点拳,不来虚的了。那小子的身子极其灵活,真踹怎么踢就踢不实在。虽说也捎了他几下,但并无大碍。那小子也很沉着,中间试这抓了几次,都没成功,也不着急,就闪躲着找时机。

冯老大外号“铁蹄马”,真是显现出手是两扇门来了,两手上下翻飞,但多为虚招,逼着那小子招架,也不图一击而中,就是为出腿打开门户,连膝带腿的。

那小子试了几次都没抱上,每要擒住冯老大的腿,冯老大总是腿一勾一收,一拳砸下,逼得他不得不撒手,这一撒手就跟着被冯老大一腿踹上。

冯老大越战越勇,但没多长时间就感觉到体力不支了,心开始狂跳,这腿就有点起不开了。冯老大不行了,那小子倒来劲了,见冯老大一腿斜着提上来,小子身子一拧进来,眼看被踢上来,没想到他突然膝盖一挺,一膝盖顶在冯老大膝盖侧面。

同样膝盖碰膝盖,冯老大的腿是伸开的,又被顶中侧面,虽说那小子也被冯老大踢开了,但他曲膝一顶那简直就如石头一般,冯老大一声惨叫抱腿打滚。

那小子也够凶残的,上来又提冯老大的左角踝骨。冯老二一看不算了,一蹿而来,也不管什么规矩了,救哥哥要紧,硬是撞在了一起。

那小子咬牙切齿斜眼一瞪冯老二,也不搭话,二人几乎同时爬起来了。冯老二一拳打来,那小子也够刁钻,不格挡迎击,反而侧身闪躲,但闪躲的同时,两拳成翻绕状,连续翻打,其中一下正迎在冯老二腕子上,腕子可不抗大,浑身再解释,关节不长肉。

只一下冯老二就感觉手断了似的恐惧。

但冯老二并经也是行走江湖多年,此时咬牙也得扛着,不能显露出一丝疼痛与畏惧。不然只会换来更凶猛的打击。冯老二手缩回来,一个盘肘就上去了。

“噔”一声,肘子没盖着人,肋板让人捣了一拳,就感觉腹内生疼,肋条也生疼。身子扭作一团,颤巍巍就往后退。

那小子见冯老二已然失去了反抗能力,纵身跃起,一腿就朝冯老二咽喉蹬去,就在这时,只感觉一阵狂风扑来,身子被一人硬推开来,跌在擂台上,差点就掉下去了。

众人一看,是擂台观阵的一个主儿,正是鬼五。鬼五道:“比武论技,何必赶尽杀绝!”

那小子显然被鬼五这一扑惊了心神,擦了擦嘴角吐一口唾沫,清醒过来,恶狠狠看着鬼五。

鬼五实际也理亏,然他一瞪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想了想道:“拿着你东西滚!”

那小子眼睛眯缝着,闪着毒蛇般的阴冷,比方才要阴冷许多,冷得渗人。

小子又擦了擦嘴唇,挠了挠胡子茬,缓缓道:“你真或逆了?”

鬼五不是与人拼命的脾气,虽然爱耍嘴皮子,但此时想得更多的是计策。

计策没想出来,却听人道:“你现在跳下去,我不怪你。你要不服气,别怪我手黑。”

鬼五冷冷一笑:“你手黑又能黑到什么样。”说完鬼五就要上。

二人还没走近,那小子猛就朝鬼五左边冲来,太快了,简直是突如其来。鬼五拧身防备,没想到这小子步子一停,左手一托一掀鬼五的右臂,也没管掀着没掀着,身子已从鬼五胸前臂下穿过,那右手一张一把就拍在鬼五脸上。手拍上了步子还在动,正好将鬼五就给挎住了。

合力一切,机会就没动,就被刚才那一扑一带,鬼五身子就仰倒下去,那人的手也没闲着,顺着鬼五的胸脯一抹而下,就到了鬼五的腹下要害。

鬼五身子一震哆嗦,一阵寒意就从裆下传上来,倒在地上还不忘两手捂裆,连试带看发现没出什么大问题,这才松了一口气。

起身再看时,人家已经到了桌子旁开始划搂那宝器了。

鬼五一阵羞愧,也没脸阻拦。

却在这时,听台下有人道:“别就这么就拿走了,问问台上另外那哥几个同意吗?他们同意也不问问我同意吗?还有一样吧?”

那小子也不着急取,顺着声音回过头来看,见一个白衣男子,气度不凡,一步一步从西面台阶上缓缓走上来。

待他走上来,鬼五他们已经让出台子。

不是别人,正是袁承兴。袁承兴走到台子中央,就手一按,将那宝器又归了原位。

那小子看一看李太和与袁成化,这二位没什么表示。冯老三与鬼五此处却相辅相斥,垂头丧气地靠在一起。

袁承兴,走到台子前面,对着台下道:“各位,看见那‘袁’字旗了么?看见那陆合镖局的镖旗了么?在下袁承兴,心意六合拳。且莫急,我请下了这位兄弟,再与众为耍一趟拳。自古都见心意打人,不见心意练拳,我今天给各位开开眼。”

李太和听了也不住点头,果然是风liu少年,风华正茂。

袁承兴转过身去,看着那小子。那小子怕也是打多了突然见着这么一位心里没底,靠在桌边冷眼观望,抱着胳膊道:“你们车轮战,故意耗我。最后那件我送给老弟了。恕兄弟失陪。”

说完很干脆地一包拳,这就去兜那宝器。实际兜宝器,跟方才那话都是虚假,为得是激怒袁承兴出手,他正偷眼瞧着呢,带袁承兴硬偷袭他,他好突然制人,省得再比武周旋。

人家想的也对,而且也没什么不地道的,确实是把小五他们正大光明给放倒了。

袁承兴呵呵笑道:“承让了,不然我让你单手如何?”

这话一出口,台下就开始议论起来,“难道这位就是那袁当家的?”“让单手?不是方才吓傻了吧?”

说什么的都有。

那小子脸都黄了,一阵冷笑咬着牙道:“我怕你死得太早,众兄弟看不到你耍六合拳了。”

“呵”袁承兴道:“这样吧,你边上一站,看个底细,我先耍一路拳给众位看看。”

“好!好啊!”底下又是一阵起哄,台上的吹鼓手一看,也跟着起哄,锣鼓家什又敲又打。

袁承兴穿的是一件长衣坎肩,将那衣角一提别在腰上,大大方方走到台子东头。方才那小子就一旁看着。

袁承兴现在台上就那么木头一张站着,纹丝不动,开始众人都等着看戏呢,但见就这么戳着。感觉有点好笑。又等了会还不见动,但此时气氛就不同了,台上台下鸦雀无声。

众人这才注意到,日已偏西。

就在这恍惚之间,却见袁承兴身子一真惊灵颤抖就似缩成一团,一缩之下却突然崩开,这一阵如灵蛇惊走一般。

“嚓”一下身子就出去了,步子一落听着“咯吱”一声,那擂台就一忽闪。

身子一缩一点地就蹿到了中央偏西,最后步子一落,那台子又明显一忽闪,“咔”又一声木板断裂之响。

见袁承兴身子一旋回头,身子缓缓低下,蹲着走了一段,很是优美,突然那身子又一下涨起来,简直是拔地而起,没见脚怎么动,又听见地板“吱咔”一声的断裂开开。

袁承兴的身子就地往下一坠,那擂台“呼咙”一下好几块板都下陷了几分,那桌子也歪了下去,一头高一头低。

袁承兴看都不看,身子腾又起来,右臂猛然一张扬起,随着胳膊腾起如闪电一般“唰啦”就一道白光,那衣服也被带得猎猎作响,步子自然也同时落下,“嗑嚓吱吱吱吱“,又是一阵断裂之声。

袁承兴上一步成并步,两臂想摩向前托出,身子一折打下去,立身变弓步,“轰隆”一下,台子一角都有点偏斜了。

身子一翻就一个回身,回身同时手打起来,脚也贴地一刮,就有搭板被一脚踢起来,带着木屑落在台上。

这个时间整个台子就有点“吱吱呀呀”了,惊得那小子至往墙根靠。结果是坐四面台子,后边也没墙没挡,又扶着桌子回来了。

袁承兴呈一个很古怪的矮子步,两腿似跪,臂膀一振撑在前后,这样一步一声响,一步一块板。

待到了台子西根,整个台子已经不能用了。没费多大劲,雷声都没带出来。

袁承兴回过身站在台子沿上往后看着,意思就等着那小子来了。

却见那小子捡着好地走过来,一抱拳,“得罪了。”东西都不要了,自己纵身跳下去了。

第七章 黑狗射尿单踢马

 第七章黑狗射尿单踢马

袁承兴一划搂桌上那宝器道:“老哥,你的还是你的!”

那小子朝台上一指:“小子!我去雁门关等着你!”

袁承兴将东西放下道:“好!有本事你多拿几样!”

这叫什么事?不大了?那宝器还没见着什么模样这就不要了?

操,要什么要,台上那个跟老虎似的,谁敢动。

不敢动看看热闹也好啊。

看热闹?看热闹赶紧去雁门关吧。

走吧,爷们。

果然,雁门关比这热闹多了,那叫人声鼎沸,乌泱乌泱的。

打雁门擂的多是有备而来,不光是探听探听风声,或者玩一票。有不少是真想借此机会挫一挫心意门的锐气。

山西商人多由当地的心意拳保着,而且是个后起之秀。一个叫李飞羽的人,短短几年创立了一个新门户,而且手下弟子个个能打,一时间弄得黄河南北家喻户晓。

先是有个戴家沧州敢喊镖,然后郭云深半步崩拳打天下,后来又有车二的镖车天下走。

这还不算,又搞个什么华北第一擂,当初挂华北第一镖局就够威风,还要闹腾,想干什么这是,也太张狂了,张狂了三辈了这是。wωw奇Qìsuu書còm网

台底下不光有绿林道上的势力,也有各拳流的拳师,奖品事小,荣誉事大。这次更嚣张,老戴都不出面了,弄了个孩子在这张罗,那张老脸打算吃几辈,今天还就真得上去跟他试把试把。

有很多在家就安排好了,师父带着徒弟来的,选的徒弟还都是功夫深但不怎么露面的。

也有些是家装捧场,上去简单试试的,跟着凑个热闹,能得个便宜就得个,得不着也露脸。

当然也有跟戴家有交情的,在台底下帮忙看着,到了关键时刻也准备着显一显。

这类大多是跟戴家同走一路镖的,相互有个照应也是好事。同行私下可以切磋,论个高低。但走在道上一定要一致对外。

还有河南地面上的其他拳种,本来在地面上也争啊斗的,但现在打出来了,就没了那些心思了,也为自家人捏一把汗。

江湖险恶,鱼龙混杂,也有趁这机会打算闹点事情的。也有寻找仇家的。

还有就是一些个地方大臣安插在中间的耳目,他们当然关心这个。

反正是怎么想的也有。这些袁凤吟也都预料到了,没二法,兵来将挡。

方才也打了几擂了,有台下自己打的,上来的都是青面跟吕奕霖哥俩接的,古有力也是有身份的拳师了,不方便仓促动手。

打了一天那牛头还没出手。这是半个月的大擂,不是打把式卖艺,过了今天就看不到了,所以高手都在后头,头两天基本就是观望,奖品也是越往后越大。

第一天眼看就要休战了,安大弓开始上来说道收场的辞儿,台下就有人问,晚上还有没有了?

“各位,晚上就不打了,晚上也开戏,各位回家准备点活儿,别耽搁了买卖,啊,别闹的两口子拌嘴,呵呵呵呵。不过末了闭幕之后,会有三天大戏,啊哈哈。各位准备准备就散了吧。明早早早来,明天我们又有高手到。”

“怎么也不让当家的出来露一面啊,这边合规矩啊。”

“各位,明天,明天我们有贵客一到,擂主先开一路拳给大家看看,绝对精彩,各位回家跟街坊邻居也说道说道,回头来看看千斤闸势。”

“戴老当家就不出面了吗?”

“广盛太汾现在是戴五昌当家掌门,戴老拳师已然退出了,但戴老拳师讲了,这一次就是要让各位见见底细,也好知道知道我家青出于蓝,代有人才,喝,好了,这边也掌灯吧。”

台下四角有四个大铁架子,架子上是一口加满了松油木柴的铁炉,伙计提着火把一点火碰上去就“忽”一下子腾起火焰来。

将擂台上下映得红火昏黄,又是另一番景象。

远处天色已经深蓝,将那微微一道红霞压成一线,月亮早已挂在中天。但人们还不舍得走一般,磨磨蹭蹭就在台下转悠。

有的还凑近到那千斤秤根上摸摸碰碰的,发着感叹。有棒小伙还去搬弄搬弄。

主人也不管这些,台上开始说笑。如果戏台谢幕一般,也不避讳。向东跟小虎还随意吹一段唢呐对对音儿。一阵响一阵停的。

也有几个伙计在台上走走场,有模仿武戏的,有拉拉架子打打拳的,随意的走走。

老多孩子都拉着大人继续看。

台下渐渐流动起来,有的人也依依不舍的离去了。有点婆姨倒腾着小脚过来找。也有搀扶着老人往后走的。

但也有几拨在等着大家散场。在夕阳最后一抹余辉里,人头攒动,嘈杂声渐小,远去。大地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台上的人都多少带着点倦意,似乎一下子就没了声音。再看下去,人流如潮水一般已褪却不见,只剩下地面乱起八糟一些残物狼藉。

袁凤吟站在擂台上往下看着,空空如也。脑子恍惚着空白起来,看着台下就有点失神。

向楠走过来道:“少爷,该吃饭了。”

凤吟这才感觉嘴唇有些干,微微有点冷。向楠帮凤吟提着大氅披上,凤吟只是麻木的做着动作。似乎脑子里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但怎么就想不起来了。

向东跟青面都感觉到了,但相互对望一眼,也没说什么。戴五昌跟古有力兄弟就已经下去了。

王婷婷看了看台下,似乎是等着大家一起下去。这时常有回来喊了一声:“师姐,走了。”

王婷婷提着剑就去了后台,常有道:“师姐你没事吧。”王婷婷道:“我能有什么事。”

孟恩广一直在台子边上站着,每有人下去他都笑笑。等人都下去了,他也过来看凤吟。

这时就看见台下有四个人晃悠晃悠就过来了。

头前一个长挑的个子,挺细。后边一个大个子,但显得有点枯干,步子并不沉稳。再边上是一个矮壮的黑汉子,还有一个长得挺结实的中等身材的青年。

头前那个年长一点的人上来就问凤吟:“你就是当家的吧。”

凤吟道“是”。

那人道:“我们哥几个也是好奇,但急着赶路,也不便停留太久。说实在的,也不为打擂,但既然来了,还想赐教几手,将来道上说起来,也有个脸面,敢说与袁当家有过交道。”

袁凤吟道:“太抬举我了,感激不尽,一起用饭吧。”

头一位道:“不忙活了,讨教一二,咱兄弟就得回去了。”

凤吟也看出来了,这个几位看着平常,但眼角眉梢透着狡狤,不是大恶,但也并非善类。怕是协同做案的大盗一类。

那他请求交手,估计也就是摸摸底细了,将来作案踩点的时间心里有个分数。

袁凤吟拿定主意,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既然下了道,也就吃道上的饭了,道上的饭也都是朋友关照。袁某提前谢谢各位。”

“袁当家你太客气了。那都好说。“听口气这一位还是不一般人物。但但凡办案这些,通常不会已真实身份示人,或者平时就是卖豆腐的,开水果摊的,曾经有奇怪的是有飞贼就是新上任的州令。什么事都有,要不说江湖险恶,人心叵测。这位敢明目张胆这样讲,一是不避讳了,二是名声出去了。

有专门干绑票的,杀人的,那些不露真脸,但是打名声,显绝技。

这事青面看得最底细,他是谁,做贼的祖宗。所以青面上前一步道:“各位,确实不大方便,我家镖头毕竟今日还没露相,如果几位等不得,那我先跟几位走一走?”

那位头人到也好说话,就转身跟那壮实的黑汉子道:“你把那几手请教请教这位师傅吧。这位师傅是叫孙青铜是吧?”

“当家的你好记性。”青面说着就往后退,让出一圈空间。这个台子可不必户口擂那临时搭的,这是关帝庙的戏台子,是坐南冲北的,是场戏给关公看的。就台上在这怎么打怎么闹,关老爷都看着呢。这台子都是实实在在的石块青砖砌成,结实的很。给关老爷办事,马虎不得。

特别这晚上,被火光一朝,就多了几分肃穆威严。

嬉皮笑脸的人儿都显得庄重起来。

那黑汉子一抱拳,道了个“请”字。青面还了个“请”字。

却见黑汉子竟然旱地拔葱,一跃而起,双脚齐出,直蹬青面当胸。

青面一闪躲过,还是被人刮蹭了一下,身子一个踉跄。那人脚一落地,并不停歇,倒蹬就是一腿。

青面知道他能来这手,因为自己也常用,虽然劲路能差别一些,但是路数基本就是这样了。所以青面就准备着往后跃。

这人一腿蹬上去,却没蹬结实,但青面还没站住,这人又是一腿。

他这个踹法有意思,他是起来那腿不落地,支撑腿一曲一蹬往前就一滑,第一腿没蹬结实,第二腿却蹬上去了。

这腿挺“钝”,劲厚,但透劲一般,但就这样青面也没站住,身子一路扑棱,调整平衡。人家第三腿又上来了,一腿把青面踹翻在的。

这连续几腿就从场子中央将青面踹到边上了,第三腿还没放下,青面打个滚就要起来。人家第四腿又上来了,一腿把青面踹个了咕噜,接着一点地又蹿过来,又是一腿,这一腿是向下踏的。

但是就踏在青面身上的时候,人家停了。

这个踹法过去还真没见过,就是一条腿接连地踹过来。但是又快又狠,不过很明显能看出来,留了七分劲,不然那个距离任何一腿都能让青面再也爬不起来。

边上都看得底细,不是踹得大胯就是踹的软肋。

等着青面往起了爬,那人就抬着一条腿那么站着,一条腿竟然能站那么稳当,跟钉在地里一般。

青面知道遇到强敌了,而且人家就腿那么一曲,自己就没法。因为那人出腿快,收腿更快。他几乎就是用腿护照中盘,你上他就蹬,蹬不着他马上又恢复了姿态。

这叫做瘸腿骡子单踢马,黑狗射尿偏身撒,就跟那开弓放箭一般。

第八章 一字如令可存兵

 第八章一字如令可存兵

袁凤吟也看出人家让青面来了,这就是道上的。没有利害冲突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下手还是留后路的,图的就是个交情。

而且这几位很会办事,白日里不张扬,或者是不敢张扬。但这个时候趁着月色有个短暂的接触,也就行了。两下都知恩情,再以后关要场上遇见了,不定谁得谁的济。

袁凤吟赶紧道:“青铜,行了吧。”又对小虎望了一眼:“小虎兄弟,把牛头提上来。”

小虎还没等动手,那位当头的一摆手:“袁当家的,不用麻烦了,不图那个。金山银山,不如兄弟情分如梁山。”

但青面爬起来了,还不服。他确实不能服软,因为明天还得指望他盯着擂台呢。就在这栽了,即使外人不知道,明天也没脸再呆下去了。

这也就是青面,要不说练拳走江湖天赋很重要。天赋不光是体格、悟性,关键是那胆量跟心态。都说是一胆二力三功夫,这个各阶段有各阶段的理解,但最朴素的理解,就是得天生有胆儿。技术容易练,胆可不容易练。所以胆小的,不惹事,在家搞点继承发展可以,走江湖不行。走镖这拨的师傅,不留这类人,也不培养。

心态也很关键,总是自卑,因为身子骨不行才练拳,有志气是好事,受过欺负也是个感受。但是总怀疑自己,受点挫折就退缩了,这种也是庸人自扰之人,不用别人,自己就把自己搞得惨兮兮的了。

也传不得。

青面之所以有能耐,也能挺到今天。不是他学得功夫多深,他下手多狠毒,心眼多狡诈。都不是,是他悟性高胆气大,再是有个打不死的劲儿。倒下再爬起来,不丢人。

所以青面往往是屡败屡战,越战越强,功夫翻番的涨。

青面道:“兄弟,今天我打了好几擂,天一黑,小风一吹我反应跟不上了。你看,你把我放倒了,我倒了又爬起来,就感觉适应多了。要不你再踹我两脚试试,让我再清醒清醒。”

那黑汉子放下腿,冷冷看着,脸上露出苦涩之色,缓缓抱拳,可拳还没抱起来,一腿没有预兆的就蹬过来了。

青面两手上下分开,顶着他的鞋底就弓着身硬挡,这一弓一缩,两手一护还挺管用,这一腿就没咋地。

但是那人第二腿又上来了,这一腿青面不让了,肚子一挺,就往前迎,两手上下分开,就放这人往里踹。

青面这手也挺歹毒,通常人吃了一次亏,第二次通常会换个法子,比如往侧里躲,再反击。但是青面经验多多,他连地趟都没时机用,何况闪躲。

就看那人那支撑腿,定比这一条还有力,估计那一条是起腿低些。如果他一腿蹬空,自然闪躲,定会遭到那另一腿的扫踢、勾绊。万一他裤子里帮着铁瓦,自己就废了。

莫不如锁住他的腿把他制服。

眼看那人一腿蹬来了,青面两手一扣,“啪”,手里轻轻的没有重量,没扣着。

那人反应奇快,是一虚腿踹来,青面一扣没扣着,那腿反而又来,一腿蹬在他胸口之上。

青面也顾不上那么多,两手往起就掀。太快了,那人一腿收回,一转身腾空踹出两腿。

青面接连退了三步,算是躲过了锋芒。

那个人的腿法看似繁杂,实际非常单一,就是个踹,只是踹得太连贯了。

那人这一连环腿没踹着,紧跟了两步,这还是他头一次追人。

他在后边追,青面在前面跑,眼看再跑几步青面就要自己跳下去了。没想到青面一调向,朝那柱子就跑过去了,真是狗急跳墙。三步两步就踩上了柱子,身子翻起来,倒挂金钩就是一腾身子。

那人的连环腿也到了,正踏在台子边,头也没回,身子一仰一勾提,打了一个地上的倒挂金钩。

这都是有经验的人,他要不这么打,万一青面反击快,就把他踹下去了。

这就是擂台赛的刺激处,踏在擂台边缘,往往能出现奇迹。

这人宁可倒地也不让人踹下去。是太紧张了,他身子铺地一翻,但青面并没下来。

抬头一看,青面却攀在横梁之上,倒抱着那龙骨横梁。

那汉子想都不想,退两步一个腾空二起,就去够青面。他踢过去,青面翻下来。

实际也是打急眼了,既然青面原地不动,也踹不解释,那天棚多高。但青面趁他二起,就翻下来了,人往下翻,动作没闲着,一脚凌空蹬在那人后脖子上。

“咔”一下,那小子一个踉跄就往前仆倒。

青面落下来后也是紧几步的踉跄,不过手一拍地没爬下。但隐隐感觉脚后筋一崩有点凉,心里吓出一阵冷汗,好在没感觉到有人踢他脚筋的感觉。

这才放了心。

说青面怎么这么怕,因为有时间起跳或者下落幅度过大,脚筋受不了压力,能自己绷断了。绷断的时间会感觉有人轻轻踢自己后脚筋。十有八九就是断了。

青面知道没有大碍,但心里还是非常慌张。待他调整过来,那人拧着脖子也爬起来了。

那人还挺逗,就拧摆着脖子往那梁上看,这一看不要紧,面露惊诧之色。随即收了手,靠到他大哥身边。又往台子上一指,他大哥顺着这一指看过去。

哦,这才明白了,为什么台子上空了一把座椅,就见这椅子上便挂了一面旗帜,上面工工整整的隶属大字,是一个“井”字。

就见那带头大哥朝那旗帜一抱拳,对凤吟道:“这一位,可是井贤大哥?”

袁凤吟道:“正是井贤。”

那带头大哥道:“得罪了。”回头对那三位兄弟道:“弟弟,走吧。”

人家没留姓名,袁凤吟也不好问,但又怕是人家自己不方便先卖弄,于是还是追了一步道:“各位好汉,方不方便留下姓名,方才多谢手下留情,也多谢照顾兄弟颜面,多谢了。留个姓名,也好让兄弟知道该感谢哪几位。”

头一位汉子道:“兄弟安徽封小手,方才这一位是蝎子虎。”

袁凤吟道:“多谢了。”

那几位走下台阶,但走两步那头一位又独自赶了回来,这次显得亲近了许多。但因为这份亲近,就少了遮掩,那人脸上就露出庄重之色。问凤吟道:“你与那井贤是什么关系?”

袁凤吟道:“一门兄弟。是我家的故交。”

其实凤吟跟井贤没交情,井贤是四爷的朋友,初出道的时间借过四爷的银子,得过四爷的关照。也跟四爷约好,绝对不在周口地面犯案,所以当地名声不响。但是在洛阳,在安徽,道上的没有不知道他的,头一号的飞贼。又因义薄云天,所以颇受绿林拥戴。有这一面旗帜,安徽那边算是安顿好了。

那人听凤吟这么讲,道:“兄弟,你得当心。盯着你们的,可不止三家两家,多保重。”

凤吟深深一拜,道:“感谢大哥指点。”

那人看凤吟真诚,又道:“留意一个破唇,此人若是登台,最好别要与他近战。”别的人家再没说,再说就破了规矩了,一抱拳:“告辞。”

说完带着几个兄弟披着月色离开了。

这就是江湖,有时间珍宝美色堆在面前都不为之所动,有时间却一字千金,一句话就能赊上好几条性命。

第九章 弹指阴阳忽雷惊

 第九章弹指阴阳忽雷惊

第二天一切照旧。

大清早就有人来了,赶早的多少卖小吃的,一边准备着早点零嘴,一边嚷嚷,吃么么的打擂。

就当着关帝的面。

阳春三月也是个游玩的好时节,闲下来在这看看热闹还真不赖。第二日的擂台就比第一日凶险了些,水平也颇高,一些真人开始露相了。

细说话就长,不表也没什么。打架么,你一拳我一腿的,人都两个胳膊两个腿,外行看热闹,一阵就干下去五六个。

眼看头羊就要出现了,终于出来一个过五关的。只要再把擂主一方干下去一个,这就能挠走头羊了。

但大多好汉都栽在这了,所以一些人也都学聪明了,学会了谦让。

就眼前这一位,干脆利索就硬逼下去了四位,第五位怎么吆喝都没人上来了。怎么那么厉害。

这位老兄真不简单,不管对方什么来路,用什么法子,他始终是两个手护住自己中门。也不着急,就在那等着。无论对方怎么拳打脚踢,他总能巧妙地给化开,偶尔借着机会把对方摔几个跟头,也不着急还手。

不还手归不还手,但身子一个劲往前逼,就一个姿势能一直把对手压制到台子角上,硬是逼着人家走投无路自己跳下去了。

第四位掉下去以后,就没人上来了。这位就稳稳当当超青面走去了,一伸手:“孙师傅,过过吧。”

青面没起身。

但见来人高大挺拔,一张长脸,可能因为太冷漠,微微带着点病态。实际这也是一种修为,这叫鹰立如睡,虎行如病,熊走回头,狼警四顾。静如病夫,动如猛虎。

眼神藏不住功力,黑灿灿的亮。两条腿柱子似的,身子就跟一桶厚碑一般,气质都阴森森的。

青面感觉到这杀气了,他人之这位,这正是当初一品道栽了的那位陈岩虎。

按以前的脾气,青面早跟他动手的。但是青面此时也知道,自己是有责任的,还得帮着凤吟盯半个月场子呢,不能意气用事。而且一件陈岩虎就来者不善,跟他比武先不说打得打不过人家,定也是得打个你死我活,陈岩虎这小子看气势就是来拼命的。

但是看他们的作为却成熟老辣多了,始终藏着本事没露底,而且轻轻松松就干下去四个,还是逼下去的。

古有力看出门道来了,正赶上吕奕霖要起身,古有力先站起来,站起的同时胳膊一拐一抱拳,就把吕奕霖给压下去了。古有力道:“这位师傅,不如古某没你走两圈如何?”

本来这么一说,陈岩虎也不好推辞,但是陈岩虎不愧是借力打力之人,客客气气就把古有力给请回去了。

陈岩虎道:“古师傅,你也是成了名的拳师了,咱们就别再台面上切磋了,你给我留个面子。我跟这位孙青铜师傅有交情,昨日看他在这翻腾的挺热闹,就想起往事来了,特地寻着叙叙旧。古师傅给个方便,就成全我们兄弟俩吧。”

古大力就怕客气,被捧起来也就不好再挣犟了,看了青面一眼又坐下了。

这是就有人在台下嚷嚷“怎么回事!?”

青面眼见不接不行了,起身抱拳:“陈师傅,年前多有得罪,还请大人不计小人过。您心胸宽阔能跑马,咱点到为止。”

“好说。”答应着陈岩虎就往台子中央走。

正这时候突然擂台“嚓嚓嚓嚓”连响四声,就见一个人斜着跑上擂台来。他是从台前上的,但是不是纵身而上,是踩着侧面往上跑的,本来台子也不特高,两步就能上来。这人很得意,故意踩到四步才上来。

上来以后稳稳就站在台子边沿,因为他是踩着上来的,所以也没什么大起伏,就好象一个人从地里冒出来一般。那嚓嚓的声音也是他故意做出来的。这就惊了众人,戴五昌都欠起点身往前观瞧。

方才戴五昌还假装闭目养神不去搭理陈岩虎在那闹腾。

这人上来以后凤吟,古有力他们却喜上眉梢,不是别人,正是袁承兴。袁承兴最近是大出风头,直盖住了袁凤吟的亮点光芒。

看到袁承兴一脸的自然,凤吟知道,西口擂定是办得不错。

见袁承兴也没表明身份,对陈岩虎道:“是太极门的老师吧,我看了,确实高明。只是刚才略走小差,没能听到唤人登擂,是过了四关了吧?”

这话说得也不错,确实只打了四个人。陈岩虎道:“方才都叫阵六遍了。”也就是承认了没过第五关。

袁承兴道:“不知道这位老师肯赐教否?”

陈岩虎看一眼青面,感觉青面不想出战,他略一沉思,不如就先收拾了此人,也好服众。看这小子功夫也不差,正好热热身。让那孙青铜多等一分,他那心里也就多煎熬一分,先让他受着吧。

于是答道:“你既然开口了,我也不能赖着规矩不让。但是有一点,我今天也不是冲这头彩。拳脚无眼,你小心了。”

陈岩虎也挺仗义,毕竟跟袁承兴没什么深仇大恨。

走到台子中央时,陈岩虎道:“兄弟,我跟这位孙师傅有旧交,我先打半趟拳给孙师傅看看,算个汇报。您也猫一眼,心里有个底子,莫说了打急了眼没有分寸。我技虽玄,但我赢人不在暗处。”

“好样的。”头排几个听的清清楚楚的,这就喊起好来。也有跟着起哄的,有没听清的赶紧问怎么说的,说什么了。

却见这位陈岩虎随意一起手,走了一个捋,由低而高,渐渐托起,动作缓慢却不轻柔,感觉随时都在掤着劲,托着一团空物,却也显得厚重混沌。这个节奏很舒缓黏稠,却又流畅自然。感觉他会将手慢慢捋到耳根,但就在观众顺着这个感觉期盼之时,却见陈岩虎身子突然一个激灵,那双手一合劲猛就一振,接着双掌就打出来。

太突然了,而且迅猛一场,双掌是个齐按,但势头却不小,猛按似扑,不做停留,裆胯一调转,身子就换了个方向,动作流畅轻快就在身前手引手、手追手似的缠了几个圈子,却越缠越厚重,越缠越黏稠,然后轻飘飘归于腹前,左手掌心向上如同托物,右手缓缓顺出,是个勾手,如扯丝线一般抽出去。

右手抽出的同时身子也在拧转调换着,只是调换的很小很微妙,似乎手牵着身子动,又似身子推着手抽出。左手也就翻转穿上来,在胸前往左云出,翻转肘腕,劲力浑圆外撑,但胳膊肘却没有挑起,二似挤在身上,但又隔着一个距离,浑身就圆涨起来。

本以为他会两手打开,做一个类似隶属“方”字段动作,勾手挑掌,马步侧偏,叙事分明,那叫“单鞭”,没想到他两手却在胸前前后翻了个立圆,顺着这立圆右足也提膝而起,手也又换成左手似端托,右手成拳在胸前,虽然松松柔柔但是两肘贴肋,整个身子又沉沉实实。

然后就听“噔”一声响,似一道力量震如地里,又沉闷地散开。因为台子上是铺了一层木板又钉了一层毡毯的,所以声音很大。

陈岩虎金刚铁汉一般就坠在地上。

下面一阵鼓掌喊好,也有吹口哨的。袁承兴看出来了,此一小段虽短,但是很显功夫。而且显得不是牵动四两拨千斤还是什么的技巧功夫,而是真真实实的身子功底。

整,柔,沉,顺,这些都是通常追求,必然要过关。但就前边那“忽灵”一下的冷劲,非常难得。这类走柔走缠绕领化的功夫最怕两点。即便克服了松而不懈,刚而不僵这些,还怕亮点。

那就是绵而不能快,活而不能实。什么意思,就是二人在接手的过程中,假设真的顺式接住了敌手,然后控制着人去动作,此时很可能走绵走面了,想突然发力发不出来了。因为此拳追求的是劲,是见招拆招,见势打势,但若启动就缓慢,势必难以豹变。就只能走擒拿反关节为主,利用长劲残敌四肢,摔人跟头。

而如果动作迅猛,见缝插针,又没有必要去走化,去擒拿了,而此拳的很多联系,却并非是纯粹发力,而是训练一种本能,随接随返还的本能。

所以门内训练的时候,是以一种“推手”的形式相互试探,培养这分敏感。所以能单纯柔长,或者发劲,都是本来就当有的成就。

关键在于在缠mian之中猛翻发力,而且不是自我感觉到时候,有预谋的去做突变。而是真正顺着对手或牵去拿了,真正到需要的时候才去发冷劲。这是很难练出来的。他们也在探寻各类方式。

就是这么将这两样真正结合起来。

方才陈岩虎那一动,就真正做到了。这个袁承兴还是能看出来的。陈岩虎既然做了,那就很有把握表现出来。他暗示的,正是告诉袁承兴,自己不会手下留情。

袁承兴也理解,因为身子起了感应,遇到这种机会,是不会轻易放过的。特别生死关头,也不敢退让。甚至一刹那的滞留就会丢了性命。

陈岩虎也知道这位白衣青年武功了得,有点惺惺相惜之态,所以这才暗示一二。也好叫袁承兴知道,方才将人逼下去那几下,简直不足挂齿。

“朋友,你非得给我设这么一关不行么?”陈岩虎问道。

“既然都到了这步了,我总不能再下去吧?”

“请!”

第十章 鹞鹰钻天束翅攒

 第十章鹞鹰钻天束翅攒

袁承兴先出的手,也不能算出手,就是一拳打过去,是个虚招。

袁承兴很少出虚招,几乎是没有虚招。但他知道陈岩虎这人是很厚道的,能不拼个你死我活,就别拼了。不如就引了陈岩虎以推手的方式问个高低。

若是令陈岩虎的“忽雷”劲使不出来,按成岩虎的性格,应该会收手的。

想是这么想,袁承兴也没有把握,毕竟自己从来不试手,不对练,下就下死把。这就得看看二人到底孰高孰低了。

陈岩虎还真的就两手一掤,就接了这一手。袁承兴带陈岩虎接手之时,这虚手也就变成了实手,二人就抵在一起。但在这一抵之时,二人又巧妙地各自收了几分,只是轻轻沾在一起,能试探出对方的反应。

陈岩虎这么接手是有道理的,他想了,只要我护住自己,你爱怎么来怎么来。你不下狠手,我也可以点,你要断然出手,也别怪我心狠手黑,方才你也都看见了。

袁承兴想逼陈岩虎没对策,陈岩虎也想用方才的法子,压制住袁承兴。所以二人都慢慢加劲,但是加得恰到好处,总不给对方借力的机会,微微出个锋芒又转回来再出。

二人越走就越往一起挤,谁都不让步,就较上劲了。

开始大家看得都是提心吊胆,似乎终于看到高手决斗了。但看了一会就感觉没劲了,俩人粘粘乎乎的也没个突然性,这得黏糊到什么时候。

就见二人转转起来,是袁承兴先开始转的。陈岩虎依旧踏踏实实,稳扎稳打,一点一点想逼死袁承兴。

袁承兴的移动是有道理的,因为袁承兴劲足,而且迅猛,但是这样黏糊在一起,却也有点挣扎不开。不如欲进无门,退而无用。所以只能辗转。

而陈岩虎感觉袁承兴的劲非但浑厚,但总透着突然爆发之感,但他发现袁承兴的劲却总在怀里含着,方向单一,虽然不敢大意,但努力逼住,袁承兴也没脾气。

发现这个规律之后,陈岩虎就开始走左右的变化,把袁承兴往斜里搬。

但袁承兴走动起来以后,就没了前后左右。虽然劲还在怀里,但方向就多了起来,陈岩虎还能够做到面面俱到,却也被袁承兴引着被动起来。

此时二人的精神都高度紧张,谁也不敢冒然发力。倒不是怕被对方借住,而是发而无用被对方笑话。此时二人就算打了个势均力敌,谁先发力谁就有机会赢,但是一旦发冷劲而被防住,那就算自己输了一手了。如果如此连输两手,也就不好意思再玩下去了。

此时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又不敢太过紧张,太过紧张感觉不灵还容易受惊吓。

陈岩虎开始做小的离手试探,但袁承兴傻了一般没多大反应。这让陈岩虎琢磨不透,反而又不敢大意了,于是二人的手揉来揉去,似乎只是在占领主动位置。

但推着推着陈岩虎就发现上了袁承兴的道了,袁承兴的胳膊是得寸进尺,不知不觉总把自己的胳膊往自己身上捆,这让身子有点转换不灵,很是别劲,从哪出劲都不顺溜。没想到自己不知不觉退了好几步。

因为身子高度放松,神经又高度敏感,所以只跟着感觉走,反而忘记身子在做什么动作了。这让陈岩虎心慌起来。

二人此时已经不是独立的个人了,而是将身子相互连在了一起,仿佛你在我之中,我在你之内,就真得走出来太极图那感觉。

猛然间袁承兴趁陈岩虎两手交叠而又失了掤劲之时,一手推住陈岩虎两手,另一手一拳打去。二人刚才走得滴水不漏,借不着力就拿不到对方。此时陈岩虎就如同一个瘪了点的皮球,少了外撑内抱之力,逼住陈岩虎不让他鼓起来,就是一拳。

没想到陈岩虎身子猛然一侧,两手一合,后手就采住了袁承兴的腕子,前手靠住袁承兴的胳膊,反住他肘关节就往后捋。

本来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动作,但用在此时却也起到好处。

袁承兴顺着劲身子往前穿,挤靠破采捋。但能破能拿,关键在谁走得路线长,时间短。

比如方才是陈岩虎接着袁承兴的劲再拉他一把,拉的时间就反了袁承兴的关节,此时可以跟着感觉变个角度将袁承兴的胳膊折断,或者拿住,或者放开摔出,就看下多大本了。

而如果此时袁承兴动作快,赶一步先撞上陈岩虎了,那无意就是借着陈岩虎的劲又给了陈岩虎一下,将陈岩虎逼得化无退路,那就是引狼入室了。

这是时间上,距离上也是,如果陈岩虎捋得路线长,也就是说退路很长,没被逼死,那总能扯着袁承兴过了头放了风筝。

这个退路不单说脚下的退路,而是这个劲之后的余地。所以太极绕来绕去,实际就是无限延长这个退路,让敌人陷入漩涡。

此时就是陈岩虎引着袁承兴进了漩涡,而袁承兴要乘风破浪,就看谁快谁赶得上了。

还是陈岩虎棋高一招。陈岩虎没有傻乎乎的就往后一捋,而是右手一捋一扣腕子,左手一推袁承兴的肘,就给反着关节往身子压着旋。而这一旋不是定着步子旋,而是右腿后旋半拳,扯着袁承兴的身子兜一个大圈子。这一动作极快似闪,实际是动作闪通背的用法之一,这比一般拳顺手牵羊跳着拖要实惠的多。

而那圈子由高压低又由低旋起来,左手就那么一托。

台上台下懂行的都“啊呀!”惊叫起来,这明明就是方才表演那“忽灵”一下的冷脆震颤之力。只要陈岩虎一个把持不住,袁承兴这个胳膊就废了。

讲手的时候俩人慢动作,这么拿这么化,那么拿那么话。实战时哪那么容易拿,机会太少了。而一旦拿上了,又哪那么容易化,机会更少。

却见袁承兴身子突然贴上去,贴是贴上去了,却是个背身,就将那被拿只肘就撅了起来,似被身挠痒一般,而左手随着拧转却自面前往背着那手臂下边穿,这么一抬一托,就将陈岩虎那两手大捋给化开了。

动作不停,身子转了一圈,右臂是裹在头上,左手却穿出去,陈岩虎脑袋一偏闪,这时不偏也得偏了,什么立身中正,立身中正的话就被人洞穿咽喉了。

陈岩虎一偏身,袁承兴的前臂就擦这陈岩虎的脖子穿过去了,本来手心在上,但就这一穿的时候,小臂就一翻成了手心向下,而那小臂一折就挤着了陈岩虎的脖子。

陈岩虎再挪步也不赶趟了,就将手往上托袁承兴的胳膊,只要这胳膊被架空,也就解了围了。

但袁承兴那手却在陈岩虎脖子上一扣一掰一回旋,狗熊掰棒子一般就往自己腋下揽。

右手顺着面前一抹而下就抽在陈岩虎胯根上,避开要害没打,两手一搓。

左手掰脖子往回揽,右手别着大腿跟往前推,马步一沉,身子一拧,那陈岩虎的身子就横起来了。

抱着袁承兴的腰就被甩了半圈躺在地上。

陈岩虎倒地的时候也没闲着,一般人这个时间身子离地,脑子早一片黑暗了。但陈岩虎还是在黑暗中攀住了袁承兴的小腿。这就搬着往前挒。

没挒动,毕竟是自己躺着,人家站着。袁承兴一拧身子就站稳当了,此时陈岩虎的肚子就在人脚前。躲避都躲避不及。

唉,陈岩虎心里一声叹息。“罢了。”

袁承兴俯下身子将陈岩虎拉起来,陈岩虎死贴贴圈在袁承兴身前,这要先打个滚拉开位置再爬起来,也就太狼狈了,还不如自觉一点滚擂台呢。

袁承兴似乎看出来了,也似乎想给陈岩虎保住些面子,就腿一步将陈岩虎拉起来了。

然后大声道:“多谢老师手下留情。学生感激不尽。”

边上青面听见了跟着喊了一句:“多谢老师手下留情!”

“哗哗”下边又开始鼓掌。

青面这不是说风凉话,而是真的为陈岩虎扬名。台下也看得清楚,方才明明是陈岩虎得了手,如果不是他放过那白衣青年,自己又怎么会滑倒呢。这一切,都是这位陈师傅心慈手软。

实际怎么个情况陈岩虎最清楚,那劲死八卦却又没那么油滑,本来想问你这是什么拳,结果一着急恶狠狠喊了一句:“你这不是八卦!”

袁承兴带着笑脸:“确实不是八卦。”

确实不是八卦,也不是大形蛇形。蛇形似柔极刚,而且巧在拨草借力。心意拳出势虎扑,起手鹰捉,这实际就是鹰束的一种。

在早先的心意里,有一支别的鹞形不是独立的一形,同归属于鹰形。那一脉的十大形中,有缩身的猫形。最开始戴家得的束身,实际是这一缩。后来鹞形显束显钻,也就分出来了。所以这一鹰束,也就成了鹞子钻天的一种。在一些稍有见闻的同道看来,认为鹰捉就只是捉拿之精,这是片面的理解。

起手就是鹰形,就含着这一钻翻。有的也把鹞子入林提出来单独练习,主要是练这一翻一钻。十大形为用,本来也都是贯通的。若走大翻身,就又是龙形了。

往细了讲,这一套动作是老势的鹞鹰钻天,就是纯六艺大势里的。不过这个也是为了区分定性,离了谁都偏颇。

也是个会意,门内含蓄的一种交流方式,可以考察学生的理解程度与心得感悟,是鹦鹉学舌,还是真得功夫上了身,一探听便知晓了。不是外门那种单纯的赞歌。所以即便有外人在场,听着玄乎美妙,也偷不去手艺。

练功的话,就先前凤吟打满院子那动作里全练着了。

这边在思量着,台下却有一双眼睛正穿过人群若有所悟地窥视着。那人对边上一个人道:“难道是他?”

第十一章 大蟒翻身入洞形

 第十一章大蟒翻身入洞形

说话的人是三个青年,显然是在议论袁承兴。袁承兴一袭白衣,而且还戴着一顶白色礼拜帽,非常显眼。

这时节并不暖和,很多人都没有脱棉衣。而且百姓爷们平时的衣服也都以暗色为主,即便是大户显富,通常也是一身好料子的皂色,泛着光亮的黑绸缎。绛紫,靛蓝这些也是从京津地面兴过来的。显眼的多是纨绔子弟。青衫白衣的一般是玩文雅的风liu哥儿。像袁承兴这样一身白布对襟长衫搞得又洒脱又规矩的本来就不多,外边还套了一个乳色的绣花坎肩,这太引人注目了,而且一看就知道不是汉人。

过去有句话不太好听,但很有道理,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这女人一身素丝确实非常好看,透着天成脱俗的优雅卓越,又透着白璧无暇的纯洁清秀,稍微点缀一团红,一条蓝,气质马上就活跃而亲近起来。就像那戏台上的白素贞与小青。

而白色又是穆斯林的圣洁之色,袁承兴带着信仰,穿出来一身的凝重清新又带着不可侵犯的劲头。但也太乍眼了。

小声议论这个三个是师兄弟,京城过来的。老家是河北,也是成了艺去追同门前辈的。他们的族叔叫做马言赫,因年少有成,又天资聪颖,深受师父师哥的疼爱,因为功夫极好。但此人性情暴烈,虽不是爱出风头之人,却也是争强好胜之辈。时常与人切磋,瞒着师门暗自远行,赴山东河南等地与人比武,踢馆砸场子,因而结怨颇多。

年岁稍长后稍有收敛,便听师父劝阻,凭借一路的经验回到家中潜心钻研,与师兄弟切磋,以求精进。但此时树欲静而风不止,不断有人上门寻仇比斗。

马言赫心狠手毒,从不留情。但就在一次比武之后,突然身体不适,传说是惨遭毒手,但具体怎么个情况外人都不知道,只听说师父师兄赶到看到伤势后,断定已无法救治,并尊师训,“不要报仇了”。传说当日呕血而亡。

有风声传开,说之前是一个精通转掌的回回所为。这三位,是子侄一辈的传人,又是后人,于是没听师爷伯叔的劝告,四下调查,发誓查一个水落石出。于是每有武林门派的聚会便去参与。

袁承兴方才使的与那转掌八大掌的转身掌极为相像。

虽说转掌出自单换,又有一步二桩老三掌之说。但是那是说的基础与基本大掌。后来逐渐丰富,形成八个基础掌型身型的换掌走转,为基础老八掌。在基础八掌,之外又有八种转法,为八大掌。如果只求功力长进,实际老八掌足够用了,其他可以按性情与爱好自由变换。但是要规律性的学习,八大掌就是总结好了的一套变化基础。

而其中转身掌,磨身掌,翻身掌,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背势转换,上下运化,快时有鹞子入林迅猛翻旋之象,缓处有大蟒翻身问天入洞之象。这个流畅程度不是说随便一位拳师就是琢磨出,并且完全能跟人对应上的,这个太巧合了。

而即便跟随学习,其中的道理与用法不点破,把自己绕迷糊也不会知道其中深奥之法是何时运用。所以虽然与那磨驴一般转转出一些功夫,不被点明,很很难能惯用的。而且勉强使用往往作茧自缚。

实际他们只是一时惊奇,没能看底细,袁承兴用得并没有他们自身走得那么圆润洒脱,也没有谈们想像中那么稀奇。

后来形意里出来一套貌似返五行编排的八式拳,就很很多翻身发力的动作,其中的不同于雷同,因根基不同便明显起来。而那一套拳也有称之为鹞形八式的。

这几位小弟兄查找仇家还有另外一个心思,就是他们也非常好奇,倒地是什么人懂得自家拳法,而且如此精通。这个恐怕那初到而立之年便不幸夭折的未来泰斗也是很难猜到的。

所以也就是死了个不明不白,这怎能压抑住内心的好奇与愤怒。所以这三位死活也得解开这个扣。这谈何容易。

这种事情江湖中太多了,不过这三位是大门派之后,在故事中有点显眼而已。就今天到场这些人,揣着这类秘密的,不下六七拨人。

就在擂台右边中间有二人,这二人也是揣着这个心思。不过他们就不同了,他们是一路追踪仇人到此,他们还算幸运,在还能奔走的时候将事情查出来个大概,而且就要擒获到疑凶了,一审便知。

这二位不是别人,那一位八面威风的傲气少年正是把记拳门裴秋实,边上那位是他师弟郑千钧。

他们要找的,也是一位老朋友,青面的堂哥孙青麟。

而孙青麟此时也确实就在人堆里,只是谁也没有发现他这个特殊人物。

再说台子上。

陈岩虎本来也就是想出出气,也没打算怎么着。他也看出袁承兴跟青面他们的关系来了。擂台是人家的,守擂一方自然会全力守擂,也不怪人家下手刁钻。

况且比武较技又不是生死相搏,长进的是个技术,失下手很正常,不丢命也不丢人,也就不介意了。

而此时袁承兴还跟陈岩虎客气,道:“师傅,师傅能在连胜四场之后,还怀有佛陀心肠,方才放过我一丝,我才勉强挣脱出来。您有如此胸怀,令袁某敬佩。实际咱俩用的同一路,不过你没下死把,感谢您手下留情。”

陈岩虎听袁承兴这么讲,也挺欣慰。想到确实也是这么回事,自己连打五擂,而本来真没想到要下狠手,是真的让了。

青面跟着起哄,把袁承兴的话又大声喊一遍给观众听。台下的观众再次报以雷鸣般的鼓掌,确实是为陈岩虎鼓掌,终于出来一位过五关的好汉了。

在他们心目中也确实认为是陈岩虎技高一筹。陈岩虎车轮大战,连战五场,拧得那白衣后生都旋了半圈,这是多大的能耐。而且为了不伤对手宁可自己栽跟头,这是什么样的气度。

若说是陈师傅丢手了,那说不通也想不通。这才是前辈,可称大拳师。

而台上那些人,特别戴五昌,却为这个年轻人的所做所为感到叹服,有如此修为,难能可贵。他一直在雁门山跟衙门等处忙活周旋,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位帮场子的。随后孟恩光稍微向他解释了一下。戴五昌连连点头。

戴五昌明白,陈岩虎心里也是明白的,是自己让了三分劲,但却没留一丝手,人家捧自己那是人品,自己却万万不能自夸。

一抱拳:“兄弟,承让了。”

“兄弟”二字也委婉地表达了态度,然后转身就往下走。

此时青面破着嗓子嚷了一句:“头羊得主陈岩虎师傅。”

陈岩虎有点憨厚的笑着,回头去接了那金牛头,高举起来挥了挥。他这一笑还挺好看。

实际陈岩虎真不是为了这点玩意儿,虽然得了这荣誉也很骄傲,但是更多他是在表示原谅了青面。这其中的道理,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陈岩虎再次引来一股浪潮掌声,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似乎在等人鼓掌结束在下去。

这时安大弓上前道:“陈师傅,是着急回去呢?还是继续看擂几日?如果着急回去,这头羊可以自行护送,也可以由我们给您送到府上。如果是需要保管,镖局建议先放一放,但压上陈师傅的大名,也为我们振一振场子。”

陈岩虎美不胜收地笑着,又将那羊头放了回去。然后擂台一方取来笔墨票据,为陈岩虎做了凭据。又将那“头羊”的牛头归位到擂台正中的条案之上,并挂了一块木牌,写有“陈岩虎”三字。

这一套话儿、手续,实际也是做给众人看的,特别是做给一些商号的人看,让人知道自己的能力与排场,这就是广告了。

袁承兴一转身就奔了后台,袁凤吟也跟着下去了。

陈岩虎提着衣襟也要下擂,台下却喊起来:“陈师傅来一段拳吧!陈师傅来一段拳吧!”

陈岩虎有点不好意思,挥手道谢推辞,此时擂台下却跃上一位小哥,这人两脚落地,交叉两步跳到场中,对陈岩虎一抱拳:“前辈,晚辈与您同修一路拳法,见前辈出神入化,实在舍不得求教的机会,又耐不住等待,所以冒昧登台,请前辈赐教。”

陈岩虎脸上没动声色,心里迅速一转,这人什么来路,为何如此自报家门,横刀拦路,是何居心。

第十二章 理清混沌演背丝

 第十二章理清混沌演背丝

这台登也是有门道的,通常守擂一方都是提着万分小心观阵的。

一般情况下不是特殊荣誉的大擂,引不起大的争斗,没什么深仇大恨的。

即便大的锦标擂,通常也不会有人拼个你死我活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技不如人就得服,知不足才能大长进。

通常容易出事的都是公然挑战的示威擂、码头擂,强压地头,那就是另一种性质了。

因为那牵扯得厉害关系就远了,有点被人欺负到家门口的意思,处理不好会被人踩好几辈都没机会翻身。

打擂这个事跟夺状元似的,他刺激人,这类擂即便没什么大利害纠葛,也是不上则罢,上去了那就是死敌。那结果就不是胜负而是生死了,抬腿不让步,举手不留情,谁也不敢让负谁。

这是血的教训,也是铁的规矩。

就当前这擂,实际上是个亮镖大会,通常都是来捧场看热闹的。还有跟着沾人气的,捎带着上场玩两手,讨教一二也借机会露露脸儿。

如果是生人立擂,就有点寻常戳杆立场子但不够低调的意思。地方上会有来踢的,检验一下对方教师的武艺,避免夺人饭碗又祸害一方。若对方确实有功夫,通常也会留人碗饭吃,不会当天就让人开不了张。

而这一次雁门擂,背后有华北总镖局罩着,这就少了很多麻烦。通常打擂也是以功力性的比试为主,很少有下毒手或者用毒招的。就是仇家报复,也不会选在这大庭广众下公然下手。

特殊一点的是故意拆台的,来搅局的,但也不会有身份高的人物出场,通常是遣派一些江湖中没字号的,或者身大力健这一类上去试试手,扬扬名。

成了更好,不成也不丢人,反正是个晚辈。

选身强体健技术全面的上,实际也有几个目的。一个是这类人心胸开阔,输了手也不计较,占了上风也不会太得意,少很多麻烦。走江湖最怕麻烦。

再是技术全面容易试探对方底细,回头也可以分析研究。

在保守的时期,大家都尊奉各守其长度规则。亲身试探是个非常好的学习方式。

所以名门大派一般会选一些综合素质高的弟子,有点周旋的余地,多打上一阵,逗引逗引对方的功夫。

大家也知道,通常下手狠的往往不是功底大的,而是能力高的。多为自身某方面先天有限之人。这类人知不足而补不足,下大功夫练。在基本功夫之外,也都有一套适合自己的技法,而且因为知道一些地方欠佳,所以要么不出手,出手就伤人。

这类人一般也就看个热闹,议论议论,不会亲自出手,而且对一些比试也是不屑一顾的。

要防备的,不是登台这些人,而是指使这些人登台的人物。

这都挺有门道的,但不管那些远的,就眼下,这位小伙子是将陈岩虎给拦住了。

陈岩虎就看着来人,不曾见过,显然不是自己一支的晚辈。他家的拳颇为神秘,也是自早就有,但隐秘流传,近些年来见了光,开始发扬光大起来。

就他自家拳法来讲也有很多流别,京城的杨氏绵拳便是出陈家,除此之外就当地还有好几种风格。

大概是三类,同出一源,但各有特色。外人看来大同小异,而其内涵却大有不同。

陈岩虎自身所学也是一二路拳大小两套架子,并且多种练法,即便如此,也有原传的架子,跟历代前辈革新后方便教学的架子,非是自己人,很难分辨。

两路拳都是如此,一路为长拳,二路为炮捶,实际之后也是延续参合之作,一理贯通,取势如大江滔滔不绝谓之长拳。后其合乎阴阳变化之拳谱显世,始称太极拳。

太极者,为万物初始也。太极为浑圆之一气,怀阴阳之合聚。此气动而阴阳分,此气静而阴阳合。动静有机,阴阳感知。太极阴阳之理,贯串于拳势之中,有刚柔之义,顺背之谓,曲伸之分,过于不及之谬也。习者与人相搏,须随其势曲而旋化蓄劲,引其过而不及而击之,击伸发劲以达疾速,此圆化方之义。彼刚攻而以柔虚实,此为走化。彼欲抽身而沾缠,缓随急应,彼莫测而胆寒。虚实互换,彼崩溃而心惊。理用俱明,方悟劲之区别,熟而生巧,渐至随心所欲。故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太极拳为博大包容之拳,越练越有感悟,越练越有自己。若合了理法十三字,融会贯通,依自身性情特点随意变化,那也是成龙成虎皆有成就。

而就练功上,历代也有各类方式,一直也是不断规整完善,到了近代出了三位师父,分别定型了几套新拳架,并逐一完善。其中就有陈有本之小架,陈长兴之大架。

因为风格烦杂,说起来都以地名师名风格特点惯于拳法之前,通常地名便代表了风格特色。而对外,都道是怀庆府温县的太极拳。

陈岩虎有自家的法门,其他流派也有另外的法门。虽然只是相邻的几个村子,身子就是叔伯师兄弟,但他们功法上成了什么样子,陈岩虎也不清楚底细。这拳很细腻,一旦细腻起来,就不容易究其大概了。

好的办法,就是问劲,也就是推手之法。不伤和气,甚至看不出胜负,却也能相互感知。

后来有永年杨露蝉与陈沟处学得拳法,又于赵堡处获得拳谱,,练就柔中寓刚,绵里藏针,匀长,覆盖兑吞之拳法,名动京师,人称“神拳杨无敌”。

之后很多支别也都见了光。陈岩虎有地域之便,习得各家之法,但有一路却未全面集成,那就是方才他展示的这一种。

以外人眼光,不问家事,从大风格上分,基本就是大小高低快慢这些节奏幅度的分配了。

小架动作严谨扎实,紧凑细腻,初走大圈,逐渐缩小,缠丝含蓄,多走体内,外观名小而实大。大架为革新之法,舒展大方,收蓄兼并,发劲刚劲,缠丝明显,外观似大实小而内涵又相当。

赵堡架与这二路外形相仿,但功用强调上却有大差异,他们分为十多种练功拳架,强调劲力依地而生,以裆代手。不似陈岩虎这一路强调缠丝乱环,而演背丝扣。

谱上讲:背丝扣为太极拳彻始彻终功夫,盖以太极拳之动作姿势仿佛若是也。试观空圈之中恍恍惚惚,其气机发出一种现象,一向一背,分顺分逆,非象夫背丝扣乎,非象夫太极中一明一暗之曲线乎!故以背丝扣名之,实以背丝扣代之,切望练斯拳者,要以斯图为必有事,方能寻着太极拳之真门径,准可造出太极拳之真铅汞,由是循序渐进,则庶乎其不差矣。

实际是一个大漩涡,顺着深陷,逆着飞旋。顺逆之间,弹指惊雷。源出黄河洛水,浊清相交产生之相,河图洛书亦出于此。

这里有一个串联关键的人物,叫做陈清平。太极以地方分名的时间,为陈家沟,赵堡村,王圪垱。

陈清平为陈家沟人,自幼师承陈家拳小架始创人陈有本,深悟太极拳理法精髓,也深得长辈陈长兴嘉许,早年有成。

后随其父行商,迁居沟东王圪垱,再迁赵堡村,有了地利之便。赵堡拳自古“拳不出村”,但陈清平有兴拜在开明之师张彦门下,又深得赵堡拳架之奥妙。后来他把陈氏老架、小架、及二路炮捶”中的动作互相结合,自成一家。此架为小架一种,其拳动作圈小而快,发劲凌厉,架式紧凑,有“形抗五岳,势压三峰”之感,后开设武场,广收门徒,传将出来头前冠以王圪垱。

有弟子李景炎忠孝聪慧,练功刻苦,深得陈清平喜爱,收为入室,悉心相授。后技艺大成,保镖为业,江湖人称“铁胳膊”。

其人行走江湖多年,以自身根基与实战经验相结合,形成了一套风格迥异的太极拳架,发劲干脆,忽起忽落忽柔忽刚,如闪电似迅雷,动作刚劲精巧,如烈马抖缰,两脚搓碾震踏有声,后称“忽雷架”。

而此拳正在成熟阶段,并为广传他人。陈岩虎自身与李景彦相交并不厚,他也是听说有此等拳架,没想到结合自身感悟,施展起来却也是如虎添翼,于是他背着师门去探访陈清平。

没想到陈清平老先生非常大度开阔,真得就认真指点了他,这使得陈岩虎技艺精进,虽然未能丢弃旧法,还不能熟练驾驭,但却也颇有心得。听说陈清平将拳谱传出,所以他是打算借经商便利,一路去京城寻同门别支切磋学习。没想到到了榆次,听说有雁门大擂,这才到了雁门关。

他这才当着众人的面行拳,也是想引出一二同门,没想到上来一孩子。

不知道是受大人唆使,还是想借陈岩虎的余威捧辅,立得字号。

但无论哪一种,绝非真心请益。想必是那铁胳膊李盾门生,正好也想认识他一下。

所以陈岩虎也做好了打算,客气地试探一下也就是了,如果确实有能耐,就捧他一捧,新人不易。如果水平差劲,不然提早把他拦下来,免得伤在外人之手。

出了村镇,就不是个人的荣辱了,代表的是整个师门。

陈岩虎虽然不苟言笑,但却也是宅心仁厚,乐于助人。

第十三章 水负行舟一毛轻

 第十三章水负行舟一毛轻

陈岩虎提着衣襟就往下走,被一个自称同门的后生就给拦住了,说是请赐教一二。

这要平时在场子上,或者朋友处,都很容易理解。现在站在擂台上,多少有点特殊。

陈岩虎就势一转身,左手依然提着大襟没有放,一拽,将右步探出来,右手随着腰胯一转,推碾翻转而出,定了一个懒扎衣的式子。

那后生面似文弱却目含光芒,一副胸有成足之色,左腿铺地而出,身子起时两腿一交,换右步划弧而开,也探出一掌,二人就搭了手。

先看一步走,再看一伸手,这两步铺地而行的动作,虽然是随意而走,没按套路,但就其功架,陈岩虎已经看出他是哪里人了。

确实有两下子,好俊的功夫,没有三五年苦练根本拿不出来,看这年岁定也是自小耳濡目染,名门之后,后生可畏啊。

这就类似行礼抱拳,虽没开口,却也报了门户。陈岩虎跟他搭上手,感觉这后生走得极轻,如同羽毛一般,见之有物,却空虚无力。

二人就正规走了个单推打轮。陈岩虎并不大意,陈岩虎这人行走江湖,过于柔弱慈悲,不是一把好手,但钻研武学,传承技法,却能做到不耻求问,不计功名,继而精深。实际他才是那擂擅于比试之人。

所以陈岩虎并没有因为这人年轻而掉以轻心,或者感觉难办,学无先后,达者为师,他是以一种求教的态度却感受对方的技法。

实际这就晚了一步先机,又放了一步后手。

陈岩虎稍稍加劲,但留有八分余地,那人依然空若无物。这是很危险的,手是两扇门,此人大门可算形同虚设,打可不必周旋,只管单刀直入就好了。

一个后生,不信他达到了惊变的境界。就现在这个推法,简直就是陈岩虎引着那人初学找圈,随便一停手,对方就算丢了。

想着陈岩虎套路性的继续拧腰换胯,以身带手,身动不停,手随其后,手劲未到,裆腰已换,一道道弧圈就在各节之间贯穿环绕,一动无有不动,周身缠丝螺旋。如此运行起来周身气血流畅,触觉敏感,遇力而立变。虽然混混沌沌,实则八面支撑,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

极柔而极刚,先人一步心思,快人一步感应,不给人以定势,而料敌如指掌,如此虽为后发,而判断准确,便能先至而制敌。

要说这个青年如此空洞飘渺,除非他的功夫在自己之上,感触比自己清晰,反应比自己迅速,不然他的空就不是空而不空,而是真空。

陈岩虎不信这个邪,按套路旋身回臂,转避,换出,那人的胳膊虽然跟来,却为沾实,可以说耗无掤劲撑顶。

太极拳讲究不丢不顶,始终以掤为根基,为起手。实际力顶而不出尖,不给人以借力打机会就是掤,

此为护盾。

掤劲拳谱上讲:如水负行舟先实丹田气,次要顶头悬,全体弹簧力,开合一定间,任有千斤重,飘浮亦不难。

所谓用意不用力,并非是幻想心想事成,而是在一个阶段让人体验这一微妙,若即若离而始终含掤,不给人以机会,用力则怕过头,过头则为破绽。

而化劲时,也非有此膨胀之感就能无所不能,而也是借敌锋芒,利用其出尖之机,或引或拨,牵动四两而动其根基。在控制敌人重心的情况下,使其坐以待毙,任人处置。

但这也就是一瞬间的空档,而且要求极高。所以太极拳不是个简单活儿,需要下大功夫,不然只用拳架技术硬上,还是门外之法,不算太极,因为有话叫太极十年不出门。

不是说不到十年不能打,而是说要追求太极境界,需要下大功夫,不然依然落入俗套。

显然这小伙子没有掤劲,没有掤劲自然也不须引他出锋芒,陈岩虎再出手的时间,就没有再按套路来,而是硬逆着来路返回,身子一催进,那手反旋而出压住着小伙子的胳膊直取咽喉。

小伙子浑身惊颤,右手忙掤起来防,上左手救护。陈岩虎将手一撤复而再上,翻转之间就将小伙子两臂给捆住了,小伙子蹬腿拧腰,以力抗拒。

陈岩虎稍做转化,但是让手不让胸,让胸不让腰身,似退实为畜,手依然沾粘不放。拧腰胯力由地起,气贴于背,颈项竖直,立如平准,劲力节节贯穿,掌根一塌直接将后生打离地面,腾空而起。

这是用的钝劲,可发人身体而不伤人内脏。

陈岩虎也没有追他,只是身子一展,蹭动半步,又将人给拽回来了。说只拽,但看上去就是抚mo了一下,没见怎么动作,好似那后生是被这一手给吸回来一样。

实际这是在一瞬间稍稍将那后生转了一点方向,让他没有一直向后。少年也是有些根基,稍微一助就能调整过来,没那么玄,感觉玄乎的是外行。

这也掌声雷动。陈岩虎始终是用一只手在动作,也就被再抱拳行礼,轻轻拍了拍后生的肩头,叹息一声,好似再说“好自为之”,不忍再说其他话语,免得伤了人心,径直走下去。

本来陈岩虎还想关心一下,这孩子是不是自己跑出来了,大人不知道,别惹出麻烦或者被人欺负了,但又感觉自己想多了。

陈岩虎心里也如打翻了五味瓶,不是个滋味。他到不全是因为这同门后生,而是感觉自己是不是老了,或者练痴了。小小的比试竟然惹得自己如此提心吊胆,有点风吹草动就感觉大惊小怪。但是追求高境界错了吗,陈岩虎越想越想不明白。

陈岩虎之后,功夫可算练上了一个境界,也来往于各拳馆之间,但他一直没收徒弟。都感觉他忧心忡忡,但不知道他怕什么。传说他留下了一本笔记,但关于那笔记,他的嫡传子孙对外声称,根本没有,那只是崇拜他的后生猜测,给自己留了一个希望罢了。

这时那青年有点尴尬,也没叫阵,也没下场。安大弓跟青面就帮他叫了一阵。小伙再用起来,就换了风格,没玩这些高深的,就是一拳一脚硬上,也守了两阵。

这个时候也过来午饭的时辰了,下边吵嚷起来,是叫卖吃食的。安大弓也告打擂暂停,稍作休息。期间有吹鼓手表演。

这个空档,冯氏三兄弟他们也赶过来了,过午鬼五就接替了主持,又将虎口一擂的情形大肆渲染地道了一遍。连说带演,引得底下哄堂大笑。

细数起来,虎口擂前那几拨爷们也都先后赶到了。热闹的场面之下,暗流涌动,杀机四伏。

过午继续,没想到就这样那后生竟然也挠走了奖赏。

鬼五看到这情形对凤吟道:“都没什么人上来,怕是都在等着你出面了。”

凤吟跟鬼五道:“按计划五昌叔也该照应别处了,如今正好三天,那边的人也过来了。下午宣布,明日主家献艺。”

鬼五就与冯老三一唱一喝地嚷嚷开来,青面就回后边歇着了。中间冯老三也着实过几把跤瘾,老三最爱讲的就是:“爷们儿,直接点,不如我陪你走两趟好了。”越摔越顺手,也是大抢风头。

申时,鬼五大声宣布,明日将由东家登台献艺,并接受指教。同时有衙门及商场人物前来捧场。也希望各界高手登台献艺,就是个欢聚一堂各显其能的聚会,打不打擂都无所谓了。

说得大方,实际动起手来哪还有得轻重。底下也是听得热血沸腾,有的感觉可有热闹瞧了,有的也不服气,心道听这意思这东家还挺牛气,这话说得,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嘛,妈个巴子的,晚上多吃碗面汤,卯足了劲明天就干他了。

第十四章 火机一发物必落

 第十四章火机一发物必落

闲话少叙。二日里艳阳高照,天空清澈见底一般的蓝。大地万物在这清澈里微微泛着一些金黄,一点淡紫,那是阳光带来的和煦。细看时,枝条之上新芽已经变成了叶子,翠绿翠绿的有着清新欲滴般的脆弱。而这脆弱又漫山遍野,显示着旺盛的生命力。

行走在这翠绿之间,嗅着自然的醇香,隐隐有一种醉美之感。耳畔有鸟儿鸣啼,落挣暖树。

积雪已伴着落叶融尽,化作大地的醇厚芬芳,滋养万物,天地间一片暖暖洋洋。

这是春天,万物复苏,欣欣向荣。

袁成恭行走在山花之间,听着乡邻的惊叹称赞,或是谩骂。他一概不管,深深陶醉在那粉嫩柔弱的罂粟苞朵之间。它们坚强地存活下来,迎来了明媚的春天,不用多久,它们开满灿烂娇艳的花朵,继而结出那醉人的果实。即便干枯之后,也带着一丝荒凉的诱惑。

那果实将使人忘记眼前的苦楚,进入一个永远的春天。

老佛爷行走在园林花丛之里,再一次心疼起她的圆明园。她看到了地图,也知道了天外有天。华夏大地这块富饶神秘的大陆,被列强一再揭开面纱。

俄罗斯人已经进入内陆腹地直接与货源处做交易,蒙古的晋商商号如遭洗劫一般纷纷撤庄,退出外邦,强行硬撑只能坐吃山空。

想想当初朝廷闭市之时,洋洋得意,视茶叶大黄为大国法宝,“天若生此二物,为我朝控驭外夷之具也”,“俄罗斯屡行恳求重开恰克市……惧而不敢生事”,那时是什么样的得意劲儿。如今,不牛气了。

中国商人大费周折,从中原两湖安徽辗转几千里,翻山越岭,趟泥过河,历经艰险与外邦周旋。如今俄国商人得了龙票,绕过商帮,长驱直入,传说还要修建大铁路呢。

西丝绸之路因教派争斗,路途不通,俄罗斯西伯利亚之地便成了东西陆路交通的唯一途径。俄罗斯占尽天时地利,国产物品几经辗转到达欧洲,已经冠上了其他的名字。

丝绸之路,想当初在外邦人的眼里,是由一只神秘的地下神虫联系着,而如今,一切都不再神秘。国土就如一片桑叶,被四面八方无数的虫子啃噬着,任其宰割。即便如此,都无力挣扎。它的内部,早已腐朽。

这些义士,商人又能做些什么呢。心怀天下的壮志还在吗?那神秘的国术与坚守数百年的江湖规矩,还适用吗?

……俄国陆路通商以来,自行由天津贩运土货,赴恰克图贸易。华商利益为其所夺大半。俄欲在张家口通商,逼近国门,渐驰边境,其患非小……这也不得不逼得朝廷思变。

而惟有恰克图设法经理,同往贸易,使得恰克图百货云集,对于东口使得俄国不即来争,而西商也能分享其利。

西帮联名请边关将军求上奏折子。终于,复年老佛爷想通了一件事,“查恰克图系中外接壤之区,西商今欲假道该处,赴西洋诸国通商,既与北商各不相扰,亦与俄人无甚不便之处,自无虑其别开边衅,致酿事端,拟即准令西商领票运茶前往……”同治御批依议。

就商帮与朝廷的关系,与过去的一件事情极为类似,不过恰恰相反,那就是当年成吉思汗鼓励通商西方,大开优惠政策,而商队却受到西方伤害,为此汗王大局征服花剌子模,一直向西。

不堪思古,而今朝廷给了方便,自家更得努力。

资金、货源、经营之外,关键就是运输,自归化到恰克图三千多里,比从陈州到晋中可艰难得多。行商在外,同乡情结特别的重,用人也多是重用同乡。所以西帮商人谈到运输与护院,最关心的便是形意拳。在一个时期里,形意拳代表了山西的镖局,形意拳师的镖局直接影响着家业的安稳。

而经济的力量与直接好处,是山西地方官最为明了的事情了。虽然小小镖局不过是一个行武行当,本经不起饱读诗书满腹经纶而又贵为人上的达官一贺。但是他们同样要受拳师保护,入了官府的拳师也是拳师。因而这一天,能到场的人物都到了。

看热闹的也不管这些,就见台前让出来一片场地,横七竖八摆了满地的鞭炮,何止七八,简直就是一地红条子。也没看出是摆了个什么字,还是就是随便摆放的,反正哥几个分头就给点上了。

这一阵噼里啪啦,又紧又脆,连了好些个时候。纸屑纷飞,烟雾弥漫,那烟突突地随着微风往起了冒,将整个人群都给笼罩上了,连响不停。

人们随着这骤雨狂砸般密集的声响,情绪也高涨起来。有人就嚷嚷:“我操,够能响,这几好个时候了!”回话的就说:“什么?”“我说响了好些时候了!”“嗯!有一泡屎的功夫了。”

喜庆日子的,这都是什么比喻。

鞭炮响完了,没有一条断芯的,满地红。唢呐锣鼓又接着吹打起来,咚咚唔啦哇的。

那吹鼓手一个个也摇头拨拉角的,一脸的感觉,深情而陶醉,就是节奏飞快。引得台下的孩子哭着闹着要个喇叭吹吹。卖喇叭的没有,卖波浪鼓的发了。

这边还没安定下来,台上袁凤吟跟袁承兴一起上场了。一人占了一个角,各打各的,反正也是相互察觉着,你打什么我就打什么。

就看这两个,你窜我也窜,你走我也走,你打起落我也打起落,单纯看一个都看不仔细,两个一起上台下早花了眼,光看着好看,有功夫,但是应届不暇。

有研究这个的都蹿着高往前挤,翘着脑袋昂着脸地看,前边人头一晃,操,挡上了。

自家兄弟也不顾的议论了,看完了再讲,别一说话的空人家练完了。

二人节奏不一,震得擂台噔噔的。练着练着就练一起了。辗转穿梭,靠背贴肋,挤胸捆身,拨草进膀,虽说是逢场作戏,但是假到真时真亦假,二人还就较上劲了。

心意拳踩扑裹束,贴身极紧,连控带打,起先二人只是走个蹭身,穿过去也算了。但是此拳在动中求静,无论束展攻势均不减,开始有点像是袁承兴穿闪,袁凤吟被动,后来一旦蹭靠起来,这边加力那边也抗力,越来越猛烈起来。然后二人就在貌似自我的动作中贴靠来往,虽然稍节未能做大劈封捆裹,但是身子,步眼,互不相让。

一旦二人相互攻击,因为是一路拳法,若不下狠手,动作起来自然相互避让重击,开始利用控人的技法周旋。

心意拳走六合整劲,若是打起来是走摧毁性的阵地争夺战,都是一击毙命的打法,“火机一发物必落”。若不下死手,走起捆裹来,谁逼住了谁,捆住了谁,都能让对方限于被动,或者被拔根抛出,或者不能动弹,还是一动就结束了战斗。

双方心下明白,放了一把劲,又松了一道劲,于是一让再让,完全就成了比试先机,于是又返回早先的各打各的状态,只是动作越来越迅猛,打得猛,控得也好,有点秋毫无法的意思。

眼见两人势头凶猛好撞在一起了,但二人都没有抢夺先机,而是身子翻旋,各自避让,又形成了另一个风格。

实际这个时间再争胜负,就不是拳法的高低了,只是个人的长进。但这类比试通常不会放在台面之上,二人拿捏得都非常好。拳就这样,一旦动作起来,叫起丹田劲来,想停都很难。特别一旦进入混沌状态,就不是自己在打拳了,犹如神助,看着来人拳到,身子自己就想办法了,这个时间思维也就跟不上了。

所以高手到了这个时候,不是想着怎么打人,而是一再告诫自己,要忍让,要留手。硬扯着自己不进入那个梦幻一般的空灵状态。

这个状态不是硬练出来的,是功夫到了体验出来的。而且需要激发才能感觉到,特别是突发事件的激发。不是靠二人对练找劲就能得着,而且只要练对了,入了门,越不对练效果越好,不然容易受对方影响,失去本能。

所谓心意二字,就是求得这个灵变,所谓打拳犹如婴儿戏,拳到无心方见奇。

但二人既然收起来功夫,硬把自己扯回来,就不能白扯,怎么也得玩出点什么来。

袁承兴就有了自己的心思,袁凤吟也感到了杀机,二人在精神上都起了火机一发,迫在眉睫的警觉。

外人看不出来,但袁凤吟知道,袁承兴拳路变了,那个步眼,那个站位,已经不是心意拳了,原本不必让凤吟知道,但袁承兴没有突发袭击,这个是给自己一个警告,让劲不让手。

袁凤吟心领,他的步眼并没变,但是步型、重心偷偷转换了一下,也就是不经意的一转,或者说只是在心里转了一下。

而这一转,就将心意拳跟形意拳分了家。

第十五章 两手一把千斤力

 第十五章两手一把千斤力

在陈州地面武术界有句话,特别是教内,叫“七式打陆合,篦子抓窝窝”。因为是方言,听着也像“七式打漯河”,但不管是陆合还是漯河,在理解中都是说的打漯河的六合。

言中之意是说七式拳打六合拳就跟抓个馍似的手到擒来。

七式拳也是教门拳,而且流传极窄,就是教内,也是淮阳一代才有。传得不广,但是极其凶狠实用。

此拳与六合拳同为穆斯林护教拳法,也同为短打拳法,但是风格却有极大差异,在演变完善过程中虽然相互吸取借鉴,但从未有合而为一的倾向。

这在武术界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地方。像其他很多拳,只要多拳同修,往往会经过几辈人的贯通,使之合而为一,这类例子就太多了,这个参那个,那个合这个,不胜枚举。

但是七式与六合,却没有参合,而是独善其身。风格特点非常鲜明,甚至对立。七式拳叫七式,基础动作不多,为七个大式,之后演变为七七对练,变化无穷。

技法巧妙但运用直接,特别以步控顾截为特色,就是走起来有点难以想象的难看。此拳极吃功夫,也极显功夫。

六合拳窄身鸡步,刮地风催起趟劲,可将骡马趟翻。七式拳侧身大马,端手戳腰状如汤瓶,大步子钩挂之中能将八仙桌腿别断。

通常拳法手是两扇门,七式拳在外行看人腿是一道关,而且不是大门永固,而是一道埋伏的瓮城。或诱敌深入,或上步套索,手脚配合如同关门打狗,屠夫捆猪。

练成之后基本功也过硬,身子低,步子大,但是进退奇速而刚猛,不怕缠斗勾绊,也不惧佯攻打点,步子一撑,对方就打不着人,步子一套,对方又脱不开身。你打他腿脚,他就有了办法,就进了他的套了。

因为是护教拳,通常教内的拳师两样都练。而且七式打六合这话儿,是技术理论,也确实成立,不丢人。这就像自相矛盾而矛盾有了高低,高低还是自己。

袁承兴为淮阳人,自幼是查拳跟七式的底子,后来专攻六合。而且这个人极有天资,凡智慧的老师,都会因材施教,而根基不动,而智慧的拳法又是舍得放弃,以求纯功。

在袁承兴查拳,七式已经有名的时候,他还没练心意六合,却一直在等待机会结识拳道高深的老师。尤其说是买先生找到了袁承兴,不如说是袁承兴一直在期待买先生。而且袁承兴舍得放弃,有机会学习六合,能够全身心投入进去,于是师生心意相投,数年内炉火纯青。

都说拳无高低,是说最终搏杀之时,谁发挥好了,谁就可以保住自己。但就技法运用上,肯定有区别。袁承兴也认可那句话,不是说生死场面,就拳技交流上,七式确实有克制六合之法。至于追求精进的方向,那就看个人性情了。凡大拳师,当懂得放弃,不能贪图一家一法就包罗万象。

有风格,才能成拳法。不能人家有咱就得有,没有还不承认,临时加也要加进去,现学现编。这审掩耳盗铃。转不过这个弯来,没这个肚量,若再费口舌,费脑汁去争个是非,这个结儿便会成为一障,使人难登高峰。

这不是秘密,又是个秘密。不是秘密是因为这话不稀罕,是个秘密是因为这理儿稀罕。自家不说,外人不知道。

袁承兴就想试试袁凤吟知道不知道,袁凤吟当然知道。实际拳练到这个份上,虽然练功有区分,但是用起来也不显山不露水的,貌似只是侧重了一下六合拳的技术,不亲身体验,不会知道袁承兴变了拳路。

心意拳为狠毒之拳,出势虎扑,下手不留本,有多少用多少。如果一旦让了分寸,如果不是实力悬殊,那就类似把自己陷入绝地而不思解脱,孤坐深山而不知警惕,为大忌。而一旦将这拳开始玩弄起来,那离着功力废退也就不远了。

这其中的奥妙,就不是外门可以理解的了,而七式的风格恰恰能利用这进退之间大作文章,所以虽然六合在教内地位不可动摇,而七式传承也更为保守。

袁承兴宁可换一路拳,也不玩弄技艺。袁凤吟也能料得袁承兴的用意,他没有换拳,而是换了法,留了三分看家劲。形意拳换了架子,以三体贯之,这就不同了。三体一束可谓开天辟地。

谱上讲:六合之精妙,大拳师未必尽其能,生克之变化,大方家未能尽其用。然归纳括之,欲知天地间格物之精华,尽心意之妙,先致力于三体。

台上看得底细,那古有力搓起手来,他看出来袁承兴变化的奥妙。戴五昌跟孟恩广也在观阵,看到此处,相互对视了一眼。这一眼内涵丰富,除了对二人技艺的赞叹,也透出一丝担心,而更多,是戴五昌对李飞羽这个人的敬佩。李飞羽虽然跟陈州府没有关系,但他是经得戴老拳师允许,而改了拳的。其中道理,飞羽先生不讲,这几位也是茫然。拳法追求境界相当,殊途同归,练到一定程度总有些许多相像,这些相像之处,便将这些拳法联系起来,以己推人,也就有了高低。

台上有懂行的,台下也不一定没有。戴五昌跟鬼五道:“点鞭。”

瞬间台下又是“劈啪”乱响,烟雾腾起,将擂台遮掩起来,模模糊糊看不仔细。那鞭炮一挂接着一挂,然后又是唢呐锣鼓响起来。

待稍稍能看底细时,袁承兴袁凤吟已经双双谢礼,拜谢了四方下了场了。

唉!

不过也行了,也长见识了。实际台下看出门道来的也不多,也没有引起争议。但是还是有几位拳师交头接耳,议论起来。那几位是洛阳过来的,但是是从淮阳走出去的,他们看得明白却没有看得底细。本来只是来捧个场看个热闹,但看到此处,也摩拳擦掌,想上去试试。

台上没再吆喝打擂的岔,而是由孟恩广跟孙青铜簇拥着袁凤吟下了擂台。

擂台奔东,就是那架井栏冲秤。台下议论起来,不知道这要干什么,再次议论估量起那玩意的功用,份量。

袁凤吟离着一丈停下了,孟恩广走到架子前,青面走到另一侧,开始嚷嚷,“开擂!”

开擂就是定个打擂的标准了,就是示威。

见袁凤吟走了一趟奇快的熊出洞,说是熊出洞也行,说是蛇形也行,因为路线相当就是劲路不同。连着翻了三手龙形大劈就到了那木梁之前,动作没停但步子踩住,是个左鸡步,然后身子打摆子,左右调尾,前腿一蹬收回来,身子猛一拔束住,两手鹰捉而起,壮志凌云,那气势似要将天空把住。浑身劲路流畅但是含着一股浑厚滚动的气势,霸道之极,两手一剪而下,伴着一声奇怪的尖叫,那声尖利而又不是叫声,似起于地下,由涌泉进入身体在丹田汇聚又如泉般涌出,不似从嘴里发出,到似自百会传开。

两把劈下,那状元石“咕咕咯咯”摩擦有声,木梁就被高高打起来。没有定式,却见袁凤吟身子往前一压一缩,浑身拉劲,又向后一座,“喀喇”一声响,袁凤吟双把打出,那石头就被抛起来,虽然不高,但也抛起来了,同时就听那锁链“哗啦啦”响起来,显得没了份量,非常轻松。

实际把艺上讲究的是把打一颤,对凤吟来讲,一把颤劲打透了,又是两手合一把,出来这个分量是很正常的。但是因为透进去了,不容易秤量,表演起来就没了效果。后边那一扑实际也不算扑,在那个把位上打出那效果也是轻而易举的。而单纯用本力去压,又是绝对压不起来的。

为了出效果,就将劲放钝了,但绝对不敢迟缓,这对自身来讲已经非常危险了。就类似实战中给人以反击的机会,后患无穷。而这石砣回返的分量,无疑是一个强大的对手的压制一击,怎么将那劲在这瞬间转换过来说个关键,也是真正显功夫的地方。能将时机拿捏得如此准确,劲力转换得如此到位,动起手来急缓都就不怕了。

凤吟就按着木梁,将那木梁原样按住,取了一个三体定式。非常圆满,由出洞起,由三体止,向列为前辈致敬。

台下炸了锅了,鼓掌赞叹响彻喧天,人群暴动起来。特别那些西帮商人,原先文质彬彬,儒雅睿智,此时比谁喊得都响,太高兴了这个。

到了这里,基本那擂台也就不用打了。但是说是这么说,都想知道知道什么滋味。

袁凤吟没管这些,继续站着,这不是在摆造型,而是在敛气如骨。方才调动起精神来,一击之下,浑身鼓荡,动了真气,将势头炸开。但练功本是收敛精气,所以得控住场面,慢慢再收回来。

武术中的收势极为重要,练不出感觉来没办法。但是一旦有了“东西”,一定要养住,而不是散掉。那个时间练拳走内,似乎起势之后一切的作为,都是为了这一收。

而凤吟极动极静,就如同猛火炼钢,调整好了,这个时间也最长进。

过去有人讲形意拳是邪拳,出功夫快,一年打死人。但练着练着起了感应就不敢练了。有的还感觉越猛越耗费,神神叨叨的。若没这个感觉只是痴人说梦,自我暗示,到也没什么。若真起了感觉,法门就在收势上。

而且别说长进到一个程度就得慢练,就得静养。不能人云亦云随大流,而真该跟着感觉走。所以心意形意教人的时间非常看重悟性,这个悟性不是说多聪明,而是恰到好处的聪明。无过之,无不及。

不然不能,也不敢给这些人看到玄妙的东西。

所以形意里,特别强调三体,贯以始终。静可打通三盘,连接天地之气,动可中和百骸,含蓄锋芒。先是知其然,而后知其所以然,才真知其动静之机。再练起来,那境界就不可同日而语了。套用一句拳谱::“静为本体,动为作用,寂然不动,感而遂通”。

(先这么发了,章节过长,之后章节会做分段,细致讲解)

第十六章 回圈无端集连拳

 第十六章回圈无端集连拳

袁凤吟目空一切,对边上事物充耳不闻。待收了式,看都没看那架子转身就走了,似那已成了一堆死物垃圾。

登到台上,有身份在台上观望的达官贵人纷纷抱拳,嘘寒问暖,讲名不虚传,后继有人。这话儿让戴五昌也很骄傲。

只是众人看着凤吟,神色有点不太对劲,含含糊糊的。凤吟这才感觉到,自己一路牙关紧咬,虽是笑面,但带着威武正气。对着这些商界的精英,凤吟放松下来,众人也没了顾虑。

大家喜笑颜开,欢聚一堂。

看到这也就可以了,这些人都是忙人,也有留下观望的,也有起身告辞,但走的没走的,礼物都留下了。

很多也留下话儿来,待擂台亮镖圆满之后,定登门拜访,且有要事相商。话语不多,但让人精神舒爽。

比武献艺继续,有上来切磋的,或者表演的,来者不拒。

就有很多人上来,但都表示了,点到为止,只是想问问劲儿。打擂的打擂,问劲的问劲,来来往往都有招待。

后边就自由起来,似乎这擂台真成了舞台,非但台上,台下都切磋起来。戴五昌看到这里,感觉也差不多了,就依计划带着太谷的门生悄悄离开了。

戴五昌并没回家,因另一边镖车已经上路,中途迎上也就是了。

演了三日,打了三日,这半月就过去六天了,看此情形,可以提早结束,将奖品散了,改唱几日大戏好了。自家立了门户也就可以了,免得再引起江湖争斗。

凤吟自从回到台上,脸色一直很难看,显得有点暴躁。袁承兴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貌似心里有事。

袁凤吟心里有事,他通常是谁也不搭理,看什么都没兴致,过一阵返过乏来就好了。

袁承兴心中默念安拉之名,也渐渐缓和下来。

青面几个却感觉不怕事多,解决几桩大事,更能立稳地位。凤吟斥责道:你有那么大的胃口吗?我们开的是镖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树大招风。

青面不辩驳,也感觉机会不多,又抓紧时间显摆起来。凤吟感觉,青面兄弟虽好,但若走险路,不能带他,留则坏事。

青面一时得意,将自己会的拳都抖搂了一遍。他近几日与古有力交往,古有力有心点化他,传授了不少东西,青面也是颇有长进。

螳螂拳在山东地面发展很好,山东地面也分胶南与胶东两大支,胶南的便是与戴家在赊旗有过交流换拳的那一支,有螳螂闸势捶,力道刚劲,铁桥硬马,而又灵活多变,衔接机动。出势如千斤重闸,也深受戴氏推崇,并换拳吸收,合以六合劲力,成了戴氏心意的一路拳。

而胶东螳螂则为山东东三府一代流行的,主要是七星与太极梅花两支,后来的马猴六合还没形成风气,秘门、光板这些还属于一种技巧风格,也没独立开来。当然此外还有暗自传授的其他风格。

只是没有这两路体系全面,而且已经显现于世。

但分支之后,这两家也有了区别,太极梅花一路在基础拳架插捶、崩补、八肘、拙刚、乱接、翻车这些之外,更多的是联系七段摘要。

基础套路听名字也大概能感受到一些内涵。摘要以六段为主,七段为地趟螳螂,平时不做传授。风格柔活连绵,顺劲巧柔,出手三五成撮,螳螂勾太极手,一肘遮半身,圆转刁钻,引手见漏,防不胜防。

七星螳螂在基础套路之余,有自家的白猿七套,以出洞、偷桃等套路最为常见。风格延续老祖根基的少林罗*格,刚劲崩磕,长短钩错,静讲七星式,动讲七连拳。

穿插联络,回圈无端,金盘散珠,一滚俱来。就这套动作下来,不用说活用,就硬用也令人难以捉摸。如武松脱栲,还真不是容易拿容易化的。

两路都是一气呵成,不给敌人以喘息之机,因为集合了十八家拳绝手特长,丰富多样,大有应有尽有之感,虽有螳螂根基,但是稍加变化就成他家之拳。若无根基,则是连手套招,虽然功力不强,但也刁钻难防,因而有速成之说,现学现用。

但就古谱,也是一本。而且是少林正宗,与少林拳法相合。这是因为螳螂拳祖师爷王朗,为正宗少林弟子,谱名《衣钵真传》,打法指导为“短打要论”,德行指导为“八打八不打”,风格概括为“七长八短”、“八刚十二柔”、“长拳即短打,短打要长拳”、“七势集连拳“、“总是十八凑”。硬起来是“有门则由径以升堂,无门则破壁而入室”。

套路虽多,但通了理法之后,会发现都是招式衔接,而且风格互补,贯通之后也是变化无常,自由组合。

青面这次请教古有力的,一则是招数都真正根基,也就是发力方式跟内涵,再就是核对拳谱。核对拳谱不是说对一对拳谱一样不一样,而是核对理解与传承,有了哪些新的理解,自己有没有走偏。

哪些是老辈传的,哪些是上辈积累的。

谱上很多貌似赞歌,但细对照起来正合了特点。不理解的话很多就是空赞叹,可以这样讲,罗汉短打这套拳谱,跟六合拳谱完全不是一类。

除了那些赞美之词,取其“七长”,最容易表现其特点要旨。螳螂拳两手翻飞,见缝打钻,先是缠人叠肘,但绝不罗嗦,制敌一顺,不求长远,只要借机打开门户摧残敌方就好,所以他很多地方与太极很像,但又不深。而长短掺杂更多的是勾挂截拦,崩钻劈砸,糊漏挂圈这些。

一动分五手,虽然分解了力道,但又密不透风,为最后一击争取了铺垫,所以看起来是“枝摇根固”,“暴风骤雨”。

七长讲拉钻直捅、里处翻牵、崩捶侧击、插橧破打、圈曲窝炮、斜圈泠横、勾漏缠鞭。

八短虽然另有说法,但是只要将劲从腕手刀臂回到肘膀肩背上,也就是了。

所以很多时间里少林拳法跟谱上对不上号了,照着螳螂却能找回来。

八打八不打便是流传已广的少林拳械录所摘录的指导,后来也是螳螂门交手时尊奉的道德准则。

八打八不打,过手要得法,对敌莫容情,会友莫轻发。

一打眉头双眼;不打太阳为首。二打唇上人中;不打正中咽喉。三打穿腮耳门;不打中心两壁。四打背后骨缝;不打两肋太极。五打肋内肺腑;不打海底撩阴。六打撩阴高骨;不打两肾对心。七打鹤膝虎骨;不打尾闾风府。八打破骨千金;不打两耳扇风。

青面这次向古有力请教的,不是打不打,而是怎么打,准打怎么打,不准打的怎么打。一时间兴奋得不行了,连连拜谢。

袁承兴看见他那得意样对凤吟道:“什么打不打的,一把上去,两下都打,非但都打,还同时给他打上。”

袁凤吟听了就笑,给青面打上,还真不容易。不过说得一点不假,七拳十四处打法,讲得是自己怎么打人,但后一句的效果,正是这几部位多处被同时打上之后的反应。要不说怎么最毒不过心意把,

少林心意把。

青面一高兴,简直把会的拳都耍遍了。耍到摘盔之后,台下大喝一声,如晴天炸雷,一个人就喊道:“这位师傅!在下不才,想讨教师傅几招。”说完也是踩两步上了擂台。

此人急急火火,显然来者不善。

凤吟看青面,青面示意无妨。青面通报姓名,那人道:“裴秋实,请指教。”

一点不带客气的,步子一上,轻出重落,步子一碾,“噔”就一声,落地生根。

那人就如同铁架子一般,台上台下都为之一震。

袁凤吟也起了兴趣,古有力道:“这俊朗少年便是裴秋实!”

说给凤吟听的,实际裴秋实也听到了,但他装作不认识一般,看都不看古有力。表情庄重,似是被青面激怒了一半。

青面铁青着脸,但表情缓和,心道我哪里得罪你了。但他也听清楚了,这人就是裴秋实。

青面方才看得底细,就台下试招之时,这位裴公子下手迅猛歹毒,往往一招制敌,所向披靡。就青面看到的,就倒下了七个。

裴秋实跟青面有点类似,也是死过心的。裴秋实个子不大,早些年同同龄人比试,自然得心应手。后来感觉没意思,就开始欺负成年人。当时老猫猴一直护着他,虽然他是师傅,但很多时间是老猫猴再照应着他,所以一直没有受过挫折。

头几年,老猫猴进了衙门,裴秋实自己闯荡,仇家接二连三找上门来,开始裴秋实还能应付,但是仇家太多,虽然没有深仇大恨,但是仇恨却越结越深。终于有一次,裴秋实让人打翻在地,受尽ling辱。

即便如此,一些厚颜无耻的对手纷纷赶来,趁裴秋实养病期间,不断与其比武。裴秋实骨头硬,咬着牙不用外人帮忙,结果接连受挫,接连受辱。

裴秋实在养伤期间,深深感受到了人性险恶,发誓再动手时,绝对不留后患。之后大小比试,从未留情,搏虎用全力,博兔亦用全力,发力干脆凶猛,应了他家谱上一句:狮子抖毛赛钢针。

青面也看出裴秋实这个拼命的架势了,这不能算裴秋实心狠,只能说裴秋实厚道。因为好赖都做在明面上,没有阳奉阴违暗下黑手。

安大弓要随着戴五昌退了,鬼五出面,对二人道:“签生死状。”

第十七章 杀虎掏心鹿挂角

 第十七章杀虎掏心鹿挂角

袁承兴对这凤吟道“什么打不打的,一把上去,两下都打”的时间,说者无心,听着有意。

袁凤吟面上笑了,实际正说在袁凤吟方才梗噎之处。

心意把所谓的毒,不只是说七拳并进的打法歹毒,即使是并劲,也不过是个功力性的欺人,再欺负人也是正大光明,胜而能服众。

但是古传打法歌却非比寻常,能一不二,斩草除根,直接让对方断了念头。特别心意拳,他不似形意拳后来,更多的是以纯功力服人,他谨尊古法不变,完全按照打法歌记载的来。只要起了杀机,管你服不服也一下打死你。

形意合了五行理法,更多含蓄,遇强则强,遇弱则随。遇到强敌,力了丹田,浑身杀气外露,那也是一击毙命的打法。但遇到低手,也能放得开放得下,甚至只让人感觉是稍稍压着那么一星半点,那劲就能掌握到这个分寸。但这在搏击上,不是好事。

方才二人对拳,貌似都换了架势似要比功力,实际一点没留手。都说同门忌力,同门跟同门还不一样呢。方才袁承兴并没跟袁凤吟拼功力,而是顺着古传打法一下不落给凤吟身上走了一遍。

凤吟拼了功力才防备住了,所以二人脸色才难看起来。

凤吟方才纯属随感而发,看到或者察觉到的话,早给搁上了。凤吟不爽的是自己竟然一点没有防备,自己拼了功力,而袁承兴还一点没费劲。如此歹毒之法,即便没有功力支撑,若歹人得了去,也是祸害一方。

袁承兴感叹的是袁凤吟竟然到了随遇而安的化境,没费心思就给防上了。袁凤吟这小子赤子心义士胆,在这个纷杂的世界能将心思放空,若不是真心怀有对安拉的虔诚,怕是很难达到这个境界,果然难得。若形意门下均择其类授徒,不兴旺都不行了。

之后十年,形意门一位袁凤吟的小师叔,精通百家,善解大义,就先些日子汇武林同聚不懂声色那一位。他说过这么几句话:

形意拳之道,是先将拳术已成之着法玩而求之,而有得之于心焉。或吾胸中有千万法可也,或吾胸中浑浑沦沦,无一着法亦可也。无一法者,有一气之合也,以至于应用之时,无可无不可也。有千万法者,是一气之流行也。应敌之时,当刚则刚,当柔则柔,起落进退变化,皆可因敌而用之也。譬如千万法者,是一行一着法也,一着法之中,亦皆能生生不已也。

一形之能力如此,十二形之能力皆如是也。将伊之性能,格物到至善处,用之于敌,可以循环无端,变化无穷,故能时措之宜也。

所以练形意拳术者,是格物十二形之性能,而得之于心,是能尽物之性也,亦是尽已之性也。因此,练形意拳者,是效法天地,化育万物之道也。此理存之于内而为德,用之于外而为道也。又内劲者,内为天德,外法者,外为王道,所以此拳之用,能以无可无不可也。

这段,就点名了以拳入道的途径,也说明了至繁至简的大道之理。

合乎道理之后,只管去做,必然行而有效,这是对于六合之法来讲。所谓“五行合一处,放胆即成功”,不是激励人奋勇向前的,而是讲怎么利用那功力的,如果没有那功力,就别依着这句去拼命了。

青面为出师而匆忙下山,技法粗陋。但是青面是个人才,他能在不断的打斗中自己总结出理法来,非但弥补了之前的不足,还依着自身特点练出了一套能更好发挥自我的理念。这就是所谓“人贵有有自知之明”。而且青面在自己得心应手的巅峰状态,又能居安思退,合了早先拳法去整理出适合常人速成的法子,以及进阶的法子,这难能可贵。

这让青面在打斗中并没争强斗狠,偷奸耍滑,也是正大光明的赢人。如果不是他过于放纵自己,将来必然也是一代宗师。

但是有一点得谨记,就是理论千万不能与拳艺独立开,到哪一步是哪一步,就好比拳法再好,技术再巧,遇见人速度绝对快,力量绝对大,也会束手无策。青面是个机智之人,恰恰能在这几者之间周旋,巧妙利用,所以貌似理法不深,却也总是逢凶化吉,真是气死敌手。

眼明手快,擅于应变,再加上热血豪气,功夫不行都可以行走江湖,何况青面每日练功不断,拿起笔来就将名字签了。打完再说,打死就不用说了,毫不含糊。

裴秋实也将名字签了。

二人不待边上的人嘱咐一二,急急火火就上了场子。还没拉开架势,下边却冲上二人来,一个黑衣扎头巾者一跃而来,另一人是踩着地下的凳子两步上来的,一边上一边破口大骂:“裴秋实你个狗日的,下手也忒狠毒了点,比武切磋你将我弟弟一身所学给废了!你简直不是人!”

骂人的是在骂,但怎么听怎么是在埋怨,不像叫阵。

一点不假,这个人叫马登科,他弟弟叫马恩第,按说裴秋实跟这个马恩第还认识。这二兄弟是走南路帮人押运烟草跟药材的,走山东到云南一线。哥俩的功夫不是一门,那个弟弟实际是老猫猴早期的弟子,后来独立出去了。马登科学的比较杂,家传了部分长拳再就他在南方各地学了一些比较特的,跟少林功夫不是一个体系。

方才那个马恩第并没怎么惹着裴秋实,就是他乡遇旧识,见裴秋实一招就能将人放停感觉非常稀罕,就与裴秋实接接手。没想到二人一抱拳,裴秋实请字一出,那拳头就顶上去了,马恩第拍挡无用,赶忙后退,裴秋实上步左点拳,看似点拳,实际压着浑身的力量,一拳上去马恩第就被镦得一个失神,身子一忽闪步子就动不了了,接着裴秋实豁开他个胳膊骑马步中门闯入,一个坐肘给马恩第顶上去了。当场马恩第就昏厥而死。

方才台下一阵喧闹,听有人嚷嚷“打死人了”就是这事。后来舒缓过来,人已经不能动了。马登科没爱看打擂,当时还不在,等赶到了一摸,胸骨几处已经断裂。好在是轻微断裂,断骨没有扎进心肺,不然必死无疑。但就从伤痕分析,定是那裴秋实拿捏到位,也就是说这不是误伤,就是打算给马恩第打成这样。胸骨塌裂了,治好了也是个罗锅,不是罗锅也会留下后遗症,不敢再发大力了。

这让谁都会恼怒的。方才还有一人,一接手就被裴秋实将肘关节打脱,肩关节挫裂,这个伤势也很难打出来,一看就是故意的。

裴秋实看着来人道:“知道我为什么打他么?忘恩负义,吃里扒外!他师父是怎么死的!你弟弟做得好事!”然后看着台下道:“等打完了擂台,我自与天下英雄一个交代。孙青麟你个龟儿子也不用躲,有本事也将小爷暗算了,总有一天我活拔了你的皮罩灯。”

然后裴秋实看着青面道:“又知道我为什么打你么?就你那两下子,跟孙青麟也脱不开关系!”

青面跟孙青麟是堂兄弟,实际也是师兄弟,不过他从小跟孙青麟就不是一路,所以裴秋实也不认得他。不认得人,却认得拳。

没等青面说话,马登科道:“有本事你也将我废了!”

裴秋实道:“我裴某做事,一码归一码,惹我的是你弟弟,与你无关。你要真不想活了,待我先收拾了这个小子。”

青面大概听出了意思,算是跟着那个堂兄惹了一身骚。但裴秋实这么嚣张,也将青面惹恼了,青面张口就道:“放马过来!”说是让人放马过来,自己却往前冲。

青面是朝着裴秋实去的,但是刚一上步就见一道黑影闪过来,俩人你就碰在一起了。青面往前冲,那人侧里膝盖顶来,正顶在青面胯骨上,但没有使劲,就是压了一下,收了劲。就这样青面也让人碰了一个趔趄,差点蹲在擂台上。

是刚才上了擂台那个黑衣人,这人一看就不是汉人。个子不高但是精壮,黑黝黝的皮肤闪着金属般的光泽,面颊纹着蝌蚪篆文一般的图案,显得那双深陷的眼睛白眼仁特别的白,黑眼珠特别的黑。这人一身粗布的对襟衣服,边角处稍花花绿绿的稍微有点花绣纹路,还有黑布缠头。宽松的筒裤,裤口很大,没有扎绑腿,一双黑布鞋外套着草鞋。衣服是粗布的,有点版型,衣袖裤管显得扎里扎撒晃晃悠悠的。

青面怒目而视,这人就冷冷地向青面扭了一下脸,对青面张了张嘴也没说什么,露出两颗金色的犬牙。然后就看着裴秋实,抬腿上步,摆了一个正正当当的拳架动作。那架子略显刚硬,一起一落很机械,跟个大螃蟹似的,张牙舞爪。拳肘互换又似牡鹿挂角,蝎子掉头。很难找到合适的词汇形容,结实而霸气。

跟裴秋实顶人的动作有点象,都是侧身大马步,只是这个更大,前手抬起顶在身前。不过裴秋实是顶人的时候才用,平时只是蓄式。而此人却明显是缩着身子,把头护住,一双黑幽幽的眼睛隐在手臂之后毒视着,犹如一只隐蔽在丛林里的猛兽,透着一股恶狠狠要吃人的劲,杀虎掏心。

出来这个气势就要死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注定有一场恶战。

第十八章 擒拿短打数把计

 第十八章擒拿短打数把计

乱了套了,四个人同时站在台上,相互对视。显然那位马登科是不用亲自动手了,青面此时就落入了尴尬局面。也不知道那个黑衣人什么来头,青面看着马登科,马登科示意青面不要插手。

鬼五悄悄走过来将青面架起来,貌似搀扶青面,实际是将青面拉到一边了。

脱身而出,坐山观虎斗,何乐而不为。青面一脸愠色,撕撕扯扯不带好气地靠了边。一边退还一边瞪着眼吐着气,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那边已经开始动手了,但是还没打在一次。黑衣宽袖的汉子身子开始有节奏地一晃一晃,横着挪了几步又横着挪了回来。

裴秋实曲腿虚实,两手抱门。黑衣汉子身子晃了两下就冲过来,顺着这一冲前拳就晃出来了,这拳不直,是稍微偏外一摆圈回来的,但幅度不大。这拳显然打不着,裴秋实没费劲就闪过去了,但是此人紧跟着又上了两拳,接着又是两拳,一直追着裴秋实的耳门后脑打。

裴秋实自然防护着,并伺机反扑,但是这人的动作太快了,而且身子跳纵着围着裴秋实侧移。裴秋实要不狼狈逃窜的话就只能硬撑着。那人也不跟他接手,就是一个点的砸,进进退退难以接触,而且一旦退去的时间总是浑身团缩,防守严密,裴秋实没找着那人破绽。

不是没有破绽,而是实在空不出手来,也没时间进取。

瞅个空子,裴秋实后拳拍挡,前手打出。那人的拳头还是那么一摆带勾,但是回手的时间顺着裴秋实的胳膊一划拉就给裴秋实把拳压偏了。也不罗素,回手一带又是一圈。

裴秋实再挡的时间就显得有点笨拙了,虽然护住了头脑但是身子明显已被撼动。裴秋实不是逃窜的风格,硬撑着也得架住,这一较劲身子就死板起来,很被动地随着那人转圈。

千招万招,不如一快,慢了就没了时机。但是再快一招用老,被人提早防备,也会出现漏洞。裴秋实数着来拳的节奏,慢慢适应下来。那人一拳摆来,裴秋实双拳迎击,同时摧步上身,就要出反背捶。这是一个套招,一但这一拳打上,后边撑捶穿掌都就跟着用出来了。

裴秋实的拳法根基是十字劲,那一竖自然就是顶拔下沉的中轴之力,那一横就是两手前顶后挣的崩炸之力。而在一步动作中将两臂随着摇身晃膀走起变化,就会产生出很多套招,但通常是三手一套。冠以这其中的道理,后头后详细分解。

这一撇初是虚,算是引手接手,但对方没有防护,打上也是实,不管打上打不上,只要有机会,后一穿就是实,直刺咽喉。按说这一撇是在接手手防御手拦住对手进攻手之后才砸的,可是裴秋实一直就没机会跟人接手,所以只能硬砸。

可惜就在这一虚一实之间,那人右拳回圈压住,后手拳顶着裴秋实那一穿直捣过来,就给裴秋实把那进攻一线给占住了,贴着翻背捶就照裴秋实咽喉上去了。

裴秋实感觉到不对,两手合抱,想拦住那人拳头,但还是晚了。就感觉磕磕楞楞一个铁锤打透了一般戳在自己右掌跟下巴上。“磅”一声,裴秋实感觉下巴都掉下来了,下巴挂钩震得生疼,右手骨节碎裂一般的麻木疼痛,火辣辣的。这是慌乱之间用手掌连同手臂硬挡在咽喉上,与下巴一起挤住,左手胡乱一拨,谢天谢地,咽喉要害算是护住了。

但身子已经一个趔趄,脑子“嗡嗡”的响,视线也有点模糊。下意识里裴秋实左臂抱头,运气护身,这就准备硬抗了。果然,就感觉沉闷一拳实实在在砸在侧脸外地胳膊上,脑袋又是一震,裴秋实的身子就墙一般倒下去。

就倒下的同时,那人左手一拳又捣在裴秋实肚子上。

这还不算完,眼见裴秋实的身子栽下去了,那人一个高蹦起来,虽然不高,但还是把力量带起来了,挥右臂就往下砸,正对着裴秋实的后脑。

青面想上一步救护,刚一动步又退回去了,这个时间谁救也晚了。

听见马登科喊了一声:“砸死他!”

裴秋实果然是条好汉,经验丰富。他知道保持心智上多么的重要,舍了肚子也得护着这丝清醒。就这一栽之间,裴秋实右腿撑住,重心随机晃了回来,扎马调胯,身子打摆。迎着那人的腹肋一头就摆回去,双拳齐楚,连身带肘正顶在那人肋部,两拳甩开,右拳自上圈下砸向那人面门,两拳甩开又合在一起,像一把钳子就打在了那人下巴与面门上。

以牙还牙,那人万万没想到裴秋实会有这一手,按说万无一失了。这时听到台下有人喊了一声:“霸王折缰!”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反正跟着就有人开始喊好。

实际裴秋实所学,就是所谓的“千法万法,当刚则刚”。他所学是在基础大劲之后,有六个基础的法力方式,也是根基规律,在这几个法子之上,组合出来八个基本变化,也是最顺手最容易发挥的招式。按说这些招式都不是硬开硬用的,多是在挨膀挤靠的前提下粘连黏随巧拿化打的基础上顺手发挥而出,如此才能万无一失。

但如今裴秋实并没机会贴近发挥,只能硬用。而当刚则刚,正硬了拳架刚猛这一点。此拳讲究开门坐堂,“进窄身之形,走鹞子穿林之势,接接连连六肘头发招,一路光明照满堂”。

那六力成法,又叫开门法,八招成法,又叫八大招。六开八招,动如崩弓,发若炸雷,崩撼突击,三盘连摧。

这霸王折缰在裴秋实这一支里,本不算大招,这是从劈挂里边来的。在此拳完善的过程中,也不断吸收别门拳术精华,其中就学了劈挂拳,学了就不还了。

此拳也有几支,自康熙年之后便名声大噪,显世的一支应了“晃膀撞天倒,跺脚震九州”,“拳打八方极远”两句,名为八极拳。

都道八极拳短崩刚猝,劈挂放长击远,合在一起相得益彰,互为弥补。时机这只是一个方面,关键还在于他们根基相仿,也就是能合在一起的地方。可以弥补的拳太多了,为什么偏偏选择劈挂。

貌似八极大马短拳,劈挂活步放膀,实际这只是外观,他们的法力方式都是丹田发力,劲往四处炸。

八极有个特别的拳型,是拳心含空,四指螺旋之型相叠,然后拇指捏住压紧,这也是所谓的巴子拳。即便八极出掌,也多是并拢曲指的暴掌。这种卷住筋稍的手法,可以在肩肘关节放松的状态下将筋绷住,腕子固定。

运用起来摇身晃膀,劲虽打透放出,却能灌注于整条臂膀,如此刚固而灵活,如同铁鞭铜锤一般,大有无坚不摧之气势。

劈挂放长,气势贯通,长击冷抽,回环折叠,虚实往返。将整条臂膀完全放松,如同鞭子一般,力量达于指掌,非但劲远,而且势沉,合以铁砂掌之后无疑是两条猛鞭,而且变化灵活,可以从各个角度进攻。

因为八极埋身短打,吃跟埋根,摧人根基,所以是一字大马步。劈挂闪身而进,避实就虚,拧腰切胯;合膝钻足,所以快步似钻。

但两拳都是以丹田为本营,身似鞭杆,手似鞭梢,不过一个是铁鞭,一个是软鞭,所以可以灵活互换。

霸王折缰,实际是劈挂里边的动作,比这要巧一些,八极借过来之后,合了自身马步根基,灌与铁鞭之上,劲就厚实了很多。攻击点就从鞭捎灌注到了整条手臂,乃至身体。

所以后来一些支别也就以霸王折缰与迎风朝阳手组合,也称了大招之一。

与朝阳手组合,就是所谓的先压制对方,周全的前提下再施展此招,但是此时见着时机,也就不必再找寻实际,敌人已然门户大开,直接用时势力更猛,观其气势,又唤作霸王硬折缰。

十字劲的奥妙非但是左右互换,那就跟波浪鼓没区别了,而是在撑顶后挣之中将筋骨拉开,这在猛然发力的时间,身子可以向四面八方炸开一般,硬打出一道透劲,也就是所谓的炸力。

炸力一出,就很难被擒拿或者被沾身了,打人也是一击毙命。

“擒拿短打,急计并行”。不知道裴秋实到没到这个境界。

(这里要给某家拳揭揭底了,虽然我不怎么心疼,但是市面上还是没怎么现过的,里边都是人家秘传的老谱。而且跟其他几支能对应上,貌似还要贴切一些。很多学者疑惑的地方,都能顺着找到根本的答案。这门拳也是大拳种了,我也不敢给人家乱搅,但也不会百度搜搜,听一家之谈就乱发感慨。所以我会择要贴一些要论,有练这个拳的,可能会对上,也许跟自己家的说辞不一样,但不一样不要紧,听个新鲜。要各位兄弟感觉还可以,投下票吧,这套谱没有广为流传,而且来之不易,他们很保守,是我跟他们师徒间以切磋为手段,连打带引给人家套出来的东西了,比徒弟得着的还多,按说有点不道德,好在已经是莫逆之交了。实际我这个书即使写成纯写实的,也很多内容,但我的目的不是卖弄技巧,是真正记录点东西,学拳的读者如果能引起点思考也好。

人该是有心的,不求别的,只希望各位不要负我好意,因为后边很多家的描写,是真揭底了。有上部队铺垫,下部的风格,就会展示很多外在的东西,而且比较细致。有的拳讲究悟性,有的拳讲究苦练,下部书我会从拳技跟拳法上去讲解,有读着感觉有点收获的人,当感谢人家分享拳谱的本家。至于分歧,等自己真得理解了,练到了,再看时,估计就没有分歧了。不然这家人冤枉了,教了东西不讨好。这就是保守的根本。)

第十九章 霸王请客提领手

 第十九章霸王请客提领手

裴秋实现了真身,懂行的一看就是知道是合了劈挂的八极拳。一旦用上了第一招,后边即使打死了对方也是一直连下去,没有完了。

天下套招千千万万,把计尊奉的是迎门三不过的打法,一二三,准稳狠。这是周全之策,也无须再多。裴秋实不管那一套,怎么顺手怎么来。

黑衣人一扬脸,血丝追着嘴巴鼻子就流出来了,一张嘴牙齿都红了,嘴皮里子已被裴秋实打烂了。

裴秋实也不乐观,狠吞了几口气压住,不影响喘息。心里非常欣慰自己没有因为招式而忽略了练功。裴秋实早先没受什么挫折,而且对父亲的叮嘱也有了逆反心理。是后来在教授老猫猴的时间才开始真正重视的,因为他功力不如老猫猴,若只用开门法与招式,根本玩不过老猫猴,老猫猴也一再告诫他,定要用功。所以他跟老猫猴也说不上谁是谁老师,只能说感情莫逆。

倒是很多时候是老猫猴在教他,但是老猫猴又屈尊称他为师,裴秋实少时只贪图虚荣,以为来日方长,有事还刁难这个老徒弟,可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那么聪明的一个人物,说死就死了。

老猫猴一死,裴秋实在世上也没有知己,更加发奋练功,竟真人让他早日达到了一个高度。

此时裴秋实脑袋的劲儿缓过来了,但是下巴,手背疼得厉害。动了动下巴没有感觉,似乎已经张不开嘴了。

二人又重新拉开架势。古有力对凤吟道:“这人很可能是狼兵后裔。”见凤吟没怎么听懂,又解释道:“广西那边的,跟发逆有关系,传说长毛起家是靠他们打的天下。苏任达跟他们有来往。”

袁凤吟想起来了,当初三叔从德州回来后提起过,说老猫猴姓苏,临走的时间因为跟南京有了买卖就没陪他去直隶,当时见过一个腿功非常了得的长毛侍从。

那人稍作调整又虎视眈眈地逼进裴秋实,似乎只是甩了一把汗,这疼劲就没了一般。但这回他收了拳换成腿,那腿与那拳极为类似,也是自外摆圈而回,但这力量就大多了。却见前腿一进,后腿一拖,腰胯就将那腿大棒子一般带起来,腿往里走但劲往下砍。

裴秋实见腿来了也没躲,只一提腿避过膝侧要害,想硬撑一腿予以还击,没想到那人一腿抽上如刀背砍上一般,疼入骨髓。一腿就将裴秋实的身子抽斜了,没等裴秋实站稳,一倒步又是一腿,接着跟那拳似的,接连就上了六腿。膝侧,大腿后筋,大转子轴,软肋,上上下下就给踢了一遍。

直踢得裴秋实连连闪躲,裴秋实一但出现上步的预兆,那人就回腿提膝一脚蹬开,叫人好生窝火。

裴秋实虽然闪躲着没挨实在,但是左式换右式,右式换左式,也没想出破解之策,左一半的身子就渐渐有点麻木。

按说裴秋实上步的法子为搓提之法,迎着迎面骨就往上搓,也不高,一搓继落,落步就碾。这要搓实在碾相应了,那对方是胫骨脚趾肯定都已碎裂了。但是练是练,用时用,莫说被人踢得有点迟缓,就是正常之时也不敢冒然使用。

看那人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倒腾,幅度不大但是气势逼人。拳法指导“拳不打定处”,指导归指导,做起来还真不容易。

裴秋实豁出去了,也不见手接手了,双臂一探,松肩放长,两臂鞭子一般朝那人面门就劈过去。右手一个反背抽耳挂子,那人抬手一挡,左手顺着一耳刮子又过去了,抽出右手反回来朝人左脸又一耳刮子,抽左手压住对手胳膊一拨,抽右手又一耳刮子。如此暴雨砸芭蕉一般地抽得“噼里啪啦”直响。

就是一个极其简单的套子,顺机应变地压着黑衣人的拳脚,不使他的拳脚出来,用连续无间断的进攻使其顾此失彼,一直给对方打出破绽。

那人双手护头,沉住气换着步法寻找时机。他退裴秋实就追,丝毫不让步一直赶着那人在场子上转去来。

骑马马追进,六肘头开门。裴秋实那本谱上,跟流传的开门八极有些不太一样的地方,但主要是名词不同,内涵几乎相当。他称虚步为骑马步,马步落实为坐马步,骑坐马追进护裆,又吃跟埋根。

根就是下盘,吃住或者拦住对方下盘。拳头上有一套基础的攻防套路,练时比较简单,二人互用,一旦感觉上了身,发挥起来却变化无穷。回归到起始,六肘头里含有六肘六拳头,一攻一防,中间过渡又各有巧妙,若细数衍生则没有定数,所以谱上有言:学会六肘头,遇敌交手不用愁。

就交手中,又有四手四袖之分。四手为四个阶段,见手、引手、接手、断手。拳法出手就是十字手,

十字手跟十字劲是两个概念,一个方便变化的手型,左右互变,总结为四种方式,为穿袖、挽袖、抹袖、褪袖。合以六大开,就如同小九九法则,可以无限组合叠加,但根基都是十字炸力。

这其中勾勾连连,勾搂变打把敌翻,裴秋实家拳谱的头一句就是“武当高道擒拿短打数把记”。

但是那人移动迅速,不跟裴秋实接手,裴秋实也打不实在,这就是理论与实战的差距之处,通常的比武切磋,实际就是在不同拳法之间,不断印证,渐渐将两者拉近,合二为一。

但就此时,双方都是兑上命了,这可不是一般的切磋,在这么打下去也不是办法,早晚会力气耗尽受制于人。

果然,裴秋实的动作渐渐迟缓起来,有一点迟疑都会被人利用,何况反应迟缓。黑衣人瞅准空子做了一个古怪的动作,他单掌前推,同时提膝而起,向后退了半步,当裴秋实上来时,他又换了另一边提膝推掌退了小半步,倒腾两下就将裴秋实阻在外围,但又退得不远,按他的功夫,只要一步就冲回来了。

裴秋实吧敢大意,谨慎之中看到了时机,那人也看到了时机,就在这时那黑衣人后手一穿变成前手,后腿提膝一抬变成了前腿,并未登出,而是护肘裆腹。手分前后搂头就抓过来,裴秋实贴着他胳膊也搂头穿过去。黑衣人用的什么名堂裴秋实不知道底细,但按自家拳法来看,明显是个“抱、提”二字,只要被他搂上脖颈两臂箍住下拉,手跟前臂只要合上就能形成合力,无疑是给对方的脖子上了一道枷锁。脖子是很脆弱的,人是无根之木,关键都是在头上,只要黑衣人夹住裴秋实稍微一晃,裴秋实再稳的根基也得动摇,而且眼前将一片黑暗。到那个时候,胸骨断裂,脾脏破裂的就是他了。

这是下了狠心给马恩第报仇,到时间抽出手来再一击摆肘,裴秋实就死在擂台上了。

这些裴秋实都知道,是他也会这么用。这二人就如同两只野兽,一旦找寻到了机会一定会猛扑上去,咬碎对方咽喉,知道撕扯到肠子满地才肯罢休。

裴秋实不光心狠,而且心思机密,方才是他故意卖了个破绽,他知道,就这么打下去,虽然对方拳法上破绽明显,但凭借他的移动,就不给对方致命一击的时机,也就没了破绽。只是他本来想这么用,没想到被黑衣人抢了先。

这也正好,一但招式用出不中,便是强弩之末,兵至江心。见裴秋实身子一侧,右臂就穿出去,这一穿带拳,周臂外撑,就将黑衣人的胳膊格开来。他合抱不到一起也就放心了。

黑衣人的拳是不接手的拳,一出一回,一曲一直的法力。而裴秋实的拳是出手不空回的接手打法,要么出手不回,步子摧身,连续进攻,要么回来就得捎带着搂点什么。

这个战术在大招里叫做“霸王请客”。

这跟发力是联系在一起的,就是那个十字劲的直线用法。前手出拳后手发力,身子拧错,左肩勾右背,两手拉钻一般左右互用,连绵不断,而马步撑着身子一直含着往前顶的劲,不给对方站稳根基的机会,这在大招里叫做“霸王顶门”。

黑衣人再收右拳的时间,却被裴秋实给搂住了,而右手接着动作奔黑衣人腮帮子打上去。黑衣人的左手被挡在外围,右手被裴秋实压下,手被动了,脚也上不来步。他上不来,裴秋实却上得去,两腿一并一旋拧,力量合在一起顺着腰胯就传上去了,左手勾住黑衣人的右臂后扯不丢,右掌迎面就搓在那人腮帮子上。

“磅”就一下,怀里炸雷一般,这叫青龙现背,立地冲天炮,谱上有言嘱咐要领道:青龙现背,打得是百步穿杨”,这套谱很有意思,内涵丰富,言辞考究,将来会一一展现,也给裴秋实揭一揭底。

不管打到什么效果了,左步一并就开,直闯进黑衣人中门,随着他右手后撤之力,左掌一掌就给打上去了,正中乳下巨阙。

这一掌狠毒老辣,这是裴秋的得意技,也是力量最大的一掌了。上步拧腰之力合上碾脚沉坠之力,结结实实就给打进去了,这个是个撑掌,又是“旱地撑船”的一个变招。

现在只管听个热闹,后期将详细讲解。裴秋实一点力气没浪费,全给打上了,这人应该就交代了,怎么也是个肝脏破裂。

这对黑衣人来讲,已经结束了,但对裴秋实来讲,这才刚刚开始,算是打开了门户,还没往里闯呢。

(后边就接连下狠手了,注意好擦血吧。好学者也拿出本子来,这都是按过去的经典案例还原的。同门也对对谱吧,一样不一样无所谓,有道道就行。霸王顶门打得是提领手,开门上下左中右。后边准备给某教师把拳谱都卖了。)

第二十章 猛虎爬山气势狂

 第二十章猛虎爬山气势狂

前手推山,后手抱婴,十字顶拔开弓式。黑衣人直接就窝在那里了,是屁股蹲往下坐,裴秋实哪还管他这个那个,一拧身子后手又扑上去了,一掌根就塌在他心口上,身子又给绞上劲了,步子一碾左手一曲就是一击坐肘,这次顶得是腋底肋条。这一顶裴秋实下了死手了,见步子碾处擂台都“吱呀”一下,感觉身子都扭曲着炸开了,衣服都被震得“腾”一声响,这个毫不夸张,裴秋实身子振起来,黑衣身的身子也跟着一哆嗦。

肘子那劲多大,就是正顶上去。过去练死力的时候,有人扶着沙包,裴秋实一肘能将三人顶退。

黑衣人已经没了招架,或者说已经死了。

裴秋实还不算完,左臂一圈将黑衣人胳膊挎住翻抓拿住,右掌直接就给黑衣人捂鼻子上了。

擒拿短打,可算用出了一拿,过过瘾吧。

“嘣”一声响,黑衣人一口血连嘴带鼻子的就喷射出来,那血是滋出来的,好似打了个喷嚏,一道血柱喷射出来。

实际这一手打正的话,是走探马掌塌在鼻梁山根之上,此为一爬,功力到了的话能直接将天灵盖拍塌。但真用起来那就不管了,打上就算,挨下就不轻。拍塌了还不算完,还得继续躺腿碾步,就这几处要害继续攻击,再拍塌之中含着扒拉,浑身的劲挂在手臂上坠着,只要身体到了那个距离,一直硬用就行了,不必拘泥,阴阳互换不离开十字。

这一套不但打人而且断神,动作凶狠张狂,令敌心惊胆寒难以招架,死了做鬼都害怕。

当时传拳比较保守,通常是各守其长,自我完善。都知道几家同出一门,但谱上的词儿还是有些区别。裴秋实这本谱上讲,起手是十字手抱门,见手是提领手开门,接手是三把手变化,断手打得是勾勾连连,这一次用得就是“出手好似虎扑羊,猛虎爬山气势狂”。

这一路拳上去,到了那个距离,就不用管了,只管应用就好使。往前打不假,但贴着往上扒,将身子的劲挂在手上,对方即便招架,要么被扒拉下来,要么不赶趟,顾此失彼,护得头面必然露出当心一线,护着正中,必然打出头面破绽,三把手连击。

关键是用手扒掌塌,探爪爬山指力刚。不是白蛇吐信那种穿戳,所以身子必然得如同爬山一样贴进紧逼,手脚并用,一阵扒扯,如虎攀山,乱中取敌性命。

实际裴秋实现在打这套还是走得大劲,功夫还不到。真忙起来实际就不能用长十字劲,而是敦促劲,靠掌跟肘子配合一直往前连顶。那个又快又狠,好不罗嗦。

此时很明显能看出裴秋实用得不干脆,也或者他就是感觉手拿把掐了,故意爽一下。实际在生死搏击中,这个心态要不得。

就见古有力看了看袁凤吟笑了:“操,呵呵。”袁凤吟听出古有力意思了,但没直接回答。袁承兴道:“多了。”古有力答应了一声,表示认可。

看到这哥俩有如此悟性,孟恩广很是欣慰。古有力这个举动让袁凤吟改变了对螳螂拳的看法。早先只知道这拳出手更多,没想到古有力还能这样指导自己,决定过后认真请教。

看这时那人就一滩烂泥一般了,如果不是裴秋实拐着他的胳膊,早瘫软了。

裴秋实果然手黑,也起急了,哪还肯撒手。左手拐着没放,上步插到那人身手,右手直接砍在脖颈之上,老远听到“磕楞”一声,断了。这是硬开之法,直打猛冲。

黑衣人的身子一拧就给放倒了,那人一瘫正好到了他身下。裴秋实起脚就要跺。这时马登科疯了似的冲过来,眼看跺上了。

按说上来擂台就是生死较量了,特别签了生死状的,规矩就是几个字“打死勿论,灵柩发回原籍”。所以很多名门之间的一些纷争,往往会采取擂台解决的方式,就是将当事人搬出来,自己解决,完了之后与门派无关,再不追求。这是守道德的时候,不过惹事之人往往目无法纪,该报仇还是报仇。

所以通常结了仇,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一遭把活儿给做齐了。

两面都起了杀心,马登科双拳蓄势,借着奔跑的力量朝裴秋实腰眼就撞过去了。

裴秋实的心狠而细,他之所以如此火暴,不全是因为自己的脾气,而是这个拳表现出来,在硬的时候,就是刚劲生猛。但刚劲生猛不代表他人就冲动了,练武最要紧的一项就是防备偷袭。

过去的武师都很小心,不轻易让人近身的,老远感觉到了就得查看底细,特别身后不让站人,有人也备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到什么时候都得做到。

当初三魁跟凤吟说,看到老猫猴教徒弟,拿一根荆条站在徒弟背后,问徒弟自己动没动,哪里动了,说错了就是一荆条。后来袁凤吟看到青面教徒弟,也有这门功课,感情山东那边都这么教人。

有个说法,抬腿半边空,是有这话,特别在群战的时间,特别容易显现出其重要性来,但越群战用腿却越多。这个道理一般时转不过弯来,但看看裴秋实就明白了,他倒不出手来。

就这时候,听着台下一声喝,台上一声喝,台上喝的是安大弓,台下喝的是裴秋实的兄弟郑千钧。

安大弓本来要拍屁股走人了,临走台上演了这么一出,这一拦就走不了了,这个烦躁。安大弓行走江湖,什么惨烈的场面没见过,他跟青面鬼五这些人不同。那些人生怕天下无事,没强其打死人的。安大弓不这么想。实际请安大弓帮场子是有用意的。按说现阶段,安大弓的走镖线路并不广,他就是走东口专护榆次常家货物一线。但是他家人脉广,三合镖局之前不称镖局,但做到也是护院送货的营生,头上五代就有人了,根深蒂固,而且是少林、鹰爪、通背、太极等八门高手联合创办,当时的拳法合成公立拳,到了安大弓这辈,就完善了理论,合了风格唤过弓力拳了。

所以安大弓有这八门的亲戚,走到哪都能找着照应,人脉很广。有安大弓帮场子,江湖上很多人是给面子的,这是一种亲戚道理的面子,带着亲情,比功高压人还实惠。

安大弓在,也给袁凤吟带起来地位。因为安大弓是专保常家的,常家了不起。“在恰克图从事对外贸易的众多山西商号中,经营历史最长、规模最大者,首推榆次车辋常氏。常氏一门,从常万达于乾隆时从事此项贸易开始,子孙相承,历经清代七朝,沿袭150多年。尤其到了晚清,在恰克图十余个较大的商号中,常氏一门竟独占其四,堪称为清代本省的外贸世家。”

常家也是茶叶大战的中流砥柱,从恰克图出口西方的茶叶中,有四分之一是常家经营的。常家最好经营“烟色”大布,跟哥萨克那边的关系都非常好,老早跟国外就有来往。

奋斗百余年,陆续在全国繁华要地创办了“大德川”、“大德成”、“大德瑞”、“大德丰”等十多个以“德”字为标志的字号,号称“十大德”。

发展到光绪年时,山西汾太两府红武茶帮众号十五家赠送的"大义参天"牌匾上有常家大德玉、大升玉、大泉玉、大昌玉四家。山西太原府盒茶帮众号二十三家赠送的"千古正人"牌匾上,有常家大德玉、大涌玉两家。山西太汾红茶帮十五家商号赠送的"司衡天府"牌匾上有常家大德玉、大昌玉、大升玉、大泉玉、独慎玉五家。实力相当雄厚,一直就是安大弓给保着。

安大弓能接这个场子,也就是答应与陆合镖局分一杯羹了,说白了已经开了张了,没必要再折腾了。

所以他是极其不希望发生意外,特别出现借此仇杀的事情。

安大弓跟着也冲上去了,青面鬼五见安大弓都上了,自己更得顶上了,这一阵就老想动手了,有安大弓在还没敢出头,一经暗示,这下爽了,爷三个一齐就到了。

还没等这爷三个到位,裴秋实就那腿抬起来没落,照马登科就踹过去了,去你妈的脚不离地,早不管了。一腿就插着马登科两手的空隙踹个正着。按说这一腿怎么也把人蹬个趔趄吧,没想到马登科没趔趄,裴秋实一头栽出去了。

没人拦他,就没想到马登科的肚子这么结实。马登科迎着就将裴秋实掀起来了,脚一点地身子窜起来,还了裴秋实一腿。

裴秋实本来就被触了腿,还没站稳,这一腿到了。裴秋实两头合扣,扣是扣上了,就感觉一股劲力跟木干撞来一般,身子就给蹬出去了。

力大不破,真应了这句话了。按说裴秋实走了一个“缠”字合口,如果给扣实在了一拧身子就将马登科拧翻了,可惜马登科那腿劲太大了,根本抓拿不住。你有拿法,人家还有反拿法。

这类拳法大多是套路,就是一些防御周全,又能核对上常人反应的组合拳。这类组合拳一拳就是一组,不管第一手打实没打实,后边接着就出来,通常都把对方的反击算进去了,靠着速度与力量,还有对反应的提前准备,往往非常凑效。

这也是拳之内外家的区别吧,能够变化,就是内家,不能变化,就是外家。

马登科这一腿完了,抢步近身就是一盘肘,拼了简直。身上是有很多弱点,但是将这些弱点练强化了,也就不是弱点,护着真正的弱点去打,其他地方甚至可以当武器用。

马登科这拳抬肘护头,缩身护肋,侧马护裆,其他地方相当结实了,几乎可以说任你踢打。

这一套动作太突然了,出乎在场所有人的预料。原先都看着马登科怯怯懦懦,似乎还请来个帮手。但看着这里才发现,这才是真正的藏而不露。这一战,直接把比武的激烈程度提起来了,玩了命了。

浑身都是铁,能打几根钉。裴秋实方才就感觉浑身生疼,到不是被人打得疼。而是自己发力过猛,肩肘关节撕裂一般的疼。再牛气到这也不敢硬接了。

他这一门有句话叫,走鹞子穿林之势。说是他们的祖师里边有个人物叫刘三闪,有话叫做刘三闪的八极天下趟。

裴秋实就准备闪上一闪,也只能闪了,不闪不等着死么。

第二十一章 顺手拨簧逞刚强

 第二十一章顺手拨簧逞刚强

裴秋实用闪进的打法,但人家短拳快攻,闪进了也没脾气。二人打了个照面,裴秋实走了个鹞子穿林式,擦着空子窜回到擂台中心了。

鹞子穿林是鹞子穿林,鹞子入林是鹞子入林,这个跟心意那个差别很大,以后再分解。

这时那郑千钧也冲上来了,手里还拎着个凳子。朝马登科劈头盖脸就砸下去,马登科两手上举,一腿又蹬在郑千钧的当胸,这一腿也是使上力气了,身子一弓一弹,腰胯一摧,如同射箭一般,一腿正蹬在郑千钧心口。

穿心腿,也是一腿要命的腿法。就听着“咕噔”一声很奇怪的声响,郑千钧凳子撒了手,人倒退三步,一个摇晃就摔下台子,刚上来就下去了。

马登科恶狠狠盯着台下,眼珠子叽哩咕噜直转。

安大弓跟青面将马登科给拦住,鬼五也以主持的身份将裴秋实看住了。裴秋实斗志正旺,可确实有点无能为力的疲惫。也不知道他兄弟怎么样了,被一拦也就住了手。

安大弓道:“兄弟,还是不要感情用事,照看兄弟要紧。”

马登科一看这么多人都盯着他,而他却是也有兄弟要照顾,一时也拿不准主意,因为不用看了,那兄弟死定了。

如果这次下去了,就算认栽了,再要找寻裴秋实,就很难用公平的手段解决问题了,那样问题也就多了。思量再三,不能忍。

马登科道:“比武较技,生死有命。技不如人,心服口服。但即便如此,马某也要问一问,还敢接着与我比吗?”

人家马登科不是不讲理的人,说得非常在理。实际也就是裴秋实不对,已经伤了人家一人了,这又打死了一人。也太张狂了。

实际这也是裴秋实的风格,他做人的原则就是爱恨分明。既然结了仇,这就没完了,不如趁身强力壮之年清扫干净。可以说裴秋实的后生都在这种扫清仇恨的事情里渡着,裴秋实到老了还有坚持每日练拳不断,而且强度不减,越老越威猛,而且到死都很少有人敢正面找他寻仇。

可惜明枪易对,暗箭难防。在裴秋实耄耋之年,被仇家暗算,扔在了老家的海河里,发现的时间已经看不出仇家的下手痕迹了,后来传说是被下了毒。

这是后话,就当前,裴秋实还是应了。按青面的风格,完全可以使言语激怒对方,然后伺机下手。但是裴秋实正大光明到了条案上,签了生死状。

签的时间裴秋实明显感觉到手在颤抖,筋已经涨了。马登科请台上帮忙将那人抬到一旁,经鉴定,已经气绝身亡。

马登科冲天一抱拳,又冲台上台下一抱拳,道:“我与此人本无仇恨,我兄弟与他实际也是误会。但马某不便说明。裴师傅心狠,这是裴师傅的为人,但我依然对事不对人。今日请诸位做个见证,裴师傅因为力战强敌,力气消耗,我不欺人,只与裴师傅过三招,三招过后,无论死活,我再不予追究。”然后医生叹息,台下听得底细,纷纷叫好,都道“马登科好汉子!”

有的也嚷嚷“打死裴秋实!”

马登科对裴秋实道:“裴兄,你这脾气,早晚会误事,不指你得罪人,而是你行事草率,我本与你一样,是为苏老哥之事而来,没想到,你我本是一路,却闹到如此地步,皆因你心狠手黑,头脑简单。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天底下有得是能人,我兄弟方才败给你皆因疏忽,过于张狂,死有余辜,我不怪你,来吧。”

裴秋实被人说得心里一麻一麻的,有点脸燥心动。

马登科两拳握紧,双臂上举挡在面前,提膝,落步,踏地有声。心意拳讲究步似楔橛,落地分砖,此人虽然拳法不同,但那落地生根气势,也颇有同感。

三招,这是逼着裴秋实拼命,裴秋实的性格,你让他逃了简直比把他脱guang了挂着鸡毛掸子游街还让他感觉丢脸。

要么生,要么死,裴秋实眼里没有胜败。

马登科端着架子给举着盾牌一般,身子很规整地往前上步,气势压人。裴秋实架子类似,只是手低一些。

马登科身子就一晃,肩膀一抖,裴秋实一拳就迎上去,迎是迎了,但没奔人打,而是一拍一圈。

没拍着,又圈回来了,马登科只是晃了一下。但是裴秋实回去了,马登科没回去。

马登科双足离地,两手齐出,自上而下往下砸。按说双手上举中门空档,但是人家手没上举,依然护着身子,是身子腾起来了。

裴秋实终于后躲了,本能也告诉他不能侧闪,一旦侧闪贴近,手没堵住,对方肯定一肘摆来。后闪躲过,马登科还是跟上一肘,侧着就撞过来。

这一撞力道也不小,而且还护着身子。但就这,就有了转机了。裴秋实也是用肘的祖宗,他深知其中利弊,他家的大架子对练就有找这个劲的。裴秋实这次侧闪了。

身子迎着马登科的肘子往马登科身右侧闪,一闪的时间脚起搓踢,右手现了横揽之势,身子先动,手随其后,显然就是冲着马登科肚子上去的。

马登科,一肘眼见顶空,中途变式,有拳向下,突刺肘部,左手下挡,就为防备裴秋实这狠命一勾。

裴秋实右拳并没击向马登科的腹部,而是左手一推按住马登科右臂,手臂一划直接砍向马登科脖颈,马登科双手下护,脖子就露出来了,犯了忌讳。就真让裴秋实给切上了,这一切没有多大爆发力,毕竟是运动中转向的劲,巧而不大。但这一手不是砍出的,而是撑出的,过步一倒那劲就顶上了,马登科的身子就给顶得后仰起来。脖子才多大劲,一顶就起来了。裴秋实的后手这时压着马登科的胳膊就托上来了,正撞在马登科的下巴上。

顺着这一撞就找着手感了,将那手照马登科面上一抹压住天灵盖,手用了个回勾的劲往后一折。马登科就感觉后脖梗子就要断了,身子一仰,就看见天棚大梁了,身子重重倒下。

但就这时间,看裴秋实一个偷步就换到了马登科身后,膝盖一顶,左手一扣,就抓住了马登科下巴,两手就将马登科的头给抱住了,后撤一拖,就将马登科的脑袋扣在胸前抱住,而马登科的身子被拖着,手只能扶地,浑身的力量都悬在脖颈之上。性命也操在了裴秋实手里。

裴秋实将拳练活了,按说对练练成的拳,最怕死板。就是形成死套子出不来束缚。但裴秋实没有陷入这种习惯。

方才他用的实际是两个大招,一个小招。大招唤作顺手拨簧,旱地撑船,小招唤作二郎捆人,也有叫狮子张口的。按说这俩动作在联系的时候,本不是这样用。顺手拨簧实际是一个理念性的套路组合,就是巧劲拨牵对手拳头的攻击,然后借着回力予以反击,通常是一挖人胳膊接着穿掌,给后手进攻打开路径,而在一挖的时候,后手先已经出去了,急计并进,所谓开门。

合在六开法里,实际是个“抱”字。抱为抱肘,抱肘有三,抱头亡,抱肘伤,抱身摔。

实际裴秋实用反,应该说是用活了,他是顺手拨簧的变化,打出了旱地乘船的劲,也就是最后一击。这个顾名思义,走一个整体横撑的力,不过是用在掌根。通常乘船是下撑,绞人手臂,推挤人胯。胯为根本,胯不正则身不正,一推可破敌进势。但无论上下,用指尖与用掌根,这个劲力的区别才是区分招式的根本,也是定拳劲的要点。高点低点是随机应变。

出招讲究迎门三不过,“啪啪啪”走人,练时有规律,用时怎么组合都行,只是讲叙的时间,可以顺着找一找。

因而招打没打成,关键是这劲力打没打没出,空有外形,就是花架子了。此时裴秋实将这撑劲用在了上撑脖,开掌开路,这杀伤性就大了,但作用不减。这就是快弹与撑顶所谓劈挂参八极的组合。

实际就是一掩手一翻手,小架收式,搜裆掴耳归中堂,那一掴。

狮子张口就更有意思了,本来在小架套路中这只是个过渡动作。小架为八极拳的基本套路,狮子张口为开弓式的一个中间动作,两手上下对扣怀中,然后反转阴阳,下手变上手,斜开一拳,渐渐抻远。练时展筋,用时本是个小缠,金丝缠腕之类的小玩意,两手开张,守株待兔。用在主动锁人脖子,就是合了单招里的金龙合口的变式了。

称作二郎捆人的时候,动作一样,但是另一个用法,打得叫仙人大照镜。怎么个照镜,这次没打出来。

在裴秋实的活架体系里,实际这一套都可归于“穿袖挽袖”二法。

不管那个了,反正此时马登科已是落入虎口了,受制于人只能任凭处置。短短时间,就伤人三条,裴秋实有点玩过头了。

(一次出现了太多说辞,可能专业的朋友有些不适应。这个得说明,确实是很多的名堂合到一起了,总不能把谱排头发一遍。)

第二十二章 金龙合口抱摘盔

 金龙合口抱摘盔

台上台下都沉寂了,鸦雀无声。就等着看裴秋实怎么办了。结果很明显,只要裴秋实两手做出那个开弓式来,马登科的脖子就给拧断了。扣成这样,谁也救不了,翻手就要命。

台下有个伙计兴奋起来,就是先前在虎口擂上滑不溜秋能摔闪跤那怪鸟。这招让那个他学着了。

切颈没什么,抹眉也没什么,摘盔也没什么,但好几样合在一起,并且时刻走撑顶破坏对方对方的中定,这就有意思了。

摘盔手实际很多种,手拉脚踢别后脑的,有捆手托颌抓头发的,有背后勒颈折脖颈的,也有直接抹眉毛压天灵盖的。

但大多成招,靠得是身快手快,往往打得是一个空荡。一旦遇到防御周全的,很多拳师反而无从下手了,只能走场抱门镐,引手接手。蜻蜓点水,效用不大。

而实际以霸王顶门起手,就是逼得对方给这个机会,而且一旦顶在一起,一个摇橹式人就走了,不怕顶牛。抹眉毛跟托下巴都是一个路线,一个劲,为什么会出来两种情况,是托下巴管用还是抹眉毛顺手,这里边就有道道了。

抹眉的,不管前手抹还是后手搓,在形意里只是个劈拳的变招,这个法子要始终含着的,顺手就来,这叫云遮日月,不需要非得怎么怎么样。抹眉有好处,就是可以毁人五官,而且不受牵绊,打完就完了,不用纠缠,顺手就是下一招。

为什么要抹到天灵盖,而不是捂人鼻子或者毁人眼,因为这一手不是硬拉硬搬将人别倒就算了,倒了还可以爬起来的。而是一压天灵盖,后脖颈受力,人不倒,脖子先断了,不得不倒,拉着他是怕他倒了失了这效用。

所以用指头的劲勾一下就行了,所以这一种往往是以弱胜强,算是打人要害,特别小个子打大个子,不抹都不行。为什么?

就说托下巴的,说是容易,想像中下巴还比天灵盖低。而实战不是对练,他没那么老实。只要对方一挣扎,胳膊一撑,很可能就失去这个机会了。所以托下巴的,往往是以势压人,身高体健的,他有里手托,一托下巴的同事一个扣步就上人身后了,即使不上人身后,他胳膊那么长也搂着人脖子了。

只要胳膊没给打直,他就有转化的余地,胳膊短,如果不压天灵盖,被人扯直了就陷入死路了,那叫强弩之末。

人跟动物一样,脖子给人咬着了,也就够呛了。说是这么破那么破,那羊被狼咬着的时间也这么想呢,有几个出来的?太突然了,要防患于未然。

就跟方才二袁走拳,在台子上窜来窜去感觉挺热闹,实际都别着招呢。一接手准有一个挺尸的,没有后手,就是一下,两边都不敢大意。都是一门,谁不知道谁。

所以个大胳膊长的,有这个顺手之便,即便没托着,一圈也把人抱着了。个小的如果失去这次机会,就得换式了。所以往往很多拳师,讲起手来挺牛逼的,头头是道,一动手就拉稀。就是不懂其中内涵。

那指头一勾都有讲究,勾对上,对方出不来反击,勾不对,就有了后手。拳高拳低,就看是不是这一锤子的买卖。

很多拳师的化啊,破啊,都是建立在对方破绽的基础上,就是对方没用好的基础上,实际那个不算破。真做到一把拿死,就那点玩意根本玩不转,不算成招。

动作不到位,内涵不讲究,打打低手或者能蒙上。别说水平相仿,就对方但凡不老实,也很难缠。有点拳师就会认为是功力高低的事情。听着有理,但空无一物,再问下去,他们就是强调个时间,速度,那大可不必搞这么复杂,一拳一脚足矣。这是故事之外的话了。

虽然不知道名堂,但是台上几位都看出来了,裴秋实打人,不管沾着没沾着身子,他总是有个一拱一挨的劲,就这一拥一搡,就能让人打出一个小的空白瞬间,有这个瞬间就可以了,那胳膊一折肘子就出来了。

但有一样,通常起肘的时间,都是有个两拳前撑的启动。这个劲不只向前,也向上,向下,随时变换。但是他的根基就在头尾一线,不发力时,这么顶着,时刻占着主动。发力时,是碾脚甩胯,两手前后二挣甩开。所以通常他有这么个启动姿势。

如果是明显人,见他摆这个动作,一准后边就上顶肘了。但是前边这一路却变化繁杂,他可以不打出这么大的劲道,而是稍微有个晃动,那手法就丰富起来,但时刻含着这个大劲,一旦找寻到了机会就是一肘定乾坤。所以这个拳练用都很凶猛。

说练时有几个阶段,头一个叫一练拙力如疯魔,找着劲了,及时身子僵都不怕,硬上都管用,这拳就是愣。

这二练就是绵软封避拨。三要寸接寸拿寸出入,四要自由架式懒龙卧。后边是修内的了,先不用强调了。头几句就是指导纲要,浅显易懂。

顺手拨簧,巧在一拨,妙在顺手,这就将马登科给咬着了。马登科也合了口了。

大家都等着看裴秋实如何发落呢,这时台子边显出一个脑袋来,郑千钧脸色蜡黄地爬上来了。

裴秋实看到郑千钧松了口气,在马登科耳边道:“我感谢你放了我兄弟一马,也念你方才一片真诚,放你回去照顾你的兄弟。”

说然裴秋实松了手,这时才感觉,浑身都麻了。马登科身子也僵了,就挺在擂台上仰面看着,半死不活。

其实别人都不知道,方才郑千钧差点死了。台下的没听出来,台上的都听得底细,一对照就猜出了个大概,郑千钧衣服里边有护身的东西。

这一点也显出了裴秋实的义气,他没有因为杀人灭口,反而感人恩情。袁承兴只看拳脚高低,没在意这些,在他心里,“万物非主”这一条已经让他对很多事物有了另一层见解了。

袁凤吟挺欣赏这个人,非但是因为三魁与老猫猴的交情,也为裴秋实一路为朋友报仇的义气,还有方才这些大丈夫行事的气魄。而袁凤吟也察觉到,裴秋实内心有一种无尽的孤独感。

老猫猴为人交流,能让人忘记他的为人,就是因为他善于察觉人的这丝孤独感。一旦拨开面纱,直入人心,就是知己了。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青面对这场比试有了另一层的见解,他没有去关心谁发挥到几成,哪一拳有哪个奥妙,有何异同,如何借鉴,他压根就没去在意,他不会也没打算去学。他想的是这些人什么没发挥出来,为什么没发挥出来,怎么能让他们发挥不出来,让他们白练得那么辛苦,他是想得这个。

这场比试引起了青面很深长的思考,青面一直在找寻一条机动有效的搏击方式,尽可能地适用于多种场合,而且不惜大天赋大悟性,也不必苦练就能形成的一种简单技法。

后来青面果然就跨着各种流派的门槛,进退自如,左右灵便。这也是后来的事情了。

台上的人搭把手将几条半死的尸体抬了下去,由各家亲属自行安置。

不觉已经是黄昏时分了,落日将天空染得血红。微微有风吹动旗帜,让人不觉生出深深的悲壮与忧伤。在场的人似乎同时失了神,呆呆傻傻地等待着,自己都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人。

这一天就过去了。也有少数的人在为马登科惋惜。想马登科兄弟只是路过,而且非常开心地在他乡遇到了老朋友。本该找一处温暖的去处喝茶叙旧,吃上两碟当地小吃。没想到却被老朋友打死打伤,顷刻毙命。

没说那一车货怎么处置,死人怎么安置,活人又怎么安置。只是好奇地观摩一下江湖聚会,只是一时技痒口快,一天不到,事情就已经天翻地覆。命运啊。

传说马登科真得就没有报仇,按照通常镖师或商人的脾气品行,耽搁了货物交接时期,影响了生意是要以死谢罪的。马登科当天就离开了雁门关,之后再没怎么听过他的消息。但是后来却又一位南国的武士,千里迢迢到了北漠,那就是后来的事情了。

也不知道谁喊了句什么,台下人流开始涌动,人们开始混混沌沌跟着晃。

时光,人群,思绪,都流动起来。

(最近有朋友反映这段时间写得挺顺畅,很高兴,希望继续保持风格。

我也感慨几句,从现在开始,我会循序渐进地讲解一些动作,以及它的内涵。

这也是火候到了,改这么写了。国术,由玄如简,由简入深,这样可以真正学习到,并且进入一个境界。就是布局,然后揭秘,然后心中有数,从一而三。

而不是糊里糊涂乱砍精神,吹那些牛逼,过后感叹自己功力不行。

功力这个事情,也不是什么俯卧撑基本功,夹着屁眼深呼吸就能有的,痴人说梦那是。

所以如果是想从国术小说中学到真东西的朋友,一定要有点脑子,夹着屁眼深呼吸真得没用。

现在多少人学传统拳,不是见到自己的老师多厉害,而是听到了前辈的故事才感兴趣的。

那那位老师忽悠你你就信了?多少人在幻想着前辈的高深境界,功力功力的,在小说中热血沸腾,妄想自己是个天才,可以顺着故事或者拳谱,感悟出自己的体系。

而实际上期望越高,失望越大,最后真的只是一个梦了。而且梦里充满埋怨与无奈。

搜集了那么多资料,发现什么不是,总结成一句。就是发六合整体力,最后心意自然。到底是怎么回事,其他再不知道了。只能寄托于民间有高人脱颖而出,又怀疑高人经不起考验。

读本书的,我想除了我非常渴望的那部分是读文学的,读入道的朋友,但部分是对传统拳报着一些愿望的。

所以,也希望有真正想学点拳的,支持铁某一下。您就是喊个“好”,这也够了,我也知道该讲多细致了。

因为咱写的是真东西,不是拿前辈拿拳做噱头。

说点体外的,就前阵被炒得沸沸扬扬的薛颠。在心目中地位不低了吧,看来那么多书,看出什么来了。长进了吗?

不瞒各位,我书里都有,不过标题跟他没关系,而且是逐步深入的,因为我也不想被人抄袭。

薛颠的师弟,去年去世的,老先生也是高寿了。我跟他们关系一直不错。现在这么多人薛颠这薛颠那的,很负责任的说,就是因网络而起,过去真不知道这人。

而薛颠的功夫到底神不神,能不能学到,是有其他途径知道的。

都说半步崩拳厉害,到底是开半步,还是跟半步,这个恐怕很多人都没弄清楚。光知道威力无边,幻想跟咏春寸劲一样,能一样么。

就郭云深之后李豹的后人真传也在,这些都是没出头露面的。太多太多了。

铁某跟很多人都有接触,也是打过的,所以文中才能出来那种感受。

我得到了专业多门前辈的支持,作为小说,也需要各位支持,所以我会更多的考虑到读者的心态。

这在我,不再各位。

但就拳上要说的是,文字愉悦自有其优美之处,但一定要辩证思维,不能幻想高深,而一旦受点挫折或者质疑,就大谈前辈,或者怀疑前辈。关键是弄明白了再说话。

所以,负责任地说一句,下半部几乎是个新开始,因为布气的部分已经渐渐散开了,下半部就是揭底真面目。

我写书含蓄,但为人毫不含糊,直言一句,“踏踏实实的,别着急,结束夹着屁眼深呼吸的幻想岁月。”

铁某自会娓娓道来。先拜谢了。

铁某拉下脸来吆喝个场子了,没钱的捧个人场吧。特别嚷嚷着国术没落的朋友们,多嚷嚷两句吧。)

第二十三章 夜来幽梦忽还乡

 第二十三章夜来幽梦忽还乡

落叶归根,人死还乡。传说因意外而死的人,灵魂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而是四处游荡,而且特别想家。

所以灵柩都要发回原籍,这是对死者的尊重,不然灵魂一夜还乡,便找不到了身体,就直接成了殃,碰着就伤人,而且也落不得个轮回。

曾经有个故事,是一个临刑之人,因为听家人说,已经买通了行刑者等人,刀起之时,只管奋勇一闯,人就可以逃离,后边不再追求。

后来这人果然就在临行一刀,奋勇挣脱,然后逃离了刑场。这人没敢回家,而是在外地改姓换名做起了生意。

实际家人只是为了安慰他,在他挣脱之时,已经人头落地。后来家里安葬的时间,殃就没有回来认过,一直在外地游荡。

他最怕有人问及他的家乡。终于一次,他遇见了一个老乡,二人开始谈的非常好,可后来那老乡还是问了一句:“你不是已经死了么?”

此人突然感觉莫名的伤心,很疼很疼,瞬间魂飞湮灭。

这只是个小故事,当不得真。但是家乡,就是埋葬着祖先的地方。过去多少人苟且偷生,理由并非贪生,而是留住血脉,将来可以祭祀祖宗。

这就是传统思想。

也很少有人想过,一夜之间魂归家乡,是怎么样一个清醒。留在家乡的人是幸福。每当节日,商人的家人会在河里点上招魂船灯,引领着迷失在茫茫大漠的亲人回家。而他们的尸骨,永远地留在了“义地”。

都是看热闹的,没几个真上心的。不就死了个人么。淹死水手,打死教头,吃的就是这碗饭。望眼的的习以为常了,当行的更习以为常了。

大家很快就适应过来,吃饭的时候就开始眉飞色舞的感叹。有的死活不让孩子习武了,有点狠劲逼着孩子练功,什么样的也有。

袁凤吟请古有力出面,将裴秋实请下来,晚上一起用了饭。吃完饭安大弓他们就准备要回去了,安大弓道回去也安排安排,很可能马上就要往北走了,也让凤吟准备着。

吃罢了晚饭竟然破天荒的下起雨来,那夜挺清冷的。袁凤吟由青面陪同,跟裴秋实心平气和地谈论往事。

青面很不喜欢这个人,总感觉他挺假的,虽然脾气暴躁,但不似真性情,好像就是被环境逼迫,或者刻意伪装的,反正让人感觉不真实。青面一直不喜欢太聪明但假装不聪明或者脾气急的人,打心眼里烦。反正误会解了,就是一句话,他也在找孙麟。其实解开误会有时就是这么简单,就是说开来就没事了,但是很多人就爱憋着,藏着,但一定要相信长辈教导,不要任性。

青面眯眯洋洋,再没怎么插言。他最近因为身子不好,开始练习一些内练的功夫调养,发现很有效用,也渐渐沉静下来,不再那么急躁。

通过老猫猴苏任达,凤吟就跟裴秋实攀上了关系。裴秋实一听袁凤吟就是那位铁扇仙的后人,道:“哎,早听我徒弟说起他交了个好兄弟,并说功夫不在我之下,我当时就不爱听了,我还就不信了。这个事情一直憋了好几年,也没能认识这位风liu教师。后来听说雁门关有打擂的,我就想了,那袁教师一准会来,可我万万没有想到,立擂的就是袁教师,哈哈哈!”

然后裴秋实也说了实话:“我其实跟古有力早就认识,他是我长辈。早先我也多次败给过他,但在较量中,也让我感受到了不少东西。如今再战,他还真不一定能像当年那么威风。”

袁凤吟实际都不了解古有力,对古有力的功夫水平他也没有分数,也就只是应付着称“是”。

说着,裴秋实眼珠一转,道:“铁扇仙师傅哪里去了?莫不是又风liu快活去了?”

挺风趣的一句话,说完裴秋实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可一转脸看到袁凤吟面无表情。

裴秋实道:“呵,兄弟勿怪,只道是铁扇仙师傅在我心中分量太重,呵呵。”

凤吟当然不怪他了,对裴秋实道:“我三叔已经不在人世了。”

实际每当想起袁三魁,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袁三魁那傲气的一笑一动,而是出殡的时候,他三婶给他叔打着幡的那个清醒。他三婶是坚强的,宁可无后也不让他接幡,那个劲头袁凤吟一辈子也不能忘。在过去,人死之后由谁打幡是非常讲究的。

当时在场那么多人,很多是来看三魁热闹的,虽然见了那场面之后生出了了无限的原始同情与伤悲,但那都是人性里美好的一面,替代不了三魁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

那个女人在最后的时候,为三魁维护了这一丝形象,也让很多女人为此而难过。

所以三魁死后第一年,就有风liu冢。不知道是些什么人在坟前给三魁烧纸,烧花,那花一看就是亲手叠的。除了女人,没有别的。

一想起三魁来,凤吟先生想到这些,因为这是个大遗憾,就是三魁到死也不知道,自己在人心中的分量。没享着这福,也没看清自己。

练拳之道,似砺剑攻玉。先求其势,锤炼雕琢清其杂疵,后显其型进而磨砺,敛其精神显其光华,此为内外之道拳之同归。

三魁身上那些毛病,就是玉石上依形而琢,当剔除的那些瑕疵。如果这些瑕疵不剔除,自己就会成为一块瑕疵而追中被大流剔除。

三魁的魅力,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些瑕疵,所以是一个完美的遗憾。

凤吟一直引以为戒,少了很多毛病。一遇见事情就会想到他三叔,这个谜题不破开,一直会是一块阴影。

凤吟虽然谨慎而豁达,但他没有三魁的洒脱,三魁过了就过了,不去在想得失因果。而凤吟不然,所以在后一部书,他因为一个错觉的判断,覆灭了一支驼队。

“啊!”裴秋实脸上现出惊愕之色,沉默了一会道:“因何?”

凤吟道:“意外。”

袁凤吟说意外的时间,裴秋实并没想到遭人暗算一事,在他印象中是沙漠里遭遇大流沙啊,大河里遭遇洪流啊,或者暴雨天被雷劈了这些,他没想到裴秋实能被人暗算。所以只是沉默,并想到了自己,难道这就是命运,或是报应?于是情不自禁道:“运也。”

虽然不经意的一句,袁凤吟也想到了很多,难道真是天命如此。按说自己一直是跟着三叔的,就那两次没有跟随,结果就出了事情,断了线索。

袁凤吟本来想打听些老猫猴那边的线索,但是见裴秋实这副表情,料裴秋实知道的也不多,也就不再多问。没想到裴秋实却问起一件事情来:“恕我冒昧多一句嘴,三叔可有家室?有无儿女?”

袁凤吟被问糊涂了,感觉这裴秋实毫无道理,这是打的什么注意,但还是如实道:“早已成家,遗有一对双生。”

“哦”,裴秋实舒了一口气,“看来他自己都不知道啊。”

袁凤吟道:“裴兄,有话请直说。”

裴秋实突然一拍大腿,显得意一惊一乍的,青面见他这德行感觉胃里翻江倒海一般,又想吐又想上去揍他。袁凤吟却在期待着,就见裴秋实似在打一张很大的算盘,心里霹雳啪吧一阵拨弄,最后道:“我知道了!你三叔是怎么不在的!?”

凤吟心道,这说了些什么,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怎么又知道了又问我!难怪这人老爱动手,说话都说不明白。

裴秋实道:“啊呀!是天灾还是人祸?”

袁凤吟想:你不是很痛快一人吗?怎么这个时间婆婆妈妈的,直接说道:“裴兄,我三叔又是天灾又是人祸,你有什么线索不妨直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裴秋实也糊涂了,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嘛!裴秋实道:“哎呀!我还是从头讲吧!”

他妈的急死人了!

青面边上听不下去了,道:“就是被人暗算!铁定了。”

裴秋实道:“我这么说吧!三叔怎么不在的,我也不管了,但是有人早设计好了要暗算他!这一点就可说其心可诛!”

裴秋实看袁凤吟只听也不问,道:“这人叫刘太勇啊!”

他妈刘太勇是谁?凤吟还真不知道,怎么出来这么一位。看着凤吟一脸疑惑,裴秋实道:“你三叔还有个闺女,就在我家,我爹爹给照看着呢。”

越来越糊涂了,怎么又跑出一个闺女。裴秋实喝一口茶道:“凤吟你别着急,你听我从头给你说。”

青面这个时间也来精神了,怎么回事。

裴秋实道:“有一年,三叔去胶东办事,我操这个巧!”

第二十四章 十里寒雨杏花天

 第二十四章

十里寒雨杏花天

裴秋实道:“有一年,三叔去胶东办事,路上拔刀相助,就把这个刘太勇的镖给劫了。这队镖,是德州老猫猴苏任达的,苏任达自然就不能这么算了,苏任达也是刘太勇的义父恩师。就我徒弟。”

裴秋实这时候还拽呢,“结果三叔了不起,没等人家找,他自己先打上门了,趁我徒弟不在,就把老窝先给挑了,老太爷都惊动了,就我徒弟他爹爹。”看来这裴秋实叫苏任达徒弟还真叫惯了。

“后来我这徒弟看你三叔是条好汉,就有意结实,这事就直接掀过去了。我当时不在,我在我师爷那进修。这也是我听说的。完了呢,我徒弟挺仗义,还遣了一个嫚子侍候三叔,三叔还就真上来。这没什么啊,没什么。”

裴秋实还有点怕凤吟忌讳,见凤吟都听入神了,道:“这是我徒弟的一套手段啊,家里实际养了好些个嫚子,专门送给客人用的,我当时就骂他,你他妈还真是个王八龟孙子。猫猴那小子下了个规矩,这些嫚子,自家的兄弟,一个不准动,不但不准动,还得孝敬着,这他妈变态玩意儿。说是红颜祸水,怕因为累及兄弟和睦。真叫他说着了,就这个嫚子,恰恰是刘太勇的心上人。

刘太勇本来就被铁扇仙给打了!心中最爱又让人给睡了,我操!他能不恼么!就去找他干爹替他出气,没想到猫猴儿给铁扇仙成了兄弟,哈哈!操!这孙子真气急了,他又打不过人家。”

看来裴秋实挺看不起这个刘太勇的,不然也不能这么得意。从中也能听出来,这个裴秋实在苏家,肯定是出入方便,地位很高。也能感觉到苏任达确实能忍善交。

而且从裴秋实先叫“三叔”再叫“铁扇仙”来看,裴秋实对三魁是非常尊敬与向往的。

“后来孙青麟就给他出了主意,孙青麟……”说着裴秋实停住了,他想到可能袁凤吟并不知道这个人,想该怎么说,一转脸看到青面孙青铜了,喜上眉梢,看着青面道:“这个王八羔子”,然手手指连连指点青面,好像再骂青面一般,“这个王八羔子,就是这小子的哥哥。进乃妈的,本来我还不知道,光看着拳路相当,方才一问才对上号,这个王八羔子……”

裴秋实一口一个“王八羔子”,“进乃妈的”,又指着青面,好似青面跟他堂哥是一个人一般,青面有点看不下去了,又不好意思打断,强压着不去发作,但他总感觉裴秋实这是成心占他便宜。

“他外号就叫青头鳖,你听听这名字就知道了,黑啊,一肚子坏水。”裴秋实唾沫横飞,好似三年没说过话了一般,尝到了语言的快乐,指着孙青铜道:“那鳖精,脸都是绿色的!果不然是一窝。”

青面不给朝防,抓着茶碗就砸过去了,接着站起来对着裴秋实骂他:“再多罗嗦,说些没用的,我今天打死你!”

裴秋实一闪,也站起来道:“操你大爷,我见着你们家的就来气!”

袁凤吟拦着青面,郑千钧劝着裴秋实,“停手停手,都是兄弟。”

青面现在也有底气了,这些天他为袁凤吟盯着场子,可算是立了大功了。大凡这些有点名头的人物,最忌讳的就是有人拿自己跟别人相提并论,这些人都自恃清高,不与任何人一路,感觉跟人站一起有shi身份。青面更了,拿个禽兽跟自己比,自然听不下去了,而且裴秋实明显是故意讥讽。

好说歹说这事情给按下了,裴秋实也没道歉,没事一般对凤吟道:“这之前啊,是六太勇先扣了恒信镖局万恩行的镖,后来是三叔去找面子。但这之间已经被按下了,已经协商解决好,中间人就是这青头鳖,但当时都不知道本来就是青头鳖中间捣鬼,他就是干这营生的。这鳖孙子,吃里扒外。”说到这裴秋实又看了青面一眼,青面也瞪着他。凤吟招呼伙计道:“兄弟,帮忙把茶换了。”

青面也没发作,跟着听。

“青头鳖就个地痞,山东、直隶两地转悠,倒腾个小钱儿花。好似带着三叔出去玩乐,让三叔耍了,三叔二返头没给青头鳖面子,把刘太勇打了,又到我徒弟家砸了场子,得意!”裴秋实还赞叹了一句,又叹息了一声,这一声凤吟听出来了,他是在叹自己,叹自己少了个对手,三魁永远停在了好时候。

裴秋实继续道:“青头鳖回头找到刘太勇,发现刘太勇也蔫了,又一起去找我徒弟,我徒弟明面上劝解二人,背后对刘太勇道‘少跟他来往!’,这是后来就传到青头鳖耳朵里了。

“好似青头鳖中间来找过三叔,让三叔揍了,要不是带着护身镜,一把就打死他了。”说着裴秋实又看了青面一眼,很鄙视的样子。青面心里窝火窝大发了。

“但不知道是事情事后。哦,这么个事,刘太勇也没出息,老去找这个青头鳖喝闷酒,什么话儿都跟青头鳖道。青头鳖就说了,‘你师父现在仰仗你顶立门户,你都这么要紧了他还不放心,你怎么就甘心情愿跟着他?’其实这个很简单,因为刘太勇是我徒弟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他也承认。青头鳖就说‘他要真心对你,怎么不教你把计?弄得你还打不过人家丢了人?’这就说到了刘太勇的痛处,回头刘太勇就让我徒弟教他把计。操,我不让他教,他敢教么?”

裴秋实还挺得意的,“就没教给他。刘太勇被生人干了一般,干什么都没劲,脾气还暴躁。我徒弟还真疼他,就问他到底想干什么,要不就出去散散心。这孙子道,他想娶那个嫚子。这实际也是好事,他也不想再看那嫚子侍候人,他是真喜欢。按说这破了规矩,也不好看。但刘太勇是江湖中人,这些也不在乎,死求活求,我徒弟就答应了。”

凤吟一直认真听着,青面不屑跟他说话,期间有伙计上来换茶,也没人打算,裴秋实就自己讲:“是消停了两天,刘大勇也找着感觉了,恢复了以往的微风。操他妈这个青头鳖,你说人家好不好的管他什么事?他非怂恿刘太勇跟我徒弟翻脸,而且说要学到我家的拳,我估计吧,是青头鳖是之前就去找过三叔,没打过,怕他自己也想学吧。这个是个武痴,早先为了练铁胳膊,把树都抽死了。平端八十斤石锁奔走,也够汉们的。咱不知道他就这么那么巴不得别人好。

恰好刘氏,也就那嫚子有喜了,刘太勇更高兴了,临要临产了,还特意请青头鳖喝酒。你不知道青头鳖有多不是人,他对刘太勇道,‘兄弟,别人说你什么你知道么?’那哪知道,哥哥前些天还未这事跟人打起来,你猜他们说得多难听,说你‘穿个破鞋还挺高兴’,我不爱听就打起来,结果人家不服气,说‘不行你算算那日子’。兄弟,这个事情没有外人知道,就是自家兄弟传出去的,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在青云镖局的地位不在了,这么不给你面子。’刘太勇开始没听明白,回家看见刘氏,刘氏还挺高兴,挺着个大肚子给他打洗脚水,服侍他休息。早先这个刘氏对刘太勇还真没什么感情,后来也是发现刘太勇对自己真不错,这算以心换心。没想到刘太勇想起青头鳖那几句话,看着刘氏的大肚子一算账,我操!血往上涌,日子不对!当场就把洗脚盆给蹬了。

确实不假,等孩子出来,按日子算,确实不是他的。按说看见孩子了都当高兴,刘太勇也心软了,他是真疼他媳妇。可是架不住疑心,总感觉兄弟们在议论他,就有了芥蒂,怎么看怎么别扭。老婆没出月子,就出去鬼混。鬼混不说,还总跟青头鳖混一起,喝多了就哭‘哥哥我心里难受’,操,是个爷们么!这点出息。

青头鳖就给他出了个注意,道‘一不做二不休,死了死了,一了百了。’刘太勇说,我下不去手。青头鳖道‘你怎么就那么笨,谁让你那个了,你去杀了袁成仁啊,他一死,不就什么事情没有了!’。

刘太勇知道这不是好主意,但回去后看到刘氏就别扭,看哪哪不对。心道,我对你这样好,那畜生怎么就一走了之呢?一点不在乎呢?他要不来,哪有这事!但又想,他要不来,自己恐怕也不能跟刘氏这么容易就走到一起,想着想着就转不过弯来了,总感觉是三叔把他媳妇搞了,他在给三叔养孩子,这就咽不下这口气了。孩子哭也不管,还对刘氏又打又骂。你说说他这点出息,这都是他老婆临死前自己跟我说的。没死成,放心,没死成。

他老婆本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啊,后来打着打着他就说出来,刘氏一听这话,嗷嗷大哭,道‘早知如今,你当初何必找我,我就是丫头我命苦,我命苦我孩子也命苦,你这么打我。’开始刘氏一哭,刘太勇也心疼,看见孩子他也宝宝,但一想起三叔来他就来气。后来这个孙子竟然娶了个二房,你说一个破三流镖师,他娶了二房。

二房跟着也欺负老大,有时间还拿这事说事,刘氏就说了‘你不用现在这么得意,要是三爷知道了,回来能灭了你全家’。

就这话,遭来一顿毒打,也让刘太勇起了杀心。”

说这些的时间凤吟没感觉到什么,但就后来这句“三爷知道能灭了你全家”时,袁凤吟使劲昂着脸咬着牙,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但泪水还是渐渐润出来。

又是一年春草绿,十里寒雨杏花天。

第二十五章 骏马貂裘对东风

 第二十五章骏马貂裘对东风

真没想到还有这一出,青面听着都心酸。裴秋实对青面道:“你自己说,如果你跟他们蛇鼠一窝,我该不该打死你?”

青面见凤吟这样,也就没说什么,但心里道,以为天底下的人都是苏任达呢,总一副为人师长的姿态,待寻个机会让你知道知道天下武艺非你一家。

其实这段时间青面在与各家的搏斗中发现了一种简单有效的借鉴方式。螳螂拳有少林衣钵真传为根基,集合十八家拳术特长,本来也是个大熔炉,如果追求全面继承,反而会落入表面,贪多不是好现象,但是若有几个基础套路垫底,在后来的交流中把某一家或者几种技术逐步引出来,是及容易上手的。青面最近就慢慢找到了“绞丝缠摔”摔手梅花之法,正愁没人试呢。

裴秋实还在讲着:“有段时间我徒弟老发火,说反了反了,要清理门户,非得弄死刘太勇。但刘太勇是大弟子,刘太勇一死,不管出于家丑,还是外仇,青云镖局的买卖一准就动摇了。那几天我徒弟也弄得焦头烂额,但死活不用我帮忙,也不跟我讲清楚。他知道,我要听说了一准去找他们。可惜没过几天,听说我徒弟出远门了,我还当真出远门了呢,没想到是让人抓起来了,说是什么私通发逆,镖局也查封了。我爹爹是个郎中,名气有,但没什么能耐。我也经常得罪人,这个时间也找不到关系疏通,眼睁睁看着我徒弟被斩首了。他爹爹也一病而死,家破人亡。

刘太勇不知道躲哪去了,刘氏找到我,说丢人丢大了,把孩子托付给我,自己非得去死。我好说歹说给劝住了,告诉他等找着三叔这边的人,托付好了再说。孩子就留在我家里,刘氏就去了山上,每日吃斋念佛。这就是以往的经过了。至于三叔怎么回事,定于这二人脱不开干系。”

青面就将三魁的死状又讲了一遍,裴秋实也连连惋惜,发誓要将孙青麟碎尸万段。并且还告诉了凤吟一个消息,就在三叔身边,有个很不一般的人物,这人好像远是西北教乱时间的一个头领。说本是个汉人,后来所生意去过天方国,带了什么教义回来,利用教派支别关系搞暴乱,后来被清廷擒获动了腐刑,发放边疆为奴,却被他套出来了,还练了一身好功夫。但是后来又回到中原,不知道有何阴谋。此人与三叔一事,也大有关系。

凤吟问这人怎么扯上关系了。裴秋实道:“这是一次喝酒听他徒弟谈起的,说周口真有高人,还有老公躲在那。我就不明白,我徒弟讲,青头鳖打听着去周口去找三叔。三叔是叫袁成仁是吧?结果一开始这个青头鳖就找错人了,没找着袁成仁,找着一个袁成孝。言出不逊,二人就闹翻了,晚上青头鳖就打算下迷香,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据我徒弟说,青头鳖用得是蝎子倒爬墙,自上而下往窗里吹香,没想到一低头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个人,什么时候出来的不知道,静静的跟个鬼影似的。青头鳖本来做贼心虚,翻下来就引着这人跑,不跑恐怕打草惊蛇,引起围攻。那人也跟着追,就早街上黑影里打起来了。说青头鳖拳够快了,而且带着虎头铁拳,折腾了好一阵竟然没碰着那人身子。甚至青头鳖都怀疑那人就不是人了。听说青头鳖真吓坏了,道是四周都是影子,打哪个也打不着,挺玄乎的。

但青头鳖心肠狠毒,这个时候什么毒用什么了,硬用腿给别上了,豁上伤了腿也要把人绊住,一绊之下打了个白猿取果,后手一掏,一爪子就给人插裆下了,插着就往后划搂。这一划搂不要紧,空落落的没抓着东西,结果让人将胳膊夹住,一拧就给解了膀子,用了个极为古怪的动作,一穿一挑给青头鳖把腿掀起来了,就给他身下点了一下子,算是还了一礼。

那人也没要他性命,后来孙子就回家了,是在车上躺了一路没敢翻身。传说当时还没大碍,但是逐渐地下身坠涨,都不敢咳嗽喘气了,养了半年才好。

他跟我徒弟虽然不和,但明面上还有点关系。我徒弟借看望他去探听消息,他亲自跟我徒弟说的,因为他也不敢隐瞒,他知道我徒弟那有十三味保命方,以及一套灌肚脐治伤的药。

那以后青头鳖跟人交手再不用正经功夫了。据说开始倒腾机关暗器,说要引着那人给用‘木飞雕’打死。这木飞雕我猜测就是吃了三叔那物件,这套东西是青头鳖下的无疑的,但是他是有心害了三叔,还是三叔被人利用上了当,就不好说了,但是找着青头鳖,一问便知。再就是你们老家那个老公,不是一般角色。感觉此人阴狠狡诈,野心极大,在他眼中的,恐怕不是一城一池的利益。得留意了。”

到了今天终于真相大白了,不管有意无意,三魁就是死在孙青麟的机关上来。至于机关是为了搞谁,那就是另外的事情了。但离不开一个人,就是七寸。

但至于是七寸利用机关,引诱着三魁上了当,还是七寸因为一些利益跟孙青麟联合着做的,就不得而知了。或者三魁自己撞上了,那就有点太倒灶了。

但至少要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七寸这个人,藏得太深了。

这事到这基本都明白了,说时轻巧,谁都体会不到当时的惊心动魄。

青面此时略显老道,道:“收擂后我回家一趟。清理门户。”

后来袁凤吟还真将那孩子接回家中,康氏视同己出。

谈着,天都快亮了。凤吟与众人各自告辞。凤吟回屋的时候,看到向楠的屋子里还隐隐亮着灯。这是大院的客栈,没有什么大门二门的。凤吟路过的时候,问了句:“妹子,还没睡呢?”

向楠嗯了一声,道:“少爷保重身体。”凤吟突然就有点难过,最近一忙,似乎就把这个妹子给忘记了,全然没了离家时的那份温暖,而向楠还没忘记这些。凤吟叹了一口气,终究是女子。

然后凤吟回了房子,回去翻来覆去也睡不着,总感觉天就要亮了,可是盼了很久也没有亮。突然他就想起袁百禄跟牛牛叔了,一兴奋要与他们谈一谈过去的事情,刚起了身,又一想,既然已经明了了,还是少要人知的好,又回去躺下了。看看天色还是那么暗,这才想到,虽然雨停了,可天还没放晴。

凤吟想了很多很多,睡下再没起来。

起来最早的就是袁承兴,他总是按时起来做礼拜。

凤吟做了个梦,梦见在大沙漠里,一个人走着,天空又亮又白,却找不到太阳,四下全是沙,走了很久也没有发现任何物体,只是无边无际的白与黄。

凤吟迷路了,四下胡乱走了一通,怎么走都感觉又回到了原地。然后一阵风吹过来,凤吟感觉那是西北方向,就顺着风走。这次凤吟下定决心朝一个方向走,紧盯着地平线,希望能看到一点别样的东西。又不知道走了多久,脚下被一块东西绊了一下,凤吟停住脚来一看,是一挂肋骨,顺着地上看下去,是一具接着一具的白骨,铺了一道。凤吟就插着空往东走,感觉地上是一个个熟悉的人,但又有点对不上号,除了白骨什么也没有余下。

有人骨,有骆驼骨,还有一些看不出是什么的野兽的骨骼。然后就在这些粗壮断裂的骨骼中间,有一具精奇的骨架,左手腕子上有一只翡翠镯子。

凤吟一下子就醒过来,但又不似惊醒,感觉很累很累,又想回到那个梦里。迷迷糊糊中,一些人影就在眼前心间开始浮动,袅袅娜娜,推门进来又从窗里翻出去。

然后真听到有兄弟敲门,道是几位镖头要往祁县赶了,送行之后要盯着擂台,喊凤吟起床。凤吟懒懒地爬起来,想是最近太累了吧,没脑子一般随着常有去了膳房。

吃饭的时间凤吟一直没醒过来,对众人的谈话毫无兴致。青面只道是昨晚凤吟太过伤心。戴五昌就问:“凤吟,是不是不舒服?”

凤吟回过神来,就草草了事地问了问戴叔怎么个打算,实际这些早安排过了,依计划行事就可以了。凤吟想到一切都很周到,似乎这个擂台跟那调虎离山已经没太大关系了,仿佛就是为了让自己出脸。

戴五昌道,凤吟,你还别说,这一闹,效果很好。不但有谈买卖的,还有打听你婚配的呢,我没答应也没推辞,给你留着自己看。而且昨天那几位东家都讲了,回头请孙教师到大院教授徒弟,说孙教师的拳简单实用,现学现卖。

青面道:“呵,那成什么了。不过也好。”凤吟也跟着高兴。袁承兴行事有些特别,他早上经常一个人就出去了,不在桌面上。

向东兄妹做事非常讲究,人家自以为不是一门,虽然来帮凤吟,却也请辞不上桌。兄妹三个一起吃喝。

剩下牛牛跟鬼五,也早早去盯场子了。但是凤吟看了一圈就没发现“小姑奶奶”,突然想到,这几天就没看见她。

虽然奇怪,但凤吟也没问,想着方才的梦,越想越绞筋。吃着饭也没什么滋味,谈不上离别,也谈不上庆贺。

凤吟吃听着,东一句西一句的谈话,有点心不在焉,只希望赶紧吃完了走人吧。

想着身前身后梦里梦外这些事情,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心烦。看什么都着急,看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袁三魁过去迎风阔步的姿态在心中竟然一下子苍凉孤单起来,骏马貂裘对东风。

此时再无闲心,只等着收擂之后,直接找七寸挑明,不然自己永远走不出这个阴影。

青面跟裴秋实却在暗中较着劲,你斜我一眼,我嗤你一鼻的。裴秋实看不起青面那个得瑟劲,越看他越像孙青麟,就想一肘顶废他,让他整日垂头丧气。

青面也瞧不上裴秋实那个充愣装老的样子。他没裴秋实那个狠劲,总想把人打翻碾踏,就是想逗着裴秋实跟着自己转又无可奈何,看他恨到想哭那个狼狈相。

看样子不用上擂台也得打起来,早晚得有这一战。

第二十六章 寻常把式不如跤

 第二十六章寻常把式不如跤

安大弓道:“凤吟,你人手不够的话,还是跟那些东家合作比较合适,派几个兄弟去带带他们家丁,顾着驼队走,都方便。”

这话安大弓说了很多遍了。说得在理,因为他就是靠着常家自己的驼队,通常三把骆驼一个镖师,一顶骆驼房子三十个镖师。要照这么算,大买卖的话凤吟这点弟兄远远不够用的。要么赶紧培养弟子,或者召集人手,要么就是当随队大师傅,带人家本家的伙计。

因为是本家的伙计,各家也都放心,这都是百里挑一选出来的,不管本事怎么样,至少忠心耿耿,视货物安危重于姓名。实际车二,安大弓这些拳师,都是好多家大户的大拳师,基本是住了东家住西家,轮流护院带人。真忙不过来,晋中有钱的太多了。

但是安大弓也知道,据说瑞昌家在当地势力也不小,有自己的货物买卖,凤吟肯定也不是呆在晋中,是走在路上的。如果走在路上,有自己的队伍是最好不过的了,这个来往捎货都非常方便,自己做主。

所以安大弓也把话说下了,希望凤吟也能帮他分担分担。人家说得非常客气,实际就是说凤吟需要业务的话只管去就是了,都忙不过来,只怕同行少,不怕同行多,这个行当不同一般,必须心齐。

实际还是那些话,一遍一遍的重复,好让凤吟心理有个准备,免得临时上路慌了手脚。

安大弓实际岁数并没多大,带徒弟早,属于少年老成吧,家教好,人真不错。他跟凤吟实际没什么来往,但是交上朋友了,就真心交往。这让凤吟对整个晋中人的印象都很好。

他不是心意门的,跟凤吟也排不上,一直让凤吟喊他大哥,实际这也是捧凤吟,毕竟凤吟也是个教师爷总镖师了,这么喊凤吟在周围弟子辈镖师面前直接就有了地位。

凤吟有就接着了,江湖人都爽快,你对我好,我也会回报,迟早的事情,所以大恩不言谢,就没客气,问道:“大哥,驼队上都有什么特别规矩?说话有什么忌讳么?”

安大弓道:“不多,别说丧气话影响了队伍斗志就行了。其他跟镖队差不多。夜里赶路一定要小心,不然掉下来看不到,敢不上去的话断了水,就出不来了。”

凤吟道:“有没有影响整队生存的忌讳?”

安大弓道:“影响整队的,就是骆驼必须按编制,必须听领房的,即使有疑问,也得听,一定要相信领房的经验。骆驼受伤不能治,一定要狠得心丢掉,不能勉强,不能影响了整个队伍的进程。不要吓唬或者打它们,不能对他们不好,它们记性可好了,一旦打了它们,它们再就不让你接近了。再么?对了,不能带野骆驼,一旦到了发qing期,野骆驼整队的打斗起来,谁也控制不住。”

安大弓是带着动作比划着讲的,几个人看着安大弓那表情还都听乐了。安大弓说得认真,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也跟着乐,又道:“在路上,一切挺大领房的;市场上,听大账房的。到了关口山寨,就得听大镖师的了。这几处都极为重要,而且必须严格遵守。即使跟自己意见不合,也得听,不得争执。无论自我感觉多正确,一旦与大掌柜出现冲突,必须听大掌柜的。这个其实跟骆驼发qing类似,都是为了能控制住局面。兵败如山倒,兵变如山崩,最怕失控。”

安大弓一边讲一边陷入回想之中,似乎在追忆一些受教训的片段,突然一看凤吟,道:“对了,最简单首要的,是不能带女人。”

凤吟似乎不太理解,另外几个没什么经验的也不太明白,但都没问。安大弓很给人面子,主动讲道:“这个更难控制。于里于外,于近于远。祸水。”

凤吟似乎理解到了许多,但还是问道:“有没有什么办法?”显然是问如果硬是带了,有没有什么弥补的办法。

安大弓看了凤吟一小会儿,咬着牙嘶嘶吸了一口凉气,道:“见好就收,出事就散。”这应该是他自己的经验了。他沉思这么久,也显然是明白凤吟不会这么做,但又真没好办法。但就冲着凤吟这一问,安大弓隐隐不安起来,凤吟也有些忐忑。

这一段很快就过去了,分手之后,各奔东西。

这天有点凉,风雨住了,但寒意上来了。凤吟开始担心起擂台来,因为先前有道上的朋友封小手也嘱咐了,盯着自己的并非三家两家。

待从后台悄悄上了擂台,见擂台上已挺了两个人了。确切说一个停了,一个倒在地上扭曲挣扎。

擂台中央冯老三正在踢着步子走场子,那步子走得有点滑稽,但是台下都笑不出来了。

袁凤吟心里就有了底。先前刚去看过冯老二,还给他上了药。冯老二被人伤了关节,自家贩了半辈子药,这次给自己用上了。好在伤的不很重。

冯老二大意轻敌,拿比武当儿戏,最后吃了亏,给自己长了记性,也给冯老三提了醒。又逢着昨日裴秋实开了杀戒,给擂台提了码,冯老三自然不然大意。

过去挠羊摔个跤,通常就是个热闹,而且大多是邻里爷们儿。虽然写着“跌死无罪”,但倒了就算,也没有真下死手的。下死手时通常是后发报复,久而久之就养成一个风格,人不伤我,我不伤人,你若起异,我必毁人,但总得来说是被动的。

摔跤有自己的一套规则,而且二人走转撕把起来一些偷黑的攻击也很难凑效。危险之处在于破把时的阴招,以及投摔时的狠手。

就比如说,本来一晃眼抢直门,一换手抢小袖。直门小袖就是跤衣褡裢同侧的前襟领子于短袖。这几个地方容易借力找劲,抢着把位就占了主动,转拉之间就找着了对方的重心,借着一丝劲或带或披就顺手使出了活儿。要对方反映快,或此方技术不到位,被人借着劲摔了的也有。

技术上实际就是个互相找破绽。这都正常,阴招就是那一晃是真扫眼,抢把的时间是反着关节抢,明是抢把,实际是拿关节。通常抢把的手型就是四指一抠,拇指压住握成拳头,是握抓住对方的衣服,这样在拽扯之时才不会伤了手,也不会被轻易抹掉,抓就要抓牢靠。

但若抢把的时间不是合着指头探,握住了就算,而是在接触的一瞬间将拳头握成凤眼拳先钻杵对方身体,这一下要是在不防备的时候被戳个正着,那也是受伤不轻。

本来拉拉扯扯磕下碰下在所难免,但要故意使上了,就危险了,不是这一下危险,是后边带出了危险。

跤场不准使这些,因为一旦用了,后边必然接上更狠的手儿,非至对方于死地不可。不然对方翻过乏来必然非报复,要么不动这些,动就往死了动。

这是在抢把的时间捎带做的,不为过。过分的是放弃把位明溜溜地去偷裆打肋。这些要放在寻常搏斗,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跤场有了自己的一套规矩,坏了规矩就是阴招。

这是说攻。防的阴手也有,就是明明能破了手故意不破,能摔不摔用擒拿。或者欲破就打,还是插裆扫眼这些,也是毁人。这些放在寻常搏击里,唤作“逢拿必打,围魏救赵”,都很正常,但跤场有自己的一套保护措施,道德准绳。不对命的比斗,通常不兴这个。但不兴归不兴,地下都练,也都防备着。

狠招实际没啥,这条就是“跌死无罪”所谓的危险部分。就是能让不让,本来可以摔倒就算放翻就算的,改成投、抛一类,还不是顺着势子抛,是反着关节或者拿着要害抛,让对方以一个无法回避的危险角度着地。轻者伤筋断骨,跌伤肢解,重者头颅破裂,五脏受伤。

这些在早先时都不算什么违规,也没有规矩,没强其越阴狠越好。但是那时是训练上阵杀敌时,现在叫做“同门是兄弟”,兄弟之间,不搞这个。

所以就越多地重视了摔跌的技巧性,观赏性,重视了跌打的功力,而忽略了杀敌的技术。随着观赏性的提高,以及对同行的保护,越来越多的出现了规则限制。往往费很大劲换来一个不够实用的喝彩。也正因为这个,能上场的跤手的基本功都很过硬。

冯老三的跤是挠羊跤,跟京津的场子还不同。这个跤是不抢这些个把位的,他就没有跤衣,是赤膊上阵,所以这个跤借力的部位都是腰腿颈臂这些大节,贴身较紧,都是实打实的,夹着关节摔。对于不熟悉这个跤的人来说,一旦被抢上就标志着要伤筋动骨了。

这套技术在数代人的完善下形成了一套非常有效的躲避攻击而又抢把到位的法子,特别在抱腿于反抱腿上,把对方的一切挣扎,包括阴招都算计在内了。

能拧着胳膊腿把人搬倒了制服,也能举起人来别着关节摔出去。不强调打,却比打狠。挠羊汉都是光着膀子穿一小裤,身子油滑极难抓拿,所以训练的反映极快,真是打闪认针。那个速度及攻击的刁钻难以想象,通常的拳师刚端起架子,然后就感觉天黑了,再睁眼时人就躺在地上了,中间一片空白。而且虽然跌打为主,却毫不拖泥带水,不去额外纠缠。如同摔杯,手到擒来,呗叭干脆。

而且因为这些特点,挠羊汉特别善于限制对方的进攻,就是黏黏糊糊地阻碍着对方手脚的活动,别说打了,就不让人出来手脚,虽然不附太极理,却也是如封似闭,很多鞑子跤手碰见他们也不适应。

但是势均力敌的高手跌对的时候就不同了,动作可以说颇为丑陋。通常纠缠在一起很久都找不到破绽克制对方,那个就黏糊了。多有两人翻腾着夹着对方脖子搞来搞去,跪下起来起来跪下,都不舍得撒手,又不分胜负的情形。也极其危险。

有灵活的好手也能脱手闪出来抽腿,因为这个情况非常黏糊,通常就没有摔跌的干脆了。所以抽倒了也不算什么,对方还能翻起来。这个时间就是胳膊腿,连同地面的作用都算进去了,整个身子都得缠上,可以说动作挺丑的。这是说精通此道的高手,低手碰见这样的一旦被抽倒,那就没有什么反抗的机会了。

就看眼下,显然冯老三是上了心了,比武场上不同野战,最怕跤手上心发蛮。跤手日常训练都比较苦,而且时时操练。一旦他们发了蛮,不是一般的迅猛油滑,一个不留神就栽了。而且一但被人带转了重心或者给摔了一次,后边机会就是迷离迷豋被动挨打了。

冯老三此时动作虽然优美,但那气势却如同疯狗,令人心寒。

武艺讲踢打摔拿,摔跌之法与踢打之法并行,少了哪个都不全面。但常人的本能却是推搡摔打,特别不懂拳脚的人掐架,都是撕把在一起不知道下手。在无从下手的情况下,摔跤有着明显的优势,特别摔跤是在那种受限的情况下发挥,反映、找劲、牵制等能力得到针对性的训练,很出功夫又容易发挥。所以有拳谚道:“三年拳不如当年跤”。

第二十七章 分身八肘抱太极

 第二十七章分身八肘抱太极

懂拳的都看出了这其中的杀气了,显然不是摔跤手的气势了。对摔跤手来说,身子沾地就已经败了。鞑子跤是扯着褡裢连摔带踢,一闪之间就完活儿,通常放倒就走人了。挠羊跤是拉着人胳膊带重心,搬着腰腿放人,接手不似鞑子跤干脆,黏黏糊糊的一阵交涉,得个机会不容易。以至于高手交锋就是相互抱腿了,其他地方防御周密,很难凑效。所以通常得着机会就会接着备上后手,以压制的方式让对方翻不过身,这就有了另外门道。

拳法不同,拳风也就不同,出来的气质也就不同,这是必然的。就此时的冯老三显出的气势,绝非摔跤跌对,或者寻常比试所有的。而是呈现出了一种疯狂的败相。

怎么说,就像是最后的愤怒,似乎一股劲过后就完了,眼看不行了的样子,虚张声势之感。

很多兄弟看着都隐隐有点担心,但是青面看得却非常兴奋。这可不是秋蝉鼓噪,这是腾了气血立了丹田,已经目中无人了。

青面在自家一套拳法中,有一套猫窜狗闪兔滚鹰翻的打法,非常赖皮。没这么大气,是个小法门,唤作“狗眼看人低”,自家练时是这一套说辞,对外说时却非常文雅,唤作“太白醉酒”、“果老跌睡”一类。

青面不知道老三的拳路,但一见老三这个气势,就想象出了方才的情景。老三定也是用了一种主动倒地或者缠手拥身的打法。

实战上的拳,首先是感觉气势,其次才是分析拳路,或者做出反映。无论平时如何强调内练,如何强调虚空,或者自我感受多好。再内敛再收藏,首先有一点得保证,必须得有了东西才能谈得上敛藏,否则就是空话,外示安逸,内实精神。

比如两方交锋,没等动手一方就感觉到压力,感觉浑身虚脱不自在,五脏发凉,这显然就是内部不实了,独自时的一身感应遇到考验时站不住脚了。

双方接手,神情涣散,反映迟缓,显然也是勉强应对,也露了怯。

勉强应对,虽被动挨打,却还算有了点内在。这才能谈上招招架架,你家我家,说好听的没用,拿出来看看。

物以类聚,见那狗咬架,它于猫不同,它没爪子拿,全靠一张嘴。所以它闪避钻空的能力极强,团身转咬,钻裆入怀,很多时候它是主动倒地却又能恰到好处地咬住敌方咽喉,这也算是一绝了。

摔跤手按说倒地就输,能主动倒地,就是放弃跤手的荣誉,显然就是较上了生死。这感觉让青面兴奋不已。

青面就爱看这个,看这些不打不踢但制人无奈的东西。在他看来,冯老三跟裴秋实是两个极端,谁遇见谁都不好对付。冯老三油滑迅猛,裴秋实短促爆裂,谁有个失手差脚后果都不堪设想,得想个办法看他们俩打打。

青面虽然好强而冲动,但又能很快适应下来,他就想到了凤吟过去教他那套什么“穿袖披衣五寸间”的拳法,而那套拳正好又跨着这道门槛。

想到这青面眼珠子咕噜一转,调侃着问袁凤吟:“四爷,你怎么看这两家?怎么对付?”

凤吟在跟青面的合作中,有了一种默契,而且非常感激这个兄弟,特别这几天自己不方便登台,全靠青面给自己撑着门面,所以也不隐瞒,道:“武松脱铐滚龙肘。”

青面略微一沉思,马上明白了。武松脱铐跟滚龙肘本不是一个体系。武松脱铐为一套基础拳,大体可分上下两段,上段是上铐,下段是脱铐。上段是两手相合不能分展,貌似多用腿法,实际是两肘护身,拥搓挨靠。下段就是挣脱栉栲,大展拳脚,没什么特别的,开不开的都是自己个假象。

螳螂拳有八肘,就动作大形上有两个较为特色的肘法,滚梆肘与仰梆肘。实际就是肘打前臂力,或往里旋砸刮磕或往外推咣抹挂,开合相连,长短配合。

“梆”字是方言,就是用“梆棍子”的中间磕碰东西的意思。“梆棍子”就是粗糙短粗的棍棒。

拳上以前臂会意,取其“梆磕”之感,两梆合一,就是滚龙肘,滚中打直。

凤吟将这两个合一起讲,显然就是因为其中的相似点,就是那个滚字,一滚破千斤。让对方拿不实在,打不实在,你爱怎么打怎么打,我就是一个劲的鼓拥,提前就给你防备上,让你无从下口,你若沉不住气冒然出手,后边就是我的机会了。

这是刚中带柔,若是柔中带刚,便是绞丝缠摔。这个时间,青面才真正了解到了螳螂拳那个钩子的高妙,急的摩拳擦掌,欲求一试。

拳法只要有追求,无论内外,到了最后确实是往一条道上走。有高级的就得承认,就得借鉴,不借鉴那是傻子。

青面的本事就是不使自己固步自封,又不盲目地接纳百家,而是有机的结合,产生出很多可以对症下药的套套。内外家论确切点说是讲个境界,而不是拳法本身。是有些拳起步就追求这个,有些拳需要后起演化。但最后把这些套套玩活了,也就是所谓的内家了。

有的人有大智慧,可以舍弃过去,所以可以到达一个新境界。有些人每个时期都下过苦功,功夫上了身很难摒除,合理地结合起来,也是一种智慧。

青面就有个智慧,可以说每一种经得起考验的新拳风的形成,首先得具备这个条件。

却听这时台下喊道:“让裴秋实上!!”“让孙青铜上!!”

让孙青铜上好啊,青面此时斗志昂扬早等不及了,而且正好替下冯老三来歇一歇。

不待袁凤吟安排,青面一个高就窜上去了,对台下三面一抱拳:“承蒙错爱,请指教!”

那胳膊撑起多圆,嘴巴撇得多歪,小辫都甩得左右晃动,够得意。

青面上去了,下边又开始喊:“裴秋实!裴秋实!”这些人是生怕打得不激烈,非让这俩血公鸡同台。恐怕此时谁要登台挑战,地下的就不算了。

裴秋实下手歹毒,那是为了绝后患,他本身并不似青面这般好强。本来没打算再惹事,但架不住地下吵吵,有点不乐意地就上来了,拉长着脸也不是个好脸色。

台下又是一阵起哄。凤吟感觉有点难办了,谁伤了谁都不好,不打又不合适。

青面这场面见多了,早看出了凤吟的意思,嬉皮笑脸转向了裴秋实:“裴兄,我不忍伤你,但你的拳是出手就伤人吧?”

裴秋实都没正眼瞧他:“开弓哪有回头箭,打蛇不成被蛇咬。”

“呵呵,这就好。见裴兄脾气火爆出手歹毒,是一招制敌的打法吧?”

“承蒙夸奖。”

“可做日里怎么折腾那么久,险些惨败呢?赢得也不威风。最后还恼羞成怒,痛下杀手。”青面一阵挖苦,声音还挺响,底下的都能听清:“是怕人家回头报复,心里没底了吧?啊?”

裴秋实自小不爱啰嗦,话也少,反映能跟上,但嘴跟不上,让青面一激就恼火起来,恼是恼,拳头攥得咯咯的就是说不上什么。

青面顺破下驴:“啊,这样吧,我出个主意,咱们燃香计时,半柱香。半柱香要你还奈何我不得,咱就别折腾了,哈哈一笑还是朋友。要半柱香里你伤了我,那就是你有本事,我死了也服,怎么样?敢吗?”

“敢!”裴秋实半天就吐出这一个字。青面一转身,喜滋滋就去了后台,回身就端上一个小香炉,插着半截香,小半截而已,原来早打法人准备好了。

裴秋实让青面一阵掰忽,也没感觉上当,而且很有信心一搭手就伤了他。他也知道青面是凤吟的朋友,让他知道知道厉害也就罢了,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青面想的是,裴秋实是个不隐藏的人,拳法又刚柔多变,就拿他试试新招。

锣声一响二人也不多作解释,就台子上一戳,四下一抱拳,转脸就打起来。倒把冯老三跟躺着的两个晾在了一边。

冯老三也没下场,就一脸不服地站在台上。凤吟上前招呼了一声:“三哥。”老三给凤吟面子,退了回去。

裴秋实就跟青面过了两招了,谁也没伤着谁。

具体怎么打的也不好分解,就是乱七八糟。青面乱打乱挠一般,胳膊乱挥,裴秋实左左右右闪忽了几下也没打进去。

青面动作虽然滑稽难看,却很有门道,看似一阵乱舞,实际是用臂膀护住了身子,身子又一阵扭捏,让人打不实在看不实在,无从下手。

裴秋实试探了好几手,碰在青面的胳膊上,就感觉青面的胳膊是松柔的,但只要胳膊一沾,却又似变紧一般粘着勾带,你要于他玩缠法,他却突然将拳手崩抛出来。多亏是抽身快,险些就被打上了。

裴秋实感觉遇上强敌了。青面的身子似泥鳅一般灵活,但又不是那般油滑,反而有点粘人,但一缠即抛,接着就是一真拳脚。

这个感觉很让人不爽,动作慢了跟不上,动作快了又打不上,裴秋实都感觉青面是在让着自己。

裴秋实上来了脾气,又是一挂鞭似的劈挂,具体动作也不用描叙了,总被青面的胳膊格在外面,打不开门路,打不散架子。反正青面好几手都偷袭成功,只是力道欠些火候,没有大碍。

青面本来挥舞的那个范围小,但圈子越放越大,反过来他开始大轮大劈了,得着机会也是一阵肘靠,他的肘靠不似裴秋实那般崩突强烈,就是挑肘摆肘砸肘顶肘,力道不大,但一用就是一串,连打带护,前手顶肘同时后手穿掌也就上去,一调身子后手成前手,身子追手走,勾勾连连,糊眼挂圈,那胳膊悠悠搭撘的,说不准从哪里就砸过来了,裴秋实一阵就被砸了若干下。

虽然劲不大,但砸的裴秋实缩头缩脑,被动起来,一个机会没得着。

裴秋实越打越恼火,但越看越感觉熟悉,心里恶狠狠骂了一句,狗日的,这是八极参披挂!

实际还真不是,青面打得就是武松脱铐手肘相顾,身子拧动带着胳膊轮忽。他不是直接轮直了放开,而是先出肘,再把前臂反弹抛出,然后抖腕,那胳膊一节一节的,但每一节都是一道武器。

这玩意防御挺周全的,按这个法子用基本就保住身子了。砸着对方就砸着,砸不上问题也不大。远了就摔手抛拳,近了就顶肘反背,错开了就手切脚蹬,连打带摔。

这就是螳螂拳的所谓分身八肘。什么左右二太极,翻车辘轳锤,一肘遮半身都是这个理念的演化。问题就是,这个打法太累人,若打不出解决问题的一击,恐怕也支持不了太久。

绞丝手法本天然,取法双鱼左右圆。双采双拿双捋带,饶他妙手入侵难。

第二十八章 搜肚挂耳归中堂

 第二十八章搜肚挂耳归中堂

裴秋实是个挺认真的人,哪经得起这么调戏。蓄势待发,就打算找个机会一招定乾坤。青面又哪能给他这个机会,猴子似地凑过来又蹿回去。晃裴秋实眼睛一下,踹裴秋实膝盖一下,虽然没有大碍但是非常讨厌。

裴秋实一阵猛砸,按说那个力道硬当的话胳膊根本吃不消。但青面并不是乱当乱架,很合章法,他手肘臂膀随着身子的拧动绞错运动,看似乱舞,实际幅度并不大,恰好让裴秋实打不实在。

裴秋实打着青面的胳膊,就像打在浮在水面的油葫芦之上,没有着力点。

就这一阵乱舞,台下的陈岩虎都暗自赞叹,也难怪跟青面动手占不到便宜,这小子太聪明了。就他这个晃法,自己的缠丝乱环都奈何他不得。

只一阵,裴秋实被青面踹了一裤子鞋印子。

青面虽然有玩性,但还没到这种以挑逗人为乐的无聊地步。他这么做也是有用意的,台下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呢。

这不是为了打杀裴秋实的锐气,完全是展示一些东西给台下看,好让一些打歪主意,或者跃跃欲试的主儿心中有个数。选择裴秋实,是因为裴秋实在台下的眼睛里,本来也不是个好东西。这么玩他台下只会感觉解气,不会感觉自己可恨。

裴秋实以为佯攻引诱青面自己折腾,耗费力气,青面多有经验,哪能进这圈套。裴秋实自这次登擂,就感觉到一种沉闷。擂台果然就是擂台,不大不小的一个圈子。他不打你就奈何不得他,他不下去就不分胜负。这叫什么事。而且青面又没有一味躲避,他也非常主动,是自己抓不住机会,翻脸都没脾气。

青面太聪明了,玩着玩着就把裴秋实的功夫给逗引出来了,眼见着裴秋实将接手之法用了一遍。袁凤吟也看了个清清楚楚,就跟袁三魁留下那拳谱对上号了。

“领客人进门提领手”,接手破手是方便,可是青面就没打算进门,一招实的也不给,没门。

台上则不然,袁承兴也是个较为认真的人,而且本来也看不上这些猫蹿狗闪的拳脚,看着就有点烦了,喊了声:“孙青铜你还打不打了!?不打自己跳下去!”

青面听着一阵心虚,裴秋实生了点感激之意。

青面没有用地躺的打法,这倒不是他最近长进了,而是他自己也看出来了,就裴秋实那两条腿,地躺对他不起作用。赖皮粘人的摔打对他也不起作用。

裴秋实两腿扎实而灵活,身子又似拉钻一般,动起蛮的来推不动扯不动,实际不打要害,青面打他也不好打。

这么看俩人几乎一个路子,都是抱守中门,再求破敌,不过青面活跃一些而已。

青面接着这话就跟裴秋实接上手了,又用上了法子,逼着裴秋实伸展不开,用裴秋实的招法攻击裴秋实。裴秋实的拳虽说炸劲似泡,但被青面堵着不给他爆炸的空间,他也感觉别扭。

俩人就走起了挨膀挤靠,一条干脆爆裂的汉子硬给青面搞得黏糊迟缓起来。这太没面子了,完全没了一招制敌的威风。裴秋实虽然不为师门做事,但也身在一个大拳流,台下肯定有同门看着,这比挨了打还郁闷。

青面恰到好处地在裴秋实发力空间边缘周旋。这就跟拳活不活有关了。所谓的拳活了,不是说拳法如何多的变化,而是说劲活了。

劲活了就是随发随出,可出可收,不必按一定的轨迹出拳。打一步是这个劲,打半步还出这个劲,打三尺是这个劲,打三寸还是出这个劲,这才行。

形意的后腿蹬,就是蹬这个势头的。裴秋实的拳法是原地拥挫,上步也只是为了贴近对方,发力还是碾步起手。这就限制了他的劲力长短,也就有了明显的规律。

所以有开门法先开门如室,后边才是一路光明照满堂。说是一招不中,连环进招。谈何容易,一招出不来,哪来后手的机会。若让了三招再不中就不敢冒然出手了。

现在裴秋实就落如这般地步,正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裴秋实一阵虎气,但青面左旋右转,裴秋实贴不实在也没脾气。这个给裴秋实上了深刻的一课,这之后裴秋实也长进了不少。

裴秋实孤注一掷,真豁出去了。长拳短肘一阵连环,追堵着青面上,没了技巧,就是抢着去硬碰硬,看着就似打套路一般,一手接着一手,身子一拧一转的,好似一个小炮弹,落地就炸。劲往四面崩,哪边碰上也行,可惜就是太短,总崩不着。

眼看那小截香就燃尽了,裴秋实一拳紧似一拳,青面那个挥舞就跟不上了,他架他也疼。接连败退,已然失了招架。

这就是游贼打法的弊端,也是很多人的一个认识误区。很多人感觉个子小就灵活,就不能拼力气,就得巧躲闪打。

是不错,不光小个子,大个子也不能拼死力气,也得巧打闪进。可是小个子还真不一定灵活,而且越小越当往里拼搏。试想本跟就比人家短,够都够不着人,还拉开距离周旋,这不找挨揍么。还幻想打断人的桥手,牵一毫而动全身。盯着手玩,也不怕被人打了鼻子。这就是所谓目光短浅。

就寻常不贴身的拳法,大个才当控制好这个距离,就不让小个往里贴。

刀对刀,拿大刀。短不够,步来凑。快打慢,强打弱,这是必然法则。不能盲目闪躲或者猛冲,无论何种拳法,活与不活,谁把握住这个距离尺度,谁发挥出来,谁就强。至于体格本力,那只是条件之一。

现在这二位还好,都没失了防护。就是有点刺猬咬刺猬,硬贴贴不上,硬闪还闪不进。

却见裴秋实快而平稳,身子拨浪鼓似的,摔得两臂如鞭。青面一连败退三步,第四步的时候身子一个趔趄就见了背。

所谓败北败北,见了背实际就是败了,“背”字上部那个“北”,就是两块肩胛骨的形状。

裴秋实找着肩胛骨底缘对间的后心就一肘顶去。走得还是十字劲,前手顶出后手二挣,前肘成招,后手紧跟着腰胯一转又跟上去了。

却见青面身子一趔趄成了一个大弓步闪过,身子往前,脸却甩了回来,随着脑袋一领身子就返了回来,躲过裴秋实一肘,擦着裴秋实后拳就将手穿上来,这一穿没紧跟,而是迅速曲肘抱头。而身子随着这一回就进了裴秋实的中门正堂,两手相合两肘相撑就将裴秋实的两臂隔在外围。

双手猛然下砸裴秋实的右臂,身子前拥,这一下非常迅猛,一弹而起,两手带肘就顶在了裴秋实当胸。

袁承兴猛一甩脸瞪着袁凤吟,道:“他怎么会这个!?”

这是鹰熊合形出来的一个动作,青面只知其打法,不懂内劲,所以打了个半调子,却也显出了威力。这手要打好了,就是洛阳心意里的三度听嗡把了。

青面一肘过后,一落一起调膀又一肘,这种肘跟裴秋实的不同,裴秋实是横旋挑顶,是个马步,一肘完了在顶肘就得换步子了。青面这纯是步蹬腰送,往前走就行了,不用换步。

第二肘顶上的时候,情面的腿就埋在裴秋实身后了,肘子一起没用顶劲,而是一展臂膀讲裴秋实搓翻在地。

任裴秋实马步再稳,被这一套快攻挤在手脚之间,也不由他不倒。

青面没下杀手,确实是点到为止,这让裴秋实颜面扫地。

只是裴秋实倒了也没明白刚才一阵怎么回事,就感觉青面突然结实了许多,在自己怀里如一个带盾刺的铁球,一阵旋撞,自己莫名其妙就栽倒在地,而其中任何一肘若是发了透劲,自己也交代了。

裴秋实再次懊恼起来,让青面打翻,比当初让古有力打翻更难受。而且青面虽然于古有力一样同是螳螂门,但此路拳法却于古有力截然不同。

古有力当初是以牵摔的法子撼动了自己的根基,所以后来才悟出了鬼拉转的打法。而在青面这里,他的鬼拉转竟然无从下手。

裴秋实问青面道:“你这是什么拳?可是回回十八肘?”

青面眯缝眼一笑:“武松脱铐。”他没承认。

青面得意洋洋地看着裴秋实,没想到这个时间裴秋实突然从地上蹿过来,矮着身子朝青面的下盘就靠过来,这是七寸靠,空出上盘,直接攻击根节七寸。靠上之后人翻腿折。

闪腿显然来不及了,青面也是本能反映,撤后腿就撑起了马步,准备硬接。

而裴秋实并没硬靠,而是手护着头一钻而起,右手直接托起,立地通天炮。青面身子后仰躲过,献了中门,裴秋实后手紧跟着就出去了,右手顺着一个闭裆砸下,青面都化险为夷,拳头擦着肚皮打空了。

这一手,一是顺势发招,二是可护空当,再是虚实下招。

裴秋实一套动作没断,右手一落又起,勾手腕打,单扬而起,一拳就搜在了青面肚子上。

这一拳看似如风扫过,不像会造成多大伤害,可实际这打出了整体的鞭梢之力,而勾手成拳,那鞭就成了铁鞭,劲一下就扫进去了。

青面一捂肚子倒在地上,打的只是肚子,没想到人却昏死过去。

裴秋实动作没完,手单起又掴掩回来,这才收了手。这一手也是守攻连环,攻可以掴对方耳光,守又是护头,蓄势藏顶肘,没有一手空用的。两臂粗鞭子一样甩抽流畅,又猛烈有力。

这一段就是基础套路的动作,叫“拧身退步避了档,搜肚挂耳归中堂”。

八极小架最后一式,这一套拳可以成就身子,又藏着所谓的八大招。小招无数,这是其一。

裴秋实走得客气,打了个单提。正经来这句藏的是“搜裆挂耳”这招。

第二十九章 单凤朝阳搜断肠

 第二十九章单凤朝阳搜断肠

青面出乎意料地躺下了,昏迷不醒的样子。谁都没法说什么,搏击就是这么残酷。就是这一手把青面打死了,都没什么可异议的。即便如此,裴秋实还可以上去补拳,甚至绝对地打死青面。

裴秋实站在场子中央,听到鬼五喊了一声“胜负已分,抬伤者下。”

裴秋实看着伙计七手八脚过去抬青面,表情扭曲,但目光有点呆滞,对自己的表现很失望。

古有力拦住了伙计,亲自为青面号脉验伤。讲青面扶坐起来抓肩井又捏腋下,然后抚着后背一阵推拿。青面缓缓吐了一口气缓过来,但团着肚子不敢伸展,不敢大口喘气,嘴唇青紫,豆大的汗珠从额角往外渗。

古有力单腿跪在地上从后面抱着青面,赶紧往怀里摸索,掏出一个小瓶,还没等打开。青面突然打了个象嗝儿,身子一个震动,“哇呀”一声又昏死过去。

古有力看了看裴秋实没说什么。裴秋实脸上带着一种强装的气愤。

孟恩光对伙计道:“找点大葱捣碎。”小伙计听了下去了。

这一手若单独提出来,唤做“单凤朝阳”,单凤朝阳打含得诀是“靠着墙,向太阳,飞虎展翅下山岗。”本来是埋身贴靠,缠臂拿身,糊打眼角太阳的。但劲起于下,打得是一个力道。不过打下为提,打上为卷,区别是劲的长短而已。

要么说要先论劲,再讲招。劲有了招顺手就来,劲不能出,招数往往用不上来。

裴秋实真是是下了狠手了,这倒不是他心多狠,心狠的话他就直接打裆了。这一扫看似轻描淡写,但是打中了血门商曲,震动肠壁,刺激膈肌。让青面腹内绞痛如断肠,肋隔痉挛不能动弹。

古有力为他解了昏厥,理开肋肌收缩。按说这个时间本来青面配合呼吸,可惜一时着急也没配合上。古有力知道解了肋肌紧张,隔膜还没恢复会有打嗝的后果,所以赶紧摸药瓶给青面嗅,抑止打嗝,然后再解肚肠之痛。可惜还是晚了,青面一个嗝儿打出来牵动肠胃再次疼晕过去。

凤吟站在一旁看着大家忙活,一时不知道讲什么好。这确实不能怪裴秋实,因为到了那个地步,生了杀心,有个机会就不想浪费。不是本意是想,是心意本身就不受控制,身子本能就追上去了。

这就是所谓误伤。

按说裴秋实已经晚了好几拍了。捡了个机会打上去了,搜裆没打搜裆,本意里已经让过一手了。但是青面也本能反抗,裴秋实的手就跟上去了,很明显他没真下杀手,不然那拳就不是一扫,而是打进去了。

血门商曲属足少阴肾经,在左肋下缘二寸肚侧,也就是三横指下。为足少阴与冲脉之会,气血相交之穴。受击打后,冲击肋神经和腹壁动脉,震动肠管,伤气滞血。

左右各一,右侧叫气门商曲,同为血海门。青面收打击的是血门商曲,牵动胃脘。胃脘相对肝胆来说,只是暂时的昏厥呕吐,不会有严重内伤,裴秋实已经松了劲力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因为牵动神经,又震动肠壁,下手过重的话非但汤水不进,还大小便难出。

据传当初武当张松溪惩治恶霸,就是打中要血另起憋便痛苦而悔改,也有传说七日而死的。不过估计只是对其武功的仰慕谣传,按张真人的修为来讲,应该不会痛下绝手。

是不是跟青面现在同样的状况就不得而知了。张松溪忍不忍下绝手,不得二知道。但裴秋实还没狠到那个地步,这纯属误伤。但因为他的脾气,他又不会主动去道歉,而且说实在的,他自己都没料到会如此。过去也没遇见过这类现象。

这是血门,气门那边更严重,如果治疗不及时,都是当时不死过后也得死。

台下的陈岩虎感同身受,他曾经也被青面误伤。比武较技这个事情,真不好讲是非。陈岩虎是惜才之人,他此时完全原谅了青面。于是等抬上去,帮众人料理,这方面他已是内行。在他自我医疗的时候,已经逐渐痴迷,也总结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导引健身方法,他愿意帮助青面恢复。

裴秋实没有陷入太多的良心自责,而陷入强烈的修为自责之中。他在那一刻是喜欢青面的,倒有点跟他闹一下的意思,没想到掌握不住分寸。整个打斗中他就一直被动,一直没能掌握住分寸。

为此他对自己的功夫层次开始怀疑。

他孤独地站在台上,边上怎么忙活的似乎根本没有看到一般。恍恍惚惚间一个大个子光头走上台来。

没等做出反映,袁凤吟先一部抢过来:“这位师傅,您是哪位?”

口气并不缓和。来人是一位身材挺拔魁梧的中年大汉,垂着两手,袖子挺长也没挽,都盖到指头了。

垂手而立,示意性地一抱拳,表情真然但目露凶光:“胶东孙青麟。”

果然是他!牛牛在后边身子晃动一下,像是想过来,但有没有动换。孙青麟就看过去,四目相交的一瞬间,牛牛竟然避开了。

老相识了,牛牛也不再年少幼稚,没想到再次看到孙青麟,竟然被他身上那更浓厚的流氓气给震住了。再次屈服下来。牛牛自己都不能相信,为什么不敢看他。

裴秋实恶狠狠瞪着孙青麟,孙青麟表情坦然自若,没事一般:“长大了,是长大了。我听说你四处找我?扬言我一直在躲着你?是吗?我为什么要躲着你?”孙青麟理直气壮而又不慌不忙地看着青面,声音提高起来道:“有那个必要吗?”

这一问让裴秋实一时竟答不上来。袁凤吟早先是强忍着愤怒,但听孙青麟这么一问,把他也给问住了。

“你有什么可让我躲的?”孙青麟很不屑地用眼角瞥着裴秋实,又看着袁凤吟道:“袁当家的,多谢你这个擂台,让我有机会跟这位裴大少爷有个会面的机会。”

孙青麟说的坦坦荡荡,也没说别的诽谤之言,也没提别的什么恩仇,就是针对裴秋实的态度问了几句,这个偷换主题的辩证太有一套了。

袁凤吟本来还想提提三魁那事,可惜裴秋实说不上话来,他也没法接茬。而孙青麟一幅身在事外而又受了冤屈讨公道一般,让他很难再问什么,但这个机会又不能放过。

袁凤吟就看了看牛牛,牛牛略微磨蹭了一下,呵呵一笑:“孙哥一向可好?”

“呵,牛牛呀。也长大了。”孙青麟算是打个了招呼,就没提三魁的交情。

他不提,牛牛也不好讲什么,因为三魁已经不在人世,按推理,孙青麟当初是吃了三魁的亏,他完全有理由装做不知道三魁出事了。所以他不讨还当初的公道,牛牛也没法问这后来的事情。

几个人就这么尴尬地站在那里,孙青麟一脸不屑。

还是鬼五聪明,鬼五凑上前来,两手一身,就走进孙青麟道:“这位师傅,既然上台了,咱就得走遍规矩,您担待。”

说完就上来摸孙青麟的身子。

登台打擂,虽然生死勿论,但还是有规矩的,就是摸一摸双方身上有没有带护具或者暗器。一般登台的也就是短打扮,一是短打扮方便,再是示意清白,不想被人动了身子。不摸,是信任老辈的字号,给个青面。摸,那是规矩,无可厚非。

孙青麟就让鬼五给摸了一遍。鬼五再次扬起双手示意孙青麟的清白,然后一抱拳道:“孙师傅,得罪了。”

不管孙青麟上来的用意,这一摸这就孙青麟给锁在这里了,上了台,不打都不行了。

这一摸还有个用意,就是孙青麟这种人,身上肯定会带兵器的。他若打算登台,自然也会解除,不然就让武林人士知道了他的风格了。

他能带的东西,自然也是比较贵重的。所以要么他自己带着寄存在擂台上,要么要非常要好的人为他保管。显然,孙青麟不止一个人在这里。

所以这么一摸,又解了围占了主动,又将孙青麟摸了底。

裴秋实半天才憋出几个字:“孙青麟,你不得好死。”

“哈哈”孙青麟笑了,笑得一阵摇头,一副很不可思议的样子,笑得裴秋实怒火中烧。

孙青麟道:“小子,你不是找我么?今天咱就当着绿林上的好汉,借此机会咱论个高下,看看我有什么可被你追的,有什么可躲着你的。你敢么?”

裴秋实将外边的褂子脱下直接摔在地上,道:“各位当家请让在一边!这样的打死白打!别崩了血身上。”

第三十章 刚柔并济不在器

 第三十章刚柔并济不在器

青面被人扶着,他没有下台,勉勉强强在台角本来是幕后位置拉了把椅子躺下去。有兄弟弄了件棉衣给他盖在身上。青面脸色惨白,有气无力地看着台上。眼看就要死过去一般。

比拳虽不是生死搏杀,但不能儿戏。特别跟自己的敌人交手,更不能儿戏。举手不留情,当场不让步。青面太天真了,这是差点死了的教训。还有他那个导师般的对手陈岩虎,都是因为大意留手差点把自己玩死。

这种打穴的手法青面还真不知道。他当时并没感觉受到多大冲击,不是肝脾被打那种不特别疼,但是浑身发冷,自己就感觉到害怕,不对。

而是一种莫名的疼,好似裴秋实勾着指头在自己肚皮上划了一下。像写了一个“提”,这一手下手极快,但落在身上是被“挖”了一下的感觉。肚皮也“锥”得一下。然后就感觉想吐,但又不知道是吐什么。肚子内有凹进去胶东的感觉,这种感觉不是特别疼,但让人浑身不敢动。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动,就想扶着什么赶紧回家,然后躺下等死。

感觉思维在模糊,放大,但身子在收缩,发冷。这个冷似来自思维方面,与温度无关。是引起一种莫名的恐惧感,非常难以形容。实际这个时间神智是情形的,身子也可以活动,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恐怖。

之后,才开始感觉道肚子绞痛,肋下岔气,浑身无力,不能伸展又不敢蜷缩。青面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感觉道无助。

螳螂拳刁拿崩打,青面曾经很不屑这些细节,现在后悔莫及。袁凤吟跟袁承兴,对这些却是有点感受的。实际在豫东鲁南还流传着一支比较好的拳法,唤作八卦拳。八卦拳又有称为上八卦,中八卦,下八卦。是地方拳法,但应该不是固有拳法,因为其中的拳架名称多为军旅名词。而后结合了地方文化,又又叫阴阳八卦拳,伏羲八卦拳的。虽然动作挺特别,但排除了后拉冠以的阴阳二气,日月精华,太极虚实,八卦之机之类的说辞,还是典型的长拳架子。

各人成就就是个人理解加拳性结合了,拳还是那个拳,但只要练,都能练上一个境界。

此拳道路繁杂,它也有各个进阶形式。他相对化境时,就是将敏捷跟卡位,肢体硬度跟和谐发挥道了一个境界。虽然不能说肢解如太极八卦,或者通臂那般贯穿圆滑,运动换式却也是畅快淋漓,也强调不找不架就是一下。所以他的高级阶段就是打穴。巧中之巧,不跟人拼功力。

青面当初到了周口,也是偷偷拜访过的,但是没有人真心教授他。后来青面也惹急了,以身试拳,到处踢场子。开场子的也踢,不立场子的也踢。因为他们同为迅捷灵活,围圆打空的打法,对方一时还都不是他对手。最后也没探出个究竟。

再之后又流传出一种叫两仪拳阴阳指的拳法,也有说就第八路的,又叫过气拳。就是背过去去那个过气,就青面现在那德性。

作为练拳者,接纳百家,不去在意这些传承的来龙去脉,得着实惠是真的。所以二袁都在各自的条件下择了一二奥妙。过去虽然拳门保守,但是切磋常有。总有另投他门的,也总有关系好的。不管教得真心与否,但见多了,打多了,也就有了自己的理解了。

袁凤吟就挺喜欢他们那些打穴的手法。这个好,解决了问题,又不伤人,还医药无效。袁长青早先在家就练过这个,他门清。

所以在古有力的一阵照料这下,也看出了一些拳学医学的相通相仿之处,对古有力的另一套方子也颇为认可。

青面这之后也因祸得福,终于如愿以偿学到了这一手。青面在跟武云贤、陈岩虎,还有四爷、七寸等人的接触中,也在逐渐审视自身。他并没想着如何丰富自己的拳法,因为螳螂拳本身已经是十八凑了,够多了。他想得是成就自身,搞一套简单实用,而又可以增长功力的拳法。

他就发现了七寸的平稳流畅,四爷的横冲直撞,陈岩虎的缠丝掤捋,裴秋实的刚猛敦促,都扎实而有效。而且有呼应处可以联系在一起。

他不需要七寸那油滑的旋转穿插,也不需要四爷的踩扑舒展,也不用陈岩虎的引化拿打,也不用裴秋实扎实的拥搓甩跨,这可以避免很多麻烦,少出偏差,而且又容易出效果。

只要有七寸那种平滑稳当的步子,合上四爷的冲撞之力,以陈岩虎的撑掤缠丝防御,以自身的刁钻连贯打开门户,得着机会就用裴秋实那方正凶狠的攻击。这是什么滋味。

如此动作也不须多,只要记住几个手法,合以简单但动作反复训练,形成法度,习惯于身,那对各类风格的拳法也就不怕了。

可惜青面的本性还是花巧卖弄,他始终没舍得丢弃那一套翻蹦,这个理念虽好,但他走得却是把握时间空间的那套逗引打空的法子。那种遇到聪明机灵的人,或者可以发挥很好,但终究会随着体能下降,越来越走下坡路,越来越发挥不好。到最后只能靠经验支撑一两手取巧阴狠的动作保命。

而另一条路子,却在形意门内,由郭云深晚年的一位弟子继承探寻而出,经过不断试手,终得大成。

可以说能有那种境界,非得郭云深先生真传不可。所以当那位先生开宗立派之后,很多郭系后学前去讨教,却多是大败而回。那就是门内的事情了,但他们一直记着这个教训,也承认此事。

这位先生当初就是发现了形意的问题,因为在广泛传播中,弟子悟性不一,虽然好老师因材施教,而拳法形成又各有特色。但是根基必然严谨,为此一时间把很多教师都难住了。

李洛能前辈当初极其开明,没有如之前那样保守,而是广收门徒。真是天佑形意门,选中的弟子都有得天独厚的天赋,而且各有成就,不得不说是一门之万幸。

然后机缘是吝啬的,给一次就够了。再之后的传授中,虽然代有人才出,但却因为传播极广,而参差不齐。拳法本是造福于人,造福天地,有上进好学者又不能狠心拒收。所以历代前辈也是苦口婆心,用心良苦寻找好的传承方式。

传承方式在上几代依然完善,但却一直人支不旺。这不是说教就能教会的。所以取其大处,开始以桩法于慢练入手。特别对于体格弱着,不能强求他如何刚猛。必先知虚实方能用功,不然越练越损。

因而就形成了另一种入门法子,与猛火锻钢之法截然分开。

因为理解及实战对象的局限性,很多时间子孙辈不能理解其中会意。渐渐落入俗套,空行拳架不出效果。妄想多练也无用。

郭云深先生也感觉到了这个问题,但郭先生依然老年。那位后学在先生去后,不服嘱托,坚持按法苦练十年,终于大成。但他所见所闻,也发现了形于意之间分离歪曲的问题。

没有意做指导,外形也不能准。没有外在成就,灵变的打法也出不来。但总归来说是跟拳谱对不上了,特别是意的部分。于是这位先生四下与人试手,但无论如何试,多是沿着形意、心意这条主线。取得了一定成绩,一时间也是出尽风头,寻得了另一条道路,以意为参,以桩入手,得功而惯用。

于是放弃了很多功架,归结于桩,将其他动作改为打法。因为有了桩功的根基,内外合一,自然是风生水起。可惜公道地说,是有点纠妄过正而出偏。正因为太强调一些东西,而后辈也忽略了一些东西,所以也有不出成绩的时候。

这些都是传承发展的必然结果,不在某一拳某一门,必然因为拳师自身的修养以及眼界而各有特色,枝节也繁盛起来。然而这位先生因为强调“意”字留下的效用,曾经一度有这么个表现,就是门生无关拳脚高低,杀气斗志丝毫不弱。

无论这拳怎么改,都没敢离开意字,这一位便是拳之大成,意拳王芗斋先生。

后学怎么样咱不管了,捎带着青面的探索精神延伸了一下。

至于青面后来感到了锻炼筋骨之理。练到静似铁塔,行如铁壁,两臂似架,两手似钳的时候,咱再谈谈里边这个理。

光柔活了,贯通了,还不行。那也撑不住架不住,更谈不上刚柔并济了。刚柔并济是劲的刚柔并济,不是器的刚柔并济。青面跟裴秋实这一阵折腾,虽有刚柔,却只是器的刚柔,也就是肢体手脚的刚柔,于发力的刚柔毫无关系,发劲不过还是冷脆快弹。光成就了身子还不行,打法还是那一套戳点轮砸的变化,就有点可惜了。

内外之别,也在于此,所谓快何能为。能为不能为,就看这相济能不能限制戳点轮砸发挥不出来。

更可惜的是多少人器的刚柔都没达到,却在幻想法的刚柔。

第三十一章 勾撕采裂刁拿崩

 第三十一章勾撕采裂刁拿崩

裴秋实跟青面不同,说不好听的就是个武夫。他功夫是好,但他志向不在拳学发展或者继承,就是仗着拳行走天下,看些光景,找点乐子。受到挫折他就下功夫练练,功夫够用他就这么混着。

后来他回到家中带了几个徒弟,都是“富武”那种,让他爹爹带着,成月的自己也不管。后来一次游玩回家发现弟子大有长进,跑到他爹的屋就一阵埋怨,说你怎么什么也教,别教他们那么多。

裴秋实学拳这个事也挺有缘分,白捡的。当初他太师爷时,传人就不广,非常保守。儿孙里也捡不出几个像样的弟子。后来老人跟人结了仇,发生争执之时身边竟无能出手之人,只能忍气吞声。

一辈子英明眼看要随着盖板带走了。练武之人脾气也大,咽不下这口气,整日逼着儿子练,身体也越来越不好。

他家的拳不光八极一种,但是为了出成绩,很多当传承的都放弃了。后来就是裴秋实他爹爹,非常仰慕这种拳法,自己偷着学,偷着练。给老人的儿子发现,就送给了老爷子,老爷子一看,嘿!这好,好料子,悉心培育。这意义就不简单了,这不光是传拳,更是培养个给自己出气的。

本来裴秋实他爹爹是个好武爱研究之人,这就有点肩负上使命了,练得颇苦,但这个心气却没提上去。

后来两家矛盾渐渐缓和了,老爷子也想过来了,就再没提这个事情,这就撂下了。但是裴秋实的爹爹还是全面继承了老爷子的拳法。在之后的一些场合下,也真给老爷子争脸,虽然没有大冲突,却始终压着那边的气焰。

老爷子孙子这辈上,也出了几个好手,但成就还真不如裴秋实他爹爹。看裴秋实他爹爹是个老郎中,功夫毫不含糊,只是由于他的中医底子,思想上有些自己的想法。就悄悄讲拳法给动了一下,虽说有一定的好处吧,但还是换了样。这也是裴老先生的智慧,裴老先生就以此告退,说自己只是旁支。但也透了话,要师父家人后辈要这拳,还是毫无保留地还回去,无论哪辈。

裴秋实就跟着他爹得了这拳,也是家传了。后来裴秋实也继承了他爹爹的衣钵,干了大夫。那时京城的会友镖局非常兴盛,有了南北会友分号。裴秋实因为这个医术探讨,就跟南会友镖局的一位于老师成了兄弟。于师父就将家传的正筋疗法全盘教给了裴秋实,丰富了裴秋实家的正骨疗法。自古筋骨不分家,裴秋实在这方面还是比较求实而又秋实累累的。

拳上他也学了人家的三皇炮锤,相互换艺。可是临到他教他大哥的时间,他却只教了架子没说透打法。这事就有意思了,这是后来他大哥的再传弟子,用八极拳被八极拳揍了,感觉哪哪都不对,哭着求着去问,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事闹得。

这很容易看出死守拳架会有什么后果。也很容易看出裴秋实为人,他没有打算在拳上有多大造诣,但是他极知道这拳的威力与奥妙,真东西不轻易给人。他在发展上没有多大造诣,但在造假上很有造诣,于一些拳学言辞上是大做文章,也糊弄了不少兄弟。

但这事也怪,拳假道理真,那几个兄弟按着他讲那套去弄,也出了成效,这不得不佩服造化弄人。裴家一直没好意思说破这事,直到后来东西乱了,清本拨正的时间,发现自家打不过人家了,光说东西真不行。这个乱。要么说资料不能当真,还得听自己师傅的。也不能死守着几个说法当宝,藏着藏着自己都找不到了。

裴秋实还摆了个上架的门,孙青麟跟着摆了下手,对练的一套东西。这明显的挑衅,就是在告诉裴秋实,你的拳我也会,不行咱俩接接拳。

看到孙青麟的架子,裴秋实笑了。老毛猴、刘大勇,学的都是这套架子。这套架子怎么回事他还不门儿清。

裴秋实仰仗自己基本功过硬,虽然刚才浪费了不少力气,还是抖擞精神,上步左手顶肘右手盘头,抓着鞭子一甩缠在颈上,按套路打了一招,撑拳拉弓,豁打悠捶。套路大气磅礴,虽然见了手,却是虚灵的步子,没有将身子坐死。

孙青麟也果然来接,接手顶肘就上去了。悠捶就是借甩跨之力,松肩通背将臂膀斜上豁来。打上就是个实在的,打不上顺着腰胯之力就变化了。一遇到拦截,腰胯一换另手就打出来了。

说得这巧,实际也是挺傻的一个动作,横拦中路,往上抛,虽然势大力沉,但打出了就不容易变了,步子定那了。而且前手这大的力,后手也是这大的力,身子拨浪鼓似的摇身晃膀,晃一下也费点时候,这瞬间裴秋实中门打开。要换了跟青面对敌,裴秋实万万不敢这么用,青面多快,虽然是侧身对敌,但前怀空虚,裴秋实瞬间就换他正面了,打不上他咽喉也打着他头了。

但是跟孙青麟他敢这么用,这是本能,因为那个距离,以及孙青麟将做的反映,都算进去了。

孙青麟那个距离,接手必然是扶手顶肘接切脖,别的都不如这个顺手,而且裴秋实防护上也留了这个口放他进。孙青麟什么脾气裴秋实也知道。

确实如此,只是孙青麟走得挺到位,左手扶住裴秋实的右臂,却并没抗力,身子一旋上去一步,右臂一横肘朝着裴秋实当胸就往里扣。

豁打顶肘奔胸膛,他是一步到位,他不打裴秋实也得打。

这一横肘练肘带摔,因为是横着顶的,腰力一点没浪费,前手顶,后手拉,打上这交手也就结束了。裴秋实后手来护,用拳头就压住了裴秋实的肘子往下挤,这叫挤裆。

一般教拳教到这就不教了。就是你一扶我前手一肘,我再一推你肘子一豁,都是以横破直。两人顺着对方的劲又挤着对方换个位置,或者扎个马抗抗腰力,算是解决问题了。

对练的时间感觉这就是相互找劲。而实际真打上了就不好解决了,根本推不住,那劲短促有力,没那化解的功夫儿。即便推住了,他打的是人整个身子,照样把人擂倒在地。

藏的就是这一挤,这一挤不是推按对方肘子,而是压这肘子往对方裆里戳这一捶,但是一戳即推,借着这一挤,右臂一旋一裹,就化解了抓拿,对方若是那一手抓实在了,这就想跑都跑不了了,都得自己兜着。一挤上,这劲就不用怎么虚灵着听了,都挤上了,双方什么样心里明镜一般。

那就不是把人家擂倒,是被人家擂倒了。所以说功力功力,这个时间就是谁力气大变化快,谁就得便宜。一接劲的瞬间裴秋实右拳如同方才,浑身的劲压在右拳上,挤着孙青麟的左肘就往裆里捅,这左右一换,马步一并,重心劲力都调整过来了,连化带打,直捣黄龙,是掖打挤裆。

孙青麟要接不住,后边裴秋实就是弹腿击裆,轮臂翻砸,一套一套的就出来了。这一套是硬开硬砸,碰上就变。

孙青麟到底就是人家留手的徒弟,从裴秋实到苏任达,再到他,不知道藏了几手了,大打折扣。孙青麟的身子一斜就被甩了出去。这是他自己硬挣脱的,不挣就打上了,就这裴秋实也跟着踢出了那一腿。

孙青麟一背身子,右手顺着裴秋实的来腿化解,解决一手是一手吧。这一腿就擦着孙青麟的大腿被他的胳膊一顺给带偏了。

孙青麟是个背身,虽然身在裴秋实胯间,但这机会也不要了,顺步就跑。只听见裴秋实“啊呀”一声,挥动着右臂没砸下去,却见血很快从衣袖上渗了出来。裴秋实一边捂着一边疼得直颠胳膊。

那血顺着捂着的左手指缝又流出来。

裴秋实咬着牙就去抓方才丢下的外套,用脚踩着硬扯下一只袖子,合牙咬着给勒上了。

就方才孙青麟拿裴秋实的胳膊,他并没有像通常接手那样大把去抓,抓不好能触了指头了,而且谈何容易。

实战接手的都知道,拿法是顺着捋出来的,孙青麟顺着裴秋实用手推住了他个小臂,完了一抓,他没拿没扣,而是硬用指头给裴秋实把胳膊上的皮肉给抠住了。孙青麟练得就是这一手,勾撕采裂。他不跟青面似的,就是玩个巧,这是下功夫真练的硬功夫。那指头钢勾似的,给抠上抓紧了,都不用使劲,裴秋实自己就去撕扯了。

孙青麟身子摔出去了,手还没放松,多狠的心,硬扯着就一带,估计是给裴秋实硬撕下一块皮来。

叫谁谁也疼,裴秋实一阵恼火。探着左手就抓过来了,这次真没了章法,就打算抓住了硬打。

孙青麟也没闪,一把就被镐住了大臂,裴秋实也准备给他撕下一块肉。孙青麟身子一滑,一拳从裴秋实臂下穿过,直捣向他的面门。

倒霉,裴秋实又给人打上了。但就这当口,裴秋实也不要脸了,一偏脑袋硬接了这一手,那带伤的后手一掌就打向孙青麟的当胸。

孙青麟左手曲臂上挑,虽然化了打击。身子却被裴秋实给带了起来,打了个仰面倒退。

孙青麟一阵倒退出去。裴秋实就感觉脸上不对劲,用手一擦,也不知道拿来那血,顺着腮帮子往下淌,裴秋实简直要疯了。

多大的拳力,一拳把脸打烂了,但怎么又不是断骨的疼痛。用手有一擦,“哎呀”,一道口子又往外渗血,一甩甩了一地。

这个时间裴秋实左右胳膊都是血,惨不忍睹。

台下都疯狂起来了,怎么回事,怎么一粘身把那汉子弄得跟个血人似的,身上带倒钩刺么?

“这是什么拳?”

“螳螂拳。”螳螂拳也不能这样啊。裴秋实也是大夫出身,他都搞不明白。

青面在后边骂了声:“操!”

人都有本能反映,特别练拳的,反映更快。孙青麟明明是拳头打过来的,这拳打上自然比指力劲大。即便孙青麟练到了铁勾硬指,也不存在一指把人脸戳个窟窿。

指甲挠是指头挠的劲,看老婆干架经常有。这个裴秋实能感觉到,台下也能看出来。而且指头插虽然快,但人也容易警惕,插不着眼睛效果也没这么明显。

其实这个很简单,孙青麟就是拳头打的,不是指头戳的,动作这么猛烈,戳不好还伤了指头了,他就是拳型有点特色。一般握拳是四指卷紧,拇指压住。孙青麟他是个螳螂手,平时是个刁勾。就是食指伸出略曲,这个确实是领劲插眼的。然后中指笔住食指,勾在下边,这个是刁采耳后眼睛等要穴的。然后无名指跟小指卷曲将拳卷实。这样拳头还是个拳头,可砸可磕,可戳可勾,还能翻背腕打,劲还通畅。

接手时一展而开,用下边三指揪扯对手,不用拿死,就住一带,有个回劲就行。

如果指力不到,通常不揪,而是用腕子跟掌缘扣住,这样伸手就能打,铁手摔碑。

拇指,就抵在食指稍节下,合中指捏住,这样整个拳头就固定结实了。方才就在握拳的瞬间,孙青麟的拇指不是将上两指压住,而是夹在食指跟中指之间,从拳面探了出来,露出半截拇指,那拇指带着长而坚硬的指甲,也算是是一件利器了。这一拳上去打在颧骨上,就给裴秋实脸上戳出了一道口子。

这要戳在眼上基本就废了,但都说插眼插眼,武林道上还是有一些潜在规矩的,通常真没有故意插眼的。戳额头面颊一下没有大碍,关键是见血。一见血人就容易晕,容易怒。见了血就好办了。

裴秋实这么一擦,心里也慌,不知道这血是哪里来的,这么一擦眼睛都感觉带血了。

这个惨,眼都红了。

第三十二章 硬打硬上打塌墙

 第三十二章硬打硬上打塌墙

难怪孙青麟让袁三魁打了他打心里不服,就是因为他这些都没好意思发挥,感觉被袁三魁小看了。

两个照面,裴秋实弄了个一身血,越擦越多,丧气劲就别提了。

孙青麟很认真地道:“裴少爷,别打了,算了。”

那口气,那神情,真惹得裴秋实要撕开他的肚皮,扯断他的肠子。裴秋实咬牙切齿。但咬归咬,他没说什么,在他心里,在孙青麟身上,这都够不上卑鄙二字。

裴秋实毫不退缩,孙青麟异常的冷静,好似刚才给人打了俩趔趄的不是他一样。

“裴少爷,两清吧。再打下去要出事了。”

裴秋实实际也考虑了,卑鄙的手段孙青麟有得是,这才刚刚开始呢。可总算是领教着了。

“你打死我吧。”裴秋实道。

“嗨,别说气话。咱哥俩有什么说不开的,非得动武。”

裴秋实真是哭的滋味都有,心说你他妈的,我要退了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你还赚了个大度。

台下静悄悄的,没有敢起哄的,都感觉要死人了。

孙青麟张着胳膊,一脸微笑就过来拉裴秋实的胳膊。配其实根本不领情,右手一拳打出,左拳护中。孙青麟左手一抠一压裴秋实的胳膊,身子稍微一侧,就上了裴秋实外门。

裴秋实撤臂横甩,但孙青麟的左手已经压着裴秋实的胳膊插向他的眼睛了。裴秋实知道会有这类手法,但确实太突然了,心慌意乱的时间都没有,本能就是左手上护。孙青麟右臂一肘就顶上去了。

裴秋实举着双手,硬将浑身肌肉绷紧,一仰身子硬接了一肘。实际是跑都跑不了了,方才太麻痹了。

在裴秋实的意识里,孙青麟这些手法用得都不合规矩,不出整力。拿有左手不会就顶肘的。太天真了,人家就顶了。

而且裴秋实一仰身子又犯了大忌,就是含胸也不当后仰。孙青麟一肘不实,小步一错,又是一肘。

这次打实在了。

这次裴秋实心里骂对了,确实没出来整劲,不然这下打正了自己就交代了,自己就是这么打坏了不少人。

裴秋实可得着机会了,这是用命换来的,双手下扣,一缩而出,猛就撞向孙青麟。推着孙青麟腮帮子就给推出去了。效果不大,实际就是气急了胡乱一推,没什么说辞。非得往上套的话,算是猴坐堂接霸王请客的一种变法吧。

裴秋实老了以后吹牛逼的时间就是这么讲的。但这一个空挡给他争取了机会了,裴秋实上步就是一肘,这时间就不考虑这手那手了,全是硬拼。硬打硬上打塌墙。

霸王请客两手作揖,接顶肘最爽了。一肘就给孙青麟顶在乳下。这时候,顶上就行了,还管顶着拿。接着裴秋实左手一挑,身子就吸回来了,一放膀子又是一肘。

这次没敢玩别的,硬撕着孙青麟的右臂右手扣着孙青麟的脖子就往侧里摔,孙青麟疼死疼死了也本能往后抽。借着这抽劲裴秋实一肘给顶在孙青麟下巴上了。出手不空回,顺着就往左把孙青麟打得仰面朝天的后倒。

裴秋实就手放开撕扯的左手,一掌托过去,正撞在孙青麟耳门上。台上都听见“腾”的一声响。

裴秋实这还不算完,身子一拧拉了一个大马步,右拳撑出,身子一瞬间都感觉拧扯的变形了。

这拳打空了,孙青麟的身子横着摔出去,仰面倒地。都不带抽搐的,一动不动停在那了。

这个时间裴秋实的胳膊都湿透了。地上都有血,也不知道是谁的。

一圈血顺着孙青麟脑后流出来,也不知道是从拿流出来的。反正嘴是被打烂了,耳门太阳怎么样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太狠了。说不上是什么招了。不过后来被传为猛虎爬山。后来有崇拜者有机会见着裴秋实,问当初是个什么招,裴秋实笑而不答。他就是这个德性。越舔越有脸,越打越不服。

孙青麟死了。

袁凤吟突然很难过。这不是因为没问清楚而难过,纯是为孙青麟而难过。其实他跟孙青麟并无交情,而且还挺恨他的。但就看到孙青麟死在面前这瞬间,他突然生出一阵莫名的忧伤,挥之不去。

或者是因为武行人的命运吧。像孙青麟聪明一世,什么场面没见过,大风大浪都过来。没想到在这翻了船。

他上台前曾对凤吟说了一句,“我也正好要找你。”道这也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是孙青麟又耍了什么手腕,还是真的有事情要说,都无从知晓了。

袁凤吟想,孙青麟很可能是想制服裴秋实之后逃离的,但未能实现。

鬼五喊了一嗓子:“抬伤者下。”实际死活不知。伙计们刚要上来。地下却上来练个人,穿着打扮跟孙青麟完全不是一路,也没打什么招呼,草草就将人抱走了。

实际台角下就有当差的盯着,却都没没有阻拦什么。台上的也没阻拦,人都死了,死了死了,死了就两清了。

裴秋实再无心玩闹了,招呼也没打面无表情地下了场。

说的慢,实际当时发生得很快,不过两场架而已。青面终于了了心思了,但就孙青麟倒下那一瞬间,他心里也不是滋味。孙青麟的为人是不好,但就那些谣言,都未经证实。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反正人已经死了。但那毕竟是他哥哥,眼睁睁看着哥哥没人打死了,再恨也不是滋味。

有道是大义灭亲,种种流言表明,孙青麟也是败类了。只是死在外人之手,让青面有点不是滋味。但若是自己亲自清理门户,又是否下得去手呢。或者根本不是孙青麟的对手。

青面后来听说孙青麟为了练手,把手都练残废了,还一直很好奇,看如今都没再机会看到了。孙青麟也算是个下狠心苦练的人物,这点是比自己强的。孙青麟一死,就自己拳学上,少了一个继承人,也少了一种风格。

青面越琢磨越不是滋味,跟左右兄弟道:“二位师哥,帮我下去吧,太累了。”

又是午饭时刻。天却放起晴来。太阳从云层中钻出来,突然就有些耀眼。唢呐又开始鼓吹起来,喜庆欢快的韵律也掩饰不上台上的血腥气息。

袁凤吟突然感觉事情过分了,本来就是个亮镖,本来是开张喜庆的,却偏偏成了报复大会。裴秋实一来就死了几个人。这小子年纪不大却背着好些人命,早晚会有报复的。

这是嗜杀成性。

整个过午也没什么人登台。人却丝毫未减。看热闹不怕局大,都上瘾了。

袁凤吟跟袁承兴都想道一个问题,大家都是练武的,都是吃馍长大的,为什么要自相残杀呢?都想到了袁奉尧,袁奉尧随军征战,每战首当其冲,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呢。杀人就能救国难么。

割地,赔款。挨了外邦打还要赔人家钱。这不就是买着炮弹打自己么。

财富啊,都是因为财富。

既然都明抢明夺了,又为什么要与他们做生意呢。

钱庄,票号这些行当,收款放款,实际手里的储备大多不如兑换出的银票多,靠的更是一个信誉的力量。别人的钱放在咱手里,换去一张纸。那纸本身并不值钱。别人能放在这里,是对信誉,对能力的信任。这信誉,这能力,值几个钱?信义智勇值几个钱?

为个甚?

眼见人死于面前却无能为力。袁凤吟生不出什么仇恨,只感觉一股愤慨难以宣泄。

有消息道左大帅已启奏圣上,请战平西。平西又是一个什么概念。

相对国家大事,自己这小打小闹,不过是鸡毛蒜皮罢了。袁凤吟没了斗志。

(后边咱就慢慢开始"流氓招"大奉送了,所以也就不专门讲功力了.实在点,讲点门道.也不能练了多年基本功还是打不过流氓.

都是男人,老幻想却老挨揍也不行,了解点流氓招也好。说大不大,说小不少。来起点看国术的应该没有流氓,偶尔有带着流氓心态的可以忽略。

流氓招就是不比功力,不拼力气,可以不插眼踢裆,但是可以解决问题的招。

他的得手与否,主要是熟练程度跟窍门。比如抓头发怎么抓才抓得住,踢膝盖怎么踢才踢得上。怎么一别一推,让对方的拳出不来。光说插了、打了不行,各位没少想象这些,但是还不能用,熟练也不行。关键就是这窍门。因为窍门是来自实战,想象不够的。

从中就知道为什么公园大师怕流氓,或者流氓不屑学武术。

不是功力不行,是没机会用出来。让流氓欺负了不是。

对于培养斗争精神,增强人民体质,流氓招大有好处。因为对以一般流氓来说,学3招就足够了。如果一个人学了5招还爱学,还感兴趣,那么可以肯定地说,这不是一个流氓,至少不是一个好流氓。当然也不乏有研究精神的流氓。

所以大家要求实,再不敢面对,偷偷骂两句也能清醒一番,不要屈服。

其实很多拳种就是流氓招组合出来的,要不凭什么以弱胜强。挂牌的吸纳出来称这个为“弱弱护身术”或者“弱弱自卫术”。结果尽些缠腕滚翻想当然。要么就是假设情形的膝撞。好似碰见恶人用上就管用,人家是恶人,人家早先用了。

中华武术,博大精深,这些流氓招有得是。

所以各位善良的国术爱好者,要弄明白怎么抓,怎么撞。怎么样打得上跑不脱。

精神上一定要正确面对,不能打不过人家回来抽自己嘴巴子。

所以对于失去这些的武术大师来说,流氓招是半流氓武术的磨刀石。失去了流氓招的招数,就是“花架子”。这是看大师著作看不来的,看我口型—“都是秘密”。因为吹嘘者大多不爱苦练,有时间都用来琢磨了。所以必然要有点保面子的。

流氓招这个速成,所以我也不会讲太深的,差不多就可以了。等有良知的明眼人,把这些技巧加在平时所学中,填补回了自身的失传,再追求点高要求的,我的目的就达到了。要相信自己的所学本来很流氓的。之所以现在不行了,就是这部分没了,让老师吃了。所以各位学了以后,一定要回去打老师。因为他会用更流氓的对付你。就长进了。

好徒弟不是教出来的,是被老师打出来的。

被流氓吓怕了,诱惑傻了的爱好者,现在能清醒过来,培养正气,打起精神来。

您要真有了正气,有了自信,有了分辨能力。回头自然会摒弃这些流氓招,会投入到正经的拳学之路。

有了斗争求实精神,一定要爱国。这不是开玩笑,国家大事,不可儿戏。

我书里边关于爱国的太少了,所以从今天呼吁一下。知识分子都不傻,但凡有点良知,有点脑子也该知道现在到了什么时候了。

无论体操会还是国术馆,要的都是健康向上。不要凭空想象人家的弱点提高自信,要真正提高自身。

我这个呐喊太无力了。只能时刻准备着了。)

第三十三章 通背放膀有暗长

 第三十三章通背放膀有暗长

裴秋实也心无留恋,带着郑千钧出南门而去。裴秋实挺有心的,知道自己惹了祸,也就不连累擂主了。再见面有的是办法。还没走出去却被衙役拦住扣下,光天化日打死人,也不是那么轻松的。虽说登台打死勿论,但为防日后生事,还是要标名挂号发回原籍核对的。

孙青麟的尸体已经仵作验证,并未装殓,也有待核查身份,登记备案,发回原籍。这些后事还是很麻烦的。裴秋实这次没有急躁,一切任凭处置。看着一肚子坏水的孙青麟的尸体停在那里被一些陌生人搬来搬去,心中也隐隐生出一阵自责。

这几天裴秋实冷静了许多,他第一次真正的审视自己的功夫。过去都是打别人了,被动的时候很少,而且这一次出师不利,很多技艺竟然被人逼得用不出来。

要想分析怎么挨打的,就得站在对方的角度想怎么克制自己的。想来想去就发现青面的打法跟自己实际极为相似。

二人都是拍抽穿顶这些。按说自己拳法勾勾连连,对方也是勾搂采挂。自己是披挂参八极,对方也是通臂参太祖。怎么打在一起却勾拿不住。这不单单是距离跟不上的问题。

而且青面总比自己快半拍。自己一旦不防护,就被打着耳门了,再险要一点就打上后脑了。那小子是劈头盖脸搂脖子的扇巴掌。裴秋实一遍一遍比划,豁然开朗。

一是步型,二是背膀。自家的步行是骑坐马变换,如果追求重击,必然要成马步变化。青面不求致命,只是周旋,他的步行就是纯通臂劈挂的闪钻,合以勾跤之法,就诈得自己不敢扎马又逼得自己不得不扎,一旦上了套儿步子一慢身子自然就慢,而且如履薄冰。

至于放膀,青面没有跟劈挂似的放长击远,他是通背而缩肩,没按高境界走。一旦跟平时练习时放膀劈砸虽然势大力沉,但是换劲比抽着劲打就要慢一点,这一点对高手来说就够了。

青面是吸腰缩肩,靠着背肋通达放长,一拍即撤,接着就穿,这样自己的劈砸就跟抽着鞭子一样,根本控拿不住,形不成开门就不敢坐堂,不坐堂就始终被动。如果对方硬拉硬捅,那自己的爬山就有拿有落的,反而得了便宜,但此时他滑不溜秋的没抓没落。难怪都道螳螂拳七长八短,有个肩背暗长一说,这一手合了那个螳螂钩子,确实有一套,但又不像螳螂的风格。难道是所谓的沉肩坠肘含胸拔背?

裴秋实比划着才发现,自己裤子上也都是血,一摸发现膝盖内侧,脚脖子关节处,好几个地方都掉了皮。也不知道是让孙青铜踹的,还是让孙青麟撩的。这才想起来,这俩一直逼着自己扎成侧马撑住,一旦要上步就有被踹胯蹬裆的危险,想到被青面蹬了好几个趔趄,险些扎不住步,顿时火冒三丈。

这小子够可恨,够无赖,这是在玩自己。腰马发力,拧拉出劲,靠的就是这个中,如此清晰了,再对付他也好办,就是按那云南客的单圈之法,跟他硬碰。看来这个铁砂掌还得练。想着裴秋实就想回去再试试,看看倒地是不是这么回事。

青面在家也没闲着,他伤的实际不重,但是心情沉重。裴秋实感觉赢得不光彩,他感觉自己丢手丢得窝囊。因为裴秋实不是直接打上他的,前边还忙活了好一阵,是自己没反应过来。看来功夫还不行。

按说裴秋实先挨膀后发招,怎么能在那么短的距离打出一个单提。如果要阻碍他不光出手要扰乱,回手也得扰乱,回手怎么办?

突然他就想到了自己的堂哥,孙青麟的功夫都是手脚上的功夫,可以说是器的功夫,不是技力的功夫。就是指头钢钩硬。他能在被动的时候给裴秋实弄得浑身血淋淋不光是靠着流氓招,这也是硬功夫。但都是一个师父教的,这一手怎么自己不会。按说自己是亲儿啊,老爹不当瞒着自己。这就有点想不开。

自己开始占上风,完全是熟悉了裴的步法,没上裴秋实暗腿的当,他三盘连击就用不流畅。但是自己却是万万拼不过裴秋实下盘。看来要想长久,也得练铁马真功了。好在没吃大亏,为时不晚。

那边因为死了人,台下虽然观望的势头不减,但是出于对死者的尊敬,一时无人挑头豋擂。就是自己伙计玩玩挠挠,表演点对练。

只不过是闹点声势,做点宣传,竟然要以人命垫底。虽说这些人于自己无关,但这个机会却是自己所给。打信誉打威名这个事情,就没有别的出路了吗。

袁凤吟想不通,袁承兴也想不通。常家的内务二管家乔平也在后台。说起这个信誉与实际来,乔平告诉凤吟,常家是最早也是最大出漠北做生意的,就沙漠中好些个绿洲湖泊,都是常家祖辈发现的。但至今,常家没用票号转换银两。白银跟货物,就是比银票实在。

常家过去自包头押运银两回榆次,未防抢盗,都是当地熔银重铸,打造千斤锭,骡车驮运。都知道带着银票比货物白银实在。可是这票号背后更多是信誉于实力抵押,兵荒马乱,命都难保,说给谁都不放心。

貌似在感叹时事,实际也说出了几个大道理。一是银票不过一张纸,说废就废,所以保镖危险。还是货物实在,可以当饭吃。二也是暗示袁凤吟此道的凶险,就是镖师,掌柜这些内部精英的信誉与能力,是多么的重要。为了捍卫信义智勇,必然要正确看待生死。人不能轻生,自己都保不住命,又怎么保护人家的东西,人家又怎么能放心。而又不能贪生,贪生恶与轻生。因此不能为这些必然之时而过分伤悲,既然上路了,就要风雨无阻。

理是这个理的,但人之为人,是因为有人性。都是爹妈生养,谁又能忍心看着一条性命瞬间消失。

凤吟中午没吃饭,青面也回避修养,不再登台。凤吟找着冯老三道:“三哥,拿个主意吧。”

冯老三道:“凤吟,你放心的,看三哥的。”

袁凤吟也知道冯老三辛苦,而且又带着伤。跟自己过去又无交情,能帮自己纯属义气。

凤吟找着老三商议,是看中了老三的打法技术。老三虽然是个跤手,功夫有点偏,四门功课少好几门。但一点不含糊。他跟其他武师打他还占便宜。

因为过去江湖凶险,拳师兴旺起来也就这几年。过去都是带刀子上路的,少有赤手空拳。赤手空拳是因做店护院等行业兴起,逐渐形成。也是门派拳理发展的一个高峰表现。

这个时间标志着拳术达到一个趋于完善的阶段,上接江湖打斗,中承技艺交流,往下广传的事情,都说不准。

其中有几个大拳种,是自早就很完备的,就通臂、关中、少林、太祖这些。而且器械之法都并行传承,甚至更为重要。因为很多拳种的完善,多是在戚继光《拳经》的基础上,而拳经与通臂长拳,太祖长拳,陈家炮捶,关中拳这些又极其相似。

只是在明时因为刀枪技术、布阵、火器等相当发达,在戚帅后期编整《绩效新书》的时间都把《拳经》给去掉了。但他编他的,民间该练还是练,非但练了,还发扬起来。新拳种的形成也就分了多种方式,首先得肯定,必然要承接一门拳法。然后在文化理法中寻找永恒规律。引自于枪,引自于经,就多了。在这个发展中,就隐隐地强调了徒手。徒手可以表现理法,独立长进。很多套路开始分解,规整,逐渐争多,百花齐放。

实战首先看环境,不明环境,拳法不能活用后果不堪设想。三魁就是个例子。所以拳法的运用表现,很多时候是因为环境所限。

就比如向东兄弟,拳脚功夫不能说多高明,也志不在此。但是向东兄弟刀子却不是一般武师能挡的住的。所以很多拳法都是拳械综合的,为了这个共用性,必然要牺牲一些东西。源于所用而的理法,就是风格形成的根本原因。

马上步下,长枪短棍,各有特色。所以,拳还是有高低的,刀枪弓拳肯定不一样。只是看在什么大环境下,看谁更适合发挥。

所以看一个拳种风格,或者人的修为,不只要看一拳一脚的风格特点,而是支撑他战略战术的真正根基所在。就是心意二字的灵变程度。简单点可以权当做反映能力,洞察能力,应变能力,把握能力等等。

因而,看二人较技,不单是看风格特点,更应看背后的内涵,是后发先至,还是强攻硬打。

就冯老三的跤,是完全冲着徒手训练的,在徒手的原则下,相对很多拳法就占了不少便宜。不能说谁绝对高,但专攻必有报。

冯老三求得是个制服对手,摔多于打,可以不取对方性命而分出高下。所以袁凤吟这才找冯老三商议。

冯老三也果然不负嘱托,就替了孙青铜。孙青铜的打法是巧打制服,比得是个灵便。所以开始袁凤吟才安排他撑门面。

像裴秋实那种出手就要命,虽能立威,却失人心。人无德不能立。

(说了一点用得着的问题,明天再发点目前都关心的,或者在某个阶段用得上,感觉用得上就拿去好了。小说点到为止就行了,再说细了也没有参考价值,还破坏了文章。乱拳打死老师傅,有点基础的话可以这样跟太极者玩玩。朝鼻子戳,照耳门扇,跑着扇,搂脖子劈脸的扇。听不着拿不着的。但凡有点整劲搂上就是一个跟头。一定能把老师傅逼得出手扑你,那个扑不用怕,很短的还不连贯。踹他髋骨,踹上就管用。回头要正气起来,哪怕跟亲爹,感觉有疑问也打打看。如果不凑效,那么恭喜你,跟着学吧。

为人民服务。只希望大家别糊弄自己糊弄别人就好。敬天地,知羞耻。)

第三十四章 中路翻车辘轳锤

 第三十四章中路翻车辘轳锤

挠羊汉对挠羊汉的跌对摔跤,如果水平相当的话很难看。因为都防着,上身几乎找不出破绽,都从腿上想办法。结果俩人都趴着身子掐在一起,生怕被人抽了腿。那样子就是俩人弓身趴腰跟地面都平了,叉开腿支在后边,两手互掐互推,一阵推搡纠缠,不是很好看。一旦抓上劲了就带着圈转,得机会踢腿上绊子。

通常水平相当,绊子都用不上,就在这个当口再找机会抽对方的腿。所以好看的地方基本就是抱腿摔。

现在冯老三对得是武术拳脚,就用不着这么小心了,站直了身子反而更放得开更灵活了。拳头过来,身子一侧就闪过贴进去了,一转就是个抱腰。对方得扎马沉劲了他一顺下去就给把腿镐起来,人就给扯小狗一样掀翻了。

后边的几场打斗就不用大肆渲染了,动作千万,其理相通。冯老三的打法很有特色,繁杂多变不易描叙,但又可以总结为几个大要领。

就是或拉开或贴近,以步控制,以手阻挠,逢打必闪进,闪进必缠绕,缠绕必牵绊,搬倒了就算。让对方的拳头打不顺畅打不实在,一旦有机会就近身摔跌,没摔成就一阵纠缠。特别的是他的摔跌不是起手就抢把抓衣服,是抄手进去挽挎手臂,脖颈,或抽腿,或抱腰,顺手一带衣服抓住。

但是不做多余纠缠,一旦三五手还不能成功一膝盖护身顶来,拉开来连踹带打以图再进。一般人被他三摇两拽就给撂翻了。

冯老三将败者手脚连挽带拿,控其关节或扼其咽喉,拖拉两下就算分了胜负。通常就是简单的几个拿法,最多是蹬倒在地,用腿踹开对方跨根让他使不上劲,没有太复杂的锁拿。而且也是尽量减少纠缠。但都看出来了,冯老三的手又快又准,如果五指稍稍一偏,就是搬脖颈搬大胯,而是抓脸抓裆了。所以一旦被放翻,一旦都认这个人情,知礼而下,算是死过了一回了。

但就这样,冯老三的眼睛也被人给划出了淤血,两个眼里边都带着血点。耳朵也在混乱中给人抓出了血道了。冯老三本来左耳朵就是裂开少一快,那就是过去在纠缠中给蹭掉的。

这些都在所难免。后来底下也都挺佩服冯老三的,一般就是上来尝尝滋味,客气一下就回去了。冯老三这个打法太耗精力,得紧盯着对手。亏得平时练习多,就这样每晚下场,肩胯关节处都有一种脱节的疼,心中还有一种担心撕裂的慌张。

老三总是笑呵呵对凤吟讲:“兄弟,怕明天真不行了。”凤吟也劝他算了,但老三也上瘾,第二天照样生龙活虎,凤吟非常感动。

这些天还真没出过大事,最多是个关节挫伤。

外行看热闹,看着高手被撂翻是感觉热闹,但长了也就没意思了。老三那个跤太难看,弓着个身子两个手抓来握去的,太磨叽,真不如一拳放倒干脆。

内行看门道,很多玩巧的就发现老三挺巧的,他拿人不是靠指力臂力这些,就是缠绕反别,总能恰到好处地躲过对方的攻击将对方缠住摔翻。

这时很多人才发现,两手合握连成一手竟然能破不少擒拿玩意儿。

通常的小缠丝就是扣抓着对方的手,切别腕子一压,对方腕子一疼就跪下了。不防备的情况下突然来这么一手还凑合,一旦两人警惕起来,这些都很难凑效,就拿着了一抬一抽也就出来了。所以很多小手都不实用。

冯老三却有一套,他不是去切那个腕子,是直接用整个胳膊讲对方的胳膊夹在腋下,这样一拿是拿一个膀子,一拖一抬就能给卸了。但是又不纯是摔,带着打法,一旦形成局面,就不整个身子缠上了,而是顺着对方的重心一扒拉人就甩出去了。

就发现冯老三大多的拿法都是用腋夹再放开,给对方一个挣扎的余地,接着挣扎就往外扔。再不久拖趴下,两手抓着对方的胳膊一拉一压就给夹上了,夹上就支开腿在对方腿前一拦,拽着一拖一准就给拖倒了。

只要对方的胳膊给拉直,就一准能拖倒。周旋的时间就是拉直与抗挣之间,想法给他反关节拐住。

这对内行来说,算是看了门道了。

冯老三跟其他跤手比有个特点,就是拖。他一旦拿住对方,不去继续抗劲拿死,也不用身子去捆,就是扯着一拖。实际这一拖就是一种拉直。人的关节被反了,或者两手合力找着力点就给搬回来了。但是一旦把关节给拧上了一扯,关节再有力也受不了。

冯老三就是这么硬扯。他扯得快跟得也快,一扯一送之间,那腿往对退后一套,那人一个踉跄就摔出去了。通常冯老三跟上在地上跺一脚,算是踢着头了,对方也都知恩领情。

台上这几位都看出来了,冯老三绝对不是一个场子上培养出来的跤手,就看他这摔拿法,明显是有防备的。

他防备的不单是敌手的插眼抓裆,而是外人的救助。

什么意思,就是再拿这一位的时间,精力更多是用来防备场外人的偷袭。换句话说,冯老三不是玩的一对一。

能在摔法上一对多,打法上就更灵便了。这个人不简单,有心眼。袁凤吟心想,以后出镖一定得请上三哥,就三哥这个谨慎程度跟义气,还有这拿捏的分寸,有他在身边,可以说万无一失。

冯老三给凤吟盯了三天场子,非但守擂成功,而且博得了大家的尊重。

但眼看冯老三撑不下去了,凤吟也一再劝告“三哥算了。”冯老三总说“有数”。

第三天就是冯老三摔着伙计表演了,这次用得正经的跤法,演了不少活儿,冯老三自卖自夸说辞一套一套的,搞得大家都挺高兴。眼看太阳西沉了,冯老三喝口茶道,“恩,行了。也是得个机会跟各路好汉学习学习。差不多了,再玩就耽搁事了。”

这就准备收擂,可就在这当头上,台下有人喊了一声:“冯大哥,看冯大哥跌对,真是开眼。我也爱好掼跤,您给我指点指点?”

听着是京城口音。

京城出鞑子跤,也很厉害,敢上场就不简单。

古有力听着声有点熟,不是纯北京口音,带着家乡味。探身一看,还没做反映,边上的杨万里道:“怎么他也来了?”“梁铁锤?”

梁铁锤跟古有力是同门不同支,也是胶东的螳螂。擅长连贯摔打,赶马三劈捶,中路翻车。他的打法就是两臂猛轮猛砸,但是配合着玉环鸳鸯步,远了就砸上了,近了合上步子就是个摔。就貌似胳膊形成一个轮子,跟腿铰剪在一起,对方进了这个当口,手脚一切,铡刀铡草一般就挘倒了。

气势就是莽夫瞎轮,先声夺人。轮的时间是用腰胯带起来的,所以周身一体,劲路通达。两臂开始相距不远,随着轮砸变化,分合曲直,就生成了许多招数,也就不单单是轮圆了。

但是劲路始终是含在前臂。螳螂拳特别注重双刀跟秘肘的练习,双刀就是前臂,秘肘就是腕子。

这一路却是捶法。胳膊轮起来又带着身子,最后一击前腿脚跟一刺地,重心一坠,扎一个四六马步,一捶定心,左手护于肘腕,跟八极还真有些像。

在胶东土话里,用皮带抽打叫做“捆”,用棒子磕碰叫做“梆”,所以这一套就叫双捆双梆肘。

基本就是两臂兜起来写着往下劈砸,然后一返劲又挂起来,连环用。练得时候就是对捆对梆或者打桩了。

后手稍微慢半拍两个胳膊就分开,就是一捶接一捶,合一起就是双捆。分开后的基本就是王八拳了,急上加急打倒还嫌迟。要点就是一步一步往前蹭,两臂尽量轮成立圆,护住中线。因为不是弓步翻身的劈挂,所以相对快捷,反映也方便,一看不行前腿直接就能起来。

所以见面一个正蹬冲过去,照头盖一肘,接着轮就行了。一条胳膊大翻车的一个方向轮的也有,单王八拳,双王八拳,正王八拳,反王八拳。这是硬上的。

如果走巧,就可以不走大轮的立圆,把圆缩小,每一轮正好砸在对方的出拳胳膊上,就恰到好处了。对方右拳一出,让咱右拳一轮给挑偏,左拳跟着就到了,他要后手一挡,咱前手正好又抽出来轮回去了。反过来也一样,挥个“义”字再翻回来。

实际这个也不盲目,舞棍花,刀花,穿剑,甩鞭,都是这个理。

捶上就捶上,捶偏了步子一上就是个切别摔。他就不是单纯砸脸捶锁口了,比如对方跟自己同势子,就把前脚探他脚后,胳膊自他腹部往胸上一横轮,就人轮翻了。如果他跟自己是顺撇,还是前脚插到他腿后,用胳膊轮起来横胸别摔。

梁铁锤出了名的轮起来没完。他轮起来不是光轮,而是能轮成一条绳镖往前穿。一旦身子顺畅能打出整体劲来了,就不用这么傻乎乎的大轮了,就是前臂做个小圈翻背一崩就可以了,前手崩了后手补捶,后手反背前手补捶,勾搂挂劈,崩补集连。

实际是就连贯起来的反背锤与后直拳。胳膊轮起来了,腿也一样的道理。身子仰俯拧旋,腿就勾挂截拦。也有专门的练法,破法,就是传说的秘门螳螂了,对这一手都极为重视,成为破螳螂拳的螳螂拳,实际没什么破不破的,就是这个劲用活了。

有套说辞听着跟故意气人似的:“你快我短克,你靠我点破。钩搂用提拿,番车迎辘轳。闪来我挪开,腾进我转外。一肘遮半身,猿猴步法进。全身秘了门,任意随敌人。”

这个简单实用,只要能把劲摔畅快了,打一个也是打,打两个也是打,虎入羊群,基本就能杀出一条血路。梁铁锤叫梁雪江,靠这一手打通了南北镖路,又加上拳头过硬,江湖人称梁铁锤。

前腿弓后腿蹬,碾脚送身,拧腰摆臂,浑身的力气打上也不轻,小臂反崩又补手开路了,肘子一坠就回护上了。

对方不远躲必然潜身闪进,就式揪着头发压住,盖肘加膝,又是一个闭门脚,前手反崩。

四六偏马步,前捶占中后捶护肘,双采双封闭门式。

用活了也是缠丝绞炮,大有无坚不摧之气势。

如果孙氏兄弟也这么用,裴秋实也架不住。

梁铁锤自早就看不起孙家的拳,他跟古有力都是山东大汉,自幼的罗汉铁臂排打,身大力不亏,一力降十会。

山东再早是太祖、弥祖拳比较多,但快书里津津乐道的却是秦叔宝、武二郎,铁鞭铜锏,醉打连环。玉环步绞错捆拿,鸳鸯脚奔裆挂面,不信后发制人以慢打快。光打个措手不及还不行,好招巧手让你没有机会用,吞吐开合爱吃管够。路都封上了,手都见不着,哪还有招架。

当初戴老拳师一下社旗也是遭老罪了,这才有了后来的千斤闸式。

按说成了名的人物一般不爱打这种擂,但是刚到太原就听人讲,有个年轻人神锤铁肘,几天打死了好几个人,梁铁锤感觉这亮镖擂也太猖狂了,就打算来打一打。

他不知道裴秋实,见冯老三占了一天了,一打听说这几天就没下去,这才要登台比试。

刚才喊了一嗓子的不是他,是边上的一个伙计。

(拳打千遍,其理自现,由外入手,僵了根本玩不起来,呼吸,肢体,自己就找着调整办法了,比空想强多了。所以也不怕练死,轮一轮气血流畅,肢体舒畅。打倒意淫派。有人说这样太累了,累点正好练体能。)

第三十五章 艺高不在个子上

 第三十五章艺高不在个子上

古有力起身相迎,道:“梁老师近来可好,怎么亲自登台?后台说话。”

就把梁雪江给往后台引,后边那个粗矮短矬的青面也跟着优哉游哉地跟了过来。

古有力对他这么客气,是因为虽然二人不是同枝,但从老祖宗那排,梁雪江跟自己的老师是一辈。

古有力属于跟师早小辈分,他跟他老师实际差别都不大。

螳螂拳在这一时期也达到了一个完善进展的高峰,实际螳螂拳自早就是有少林罗汉短打演化而成的崩补八肘。然后在历代的学习总结中逐渐添枝加叶,不断完善。后来越来越多有了十八凑之说,而这还没完。因为历代学习螳螂拳者多是半路出家,折服而转学,所以随着历代的编整,分成了各家风格。或者由于齐鲁大地礼仪只邦的缘故,这些人还真爱凑在一起琢磨。而且一经盘道发现之前的旧拳还都能论上辈,这就亲上加亲大锅乱炖。后来套路是越来越多,风格也越来越多,最后都泛滥了。但是就核心内容,各家还都有各家的玩意儿。

古有力自早就习练家传铁砂掌、罗汉拳。已有名气。后随魁德堂王云升先生学习螳螂拳。而王云升先生在得螳螂拳前已是武举功名,而且已经在家开设武馆了,教得是弥祖长拳跟地功拳。

他这一支的拳功成型,实际是在古有力身上。

王的恩师“闪电手”快手李之箭,是正经的螳螂拳,先在南方做事,后回山东济南开设镖局,但一直没有衣钵传人。金盆洗手之后独身云游,盛名不减当年。至烟台福山闻听王云生善拳法,登门访见,但见王云升演习之后不赞一语。王很不服气与李较技难,数招架而数败。于是拜快手李为师,数年尽得其技而有成。

李之后便一路向北云游访友,再无定所。传闻至京津、奉天,再无踪迹,也不知再有无传人。

他这一支再往上到了生霄道人就不好核对了。

古有力是武松般的大汉,高人一头乍人一背,提一条单刀的话能凑足三百斤了。

出道之时行经田野,适有二牛抵角,见之来疑相犯,乃共奔面前欲用角抵之。二牛先后到来,先到之牛,被一脚踢中腹部应声倒地。后到之牛被其握角,照前脊一掌,一掌击毙。之后因为农户要求赔牛,闹将起来,名声腾播遐迩。

他是个人物,后来有俄国人在利亚设擂较技。时正值祖国蒙辱之时,力倡武道,以期振奋民族之精神,率先垂范,身赴异邦海参葳,登擂连连力挫沙俄拳击高手,击败擂主取而代之,经多场比赛均无对手,勇夺锦标而归,威名远振,有“螳螂王”之称。

古有力之后的是七星螳螂,梁雪江之后的是梅花螳螂。

而梁雪江那一支从他师爷双钩李冰霄这就跟那边分家了,往上就是祖师王朗了。到这就对不上了,但东西又一样。

李冰霄,因为双钩耍得绝,当地人称李二钩。后来他这又传出另一支跟六合、劈挂合了的马猴螳螂,也对不上头。传着传着就出了个叫“李二狗”的字号了,到这胶东螳螂三大枝都对不上了。

再之后的太极梅花,六合,光板摔手,秘门、八步那些个,都是从这分出来,光板摔手秘门八步在当时都不能算大枝,只能说是个风格。

太极梅花在梁雪江的弟子姜阔龙身上得到了大发展。姜跟大财主宋子德、地功拳李仲祥是把兄弟。宋是烟台第一庄园主牟二黑的女婿,家资丰厚,痴迷武学,因为身份所在不方便亲自求习,遂出资供兄弟学习后来切磋研究,合以梁氏编整的《可使有勇》拳经,在梅花螳螂拳的成型上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他之后才有了“螳螂三山”。

但有一样有趣的是三支螳螂各自都参了地躺拳,而这地躺又不是出自一人。就一支隐秘的小架螳螂,传说为祖师王朗妻舅后传,竟有四路地躺。孙青麟学那套,就是这套,都不知道是什么拳了,

杂七杂八。

说梁雪江是山东好汉,是因为其性忠厚而火爆,嫉恶如仇。分量是有,个子不高。但拳风硬朗,硬接硬砸。身子不大但拳力劲道,也喜好比武较技。螳螂拳招式繁杂,本来也是速成的拳法,技术的提高多赖切磋。

他家“德顺堂”在京城有丝绸庄,成艺后时常自京城押运货物归烟台海阳,恃艺高而胆大,时常独自押运。终于一次出事了,从这次的事件上,很容易看出这门螳螂拳的风格。

咱一直没描写梁氏的相貌。此人气势逼人,却不凶悍。不是那种带有文气的超脱威严,又不是那种吹胡子瞪眼的粗狂威猛。像是努力压着火,又不屑左右的样子,充满自信与骄傲。他的帽子下额外斜出一条黑布。梁铁锤还有个外号叫梁一眼。

那一次是遇劫匪数十人,虽为兵刃群都,却依然是中路翻车的路子。双臂兜裹开合连绵不断,头顶盘的辫子散落开,扎在眼上。但生死攸关无暇顾及,虽然打死打散歹人保住了性命物资,但之后不久右眼便完全失明,从此又多了一个外号。

这之后他广收门徒,悉心培养后人,但火爆倔强的脾气却一直未改。所以今日听说有善揣顶的高手占擂,几日打死数人,心下愤恨,特来挑战。

在梁与弟子姜阔龙身上,非常容易看出下功夫就成就人这话。姜也是五短身材,比他师父高不了多少,比古有力矮了一个头。而且不似梁那般精悍,甚至是有点痴肥。很难想象灵活刁钻的螳螂拳在他身上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面对人高马大的古有力,二人毫无惧色。古有力比他矮一辈,而且梁更年长。但因为过去并无亲热来往也就没称他师伯。梁铁锤还没吃这一套,反道:“不是你给他们撑腰才敢如此嚣张吧?”

古有力见梁是来兴师问罪的,但又不明白问得是哪一桩。

梁又带着挖苦之声调道:“古师傅,你还给人帮场子啊?既然咱爷们站在台上了,也就不用客套了。您既然坐在一旁那也不用忙活了,我也权当没看见你。”

然后一转身对冯老三道:“兄弟,辛苦了。不大好意思,眼见您收摊了,但我徒弟既然喊了擂,那就得耽搁会功夫了,再走一趟吧。”

冯老三本来感觉撑到天晚就算了,是越来越没精神。但被梁铁锤这么一激也很硬气:“不瞒老哥说,是折腾了些时候了。这道不好走了,累我也得撑着。”

“行,是个爷们儿。这一天一直耍威风的是你吧?”梁铁锤还挺细心。

“老哥你说笑了,这几天确实是我。”

“听说你揣子用得挺好啊?”梁铁锤还是不大放心,怕打错了人。

揣是掼跤常用的几个法子之一。摔法样数多了,常用的有勾踢揣别拧,背挑缠弹搿、掐撮、躺刀、穿裆靠、涮拧锓拄撴装错太多了。

揣也分上领揣,偏门揣等等很多。揣实际就是个单臂过背摔,用起来挺潇洒的。基本是抢着把之后身子迅速一背让脚正好落入对方脚前,躬身一缩,腰臀一托借力将过背给摔过去,摔口袋似的落地,实实在在地带劲。再一走跤步,别提那个帅劲了,要多精神有多精神。

别子也常用,就是插一腿多支个别子,大弓步一拧摔出去,干脆利落。因为这些个动作的起手还是拧腰支腿,跟裴秋实挨身顶肘的很多起手挺像。

裴秋实这支奉承的是逢强闪打,但他又是个骑马步,所以抢起步眼来很像是要走踹的抢位。

而顶肘前兆总有一“请”,先开门再顶靠。裴秋实强硬起来时是抓过来扯起来顶,这跟走摔抓这对方用的披拉法硬破坏重心很像。特别顶不准就走反身挂塌,除了是打不是摔,跟别子基本一样,有的支别八极叫这就叫抽别子。

整个感觉是武术加跤,就是当摔不摔而改打了。因而有不知内情的兄弟跟梁铁锤说的是“有个摔跤不地道的”打死了好几个人。

摔跤场上的规矩挺多,不让踢高腿过中,不让双手抱头,不让碰触眼睛裆部咽喉这些要害,不让抓发,不让反关节,不让摔倒后故意压砸,不让大头朝下扛摔。

但冯老三跟裴秋实用的都是抓臂挎胳膊的,所以梁一眼看了几场之后就认定是他了,说这些也是多余。

“行了,拿状子吧。”说拿状子,这就得玩儿命。

古有力一看这局面不对,冯老三也感觉不对,这几天一直好好的啊。但到了这个分上就不能怯场,签就签。

古有力过来拦下了,道:“既然已经晚了,不如就三个跤论输赢吧,不是说看看跤吗?又不玩打人的,不用签了。”

姜阔龙比古有力小一些,但也没给他面子:“摔死了算你的?”

后边杨万里脸色变了:“咱俩摔摔?摔死白摔!”

古有力还是很稳重:“师叔,我确实是受朋友邀请过来帮场子的,既然我答应人家了,我就得帮。朋友看上的是我行走江湖还光明磊落,还有几分薄面。但是怎么到了师叔这就过不去呢?我看师叔是有什么误会吧?才这么急急火火。如果真有什么地方开罪了师叔,看在家乡一门上还望师叔话讲当面。”

“哎,阔龙,就摔三个跤,不用这么认真了。”古有力也是成名的拳师,能这么说真是给了大面子了。这在武林中怎么样先不论,就是回到家乡对于同门发展也是好事。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自己再不给这点面子就真是给脸不要脸了。生死战就成了三个跤了。

姜阔龙的跤也不是正经跤,就是螳螂跌扑。所以这俩都违规也就不存在违规了。

第一跤,二人照常上手,姜阔龙上手就撕着冯老三的衣服,冯老三伸手来抹,姜阔龙左手一圈,朝冯老三脸上就扇过来了,冯老三本能就挡。没想到姜阔龙左手是虚晃,一晃即手,另手直接就一肘挑起来,连肘带手就糊冯老三脸上了,这手劲不大,姜阔龙个子矮,但就势一把抓住了冯老三的小辫子,就手一拽。冯老三的脑袋就一偏,随着这一偏身子就弯下来。

冯老三左手来抓,姜阔龙抓着冯老三鞭子的手顺着鞭子一捋,就冯老三左腋下就插背后了,一探又揪住了辫根。

就左手挡开冯老三的手,抱住冯老三的背,手抓着鞭子,虽然个子不大,却把冯老三给夹着了,那右腿就往冯老三裆下插。按说这个侧身相贴的样子根本起不来勾子别子,要想摔起来根本不可能。

但是姜阔龙并没有去摔,而是扯着鞭子用身子去拱那冯老三,就将头藏在冯老三肋下,探左手去捞冯老三的腿。

冯老三是抱腿的祖宗,这点早看出来了,撤后步就要支开,没想到就这一支正碰着姜阔龙插在裆下那腿,那脚就勾在后边等着呢。合着这劲姜阔龙一扯辫子,冯老三仰身栽倒。

说起跌打,不得不提螳螂门的地功,地功拳就是所谓九滚十八跌,就地十八翻那些,就各地拳法中多有涉猎,传其来源于战场刀法。

就山东地面过去属于燕青门迷踪拳,乾隆年间为山东兖州孙通传开,直至沧州。所谓弥祖拳实际就是迷踪拳,螳螂各支历代吸取的并非一家,顺藤摸瓜却又为同根所生。此拳比螳螂拳成名要早很多,《绩效拳经篇》所谓山东李半天之腿,千张跌之跌。

李半天习练的是醉拳,后由醉拳所演。他之外还有一位东平千跌张,擅跌扑摔打。后来李半天与千跌张在泰山打擂,合了滚跌之法为地趟拳。

“坛酒不醉师傅打,腿腿傍地李半天。”

(技术抗打听,人抗打听,但是这里这个个事情不抗打听了,所以相关人等就没用真名字。但是山寨的太明显了。结尾技术章,有螳螂门的谅解下吧。

我一再劝告朋友,不要自学心意形意这些,真学不出来还出问题。自学出来的问题,我能帮着解决一两个,但解决不少十个八个,而跟在老师身边学,问题又何止十个八个。我都写这么直白了,各位就不要再好奇痴迷了。真没说服力的,你从哪看见形意拳好来了?别自学了。要么练不出来,要不练出问题,剩下那点长进,真不如学学散打。

学散打没什么丢人的,打不过散打才丢人。从散打可以很好的分析技术,然后慢慢理解传统。而且谈散打容易看出写论文者的水平,您有办法去找找资料发布者,视频发布者最好。也打打假,真没几个好的。大家自己又不是不知道,别糊弄自己了。换句话说,你散打都不行,自学形意更不行了。

特别整天站三体的,练劈拳的。王芗斋先生比咱现在学习条件好吧?他强调桩吧?他劈拳都给去了,总能证明难度了。

再有,那些整天谈内修的,自我感觉良好的,可以很负责任的说,他们之所谓老感悟那些,是因为一天的没个身体上的大感悟,只能那么玩了。但凡实战起来,或者做大动作,感受比那爽多了。)

第三十六章 学拳容易得艺难

 第三十六章学拳容易得艺难

手是两扇门,谁也不让谁。第二跤。冯老三爬起来走了两步,姜阔龙也跟着抱门走场。俩人转了两圈,冯老三人是走的踢腿上步,两条大长腿套着灯笼裤很是好看。姜阔龙身子就略显粗敦,家乡有夸张的说辞是筲高矮,瓮粗细。他走的却是三点步踢跳着上步,走得还挺巧。说好听点叫偷梁换柱,实际就是左半圈转弹腿转身,然后左右玉环步就进了圈。就他那身子,一张藤椅能让他坐个满满当当,但看不出身形肥实却灵巧如猿。相比之下冯老三那两条大长腿就有点迟缓。

这二人的形象对比挺鲜明,姜阔龙那粗矮的身子跟大蹒跚鹅一般,对比得冯老三跟长腿鹤似的。

二人见手接手姜阔龙抢把冯老三抓肩抖肘破抓,二人就扯在一起走了一圈。

掼跤输跤不输把,冯老三仗着身高臂长,个大走镐,撤步扯领,一把一把往下薅,欺负姜阔龙个矮,让他埋着头往下栽。但是阔龙上步滑步始终坠着劲,一步一拱,硬是没拧动。

虽然没失了根基,反而让姜阔龙逼得接连后撤。

冯老三想把姜阔龙拧起来擒倒,就是扯着一拧往上提,但凡晃起来根基就势往斜里一压,接着又往后拖。但姜阔龙此时没跟他比绊,往下一坠坠死沉死沉的。冯老三薅不动他,就想借着腿长使锛绊子,姜阔龙一蹲蹲跟他酒缸似乎的不好搬弄,一但要薅他他就上滑步。始终按不下去。

只要不能给他把头按下去,那就镐不倒他。

冯老三不敢放开又镐不倒,因为镐是倒拖,还得留心擂台边沿。冯老三始终是想欺姜阔龙个矮,一滑大步拖着就走披,姜阔龙笨重的身子却贴地两步蹭跟上来了。狗皮膏药一般就黏上了。

二人又是一阵抢把磨手,但抢的时间姜阔龙那小短粗的前臂跟梆棍子一般“呗叭”崩弹,崩得冯老三的胳膊一阵疼痛。这里边也有敲门,他不是硬磕,而是肌肉随着胳膊的滚动瞬间的放松收紧,姜阔龙练得就是这个螳螂臂刀,冯老三肯定玩不过他。冯老三也不抢把了,就等着姜阔龙抢,姜阔龙抢上他就压肘捅手给痛开,本来他的跤就不惯抢把,靠着两条长胳膊硬就把姜阔龙逼在外围,基本就不打算摔了。

所谓圈腿盘绊儿,横腿赢人,冯老三个子大腿长,他镐都不镐了,身子一蹲那腿就伸出去了,就是纯玩空腿踢勾。姜阔龙练得就是螳螂勾子蹬踏步,短点归短点,但是稳。见冯老三腿来了,贴这冯老三的腿一提一勾一压就给破了。冯老三不是个子大一抬腿就起来了早给锁上了。

俩人又玩了一阵腿,还是没分开个胜负。这慢慢的就不玩快跤了,腿上渐渐加了劲,基本就是拼下盘。姜阔龙的基本功就是这个对练,抄腿螳螂勾,又刁又稳。

冯老三就欺他腿低,寻个机会抓着姜阔龙的手就抬着一条腿踢勾挽窝,不图别的,就为扰乱姜阔龙。

咱这是分解着说,实际上就很快一拉两扯,三摇四旋的很快就是一个照面。这感觉真应了那句唱了,就听后边吹鼓手开始起哄,调子一起台下就想起来了“扁担长板凳宽,扁担想绑在板凳上……”。

梁铁锤在边上“啜”就道了一声。姜阔龙手一缠一痛就穿出来,上手照冯老三鼻子就点去,冯老三仰面闪过手就去推姜阔龙。他感觉只要这小肥汉子敢上,借着劲硬推也给推开了。

没想到姜阔龙手太快了,回来两手就扯住了冯老三的袖子,起膝就照冯老三裆下撞去。

冯老三赶紧一拧胯闭住,但是姜阔龙将腿一盘就给盘在了冯老三左腿腿窝上,这是个窝勾子。这就跟冯老三连成了一体,姜阔龙胳膊挽着冯老三的胳膊身子就往上提,他勾着冯老三的腿,冯老三动弹不得,但凡提起一点,只要一点,就能讲冯老三摔出去。

但冯老三身长腰也长,一趴趴就给撑开了,姜阔龙都勾不着他。

这冯老三就上当了,马步是盘稳当了,姜阔龙一扯冯老三的辫子,往前一蹿,冯老三一个狗吃屎就啃在擂台上了。

冯老三一个高蹦起来,但还是收敛了怒气,双手抱拳:“承让了。”说得很坦诚。

没想到姜阔龙一拧身子,看都没看他,“哼”一声就拉着他师父走。

梁铁锤也是很精灵地一斜冯老三,一甩头道古有力:“告辞。”气呼呼地就下去了。

冯老三没事人一样就退了下去,凤吟赶紧上来迎接。

却见袁承兴上一步拉了鬼五一把,又对台上斜了一眼。鬼五立马喊道:“梁师傅请留步,奖品请带走。”

姜阔龙转身忘过来,正逢古有力起身随来,姜阔龙道:“那小子玩假摔!太瞧不起我们爷们儿了!”

古有力还真没看出什么破绽来,难怪冯老三输得如此坦荡。

姜阔龙随着师父梁铁锤并没停步,地下一个伙计手里抱着三条腰刀正等在那里。两铁锤跟姜阔龙接着了,就要走。袁承兴台上喊道:“给你你敢来拿吗?”

也不知道是没听出口音还是别的关系。就见人群一阵骚动三人是硬分开人堆朝大道而去。

袁承兴被晾在了台上。

此时日已西沉,寒气再次浮上来,笼罩着大地,越来越厚。人堆随着三人开始骚乱熙攘。

袁承兴喝了一声:“点灯!”下边没怎么动,袁承兴大起嗓门道:“上火把!”

小兄弟就屁颠屁颠跑下去。在这袁承兴实际在个尴尬的位置,说外人吧,他跟袁凤吟能论上师兄弟。说是自己人吧,他是跟着南岸兄弟过来的,平日无交往。也不是帮场子的,算是个客人吧。

所以对于客人在擂台上,说话办事都挺被动的,也不好说什么。

袁承兴实际没太多爱好,就是读书、练拳、修心。因为好学而更珍惜时间也就更务实。他接触的拳挺多,而且所学也求实。但是一经明了比较,就弃之不练了。虽然有时间给别人点拨一下,但自己很少再练。他就认教内的四门。这四门实际也非常有代表性了,虽为教内传习,却从未合并参杂,各自独立。因为根基不同,自然功用不同,各有专精。鸡步就是鸡步,马步就是马步。虽然可以快慢刚柔条例着练,但从不往一块串。而除了传承之外,其他三门都很少练了。

袁凤吟正经算来是心意传人,但不是门人,他就没有磕头拜师,他真正的师父是形意门的刘先生。

可以说这里袁承兴对他可算是极度欣赏,这才能推心置腹地交往,无私传授。按当地民风,这是很难出现的事情。所以说袁凤吟跨着两门,是非常幸运的一个事情。但是他又知道,袁承兴的认真扎实,而且身兼重任。

袁凤吟得了人家的拳就是自己留下了。袁承兴在教内还有个传拳的责任。所以所学颇多。所谓颇广也是指心意拳。心意拳并非就一种风格。就买洪升所传,也是分过步疾步两种架子。虽然是一个步子,但关联前后,还是分出了内容。

袁凤吟是大过步架子,合了形意明显外观浑厚扎实。因为后起长进阶段时常跟着老刘,所以慢慢来他的身姿步型已经往形意偏了,但因此也失去了很多东西。

袁承兴却是得了买先生规整前后的几套架子,但是同为买先生所传。其中对四把合形的盘树颇为珍惜,也极为精深。其中大有内涵,视若最后核心。就是他的弟子至今都没透露全面,只是套了个鹞子穿林。袁凤吟却有一套盘四方的合形,但袁承兴没有问,他也没有讲。实际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整合再整合,整合出这么一个简单的玩意儿。要说一个桩功涵盖了许多内涵,那就类似无生有这种偷换概念了。而这一套却真的是在动作中可以分解出各把各劲。所谓合形不是几个动作串起来玩,而就是六艺相聚之后打法又严丝合缝。这两点他们俩自然心有灵犀。

其他就没必要讲清楚了。若从分家之后讲,就心意门生看形意门生练形意五行,可以说他很难理解其中要义。而形意门生看心意门生走空架盘树,虽为同理同根,却也是很难窥清其中内涵。

如此更何况其他拳种。所以自拳谱流出,很多家拳都参考吸收,纳为己用。虽貌似相通,但却很难惯用。甚至自家,没东西不是因为保守,而是因为没练出来,而没练出来还不承认,不没落那就没天理了。

这个再简单不过了,就不是一个根基。根基枝节不同,何况结果。袁承兴是一直看不上青面这些的,一个照面能解决的问题,分解成那么多拳,早看不下去了。今天看到这个场面,管是什么前辈后辈,竟然就让人这样来去自由。自己不在场道没什么,自己既然在这,就要问一问,凭得是什么。而这些天一直是这些外门小子在这蹿来蹦去,这能代表自家的拳风么?他就怪凤吟糊涂。这根本就不用讲理,不服就打你。你不好出头,我来。

别说这个梁师傅上来了,就这几天看着裴秋实那嚣张霸道的样子,自己都想上去揍他。还有陈岩虎,松垮扭捏,就那寸劲打上也没什么作用,那长劲,根本就没机会用,输了还不乐意,也就是青面打他还给他机会。

拳法要想又狠又稳还得快,还要一步到位。就打法上,必然得解决一个进阶的问题。蓄而后发,蓄发相兼,顾打一体。不然就必然有大空荡,这可不是动作快就能弥补的。这也是李洛能先生当初转学心意的原因。

顾打一体了还要六艺合一七星并进。六艺合了是成就了身子劲合了,七星并进是打法合了。而合了又会出现一个现象,这可不是文字游戏,要不怎么那么多家抄传了心意拳论百余年呢。而练不出来,也正是因为,那是出自心意老谱。

这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不光是练法上的难度,就学习机会上也是大难度。或者说这是真看家的。就王先生得真传创新拳,后边也将劈崩二法给没了。就别说练了,很多人都没想过。

没有?没有就对了。不信,不信就试试。袁承兴对鬼五道:“跟他们讲,今天加场,上来一个也是打,上来两个也是打,打一个算欺负他们,其他话没有。”

是鬼五请着人家来了,而鬼五早想借袁承兴威风一下了。所以这里就欺了凤吟一把,没经认同就扯来嗓子喊了起来:“今晚加场,上来一个打光棍,上来两个打一对儿!赶紧吃饭回来看啦,过了这村没这店啦……”这叫什么话。

但台下四角火吧就烧上了,台上也是灯火通明。火光带着诡异的迷幻性,台上台下的斗志都高涨起来。

而在之后数十年,形意拳达到了一个高峰,广开门户,遍地开花。河西也打出来数位心意拳宗师人物。其中以上海开派宗师卢嵩高前辈为最。而正因为理法高深又与技法高度结合,所以寻常非大能耐者很难大成就。形意拳兴盛不足甲子,又迅速衰落,之后得艺者寥寥无几。衰落不是因为保守,而正是因为不保守,以至于未得艺者不承认,以讹传讹。而弟子多又为慕名而来,半路出家,不愿放弃旧有根基,胡乱嫁接。

乃至劈拳如捂蚂蚱,上步开不开腿,开腿站立不稳,站稳开不开步,不从老根解决问题,又去合太极八卦等拳理,乱上加乱。本来历代心意夫子用心良苦化繁为简,去其慢效拖沓处而存精,而今又加了回来。自毁拳法。曾经一度时间“内家”二字充斥武林,各家争相竞入,一时间乌烟瘴气延续不休。

卢前辈以出手毒辣著称,动手不留情,不玩二人转。而功力极强,自有自身一套传承方式,虽广收门徒,还算没有落入这个局面。幸甚,此处不着墨。

(说辞上门内的自便,外门的就不用核对了,自学的就更别猜了。就是个材料,给部分人的,外人也用不上。不折腾。捂蚂蚱那种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傻站的别站了。还别不爱听,这是谈问题,不是挑毛病。能练好了当然好。)

第三十七章 只求老师见一面

 第三十七章只求老师见一面

袁凤吟问冯老三“三哥没事吧?”他说的没事不单是说冯老三摔伤了累伤了没有,更多是冯老三的心里是否感到委屈。因为见梁氏师徒那劲头,临走还甩了一句“假摔”,他不能确定是冯老三真的忍辱装输,还是真的尽力了而对方故意羞辱他。

却见冯老三呵呵一笑,“兄弟,哥哥能有事么?今天要不这么收场,怕日后也没完。”

袁凤吟心里就咯噔一下,细想来冯老三果然成熟。且不说梁氏师徒,就台下这乌泱乌泱的观众,不乏有不服气者。而冯老三这么一说道让袁凤吟想起一些事情来,突然就有点担心袁承兴,但是想拉他已经晚了。

此时袁承兴已经在场上走动起来,而且还是走了一趟极为难看的“货郎鼓”,但是走得追风赶月。

货郎鼓也有叫波浪鼓的,动作挺难看的一个马步连续上步法,挺怪异的。它不似裴秋实那种扣裆的马步,又不是少林那种四平大马。而是很低很开展外撑的一个大马步。

起手定式。左掌按左膝,右手勾掌举,抄掌贴地走,袖手上步劈。平身把掌立,穿掌身扎地,扑身向前钻,起身似耕犁。

中间打那一串就是前似桷后似瘸的丁顺“沿脚步”。这一路拳场下的人交头接耳,又不敢嚣闹。

虽然看着怪异蹩脚,但又都不敢大意。因为就这一拐一拐的步子,竟然风驰一般快捷。

每家拳术都有总结所见拳法的长短对比,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特别少林武当系的拳门,都有完善的拳脚总结。步法类型也不过就那几种,但凡懂得暗腿者都发现了。就这一趟步子,真叫绝了,而且也必然难看,不难看出不来那功用。

是个大马步,但重心变换却很轻松,因为本来就大,所以前后一晃就是大弓大仆。而上步时前脚一掰后腿箭一般就顺出去了,中途调换腰胯转身也极快,落步成桩,扎实平稳,而这一步可走弧线可走直线,弧直之间前脚管封一步到位,后脚如舵,也是擒、管、转、拿。

夜行一张犁,旱地跑船,一看就不是中原拳法。且不是一般的扎实灵活。

要知道袁承兴此拳练习有“踩泥之法”,为两种,乃“胶泥乏地”。胶泥者就是在练功房内以胶泥铺地洒水,使得地面又稀又滑难以立身,在再上面练拳。所以才会练出这种地平灵活的怪异马步。

袁承兴虽说是个一本正经的人物,但是聪明敏慧颇有心机,他一路拳故意走得震地有声。靠的近的火把苗子被风带得一阵晃动。

袁承兴很仗义了,他知道后边凤吟还得亲自动手,怎么也是总镖师。所以他就故意没有心意拳法,来了这么一趟玩意儿,也算是给凤吟垫场了,不抢风头。

而他更知道,自己自杀虎口过来,定也招来了不少关外的强人。实际这种擂台,比较关心的多少寨主路霸,这跟他们有直接利益联系。而豋擂台的,又不会是他们,而多是拳师同行。这太好理解了,因为只有同行才在意拳脚上的高低,功夫上的荣誉。而土匪响马之类他要得就是个实效,有功夫也不会轻易打擂的,就不吃这一套。

但是,不管打不打,这个威风得打出去。因为这拳太怪了,台下也没个底儿,一时并没人上来。

白日打擂容易看清体貌,也方便接手。夜里动手却不然。更多是有感而发,而心意拳法在夜间更能发挥其高深之处,这也正是“心意无意”之法。

由显人微,由粗得精,不能见其所以动,将何以封而闭之?惟我六合拳,练上法、顾法、开法于一贯,而其机自灵,其动自捷,虽黑夜之间,而风吹草动,有触必应,并不自知其何以然也。

这一条袁承兴就先占了天时地利。而袁凤吟却有点担心,因为一旦按顾开一贯的打法,就是没了打法,也就没了心意,很难说会有什么后果。

但袁凤吟又没法劝住袁承兴,若去劝他,不似担心袁承兴安危,倒似担心起后果难以承担,怕受连累一般。只能一旁观望,只希望夜里登台的都是该死之辈。

台下倒有一个人跃跃欲试,不是旁人,正是裴秋实。裴秋实因最近颇有感悟,而对凤吟也没个交代。又返身而回,看看武林中还有无高手。一见这位平日子总是孤高淡漠的袁承兴登台了,又走了一路类似自家的马步拳法,心里就痒痒起来。

裴秋实跟他爹爹不同,他爹当初学艺可吃尽了苦头,求了多年人家都不教。后来他爹是在三里五村给人看病,多用推拿之法,少使药物。一旦不需用药者都免去诊费。所以人品极佳,又能勤学苦练,虽然是跟老师的朋友学了一套基本拳架,却反反复复打了多年。后来终于感动了老师,亲自喂手。

拳与拳不同,像心意拳本来以功为主,成艺时迅猛难当。而起打法又顾打一体,歹毒异常,所以很难对练。不是对练不能长进,而是练留手留情,有碍心意灵变,不如不练。

心意在成法时,有一套五行八字的理念指导,混混沌沌只有其意,乃为斩截裹胯挑顶云领八字,金木水火土五行。却并没实际套路惯用。而到了形意时,李洛能先生得了戴家拳艺,由于种种原因,发现与老谱核对不上。然而李洛能真为大成就者,以超人的天资毅力,四下试技,终于探得了古谱所言之法。遂创编了心意诚于中,肢体形于外的形意拳。

遥想姬祖创拳时言,“此拳一经问世,人况以狂妄目我,庶不知此拳有防身御侮养性修身之术。”中和之拳法,求得是万古一贯而又适用于今之理法,非有大仁义者,不能去思想。所以即便是悟性极佳,身体力行者,未有夫子仁心义志,最多是发挥超常,再难再有兴盛之理。

然就在此前后,却出了买壮图与李洛能两为中兴明师。这二位的最大特点就是自身四下行走求证,而其弟子辈又能四下走访印证。

至此无愧夫子所言“舍藏先天之本,性命生死之道,阴阳为母,四象为根,夺阴阳之造化,扭转乾坤之气机。”而李洛能幸运的是,姬夫子当年自述求传人时“沿途所遇,皆为庸俗之辈。”

然天兴形意,使得李洛能之后又有了八大弟子。

然而也因此又枝繁叶茂迅速衰落。虽拳以衰落,然理法却广为流传,为多家借纳。当初郭公料得有此景,言“鳞晰一翼皆能飞跃”,意思是此道大而精神,能得起只鳞片爪也能飞能跃了。

可惜是人心不古,志气全无。这个地步都没落到。

然此言出处,正合当时情形,求得是五行合一处,然并非须用全力,所言六合七星十成力,只需二合二成力也足够立于不败了。

而不是所有的拳都须如此,也有在对练之中相互喂劲找劲的。所以即使不四下求证,按着法则来,牢记所藏细节要领,也能不失大格的传承下去,所欠只是苦功而已。

裴秋实的拳法,就可以喂劲得长进。而他之所以不能惯用,又正是以因为他是他爹爹喂出来了,自然拳脚有间隙。

裴秋实他爹爹开始并非跟着师爷学习,而是跟着师爷的一个师弟,因为这位明师知道本家保守,所以先考验多年,待出了成绩,这才转送师门。而之前七年,这位老师都没去搭理一次。

当时师门好不冷落。师门为李姓把式房,与同门的张姓把式房仅宽街之隔。宗师李公病逝时,其子不足二十岁,因外人从未见其技艺,故疑他性不喜武而未涉武事。由此张家即大肆宣扬李家无传人,艺落张家,于是学武者多去张家。张家门庭若市,好不热闹;而李家却门可罗雀,好不凄凉。若不是得了这个徒弟来,真是连个受艺人也无有。

裴喜庆当时只知所学保守,并不知情。虽多次于张家有过摩擦交手,并没在意。而就在多次接手之后,李公才道出了其中原委。

张氏与李氏为友,论兄弟。因慕李之艺,遂跟李学武,习武有年,自感有成。后因李双腿患疾,病瘫在床。张思欲取代其位,但苦于辈分不高,因而请李代师收其为徒,注入宗谱。李对张的用心早有察觉。再说师父已故世多年,哪有徒弟代故世师父收徒弟的呢?遂说明:“为徒者,可代师授徒;但不能代师收徒。若代之,是欺师。”张不以为然,一再纠缠,李无法,即提出:“既学于我,即我之徒,若续谱,当以徒论之,不者,仍为友。”张不听,顽固坚持自己的想法。李坚持拒绝。张因之心生怨恨,与李吵翻了脸。李居屋临街,张不时隔窗吵骂,气焰嚣张。因而李说:“张呵,说把式你不会,若说枪,你才会一枪,你狂啥?”张欺李不能下床,公然隔窗叫阵:“我会一枪怎么啦,会一枪我也要使使,你出来。”这使李伤心之极,病愈重,临危一再告诫家人:“今后教人,要睁大眼睛。”

这是什么滋味,真是死不瞑目。后来裴秋实得知了两家结怨原由,更激起了维护师门的决心,时刻警惕,这才惹得如此手狠。

当然这也是一家之传,时李张二人同负盛名,也同为一师,不过李确实是带教师兄,因侍奉恩师终老,得了枪棍拳谱。

其实自早二人一直交好,弟子也互有往来。其中就有一位先从李家,后从张家,也是顶天立地的开门人物,人称“京南霸北”。在他手上又出来一位巅峰人物,此人练功极苦,如痴如狂,性如烈火,嫉恶如仇,心狠手毒,盛名最响,使得八极拳“神枪”之名历代不衰。这师徒二人之后与项城大帅府袁氏也大有关联。此处不多介绍。

此人在张家习武之时,每过李家,必然磕头行礼。后李公去世,此人意欲还艺于李家,李公之子虽年少,然家资颇丰又有艺在家,未接纳。

此二家后人都有大成就者,各领风骚。无不因为拳法高妙实用,极有吸引力,而又有一脉相承的志气。不收二门学生教则空架自悟的原则一直延续了百年。这也是保守的根本原因,所以传拳一定要有眼里,学艺一定要有志气。

这种事情到处都有,然又因拳好,总有前赴后继者慕名求学。就七式拳当时非常保守,只在寺内传承。当时有朱仙镇为国之名镇,于周口镇呼应,正好在贾鲁河尾,商业发达,城镇繁华。此拳自北大清真寺流出,时多有好武者手捧礼物当街吆喝“不要饭,不要钱,只要老师见一面。”

可知求学之难,得艺之难。传承之艰辛。二袁若不是天资人品极佳,哪有如今之成就,而真心通艺又从哪里说起。

第三十八章 折身狸猫倒上树

 第三十八章折身狸猫倒上树

夜间比武跟平日不同。光天化日,压阵的几个角儿都是眼疾手快之人,当场救步都来的及。但晚上不行,晚上打擂必须验身,也必须签武士状,签名的真假无所谓,关键是那个手印。

袁承兴走了趟拳崴拉崴拉地跟鸭巴子似的,这也算是叫场了。

袁承兴一上挺招人的。怎么说,就前些天青面盯场,虽然处理得挺好,但总感觉有美中不足,就是他那打法不地道,不正宗。非名门大派之拳技,所以也不能服人。

冯老三又是一路鬼子跤,好是好,但也感觉不够大方。武行跟绿林还不同,武行不光得能打,还得显功力。靠着一些行者游场赢了,除了下苦功夫练,脑子机警,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哪家下苦功夫练,多打出经验,效果都不差。所以武林中才你不服气我我不服气你,即使服气人也不服气拳。你今天打了我了,明天我让我徒弟去给我报仇。

要么就造成了裴秋实这种人下手狠毒,绝除后患的作风。自武林交流多,相互有个正面了解,还就是镖行兴盛这不到一百年,逐渐也出了几个压住场的人物。

其中李冠铭,戴二闾的名头最响,纯是打出来的。单刀李冠铭打出了“镖不喊沧”的规矩,美人挂画戴二闾却打破了这个规矩。所以同行之间比武较技,是个可以服人而又能相互谦让的法子之一。不然无论功底高低,要是狭路相逢,还真说不好是谁不是个儿。

因为这种擂台赛,多是藏了阴招,比个功力,除非为了旧仇,没有较生死的。因为一些自知功力弱功底差的拳师,也就不上场了,在地下看个热闹长个见识。

袁承兴在台上,一直是很显眼的,人家都是一身皂,就他一身孝。人家都是发辫垂背,就他还戴个白帽子。而且听一些人讲,他在杀虎口还踩踏了一方擂台。这是什么人物,过去怎么没见说。

听说前年陕西回子暴乱起义,以一当百,会不会是有什么特别法术。这猜测的就多起来。

却在这时,台地下上来一个粗布短打扮的光头,走起路来步履异常稳健,有些脚跟顿地的感觉,一看就是筋长力猛之人。

映着灯火恍恍惚惚看到脑袋顶上有几个疤瘌。这是个和尚。

为僧者多宅心仁厚见义勇为,不轻易出手,一旦出手也都是明王金刚的绝手,所谓降服四魔。根本就不把人当人看了,无需善化犬教,自然也就不多留情。

他能上来肯定有某些偏见或者什么原因,袁凤吟虽然见了和尚多少带着敬意,但见此僧登台,却也是为袁承兴着想。鬼五上上下下摸了和尚一遍,和尚还故意摘下念珠,以示清白。

牛牛也比着和尚摸了袁承兴一遍,二人签字画押。

袁承兴走得是一趟拨浪鼓,一待动手,站得还是个轻步,没什么大道理,就是本本分分轻轻松松的一站,但这一站就护住了周身要害,怎么护得就跟当初袁凤吟那套一样,如熊似猿,不再重复。

和尚深吸深呼了两口气,“哼呀”有声,感觉浑身都开始鼓动,出一掌,拉回来,又出一掌,又拉回来,自己跟自己忙活了一阵。马步正对着袁承兴,做了一个摊手护身的请手。

袁承兴没动,右势换了左势,还那么自然地站着,一脚前一脚后,两脚间隔都不到一脚。

黄光摇动,映得和尚的面孔威严英武,和尚上左腿,弧线扣裆,一撑而开,后腿跟上也是一弧一开,滑步而上,滑步的同手两手也弧线翻绕,似分水破浪一般。

却见距离三步时,白影一闪,袁承兴的胳膊一扬一合,迎着和尚就箭一般射过去,两人的手被身子挡住看不清晰,之间和尚两手一阵翻腾,身子突然一曲,倒退小半步就不动了。

袁承兴的身子就贴在他身上,似乎还是方才那个如熊似猿的动作。二人以这个古怪的姿势保持了一阵,袁承兴的身子又突然向后弹开一大步,那和尚还是静静带着,身子稍稍前俯,两手半伸着停在那里。见袁承兴退后走动,这才缓缓放下手来,放得非常缓慢。

台下人的都惊呆了,这是演得哪出戏。就见和尚缓缓放下手来,朝袁承兴深深一躬,头前的几位听到那人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这才知道那是个和尚。

远处的观众开始往前挤,看不清和尚的面孔,但总感觉他表情扭曲,见和尚朝台阶缓缓走去,刚一下台阶,一脚踩空,身子滚翻而下,再没起来。台上赶紧有伙计下去看,围了一圈也不敢妄动。

袁承兴大大方方走到场子正中,两手比划了一下,有心人就看出来了,当是比划得方才动作。

也不知道是伤了哪里,台下就开始议论开来,有人说这是心意拳,因为打听过了,这人是周口的回回。有人说这是形意拳,打得是个透劲,伤了五脏了。

有人分析的还挺有道理,说这功力大的拳,作用在桩子上有几个反映。就比如说打树打桩吧,一种是逐渐加深强度,循序渐进的,有的是直接就能打,不用专门拍。说这形意拳不准打东西,但却出这个透劲。

就说这劲打在树上,一种是那树“腾”一声,树只是猛一阵,却不持久。感觉那劲直透而入,一穿而过,那树震动不大,但却明显感觉道劲力进去了。这是说的比水桶还粗的树。这是在周身贯通之后,以整发力劈进去钻进去的。而另一种打在树上,却是“嗡嗡”震动,那树能形成一个颤抖,能感觉到力量进去并不透彻,而是从中散开。

此外打在树上只是树皮于手掌臂膀间“啪啪”脆响,那胳膊甩得再流畅,也非这等穿透震撼之力。据说这形意拳是以枪化拳,就出来这个劲道。虽然太极八卦同为内三家,却并没强调这种感受,而且也不易做到,所以有话道形意走直。然后听说形意门于八卦门换艺之后,以八卦运行之法,却能轻而易举打出这种催坏内里的劲道,而八卦门运用起形意之法,借用的却还是缩圈为点的部分。

这种发力方式,也就成了一个不解之谜。这是在当时,而如今几乎成了传说。

人群就议论开来,说心意拳是形意的老根,自然更透彻。就说前些日子那袁大拳师打那千斤称,迅猛一击却又能将千斤石块掀翻,就是这个力道。这一手要拍在骡马身上都得塌,别说人了。都说整劲整劲,整个人全部哈上不过也二百斤,这其中必然另有蹊跷。

有人又说,“慢慢看吧,你能琢磨出来你也是大拳师了。这是打穴,跟那可不一样。”

“打穴?那大夫扎气针,那穴不过是个针眼,那怎么打得准。那和尚傻啊等着你打?”

“这就是功夫啊。用得上才是功夫,光打个桩子打个木梁,那都是死力气。就那袁大拳师,我看也不如这位帽子先生。”

“瞎说吧你。”“不信你就看着。”

这边吵吵着,那和尚却慢慢走回来了,脸色惨白。有人就拦着问:“大师,怎么样了?怎么回事?”

和尚只是摆手:“惭愧,惭愧。”再不多言,离群而去。

此时听台下有人嚷:‘袁师傅,方才道上来两个打一对儿还算数不?若是算数我们哥俩就一起上了啊?”

鬼五看了看袁承兴,袁承兴道:“他就是兄弟四个,都可以一并上来,就怕打死他们没人给他老娘养老。”

鬼五听着霸道,稍微变了一下字眼嚷了一遍:“就是兄弟四个,都可以一并上来,就怕回不去家老妈挂念!”

“太狂妄了!”那哥俩还猛等挤过来,头前一条汉子先窜了出来,方才他听的真切,指着袁承兴就骂:“小子!羞得狂妄!爷让你尝尝铁拳。”

那兄弟二人也挤了过来,就拉那大汉道:“休与我兄弟抢,今日我兄弟就破了他这擂!”

那汉子道:“既然四个都不拒,那算我一个。”

那二位也在气头上,道:“哥们还怕你碍手脚。”

“去你妈的,打死你们我再上,我这看着。”那汉子骂骂咧咧又退了回去。

人一着急哪还顾得那些客套,怎么直接怎么讲,有时间解释一大堆,不如一个带着情绪的“我操”直接。

那二位也是按流程画了押,双双抱拳。一分身,头一位一伏一起一转身,就到了袁承兴身后。二人一调步正正当当把袁承兴夹在一线中间。

袁承兴还是那个姿势,身子未动。他不动人家动,却见先一位叫喊了一声“呀”,人叫了身子却是侧着闪开,前一位却硬面而上,举拳就打。

袁承兴身子一侧,后边那一位也到了,确实转身后摆腿。这一腿是脚跟横扫,就封住了袁承兴的身后退路。却见袁承兴左臂一扬,先一位武师的拳头碰着却被挑了开来,袁承兴的身子却并未停,肋靠肋身贴身,那武师身子“腾”就起来了。袁承兴的身子还是未停,谁都没主意他用的是个什么步子,反正身子紧随着那人贴了过去,手一动,似乎只一拳,那拳师就一屁股蹲坐在地。

后一位的腿却挂了个空。

抬腿半边空,敢抬腿就不怕空,有得是办法。那一腿扫过是后腿变前腿摆了一圈,但那一圈却是弧线向下,那腿一沾地又蹬起来,正朝着袁承兴后肋。

袁承兴刚打倒了那一个,还无暇回身。却见那穿心一腿已经到了。袁承兴左脚扣步一碾,右腿右拳同时就回过身来,那臂正格着那腿,那腿正蹬着那裆。

难说这一转身两腿碰在一起,后发者走横,先发者走直,力沉劲猛,那腿的力量可比臂膀大得多,所谓胳膊拧不过大腿,可偏偏这位袁先生却把那人的腿给挑斜了。

懂行的就看出来了,这腿说是横抬翻身,实际在转的同时已然变直,这就类似枪破枪,回马枪,当中一点又最难防。

那拳师的腿被袁承兴贴着给挑起,而又给胫骨挤住出不来腿,就感觉后胯一折,结结实实挨上了。

袁承兴前脚踩地,前手回手如勾,坳步顺肩,一掌就劈了过去。这一动比先一动还诡异。

先一脚已是将人踹出,即使拉扯也万万拉不住了,但不知道这位袁先生是怎么在落步之间把身子给带过来的,一掌就给劈个正的。

那拳师的身子先是中间一折屁股撅着向后,现在身子又向左一折,也是先一个屁股墩儿又翻到在地。

台上似乎是常有喊了一声:“狸猫倒上树。”

袁承兴正在状态,也没反映,张口就骂:“上你妈个树。”按说穆民是不说脏话的,但袁承兴是真看不惯这人不懂装懂,赞美也不行。

第三十九章 枪拳之法非虚言

 第三十九章枪拳之法非虚言

孟恩光看了袁凤吟一看,带有疑惑之色,似在疑问是否是凤吟跟他交流过。心意拳与形意拳虽是同根,但很多细节的处理方式还是不同的。若真了解内涵,是不会有拳到了最后都一样这说法的。一样的只是境界追求,与自然灵活的表现,而自身的风格特点,就内行看来,还是有着很大的区别。很明显这一动作,不是心意原有。不是说那个大概的样子,而是细节处理。

袁凤吟也疑惑地看着孟恩光,说明并不知情。这确实是有区别的,如果李洛能先生见过心意里的白猿献果,怕就没有了台形。

古有力他们就觉不到什么了,只是看着稀罕。内家拳劲说到活时,“如针穿棉,如凿开碑”,实际很简单。太极八卦形意,多为接手打法,沾衣发力。不似其他拳来腿往,总有一个空隙余地。

沾而后发固然周全,但必须要解决这个寸间发力的问题,这些在之前的段落中实际反复讲解了。然后就在寸间发出虎纵之力还不行,还得有机会发,或者发得上。

两强相遇,相互丝毫不让,放松一丝就是死,沾衣发力一是在开门破门中辨清对方虚实,二是能硬打硬进不被对方看出来拳轨迹。也就是以无形破无形。

而针柔而凿刚,但道理一样。就是预想穿透而游刃有余,必然是在游走变化间找破绽。也就是说,同为枪劲,在破门时,圈起拦拿,横竖皆破,而扎枪时,力贯如一。这是借整理之法,而行游刃之法,就是虽沾为一点,而后把变化,以不同方向扎进。所以貌似手扶敌手一点,而周身却起着变化,只要给沾上,就不用妄想分辩清来劲的方位了。

所以形意起横取直,不见横而横无处不在,顾打本一体,再无须招架,五行本是五道关,无人把手自遮拦。而其中练法,在此就不披露了。免得学者听个说辞不去努力还到处卖弄,光惹事端。

这都是内中之内了,所以观袁承兴打拳,别说台下不懂,就台上那些也少有人懂。

内三家取法内劲变化,到了一个境界都会往这方面靠,太极取其缠,八卦取其穿。所以起手不同,用时表现就不同,因为偏攻一法,所以遇到某些情况就不好干了。这也是太极八卦拳师一直在努力解决的问题。

台下就有一位京城太极拳师,本来还想上来揉上一断,但看到方才两场打斗,便失了这个念头。而先前台下嚷嚷的那大汉,此时也睡了一般。

这时台下有一人喊道:“台上这位兄弟,方才一路使的可是七式拳?我乃洛阳七式门,不知道兄弟可否赐教一二,你我走一路对接如何?”

袁承兴往下看了一眼,道:“兄弟,若有兴致请后台稍歇,容后再叙。此处不是拉家常的场合。”

一句话把那人臊了个面红耳赤,想登台又没敢,自觉惭愧,摇头晃脑一阵自嘲就离去了。

此时台下还有一位,此人在台下转来转去,想登台又未豋。这一位可不简单,他是受人之托,专门从西安请来的。也是一位镖师,人称铁教师。与坊上永庆镖局交好,此次永庆镖局也受邀而来,其专门随镖队而来。其自早习练少林拳,后又得了关中十大盘,年少时便有名气,因家里开有估衣铺,时常与清真寺来往,而后得了阿訇安大庆的真传。

时河西河南并不知道安大庆,而安大庆却知道周口。安大庆跟鲁山心意拳师买洪升交情深厚,买洪升曾将后来归结的四把捶心意再次归结,按鹰熊分合而分为四拳八式传给了安大庆。这一路虽然简单,却势法清晰。

说道这位铁教师被请来,这就是去年的仇了。当初瑞昌家的马匹曾在平凉一代被土匪劫了,袁凤吟与庆隆镖局的滕老刀设计剿了山寨多回马匹扬眉吐气。

然后哪里都有好人,那匪首之中有一头领,曾为铁教师乡邻,在回乱之时二人并未跟随同族闹事,而是迁至西安城内。可是当时闹得太过凶险,敌我不分,硬是自相残杀。那一位兄弟就拉了一队人马出了城。但是一路上被双方兵马逼得走投无路,清兵见了*就捕,而白彦虎一队又一路烧杀。后来好不容易立了个山头,刚做了几起买卖,就给人挑了。待尸首驮回西安,铁教师才知道这位兄弟惨遭横祸。

而那小兄弟多方打听,就查到了袁凤吟,听说二年就在晋中立擂,要这个那个,于是收拾了行礼而来,就要跟这位袁老师比试比试。华北镖局广发英雄帖请人来观擂,但来了之后竟无宴席,一直就没有机会探知这袁拳师的人品作风,一直就压着火气。

但一直就不见这袁凤吟滕老刀出面,一打听这擂台跟那个滕老刀都毫无关系。一直就靠到今天,等这袁拳师登台,才发现同是教民,心里就一阵矛盾。

这时鬼五却嚷嚷起来:“各位,各位相与,可知道今日奖品为何物吗?今日这位袁教师可是我们的台柱子,因为这镖也非同寻常。各位上眼——”

说着后边就上来一个托盘,托盘上枝桠之上盖着一条红绸子布。“这可是明时缴获的东洋倭刀‘三横(胴)切’。各位——”

说着鬼五就将那端子扯下,在鹿角之上横着一柄窄长的弯刀,是一把东洋太刀。

“什么是三横切?就是立着三人一刀横斩而过,刀不沾血。各位,这可是镇擂之宝了。就之前那金牛头都无人能拿走,更别说这三横切了。但为什么今日上这三横切呢?因为这刀沾过先烈的血,是极恨的象征,而今国难当头,此物颇有警醒之意。当为有艺有德者藏,各位有没有信心?为什么这时拿出来呢,因为此物极其阴毒,不见天日,所以过了今晚就没了这机会。”

鬼五嚷嚷着,却并未将刀拉出,又盖了回去:“各位一定想看吧?有本事您自己上来取过了袁先生,这刀您拿走。”

有一柄利刃宝兵在手,是多少练武之人的梦想,男人哪有不爱刀不爱马的,台下再次掀起一个高潮,议论纷纷。

这话还真说着了,后来果然就有了甲午战争,北洋水师被日本鬼子打得惨不忍睹,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割让领土,开放口岸,赔款白银两亿两。

日本武士也再次登上这片大陆。其实这刀真假难辨,是倭刀,但是不是好刀难说,擂台之后竟然再没见着这把刀,中华拳师也不屑使用。但其精神力却极强,不少人也想得来已示警戒,这意义就大了。

所谓三横切,是鬼五自己讲的,因为那刀上有印记,而实际当是三胴切,是自倭人武士试刀而来。就是吊一排人,一刀腰斩而过,斩几个算几个。有斩真人的有斩尸体的,试刀也有斩草席卷竹的,但只有斩过真人的,才有资格叫称一刀几胴切。这种试刀带着祭祀与信仰,之后会给武士带来莫大鼓舞与自豪。这也是信仰力量之一。

倭寇不光是倭人,也是各地都有参与,也是不断吸收长进,丰富自我。由于人少艺精,单兵作战很是勇猛,明时就已犯我海域耀武扬威,引得戚家军改革军队。而中国拳法自条例而大成,直至百花齐放,也是自戚继光绩效总结问世而后。所以老话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话不假。

而今大清气数已尽,倭人有邻国之便,自然不会少啃这一口,倭人武士在当地是享有特权的,大街上可以任意试刀,束缚他们的不过是自己的道德准则。因这精神,他们极其好胜而又善于学习。

后来在天津时,车二师傅受邀与日本剑道高手论剑,日本武师侃侃而谈,一经动手被车二师傅杀得那刀脱手而飞。日本剑术国手自惭不如,愿拜车永宏先生为师,以重金聘请车二师傅赴日传艺,车二师傅道:“岂可使吾国绝技而传之外夷耶。”

又扯远了,就当时那位铁教师见摆弄这么个玩意儿唠唠叨叨的,新下烦躁,一纵而上,道:“袁师傅,我不图什么横切竖切,愿领教一下袁师傅的横竖武艺。”

说罢就等着鬼五将自己摸了一遍。然后并未着急交手,而是走了一趟拳。这一趟拳下来,台上的开了眼了。

各自看到了各处的妙。见此人是走了一趟怪拳,说怪是因为缓慢而舒展,以往所见慢拳除了太极拳,也就是易筋经、童子功这些专门修内练筋骨的法子了,不能算拳。

此人一个跌岔下去,就是一个切地龙,腿肚子贴地,两臂一后手上举下手贴腿,两拳圈照如同狮子张口,身子却并未停歇,而是慢慢向前切,那胯那脊感觉柔若无骨,两拳张开如蛇开口,向前合并,两手交错时翻扣向前下扑按,身子高起低落,又成了一个弓步,两手前推。像是鹰捉虎扑,又不是鹰捉虎扑。

古有力看到了太祖拳里的东西,但是比太祖拳可柔活多了。青面看道了太极跌岔仆步。孟恩光看道了燕形的影子,而袁凤吟看着像柔练的四把。

那人果然就上步走了两步鸡腿,抬肘护身,只两步换个脚,又拖了一个低矮的弓步身子转了回来,此人的大筋至少比寻常拳师长出三寸。这次凤吟看得清楚,就是四把的霸王观阵,只是此人势子不停,左腿取蹲右腿却贴地穿出,随着腿脚向前,那手也穿出抬起,这明明是大红拳里的动作柔化而成,再定型时却是打成了一个四把的挑领。

传说拳法中有两套开国皇帝所创的拳,一路是宋太祖的拳,一路是明太祖的拳。这俩拳都被少林跟戚继光载入拳经,唤作大红拳小红拳。宋太祖一条盘龙棍打下四百座军州都姓赵,多大的威风。戚继光以此拳练兵,在盾刀阵法中大显神威。然而这拳却并非原创,均来自关中拳法。

这几位都猜着了却又没猜对,这明显是用关中拳的基本功走出来的四拳八式。

这个向东向楠兄妹就知道了,他虽然不懂四把,但却知道,这就是关中拳的软盘之法,难道高鹞子来了?高鹞子是在关中四川一代名声极响的一位红拳拳师,身手迅捷刁钻高来高去,看得见摸不着的人物。此人好打抱不平,寻常却不爱抛头露面,如果不是受人邀请,该不会到此。

向东就点了一声锣,袁凤吟听了就走了过去。

袁承兴心里很不痛快,四把捶为心意拳法,又为买师编整,没想到除了袁凤吟还有人会。他早就听说买师时常随驼队自雁门出关,就在榆次这就收过一个范姓徒弟,还传了他拳谱一套。他这次来另有目的就是来访一访这位范姓弟子,没想到又引出来这么一位。

这一位走这一段是“等手”又是挑衅,虽然客气,但一看就是有备而来,显功夫而不露功底,这一趟四不像没看出个啥来还惹得心思不宁。但“四不像”再丑却能驮姜子牙,这门道大了。

袁凤吟听得向东嘱托,就欲替袁承兴接手。

袁承兴却抢先一步,而有点丧气地问道:“这位朋友,敢问高姓大名?”

“关中铁燕彪。”

第四十章 鹞子穿林倒抓裆

 第四十章鹞子穿林倒抓裆

心意拳对心意拳,不招不架就是一下,一二三,你不倒我倒。

袁承兴喜欢研究武技,但只限于自己交过手的。他本是双举出身,也是见过世面的,不能在手上过得去的,再好也不认,遇见其门内高手,另讲另算。

所以他并不珍惜这次交流的机会,也绝对不会因为是教内同门而心软。袁凤吟看出了这点,就对袁承兴道:“承兴,这一阵我来吧。”

袁承兴以为是袁凤吟担心自己,寸步不让。袁凤吟道:“承兴,你知道我脾气,见到好拳就想看个够。”

袁承兴退两步靠边了。袁凤吟一抱拳:“铁师傅,在下袁凤吟,正是亮镖主人。不瞒你说,我也见你透了功夫,竟是同门,同门惜技,可否借一步说话。”

铁燕彪道:“打完再讲。”

袁凤吟不再啰嗦,双手抱拳、请客、顶肘、开弓、通天炮,掩手而回如同抹脸,推窗望月,两手合抱,穿掌,青龙探爪,由八极走到了八卦。前手立掌,后手贴前肘,顺步拧身,以侧对正。

台底下裴秋实都气笑了,心道这是四不像碰见四不像,一对四不像。

都不敢大意,按说生死较量本不该亮相,越含蓄越好,但铁燕彪客气,袁凤吟也客气。越客气就越不好对付。

按说八卦起手就摆这么造型,把步子给锁上了,就让人明白了用意。人就两条腿,进退也就那么两条道,这一拧身子无疑就是把弱势都露出来了。

但将弱势正面相向,剩下的就是杀招了。铁燕彪走鹞子穿林,左右换着步眼顺着腰膀,袁凤吟原样未动。换步的诀在跨眼上,换肩的诀也在胯眼上,但凡你换,就有来龙去脉。

袁凤吟的姿势是腿脚朝台下,身子拧向一边,胳膊又探出来。这样虽然正面跟侧面貌似变化灵活,而另外两面却成了死门。进一步就掉下擂台了,回身就得扣一步。拧着身子就是走圈,出路也就是顺着手指引的方向扣步回身。

这就简单多了,只要抢在这回身一步给他逼住,就算将袁凤吟给逼死了。袁凤吟这不傻么?给你机会你都不动。

孟恩光很是担心,他才想起没有警告袁凤吟,形意自开了五行拳后,虽然劲力强劲,放可以阻其来路,摧其根,进只要力达梢节,属于同时打上几处要害的打法,一招能毙命。但毕竟在练功时为了逼着出来功力,就舍弃了很多阴毒的打法。

这些东西,无论是心意里的,还是李洛能先生通臂里的,都给去了。所以一直一来与形意交手而败者,才总能折服,纯粹以功力赢人。

但是生死搏杀,功力只是其中的一项而已。看凤吟摆这姿态,明显是想跟人比闭门破门的本事。就看方才铁燕彪那路四把走得,那哪里还是四把,人家明明警告了你你还自以为是。

袁承兴又退后一步,在他眼里,劝不住的冒失鬼就是该死,自己兜着吧。

机不可失,铁燕彪双手起把,朝着凤吟直扑而上,本来就站了个挨揍的姿态,这一扑一步就给凤吟把退路给踩死了。

两手一翻挤住凤吟的臂膀,双手扑按,凤吟撤步挂塌根本来不及,倒拧的劲怎么能有人家直来的大,身子一斜就给扑出去了。

因为他本来步子就跟身子拧着,这一踉跄前脚就横开了一步。鸡腿的好处就是两脚两膝都向前,说上步就上步,根本不用再调换步子,这就绝对的快了一步了,铁燕彪两腿一摩,双臂曲回,又是一扑,但就这当空,袁凤吟斜出去的身子成了一个反弓步,左手一招右手一掌就砍回来了。

很容易理解,就是左手翻劈带护,右拳合力撞砍。

这就叫刚碰刚必有伤,以横破直。铁燕彪步子没落定,就这当口袁凤吟的身子横扫而来,那气势宛如旋风卷白草,铁燕彪的身子就给掀了起来,一掌就给砍在左边肋条上。

铁燕彪一阵滚爬,手支着地打了半个转撞在台上的桌子上。

两人都玩障眼法,结果俩人都中了一招。铁燕彪张口就道:“你这不是心意拳!”

很天真,本来就是个八卦姿态。

这是劈挂掌接了个螳螂腰斩,就是腿为根基甩腰发力,这劲按凤吟的功底来讲,太轻了。到不是说这个动作的劲用轻了,而是这个动作本身的劲打到了,也轻。

这其中就得说道六合的基本功了,六合拳的很多合力都在特殊的基本功之上,所以练起拳来才古怪难看。如果任何拳法都能套用,那大可不必用那法子练拳。

其中各有所长,要出这个功夫,就必然下特殊的本事。而正因为这个特殊性,所以很多动作是带有副作用的,稍有不慎就会出危险。因为太自己跟自己较劲了。顺了不出功,抗大了伤身子。

其中的处理法子,都在老师那。所以老么要么糊弄你只是柔活了身子,长了力气,要么就得下大心血看着你练。而一旦处理不当,得了个功法但不全,甚至会弄得自残。

心意毒也毒在这,核对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六合那几个字,必须合上,不存在大概其的凑合。

这一下可以说了二合六成力,就是走了两处合劲,打了六成力气。不是不想再合了,是这个动作就合不上外三合。

很多朋友可能转不过弯来,转不过来也就这样了,这就是事实,因为动作本来就不同,哪能生搬硬套。打不出六合也没什么,各有各的道理,别丢了自我。

袁凤吟对铁燕彪道:“你的双把跟谁学的?不对。”

铁燕彪狠瞪着眼。袁凤吟道:“我都那么给你了你都奈何不得我,当然不对。我扑一把你看看。”

铁燕彪方才挨了那一掌,只感觉顺着肋骨一阵凉感觉身子被横着截开了一般的疼,就不敢动弹了。

那是震了脾脏,这阵缓过来了,只要没有内出血,就能熬过来。

铁燕彪站定身姿,心里一阵懊恼。本来还一位教训教训人家,没想到反被教训了。铁燕彪步子一趟,却是直进,这次没有轻易出手,而是两手护绕,走了一个蛇拨草。

袁凤吟还是二合二成力,就跟他硬抗,二人臂膀相交,袁凤吟没有往里走,而是往中了裹合,四手就抓在一起了。

你抗我不抗,铁燕彪的身子如泥鳅一般,两手上下一绞而分,左手上缠,右手下封,将袁凤吟的胳膊就闭成了“义”字。然后身子一低,猫头哈腰,就往袁凤吟右腋下钻。

这手太狠了。他就是一个“迅”字,接着两手一交,突然以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进攻,他穿的时间扯着袁凤吟的手,无疑就是用袁凤吟的胳膊讲袁凤吟自己跟捆上了。贴着腋下穿过,稍微蹭那么一下,袁凤吟这个被动的身子就得晃上一晃,只要有这么个空当,人早就穿过去了。

穿过去不说,还扯着袁凤吟的右臂给拧上了麻花,这不是为了擒拿,就是为了限制袁凤吟的活动。顺着后裆一掏,将右臂一提,这一条好汉就算交代了。

这是正经的鹞子穿林。

鹞子入林侧展翅,打得是束展二字一命忘。那是绝对的心意风格,干净利落,一步到位。

鹞子穿林走得确是见缝插针,鹞子抓裆。

鹞子抓裆这个是从猎鹰上来的。都知道老鹞子厉害,钻天穿林的,好的鹞子在丛林里,豹子野猪它都干得过。

它靠的技巧有二,一是抠着眼往上提,二就是从也野兽的肛门里往外掏肠子。

所以通常被猎鹰捕住的猛兽,死得时候通常是双眼失明,花花肠子流了一地。

动作各异,但理法相通。当初陕西义侠高鹞子决斗马黑子那场,两人体格相差悬殊,谁都看着高鹞子不是马黑子对手。但就一个照面,马黑子一起腿,高鹞子穿裆而过,没见怎么回事就把马黑子给废了。太快了。

铁燕彪有关中拳的底子,又合了四把捶。战后分析,这一脉怕是只得了四把。其他都在功力四把的根基之上做延伸。而实际上,在四把形成之前,十大形就已经很完善了。

袁凤吟当然知道铁燕彪什么意思了,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这铁燕彪下如此绝手。这都是时候分析,当时太快了,容不得思考。

这一封一穿,袁凤吟若是拧身回顾,那裆就直接给人家了。若是退步拽肘,怕是一拽之后人家照样就穿过去了。

这就是所谓的天下武学,无坚不破,唯快不破。只要快,什么都得另说。

袁凤吟走得是个鸡步,鸡步最大的特点就是双腿严丝合缝,他胯下就没那个缝儿。袁凤吟想都没想,直接打了虎坐。右手一拧一插贴胯后,身子一坠,那擒拿轻易就给挣开了。

完没想到这个铁燕虎,挺高大一条汉子,竟硬生将身子也给坠住退了回来。

他深知这一穿过去的后果,本能就退出来了。这就是四拳八式鹰熊分形的功夫,都道心意有多大劲使多大劲,狠毒凶险,不留退路。不留退路哪行。

铁燕彪退出来,进时低,退时高,说是退,实际就是一抽身站起来了,后脚几乎没挪窝。右手向上一抄,左手一护挤住。

这一动就是本能一动,打不打也得先把自己护住。但就护住的时候,胳膊轮了个小圈,借着这合力,右脚七寸踢出。这是正经打了一个刮地风。可以理解为戳脚截腿,直接毁人胫骨。

八极里叫搓提,顺着脚背往上搓迎面骨。

这是传统拳各家都非常重视的低腿,螳螂八打里唤作七打鹤膝虎胫。打同小异,不过发力方式稍有差别而已,然而对于胫骨来说,也不差这点劲。

袁凤吟真没想到这个铁燕彪跟自己怎么这么大仇恨,原先还想套套他的拳路,让人这两手打得险些只有招架之功。

(猜不透就回家问问老师,起个兴致好好跟自己老师学。求真务实,细节是关键。没老师的就不要乱猜乱套了,先把弓步马步搞明白再说,不明白群里问。)

第四十一章 迈步耕犁翻浪劲

 第四十一章迈步耕犁翻浪劲

有个挺有意思的词汇叫迎刃而解。用在这里再恰当不过了。人就两条腿,开腿迈步,也没什么花样。但是开步与开步之间有大讲究。这一腿已经踢到了,好腿没过膝。袁凤吟也没怎么着,就是一提腿走了个迎门贴壁,貌似一个金鸡独立,但决然不是那么简单,搓踢碰上踢,袁凤吟的拳就钻进了铁燕彪的胸怀,这一拳不是上钻。就是迎门贴壁,一拳上来,铁燕彪就感觉一斧砍进来一般,仿佛一张大犁直冲而来,又似一道浪头翻上,人就腾着往后摔。

这个打得就是一个翻浪劲,用得是起把,打得是斩手。敌人给拔了根掀起来,但身子却又往下萎,铁燕彪脚底一浮,但身子却直不起来了,只能往后倒退,他是真没明白怎么回事,按说这一瞬之间,那腿戳上胫骨不断人也得疼痛不起。要知道自己这一腿是能踢断茶碗粗的木桩子的。

不明白?自己想去吧。袁凤吟当然知道他不明白,拳打人不知,你明白了我打谁去。

步子一落,手随步道,没接心意,却是接了一个单崩拳。形意相对其他拳最大的特点就是有趟劲,一步上去欺身夺位,人就得往起了掀。

有人理解脚“踏中门夺敌位,就是神仙也难防”这句的意思是脚插进人两腿之间欺身。是有这层意思在里面,但决然没这么简单,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这一步趟,正也趟侧也趟,槐虫步练得就是这个。

要说八卦那个趟泥是不是,先别说能不能把人趟翻,就说劲向哪走就行了。两腿如钉,落地生根。脚打踩意不落空,就是一步到位,没有那些幻想的虚实变化,那个时间早来不及了。之所以五行拳看着简单,就是因为舍弃了那些预想的虚实变换。

而桩功到了一定程度,小腿是会起变化的,如果形意八卦都练,很明显会感觉到其中的不同。否着就没练真。(这个起点的读者读不明白就算了,练着的都不明白,没练的也不强求了。等第二部我来点简单的。练着的朋友不承认我也没办法,自己琢磨去吧。)

铁燕彪练着心意也没弄明白,反正就感觉自己被掀起来了,两手急忙相护与胸,又得调整身姿,稳定姿态。这是好习惯,倒了也得护住要害。

袁凤吟拗步劈拳占中,顺步崩拳就到了,正中中脘。这一拳就是平拳,没用什么压拳面的锥子拳。跟冲车撞上一般,铁燕彪胃里一阵翻涌。按说这一步就已经出结果了,袁凤吟鸡步一逼,左一拳又上来了。这一拳打得是崩,但是胳膊拧翻,浑身起横,一拳捣上去并没发合力,只是杵了一把,就把身子分出来了。

形意拳前打一丈不为远,近打只在一寸间。光能蹿能出还不行,进去还得能出来。很多大家练了一辈子,就求怎么退身而出。都道心意毒,就是因为心意一把劲做到死,有多大本钱发多大劲力,老本都豁上去,所以大有无坚不摧的架势。而且出手不离上下要害,那套说辞我也不背了,就这么意思。

形意分重来后,强调功力训练,很多打法实际已经失去了,又取了三七虚实的步子,图得就是存个老本。所以练得是能进能退,五行连环拳在老刘这一脉往下是两套,非常简介,但奥妙无穷,其中一套就是所谓“进退连环”,之所以叫“进退连环”,是有这层道理在里面的。另一套,就是沿用了心意一路赶尽杀绝的练法。

第三把拳就到了,这一拳用得是膀,也是四把的头把艺,但是换了一面。心意诚于中,按本能袁凤吟是有心打死他的,毕竟这人连下毒手,虽然断了他的念头,但其心已动。但是袁凤吟骨子里却是一个善良之人,又加上不明白这人为什么如此痛恨自己。就感觉这人有一身好根基,而且又是同门,并且显然他的师父是怕他惹事,故意藏了打法。不然以他的根基不至如此。所以动了英雄相惜之心,就收回了力。

说是开弓哪有回头箭,这劲一发就如同泼水难手。但内家拳那么强调筋骨开合,图得就是这个能发能收。

铁燕彪“咦”地一声凄厉尖叫,就是等着白挨这一膀了。他也知道其势凶险,本能就发雷声调动四稍气血闭住五行,就是硬抗了。

拳就是这样,当身子的弱处练得结实了,也就成了武器。铁燕彪的身子瞬间铁铸一般,有点气贯满盈的架势,老本都翻上来了。

袁凤吟没有裁这一把,而是出双手箍住了铁燕彪的脖颈,使沉劈坠劲,给他打翻在地。

铁燕彪趴在地上许久,方才因为内外高度紧张,此时松懈下来有些不适,一直神情恍惚。袁凤吟将他拉起来,道:“兄弟,承让了。”

铁燕彪一脸愧疚,倒不是因为输了,而是真服了,在拳脚中,他就感觉到袁凤吟的拳虽然霸道,但始终以浩然正气贯穿始终。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也知道了恩师为什么一再告诫,切不可轻易出手。回想起来今日也就是遇见同门,而且入门较早,功力较深。若是他人,此时怕就伤在自己手上了,若义气用事,真将人毁了,那也是后悔莫及。

铁燕彪也没解释什么,一抱拳:“袁师傅,受教了。”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保持了武者的尊严与霸气。胜不骄,败不馁。同门较技,长进是个关键。

后来铁燕彪回去寻得恩师,一问才知,果然是师父还没传授打法,就是练法捷要都没解释透彻。只因为铁燕彪聪明而勤奋,想让他自己多揣摩,图个趣味,没想到他能偷着跑出来打擂。后来铁氏得了真传,又博学众长,技艺精神,又能投身教育事业,也可成为一代明师。

而先前破马贼那梁子,也就这么糊里糊涂地了结了。

这一战实在是快。袁凤吟目送铁燕彪离开,也是暗自叹息,没能邀请此人多逗留几日,也切磋些武艺。因为很明显能感觉到,此人另有技艺,而且较自己所学心意要深。或者此人是故意以心意对心意,讨些话头吧。而自己本想引他多走几个式子,竟然没能如愿。此人如此,他师父又是何等高深,真是天外有天。

袁凤吟在这次擂台,震撼不多,两次。这是一次,让他知道了天下武学博大精深,不能一叶障目,为人须谨慎谦恭。

袁承兴有点不高兴,就想随着去弄个清楚,又怪凤吟当打不打,不是心意好汉。迟疑了一阵又打消了念头。

实际袁凤吟用的算是连环拳的一马三践,践拳似马奔,连环一气演。打要远、气要催、拳是炮、龙折身。脚打踩意不落空,追风赶月不放松。

袁凤吟鹰捉虎扑打千斤秤很多武师也都见过,只道是有一身傻力气。后来又见他与袁承兴对拳,又感觉是华而不实,徒有其表。但就方才三拳两脚之间,感觉到了其技艺之精神。再上去讨那个没趣就没劲了,半天就再没讨阵的。

袁承兴感觉再等也不会有人登台了,转身去了后台,看都不看了。袁凤吟自己不能叫场,也退在一旁。

本来是袁承兴要打夜战,现在他转身走了。小姑奶奶那几个都是太谷那边的,也算有头有脸的,不能让人家出来卖武。袁凤吟转了一圈,除了宾客就是兄长,处境有点尴尬。

擂台突然就显得空旷起来,在火光下显得神秘而深沉。台下人影重重闪闪,有点梦幻之感,让人突然就忘了处境。凤吟站在高台之上,身边这么多人,如此喧嚣,却深深感受到了一种孤独。对面有几处火光,如果能望过去的话,那是关帝的祠堂,这戏台,实际是搭给关帝看的。

那有数重门,门上有匾,“义气千秋”、“忠义仁勇”、“大义参天”、“威扬六合”。

青面笑着走上来,对凤吟道:“东家,您歇歇,我走一段你看看。”

袁凤吟满心温暖。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青面总是有办法的。

青面缓缓起拳,就以太极拳之理法为根基,太极拳舒缓为标榜,将螳螂勾松开,将拧旋处放大,就以螳螂拳打了一路太极,打得是舒缓优美,又是低腿仆步的大架子,也让人耳目一新。

就在青面的行拳中,台下再次人影晃动,散场了。

袁凤吟感觉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就一个人随着众人离开了场地,众人是各回各家。凤吟沿路郁郁独行,想想些什么,又想不起什么。

有风,不大,微微能感觉到来袭西北方向。但吹得枯草有点“沙沙”之声。那声音在幽远的深夜显得有些鬼祟。

袁凤吟越走越感觉后面有个什么东西在跟着自己。比老鼠慢,比猫小,比蛇动静大,轻轻地蹭着草,没有呼吸。

袁凤吟走两步,那声音也随着自己的脚步跟两步,若不是那声音离着自己两丈,根本听不出来。袁凤吟快走,那声音也快。袁凤吟慢下来,那声音也慢。但总是有的。

袁凤吟就不像回头,就被那声音逼得一直向前,离住处也是越来越远。

直到一片荒郊之地,袁凤吟站定脚步,迅速回过身子,却见一团东西团在地上,袁凤吟就想到了三魁死那天。

袁凤吟慢慢调整呼吸,肢体,准备拼死一击。但三魁的影子却始终在他眼前晃动。凤吟平静下来,却见那个影子缓缓站起来。

四目相撞,却听那边道:“阿弥陀佛——”

序章 位卑不敢忘国忧

 序章位卑不敢忘国忧

同治中期,清政府于列强侵犯一再忍让,于各不合理之要求一再妥协,也无力抵抗。与英法合作,效仿西方,学习先进科技,大搞洋务运动,武装军队,建造船厂。

与内平定了各地起义暴动。在内腐外辱的地步下稍稍得已喘息恢复。吸取教训,调整内乱后的经济状态,降低赋税,鼓励耕作,发放两种,安抚民心。大兴科举,笼络人才。

一些外交大臣也行走海外,学习科技,购买枪炮。

“欲求自强之道,总以修政事、求贤才为急务,以学作炸炮、学造轮舟等具为下手工夫”。

大清得以缓解死亡这一阶段,因自同治在位期间稍显端眉目,得以被称为“同治中兴”。中兴的主持大臣主要是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和胡林翼。他们在镇压反抗人民和平定社会动乱方面发挥了很大效果,同时亦成为了之后洋务运动的重要官员。

实际与外,这根本算不得中兴,列强要得是白银于领土这些实惠,使中国成为帝国主义列强的殖民地半殖民地。还等着这些苦难的人为自己生产物资,收集白银。不过在能力可控之下,给留了一个再次养肥待宰的时期。

即便如此,垂死挣扎的大清统治者将整个国家作为自己的陪葬品,“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

至始至终,大清是不放心这些中兴大臣的,“要用,但严加防范”,始终有八旗绿营部队“协同作战”,名为保险,实为监视。在这种畸形的重用下,而那些四下奔波的大臣,也不过是一个跑腿传话的而已。然而好在早年,这些人以自己的人格魅力,还算争取了一丝残喘的余地。

被动挨打,自秦时一统六合,就开始筑墙防御。即或如此,历代都以泱泱大国自居,心中无疆域之念,皆为“天下”,天子坐得天下,没有边的傲慢。因为这盲目与面子,在通商事宜上几乎就是赔本贸易,对外一再优惠政策。

传统文化差异悬殊,道德水准差异也极为悬殊。在他们心中那三拜九叩的臣服,不过是人家换来优惠通商条件的一小块敲门砖而已。

“国家四海之大,何所不有,所以准通洋船者,特系怀柔远人之道。”

“天朝物产丰盈,无所不有,原不藉外夷货物以通有无。”

“惟尔荷兰国……僻在西陲,海洋险远。历代以来,声教不及”,然大清“朝廷德化所致”,居然万里迢迢跑来进贡,因此格外开恩……“天朝上邦,怀柔遐方、加惠四夷”。

经济贸易跟国家发展没了关系,成了照顾外邦的恩赐。

后来,在列强的瓜分之下,这种无知的傲慢气质终于转为“垂垂若丧家之犬”之相。我天朝曾取笑夜郎自大,如今复为夜郎,太丢脸了。

至于爱国大员,这种大国优越感与知耻自强之心,在上层社会还稍微保留了一点威严正气的影响力。

相貌堂堂的外交大臣李鸿章,“矜持、自信和傲慢”,“容貌仁慈”,就特别有代表性。

“他的蓝色长袍光彩夺目,步伐和举止端庄,向他看到的每个人投以感激优雅的微笑。从容貌来看,这一代或上一代人都会认为李鸿章难以接近,这不是因为他给你巨大成就或人格力量的深刻印象,而是他的神采给人以威严的感觉,像是某种半神、半人,自信、超然,然而又文雅和对苦苦挣扎的芸芸众生的优越感。”

然而李中堂这类清醒人,也只是努力保持着这丝体面,深知救国无望。“抽心一烂,土崩瓦解”。

他总结说自己的一生“只是一个裱糊匠,面对一个破屋只知修葺却不能改造。”

整个晚清,裱糊匠这又何止是他一人。整个历史,裱糊匠又何止显于晚清。

《资治通鉴》司马光曾言:治理天下譬如居屋,破旧便修补,除非大坏是不能另造的。

只要清政府未曾改换风气,举国上下未有精神,这一切的奔波劳苦,于事无补。

光绪元年,李鸿章在一份奏折里曾这样谈到对时局的看法:

“今则东南海疆万余里,各国通商传教,往来自如,麋集京师,及各省腹地,阳托和好之名,阴怀吞噬之计,一国生事,诸国媾煽,实惟数千年来未有之变局。轮船电报之速,瞬息千里,军器机事之精,工力百倍,又为数千年来未有之强敌。外患之乘,变幻如此,而我犹欲以成方制之,譬如医者疗疾,不问何症,概投之以古方,诚未见其效也。……若非朝廷力开风气,破拘挛之故习,求制胜之实济,天下危局,终不可支,日后乏才,且有甚于今日者,以中国之大,而无自强自力之时,非惟可忧,抑亦可耻。”

以下引自《曾国藩赵烈文之辩》,足以对照时代境况。

同治六年六月二十日,时任两江总督的曾国藩与赵烈文聊天时忧心忡忡地对赵说:“京中来人云:‘都门气象甚恶,明火执仗之案时出,而市肆乞丐成群,甚至妇女亦裸身无袴。’民穷财尽,恐有异变,奈何?”赵烈文回答说:“天下治安一统久矣,势必驯至分剖。然主威素重,风气未开,若非抽心一烂,则土崩瓦解之局不成。以烈度之,异日之祸必先根本颠仆,而后方州无主,人自为政,殆不出五十年矣。”就是说,现在“天下”统一已经很久了,势必会渐渐分裂,不过由于皇上一直很有权威,而且中央政府没有先烂掉,所以现在不会出现分崩离析的局面。但据他估计,今后的大祸是中央政府会先垮台,然后出现各自为政、割据分裂的局面;他进一步判断,大概不出五十年就会发生这种灾祸。

听了赵烈文这番话,曾国藩立刻眉头紧锁,沉思半天才说:“然则当南迁乎?”显然,他不完全同意赵烈文的观点,认为清王朝并不会完全被推翻,有可能与中国历史上多次出现的政权南迁、南北分治、维持“半壁江山”的王朝一样。对此,赵烈文明确回答说:“恐遂陆沉,未必能效晋、宋也。”他认为,清政府已不可能像东晋、南宋那样南迁偏安一隅,恐将彻底灭亡。曾国藩反驳说:“本朝君德正,或不至此。”赵烈文立即回答道:“君德正矣,而国势之隆,食报已不为不厚。国初创业太易,诛戮太重,所以有天下者太巧。天道难知,善恶不相掩,后君之德泽,未足恃也。”赵的谈话确实非常坦率,他实际上否定了清王朝“得天下”的道德合法性。清军因明亡于李闯、吴三桂因红颜一怒大开城门而入关,所以“创业太易”;入关后为震慑人数远远多于自己的汉人而大开杀戒,如“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所以“诛戮太重”,这两点决定了清王朝统治缺乏“合法性”。而清王朝后来的君王——可能他心中所指为康、乾、嘉——的“君德”故然十分纯正,但善与恶并不互相掩盖弥补,何况“天道”已给他们带来了文治武功的“盛世”作为十分丰厚的报答,因此这些后来君主们的“德泽”并不能抵消清王朝“开国”时的无道,仍不足补偿其统治的合法性匮缺。对赵从清王朝得天下的偶然性和残暴性这两点否定其统治的合法性的这番言论,曾国藩并未反驳。沉默很久后,曾才颇为无奈地说:“吾日夜望死,忧见宗祏之陨”。

当时的中国,非但朝廷昏庸无能,民族精神之衰落也早已惨不忍睹。

“应付鸦片战争之朝廷命官,其见识思维毫无过人之处,对世界大势懵懂无知,事过之后亦无奋起学习之热情。”

“太平军事起,曾国藩惊呼:无兵不足以痛苦,无饷不足以深忧,惟欲求一耿耿忠愤血性之士而不可得,此则足以堪忧也。

同治中兴之领导阶层,绝大多数都无法摆脱小圈子利益之怪圈,国家兴亡、民族存亡终究退居其次。满洲王公贵族集团之贪婪腐化、鼠目寸光、自私无耻。

满族入主中原之后,其压制思想自由之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中国之学术文化,完全限于停顿。学术几无可称之处。所谓乾嘉学者,说到底不过是寻章摘句之腐儒,完全没有经天纬地之伟大创造。其于弘扬民族精神、激发国人血性热情,毫无助益。等到列强瓜分中华,国家生死存亡之际,中华文明固有之伟大精神被连根拔起,彻底摧毁。”

各地商帮精英对于国防一事也无能为力,只能在商业上努力与外邦抗争。武行精英提倡“尚武精神”、“强国强种”。很多爱国志士也都投身于变法维新之列,大拳师更是以七尺身躯,首当其冲,做得更加直截了当。

旷世奇才左宗棠,不负林则徐大人晚年嘱托,以“自撤藩篱,则我退寸而寇进尺”之威势据理力争,得钦差使命督办新疆军务,抬棺出征,终于收复失地,包住疆土,守住了西北边线。

左宗棠的志气,也影响着商号镖行的爱国人士,逐渐投入到西征行列之中,支援粮饷,将商号设到俄国,在国家垂死挣扎之际,在商业上也与外邦拼死决战。

而这几位大人的铿锵话语,也始终激励着有志之士,上进、爱国。

“穷困潦倒之时,不被人欺;飞黄腾达之日,不被人嫉。”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

“若鸦片一日未绝,本大臣一日不回,誓与此事相始终,断无中止之理!”

“有汾浍以流其毒,况茫乎碧澥沧溟;虽蛮貂之邦可行,勿污我黄图赤县。”

“身无半文,心忧天下;手释万卷,神交古人。”

“位卑不敢忘国忧。”

“若道中华国果亡,除非湖南人尽死。”

这些或在朝野或在民间的爱国志士,在被笑为“东亚病夫”的晚清时期,以生命的精诚,擦出了最后一星火花。

本卷说讲叙的,六合镖局的镖师,以形意之道义理法,广交同道,打通自太谷、张家口、库伦、恰克图,乃至哥萨克领地的东线镖途,使得中原商人进军外邦。

而拳师们因悟道而通达,而知天地明仁义,走出个人恩怨,门派纠纷。先以一己之力举星星之火,后溪流汇海,掀起尚武精神,舍身报国的热潮。

形意门崇岳武穆为祖师,心怀精忠报国之志,首当其冲,打破门户之间,编整速成拳法以应军队之需。各大门派拳师也都投入部队,直接为国效力。

也有自组人马,四下奔走,宣扬爱国精神,斗争精神。无论是“体操会”还是“国术馆”,都不在重要,只要能激起斗志,强身健体,奋发自强。虽然回天乏术,却迎来了一个新的局面。

练武之人,不能一辈子只做一个武夫。在这难得的历史机会里,也形成了拳师门生的标准——

“文能素手发科,武能舍身临阵。”

第四十二章 独行哪能不带刀

 第四十二章独行哪能不带刀

袁凤吟小心察觉着周围的动向,感觉到只有一个活物,那应该是一个老僧。但是已经达到了轻身闭气的境界。

袁凤吟想像不出他是用什么步子跟来的,但知道那一定是矮身而来,所以几次都没察觉到有人。

此人迷踪之法远远高于青面。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袁凤吟犹豫之时,那边似乎晃了一下,瞬间一片不知是豆子还是珠子的东西飞蝗一般打了过来,袁凤吟护身跃开,但身上还是被什么东西给打上了,虽然不疼但心里很是担心。

随着这飞蝗之物一过,那和尚呼啸一声冲来,袁凤吟步子刚稳住,被那和尚一个转身后踹蹬在身上。好在是习惯性的两肘抱肋,身子几乎是纹丝未动,只不过感到双腿一阵吃力,那和尚翻弹而起。随着这一翻,本来以出了拳脚距离,没想到就这一翻同时,打出一个左盖肘,说是盖肘实际却是一棍。

袁凤吟惊出一身冷汗,用虎抱头与蛇形拨草之法钻拨而来,那一棍落空,和尚也一个马步稳稳当当定在身前两步远。

不待袁凤吟变动,那和尚的马步横着一动,一棍戳来,又点在袁凤吟身上。袁凤吟以手臂硬生挡住,和尚杵着棍子用马步横顶。

袁凤吟闪退无望,刚欲拿棍硬顶,双手刚动,那和尚抽棍而回,身虽步上,换棍头一棍挑来,自凤吟下身豁打而上。

凤吟接连退步,那和尚双棍头左右翻飞撩拨盖劈,连环不绝,一条长棍却是八面威风。

凤吟就总觉着此人棍法似曾相识。

“棍为艺中魁首,诸艺宗于棍,若能棍,则各利器之法从此得矣。”

这人使得是齐眉棍。寻常大棍是一头粗一头细,有梢有把,枪棍一体,是单头棍。

齐眉棍是双头棍,两把换用,为短兵,短兵长用利在速进。虽为速进,却顺势借力,后发先至,虎口对虎口,上下任番飞。

两臂圆熟,急计并进。“戳点叫门,豁挑开路,撩挂进门,绞拦抱门,千字调棹,劈扣抛杀”。两把撒手换,可长可短,变化万千。

说白了就是棍随身走,两头攻击,寻得门路便如枪扎刺,两头穿梭难以琢磨。每互换是以短克长,打开门路,短用可配合拳脚;而放长击空,又是以短用长的迅变之法,所以叫“棍起空灵多变化”。

难度就是开路时叫门的卡位要准,而如果没这能耐,就得用一个字来弥补,就是“急”。

这和尚明显很急,连豁带戳一连杀出好几手,都是打得要害。这不是因为水平问题,而是因为这夜色朦胧,也分辨不出手脚位置。

这袁凤吟就听出来了,他本是枪棒行家,就发现此人的棍法全是厚劲,就是没有崩、圈之法,全是实在力气,只是变化多端。江湖中棍法好的以少林为宗,西北为绝。

但这两路棍的风格特点一是枪棍一体,陷诸兵器于死角困斗;一是倒把诡异,往往有出其不意的绝杀。但此人这路,确实刚猛敦促,冲撞有力,这跟那一路拳法完全一样。

就是裴秋实所用的把计拳,很明显的豁打顶肘之劲,豁挑顶撞之技。拳经云:少林寺之棍与青田棍相兼,杨氏枪法与巴子拳棍,皆今之有名者。

拳棍一路的,也就八极拳棍了。把计的棍叫八头棍,实际是把头棍,说得是双头蛇两头咬,把着两头变换。

刨除招式名字,棍分生死。行者游场当空劈封,都是生棍,说走就走。被拦拿被压制,若不懂得阴阳换把,此处便为死棍,因为棍无锋无刃,阴阳把不会转换,便没了出棍机会,只能抱定门户被动挨打。

八极两套棍,一套行者棒,一套把头棍。若此人真是用的八极棍,摇身晃膀,带环、摇旗、琵琶、撒手,那杀招必然藏在当空放长里。

袁凤吟便始终贴近那和尚,虽然只是空手,但那和尚两手持棍,动作起来中门是变化本营,袁凤吟就始终逼住他的本营,以身打身,以步打步。

那和尚弓马步变换,果然就是八极风格,那棍挑起穿梭,虽然没有造成多大伤害,还是打得袁凤吟有点晕头转向。此时也全然不顾存身保命,只是奋勇向前。

二人“花子抱杆”对“花子抱杆”,相互争抢起来。和尚被凤吟戳了好几脚,但因为有“滴水棍势”闭裆相互,也没奈何。抽个空子身子倒纵而回,人往后撤,棍却往前戳,凤吟一上步给戳个正着,急忙护身拨打。那和尚一缩一翻,将棍撤回劈头就是一轮砸下。

好机会!

袁凤吟等得就是这类放长之棍,这类棍法因为撒手放长,一招不中就给对方留了一个时机,便成了死棍。袁凤吟冒险以鹞子入林势,束身闪进,那棍就贴着身子打下去。

果然是用棍老手,并未用老,一出即收。凤吟就趁此时,一个鸡步偎傍。说是偎傍,用的确实将手顺步拧甩之力,就将棍抄住两臂前后合住,挤在了腿上。

那和尚往后就抽,袁凤吟二步上去,一个挑领把打起,打在和尚先锋手上,和尚本来就是单手把持,一崩之下只得撒手。

实际这一把,用得就是棍法的崩法“潜底枪青龙抬头”,以臂做棍,拿棍崩腕。和尚棍子脱了手,但人却没走,反而上得步来就是一掌。

也不知道和尚用了什么法子,一掌打向凤吟当胸,凤吟手扶身拥,接触的一瞬间一道火花迸出,就胸前亮起来,那和尚的手上吧知用什么法子竟擦出一道火焰。

太过突然,袁凤吟浑身本能就一紧,那和尚左手一肘已经横来,正击在凤吟当胸,换手又是一掌。

和尚无奈了,袁凤吟是身子始终束缩团聚,没有破绽。和尚猛击数下,感觉都是水面按葫芦,打不实在。

那和尚也是急了,就在这小空挡里,腾身跃起双腿齐出,这一腿是用上浑身劲力了,袁凤吟被双腿踹得倒退数步,和尚也趔趄着退了数步。就地上摸起了大棍一阵抽打,袁凤吟从没如此狼狈过。此时也辨不清这和尚到底是哪路拳法了,只是护着身子硬抗。

夜太黑,一寸长就一寸安全。袁凤吟总感觉这个和尚没那么卑鄙,总感觉似曾相识,竟喝道:“你再没完我真翻脸!”

和尚收了手,但正因为和尚听话收了手,袁凤吟反而不好再还手了,这一顿揍挨得。若不是得赖于六合内壮外固之法,这一顿揍早趴下了。

和尚狂笑三声,将棍一丢道:“送与你做件礼物!”

袁凤吟还真就蹲身捡起,在手里一摸才知道,这哪是什么齐眉棍,不过是一条扁担。恍惚之间和尚已走出三丈开外。

袁凤吟紧跟其后,和尚奔跑起来,袁凤吟提这扁担追赶:“和尚!可敢留下姓名!”

“你都如此狼狈,还敢问我姓名!小子,方才我若洒下飞镖铁丸,你早已受伤;我那一腿若带钉牙鬼脚,你也早已受伤;我那扁担若没除了挂钩,怕你已头破血流;我若是用棍而非枪,你已是满身血窟窿了!年轻人,江湖险恶,一山更比一山高,和尚替你三叔送你这件礼物,望你珍惜,行走江湖,哪有不防暗箭,兵刃离身之离。”

和尚说话着奔走,凤吟却始终调整着呼吸,如此竟然没追上。顺着大路跑出一段,那和尚一拐弯就蹿进了路边的沟里。沟里全是干枯的野草,零零散散有几棵杨树,再远点能密集一些,算是一片小杨树林。远远就看着那黑影野兽一般三蹿两蹿就上了树,一跃又下了树,宛如鬼魅,晃一晃就不见了。

袁凤吟却无心再追。

过了许久,听得林子那边一声枪响,惊得飞鸟四散乱飞。袁凤吟也是浑身一颤,看来人已走远。

回来这一路袁凤吟始终是昏昏沉沉。这才发现,这一路走出太远太远。袁凤吟只感觉身心疲惫,从未有过的委屈与沉重,有点挪不动步,那扁担也不知何时已经丢弃。

直到东方微微泛白,袁凤吟都没能寻到来时的路。而那和尚的影子却越来越模糊,模糊的就像一个梦。

袁凤吟一边走一边想着,如果是光明正大的比试,自己能打得过他吗?这都难说了,只感觉这一次,自己死了好几回。身上的伤返上劲来,一触也是生疼。而内心的屈辱却无法平复。对于这个和尚,袁凤吟非但他的相貌,就是年龄也未能辨别出来,他说话竟一直是用的腹音。

袁凤吟不是容易心灰意冷之人,咬着牙坚持着往回走。

远远看到一匹马奔来,凤吟从未如此渴望别人的搭救。等道近时,看到那马身浑身泛白,铁青花?

袁凤吟突然一阵晕眩,扑倒于地。昏沉中感觉那马围着自己转了一圈停下来,有人讲他扶起,袁凤吟也努力着坐上马鞍,脚都没能插进马镫,只盼着赶早回到床上。

那人随后也飞身上马,就在鞍后坐定,将凤吟抱了。马不敢快行,一路摇摇欲坠。

凤吟只感觉一阵柔和温暖自脊梁传来,这让他忘记了内外疼痛。

在这个受伤的夜里,谁在牵挂着谁。凤吟想起三魁对他讲过:如果身边没有兄弟,刀就是兄弟。而凤吟狂妄,从不带刀。

第四十三章 克己蓄德复天理

 第四十三章克己蓄德复天理

两世为人,重获新生,是一个什么样的感受。练拳,悟道都是一个不断成长的过程。而这条路上是没有顶峰的。我们能窥得的,是越来越清晰的规律法则,以及我们自身的极限,而不是某处殿堂。

如果半途停留下来,停下的地方,就是个人的殿堂。什么样的层次,有什么样的选择。越往高深处,路上越寂寞,很多人是耐不住寂寞的。

如同三魁,耐不住寂寞,打马而回,就在半路为自己造了一座殿堂,与赶路之灵集合了一个喧嚣的世界。而更多人,除了揣测跟打转,一步也没有迈出去,不过在起步处相互问候而已。

袁凤吟跟袁承兴的心里是很高傲的,他们一直认为自己的马比别人的快。即使沿途退回,也只是遇见三三两两。

然而今天,袁凤吟深切地感受到,路,不只是一条。那人的功法平平无奇,但是他运用的却奇正横生。

努力探索,这是孙青铜之所以可以适应各类场合的原因,而他又确实是不断进步的。不知何时,袁凤吟已经停步不前,而陷入到周围人的影响之中,遇强则强,遇弱则弱。

该反思一下了。

袁凤吟回到了久违的过去,一如当初每个寒冷的清晨,那段不爱说话的时候。走了这么多的路,为了生活,是不是也要停下来,等待喧嚣。

天没亮,袁凤吟就回到了住处。身上是被扁担打了,没有表皮破损,算是内伤,虽然这些小伤对于内外皆壮的凤吟来说没有什么,皮肉淤血是难免的了。

向楠知道凤吟的能力,也就没给他擦药,只是将他扶在炕上,为他简单擦了擦脸。出门的时候正遇见袁承兴做完礼拜出来散步。袁承兴见他从凤吟那里出来,假装没看见一样又转身回了屋子。而正是因为假装没看见,却让向楠突然委屈起来。

这女子悄悄地回到了自己卧房。实际在以前的生活里,这个坚强而害怕寒冷的女子已经承受了许多的磨难。而在以后的日子里,她也是一直默默地关照着凤吟,忍受着各种磨难,而她想要的却很是简单,就是一个不再孤独的世界,哪怕依然寒冷。

在第一趟镖时,这个女子就去了粉黛,告别女装,散了发髻梳起了一条男人式的发辫。在凤吟很老的时候,回忆丰富坎坷的一声,总是问心无愧,从没对不起谁,而就是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女子,让凤吟总是想到“前生今生”这几个字。

擂台又持续了几天,怎么打得凤吟再没有关心。甚至有个一套通臂将青面的鼻子打破的高手出现,凤吟都没起兴趣。

家里来了一封“我儿亲启”的长信,是凤吟他爹袁成孝写的。大意是说,四爷已经回家了,告知说凤吟大了,处理事情处理的颇为成熟,为父者深感安慰。回想过去,颇有感慨,只感愧对儿郎。家里还算不错,儿勿挂念。若是繁忙,就不必敢回家乡了,为父者也为儿子准备了一些资金,若须用时,不必另行筹备,出门靠朋友,但能不求人就不求人。

再回来时有些事情不能不知。二叔一直一来急于扩张,虽然貌似兴隆,实际内部空亏。而今地方稳定,两湖商人的实力逐渐扩展,引起了挤兑风波,二叔的店铺买卖倒闭者十有八九。不得不向瑞昌借款,实则瑞昌也一直是苦苦经营,并无过多存款,然兄弟之危不能不救,短短时间内赔掉了大量资产。

二叔为包住那片翻身的大烟地,廉价售空了库内余粮。而今世道不平,虽然土地出产不丰,但粮食总是粮食,若遇荒年,钱多也换不来粮食。为父亲者将二叔抵押的大烟地以犁全部耕毁,为此兄弟反目。

二叔已与湖北一户商家女子定情,那岳父家已答应成婚之后替夫婿偿还所有债务,怕你二叔也就进了外姓家门了。想来不能不伤心。

儿在外为镖师,本是坎坷之路,为拳师者心存正义,不能失了武者体面。但决然不能只存武夫之志,逞武夫之勇,言武夫粗语,行武夫莽撞事,遇事定要三思。

勇字当冲在当面,然能以智取便以智。瑞昌百年来为“血勇”二字,积累仇家颇多,为此几代人还了几辈子的债。很多事情在为父者手里已然了解,儿也就不必多念了,一切重新开始。

又听说为人子者一心为三叔报仇,多方调查,终有了解,为父者颇欣慰。然很多事情当放则放,切不可穷追不舍,误入歧途。

人多路宽,敞开心怀绝非胜人之后而放生,散尽钱财换酒肉这么简单。而在于以心换心,堂堂正正,切不可孤傲自大。

左季高在家时曾言“穷困潦倒之时,不被人欺;飞黄腾达之日,不被人嫉。”此乃大丈夫之标柄。

鸟随鸾凤飞腾远,交人也多要结交大气仗义之人。此处为父者深信为子者之能力。

有家训不得为官,不得入伍。乃有来龙去脉,盛世不为官,乱世当报国,此为正解。切不可忘宗族之亲,家国之亲。心怀天下仁爱之心,方有千古垂名之理。位卑,不敢忘国忧。

奉尧在军中受大帅教导,已由武夫之勇而得大将之志,幸甚。我儿也当努力为民,为民必先报国。

若有外卫军务所需钱两汇兑、军饷调配之镖,当尽力承接。

家中之事不必挂念,而今大中华垂垂可危,国失谈何存家,好男儿定当有志。.

因恐儿郎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人心叵测,又过于自强,虽能容人,却非因度量,而是狂妄不屑。这些都是行走江湖的大忌。

“特请高手井贤遣弟子鞭策我儿,功夫多在平时积累,感悟也存于实践当中。僧人每日挑水劈柴亦能得真功夫,我儿若能过得关隘,为父再无担忧。

因为瑞昌广兴仁义,在四镇口碑颇佳,生意也多,然无镖队护送,只得将生意转与庆隆。听庆隆建议,若我儿六合镖局名声在外,接手华南广盛事宜,只需表旗一面,便可畅通无阻。真希望我儿能有如此江湖地位,然此地位绝非一武夫可得,我儿深思。

所辖团队,男子当有男子气概,女子当有女子模样,害群之马蛊惑人心者必除。为父做事虽过于手黑,然皆出于大局长久。我儿不效仿,却不能不知。

人有小才而无大势,被人利用在所难免,然须知是其看中哪一点,切不可自贱。

我儿不可忘怀天地之浩然祖宗之气魄,无论处境皆要有志气。志气非面皮,每应人事物,要思量清楚,切不可自做多情,过于迎合。

凡人之生,皆得天地之理以成性,得天地之气以成形,我与民物,其大本乃同出一源。若但知私己而不知仁民爱物,是于大本一源之道已悖而失之矣。

为父年早年行错事许多,此时颇感愧疚,也明白了许多道理,读书交友,得善言即听从。

最后一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与物不可多动情,与人不能不动心。克己而敬天地,见贤而思并齐,应事先问一己良知。为人者皆得天地理气成性形,本出一源,不可但知私己而不知仁爱,悖失大道终有报应。为父惭愧,时犹有晚,然家训不可不传。

克己蓄德复天理,此为心,成业有志须立规,乃为行。”

……

这就是那长信大概的意思,说了几个事情,无非就是希望凤吟真正做到君子之心,君子之行。

本来是劝儿子上进,但凤吟看完了信虽然心胸开阔起来,却对“上进”二字没了兴致。

他深深感受到了时局国情,自己一己之力再强,团队之力再强,甚至国家军队能力再强,依然挽救不了国家遭受ling辱的局面。为兵者受人调遣,为民者精神涣散。

自己能如何?

那几日青面也有些傻了,整日“接手,抹捅,反背,搜裆,中拳”换势“接手,抹捅,反背,搜裆,中拳”。

按说以前凤吟总会不失时机地点拨青面,也喜欢受他这种探索精神的影响,但此时一想到国耻民生,便性质顿悟。

都不知道凤吟是怎么了,只道是病了。鬼五从小见凤吟长大,想到他少年之时很是担心。

就在那天,那小姑姑奶奶却突然跑到凤吟那大吵一通,吵得凤吟晕头转向的,凤吟火了喝道:“说什么呢!别以为你是贵客就能放肆!”

“你去问你的好兄弟!”

“我哪个兄弟!都是我兄弟!”

这一通吵闹似乎将凤吟拉回到现实,还有很多事情要料理呢,这一大摊子。凤吟将浑身骨节“毕剥咯咔”地活动了一遍,抖擞精神,打开房门。

春天似乎突然就到来一般,那花儿更灿烂了,那叶子以脱了清新而茁壮起来,一切欣欣向荣。

有来信到,说是镖车顺利出关,没有延误时机而且非常顺利。并且沿途多有雁门擂的传说,多为佳话。几位拳师随后就到,一切圆满。李师已直接回了太谷,待戴当家赶来,就可以大宴宾客,

走镖上路。

而凤吟也做了决定,合伙账要清,特别在路上,人手不够可以另凑,但不可与号外同门合一路。听说近几日已是吕奕林与杨万里上台了,自家兄弟不过只一个孙青铜,袁凤吟开始盘算培养新人了。

第四十四章 哈吾一声镖车走

 第四十四章哈吾一声镖车走

鬼五办了件事挺让凤吟满意,这几日也看出台下的动向。一部分人已经离开,多为关外好汉。另一部分也出于敬意少了些许争斗之气。再玩下去却会叫人看到人手短缺,于是就搞了个小拜场。

让所有能上场的兄弟都上去,一人随便打一段就算,一个接一个的上。出来进去,换套服装再出来,出来就换一套拳,来了个三五圈,因为出入快,拳又花哨,只见拳师跑马灯似的换,也看不出到底有多少人,只感觉是人才济济。

这边跑完了,接着就开始唱戏,管看够了没看够,这擂台糊里糊涂就结束了。那奖品出去的也不多,最后来了个亮宝,不能让人白来一趟,什么珊瑚树、错金塔、佛音海螺犀角杯都亮了一遍。

说稀罕也稀罕,说珍贵却也常有,不大不小的东西。然后就是筵宴宾客,有字号没字号的,想留下就留下。

这就有报字号的了,我是山东梅花桩他是京城太极拳的,忙了个不亦乐乎。也没亏待关外的朋友,说不好听的这一天真叫是“镖匪一家”。

之后打点地方官员,厘卡军官这些都得继续。而这一切花销,却不是预支或是有人投资,就是瑞昌家自己垫的。凤吟知道,家里的根基已动,再不努力是会大伤元气的,只希望不再发生什么变故。

宴席就选了带大院的大客栈,当院搭棚,楼上楼下全是人,来者不拒。席间凤吟在院内迎客,敬酒,遇到好两手的也客气这跟人玩玩。

此时凤吟也显了功夫,人堆里穿梭自如,说到切磋就是一走而过,如同鹞鹰高低钻翻,后来就有人传出铁膀翻天、金钩铁翅之类的名号。

席间发生的一些事情,或者一些事情的预兆,身在其中已无暇去想,只待日后苦闷时,是个回忆。

节日一般的喧闹逐渐平息,各家帮手也逐次散去。因为之后的业务依然繁忙,也顾不得依依不舍,一声“保重”道出了真心所愿,兄弟们各奔东西。

有的就雁门关分别,有的一通回到平遥。安大弓也留了口信说回头去榆次再行商务联络,也匆匆而别。这段时间真是忙坏了大家,凤吟都感觉无以为报。

一忙起来,武学修养这些都成了小事。最后留下来的除了自家兄弟,也就是裴秋实了。裴秋实本想与孙青铜再战一次,一见到人家业务繁忙却还没有字号落脚处,也打消了念头。就将这前后的事情解释了,也带着郑千钧离去了。

向东跟小虎道,兄弟很想跟凤吟哥一起办些大事,可是自家还有一些食物要处理,也就不陪同凤吟护镖了。但若有什么需要之处,只需差人通报一声,定当仗义相助。

至于凤吟所说的回礼之言,人家也没当回事。托付向楠之事,人家也再没提点,怕是不想让凤吟为难。而这其中的道理凤吟也一直没想明白,只感觉不能亏待了人家。

之后凤吟是有好马就给向楠骑,有宝贝物件都想着这个妹子,但说起来,他还是亏待了人家。

当务急需用人,凤吟万没想到,过去应家那些地痞无赖,在青面的教导下,如今都换上疙瘩袢的武师服,成了正经人家。

青面非常务实,这些弟子还是“狼牙鹞子”那套活儿,从实效出发。挂的是形意门的旗帜,用的却都是别家。

袁凤吟感谢袁承兴,袁承兴道,若有出西域的镖接了,就回家通知自己,愿能一同上路。若是没有,也就先自回家了,或者日后会在大漠中突然相见。

鬼五留下做了账房先生,牛牛接了外务掌柜。余下拳师也就凤吟、青铜、向南,还有青面跟铁头的那如今人称“铁刀”的徒弟,只此四人。

青面建议就地选材,招募豪杰,凤吟没有答应,这其中道理也就不用解释了。凤吟道:“先走出几条熟路吧。”

在镖局与商号的经营方面,瑞昌家百年来几次死而得活,也积累下了一套颇为完善的管理经验。所用之人都是异性兄弟,师徒关系,这比同宗同族跟裙带关系要牢靠更多。

几位头领拳师都按优惠的身股做了分配,职务也各有安排。而且还单独设立了一份“铁头股”,铁头股是虚名实股,名为替首批镖师的恩师铁头所留,以此为训,警戒后人,实也是留有一份不动的根基。

目前实力有限,又在人家的地方,分派弟子看家护院这一路人镖自然是没了。现有三条路可走,一是附于三合镖局走榆次镖,因为三合家本来也是八路拳师合为一家。

二是附于广盛镖局走祁县镖,因为本来也是归于广盛门下,只是广盛远途多以太汾镖为主,祁县镖完全有能力分担。

三是附于华北镖局,听总镖局安排,多是承接太谷周转之镖,或是介休过往之镖,小本往来安稳发展。

显然凤吟不想归于人下,此时最稳妥的办法却是这几路商镖都不走,退回华中,周转腹地运输。

庆隆走西安宁夏一线,六合走晋中汉口一线。晋中汉口一线可谓轻车熟路,一线打通便不必再由大镖师护送。

凤吟遣牛牛回家召集人手,鬼五这边联络晋中小号。各大商号之镖皆有华北大字号镖队押送,自然不能自家人抢自家人的买卖。然后一路山野却也颇担风险,小号买卖不值得雇大号镖局,多是铤而走险,亲自运输,如果将这些小号商品物资结合起来,统一押运,也是一宗大买卖了。

说干就干,六合镖就在中原两口,周口汉口起了两处分号,分号也是附于瑞昌号协助管理,暂且交给了那个不正气的兄弟袁奉举,南号有百福百禄照看,也不用担心。

为了限制这些宗亲兄弟仗势非为,凤吟在镖局规章而外,特意加强了家训家规部分的宣扬。

滕老刀年事已高,准备洗手挂刀,也有意将镖局托付给凤吟,本来瑞昌就在庆隆镖局有大股,正是好时机,于是六合就分了南北两处。首领镖师逐渐退了身股,颐养天年。东家之间的事宜就是凤吟与他叔父还有袁成勤之间的事情了。

袁凤吟并未做太多周转,只是在庆隆号的镖车上加了一面六合的犬牙三角旗,袁成孝自幕后上了前台,镖局的面貌就焕然一新。为了使南北的兄弟同心协力,凤吟没有过分安插镖师,一切如同以往一样,还是庆隆镖局自行管理,只是渐渐地换了字号。

这些都是大先生来回传话,凤吟并没有动身操办。这期间也开始与各地官员商人接触,对时局又有了一个高层次的了解。而这一年的经营运作,却与时局息息相关,但切身体会到了其父为何对于二叔经营鸦片,抛售粮食一事深恶痛绝。

袁凤吟遵照古法经营,却按时局定下了新的道德标准。人人自律时,也就不须道德约束,而如今已时过境迁,不得不以法度治理。每有入行新人,都必须经过严格的人品考核,举行不繁琐但是严谨的入行仪式。

这其中,大镖师与趟子手也分开了业务任务,有专门练武的,也有专门运输的,平日里劳作与锻炼各不相通。

袁凤吟一心想打造一支自己的运输队伍以求长线发展,而不是分散势力,这样每每行镖几乎都是全军出动。期间凤吟也一直留意寻找着,就是接手一路驼队,深入草原腹地。

这期间凤吟跟镖行的同行来往少了,而是跟拉骆驼的掌柜来往多起来,他不走镖的时间,就多去人家的骆驼帐子学习。

而培训新人的担子就落在孙青铜身上,调度货物这些又交给了向楠。练拳的速成之法,当初老刘传那套金刚铁布衫与青面那套舍命打法就显出了作用。

而后走了几路镖,几乎是路过家门而未进。又纳入了许多重要成员,古有力身边业已出师的“铁手钢箍”吕奕霖、“四脚摸天”张文雷、“有道理”盖克文、“铁马闯将”吴光辉四兄弟,这四位都是山东好汉,耿直好交,慷慨仗义,尤其有道理盖克文,仗义克己而又才思敏捷,其才能随后不断彰显,逐渐升任贴身大掌柜,辛金盖过了鬼五、牛牛。张盖二人的幽默风趣也为镖局带来了若干喜乐。

再有直隶的裴秋实、郑千钧二人。裴氏比较自在,他是教师却不是镖师,是大夫兼教习身份,是否随队出镖他自己有权选择。

郑千钧是个虎头大汉,威严沉默,不动如山,面皮黑里闪金光,使得是一口金背飘摇刀,随了白面虎“铁刀”范世纲,亲自押镖,从此人称黑白二虎。

而今镖队初具规模,若能再引进一支驼队合作,就可以出镖漠北了。袁凤吟发下兄弟,四处打探有苦于经营而难以支撑的驼队,准备接手。而期间,镖局也大张旗鼓经营起来。

第四十五章 家有青烟上九霄

 第四十五章家有青烟上九霄

南来北往之间,袁凤吟结识了很多镖行的好汉,特别是沧州成兴号的单刀李冠铭前辈,北京大栅栏炮锤门的于连登先生。

这几位都是成了名的拳师,他们以老大哥的身份对袁凤吟循循善诱,讲解了一些道理跟利害,也实话实说了这擂台的一些事,还有处理得不够圆滑的地方。袁凤吟也是受益匪浅。

会友镖局在走镖之外,更多地是护院,重臣红人李鸿章的府邸就是由会友镖局保护。这也是一种护利的合作,天子脚下李大人自然不敢军队护家,而由一支信得过的镖师团队保护最好。而镖师团段有了这么一位靠山出外办事也更稳妥。

李冠铭前辈是家传六合门,六合门跟六合拳不是一门,但都言出自岳家。李冠铭的叔父李凤岗,便是镖不喊沧的成规矩者。凤吟在李处逗留了几日,这都是镖行的规矩,无论黑道白道,只要有投奔,便须接待,且送盘缠,所谓合吾一声是一家,都是吃江湖饭的,不定将来谁用到谁。

李家几代都以大刀闻名,特别后来出了个大刀王五。袁凤吟跟李家小有交流,但也看出了各自惜技,也不便多问,没有过多逗留。

待后来说起来,凤吟才从吕奕霖、盖克文那知道,都是同行,虽然交亲,但人家没邀请,镖车到了宝地也就是拜个码头表示敬意而已,不当多做逗留。且多是打过招呼就走,以示大丈夫雷厉风行。

在京城无心游玩,只是客套性地拜访了些人物,多少看了下晋商在京城的粮店、票号等买卖字号,对各地的镖局、商号,都有了一个了解。回来在张家口常家散伙处跟着商队帮了半月的忙,也了解了一下经营,也结交了几个当地的牙纪,也就是经纪人、中间人。认识了有眼里的牙纪,办什么事情都方便。

袁凤吟感觉没个人带光靠着死背规矩还真不行,就打算从庆隆南号那边调几个大镖师过来,思前想后也没个合适的人,最后一狠心把大镖师郑开调过来借半年。郑开来了也带来了一些消息,凤吟这才明白了奉尧的难处。

地方团练部队都是自筹军饷,若不是各军大帅的人格魅力,怕眼下的样子都没有。满清的八旗军在康熙年平定三藩之后就已腐朽难用,编整的绿营军也在乾隆年时腐败不堪,而如今朝廷即使仰仗地方团练,特别是曾帅的湘军,虽然如此却也生怕地方势力过大,利用各类矛盾分解团练,暗中支持相关省份争夺前线军队厘金,延误军饷,且派蒙古骑兵守京师以拒地方团练。

这一通折腾,剿捻统帅僧格林沁统率的满蒙骑兵就全军覆没于山东菏泽,湘军大部已裁撤,清廷开始依靠淮军。

这就是开春曾国藩以钦差大臣身份北上督师剿捻那段。李鸿章接命署理两江总督,负责调兵、筹饷等。曾国藩北上率领铭、盛、鼎、树四军两万七为主合淮军共六万,“以有定之兵,制无定之寇”,在临淮、周口、徐州、济宁四镇屯扎重兵,相互照应。在运河、黄河、沙河和贾鲁河一带分兵设防实行“画河圈地”之策,企图利用河流的地形条件紧缩防线,将捻军挤堵到难以驰骋的狭窄区域。

但是当时捻军正值势旺,作战快速多变,枯守堵御一时难以奏效;另一方面,湘淮军内部的矛盾逐渐激化,又因体制与淮军严重结怨,曾国藩也无力协调,而后东捻军在蕲水全歼湘军曾国荃的新湘军。

袁奉尧之所以好过,因为他所在不对还是绿营余部,是寿命配合,只是观望,能打就打,不能打也没人逼,就是监视湘军。

自起始历时一年半,曾国藩督师无功,清廷改命李鸿章为钦差大臣,接办剿捻事务,令曾国藩仍回两江总督本任。

而这其中打与不打,更多是因为粮饷调度这个大问题。李鸿章深知粮饷与用兵的关系,“稔知军情利钝之由,其枢纽不在贼之难办,而在粮饷军火之按济。”

他赖以剿捻的粮饷军火,主要是依靠曾国藩在两江筹措的。当时后路有四大粮台,为两江总督一手统辖,“银米器械所自出,楚勇淮勇之根本”。

除了粮饷,团练也大量置办火器。之所以商号镖局这么关心,是因为这其中就有好多大商人与军队合作,大发其财。然而也确实资助有方,武装了军队实力。

而商号的经营策略,不说与这些满清重臣有关系来往吧,至少要能预知事态动向,这都与民生息息相关。

这几年就迅速发展起了另一支团练军队,便是左宗棠的楚军。

同年九月,左宗棠从闽浙总督的任上调任陕甘总督,从东南调到了西北,镇压捻军和回军。在陕甘地区,他采取了“剿抚兼施”的策略,制订了“先捻后回,先秦后陇”的战略方针,先打捻军,再打回军,先定陕西,再定甘肃。左大帅在西北地区打了七年的仗,颇有成效。

而这些年军备方面的筹款资助,都由商人胡光墉支持办理的。

这之间,就完全显现了封建主义“官学商”铁三角文化。

此文化已深深深入到国人的骨髓血脉之中,虽有改观却总是死灰复燃。若不能尽去,只要有一方腐败,整个体系就会随之黑暗运转,将人民带入水深火热之中,直至亡国。

面对列强的入侵,面对主权的沦丧,山河破碎,面对贫穷、落后,一些仁人志士、先知先觉走上了“求强求富”之路,而愿意为中国富强而奋斗的“仁人志士”不断跟随其后,出现了所谓“同治中兴”的局面。随着起义军的剿灭,中国陷入了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会时期。

实际在这个时候,一些开明或者有远见的南方商人活跃起来,开始与外商合作,也投身于开设工厂之类的事业中。而晋商却死守祖宗理法,非要与外商干个你死我活。而镖局,自然也是极力配合商号票号,因为也失去了一些转型的机会。

这些袁凤吟只感觉到紧迫,但公道说来,他只是存有一腔热血,真没看出国家很快要亡的迹象。在他心里其实与袁奉尧类似,多少是有点忠君即爱国的思想,首先想到的不是要如何如何,而是不失体统。这个实际可以理解,过去传礼仪传道理的教师实际就是这些乡绅大户,袁凤吟虽然看到了其中的虚伪黑暗,但也深深领悟着精神力量的强大。

而这个民族的精神,实际还就是敬天地,养正气,行仁义;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一套,出了问题先从自身去找毛病,逐步升级才谈到上头那些。

所以袁凤吟就没打算跟着起哄,而是一种逃避倾向的开拓,也就是重走丝绸之路。袁承兴跟他实际颇为想象,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也是想在不断的行走开拓中,把自己陷入一个陌生之地,然后求证一种贴近天地神灵的信仰。

实际向楠、孙青铜、裴秋实几个,都是带着这种逃避心理的,他们害怕这个喧闹的世界,而又更怕寂寞,所以才走在一起,去寻找那个幻想中的世界。这也是袁凤吟为什么极力想组织一路驼队,而对生意红火而安稳的东口一线不怎么敢兴趣的原因。

然后就在这个时间,家里有消息传来,水寨被偷袭攻陷了。那只是一小股的捻子,而似乎目标直指袁家。袁凤吟大意失荆州,自以为在家门口有团练护应,就将家里能跟镖的大部分壮丁给支配到社旗镇了。而家中袁成恭跟父亲闹了别扭,许多防范也都撤离,将瑞昌陷入空虚孤立的境地。

而人家不服吹灰之力就占据了袁宅,且将袁成孝给抓走了,扬言要活拔了他的皮。

听到这个消息袁凤吟五雷轰顶,他爹爹那的震惊倒没太大,而是听说占领了袁宅,那老奶奶怎么样了?袁凤吟突然后悔起来,悔不该把精明的都调离出来了,连向楠都给带出来了。

任海山干什么去了?严掌柜呢?团练帮办呢?

袁凤吟问老奶奶怎么样了?那兄弟道,老奶奶还不知道呢,因为那些人来了谎称是守城的卫兵,到各寨借灶做饭。跟地方都商量好了,由各寨大户出粮好生养活守城士兵。老奶奶还帮人家点菜谱呢,看着高兴还念对子呢“家有青烟上九霄”什么的“通十街”。

袁凤吟急了,问,对方头领是什么人?回答道,一个女的,整天给老奶奶讲故事。她说她头年还在你们家住过呢!她还让我梢个话,问问袁大镖师总想出镖漠北,是不是还记得当年她给你讲的那“龙门天国”的故事?

袁凤吟的脑袋“嗡”一下子,是丁蕊。

第四十六章 追面朝形补法度

 第四十六章追面朝形补法度

袁凤吟是在祁县接到的消息,这段时间袁凤吟开始跟地面一些头面人物交往。他发现这些人对自己有着另一层的交往原因。

平遥的嘴快,祁县的手快。做买卖那是眼明手快,分离不差。自己身为一个依附于镖局的小号镖局,别说是个外乡人没什么江湖根基,就是功夫好,面子大,也不过是个保个人财平安,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公道的买卖,没什么可深交的。

这个从打擂这个事情圆满结束后,乔家并没什么表示就能看出来。按说起因是助广盛号调虎离山,保得是乔家的买卖,若真有什么脸面,怎么也得捎个感谢的话儿,连这都没有。

后来袁凤吟才听出来,这些人关心的是中原码头这块地面的控制能力,酒桌上话说得好听,感觉是这些人思考周全,实际拐弯没角就是凤吟做个保证,就是对周口码头到汉口码头,有几成控制能力。因为进些年来因为黄河决堤引起泥沙不断沉积,本来是三河汇流,如今有几段已经不能行船了。对此,凤吟是一点都不了解,这不个白汉么,光能保镖有什么用,保镖的多了。

山陕商人走西口这是一条充满艰辛与刺激的道路,特别是走私的旅蒙商人,避开税务,走好了几个来回就滋润起来了。

西口、古丝绸之路这一线,自汉唐时贸易就一直在延续着。成吉思汗时极力提倡东西方和平通商,跟中亚大国缔结和平通商协定,“各自统治,保持和平友好的关系,让商人自由通行。”

也是后来西部列国,特别是首战的花剌子模背信弃义杀死来使,又俘虏残害东土商人,这才惹得成吉思汗亲征,誓为商人报仇,随后铁蹄踏遍欧亚大陆。起兵的原因实际就是保证商人自由通行,经济跟军事必须全面协调,国家才能富强,而民生才能改善,不然就是搜刮民脂为列强装箱。

对于商人,历朝一直没有明文的法律保护,在那样的竞争与严酷而又充满诱惑的环境之下,商人只能靠自己,利用乡里、宗族关系联系起来,同舟共济,形成商帮。在内外各类的竞争中,对市场的控制中,各类经验、禁忌逐渐清晰,形成一套多方利益折中而又能自我保护的规矩。

在规矩之外,利用黑暗手腕却很容易得暴利,而这些暗手一旦开禁,引起的连锁后果也是不堪设想,难以控制。虽然各商帮都一力维护,但人心各异,所谓无奸不商,虽然明面上各团队为了整体利益都真心维护,但是背地里一些急功近利之人也总是绞尽脑汁、不择手段。

这就形成了两类,一类人只是贪图眼前小利,但又不如一些大奸商那样会利用各类关系,笼络得住人又办得了大事。心存不甘,只能铤而走险,但一旦尝到黑暗手段的甜头,就开始上瘾。

这跟大奸商欺诈玩弄各类关系得了好处之后,便愈加大胆不要脸起来一个道理,都源自私欲膨胀。一些暗地里的勾当,只需几次舍粥、几次捐助就可冠冕堂皇的掩盖过去。

所以“敬天地”三字一旦从这些人心里去除,那就再没什么他们不敢做的了。

(所以,要么不如此道,即如此道,即使不做,也不能不知。必须了解各方厉害,以及所牵扯的关联,稍有不慎而倾家荡产,人头不保这种事情太多了。)

并行商行,镖行跟绿林的关系也都颇为微妙。规矩,就是调和这些的称准。有人坏了规矩,就必须有人出来严加惩治,不然一旦恶化起来,将影响多个行当。

山西大地有连通关外之便,自早也与外族人来往买卖。后来因为这个便利,支持康乾时的平西征战,筹办粮饷,得了官方盐引关照,而山西当地又产盐,便更加方便起来。

但是贸易货物,却不单单是盐,盐是暴利,受国家管制,得此机会者九牛一毛。丝绸、日用商品,棉花、茶叶这些都得从苏浙安徽江西等南方地区买进。因为连年剿匪无果,起义不断,中原地区很不安稳,江之南北就断开了。

这个时期,极具慧眼的大商号都会选择大官员押宝投资。这就跟赌博一般,押错了宝,那是就是顷刻血本无归。而即使押宝对了,也担负极大风险,战争不完,那账就不保险,战争结束,那账还不保险。

官商合作,是一把双刃剑,但又不得不合作。晋中看重六合镖局的并非是他的经营能力或者团队实力,而就是他们地处中原的根基,以及“袁”字营那几个“保”字辈的将领。

因为这些年江南大办工厂,而且都有国之重臣支持,这对手里有钱没处放的晋商票号来说那太有诱惑力了。

而袁凤吟有通官之便利,却极力回避这些关系,这自然就是断了财路。

在这情形下,老巢又被人轻易侵占了,动了根基。风声一旦传出,这镖局就得关张。袁凤吟当然明白其中厉害,这个时间再想起“袁”字营来,已经不赶趟了。

袁凤吟快马加鞭,连夜回了平遥,也没有跟戴氏商议就去找孙青铜,号里好在还有孙青铜在,吕奕霖他们都外出未归。

袁凤吟对孙青铜道:“孙兄,家里有难形同救火,我须速回,但号里不能不留人。看眼下只有你坐镇北号我才放心,一切都托付给你了。”

袁凤吟身边的兄弟不少,但能指望上的不多。袁承兴、任海山这些都是同门情谊,向东、小虎又出于江湖道义,也就孙青铜跟向楠是同患难过的生死之交。

牛牛、鬼五虽然在,但他们能力有限,还得协助孙青铜管理,也不能带。

孙青铜自然明白,道:凤吟你放心吧,待盖克文一到,我就快马赶回。

凤吟道,好了好了,我就与妹子先回去,你多关照。

来报信的是一个叫伯芳的小伙计,此人颇精明,先只说了大概。

待到路上时,这位小伙计对凤吟道:“大先生,还有个事情得让你知道,家里也不是没有武师,但都被人打了。”

袁凤吟这才回过神来,想到一切细节还都没来得及问呢。这位小伙计就说,对方很可能是白莲教不就红莲教一支的捻子,不是东捻子主力里的,而且他们是便装进城,还是陆续进城,进城后就把袁家的买卖给控制了,就是针对袁家的。然后就把袁成孝给抓了,关于细节,这个小伙计没讲,估计是怕凤吟担心。袁成孝肯定没少遭罪。

然后按得就是“毛猴”进家的规矩,每日麦子、豆子、谷子各一包,每顿白菜五斤肉二斤,外带粉条一包。割出了七十二亩的花生地,还没定怎么分。还有六匹大骡子给收了。

说是借住袁家,保护乡里。

“……期间有几个武艺很高的人,一个老道士,三五个青年,功夫都不一样,那几个都是少林系的,只是其中一个被女首领称为师哥的,练得一路小巧短促而又迅猛直接的拳法,貌似娘们却不动如山。

跟形意很像,不过要小要紧凑。我见过他们练,起手也是合十,想必也是少林系的。

扎个小正马步,小逼小胯的,开始我们都笑他,可是动起手来,都不是他对手。

他的拳法跟形意很像,却是更加小巧紧凑,只保留了直冲之法。朝面追形,占住中线,劲发肘底,动即补位,始终保持一个占据要冲的地位,出即牵制,丢即补位,始终是一道带尖的栅栏。

放膀长拳遇到他就晚了,膀子都来不及换;走沾粘劲的又被他硬生冲开,根本沾粘不住。而且他们王八似的,没机会就缩着头始终保持那个一冲必中的状态,不做额外动作,而一旦给王八咬上了,他就不撒口地追打,一手换一手换不过人家。不过我就快研究出他们的打法法则跟发力道理了!”

这个少年显然不是一般仆人那么简单,他竟然知道这么多拳法内涵。袁凤吟心里提着个醒儿,却并没显露声色。而那少年也是机灵,突然就感觉道言多有失,急忙改口:

“后来他们满街叫阵,都没出头的,袁承兴先生带着河西河南的弟子出游了,就没在家。余下的几个七式查拳的弟子都不是人家对手,手出不去,步子也上不去,出什么都晚了。清真寺根本不管,河西袁家也不管,王明乡袁家也过不来……“那孩子谈到拳也来劲,一个劲的唠叨:“二爷那边也没动静……”

“严掌柜怎么表示?”“严掌柜?严掌柜说他是个掌柜,不会武功,而且说怎么跟那首领的爹爹是好兄弟?”

“童掌柜呢?”“童掌柜只帮忙搬红根菜扛豆子推磨什么的了,跟人家的孙子一样。”

袁凤吟低头沉思了一下,一直没敢问,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可知道迎水寺任先生?”

“任先生那,只来了一个弟子,自称是你师侄,说要维护你的尊严,结果,结果……”

“知道了。”

“他们还说……”

“还说什么!?”

“说等袁掌柜回去了,就不用走了。”这话支支吾吾不明不白,显然有假。

袁凤吟喝道:“把话说清楚!不必遮掩。”

“那掌柜的我就原话复述了,您大人大量别生我气。”

“讲!”

“他们说,‘等那个哑巴回来,打到他出声求饶……”

袁凤吟咬着牙,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不用走了怎么回事?”

“他们打败了那个自称你师侄的人,笑道‘支着两条死桩子,活像我天天打的那个木人!’”

袁凤吟听到这并没有因此而发怒,而是转了一个脑筋,问道:“你是练什么拳的?”

第四十七章 不定何时鬼敲门

 第四十七章不定何时鬼敲门

伯芳跟没事一般,道:“我不会拳。”

凤吟心想,真是睁眼说瞎话,不会拳刚才那么兴奋,还说得头头是道。

凤吟想着事,那马也慢下来,看着马头一点一点,凤吟在鞍子上晃悠着,感觉越来越回归,但思绪却始终平静不下来,过去再也回不去了。

凤吟也不知道能怎么办,既然那些人住在自己家,就是在找什么,或者在等什么,这就有商量的余地了。而他也知道他爹爹过去的品行,也没有颜面请别人帮忙,说出去都丢脸。

凤吟也隐隐约约记得,似乎丁蕊临走时问过,道“你爹爹说让我跟了你。”凤吟一摆手,示意“不用听他的。”

丁蕊道“你跟你爹似乎关系不很好?”凤吟一偏头,用不耐烦表示“我懒得理他。”

丁蕊道,“我爹死了,再也回不来了,”凤吟沉默。

“如果你爹也再回不来了,你会后悔的。”凤吟继续沉默。

这就是最后的印象。但是对于丁蕊父亲的死因,恐怕这世上就只有两个半个人知道了。

袁成孝自己干的好事,袁凤吟看见了,那半个是七寸,他得暗中保护袁成孝,“王八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太冤了。而关于这之间牵扯到的人,却更是冤枉,凤吟再次怨恨起他的父亲。

简单那说,袁成孝有一块闲置的地,向一条拐尺,当在邻村水姓一家与引流的水源之间。这块地当初是打赌赢来的,赢来就说什么都不还了。自袁家上边三辈,就说了,这快地就是一块风水宝地,这就像一只胳膊,将南边一大片地给圈起来了。邻家要想取水,就得街道,或者绕到。而那地的南头,就像一只手,又抓钱又扼住对方的地利咽喉。

所以这片地,非但不重作物,还要养起来,让它自由生长。这也是袁四爷交代给袁成孝的。

而袁光宽却一心想租了这片地用,原因很简单,他就是想亲自扼一扼水氏的咽喉。但是他不能明说,谎称那地荒着可惜了。

袁成孝看好的到是这手所指另一边,那一片坡地。这里一马平川,难得有片坡地。那片坡地实际土质一般,但是朝向好,算是伸展开来的一片好地利。而且若遇到黄河闹灾,泥沙顺流而下,或者能包住的,也就那片坡地了。

这个远见,很少有人看得到。袁成孝一直在动这个心思。水家的势力也不小,也几次交涉,就想讨回那块地,他们也一直没有忘记。所以袁成孝就商议,用两块地换。这时间也是找了中间人,费了老大脑筋,竟然就说通了。

而同时,袁成孝就真趁着斗鸡赢了几壶酒高兴,顺口就应了广宽。广宽高兴啊,赶着骡子就去耕,这些人整天闲着,就图个折腾人。

结果就跟水家闹起来了,打起来的是广宽跟水家,袁成孝假装不知道。袁广宽心眼直,就扬言要弄死人家,人家也说不怕。

葛仁,他跟丁蕊不是亲父女,但对她真得很好。他们还真是什么秘密组织的,却又是逃出来的,一路卖艺,骗俩钱儿糊口。但是葛仁这人也有些小毛病,好个偷偷摸摸的。

但就因为这偷偷摸摸,他得知了一件事情,就是这家人的生活太糜烂了。袁成孝调戏自己的小姨子,他小姨子竟然道出了她是四爷的人,这事就闹大了,一旦说出去了,这什么地位都不保,太丢人了。

袁成孝也不知道这一出,他当是小桃唬他,但也没敢放肆。这事本来就过去了,但是葛仁却哪这个要挟他,说让丁蕊拜个干亲,如果俩孩子愿意,就成了一对姻缘。

这是糊涂,婚姻大事哪有这么要挟的,而且也是想钱想疯了。葛仁实际没打算让孩子跟了凤吟,就是图个面上好看,好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分他个买卖。之所以说跟了凤吟,是怕袁成孝起歪心。

袁成孝当时就答应了,还真去找了丁蕊问。只是拜干亲一事给拖了下来,理由很简单,是媳妇了,就不用干亲了。

葛仁还挺高兴,给他操持的斗鸡场还风生水起一片红火。葛仁难得有个落脚点,还以为得了靠山。

而袁成孝却在安排怎么弄死他。正好跟水家闹起来,袁成孝就亲自去了趟水家,骂了广宽一通,一阵糊弄还喝起酒来了。期间袁成孝就骂出了广宽怎么怎么欺负自己,怎么怎么不是个当叔叔的,怎么他爹爹还向着他叔叔说话。越骂越兴奋,就说要把那地自己做主卖了。说着还真就拿出地契来了,水家就当这是袁成孝偷的,还感觉占了大便宜,生怕袁成孝是喝多了说胡话,急急火火就盖了手印,没经保人就把地换了。

回头还把袁成孝送出来多远。而去收地时,却还是有人在耕作,就是葛仁。葛仁说那地是当家的租给他的,水家就拿出地契来,说有地契为证,让葛仁抓过来就给吃了,水家傻了。

吃了还不算,还把水家当家的给打了。然后两下又开打了,闹得人都知道了。

没几天,葛仁死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反正是死在水家的地里了。袁成孝就要求抵命,水家开始不服,但人死了又说不清楚,打官司也说不清,死得是袁家的人,自己怎么也脱不开干系。

就是抓大牢里一阵折腾,没罪过也能逼出个罪过来,水家忍了,要求私了。

死了很简单,就是立个字句,说那块地就是袁家的,那片坡地是袁家花银子买的。

水家忍气吞声,而袁广宽还不算了,要为葛仁报仇。这又一阵闹外界都道了,说是袁广宽跟水家闹私仇,结果把一品道斗鸡场的伙计给搭进去了,他给背了个黑锅。

最后水家派人打听,袁广宽跟那个葛仁的关系还真得不错。

袁成孝赚了个干净,那地就给了广宽,这回广宽背黑锅背了个结实的。

丁蕊对这个事情知道多少,外人就不知道了,他抓着袁成孝没杀,估计也是心里没底,想问个清楚。

这是以往的经过,天知地知,袁成孝自己知。后来袁成孝良心发现,开始做善事,那就是后来的事情了。可惜这事情给掩盖过去了,但是整个人给人的印象还是阴险的,在很多人心里,分出好人坏人来就够了,既然做了亏心事,不定何时鬼敲门。

三人行了一路,进店歇脚。一路骑马也够辛苦,马不累人也累。袁凤吟怎么着也得先想法解决了事情,就继续询问。

伯芳道:“那女首领扬言是家事旧账,谁管杀谁。”

凤吟道:“知道是什么来路吗?”

伯芳道:“都没有明确消息,只托称捻军任化邦部下。但据我观察,他们是南方教派,很可能是天地会或是红莲教。”

“你怎么判定的?”

“判定不敢,他们平日走步都是婀娜多姿,如同女子,定是时常学戏。清晨也偶尔能听到有男人调着嗓子唱青衣。我知道天地会有一支是在红船上行走,平日以唱戏遮人耳目。按说这些人也是反清复明行侠仗义之人,但此时却非善举,很可能是被人利用了,不好对付。”

“你怎么会有这个感觉?”

“我时常听那女首领与一男子言谈,都是商议的口气。按说帮规森严一个首领大可不必如此低声下气。而且我听她喊那男子师兄,并且那几个人的拳法显然并非一路,而这些人都与那女首领关系密切,但彼此却很是平常。”

“哦,可曾听得几个姓名?”

“有,但不常提名字,都是称堂主,也当是化名。”

“这都是你自己观察的?”

“是的,说是天地会是因为其中有人谈到‘升平天国、太平天德’之词,而且红巾帕头,那自然就是太平天国洪大全一支余部了。如果真是天地会,那自然就难办了,他们朝廷都不怕,还怕个小小地方吗?他们的势力有多大,谁都不知道,所以一旦他们狠起来,朝廷没办法的事情,地方更没了办法……”

“伯芳,你一直在家,了解的比我清楚,我思路有些乱,依你看硬当怎么办?”

“少当家,我们过去能依靠的,也就是袁甲三大帅,但是大帅已经不在了。而如今湘军不力,淮军又军务火急。手握兵权的,却还有一人,此人自早随袁甲三大败太平军,攻占庐州得了知府。后来庐州失守被革职两年,却是袁甲三保举他复官。如今他是是浙江巡抚,又接了闽浙总督,他准是朝廷特派安插监督湘淮部队的。就这位马新贻接连高升,正是当红之际,上有袁大人这层关系,您到了府上动之以情,言大帅老家不保,他绝不会袖手旁观。湘军不散,此人官位高坐,借此机会拢得关系,将来也有买卖做。”

按说伯芳分析得非常在理,但正是因为分析得太透彻了,反而感觉极为异常。

说到此处袁凤吟一脚就踏过来直逼伯芳,一字一自道:“你是什么人?”

伯芳傲然盯视着凤吟,似乎被问愣了,又似乎都在预料之中。全无惧色,上手一推退后一步,可惜他这一退未出,已被袁凤吟一步跨翻在地。

那孩子坐在地上恼怒起来,道:“我是什么人?我是张伯芳,我能是什么人!”

“哪个张?”“还有哪个张,北街牌坊地下弓长张!”

第四十八章 黄河以北任你扎

 第四十八章黄河以北任你扎

北街牌坊下也是大家主了,颇讲仁义,也辈出读书人,若果真是北街张家,那也信得过。

这是袁凤吟想到的,他感觉这个孩子并非自家仆人,一定有什么目的,但这些无关紧要,此人无恶意。实际他更没想到的是,那北街牌坊底下就是日后的大帅府。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袁凤吟哪能想那么周全,平素并无来往。

“我也着急!满家里那么多人,傻了一般,担惊怕死,唯唯诺诺,一副奴才相,自己不死就不顾他人,也就是好在有你们家撑着,如果吃光了你们家,还不吃别家!”那孩子被凤吟一步跨倒一恼怒,满肚子牢骚就喷了出来。

凤吟感觉太过敏感了,就伸手上去拉伯芳,伯芳自己站了起来,一副“威武不能屈”的姿态。这姿态看得凤吟有些敬佩又有点想笑,想必也是大家主的孩子吧,肯定不是自家仆人了。

那孩子见凤吟拉他也是好心,才嘟囔道:“那女的提到她师父,叫做苏三娘。想来她功夫不咋样,估计没学深,而且身手虽然利落,却不是那种扭捏而又严谨的舞步。看似优雅,反而被那些男人比得大大咧咧。”

这就对上了,那丁蕊离开周口也只一年,这一年不能有太大长进,可是?她们父女本来就是密教中人?还是后来投入教派。他回来是针对自己家,还是确实因为任务,捎带着玩了一把。天地会自清初就已存在,而且一直并存,目的就是反清复明,反了一个朝代,眼看清朝将灭了也没反成,非但没反成,这些年走得走藏得藏,余下的也由并存变成了依存。而且他们一贯在南方活动,也没必要跟自家过不去,这显然就是那丁蕊借机报复。

想到河西成祥大伯那袖手旁观也能理解,还有水家,不落井下石也就不错了。只是奇怪的是,以父亲的头脑跟严掌柜的身手,不可能如此轻易就被捋了去,难不成又搞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了?

家道如此,避无可避,无大乱则无大治。面对这位张小哥给出的主意,凤吟并没有听取。他也知道马新贻跟湘淮军队在西太后那里的待遇截然不同,但本来他就烦官场商场那一套,现在低三下四去求人,又要强颜欢乐,下一番相互勾结的保证,那比吃腐食还要难以启齿。

凤吟本来就不太想管他爹,他关心的更是老奶奶会不会因为担惊受怕而出了问题。听到是此情形,着急也无用,走一步算一步吧。而此时凤吟却低估了他爹,他爹爹也是这个想法,是自愿被绑的。

这就应了船大难掉头,家业越大越容易欺负人,却越容易被要挟。若是贱命一条,来去自由,也就少了这些烦恼。而求人不如求己,人家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一个不小心就成了人家的利用之物而无能为力。

这话实际不假,想那胡光墉多大的排场,那是红顶商人,跟国家要臣哥们义气,多大的买卖,多少房太太,出手多阔绰,不也是瞬息即灭,成了官场斗争的牺牲品。

而不论别的,看不惯的事情多了,如今这世道,何止礼乐崩坏。有点能力的能尽可能抓紧享受,变了态的挥霍,没有能力的就吸大烟麻痹自己。别说袁成孝这等乡绅,就是马新贻后来不也是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搞得太过分而被兄弟刺死了。袁凤吟是一直装聋作哑的,而今他爹爹也算改邪归正了,但其罪依然不能容让,做了错事就是承担罪过,你不找别人也得找,从这找不到,从后辈身上也得找回来,都得自己兜着。

这张伯芳小小年纪懂得辨察这些细节,肯定是有高人传授。凤吟就发现,张伯芳的谈话内容似乎只围绕着两点,一是地方的安危荣辱,一是那些南方人的武学造诣。

关于南方的拳法,凤吟只随着三魁得知过一些,特别三魁讲过一个陪同太平军要员的随从,腰马功夫很是了得。是少林硬桥铁马一脉,又绝非是嵩山少林所出。再就前日打擂那个着蓝布花衣的外族男子,都让人耳目一新。

商丘之地为中原之南,过了江就是两湖,门内有句话叫做“拳不往北打,剑不往南劈”,这也是南北拳路的大概对比。实际这个南,是说得武当之南。

把计拳是先有枪后有拳,八极六合枪门也有句话,“黄河以北任你扎,黄河以南属夏家。”这话实际来自五代评书,是说的六合枪前身的六合枪。

大意就是当时使枪的好手很多,但出类拔萃者为八母六合枪,从这子侄辈又分出若干,后来又合了六家名枪,又为六合,是杨家梅花枪,压住了当时几家名枪。但说道顶是一个老祖宗,都出自夏家北霸六合枪,不过所学多多少少有出入。

大意是说虽然后边貌似完善,但根基之法还是那些,老祖宗留一手,后边也得花大本事弥补。而传至八极门枪门时就有了这句,意思是说要敬祖,不能忘本。

说不是正史,是因为夏家也有一怕,也有夏家不敢扎的,就是“江南有罗家”这句,罗家就是罗成了,关于他的评书故事很多,但倒地是怎么回事,你说怎么回事?

所以就是个言传典故。这其中还有老令公杨无敌为了超越父亲的枪,弃枪而学刀。而到了六郎那,又学会了枪。绕来绕去还是那套说辞,得了好传承,下苦功夫练,往正道了琢磨,方能举一反三而成大器。

这里就有牵扯到德的地方,无德心不正,心不正则思路不正,要么练不出来,要么误入歧途。

典故都是劝人向善,出于此,那真假也就那么回事了。

所谓思路不正,比如还不知道那枪怎么回事,就去揣摩夏家跟罗家怎么回事,肯定不行。不过南方的棍法,是枪棍,这是很容易看出的,都是一个头的用,但这当与那夏家罗家没关系,跟他们的地利环境关系很大,南舟北马。

袁凤吟为人严谨,他所谓不知道某家某拳,实际不是真不知道,而是不知道底细。练拳的多了,不能看见是个人练就说见过,得知道底细,确实显了功夫,那才算见过。

所以针对张伯芳说这些个,凤吟心里就有了底了,应该是小念头一百零八点,跟侠拳或是洪拳。就北方名拳,就他们想学也不一定能学到,何况他们还不想学。

“少当家,那几个人里边有好些个厉害角色,他们是南方人,但是拳法却是长桥大马,硬砸硬磕。”

“拳为制人杀敌之法,制人者先得不制于人,不制于人必有专长。所练拳法,不过是取长补短发挥之法,补短为长弥补不足之法。你说这二路拳都有偏颇,不足为虑。”

“这是什么道理?形意拳有什么不同吗?”

“形意是一个中和之体,当然不同……”刚说到这凤吟突然感觉不对,这孩子明显是豁出去了要引自己讲拳。两膀一翻直接将张伯芳倒挂着抓举起来,一撒手抛下,长伯芳那心随着身子忽闪一个起落,脑子当时就空了,挣扎都无力。就在将要触地之时,被凤吟一抄托起,而玩个玩偶一般。

长伯芳登时就出了一身冷汗。

袁凤吟也没怪他什么,问:“他们中是不是有人提着窄而直的剑形软刀?”

“是!”

“有提长棍者?”

“是。”

“其余多为朴刀?”

“是。”

袁凤吟一咬牙,真没想到能不小心惹到他们。

“伯芳,说实话吧,我不怪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凤吟也看出了,伯芳并不是故意隐瞒。

伯芳当时就跪倒在地:“请师父收下我。”

袁凤吟先扶了伯芳起来,伯芳这才道出了其中缘由。

原来这孩子也是从小习拳,族里请了文武家教,其余几个叔伯兄弟都从文,就他好武。学得是正宗的少林底子。小孩子都爱闹,时常跟穆民的孩子干架。

穆民有个特点,自强不屈,但是服强。要是有人欺负了他们,或者能忍一次两次,再若欺负那就没完没了了。他们也知道,斩草不除根,永无宁日。你让我永无宁日,不如我先断了你的念想。所以一直一来各地起义,都有穆民举事,真是被欺负得受不了了。赋税那么多,还要受窝囊气,吃不上饭了谁还给你交税。

但是就地面上,他们却非常崇敬强者,有功夫好的,人家真尊敬,从不下暗手报复。这也是他们一种崇尚的尚武尚德的精神。

咱们明面上比,我若输了我就输了,服气,不闹事。我若刻意忍让,我让了就让了,回头不张扬。隐忍坚韧,自强不息。

所以孩子打架,大人真不管,打就打呗,打不过就练武。大人也是这样,也老打,但都是明面上打,不开干的时间街上碰见还是打碰头过,都喝一条喝里的水,没什么。

张伯芳兄弟打不过人家,人家能摔善打。后来长伯芳兄弟又学少林拳,什么大红小红金刚罗汉,勉强得意了一阵。可随着年纪增长,人家查拳结束,改练六合捶了。张伯芳兄弟是彻底不行了,动手就是重伤,甚至惨不忍睹。

第四十九章 闭封五行雷音生

 张伯芳有志气,四处打听着学习六合捶,没人教,人家只在寺内练。有道是七式打六合,怎么怎么样。七式虽说是教门拳,但汉人也很多练的,怎么传出来的不知道,反正有。水寨过了河,对面就有很多。长伯芳就找着了,苦练了一个春秋,真下功夫了,中间跟师兄弟偷着出去试手,真是粘身就倒得心应手,期间还偷学了一个劈拳。

对形意来说,练对了不用太久就出功夫,所谓一年打死人,不是妄谈。相比较功力确实大,身子就是协调,还不是一般的大一般的顺,所以发此感叹太正常不过了。

需要很久才出点功夫的那是不敢练,而且出那点东西也不叫什么。劈拳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不敢猛练的原因太简单了,因为一发力就哈得后腰疼,都是理解错误,轴转身搓出来的毛病。胳膊打直就震得头疼,为了不让头疼就含曲,含曲就须调节,下沉调节膝盖就疼。

本来就练错了,但一些聪明的教师还做一做改善,改成裹胯含胸缩身子,然后脊柱反弓弹讲手脚搓出,好么,这一弹劲大了饭都往上漾。

这些聪明师傅有办法,慢慢练,整体不行就光晃上半身。这下好了,晃晃悠悠舒服了,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功夫也出不来了,颈椎出毛病了。

再改,改成独立步,一趿一松,腰不疼了,还能上步了,可惜下盘根没了。

最后实在不行,太极形意是一家了,太极为根基,偶尔豁上头疼来那么一下子发劲装装样子,谎称内家拳都一样,太自欺欺人了。

如今练形意者,有此情形,十有八九。

伯芳在那个时期也有这个问题,但他是聪明人,一试不对就不练了。

练七式的教内穆民,通常三样都练。而外界的汉民,会一样就不错了。张伯芳就听老师讲之所以能克,是因为提劲与放劲之间有个关窍,一般的六合拳师,不经前辈后起点拨,或者不是跟高手实战之后,过不了这个关窍。打低手用不着考虑这些,打高手恐怕一次之后再没了机会。

所谓高手,说得也是同门的高手,对付当地其他,通常绰绰有余。

这个关窍跟打法一理贯通,因为他太狠毒,取得是争斗之勇,进步必胜。但是往往少年有成者,他感觉不到这里有个关窍,而这个关窍过不了,打人虽然是一把的事情,但是不敢留手。

七式就在这个留手与关窍之间下了功夫。这个对高手来说毫无作用,因为打法上走了“裹”字诀出来,七式也就那么回事了。但是出不来“裹”字跟“踩”字的,可以说碰见教内七式的高手,一把一跟头,就这么玄。

这是从技术上平手之间而言,七式打六合,一把一跟头,六合打七式,一把就要命。当初有个说法,在一些支别里,这个是清理门户用的,实际被清理那些都是缺德的,缺德的自然练不到那个境界,挨打那正常。这是说得了功夫的,没得功夫的也就是个摔拿跌打一体的拳而已,而且嘎嘣脆。

但是张伯芳不知道这,光打听着那些说辞了,还耀武扬威地就去了。半路在汇川迎水街就遇到一拨练形意的,却是同族。听说心意形意是一家,想到当初偷学被人骂走了还不服,就想拿形意先开开刀。发现一步上不去,当初练得接手就倒的功夫竟然用不上了,就发现总是慢半拍,在那电光火石的对比中,有这半拍足够分胜负了,轻松就让人家打出老远。

张伯芳哭了,就不信同样下功夫,差距就这么大。

然后那边师父就出来了,任海山。任海山也没责任也没鼓励,就说,你走吧,回家好好想想,别去找人家比了,如果方才换了六合的双把,你就起不来了,走吧。

张伯芳也没脸求人解答,回到家百思不得其解,虽然没明白这个拳,但发现了这个关窍。

所以,他听说项城有一位袁凤吟,两样都会,这就打算拜袁凤吟为师。后来一打听袁凤吟家出事了,又以弟子之名,强行出头。刚才说的挨打的所谓“师侄”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

经这么一说,袁凤吟感觉这个孩子很有天赋,但是心眼不坏,而且是有心之人。就想到了自己的三叔成仁,这个孩子当收,不然流落下去,怕要步三叔后尘。

袁凤吟道:“你真想学?”

张伯芳一脸虔诚,道:“恩师在上,弟子虽然时常与人切磋,实则不是为了论个高低或者报仇出气,不能说一定私心没有,但确实是想了解这拳法之间的差异。”

袁凤吟看了看门外,道:“我渴了。”

张伯芳立马明白了,雀跃着一阵风就出去了,托了新茶盘来,向楠帮忙主持,恭恭敬敬就为凤吟上了茶。

袁凤吟道:“你既有根基,敢不敢回去找回所失之物?”

伯芳道:“恩师在上,弟子知耻却不惧难,有恩师在,我这一路定有大长进,绝不怕他!”

袁凤吟道:“好,打法定要先上身。我切不教你练法,先传你两套打法,一套一步之间决定胜负,一套一丈之内定生死。”

张伯芳心里惊喜,但面上惊奇,半天没说出话来。袁凤吟知道这个孩子有心眼,便接着道:“就是五行连环,名字我且不与你讲了,一字有差,其理随错,待看你悟性如何。”

张伯芳还是没有说话,若是一般教师,他肯定会说,弟子脑子愚鲁却愿意十倍修炼。但是在袁大拳师面前,这话不必讲了。

说是连环拳,实际还是一拳一拳教的,不过讲明了其中连环之法的奥妙。

这是死法。

而凤吟之所以这么教,明知死法还以死法相授,他是有他的用意的。本来五行为功,八字为法,十二形为用,但如今紧迫,来不得练得功夫上身,而且一旦身子换劲,就是一段时间的不适,也影响后起发挥。

所以就以死法灌输,以之前的根基借着理解去套用,能套用多少套多少,然后就是借着过去的圆活,加了新的打法,待和谐时,慢慢调形,慢慢加料,如此一步到位。

而这期间有个大难点,就是在协调之时必须抛弃过去一切所学,能不能成就,就看舍得不舍得。若舍得,有自己调教,不出两年定有成就。若舍弃不得,即使能出成就,也不是形意,这个弟子就入不得门。

一切就看自己造化了,这些,不能对他明讲。形意拳是引出来的,不是教出来的,一教就进套子了,那时再解决问题,老师就得下大心血了。所以过去挑徒弟很严,不是料的就得考虑考虑,人品不行干脆免谈。这个到不是怕他人品不好成了功夫出去作奸犯科,而是人品不好心思不正,他就练不到好处,老师不忍心看他坏了身子。

过去传艺非常注重德行,这是很关键的一个原因,不是怕成了害人,能成,就不会害人,形意门有个把握。能害人,必然不成。宁可得罪人不使人坏了身子,也不能贪图什么而失了德。

如果谁说自己宽容大度,或者另有方法,那是别家,一家出一家的功夫,袁凤吟这绝对不行。

袁凤吟比张伯芳也不能说大出多少,但收了弟子,磕了这个头,袁凤吟就把他当儿子了。

袁凤吟道:“伯芳,你父亲什么年纪?”

伯芳道:“三十有七。”凤吟心道,还算合适。

至始至终,袁凤吟就没看伯芳练拳,伯芳也没打过去的拳给凤吟看,别说没当面打,自己都不练了。从此,长伯芳再没把过去的拳当功夫,虽然后来凤吟教的也有这一路拳,但在张伯芳心中,过去都忘记了。他做到了,所以二年便有了成就,简直是平步而起。

中间袁凤吟就给伯芳讲解了难派拳法。都道是南派拳法因为南方人个子精悍灵活,闪用活步巧打。实际恰好相反,他们无论大马窄马,无不强调根基之扎实,桥手之坚实。而且也不强调什么拿一处而动全身,大小擒拿沾衣跌之类,要得是不被制约的破擒拿,更加直接凶猛,绝不拖泥带水。

通常的特点是短小精悍结构紧凑,短手连打铁桥硬开。注重的是爆发力跟精力骨气神锻炼之法,讲究实效,大有短劲硬马,无坚不摧之势。

谈到内练,拳之呼吸之法尤为重要,凤吟没教拳,却先教息。每种拳有每种拳的呼吸法,通常是配合发力,即便金钟罩铁布衫,也须呼吸换气,而拳法中就有了打气口破铁布衫之说。这是专门锻炼出来的,也有按一定法则自然养成的,内外合一,同步长进。很多拳师四下拜访高手,求得就是这个换气之法。而有的拳,是可以避开这个问题的,就没了气口,这就是“雷音”之法。

这个之前已讲过了,这里就慢慢地谈作用,闭五行而随意换气,便是其作用之一。

南拳打法,短促连贯,而且身子强悍结实,都是下苦功专门练的,跟他们斗,首先就得在气口的回避上占住强项。

形意不但解决了气口问题,还解决了助力问题,而这就可以收发自如。若在含蓄的情况下,敛气入骨,雷音必生。这不是专门修炼得来的,而是在大实战之后,逐渐激发出来的。

如同劈拳上步,不发力的练法根本体会不到拳谱中要领的作用,而只有梦练需要调整时,才会发现那些隐藏的要义是多么的重要。

练拳,就是一个不断解决问题的过程,若松松垮垮的练,也就不存在问题了,没有问题,也就不生功力。而这,就是袁凤吟倒着先交给张伯芳深层技艺的原因。

起步就出个大难题。

(这些篇章各位就不要揣测或者借鉴了,因为都是在前期那种真实战之后才能出来的东西。

真不骗你们,前期那些感受都没有,而且已经猜错了,后边就更不行。

我写出来,不是为了人人学会,而是给自己人留个材料,就不是给大众长见识的。

我感谢各位支持我,但为了身子,别随便听人分解。有机会当面见了前期部分,后边才有机会体验到。

拳,真的不是想想就想出来的。为了作品的完整性,暂且如此,好奇的可以群里问我,我尽能力解答。

完善的解释,各位一路看下来也该发现,实际都是苦口婆心的讲解,到结束的最后一章,肯定有个圆满答复,不会让各位头疼。

也不用怎么支持我,别给我卖了就行了。)

第五十章 四门全破鸡爪镰

 第五十章四门全破鸡爪镰

这一路凤吟、向楠,还有这个陌生而亲切的弟子,有着一种极其简单而又幸福的感觉。这一路阳光明媚,生机盎然,一路已经有了野花芬芳,伴着蝴蝶飞舞。

路上只几天,凤吟走得却并不快。似乎对于家里的事情已经不再着急。凤吟心里也料到了大概,那些人跟天地会白莲教都没根本关系。虽说南有天地会北有白莲教,但这两个组织的宗旨跟行事风格却有着本质的区别。

说白了天地会是地下帮会,规矩人家,跟商帮镖局这些基本一样,都是正经人,而且入会都是有要求的,平素因为帮规与兄弟情谊的作用,团结一致而各兴其业。

白莲教是自早就有的迷信组织,信者皆纳。虽然多为善良贫民,但大多愚昧无知,吃斋念佛却不晓佛理,一经激化非常疯狂,很容易被人利用举事,这些人自前朝时就已经很猖獗了。

两者容易牵扯混谈的,主要是地方百姓不够了解,因为他们都有很明显的反清举动,而且行为隐秘。但隐秘与诡异之间,合作与利用之间,就有了差异。

如此算来,这一支队伍,不过是一伙邪教流匪而已,不入剿匪团练法眼,很可能是靠着欺瞒百姓,绕过了团练,狗吃腐食一般,跟着捻军后边捣乱。

袁凤吟下了狠心,他也理解了为什么祖上在一段时间竟然沦为暗地杀手,看来那也不只是为了发家求活路。

账目欠得大了杂了,双方都会捣捣不清,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换人情或赖账。有赖账的就有讨账的,讨着讨着付出的价值就超出了账目本身,讨到最后那账目数字都无所谓了,就成了人争一口气。那时刀子说话就是最好的解决方式了。总得经过这样一个乱而直接的时期,才能形成一个新的局面。而讲账目记清,用刀子说话,都得有人来做,在一个时期,袁凤吟的老太爷就做了这个角色。

任何一个行当,都是逐步完善并不断改进的,而一脉相承的,就是规矩的作用,规矩是制约自己的,而制约自身正是为了保护自我。坏了规矩,自己不还,也得亲人甚至后辈还。

于是就又需要一个协调这些矛盾的人或群体,这就有了江湖规矩。而江湖上高手如云,黑手也如云,有理却不一定就能伸张正义,打不过仇家败类的事情比比皆是。这就需要倡导大义大勇的精神,遇见不平得有群体站出来主持公道。有正气就有邪气,恶势力也会集合起来面对公正。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正邪又只在一念之间。所以这些江湖规矩,实际也就是正邪合约,只要不引起大的混乱,实际还是自顾自。所以江湖上拳脚高手有的是,而侠客义士却少得很。

如果为了解决问题,去借助于恶势力,这自身就已经败了事,已经将自己限于烂泥坑之中了。

袁成孝喜欢在这烂泥坑里撑船,还感觉挺有快感,为此他就是玩死了他也乐意。所以自早不光是凤吟不爱见他,他也不想影响道凤吟,他甚至他的父亲,见了凤吟都感觉有愧。因为很可能这些都需要凤吟去还。

而凤吟从入了镖行,就已经进入这个烂泥坑了。镖局依附与票号,而票号依附着大清。大清现在什么情况,再清楚不过了。

伯芳问凤吟为何看着一点不着急?凤吟道:越乱越要冷静,越要分清各方厉害。这一趟对你的成长是个好机会,路上我会从两条线路教你拳脚,等回去后你就与他们尝试。若你真有灵性,只须几战便能了解各类拳法所长所短,也就明白了形意为何是一个极简极深的中和之体了。

等凤吟跟伯芳一试手,才发现伯芳的根基太一般了。基本不用怎么打,蹭着就晃,碰着就退,稍微一紧就离地了。

对于这些,袁凤吟并没有表现出来。伯芳的好处就是身子已经比较协调了,学东西快。凤吟就开始在伯芳面前打拳,每天练一种。不要求到位,了解了特色就成。

他没有告诉伯芳这都是什么拳,而是让伯芳自己体会其中的相关与不同。渐渐地,伯芳就发现了这些拳法的发力特色与技击特点,然后也理解了练功方法。对于功架,可以举一反三。

只是身子有些死板,不能做到流畅圆通。而练着,伯芳就发现了这些拳的特色限制,就是这些特点,所以如何发扬特长,弥补缺点。而这些拳法的劲力特点,逐渐就明了起来。

简单说就是时间与空间的平衡。如何以快打慢,如何以刚胜柔,如何以专胜散,如何以实胜虚,如何以众胜寡,如何以精胜坚;而得知何为金胜木,何为木胜土,何为土胜水,何为水胜火,何为火胜金。

以五行规律贯于拳法长短,得五行偏重与否与变化能力,可得此拳有几合。而知其根基优劣,及所弥补之法。凤吟从螳螂、八极、形意三路开手,以太极、八卦、形意结束。

使伯芳在螳螂十八凑,集合众多技巧之法的混合中,得知技巧的应用法则;

在八极一招三把手,舍其轻浮,厚其根基之法的协调中,得知劲力的利用法则;

是以快打慢,是以众胜寡,手快招多制敌;是以实胜虚,以精胜坚,劲力刚猛制敌;

后归与极其简而极其锋,极其简而极其厚。

又以太极八法之包罗万象,覆而反之,得知极柔可极刚,以一贯之,以统其散,分兵合一,而能以柔克刚,以虚胜实;

八卦之法游滑而刚强,然强而藏之避其锋,柔而顺之化其势,则藏强而能以弱胜强,隐刚而能以柔克刚;

后归于极其虚而难琢磨,极其实而难逃避,归于中和。此中和乃动之中和,而非静之中和。

伯芳是聪明人,又有根基。就这六天里,竟然理解了许多,却也能做到很多。也发现了很多需要弥补的缺陷,还有啰嗦而不直接之处。

而对于这些问题,凤吟只说形意里可以解决,却并不教他形意,而让他自己去找办法。

伯芳没有办法。

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形意落寞了,而且毫无劲力,之所以毫无劲力,是因为按那套架子来讲,不是为了养生或其他而故意不发力,而是无法发力,发出也无用。

而那些问题本身,却正是头三代前辈花大心血去努力探索到的这些解决法则。

伯芳并不知道这些难题是一个什么样的境界,他也根本没想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理论巅峰。看跟着凤吟轻而易举就得了来,以为这些再平常不过了。

而随着后来的切磋跟搏杀,伯芳才明白到,凤吟依然超出了众人许多,而凤吟对自己的关爱也超出了众人许多。

在一个合适的时间,遇见一个合适的人,这就是缘分。因为这缘分,伯芳就比很多人要幸运。

而凤吟从来不跟伯芳过多的探讨这些,这也是凤吟教伯芳,因为时间紧迫。而当初老刘教凤吟,这些根本不去讲。

凤吟是感谢伯芳的,因为伯芳过早的出现,让凤吟不再顾虑后继无人。

这段时间凤吟经常讲:“跟你向楠姐试试手。”

向楠本身根基也很好,后来跟着凤吟、青面一路精力了各类场面。对拳法也有了一个更深的理解,但是毕竟是女子,不太适合贴身,取得更多的还是劲达梢节的游场行者打法。

而正因为这个时机与距离的控制,让伯芳更加清晰了形意步法的奥妙。至简而至深。所谓一力降十会,一巧破千斤,一动俱含不须二力的感觉真是太妙了。

三人打马慢跑,在这舒心的天地之间伴着花蝶飞舞,感觉到了一种忘记忧虑的自在,自然醉人。

不几日便到了“小黄河”,回家了。

凤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带着二人去了河西清真寺。伯芳激动起来,感觉心血澎湃,努力平复着又渴望与六合拳一战。

然而凤吟带他来却并不是要找人切磋,而是去见了买明伦。买明伦自然也知道了凤吟家中的清醒,但他是一个外人,也不便干涉。买明伦并不知凤吟的来意,但一见面,买明伦就微妙地讲出了立场:“袁兄弟,你是不是不知道你家出事了?还顾得来看我呢,哎……”

“我来跟买先生借样东西?”

“哦?我这贫寒,怕……“买明伦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他不知道这里除了拳法以外有什么袁少当家用得上的:“嗨!你要什么尽管说。”

“小镰。”

“你?打算干什么?”买明伦脸色当时就变了。

小镰是心意门的特殊兵刃,又叫鸡爪剑镰,走得是打四门兵器全破。这个玩意儿跟麟角刀有类似的地方,特别是后来的宋氏麟角刀。麟角刀就是一个下弯钩刀,顶上分个蛇芯一样的枝。

这两样跟李太和麟角刀不同,他不带护手月牙。

走的劲都一样,还是拧裹钻翻,但是不带护手,就可以更贴身。这两样也相对要长,裹得紧放得远而又能打出剪手刀的招数。

有心意形意的根基,玩这两样带劲,但鸡爪镰跟麟角刀用意完全不同。他是一个准弯钩镰,背上分出个鸡脚钜。这物件跟刀剑不同,刀尖有的它一样不缺,但是因为是个钩,两头带刺,就没了回头路。这个玩得就是个“绝”字,要么不用,用就不留手。

袁凤吟来问买明伦接这个,看来是遇到大敌,或者会出现以一敌众的情形,要开杀戒了。

(本章颇苦闷,献给有心而有人品的读者,祝你们能够真正的理解,这是本书最深的一章。

我可以负责地说,这段貌似高深,而是真正拳法特点的分析表。很多人不明白这个可以理解,我见过许多老师,他们也不明白,但是他们不承认可以解决。而从交手中,他们明明知道是自己错了,只是他们还不承认,他们拒绝回归。

我可以说,能领悟到这个地步的人已经很稀少了,或者有人一辈子都无法理解。但那取决与自己的求实态度,与其他无关。

若有有心的读者或者作者读到这,就别借用了,我怕你解释错了,咱不做广大宣传。

我这个写书风格可以让读者有个真正的思考,但是如果给人借去卖弄起来,就不是好事情了。

您要是练武之人,感觉不明白,可以去群里问,或者等待二部讲解。。

或者请教一下老师或者他人,如果还迷糊,那我也无奈。

我不敢说我有多明白,但我可以亲自表现出来。所以无论理解与否,这一段您体谅我也是个作者,看过也就是了,留在心里好了,别在利用在其他地方了。我一直认为我是个平和之人,咱们相互理解吧。这一段其实用实例很容易说明,但是我不想说了,我怕被盗。读者再亲,也不是我徒弟,我不糊弄各位,我感觉已经可以了。后期如果这书另有用途,我会把过去的一些空白解释出来,把罗嗦的修理清晰,如果不另作他用,我也就不填补了。)

第五十一章 猛火锻钢形意法

 第五十一章猛火锻钢形意法

买明伦取出了一卷麻布,麻布中间用线绳扎着。买氏很小心,即使包着布,他取的时间也是握柄。这是好习惯,也是真练家。打开线绳,显出一对爪锯钩镰,不是很光亮,有地方招了一点锈。

买氏擦了擦没擦掉,双手递给凤吟。

凤吟用袖子托着接过来,这个是个规矩,不光心意门,看兵器就得这么看。给人看兵器,把柄要在自己手里,以防对方有恶意。刃不能用手碰,不怕伤了手,但怕会招锈,得用小臂衬了袖子托着,用过之后必然擦拭,对兵刃要敬要养。

凤吟接过来,按四门法走了一趟。买明伦也没说什么,接了回来,也走了一趟。说是一趟,实际是两趟,快慢相间,很明显,慢的部分是给凤吟看清楚细节的。

买氏既然认了凤吟是同门,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买氏没讲解,但是做得比讲解还细。本来一合而成的动作,买氏节节贯穿地给夸张表现出来了,包括怎么翘指头,怎么个转角都有提点。

好在这小镰轻便,要是大锤这么个分解法,那腕子可受不了了。心意本身不做额外周转,但是不能说就做不好,买氏平时一看就少练这类,一些地方还是不够圆润,而实际这都是本身练习发力时的合点。

这种慢练有助于体会劲力的来龙去脉,而实际六合讲究的齐动齐止,这就注定不能慢里找劲。慢有慢的好处,但绝对不是为了劲力。拳法自然和谐,这是必然的,也是初步的,“外形合顺,劲从中来,内质中和,气自然生”,然后“四肢百骸气质归一,摒弃后天拙力”。练得却是“火机一发物必落”的直接犀利,就必然得从火机一发的感觉中来,将劲打得“六阳纯全,刚健之至”,然后含蓄自在,能生内劲。

这就好比虎扑之法与乌龟之法。乌龟之法自然有乌龟的好处,但是乌龟决然打不出虎扑,刚练柔练都不行。

而拳法定位,就是这个框架。好似有师傅忌讳猛练,因为他一猛就这疼那疼,而很多人一学也是这疼那疼,为了不疼,就不发力,所谓养,感觉对了。

而实际这恰恰错了,因为形意之所以高,就是解决了这个发力而不震荡的问题,这正是高明之处。本身这位师傅不会,自然震得难过,他不猛练了,这是他不会,而不是人家都不会。

而这种无奈选择了乌龟练法的人,又回头讲人家猛虎练法的有问题,岂不可笑?

比如震脚,没见过震而不伤的,自然就不敢乱震。且不是不敢,而是一震准伤。可惜的是确实有不怕之法,核对一下拳谱也就有了。形意六合,基本是腿劲多足,手劲就出多大,所以很多人的劈拳,根本看不到“劈”,不过是个推按而已。原因也正在脚上,尚云祥人称铁脚佛,是有原因的。

练成的原因不多,就那几个要领。而练假了的原因却众多,特别在领悟能力上,传承全面上,都有原因。而老师慢练,就是一个原因。心意拳藏假,敢让你看,就不怕偷,但是千看万看,都说自己看到的是对的。而实际发劲上对的就一种,就是又能猛练劲又能出猛劲的,猛火锻钢之法。(这个若是将来做修正版,我会讲解要领的。)

凤吟感谢买明伦的演示,买明伦也不避讳中间一些的生疏,毕竟不是玩柔活的。凤吟理解,自然也不会去模仿,而如果有外人不知,还刻意模仿这种柔,那就领会错了,说不定依样画葫芦,还把那些生疏的部分当做了标榜动作去模仿呢。教都教不会,何况偷。

买明伦也没解释什么,只是走了一段犀利刁钻之法,没有套路,就是让凤吟看个势。这是真教东西了,不玩那些虚的,能看走多少是多少的造化。

随后买氏将小镰包裹好交给凤吟,凤吟却又打开了,本本分分在买明伦面前耍了一遍。买明伦暗暗点头,道:“中了。”

凤吟将镰裹了给伯芳提着,向买氏道谢,二人互道“色俩目”祝福。

向楠没有进寺门,就在外面照看着马匹。凤吟也没有去见任海山,将小镰挂在鞍边“鸟翅环”,带二人打马直奔项城。

午饭也没吃,日头过中最亮时就到了“一品道”。小伙计还有不认识的,问是住店还是吃饭。凤吟没豪气地道:“回家!”

那伙计一看那铁青花的马就知道不是一般的主儿,赶紧低头哈腰往里引。凤吟大踏步就进去了,对向楠讲:“妹子留步。”

向楠这就领会到了,继续超前走,三人分了道。

伙计将马递给另外的伙计将凤吟往里引,那小子一见是凤吟,而且如此气宇不凡,先是一惊,后是一喜,张口喊道:“当家的回来喽——”

他这扯着嗓子一喊,伙计的规矩是跟着喊,不能断了腔儿,一声一声往里传,本来这是个传菜名给厨房的法子,现在用在这了。

这就一声一声往里传“当家的回来了”,最里边本是大厨接一声“吆——”,证明自己听见了。

这回也接了一声“吆——”,但接完了就奔出来看,心道:这么快就放回来了?

出来一看,是少当家的,脸色都不太对,说不上是惊还是喜。早先只道这个少爷傻,后来听说在晋中摆了大擂,了不得了,这少爷也太一鸣惊人了,不定又干出什么事来。

严七寸一溜小步出来了,跑那么快,小步还是很规矩,步幅轻便一致。“少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严掌柜手上还搭着一条白毛巾,这就过来给凤吟掸尘,凤吟给七寸一碰,身子自然“出溜”一闪,一个进步就上去了。

这是本能,特别凤吟这两年走镖在外,这些敏感的东西越来越看重了,过去刻意放开,现在却不再忍让。人一旦忍让了拳脚,意识也就有了懈怠,这不中。切磋技击可以告诉自己,要留守,但日常行走,却不可掉以轻心,任感应自便发挥,不再遮掩。

七寸一飘身躲了,两手抱拳,没事一般呵呵一笑:“少爷。”这一声“少爷”却道得满怀感情,语重心长。

从小,也就七寸这么叫他,这一叫,凤吟的感情又上来了,就感觉七寸显老了,额角有白发了。

答了一声:“严叔叔。”

七寸道:“少爷,家里这阵不太好……我真是惭愧……好在如今外界不知道内情,只道是袁宅大宴江湖宾朋……我真没用……”

凤吟没有阻拦,一直默默听七寸讲完,道:“严叔叔,你也不必过于自责,这个我也大概了解了些,你能将残局打理得如此条理,又忍辱负重,也为难你了。”

说着三人就往里进,童安祺往外迎。见了凤吟,童安祺道:“少当家回来了!?”一脸欢喜,但眼睛却往伯芳身上打量。

进了屋,茶马上就上来了,还是原来的座次,在七寸的掌柜房,凤吟在左,七寸在右,童安祺在对面,伯芳在凤吟身侧。

七寸又交代了一下近况,也就是不明对方底细,而袁成孝执意不让下边管,各司其职,还不让声张,对方要什么就给什么,好生伺候,对外就说是朋友造访。

凤吟隐隐明白了,这是他爹在赎罪的念头之外,还有一点怕张扬出来,想舍了命按下此事。

但是七寸讲了,那些人不知道想找什么,但是又说,过些日子会有个批斗大会,揭露袁成孝的真面目。这个得交代一下,就是袁成孝是有功名的,又是地方的头人,还是私塾的投资者,他的言行,基本代表着地方的礼仪。

凤吟对这个却没过多探讨,七寸这才想到,他们父子本不合,又想到凤吟前阵查了账,难道这是回来趁乱夺权?

七寸道:“听说少爷在外非常得意。”

凤吟道:“呵,我还时常用严叔叔教我的法子呢!”

七寸道:“不敢,不敢。”

凤吟慢条斯理道:“严叔叔,我在京城府内见了一人,我们换了拳,就用得你那套,他说不到位,还教了我一个法子,归结起来大概是‘一步二桩老三掌’,可我怎么看怎么跟你的拳一路啊?”

七寸跟童安祺虽然没有对视,但是表情却一模一样,都是面无表情,身子微微后起了一下,似乎眼里都闪了一下。

七寸沉沉道:“可是见过尹先生了。”

童安祺等着回答,凤吟又道:“一位杨先生,还传了我几个太极拳动作,唤作‘揽雀尾’、‘搬拦捶’、‘海底针’,说我有陈家拳的底子,其他不用细研了,我思来想去感觉是他在糊弄敷衍,二位掌柜见过识广,想请二位掌柜指点一下。”

(最近太多事情要做,都比写书重要。而书为了保本,硬抽掉两卷,所以这卷就需要调整。不过也是好事,因为抽去两卷,沙漠中教授伯芳武艺的章节就压缩到这里了。照样能看到,还紧凑。许多东西没讲明各位也不必着急,因为您若需要,可以问,不需要,我也就不额外啰嗦了。知道各位所求有限,书太过讲解反而生僻难懂,那就隐了,理解。

唯一一点,我总感觉对不起WOWWOW那几位早期支持我的朋友。因为你们一直在支持我,而我差点变了风格。让你们有点失望了,真抱歉。

得知有朋友自发帮我宣传,很感激,感谢。)

第五十二章 一线悬垂海底针

 第五十二章一线悬垂海底针

七寸听凤吟这么讲,放下茶碗就出去了,童安祺也紧随其后。

七寸这不是翻脸,之所以这么干脆,是他感觉应该干脆。凤吟回家就奔他这来了,一点表现没有那就不合适了。掌柜的在东家买卖上都有人股,人股就是不用投资银子的干得股份,又叫干股,结算的时间都有分红。七寸是外务总掌柜,那干股可不低,就如今的年红利跟县太爷相当。不过这干股跟银股不同,一旦人离开了,也就没有了。如果是被东家解雇,那在同行中也很难立足。七寸实际就是被人排挤而被收留的,自然不想离开,不想离开就得对东家尽心尽责。

七寸这方面做得滴水不漏,你就是不喜欢他也很难找出他的毛病来。

凤吟没跟七寸搭手,七寸先自己走了一拳,带着功夫走的。凤吟也不是低手,这七寸比谁都清楚,高手面前不敢玩虚耍假。说对方水平低,你让着是东家,假装败北讨人欢喜,这种人有的是,但在高手面前还装孙子,那就真抬不起头来了。

所以七寸无论是出于敬还是出于自保,都决心要跟凤吟试试真玩意儿。这两步走得身子飞快,折来闪去却没有尖角,一条小辫刚甩起来一晃又回去了,蛇一般在背上爬动。衣角袖口都带着风。

凤吟也是正经走了一趟八卦,真没撒谎,确实是受人传授了。

原先凤吟走八卦,七寸见见过,不过是用了鹞形跟蛇形放开了圈子。好是好,气势浑厚身法游活,但毕竟动作不标准,不是从八卦里来的。

形意跟八卦后来有交流,也有结合,再后来都差点合了一门,因为追求要领都颇像,而且也能惯用。自后京城的形意八卦两家类似孔孟,都能排上辈分,往往也是形意八卦太极都通。

但是早期有一样,形意拳师通常会了太极八卦却不再练了。而太极八卦拳师练了形意长进虽大却用不顺畅。

这是说得一门有成之后,原因很简单,形意一动举动,随时发力,一个回身,方寸之间都有了,干脆利索,再用八卦不过是放开了方寸,取了远转;再用太极是舍了刚猛求其舒展;而用起来,发力瞬间或者整套战略,还是形意本身。所以有成的拳师,可以教人,但自己不练。

八卦太极虽然也讲缩圈缩圈,但他再缩还是个弧,不过是个小弧而已,那是根基决定的,所以一旦连续起来,还是弧接为圆,并没缩小,如此再走动中发力,虽然可以合了形意的周身蹭动,但是发劲上却不能顺势如形意般透彻,要么舍了引化,要么少了直接。

所以参合一起的,是虚灵部分的境界,自然圆转的身法要求,虚实分明的内在要求,让人摸不着虚实的外在表现,强调劲力发挥而不是招式运用,如此等等,在玩的时间,爱怎么玩怎么玩,但在用的时间,还是自家老本。

而初学者却不然,一旦三家参合,便没了根本,形意的钻翻虽然也能化发,但本身图得是顾打一体,不分二式。因为太极八卦的要领而分了二式,实际已经失去了根本,然后又逐渐延长二式为无限连绵,虽然境界未丢,但是打法功法以失。形意本是猛火炼钢,如此舒舒缓反而不能练成,虽然得了内家感受,再想回返,已经回天乏术,不是形意了。

袁凤吟用蛇形走得厚,鹞形处理转角,骨节蹭动,但有蟒盘鹰翻之势,周身含着劲,仿佛随动随止又随处发力,转起来就没头没尾了。

七寸惊叹的是,袁凤吟在换掌的时间,前手扑,后手兜,掩手扣步,夹马穿掌,回身推撞,含着一穿,都是那么到位。这个不是说功夫到不到,是动作到了。这动静之间,含着无限杀机,按说凤吟即使不会八卦,就随便一盘也有这个能力,但是那穿手抱身,叶底藏花,丝毫不差,就是自家的要领,这个却不是想想就能想出来的。七寸知道,凤吟没有撒谎,他在京城是遇见同门了。

七寸身子左右闪折,二人就搭上手了,一碰即翻,虽然翻了,但都是取了穿势,二人劲路一笔,让凤吟把七寸挤偏了,七寸借着这劲身子就钻进来了。

凤吟本来穿掌插他咽喉,被七寸一搬,凤吟接着上身走切,这就是个左右换掌,之前凤吟就爱这么用。一般人被他一切就给顺着劲扔出去了,而七寸要得就是这个。

这就看出了两个人的性格,凤吟是走得身子拿人,可以制敌无法出手而不伤人,但七寸手一托照心口就是一掌。

这一招就在方才二人掩手扣步那一推一穿上,凤吟穿不打人,是切人重心,而七寸是照着心口就打。

说时迟,没见凤吟怎么动,七寸只感觉封印的身子像一面墙,突然一侧就要塌倒,这一塌直逼着自己进退两难,七寸竟然退了半步。

这一退就要摆步脱身,那墙似又一塌,步子就动不了了。一种坐以待毙的无奈之感悠然而生,凤吟跟玩似的就逼着七寸不敢乱动。却见凤吟也没捆他,就是跟他忽闪,忽闪到最后中门大开。

即使这样,却见七寸在凤吟的手脚之间一阵撞摇,那是身子听劲极度灵敏的前提下,随着凤吟的劲做的反应,借不着力,进路被堵,退路被截,硬挣也无用。

七寸站在那不动了,面色暗淡。凤吟收了手。

袁凤吟的道:“严叔叔,你最近偷懒了啊?”七寸满面羞愧。

童安祺上前一步,他是感觉七寸跟凤吟就是玩了个劲,好似凤吟耍滑变劲快,把七寸给蒙着了,就想亲自讨教,硬打一下看看如何。

没等他开口,凤吟先道:“童掌柜,我看你功力不在严叔叔之下,是不是另有独门的法子?也请赐教。”

童安祺早着急了,他没有走场,一拳就上,拳头上来了才开口:“承蒙高看!”

一拳砸偏了,这是敬手,就是打个试探,占先手但不强人。就好似下象棋,红字先出偏卒一般,是个礼道虚招,但又为后路开道。

明明打上了,但感觉袁凤吟的身子跟布一般,一拳就打空了。童安祺肉墩墩的,个子不高但是规模在那,步子一扎跟倒扣水缸似的,他八卦步一淌,又似浑身是油的一口缸,没法搬弄。

童安祺方才看凤吟跟七寸比拳,以为凤吟身上毛毛楞楞的全是破绽,没想到一搭手是这个感觉。他也在偷偷研究形意,就发现形意跟八卦很像,身子又活又滑,都是属蛇的,有个缝就钻进来了。

再练一练是属蟒,鼓荡之间就蹭动起来,挨着就发力。你袁凤吟再牛气,到了这步也不错了,还能怎么样,你没到祖师爷那步就总有办法。

可是这一接手才发现,不是属蛇的也不是属蟒的,他是属影子的,根本就摸不找。

这是杨氏府内一派的太极,练得是虚实,而虚实是给自己练的,用在人身上,他却听不出虚实,虚实都听不出来,还听个什么劲,劲都听不出来,还借个什么力,不能借力就得硬上,你硬上了,我就借着了。

府内派的太极因为接触到大内高手多,又与八卦参了拳理拳法,而且身在大内玩不得虚假。大内高手并不少,虽然败在你太极手下,你要糊弄人不透实底还是能看出来的。所以那些人换艺,也都是真换。

这其中就生出一套“双鱼步”,府内的架子有好几套,好几层,其中就有一套三七步的架子,走得是双鱼踩云步。太极本来迈步如猫行,轻灵稳健,但此时却是小弧擦地,而一进一退之间随时就能发力,而且还是八方力,光发力还不算,那手却始终能粘在对方身上,总是贴得对方辗转不便,但他有不似形意那般让人绝望无助,感觉被欺负了。

而是一种你反之则无,顺之则有的东西,丢不掉脱不开,而进了又空,感觉脚步到处四下都是陷阱。

就原传陈氏的步子,是铲腿开胯,上步,摆脚,换重心再跟步铲脚,先攻后变;杨氏却不同,他不是侧铲,而是顺进,进后重心后座,前腿外摆开胯,然后徐徐移重心,再跟步顺腿,这么个循环。实际是一侧一正的不同。若是先回了重心再摆前,虚实分明,则为虚腿架;若是前脚直接随着重心动时就转,这是实腿架,实腿虚腿的要领跟内涵,还是有区分了。而往往很多拳师,连什么叫虚腿都不知道,还以为是虚脚点地呢。点地而提的,是提腿架,各有内涵。

而这双鱼步,走得却是擦地而行,虚实都在跨上换着,步子是进中有退,退中有进。

这话不是绕口令凑字数,是说退的时间右边有撑劲,似退实进,而这个劲路的本营在后腰,而枢纽在跨眼,作用在肩辈,机关在脚侧缘,用时在手肘。

有句话叫做“进则搂膝拗步,退则倒撵猴”,而“用则搬拦捶,变则揽雀尾”,而“进退之间海底针”。

海底针是个什么东西?

童安祺就感觉凤吟的身子如布覆人,看似有物,触之不觉,而那虚实就拿不住,虽然拿不住虚实,但有感觉上下有一道无形的垂线,自己无论怎么走,都有个力道往这垂线处引,就好似漩涡一般,又不似漩涡汹涌,可以一旦顺着这条垂线而去,眼睛都看得到,被感觉欺骗了,那线根本就在体外,却是听劲的错觉。但心中却生者一丝恐惧,那垂线的地下似乎又很沉稳。这是什么境界?

凤吟是故意放开动作让童安祺去体会,他以完全控制童安祺,根本不在乎他会突变,一条无形的垂线便已将他缚住。

别感觉玄,还就这么玄,这就是海底针,是量海深浅的,怎么量?什么样的针?你不信,我也不说了。

童安祺道:“你这是什么拳!?”凤吟道:“太极。”

“太你妈个急!你也懂太极!”童安祺变掌为捶。

第五十三章 单鞭救主虎跳涧

 第五十三章单鞭救主虎跳涧

太极拳有个阶段练习是推手,推手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知彼此劲路,用彼此劲路。知不足而完善,学他人之长处。

这个长处包括对手任何形式的攻击。不要管对方是顶了劲丢了劲,只管自己按着理法应对,对不过就得自身找原因。

在这种探问之中,将自身与对手参为一体,互问阴阳。拳论道:“懂劲后,愈练愈精,默识揣摩,渐至从心所欲。”

然而毕竟这只是功力检验的形式之一,必须有度,如果一味追求小劲变化,反而失了大局不能实战。

袁凤吟跟严七寸搭手,实际是在这个局限下玩的试探,都没真打,都是一发而收守住间架而已,因为攻击一方变化多而短,化劲借力者自然也就不敢大意,这就类似缓化中佯攻了,互相吓唬而已。

说白了,这就是个玩意儿,看着挺深,实际都是因为在这个圈套之下。跳出这个圈子,一切都明朗开来。比如凤吟就只管拧裹钻翻的进,管七寸怎么着呢,如此即使不瞬间发力,只是自己浑身跟蛇似的,他七寸也摸不着拿不着,呼吸之间骨节蹭动就能控人。

如果说高手打低手,听劲的优势还是能体现出来的。实际那也不是听,是高手始终占着先机得了优势而不用,总留个余地给对手挣扎,类似一个笼子,虽然不是捆紧对手,但将对手的变化全给堵死了,同样手脚受束。

真做到了张弛自如,才是真正的沾连粘随。那总是带着掤劲的,目的是随时能打,不打对方也没脾气,而不是傻乎乎的跟随着对方。

不丢,就是不令走脱,不顶,就是力不出尖;不出尖,是为了不被借,也就是所谓没有破绽。

这是真正的要求,而这一切,又不是为了防御,而是为了进攻,只要得了一瞬时机,也就够了。推手,就是在这种微妙中训练突变发劲的能力,所谓挣破控制。又在突变中训练控制能力,将平时功架上得来的功力激化出来。

如果不是以攻击为目的,那就是成了“打手背”玩反映的游戏了。

七寸当然不傻,他是真努力过,但是没有挣破。童安祺跟七寸不同,他也懂这些,但也打心眼瞧不上这些小巧飘渺的玩意,他就是浑身螺旋拧动的上,心道:我本来就没有棱角给你借,你还化个屁,太极拳怎么了,太极拳也是拳,我就不信这个邪。

童安祺一拳出去,凤吟两手一合就给接着了,随即一旋,二人胳膊相抵。童安祺也没管凤吟怎么个劲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看谁快了!小臂一翻反背一掌,这是要手叫门。

凤吟的心意风格是打的断劲,本来根本不在乎叫门,但今天有意让伯芳见识一下各类拳法,最后方便回归自家,所以本来完全可以给童安祺裹死,但此时只是用胳膊接了,用手掌托住了童安祺的进攻,上了一步却没走靠打。童安祺也感觉到了这个,没等凤吟上来将手一托,一托即练采,双手捋扣。

凤吟没想到有这出,但身子却自然起了变化,胳膊顺着那劲一旋一穿,胳膊扬起一贴,就化了这手。童安祺被贴辗转不灵,两手合抱凤吟穿起胳膊的腕与肘,走了个反关节的擒拿。凤吟只将肘一垂贴肋,将身子完整一体坠住,童安祺只得松手。

他松手了,凤吟没松,凤吟就势又是一穿一起,这次劲不朝前,却是横挒,右手采扣,左手打出,走了一个揽雀尾。

蓝雀尾为之前武云贤老者所用揽扎衣变势而成。练时是走了掤捋挤按四正手的训练。最紧凑,最能体现合手呼应。

太极拳每一动都是周身相随,一动无有不动,手脚配合。而配合中有开合吞吐。双手之间,手脚之间的动作准则有二,一是能用,二是长功。

能用就是合乎技击标准,两手的开合是针对对手身子的。比如这套四正手的揽雀尾,就是牵敌之手,掤敌臂根,形成杠杆反关节,制敌周身;而一捋,又是两手相合而撤,拿敌臂而牵制全身;挤、按依然,为合力即出。

在制之时,我顺人背为得机得势,这个时间怎么打都方便,当胸就能出搬拦锤。

凤吟这一手打得横扫单鞭之劲。单鞭之法实际跟揽扎衣动作类似,不过后手分了上下而已,其理相通。

单鞭之法取自尉迟恭单鞭夺搠救唐王,是在柔化破敌重心之后的刚猛擂劲,当胸一杠。凤吟在山西时走师访友,得了一卷通背缠拳古谱,此谱颇奇,与戚帅拳经捷要、陈氏长拳竟似同出,但动作如何凤吟却无缘对比,陈岩虎托称自家有谱而无拳,不作解答,京城杨教师又道是同出一理可以自悟。老谱上这句便为“敬德跳涧,单鞭救主”。

但不管怎么说,此处就给童安祺用上了。童安祺也非等闲之辈,讲被拿那腕子一转,身子似是追着腕子跟着一起翻转,就挣脱出一个余地,那手一脱,就势朝凤吟裆下就是崩腕撩掌。

凤吟的身子多敏锐,那可不是两人推手听出来的功夫,是心意二字出来的感应,单鞭之手顺势而下,没有直接防护,却格开了童安祺的手臂,手臂离开,那撩裆一掌自然就化解了。

所谓跳涧,与形意虎跳涧不同,走得是个横跳步的靠身锁腿,就是侧着速进同时其挒。凤吟此时已是无心出拳,顺手手插下就走了个搂膝拗步下海擒龙,后手压着童安祺的手肘不使走脱,当面一扑。这一手也没缠死,给童安祺留了一个挣脱的余地,童安祺本来粗胖,硬是讲丹田一沉,肚子一鼓绷住往后硬撤,抽身而出。

却被凤吟一搬一拦,肘底看捶正中软肋。其实说得热闹,看似繁杂,实际这与起先七寸那挑掌问心,如出一理。都是求一个劲路变化,诚中形外。从这看,将太极八卦称作内家,还是有道理的。

后有贤人总结内家道:“所谓养气者,纯刚是也。气充而运之以神,神之所照,无不如志。其练法简易,于动中求静,用后天之形,补先天之气。以手足动作,调节呼吸。虚心实腹,气归丹田。有一分气,用一分力。不努力,故不伤气。则精神健旺。盖气馁则志败,气盈则力盛。”

形意拳讲随感而发,遇强则强,不虚。此非心智所求,乃是心意自行。先前七寸客气,凤吟的应付也是客气,此时童安祺不客气,凤吟那拳路也跟着不客气,一手就插到了童安祺裆下,童安祺惊得浑身冷汗,跳了好几跳才跳了出去,此时凤吟只要指头一勾,也会把他废了。

童安祺跳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觉半边身子不爽。后腰右侧痉挛地疼,右腋下感觉被凤吟一拳钻了个窟窿的疼。这痛扩散开来,只想浑身扭动却有不敢扭动。躺在地上从牙缝只吸冷气。

伯芳没看清怎么回事,但是七寸看出来了,凤吟在打那一捶的时间,是走了个跳涧搂膝给童安祺把腰拿住了,却故意松了一分让童安祺硬挣,童安祺果然硬挣,凤吟一松一收之间,给童安祺闪了后腰。

袁凤吟道:“童掌柜,你真一点不客气。”

童安祺满面羞愧地爬起来,抱拳道:“得罪了,袁当家。”略作沉思,又道:“童某服气,但是请问袁当家,我在京城时也多与太极拳者来往,虽然以柔克刚,却不是袁当家这般捉摸不着,而又将人控得如此好。我那朋友也用功数年,我不信袁当家仅在数日就得得了太极真功,还请袁当家讲明,是何道理。”

凤吟道:“理法为用时,功架无需多,单操可也。我单操也用,然长拳却不美,总有毛糙处,也不算有成,不过针对功用而习练,武艺不全。我听人讲,太极拳以阴阳之理贯通,用时却是影子拳,不让人摸着虚实,所谓人不知我,我独知人,先知先觉,控人自然有把握。”

“感激不尽,可否留下势子名?”

“海底针,一线悬垂,可测海深。”

凤吟把这些归结道这一势,实际是在逗童安祺,下了一个套子让童安祺往里钻。不过也不能说是陷阱,因为真得练到那步,确实是这感觉。但就势子而言,海底针不过是个指裆捶破拿法的演变。而这一式子却留下一个探讨空间,成为一迷,之后杨氏太极各支脉,势子大同小异,不过圈子大小,而海底针一式,却五花八门不知章法。

实际开悟都是遇到而开,不是硬琢磨的。人品不正,则会误入歧途,凤吟就故意给童安祺下了这一套子,就看童安祺自己怎么揣摩了。

第五十四章 愈柔愈刚盘拳法

 第五十四章愈柔愈刚盘拳法

房间黑呼呼的,凤吟不知道去哪里了,留下伯芳一个人在打“太极八卦”。反反复复就那几个动作。

伯芳就感觉事情不太对,他师父收了他,而最近教他的却跟形意一点关系也没有。就方才这太极拳,用起来是不错,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打心眼里不稀罕。

按说一般的初学者,在见识到太极高妙之法之后,都会迫不及待地想深入了解,而且充满兴奋之感。只是嘴上没有说,凤吟让他练,他就练。

练的却不是太极拳,而就是方才一个拧插穿手,一个掩手回肘。不过是左右两下的练,胳膊左右滚动着伸展变化,走上步子又有点像八卦掌。

凤吟头一天竟然就在车马店住下了,没有回家。此时的车马店已经换了装修,成了客栈,档次要高了一些,也可见收益与用心。这几天伯芳就一直在房间里这么穿出收回,穿出收回,以手领身,以腰带手。

要求只要骨节滚动起来就行,幅度大小无所谓,大可成圈,小可成线。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动作就没了标准。

伯芳的聪明聪明在心思敏慧、知道进退,知进退者人见人爱。等凤吟回来,伯芳道:“恩师,你教我那个练出感觉来了,我就是没讲过全套太极拳套路,我要见到了,我估计能模仿出个外形。”

凤吟也没生气也没惊喜,道:“你当太极那么好练。”

伯芳道:“恩师,我虽然没见过太极拳整套,但是我见过八卦掌走转,我就按这拧翻兜裹的法子,我也能走出八卦掌来了。”

伯芳道:“看见了。”

伯芳一边说着还真走了起来,凤吟也没说什么,从旁边茶几上取来两个果盘的碟子,就寻常的大碟,碟上满是瓜过。凤吟一手给伯芳放了一个,道:“你既然那么有能耐了,托着走,我不回来不准放下。”

凤吟总是这样回来看望一眼就离去。按时给伯芳送点吃的,多是水果点心没有正餐。且不让伯芳出门,丢了个马桶放着,有伙计按时来收拾,不准伯芳搭话。伯芳就没日没夜的练,练到最后都不知道是过了几天,整日昏昏沉沉的。

太极讲究腋下空,有教师比如要夹两个馒头,实际也是为了掤劲不丢,始终有个开合的余地,而这样微微一开,沉肩坠肘,身上却不背劲。

拳论上叫做:“一动先走手,走手必乍肘,前乍加棚劲,后乍腋下空”。因为太极讲究缠丝吞吐,身子似三圈防护,每一圈都得有每一圈的发挥空间,最后只要脊柱有一丝空隙,对于擒拿点拿也有办法。而这腋下空,就是练得中间那个圈。

伯芳用碟子走转,自然腋下就得空出,非但腋下空出,之前的动作幅度却又得变大,不大不足以平稳碟盘。就硬逼着自己带了身法,百骸动作有了上下的变化,而不单单是穿出收回,而是翻转起伏,掌心向天。

已经不辨日夜,着急也没用,只求早日练到要求就好,只有练到了,师父才会继续教自己,而自己才有机会练上形意拳。而实际伯芳想练形意,也是一种好奇,他就没琢磨明白,那么一趋一趋的,怎么就能合上劲打人。如果真能明白了那个,也就没必要玩这些花活了。

所以他是摽着劲的练,努力思索功法用意,不图别的,只想早日进步。

如此又过了些时候,伯芳记得凤吟已经来送过六次饭了,外面发生了什么,他却不知道。

又一次,正当兴奋而又匮乏之时,凤吟托着一个香气四溢的盘子进来,伯芳老远就闻见了,心里狂喜,每日盼的就是这个时候。

伯芳还没急着吃饭,先是笑嘻嘻道:“恩师,你曾跟我讲过,这个太极裆走下弧,开胯圆裆,我寻摸这跟托碟的意思一样吧,因为争取了这个空当,身子就多出了变化,余地越大,变化越多,而于外可以更隐。

凤吟道:“你想得没错,我怎么没见你荡啊?”

伯芳道:“我怕风大吹了裤裆,我多走了步子。”

凤吟道:“油嘴滑舌,是胯没开吧?又想套八卦,我就发现你不爱练这个,不爱练你趁早说!”

伯芳道:“恩师息怒,我是感觉于其静中求动,不如动中求静,既然都是图争取余地,我直接闯出余地,管他知不知也没脾气!”

凤吟道:“你还挺有理!那叫趟泥步!走一遍我看。”凤吟年纪也不大,没那么多引导的性子,他见伯芳这么快能悟出这些道理,心里还是非常高兴的。

伯芳就走了一趟,刚走两步,凤吟抓一把瓜子就撒过去,伯芳一躲闪,那碟子“啪啦”摔在地上碎了,花生瓜果滚了一地。

凤吟喝道:“站定别动!”此时伯芳却是斜斜着身子,一脚弯曲踩实,一脚拖步点地,斜斜着很是累人。

凤吟道:“就保持这个姿态,一粒一粒给我捡起来。”然后就位子坐下,将送给伯芳的饭食就着茶水给吃了。

伯芳斜着身子一蹲一起地捡,不一会腰酸腿疼脖子都僵了。蹲下就再不想起来,起来真得很难下去,捡了没几粒,终于不支跪倒于地。

“恩师我知错了。”伯芳喃喃道。

凤吟道:“饿了就吃地上的!”拂袖而去,独独把伯芳留在暗影里。伯芳羞愧非常,早没脸顾得饥饿,跪在地上摸索着,一粒一粒给捡了起来。

那一次也不知道是日是夜,感觉有点冷,硬当是夜里吧,而且那一夜很长很长,实在饥饿难当,伯芳就着泪水将那花生吃了。

然后他也明白了凤吟的用意,一眼就望见了那个模糊的镜子,照着那镜子,立身中正不偏不倚,扎扎实实开始盘拳。

这一次他再没有争强好胜,也没有去想着怎么对付人,就式子缓慢匀长,一点一点地体会,仔细回味了凤吟过去经意不经意说起那的教训,就发现凤吟话并不多,但谈拳不谈拳的,都是那么有道理。

在这缓慢之中,伯芳似乎听到了心跳,感到了呼吸,也隐隐发现了依附与骨的筋脉,手掌微微发热,越来越热,直感觉整个房间都热气腾腾,“不去管它,无动无妄,任其来去。”

他按凤吟讲的,开始体验指头领劲,每一指头牵动每一指的大筋,最后又集结延伸,凤吟的架子越走越大,就将这筋骨耗着,酸麻酥热,那筋顺着骨头绷劲,而肌肉却松柔自然,骨节也“咯咯”脆响起来,越练越有精神。

练到后来就感觉身子越来越沉重,仿佛浑身的气血增厚了一般,而速度却越来越快,皮肉骨骼之间似有无数蚂蚁爬行,酥痒难耐,最后伯芳忍不住双拳攥紧,绷着回身的肌肉行拳,没想到那骨肉似分家一般,即便浑身绷紧,骨节依然灵活。

伯芳就顺着这个感觉忘我的缠丝冲拳,撞掌顶肘,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要撞破四壁的铁球,浑身充满力量,而这力量却又来自无力,愈松而愈沉,愈沉而愈厚,愈后而愈有力。

这个力含在身子里,说爆发就爆发,不爆发就依然缓和,貌似缓和,而暗流涌动。

伯芳看着镜子,仿佛这一松一紧之间,自己换了一个人似的,就想冲出这屋子,但却始终不敢越雷池半步。

伯芳始终是冷静的,他耐心等待。等待这些时间,也曾有过一些暴躁,但他始终能控制好心智。身子的酸胀依然消失,他开始按时作息,自己找着了一个节奏。动作也越来越舒缓,最后站着不动也能感觉到气血筋骨的变化。

他开始重新思考“形意”二字,然后扎了个三体。这一次,他却感觉到了不一样,体内有一种流动感,而四肢百骸又相互照应,试着将那松那沉,那抻那曲合在一起,就感觉到了一个结构坚实的间架。伯芳自己这样保持间架推触墙壁,分析各种不同,却感觉无论用什么动作,用力之时总能感觉到那力在身体里拧着自各节与腿联系在一起,直到脚底。

伯芳又一次感觉自己行了,他就这感觉走起八卦,感觉浑厚有气势,也走了少林、七式等拳。发现了抻筋拔骨与拉筋开关节之间的差异,也明白了桩与马步要领之间的区别,按着这要领,其他拳都可以吸纳进来,为我所用。

但是却出现了一个问题,就是这圆转多了,反而发力短促,那种直来直往的深入反而没了。若要出那进退之间的猛烈深远,又失了这圆转游活。

而这个问题,却不是缩圈缩幅度能解决的。伯芳开始一遍一遍地盘架子,虽然越来越松柔自然,越来越浑厚,却始终无法突破。

第五十五章 破车奔马必自伤

 第五十五章破车奔马必自伤

凤吟这一阵实际也挺烦挺忙,不是有意不管伯芳,而是有点顾不得了。不知道为什么,竟有种逃避心理,好似不敢进自己的家,或者那家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果然热闹,每日虽然不是好酒好菜,但老远就闻到一股搅拌包子馅的酱油韭菜的香气。他爹爹当初新建的那些陷阱机关的房子已经被拆除了机关,换成了小营房了。

那独短墙又被修葺一番连成了一条新墙,墙上站满了红头巾的丙丁。凤吟进家,竟然也没人盘问。他就看到他爹像只老猴子一般被栓在门框上,吃饭也只是一个小盘。

凤吟老远看到他爹时感觉怎么这么没出息,好似喜欢受虐一般,待走到近前,看到他爹蓬乱的头发,还是感觉一阵酸痛。他没说太多,道了声“爹”就迈了进去。

二道院子却有人把守着不让进,凤吟知道怎么回事,因为街上已经有了消息“袁家有个地窖,那银子一筐一筐往外抬”。

这事在袁成恭听来跟他新媳妇还洋洋得意:“怎么着?多亏了我吧?要不是我把那存盐倒腾出去,此时不但抬了银子,还能告个贩卖私盐。你瞧好吧。”

袁成恭此时是在汉口,假装脱不开身。但私下却布下了耳目,小心观察着动向,一步步盘算着,他可不想让那银子一筐一筐就给抬走。

他媳妇却是担心,生怕他闹出什么事来,一个劲嘱咐,咱现在很好,不缺钱,好好过日子,别在意那些。

那哪能不在意,怎么会不缺钱呢。

凤吟担心的是那些人进了铁萼堂,铁萼堂是供奉祖先的地方,不定这些人以为会藏有什么宝贝而大搜特搜呢。

有个被成为堂主的头目听着吵吵走出来,见凤吟气宇不凡,道:“什么人?”

凤吟也不避讳,道:“主人!”

左右就要动手,凤吟镇定自若,空着右手,左手提着一个包裹匣子,腋下夹着那裹了麻布的双镰,看都不看左右。

那被成为堂主的人是个马脸的汉子,个子不高脸不小,按说单独拿出来看,长得还算英俊,就是配合那身子就感觉有点不协调,而且一脸的斑点,越加显得凶悍怪异。

左右等着吩咐,此人却示意停手,就任凤吟闯了进去。

凤吟先回了自己的屋子,发现门是封着的,并没有动。又见左右各处房门都封着,他母亲的房间有自家的伙计照应,也没有什么大变动。

凤吟又去了老奶奶房间,老奶奶正跟一个丫头没事一般闲谈,凤吟喊了声“奶”,老奶奶扯着嗓子道:“就说这孙熊快回来了。”

说是扯着嗓子,但声音也不大,感觉苍老了太多。凤吟将那盒子放了,道:“奶,这是上好的龟苓膏粉,待伏天热了泡些喝,跟凉粉似的却更爽滑,着点蜂蜜,清热去湿,润肠养颜。”

“你怎么回来了?”

“家里这都是什么人?”

“你听这个姑娘跟你说,这是义军,说是来免租免税的。”

凤吟这才留意到炕间那人,那不是个丫头嫚子,一脸强装的正气,显得急急火火的。凤吟没搭理她,道:“奶,他们没怎么样吧?”

“还能怎么样,挺好。听说外边尽打仗,有这些人保护着咱百姓。”

“你知道都是谁打谁吗?”

“谁打谁也不太平,哎,过一天是一天吧,等到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

凤吟不知道他奶奶是真糊涂了还是装糊涂,守着那女匪也不好说什么,“奶,咱家的嫚子呢?”

“我给放假走了几个,我说先自顾自躲着吧,咱家保护不了人家,若风声过了,还回来还回来。兵荒马乱的,回家多陪陪自己老儿的。”

凤吟放下心来,知道老奶奶定是分配了些财物让女人躲了,可就这乱世,家徒四壁,躲又能躲到哪。

“奶你都怎么吃法?”

“好吃好喝,兵卒怎么吃就怎么吃,都先给我头一份。什么官都必须敬老,不敬老的官可不得民心。”

凤吟听到老奶奶这么说,多少放下心来。“奶,明天我让向楠来陪你吧?”

“我老婆子让人伺候了一辈子,如今才知道,自己还能弄得吃了,让孩子自己忙吧,得空来跟我说说话就好了,先一阵有个姓丁的闺女老来,来了总打听你,你是不是什么地方对不起人家了?”

凤吟没说话,看了边上那女子一眼。

老太太道:“什么世道,女子都当兵了,小脚的女人,能干个什么事。你去后面望望,他们都在那挖沟筑墙的,一筐一筐的抬砖,这不是拆了东墙补西墙么,这哪行。”

门外始终有人盯着,凤吟再没多说,道:“奶,我出去看看,这还有包点心,我从太谷带过来的。”

出了门凤吟去他娘那,他娘那也是平安无事,挺着个大肚子眼看要临盆了,说近来怕风,挂着布帘子,充耳不闻窗外事。

看着确实也没什么好紧张的,也没什么人进进出出,铁萼堂也没有动过的痕迹,只是他爹爹锁着那几间房子,小仓库那几间,门框都碰掉了漆,碰破了砖,看来还真有人往外抬沉重东西。

转了一圈,也没见着什么人物,凤吟就去看他爹爹。见他爹爹脚上拖了一条链子,挂着三个大铁球。

凤吟道:“爹,这是怎么了?”

袁成孝道:“凤吟,你出门在外靠的是个正气,你爹不能给你丢人,没啥。要咱后辈都能堂堂正正,你爹做牛做马也值了。”

凤吟道:“爹你是不是糊涂了?他们打你了?”

凤吟就感觉这院里的一切非常松散,并没有想象中的紧张气氛,而且松散中笼着着一团死气。

“爹,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凤吟不相信就这点事情能把他爹搞得如此颓废。

“如果咱家能在手里边厚道起来,如何都成。败落也就败落了,爹不当该硬撑,办了血多错事,最后也难逃败落,还无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爹你倒底怎么了?我见他们也没敢怎么样。”

“你小姨死了,死得挺惨的,死得时候身上还带着孩子,跟着死了。是我把她送出去的,我还以为她能好好过日子,她是想开了,可这人祸难躲……”

凤吟知道他爹这些年心里一直憋着事,他硬撑着去把家业搞得面上风光,忙碌不停,实际就是怕有一天这些漆光重要剥落,旧账总要还清。他怕自己停下来去面对罪过那天,本以为可以放下一切,可惜这些孽障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越放下荣华越接近淳朴,那罪恶感也越加强烈。

所谓败者为寇,上了这道,再回头是很难的。袁成孝越来越想过平静生活,曾经也想着有一天折腾够了,就好好过日子,可惜这点愿望也很难实现,一旦静下来,做那些缺德事就会一件件地浮现眼前,刺痛心间。特别连自己的儿子都看不起自己,这还争个什么劲。

袁凤吟明白他爹为什么选在这个节骨眼上败了。袁成孝做事太干净利落了,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而且处理得方方面面都得到位,那时他感觉他是在帮助更多人。而偏偏小桃跟丁蕊这里留了遗憾,而且这又是收手时的一棕,结尾不美,终得报应。

但是事情一码归一码,丁蕊这事还得分开看,凤吟道:“爹,王八他闺女回来了?她打算干什么!?我看不能便宜了她!”

袁成孝没说太多,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冤家宜解不宜结。”

袁凤吟道:“爹,你是不是读书读多了?迷糊了?我先出去了。”跨过门槛凤吟就离去了。

伯芳这些天发现了一个秘密,就是为什么之前练形意,哪哪都不得劲。那是因为只是偷学,不得要领,看着简单,但看不出个门道来。

他之所以看着形意拳好,是领教过其厉害,也偷用过其打法,虽然没有根基,但那打法套用起来还是管用的。只是练不得功力,总比人家根基薄。

今日练了太极八卦,发现猛与缓,刚与柔之间有个共同点,就是整合归一。

之前之所以练得浑身伤痛,而人家梦练却没事,关键就在这个整合的法子。自己也发力,但是是局部发力,虽然能用,但不能养,越猛烈反震越大,也越伤身耗内。

而太极可以在舒缓之中先求整合统一,再逐渐出力,虽然长进不快,但是安全平稳。而如此都很难求的动静如一,何况形意在那猛烈之下,当然更难达到。

只是这其中取舍太过难做,若舍了刚猛去柔练,又失了功法。而柔缓之中再出刚,却依然是局部出力,与养无益,且貌似震弹猛烈,实际都是将劲憋在自己身上了,作用于人效果不大。

看来想从这太极八卦里出形意功夫,也非易事。而盲目猛练不能同步长进,又是耗损自身,愈久愈伤。

这劲与体就如同好马拉破车,缓慢之中倒不显问题,倘若那马奔跑起来,那车势必破损不堪,岂能不伤。还不如劣马宝车,小心使得万年船,破车奔马必自伤。

这个问题自早就有,所以很多前辈嘱咐,练拳不得法容易招斜,出这类那类的问题,而且过了中年可能暴衰。

这就是破马拉车硬要驱赶的问题。也是为什么当今很多人怎么练也不出功夫,而加点劲就伤身的原因。这些人以己度人,又不平衡,便讲外家伤身之类总总,实际话对但理不对,就是鹦鹉学舌传个话儿而已,内涵如何,还是糊涂。

拳有养有用,养得少用得多,累也累出问题了,所谓厚积而薄发。而如果练得对了,又有性命双xiu,练养一体之法。

伯芳前些年没少打听。而实际也是这样的,过去大多拳师都是精一而博多。而往往在习练太极八卦形意之前,都已经有了不错的外家造诣。很多是寻这一条练打同修的法子而归与这三家的。而这些人,又极能实战。这也是凤吟愿意教伯芳的原因,因为伯芳不是迷信一家之人。

但伯芳有个不服的毛病,总感觉自己有两下子,他虽然知道太极之道博大精深,但却总想玩玩那硬打硬进的拳路。

可明白是明白了,这练法还是没有头绪,总不能再去偷学吧。

第五十六章 挖坑垫砖太极拳

 第五十六章挖坑垫砖太极拳

伯芳没日没夜地等,越等心越烦乱。而此时浑身酸痛已经消除,作息有度,练功勤奋,从未有过的精力充沛,神气高涨。

师父好几天没来看他,按说凤吟不可能生这么大气不要自己了,难道是恩师出事了?伯芳实在忍不住了,适应了一下出了屋子。

这才感到,阳光大好,天气早已暖和,甚至开始炎热起来。多日没出屋子,这一出来只感觉皮肤麻酥酥的不太自在。

院里有人忙进忙出,也没在意伯芳怎么样,实际凤吟也没嘱咐说不准他出屋。伯芳偷偷溜道袁宅,也没见着凤吟,又不方便打听,就去海升楼转了一圈,也没听着什么特别消息。

实际凤吟在三魁媳妇那,三魁媳妇搬回自己家了,也就是五爷那里。五爷浑家都在绥远城,这边也没什么人搭理,整座宅子空着,三魁媳妇就两下住,这也是老奶奶的意思,吃饭收粮有她一份,自己爱搭理字号也可以忙活点买卖营生,年纪轻轻就守了寡,没点营生干着不太合适。

凤吟也没怎么见着丁蕊,但打听到了他们倒腾出了银子并没送出去,而是不知道临时藏在什么地方了,凭着就能断定他们就是一伙亡命之徒,丧家之犬。

袁凤吟不欺负丧家犬,想着将他们赶走就可以了。

伯芳转了几圈没找着凤吟,溜着又回去客栈了,回去又静不下来,这就忘乎所以起来。趁着天色大好,奔马就去了汇川冯记药铺。

冯记药铺是任海山坐店的药铺,在这带了几个徒弟。而伯芳出来的时间,就是被冯店主的干儿子打了。

伯芳去的也是时候,半下午,这些人没事就在河边小树林锻炼。这几位也是什么人都有,多是送货出差的伙计,路上赶早几天,就可以多跟师兄弟待上一阵。有武艺傍身路上也有胆气。很多也是自家采药的,这些人多是吃苦耐劳心地善良之人,所以任海山爱教,这些人也下功夫。又加上通宵一点医理,学起来也不那么鲁笨。

伯芳远远看着,人家实际都看见他了,但没有搭理他。就见那边有人围着一个人听讲,那人又不是任海山,不知道什么人,就站了一个撒尿一般的姿势在那朗朗地吹。手有时跟端碗似的放在胸前,有时捧在腹前,微曲着两腿,腰背拔得笔直,有点梗梗着脖子,神情舒缓中带着点傲慢,看着就欠揍。

然后又就势蹲下,又跟拉屎似的,伯芳看着好笑,见对方没反应,又凑近几步去听。

那人又起了身,徐徐蹲起了几个,乍着胳膊又开始吹。然后走了个仆步,身子左右换了下重心,还是梗梗着脖子一副欠揍的样子。

伯芳又凑近几步,侧耳倾听。就见又有人跟着做,那说说道道的开始摸摸对方的肩膀,又压一压掤起那手臂,扯着指头提一提,摸一摸后腰,屁股都跟着摸了一把。

然后用膝去顶对方那膝盖,又用指头去触那人的胯。有的人晃悠晃悠还那样,有的人晃一步就被杵出去了,也有的没什么反映,还有的一挺胯,让那教师顺手将老二给拨弄了一下,引得一阵大笑。

什么玩意儿?

然后又有人在教师的指导下蹲下去,尿完了又拉的样子。那教师手按着那人的头让他起,有的一撅屁股就趴在地上,不是拉屎而是吃屎了。有的“嗯嗯啊啊”的就是起不来。

玩他们么?

然后那教师蹲下让人压着,背上背着,肩上压着,臂膀挂着,围了一圈,却没想到那教师轻轻松松就站起来了,非但站起来了,还左一步右一步地走得非常平稳。

那教师又仆着腿让人压住,却不知如何一悠,就起了身。感觉无人一般,根本不在意对方的压力。

伯芳想到了凤吟讲过,天地定立,百会会阴垂一线,涌泉通肩井,立身中正,气沉丹田,身正气顺,劲力自生。这些人现在做的,正是用外法检测这些。

又想到自己这几天稀里糊涂的练,这些都没在意,看眼前这些个人,人家师父师兄的都可劲地讲,生怕弟子不明。就想,如果这些天,恩师能嘱咐几句,按着指导来练,那该多好,明理长进才快。

想着就有点惭愧,想到争个胜负也没意思,自己已经不如人家知道的多了,算了,转身就要走。师父这么教自己,当有自己的道理,认真练吧。

伯芳只是偷看了一阵,又打马往回赶。这一路非常沮丧,因为自己会的人家都会,自己不会的人家还会。

等伯芳有气无力地回到客栈,天色已然暗淡下来。他是真有气,也是真无力。逃学的孩子一般问到伙计师父有没有回来过,得知凤吟几天都没露面了,放下心来。

晚饭也没吃,随便比划了一下,还是有气无力。想这个时间师父还不来是不会再来了。又悄悄出了房门,就院里走走停停,学者白日里人家的样子站上一会。想着前些时间,总是跟师父同屋而眠,听师父说事,心里又温暖又空落。

实际伯芳哪里知道,凤吟教他的正是最便捷的捷径,叫得是规律,而不是套路。就这些规律摸索出来时候,虽然不是形意根基,套上十二形就能用,日后再专练五行,换了根基,那就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了。

“站桩也不选个地方。”暗地里传来一个声音。

伯芳一看,是童安祺。童安祺道:“这是袁当家教你的?”

伯芳憋了这些天,难得有个人跟自己说说话,答道:“是啊。”

“你师父去了趟京城,还真得了不少好玩意。”童安祺嘻嘻笑着,伯芳没有回话。

“告诉你要领了吗?”

“没呢。”

“小子,怕我套你艺呀?”

“真没呢。”

“没呢你傻站什么劲儿?”

见伯芳不说话,童安祺又道:“小子,你师父这几天把你关屋里,都教你什么呢?”

“就这,夜壶桩。”

“操,小子,逗哥哥玩是不?”

“真的,我见我师父打你,用得就是这。”

“嘿!行,”童安祺也不生气:“你当我真打不过他?你知道你师父赢我赢在哪么?”

“哪哪都赢了。”

“故意气我,我告诉你小子,你师父赢我在功力。”

“那是,你也知道。”

“可是功力算个鸟儿?你师父就是赢在快上,技术粗糙的很。”

伯芳压着火又憋着笑,感觉童安祺就是输了心里不畅快,发发牢骚而已。

“你师父图了动作快,要害都不防备,快就快吧,还不到位。”

“你咋就说我师父不到位?”

“到位?到位的话我现在还能好好的吗?切,让他不知道让他。”

伯芳没有反驳,想到了书里曹操人生中最郁闷的那段里发出的三次大笑,“华容道”时笑诸葛亮用兵不行。

童安祺道:“小子,不如你跟我学,回头你比比长进没长进。”

“你会甚?”

“我会的可多了,你不就想学杨家那后发制人的软拳么?那拳高深处就是下套,挖个陷阱让人跳,明显了人家不吃这一套,浅了又套不住人,练得就是个不大不小的分寸。但总归是个圈套,诱敌深入而已。想着又深又隐蔽,就得变化快,翻板就栽人,说是后发,有机会他能不打?早算计好了。太极化打有二,一曰挖坑,一曰垫砖,你师父跟我玩的挖坑,跟严掌柜玩的垫砖,除此无他……”

“我想学形意,你会么?”

“形意?我当然知道,不是半步崩拳打天下么?我跟你说个事情你就明白了。知道什么叫半步么?”

“就是小步蹭。”

“聪明,形意拳手脚齐到,其力合一,好拳不如半步跟,这小步就合上力了,我们家也有。别看我不爱练,这我都懂。我天天转圈走步图个什么?你肯定不服了,说这小步跟小步还不同呢,对不对?”

“就是嘛,你看这些拳,多是弓马变化,或者走转不停,就是形意进退有度,快而平稳,又能护住要害,所谓鸡有独立之能。”

“别提这个,你这么说会被笑话的,弄不好还要惹一顿揍。独立之能?你立一个我看看,蹭得出?站得住?”

“傻了吧,孩子,失了根基又怎么打人呢?‘进半步跟半步,进一步跟一步,如同跳涧越沟,前起而后随,以图再进’,这是法儿。”

伯芳没什么反驳的,但是他知道,童安祺说得不全对,因为他见过买明伦教徒弟,那步子半步都不到,只是半脚。但他不想告诉童安祺这些,而是想看看童安祺有什么本事。

“形意八卦最像了,二人相战腕中求,克敌制胜步法分。‘步法者,寸步、垫步、剪步、快步是也。一尺远近则用寸步;三五尺远则用垫步;六七尺远则剪步;丈八尺远则用快步。步法中为快步最难,是起前足则后平飞而去,如马之奔,虎之践,步法者足法产之要意是起翻落钻,起者如手之上翻撩阴,落钻如石之沉水,夫足之进忌踢,进则用踩,踩者如鹰捉物也。’你师父没告诉你吧,咱这盘圈里都有。”

伯芳心道,你就吹吧。嘴上却说:“你的箭步过步,是一步还是半步啊?”

“外行!”童安祺竟洋相起来:“可你知道你师公有话‘远地宜缓’是从哪来的么?虎践一扑三丈五,孤坐深山倒上树。”

伯芳心道:你就是个说书的,难怪总挨揍。

第五十七章 松沉兜撑老八掌

 第五十七章松沉兜撑老八掌

童安祺给伯芳重复了那段故事,就是虎践一扑三丈五,阴阳鱼换掌避凶险,孤坐深山倒上树,活步游身大照镜,脸对脸打了三天三夜那事。

一见面双方的特点都出来了,一切磋双方的根底又出来了,发现太多相通,过后英雄惜英雄结了金兰之好,从此形意八卦两门又如同孔孟能排起来了,之后两家也是互通拳谱,越走越近,特别京津两地的拳师,多是汇通三家。

童安祺轻描淡写地一讲,伯芳也是聪明人,听出了意思。童安祺就就着方才那桩给伯芳讲了个最简单的猛虎出山下按掌。

伯芳感觉到,确实那动静之中那些要领全有了,对童安祺开始另眼相看。童安祺的特点,前文书也反复有交代,只是伯芳体会起来,又多了一分高深。就感觉童安祺是个油葫芦,而且葫芦里不知道装得什么药,还是个“不倒翁”的葫芦。

伯芳开玩笑道:“童掌柜,我再练下去不会也长成个坛子吧?”

童安祺道:“你要真长成我这样,将来你不认我的指点我也乐意。”

这话让伯芳有些感慨,他开始担心起来,万一这童安祺跟师父真有什么过节,还真不忍心他们闹起来。

童安祺的用心很奇怪,这些日子对伯芳出奇地好,非但教他拳,还亲自喂招,让伯芳打。

休息的空当,童安祺道:“小子,你自己说,你多大福分,你师父为了学套八大掌还去京城转悠了一圈。你不出家门我就能得到我的指点。”

伯芳没吱声。童安祺道:“你师父就一点形意没教你?”

伯芳道:“教了一个架子。”

“扎给我看。”

伯芳就扎了个三体,实际这不是跟凤吟学的,就是去冯记药铺偷的。

童安祺看了看,道:“你这是形意的大架子。”

伯芳跟童安祺闹得还挺亲近,撒泼似地道:“当然是形意了,这谁看不出来。”

童安祺道:“这学问大了,有小架子你没见过吧?有八卦起手的架子你没见过吧?”

童安祺一边说着,一边推拉了一阵,看着不咋地,但没想到这小子还真站出根基来了,推搬起来很是沉实,又没跟自己抗劲,一推一松竟然晃不着他,当下有点惊奇。

看来这小子没骗自己,是真教了。

童安祺道:“头顶、竖项,嗯……胸圆、拔背,挺膝、抱丹田,嗯……顺一顺,好……沉肩、坠肘、开腕……嗯,什么感觉?”

“累。”

“哪累?”

“腿。”

“再呢?”

“再?”

“哎,收了收了吧。叔不忍看你得瑟,留点劲,稍后还有内容。知道哪出问题了么?

劈拳为五行之首,三体为劈拳定势。何也?五行之本为土,土能生金,金乃五行之首,劈拳属金练肺,何也?”童安祺越说越得意,还摇晃起来了。

“肺开窍与鼻,魄之居所,起落和顺则肺气和润,浩气自生;命以气为主,气和则身强体壮,气不和则羸弱多病,气虚体弱,不足以支撑行拳劲,强努而劲不能生损伤筋骨,耗费气血愈猛而愈伤,所谓‘劳体伤神内外俱伤’,所以,须从劈拳起手,以筑根基。

‘手太阴肺经为十二经之首,手太阴之筋,起于大指之上,循指上行,结于鱼后,行寸口外侧,上循臂,结肘中,上臑内廉,入腋下,出缺盆,结肩前髃,上结缺盆,下结胸里,散贯赉,合赉下,抵季胁。’

站桩之法,内养气血壮五脏外练筋骨壮肢体,所以你师父才不教你猛练之法,你还毛嫩呢!练而不觉,何也?”

何也?伯芳听着童安祺这一阵白扯就有点晕,什么乱七八糟一点实际的没有,道:“我叫你声叔,你还是直说当如何做吧?”

“我就奇了怪了,你师父既然要先给你调理筋骨,为何这一点法子不说破呢?”

“什么法子?”

“你真够笨的,不是告诉了你吗?‘手太阴之筋,起于大指之上,循指上行’,你将意念放与指尖之上,食指大指领劲,把它挑通了不就成了!?”

伯芳试了试还是不知道怎么标准,看着童安祺。童安祺道:“三圆,脊背圆则力能摧身,尾闾中正,前胸圆,则两肘力全,呼吸通顺,虎口圆,则勇猛外宣,抻筋拔骨,先玩个圆的吧。”

看伯芳还挺认真,童安祺道:“据我推测,过段时间你师父肯定会让猛练劈拳,这叫武火猛攻,他现在这么耗你,就是给你筑根基。我也研究了,你师父能在短时间内提高这么快,而且你师爷把他丢下就不管了,他还能不断提高,这其中肯定有玄机。

对了,你师父以前是个傻子你听说过么?”

童安祺说凤吟是个傻子,伯芳有点烦了,手就放了下来不学了。童安祺道:“嘿,瞧你那小脾气,我这是夸他呢!他就是练拳练开窍了。不过我可告诉你啊,你师父那个法子你不太适合练,练了准出毛病。”

伯芳问道:“你怎么就这么肯定?”

“你呀,之前练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身子都形成发力习惯了,你要不能丢掉过去所学,之后肯定不好换劲,然后你过去下功夫又大,脑子也是那套想法,这个比身子还难换劲,你师父的拳那么猛,就你这小身子骨哪经得起那么折腾,越练越伤,早晚练废了。你还别急,你师父肯定也知道,所以这才教了你一套含糊不清的太极拳让你玩着,他这是耗你呢!”

伯芳想来,感觉这个油嘴滑舌的童安祺师傅说得也很有道理。

童安祺看把伯芳唬住了,道:“你也别着急,过去没法子解决,而今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你不是遇见我了么?你师父那个练法,走得是提砸混元气,不平衡中求平衡,逼着身子出功夫。他有六合的根基,动则团聚,所以他不怕,但你不一样,他肯定不会教你老六合。这种功夫出来以后气魄雄壮,浑身骨肉捆得紧涨得闷,感觉天地都放不下他了,见了谁都不服,见了谁都想动手,这跟目中无人的狂妄不同,是人不是人他都敢打。

他们家有一个算一个都这脾气,当初袁三魁就死在这上边了,他叔他都救不了,又怎么能教好你。”

伯芳让童安祺一阵喷得天旋地转,核对了一下又果然相符。

童安祺低下声音,有点自言自语道:“我就是不明白,他是怎么过来的……”

“小子,咱爷俩做个约好不好,我教你文火调养之法,保你没事。但是你师父若果真传了你他独门的调养之法,你透露给我个梗概如何?叔不图内容,就知道有还是没有,是顺流而下,还是另有蹊径就成?怎么样?”

伯芳多聪明,道:“童叔叔,你是功夫有成的拳师了,这也瞒不住你,你就是不教我八卦掌,你问起来我也不能不告诉你。”

“嘶”童安祺听了一阵大笑:“小子,挺鬼啊,还就是不教你八卦掌也告诉?想学叔的八卦掌啊?来,今儿个叔就教你一个‘猛虎出山束身抱丹田’的三体,也好人让你知道知道,你叔的能耐!”

猛虎出山束身抱丹的三体其实很简单,就是现在最流行那个,先是两手平展上托,然后下按,曲腿束身,接着勒拳抱肋,三口相照,再出钻劈。

但就这个动作一走,基础八掌的大鹏展翅双托掌,猛虎出山下沉掌都有了,又含着白猿献果双合掌、青龙探爪推磨掌,一松一紧就出了轻重缓急。袁凤吟走得是老形意,四相起手,没有这个。

看童安祺的精神在双臂一抱一探之中为之一振,抖擞起来,确实相信了童安祺言语不虚。

童安祺却将手臂平旋收抱,两臂一翻打了一个怀中抱月的双撞掌,身子滴溜一转出来一个黑熊探臂的下掖掌,一掌不停身子却猛力返回,硬打出一个两手托盖的势子张口双抱掌,却就势一翻盖又成了一个三体。

然后童安祺道:“小子,八大掌这一阵就教了你七掌了。”

伯芳确实感觉到了变化之间顺势而来一气呵成,但却装作糊涂道:“你这么摆弄摆弄的我咋知道七掌八掌,你就教我一个单换掌就行了。”

童安祺道:“你成心的吧?是不是你师父告诉你了,千变万化都是一个单换?”

“这道没有。”

“不跟你贫了,走一个我看。”

伯芳还真有模有样地走了一个。童安祺道:“要是教一般人,这就行了,但是叔不能传拳不传艺,得教给你法儿,不然最多练个灵活。

你这样看似走得挺好,但浑身的劲都是硬拉扯的,根本不行,干转转不练功,糊弄一下就能练废你。这手叫做猛虎出山下沉掌,你讲两手撑开到胯外试试……”

伯芳就撑了,一撑果然有感觉,顺着感觉就对上了,五指跟着也炸开了,一撑一沉,又稍稍一塌,顺着沉又将肩背放下,感觉确实妙。

肌肉放松而筋骨拉抻,浑身的筋就绷上了,而有神情自若。伯芳眼睛都放起光来,道:“童叔叔,还真有两下子。”

说着试探着走了几步,每走一步就一沉一松,浑身的筋骨跟着这个节奏就腾起来了,而又空胸实腹。

童安祺道:“这么练才可以,我且只教你上半身,下半shen我不管了,‘教拳不教步,教步打师父’,免得你将来不认我。”

伯芳默认。实际童安祺是好意,他知道形意八卦有别,是故意不教八卦的步子,只是传个引导的法子给伯芳。童安祺出门在外又蒙袁成孝重用,而且谨慎了一辈子,虽然做过不少事情,但明面上没得罪过什么人,也没人找他麻烦,他是打心眼里不想与凤吟为敌。

“不乐意了?我教你两套打法架子好了,跤步卡位、弹腿奔裆,能用无须练,打人只一点。”

“你还没说剩下那一掌是什么掌呢?”

“嘿!还想着呢,指天插地立桩掌啊!我可告诉你了小子,你师父跟我玩什么鹞形,我这一个双换掌全有了!”

其实童安祺好奇袁凤吟怎么过关,还有这一秘诀,也是自古有有点法子,秘密就在那堵老城墙里。

袁承兴打得是四把盘树,而也是用四把盘树化了身子;袁凤吟打得是四把破壁,而也在四把破壁里入了化境。

形意有没有?也有,郭云深先生在狱中得了成就,走得也是困兽破壁之法。

形意五禽五兽两条龙,没点野性怎么行。

(各位,这是童安祺讲的,不是凤吟讲的,不代表最终解释,所以您别着急就信,他忽悠伯芳呢。

我都不想写了,还有朋友连续打赏,又见有朋友自发帮我宣传,有点过意不去,而后我尽量写些深入浅出的真而隐秘的东西,各位出去论起拳来,也不会失了面子。

盘树破壁这一套论,柔练轻练的形意根本用不着,也出不来。所以不必套用了,那都是内外过于膨胀时才用的活盘硬打。有借鉴的朋友也掂量掂量,别自己没练出来就忽悠,不然我什么也不敢写了。)

第五十八章 翻浪提砸混元气

 第五十八章翻浪提砸混元气

还有一种法子比较危险,就是袁三魁直接拿人化打法,这是刚猛一路。

柔练也有柔练的法子,当初袁凤吟见戴五昌请教闸劲,得的就是逼柔成刚的法子。这个跟松柔那文火慢攻还不同,文火慢攻也不错,悠然自得,得不着功夫也身心舒畅,就是容易把人练迂了。

童安祺时常将这事挂在嘴上,讲保镖拳直杠杠的没学问,不适合弱者起手。

其实童安祺是真没弄明白,猛练的架子多是大架子,大架子就不动,在那一放都是练功,小架子反而需要微动耗一耗。有时间知道多了反而容易迷惑,索性按动作来,让身子自己去记忆去思考,糊里糊涂就长进了。

伯芳本来是有些烦躁的,也不爱缓练,但随了童安祺教的法子,在屋里走来走去都能练功。这四面墙给的无形压力逼着感觉往外迸发,就感觉施展不开,越施展不开就越膨胀。

八极门有句话,“进了把式房,不是打桩就是靠墙”,这是从外往里练,循序渐进。

伯芳现在是一种虚壮,不过心慌意乱的假象。心意拳盘树都是内壮之后气血催的筋骨难受,浑身裹得狠,自己就想撞东西了,要不说形意是个实心球,练的是一气只团聚。

其实很多拳理是到了一个阶段之后自己通的,勉强教授的话反而乱了心智容易着急,一着急就容易误入歧途,再危险点就是走火入魔。

伯芳将那架子盘来盘去,虽然合了童安祺的要领,但还真出不来这种提砸混元气。什么练法得什么劲,这个必须承认,于外出不来翻浪劲,于内也出不来混元气。所以伯芳怎么练还是心虚,勉强靠墙也是心尖发颤脑袋震动。

只是他还没有察觉,虽然此时掌握了许多技法,也颇有心得,而实际正在朝着一个泥潭奔赴。这到不是童安祺有意害他,而是童安祺自身也没弄底细。

对于涨功与技击之间,太极八卦门也都一直在摸索完善。

就太极来说,自杨无敌京城扬名,世人皆知太极拳柔能克刚。太极拳是吸纳之拳,纳百川而汇海,道法自然,顺着昌,逆者亡。而无论太极拳怎么演变,就劲路来讲,总括三类。

一类是小架快势,合了周身一家的要领,动辄缠丝强攻硬打。这一路来自小架,小架实际是老架,形小而圈大。自合了运柔成刚之道,换了长拳炮捶本貌之时就已成法。

二一类是缠丝妙化、引进落空,以柔克刚、无过不及。这一路为单纯提炼之法,缩圈而成。

三一类就是动静之机任意发劲,也是最终归途。杨无敌父子号称“出手就见红”,陈氏以炮捶为进阶,而陈沟老对头赵堡拳,更是针对性地出来了忽雷架。

后来很多人随了仰之弥高的境界,回头讲炮捶不合太极理法时,应当想一想,杨露蝉是学了谁的拳,听了谁的理,扬了谁的论,别在文辞上咀嚼了,好好对对拳,陈沟陈长兴,赵堡陈清平,隐士蒋发。

关于这些故事的细节,咱到了大沙漠时再慢慢论。

就这几天伯芳感觉确实也有进步,但是也很担心,好几天没见着师父的面,又没听到袁家有什么消息,难道师父就这么一点不着急?可不想这样跟童安祺混一辈子。

伯芳问过童安祺,童安祺道:“你也不用跟着瞎操心了,大当家的不让管自有不让管的道理。管了反而坏事,拿了辛苦金就得听当家的吩咐。土匪进寨借钱这事自早就有,去年我刚来时就遇到了马一眼,马一眼多狠的角色,让大当家三言两语就给安抚住了。听说早先流浪的乞丐过寨,赖在门前就不走,袁家都舍一个月的粥,直到乞丐不好意思,自己离开,不差这点。”

这还是轻的,实际后来到了一个时期,一直是养了某队人马一年之久。

“这个小丫头片子再牛能牛过马一眼?一看就是丧家之犬,说不定是被逐出来的呢。而今兵荒马乱,这伙人万万不敢久留,又没有什么把柄在手上,唯一的把柄就是狗急跳墙祸及乡邻,所以袁掌柜才寻了这缓兵之计。

而问题是出自那女匪首跟袁家有过节,那些事外人不知道,但她若张扬出来,只怕大当家有难堪之处。所以外人不便插手,免得额外惹出事端,这也是大当家的意思。

只要袁家赖账,什么事情没有,这些全看大当家那个心结,无大碍。亡命流匪强就强在一个‘流’字,小股灵活不易剿灭,所以挪则生,驻则死,早晚要走,能不惹就别惹。看着吧,这里边道道多了,弄好了就是一功,你跟你师父都毛嫩,瞎操心。”

伯芳原先是想找任先生的弟子来来,结果发现自己懂的少没动手,后来又想跟童安祺来来,结果让童安祺三糊弄两糊弄跟人家学了。想着就不怎么爽。

童安祺道:“伯芳,想不想试试成果?”

伯芳眼睛一亮:“怎么试?”

“还不知道吧,街上的斗鸡场现在不光斗鸡了,那些毛猴现在占了场子玩筷子押宝,你要有胆上去跟他们试试。”

“怎么个玩法?”

“俩人跟鸡似的,一人一根筷子,站上白粉当刀子使,沾了身子就算,一点分胜负,简单。只要是有本事,咱小本小本的押,一阵也把他们分的银子搂回来了。我跟你讲,别看这些人都是长毛猴子,但却不是一条心,咱要能搞得他们窝里反,也算是帮了你师父大忙了,敢不敢?”

伯芳沉思着,他不是不敢打,是怕凤吟知道了不高兴。

童安祺又激他道:“熊汉子,我也就图个热闹,你不上也罢了,我去押毛猴去。”

伯芳心里痒痒但还是没挪步,他知道,一旦凑到近前了可就把持不住了。“毛猴”跟“胡子”一样都是土匪的意思,{奇}因为当初土匪为了吓唬人都带着红胡{书}子散着花花头发,{网}弄得青面獠牙,所以就泛指土匪就叫毛猴或红胡子。

就这比筷子的游戏,实际也是土匪队伍里的一种娱乐,又能玩又练本领,后来在大沙漠里,精力充沛的镖师也玩这种“对毛猴”的游戏打发寂寞。

伯芳望着童安祺的背影,磨磨蹭蹭就往外走,刚一出门碰头童安祺又被烫了屁股似的蹿回来,急急火火对伯芳道:“快回屋,你师父来了。”

伯芳茬都没接,一转身溜回去了。这是间四面不见光的屋子,就对门朝着内廊还有点亮,伯芳故意没点灯,生怕凤吟看出他一脸的不自然。

刚进屋站定凤吟随后就进来了,见伯芳在那手舞足蹈地练着也没指点什么,道:“行了,跟我出去趟。”

伯芳放下心来,“哎”了一声就跟着往外走,凤吟将鸡爪剑镰递给伯芳。

“舍命的拐子救命的镰”,奇门兵器自早就有,少林系镰刀拐子都有。鸡爪镰又叫剑镰、小镰子,跟少林草镰是有区别的,所谓剑镰,就是剑刃钩镰,草镰就木柄鹤嘴镰了,先前铁头青面那一队人马玩的就是草镰。

少林镰有的就是护手钩带个尖,这类兵器八卦门也有。有双刀刀柄相接的船刀,类似虎头钩但多了好些勾勾叉叉,反握护手月牙横梁的鸡爪锐,俩月牙靠在一起的子午鸡爪鸳鸯钺等等。

造型也因为个人身形略有改动,那鸳鸯钺因为是两半弧刃合成,主刃长而弯曲,又唤作日月乾坤剑,还有李太和那麟角刀,这类兵器因为支叉杂多,走的多是手上的活,因为形意八卦以走见长,拧裹钻翻,耍起这个来顺手带劲。

剑镰相对这些干净了许多,没有护手的支叉,因此兼备了很多刀剑的特点。除了自身“勾挂劈拦等十二能”之外,雁锯之拿、单刀之剪一样不少,反手正出、偷尻掏裆。

凤吟自早对此兴趣不浓,这次是见了李太和之后,感觉这物件有点意思。虽然不喜欢它锋芒毕露的样子,但感觉确实可以发挥出功法的性能,但在接手之后,还是发现跟理解的有误。

因为这物件过于歹毒,一般密不示人,多少遇到险情才一用,练习之时也是多用其草镰代替,理解也就有了差异。凤吟为什么还得借小镰,因为小镰跟剑镰还是不同的,买明伦这套是标准小镰,两头带枪,护手带戟,镰为横镰,舍刃为梁,用起来绝上加绝。

袁凤吟先前耍得不利索,就是那月牙没显出来。

都道心意毒,这一毒主要是下手下死把,出手不空回,老本都砸进去,有不费第二把的劲,但不断打到死的势。所以虽然是已枪化拳,但门人更喜欢六合哨子跟小镰。

六合哨子带个链子,一调后把前一截就打出了破门的圈,这就省了腕子去耍花,长柄短用。而后把双手把持,又能劈出朴刀的劲,扎出枪的势,又是以短用长。但有一样,因为是软兵,耍起来必然得急,急起来就当场不让步了。小镰带回钩,也是举手不留情的家什,正合了最毒不过心意把之风格。

凤吟道:“先别忙。”伯芳这才看到他带了个薄薄的包袱,打开来是一块护心镜,一条铜纽皮带。那皮带是锅沿瓦扣带,护着小肚子,护心镜是镶在棉甲上的。棉甲就是甲叶子叠在棉衣夹层里,用铜纽镶住。这玩意产自火器显威的时候,也是逐步完善而无法完善的,再牛也抵不住火器,但是相对过去的鱼鳞甲却是个进步,后来清兵也一直用棉甲。这么看来这物件也是凤吟临时操持的。

就是一块背心,主要是掩了前后心,对伯芳来讲不是太沉,外边一套大褂也看不出什么痕迹。

凤吟看着合适,道:“这么穿着吧,对练功也有好处。”

伯芳跟凤吟出了门,却是奔庆隆镖局而去。

伯芳对凤吟道:“滕老刀金盆洗手之后,念他经营有方德高望重,在自家银股之外依然给他全份的身股,以安享晚年,此情不薄。其子接替镖头,也接了滕小刀的字号,干得身股而不行镖,整日坐在家中耀武扬威。而今家里有难,他即便坐视不管,至少也给我捎个信息,我等了他这些日子,也不见晋中来消息,也太怠慢了!咱家镖号有忌讳:混沌镖不接,仁义镖不拒,而今东家有难而不行仁义,不知道他吃得哪家饭!你随我去砸了他饭碗!”

伯芳一听,难道真叫童安祺说着了?师父这么大火气?

第五十九章 崩刀起横不见横

 第五十九章崩刀起横不见横

庆隆镖局,一切如常,左右两面犬牙旗,右一面是“瑞昌陆合镖”竖着一溜小字,中间一个“局”字,颜体的楷书。

把门的是老伙计了,认得是袁凤吟,只是不曾间的袁凤吟气宇轩昂这气势,一时有点不敢相认,“喔喔”了两声才道了一个“总镖头”,然后往里引路。

凤吟身子一蹭晃就赶在他前头了,路过跨院见有人正在逗狗,那狗已换了品种一身花斑,已经不是凶悍的黑毛二代獒。

正值午餐时间,凤吟直接进了大膳房,一桌镖师正在吃饭。凤吟气冲冲过去,只将脚一个丹凤朝阳的刮地风,将门槛踢去半截。

背身的镖师听着不对“噌”就站起来了,怒目而视,众人都警觉起来,有的都开始摸刀柄。

背对门入座的都是小辈,这是规矩。长者坐大堂,一是一眼就能望见外头的情况,二是出了事情方便应对。

而镖师的刀也都是刀柄朝前挂着,或者直接拍在身边,这样容易抓在手里就能拔刀,不方便时都可以相互对拔。

有认识凤吟的,有不认识凤吟的,但无论认识不认识,凤吟这副模样却从未见过。当中正坐的就是滕小刀,此时的滕小刀已然没了当初与凤吟一起奔赴社旗镇时的稚嫩模样,也是威威严一副面孔,只是依然透着秀气。

不待滕小刀开口,袁凤吟对边上一位镖师道:“吃得谁家饭?”

“朋友的。”那镖师道。

这是唇点,是个套话暗语,江湖八大门都有自己的唇典,会了唇典就上了档次,可以跟各门的上游人物成相与,到哪都能混口吃的,往往也能逢凶化吉。高级的唇典不光是对黑话,也打手势。江湖有话叫“宁传十套拳,不教一口仙。”

镖局、票号这些行当里面,也都有自家防伪的唇点,实际对拳谱就是一种,是不是一门师承,伸伸手就看出来了,其他就不用忽悠了。

后来就有,大拳师卢嵩高出了周口在上海打出一片天地,家里有不少成艺的后辈前去投靠。其中有一位讲起拳来滔滔不绝,自称是孙铁头的弟子,又跟李豪友有亲戚。

卢公道:走趟家里带看看吧。一趟四把刚走完,卢公道:听口音我认你这老乡,你拿这玩意来蒙我就不好了。

那老乡羞愧难当,又素知卢公出手毒辣,哪还顾得吃饭,灰溜溜走了。

心意拳师各个出手狠毒,但是又确实各有风格,就藏假都藏得各有特色,是不是真功夫,是谁传的一看就知道了。

答“吃朋友的饭”这是正经的接口,出门靠的是梁山,就是靠朋友帮衬。可是此人话音刚落,凤吟一脚蹬出,直接将这汉子踹翻在地。

边上另一人就要伸手,凤吟一把夺过伯芳抱着的小镰,顺手就逼在了那人颈前,道:“吃得谁家饭?”

这是来者不善,那人沉思了一会,道:“朋友的。”话音未落,身子已经费撞而出。

就此时袁凤吟一个回身,脚在门槛上只一蹬,身子箭一般射在院里,身子一缩一展,那剑镰也一收一戳,以一个斜的角度点出去,就听“啪”一声。

再看时凤吟已立在院中,小镰逼着一人,那人展着胳膊提着一口单刀。凤吟的小镰依然包在麻布里,只是镰前弧刃抵着那人咽喉。

逼得那武师昂着脖子不敢动弹。

这不是剑镰套路,却又是心意功夫。实际这一手用的是五行崩刀。崩刀出自崩拳,崩拳合乎出手横拳。

出手横拳最难练,因为无论箭步过步快三步,都是平地疾蹄之法。在小步之中将感觉合上容易,但在大步之中将劲合上管住却难,就别说合劲了,根基不够就出不去这步子。

打人只须方寸,用得最多的是半步进退,而动起刀枪来,就得远近皆能了。五行刀用得实际还是一套枪架,他不似灵蛇摆尾刀那般崩剪而进,而就是合了枪法的转环带环法。

转环法是花枪,因为有个抽撤拦拿,两枪一对,势不改路,一转一撸就扎进去了。所谓“出手横拳势难招”,这一拳里横竖都有了。

这个出手横拳,不是五行横拳,而是崩拳的前身。崩拳有个转环崩,就出自这里,走得是个拦拿扎的中平枪。之所以老谱叫横拳,就是这拳是直进占中,而含着拦拿翻犁的劲,且含到极点,甚至不见变化,Qī.shū.ωǎng.而这正是固定间架之法,所以心意形意都强调“起横不见横”,说得就是这一横,这一横在五行崩拳里,要用五行横拳去套,反而牵强。

实际这个翻犁之法是形意的核心,任何一动都得有这一横,就一钻一劈,架子一出,走得就是这个。甚至站个架子不动,身子里也都是纵横的变化,鸡腿龙腰一出就有了。

五行刀用刀尖杀敌,就是个枪劲,而用天地刃背开路,还是个枪劲。

形意拳出手如钢锉,回手如勾杆,这刀一出一回,都含着这一锉一勾。有了这一锉一勾,就控着对方的兵器跟身子了,对方束手无措,只能坐以待毙。

所以崩刀不是傻乎乎的一崩一点越过对方兵器,而正是两手一合把,锉着对方的兵器往自己身上使,跟形意拳交手感觉憋屈,哪哪都出不来,就是让这劲欺负的。

所以形意拳欺负人,一动手是让对方浑身不得劲,而不是偷个控制捣人一下。如果偷个空子捣人一下,跟着孙青铜学螳螂就好了。

而兵器一长就显出大步的优势来了。为什么?拳谱头里就交代了,手脚齐到方为真,刀想展得长,步子更得远,不然玩玩子午鸳鸯钺就好了,不用费那么大劲崩刀,小膀小胯的崩不出来,那劲玄了,不光在腕子上。

所以说五行刀是功力刀,走得是大巧若拙,看着大开大合挺傻的,碰上就没脾气。

刘奇兰、郭云深这两支有点意思,郭云深是四下验证,刘奇兰是等着上门,这两家出来的都善崩步之法。这二人是河北形意的代表,可以说对之后的发展起了大作用了。郭云深是难有的集大成者,而且四下奔走,对同门后学悉心指点。抛头露面的,其中就有后来的单刀李存义,一口单刀,所向披靡。既然含了枪劲,又多了灵便,又能压住分量,刀还真是恰到好处的兵刃。

李前辈善用崩刀,走得也是这个自躬而缩,前面以分解过了,如何讲枪化在骨子里,就是由远而缩,最后成就了半步之法。

再后来的尚云祥前辈,也秉承所长,以半步崩拳闻名。而年少时所成之名,却正是远打一丈也是势,近挪半步也是势的证据——“铁脚佛”,蹑手蹑脚能叫“铁脚佛”?

这一崩镰扯出来这么多东西,书归正传。

“吃的是哪家饭?”还是这句。

“当家的!呵呵呵,袁当家,吃得是庆隆袁当家的饭!”说话的是滕小刀。

滕小刀说着就出了屋,凤吟也收了手。滕小刀走近过来狠狠瞪了左右一眼,然后用手指了指那人的刀,又远远点了点那人的头,然后又转为笑脸,轻声细语道:“袁哥?怎么这么大火气?”

说着就把凤吟往屋里请,说是请,却不敢近身,远远比划着。

凤吟就坐定了主位,有眼快手快的已经换个碗筷。凤吟道:“滕镖头,好自在?”

滕小刀道:“当家的,息怒,我知道你为何动怒。你看,我都已经准备好了,方才也正谈此事,是家里那事情吧?”

凤吟道:“滕镖头,即便我不是东家,咱好歹也是同行,即便咱不是同行,咱好歹还是同乡,你就是修手不管,你好歹也托人给我捎个话儿!”

“这!难道当家的不是接到消息才回来的!?”

凤吟听滕小刀这样讲,想他断然不敢糊弄自己,看着四遭侍立在旁的兄弟,道:“什么时间?”

“已有六七日了。”

凤吟一听,恨得牙根痒痒,六七日前自己就已经回来了,他又看了一眼伯芳,难道是伯芳提早就到了晋中?

伯芳很镇定地看着凤吟,凤吟只恨这些人办事不利,可惜冲着交情又不能解雇了滕小刀,一甩袖子道:“罢了罢了。”拉着伯芳就走。

滕小刀随后跟出来:“当家的,吃了饭再走。”

凤吟不搭话。

滕小刀又喊:“当家的,且看一看咱家的信犬,这畜生跑得可快。”

凤吟依然不搭话,伯芳悄悄道:“师父他骂咱们。”

凤吟道:“休要多事。”

走出来凤吟就感觉,如此下去早晚出事,庆隆自早就想分离出去,而今硬拉回来,可谓强扭的瓜不甜,自己一直也未同庆隆的兄弟同行,也难怪这些人跟自己不亲。

经营之道,还真得好好摸索。气冲冲地来了又气冲冲地离去,凤吟是想看看庆隆的反应,自己能不插手太深就不插手太深,一切自治。

行至半途,伯芳问:“师父,咱再去哪?”

刚说着凤吟胳膊一横,伯芳提放不及,一仰身子就摔了出去。

“你都怎么练得?一点趟劲没有!”

伯芳没想到师父能突然如此考验他,心里惊慌,凤吟左手将镰夹在腋下,探右手道:“有多大本事使多大本事。”

一掌就朝伯芳前胸打去,伯芳胳膊一架一滑,身子一旋就往凤吟怀里进,顺手就打了个掖掌。这一掌随着身子旋着往下磕,貌似问心,实是掖裆。

凤吟只将身子一摆那掌就压着伯芳胳膊给托在下巴上了,上步一靠腿,不使劲伯芳就再次木棍般横翻倒地。

“你这是跟谁学的?”凤吟有点失望。

“童安祺……”

“什么!”凤吟吼了一声。

没想到凤吟无意一讲,竟把伯芳的心里话给唬出来了。

五行拳之劲法可混可分,合而浑厚,分而清晰。练时一拳是一拳,用时伸手就来,八字十二形一穿插都带出来了。

犁劲向前,破土两翻,用的是那个形状,这就是形意的间架,功力到了,靠着间架应上,都能打出乘风破浪的势头,甚至不用管对方,用就行了。

若再找着对方一星半点的虚实,接手势如破竹。

而最根本的根本,就是这个间架得出来,这其中就不是松松拔拔就能出来的。

有教师说得好听,怎么浑身都是手,无处不弹簧。在这犁行枪扎的锋芒面前,照样瘪球放翻。

所谓“五行合一处,放胆即成功。”

(能看懂多少是多少吧,见有朋友明知道咱没多大能耐还打赏,弄得过意不去,当认真写还得认真写。

其实还是很欣慰的,确实启发了不少人,很多人也因此而受益,有感谢我的,有悄无声的,咱都理解。希望的是大家都能正儿八经地长进,而不是鹦鹉学舌,共勉。)

第六十章 三个半式拖拉架

 第六十章三个半式拖拉架

袁凤吟叹息一声,也怪不得伯芳,毕竟太过仓促。而伯芳聪明反被聪明误,身子达不到,脑子却悟到了一个境界,但因为身子限制了思维,他就想象不到还有另外的路可以走,反而缩短了眼光。

这就跟童安祺似的,总感觉跟凤吟就差一点,但每每就差那么一点。他始终不能理解,凤吟是怎么做到的。

对于伯芳,目前确实不宜传授太多,这样下去不是好现象。想到这凤吟也就不怪他了。对伯芳道:“涉猎一下也好。”再没问细节。

伯芳问:“师父,怎么再去哪里?这么简单就行了?”

凤吟道:“你脑子不是挺好使的吗?怎么越练越不明事理了?踹自己人两脚算本事吗?你也不用跟我装傻,说说有什么看法。”

伯芳道:“师父教导过,当打不打是准傻。那毛猴来势汹汹,是我们不了解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而今看来不过是乌合之众。但是各家还是袖手旁观。这不是怕他们,而就没打算动手,他们在等着看咱家笑话。”

伯芳看了凤吟一眼,看凤吟不是哄他,这才放了心。实际伯芳害怕凤吟说自己小小年纪全是心眼。伯芳顺手抱过小镰继续道:“咱干得是镖局,人家开的是商号。武行讲的是个‘义’字,商号讲的是个‘利’字,而武行讲义,也不过是为了更好地弄口饭吃。同行相帮,同行又是冤家,瑞昌的买卖字号大,干得不止是镖局,所以就有了隔阂。而今山陕商人在咱这做买卖,是来挣钱的,他能用自家人自然不会用咱的人。都是‘利’字使然。

咱家能立足,靠的不是钱财,不是仁义,甚至不是师父的威望,就是地利。因地利制约,不得不合作。而咱家的靠山又是大帅府,他们能与大帅府直接来往,自然就可以越过咱家。瑞昌近来办了些许义举,得利的是乡邻而不是这些商界人士,乡邻又没什么本事,而镖师乡勇又依附与商号。咱家只是合作首选而已,却不是朋友。咱家与地方稳定作用也不大,而且还与人分碗饭吃,若是倒了,与他们只有好处。所以这些人才采取观望,无非商人之心,唯利是图。”

凤吟暗暗点头,道:“伯芳,你确实是个人才。你知道童安祺为什么这么乐意跟你来往吗?”

“他故意引我走歪路?”

“没那必要,他非但不会引你走歪路,他还会认真教你。”

“为什么?”

“因为他也知道你是个人才,将来我必重用你,甚至待我无奈之时,都得依托与你。”

伯芳听到这,撩衣跪倒:“师父但凡吩咐,弟子在所不辞!”

凤吟道:“好好练拳,不要着急,我早晚会教你真传。”

伯芳道:“师父,我们下一步怎么打算?庆隆会怎么行动?”

“镖局会准备人手等待调遣,但我不用他们,接机改制。你分析的很对,即便我们解决了事情,也不过是自家的事。过些日子,有朋友回来,你去棺材铺按这准备香蜡宝树,回头我带你打人去。”

“师父,要开杀戒?”

“请朋友。”

“请朋友为何准备这许多香火纸钱?”

“他们不是看我们江湖根基浅么?而今天下,大帅府都须请镖师护院,皇杠都须镖局押送,江湖立足是个‘艺’字,有艺则能服人。这些天我也没闲着,累坏了我那铁青花的宝马。过些天是三爷的忌日,三爷走得突然,去世少有朋友知,一直也是个遗憾,而今周年忌日,会有不少老朋友到场。地面上那些跟过三爷的兄弟自然也不会忘记那份交情,届时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做义薄云天。

不是不知道毛猴底细不敢下手么?也让这些见利忘义者看看,什么叫做不知底细。”

这一席话说得伯芳心血澎湃,道:“师父,我准备了香火往哪里寻你?”

凤吟道:“且在斗场等我。”

“好嘞!”伯芳答应一声就要奔跑,凤吟道:“稍等。”就讲那小镰分开两把,给了伯芳一把,道:“若有毛猴当道,只管砍下去。”

伯芳挥舞了两下,兴奋不已,小镰浑身好几个刃,是不容易耍,但正因如此,不费劲就能伤人。

凤吟跟在后面看伯芳跑开,心想:都快到了。

袁家的银子丢了,确切说是袁家被抢了的银子又被抢了。丁蕊的兄弟拉了一队人,拼死了也没夺回来。高手就是善用危局,自力更生。

虽说都是同行,戴氏对自己关照那是一门师承,别家就不好说了。想当初戴家险些被人灭门,那血淌的走路都打滑,这是正经血的教训。戴二闾回家扑了个空,骑马赶了三天才将大闾的尸首赶回来,那是什么滋味。

而后广盛关张,弟子分离,都做了最后的打算了。要不说自早只见打人不见练拳,而后李洛能先生广开门户发扬广大。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关键时刻得冲得上,门户就得要大,枝叶繁茂才跟根深蒂固。

后一辈“小黄河”北岸出了七十多岁打擂夺剑的尚学礼,功力纯厚功架严谨的杨殿卿,名震江湖开宗立派的卢嵩高三位,此并称为“周口三杰”。

又有卢前辈的结义兄弟、广开门户的宋国斌。南岸也出了买金奎、陈金坡、马存典、马颜才等十位高手,两地高手不分彼此,并称“周口十三太保”。

差一辈分的同龄又出来许多得大成者,如铁掌双把杨老四、赛黑熊李豪友、铁手耕犁铁志豪、练神还虚吕瑞芳、李道夫、铁头孙少甫、陈斌等等,都是响当当硬杠杠的好汉,那故事就多了。

以卢嵩高、宋国宾、买金奎、尚学礼先生为代表,奔赴各地威名远扬。众好汉团结一致,出镖打擂打码头。血气方刚敢迎着子弹上,艺高义气重一口气打下十二个码头……那一代的故事直叫人荡气回肠拍案叫爽。

特别挪山虎尚学礼前辈,七十多岁打开封大擂,愤然登台,力毙少林嫡传大红拳的督军教习张麒麟,夺剑而回,显出了心意拳拳带肘崩膝特殊根基的狠毒打法。

这一脉也是猛练,还很有意思。尚学礼身高力大,行及奔马,使四十斤二截铁哨子,大过步践蹿携人跃溪。也特喜欢身强力壮的后辈,特别是赛黑熊李豪友,使怀抱顽石把搬二百斤巨石应手而飞,复以过步践穿追之捧起再掷。显出了特殊根基的特殊练法。

拳之宗师卢嵩高手法毒辣,每每交手轻松取胜,行走南北名震江湖,只身闯荡上海滩,打出一片新景象,武人皆知心意十大真形,卢公首推一功。可知六合十形灵变凶猛。

金钟护体买金奎,软硬功皆至上乘,做龙蛇二形时,如若无骨,而硬功则可以单手插河堤至肘部,冬天隔着别人穿的羊皮大袄,抓透其锁骨。

人未至地先动,一把塌墙的杨老四,以手耕犁的铁老头,灵蛇四把的陈斌,都依身形心向出了自己的风格。而这些人之间切磋的故事,更能体现出心意拳差之厘毫谬之千里的奥妙。

这就是之后的事情了,说这些就是对比着形意门的开花结果,也说一说心意门的光辉岁月。

两三个兄弟两三条哨子棍,面对数十人的围攻打下一片码头来,这魄力是一脉相乘的。选徒的时间都喜欢天生的,天生含蓄的也都有法子激发出来。

要说这个练法是不是傻练,六合理论是傻练能琢磨透的么。别说,还真有个傻练的。袁凤吟那个傻子表兄凤梧,就大姑姑那孩子。

这人脑子小时候烧坏了,长得人高马大,但就是不转弯,三加二知道等于几,二加三就不知道了。当初有人骂袁成孝脊梁,就为这事还偷着乐,说他们家出了一对彪子。

凤梧天生一身力气但不会使,推磨夯地没问题,打人不行,长那么大还总被人大。后来没办法,四爷教了他一手虎洗脸,这下惹大发了,跟人急起来一巴掌拍在柱子上差点把小庙掀了。

四爷也怕,就这样的缺心眼也不敢教,学多了不定就把人打死了。

凤梧的把式比凤吟他们不一样,很多地方他吃不透,但吃不透他却能出来劲。这倒不是他身大力猛,是因为这拳式走六合。

六合拳这个六合跟别家的六合还不大一样,它外形就怪,正是因为这外形,逼着自己出大劲,如果合不上,道都走不正,不用打人,自己把自己就拧歪倒了。

要么功夫出不来,出来就不轻。功夫到了几手单式就管用,就凤梧那号体格,把人一裹,裹不严实都不怕,对方一挣扎自己就摔出去了,但凡加点劲就管用。

所以开头四爷教了些傻站猛晃的桩给他,但久了发现也不好,都是练了些被动的,万一一人用兵器打他,他不会变通也吃亏。

就从形上下手教的,虽然凤梧傻,但合不上难受他也知道,他又是夯夯猛凿的主儿,就已偏带全,还就练出了点东西。

猛练身子不行的,都是局部发力了,其他地方跟不上,这边又猛耗,一准伤了。若是再自作聪明想出这法那法来,脑子再糊了就没救了。

凤梧有四爷看着,悟不出来大道理来但知道哪不到位,练来练去他的架子还挺标准。由于凤梧个子太大,虽然有劲,但腿劲相对还是弱,做一些动作的时间就下不去,下不去还得使劲,上下就脱节了。

这个不用教,身子自己就找办法了,凤梧养成了习惯就是上下脱节,身子蓄力了,可以说是个半身拖拉架。

怎么理解就是脚踏纯是为了卡点,靠着挺胯合上力,这样力还不透,身子就不自觉蓄力了,但因而打出把艺来刚猛凶悍,大有无坚不摧的架势。

这个蓄力是针对心意拳讲的,实际就一般理解,这不算问题,而且这个空挡很难把握住,一旦截拦不住那就损失惨重了。

四爷一直逼着他练鸡步,但是他傻归傻却知道累,累人的事情他还不干,再说还急,没办法,就形成了一种刚猛暴弹的高步架,多少有点僵,也没了践蹿。

凤吟一直不怎么爱跟他呆一起,见不得他那个流鼻涕的样儿,但此时身边实在无人,凤吟就去找他表兄,这一找竟找出了一套练拳的法子,三个半式拖拉架。

当日就传出消息,袁三魁周年大祭,袁三爷以义行事,以艺压人,奉的是个“勇”字,当日设铜镜生死擂,无论江湖道上的朋友,还是毛贼流匪之辈,有怨报怨,有恩报恩。届时闲杂外人一概清离水寨,少来人多吓唬人这一套,明暗两路任人选,看看有点什么能耐就穷咋呼。

老奶奶有话“咱家不是南门楼上的家雀,吓唬吓唬就飞了。”

袁家将立以铜镜照壁,“刀枪林立定三河,铜镜映面两阴阳”,进进出出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照一照项上人头。

“蛇死三天尾还动,虎死三年不倒威。”莫欺我家道中落,府内无人。

第六十一章 虎死三年不倒威

 第六十一章虎死三年不倒威

“咱家不是南门楼上的家雀,吓唬吓唬就飞了。虎死三年不倒威,难道咱家就一个义气朋友没有?”这是老奶奶交代凤吟的。

回头伯芳就按凤吟的吩咐,弄了面铜镜就往袁宅去,袁宅没有影壁,伯芳直接就关了半扇门钉在了门上。

门外有毛猴兵丁过来询问:“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辟邪,干什么!要死人的。”

“辟谁的邪?不准钉!”

“自家的门,凭什么不让钉?我还告诉你了,我走了谁也不准撤,会死人的。”

“你到底什么意思!?”

“过几日是袁家三爷的忌日,到时很多绿林道上的朋友来,鱼龙混杂。袁当家说了,立个铜镜照壁,进门的时间还看看自己够不够这资格,不够资格赶紧走,否则小心项上人头!

你也小心点,跟你兄弟们都说说,你知道袁家过去是什么人家?你门头领瞎了狗眼敢敲袁家竹杠,识相的赶紧躲远点,把袁大当家亲自放开,赔礼道歉,说不定袁镖头看在跟你们头领有交情的份上,还网开一面。否则你们想走都走不了了,就你们这点人马算个屁?还搞擂台,还‘拳打条河两岸‘,你们那几个拳师,够打的么?”

伯芳板着个脸,铿锵有力一席话说得门外两个兵丁有点冒傻气,还真就被唬住了。

伯芳继续说:“你们还在这把着门,这是给谁把门呢?银子都抬走了,还不赶紧撤,傻了吧都?你们老大猪脑子?

我跟你说啊,别撤了这镜子,铜镜也吸纳游荡鬼魂,分世间虚实阴阳,你们这些该死的最好别碰。跟你们弟兄把话儿传开,进门先照照,问问自己还要不要脑袋了,想要脑袋,赶紧回头。别说小哥没嘱咐你们,听见了没有!”

挂了铜京伯芳转身就走,刚走又一回头:“对了,你们几个头领不是吹刀枪不入么?还怎么要跟地方拳师比一比?河堤上也设了铜镜生死擂,看看你们头领一刀下去见血不见血!还傻站干什么?赶紧捎话去!”

伯芳在这故弄玄虚唬得人一愣一愣的,然后又去斗场放这风声去了。

凤吟在靠山的宅子里寻见了凤梧,山就是田野的意思,不是山,这里没山,一马平川。

凤吟到这时感觉有点过意不去,这显然是给凤梧安排了个看山的活儿。凤梧本来就傻点,玩意真有人偷菜之类,怕凤梧脑子不转弯着了人家的道儿。这就有点责备四爷的意思。

老远就听见院子里“啪啪”响。转到门前一看,凤梧正门前练鞭。这条鞭是虎尾西洋鞭,是教内的东西,自早就在清真寺里,不光周口的寺里。心意门有,白猿通背门也有,有练的有不练的。就是一条鞭杆加鞭,一根齐眉棍是硬鞭,又扯出一条同样长短的软鞭,有的头上还带镖头,软硬兼施。

广东十虎苏黑虎的黑虎门也有一套虎尾鞭,是牛皮接铜环连环而成,霸道许多,这套出自少林寺。就这伙匪徒之中就有人会使,但是哪一门的却不知晓,后来猜测是黑虎门。黑虎门行踪诡秘,少有人知,怎么跟这些人搅合一起,他们不说,外人也不知道。

后来是凤梧看着人家的好,给夺过来了。就现在还那啪啪抽呢。实际这鞭子须用白蜡杆做成,也不宜过硬,要得就是那一份弹性,不展开实际就是齐眉棍,单手两手都能使。展开来能突然放长,当鞭子用。

黑虎鞭、曦阳鞭是后来给的说法,就叫西洋鞭。传说是唐时闹乱,大唐从西域藩国搬来的援兵驻将留下的,名字也就是西洋鞭,实际就是回回鞭。这套鞭跟心意拳同为教内藏练,但跟心意拳没直接练习。

四爷给凤梧这条是不带镖头的,本来是该给凤梧练二截哨子棍,或者朴刀,那两样都能带出心意的劲来。可是怕这孩子手上没准,那二节棍两头带个大铁疙瘩,朴刀又带刃,就他二虎霸道的脾气,伤了自己还不要紧,把人一棍打死就不好了。弄了这么个玩意儿给他上手,抽下抽下也出不来人命。

西洋鞭本来不足齐眉,个矮的照人中,个高的就照锁扣了。凤梧傻大个子,在手里一攒,不放开用显得短,也就个鞭杆。所以他耍起来也是单手的多,两手把就感觉不太够了,余把不多。

凤梧是让四爷给哄了,这一条鞭他甩起来也轻,鞭子甩不透就得松开浑身的劲练,这样还引着身子就开了骨节。

说怎么“啪啪”响得又快有连贯,是这傻孩子总一边膀子轮怕练偏了,四爷给他弄了两条,这一通折腾还挺顺手,不管怎么说罢,兵器没练出性能来,但功夫长了。两条鞭也弥补了技术问题了。

凤吟见凤梧耍得还挺欢,颇感欣慰。凤梧见凤吟来了先是想躲,刚一转身又回来了,有点腼腆地道:“四哥。”

他比凤吟大,但从小打不过凤吟,也跟着人家叫四哥。道:“四哥姥爷给你带媳妇回来了么?”

凤吟一听笑了,看他还挺认真,道:“四爷还在山西呢。”

凤梧提着鞭子将凤吟往院里带,屋内有人听到外边说话就迎了出来,凤吟一看,“嚯”,好俊俏一个小媳妇。

凤吟还没问话,凤梧对那小媳妇道:“叫,叫四哥。”

那媳妇却叫了一声:“四爷。”他知道凤吟是谁。

凤吟道:“叫四叔就好了。”这是冲着孩子喊的,也就是小叔的那个“叔叔”。

这辈分一换凤梧就算不过来了,瞪着大眼盯着俩人左看看右看看,眨巴眨巴眼道:“四爷?对了,姥爷给你带回媳妇来了么?”

凤吟心道,这哪跟哪这是。“四爷在山西没回来。”

“是河北,四爷说了,他去你师父家看看,说定好了的,你师妹好就给你带回来……”

那小媳妇见凤吟不想谈这事,就对凤梧道:“不问叔叔寻你做甚?”

凤梧就墙根挺了鞭杆,还是没反应过来,道:“来做甚?”

凤吟道:“也叫四哥吧,以后孩子喊叔就成了。”他感觉这闺女跟了凤梧肯定是四爷给安排的,心里又有点过意不去,但还是为凤梧高兴。

“我还是跟你说吧。哎……”本来以为凤梧就自己,看来也是刚成的婚,想说“委屈嫂子”了吧,感觉开不开口,哪有当人媳妇面说人男人傻的。不说吧,又是来求人,哎哎了两声没接上话。

那女子道:“四哥,是为家里的事犯愁吧。这儿能帮上四哥什么忙,四哥只管吩咐就好了。”一点没提什么感恩啊情谊啊之类,干净利索。

就冲这凤吟也不能亏待凤梧,家里有个聪明媳妇是真好。凤吟也放心了,什么都没解释,道:“嫂子,这几天我忙活三爷纪念的事,手头没什么人能用,凤梧功夫出来了,人也有气势,能震住场子,我借凤梧帮两天忙,得带着杆子。”

那女人多聪明,当时也听出来了,道:“四哥是当家的,怎么说咱怎么干。”

“好,这几天怕凤梧得一直跟着我了,你要害怕一个人,我看把你搬三婶那住一阵吧。”

“都听四哥的。”

妥了,凤吟看看凤梧:“凤梧,舍得媳妇么?”

“干嘛!?”看来是舍不得。

“能干嘛?你,跟哥哥去打人。”

“操!”凤梧一听就兴奋:“四哥,还是你当家好!姥爷吩咐的是,不准打人,你倒好,一回来先人那个我打人!操,哈哈。”

那媳妇见凤梧这傻样,有点羞怯又跟着开心,凤梧也不是特傻,就是心眼直,但疼人儿,她也是打心眼希望凤梧高兴。

“凤梧,我怎么看你这鞭子轻省了,回头四哥给你量身打造一挂。”

凤梧一听,眉毛都立起来了,大步带风就往门外走,道:“四哥你小看我!我耍给你看看!”

这一刷凤吟服了。

就见凤梧那两条鞭甩得是车轮似的转,呼呼生风,这碰上就不轻,那软鞭捎在地上抽的地上一条引子一条引子的,这要换了分量大又合身的,那还了得。

却见鞭子用得傻,但步子不傻,盘转之间都带着六合的打法,干脆直接,没有套套管管的埋伏脚,还真适合凤梧。

凤梧本来是个宽膀扇的大汉,但是一点不胖,浑身筋膀肉,身子扭起来非但动作刚劲圆活,还额外有种“回力”的美感,还真罩得住。

凤梧耍着还偷偷斜了凤吟一眼,那鞭轮的更快了,但是凤吟看出来了,这劲法换了,先前是步带身,逐渐的是要带背,继而又是放膀探臂,而现在机会就是翻腕了,四条鞭子软硬护身,抽的地上尘土飞扬。

凤梧一边耍着一边道:“四哥,看出什么来了没有?”

凤吟没说话,凤梧道:“四哥你不行,我就是轮,没其他法啊,你都不指点我一下,不实在啊。”

凤吟笑了,这傻小子还藏了艺呢。

凤梧就耍了几个动作,带出了戳点抽擂提,只露了一点就停了,嘿嘿笑道:“四哥,姥爷说这套你也不会。”

凤吟瞪了他一眼,要过一条来,掂量了一下又递回去了。凤梧哈哈大笑,凤吟道:“大舅让人抓了,你知道么?”

凤梧看凤吟一脸正经,也不笑了,道:“我不知道。”

凤吟对那媳妇道:“嫂子,你准备准备直接去三婶那就行了,我叫挂车来接你。”

对凤梧道:“走,去救大舅。”

凤梧道:“怎么个救法?”

凤梧道:“大舅那有套好家伙,适合你耍。”

凤梧很好奇:“什么家伙?”

凤吟道:“一条大链子,带三个锤!”

凤梧一听高兴起来:“操!”就手丢了一条鞭,“过瘾!”又问:“多沉?”

“多沉?他们给大舅挂在脚上,大舅都走不了步了。你说多沉?”

凤梧一听来气了:“缩着大舅?”

“嗯,所以现在还得先取钥匙。”

“好。不给我就砸死他们!”凤梧结结巴巴地说着,说道“砸”字的时候咬牙切齿表情夸张。

“好。不给我就砸死他们!”凤梧结结巴巴地说着,说道“砸”字的时候咬牙切齿表情夸张。

凤吟道:“你要听话,只要不乱来,我带你看好戏,还记得小时候最爱看的戏法吗?变脸吐火吞铁丸子。”

那媳妇一听,当家的真没少下心思,为了跟白莲教斗斗法,江湖高人都请到了。

第六十二章 缠丝乱环不管用

 第六十二章缠丝乱环不管用

凤吟见着马车到了才放心,毕竟此时情形特殊。看凤梧高高大大的背影,一条大辫子垂在身后,梳理得一丝不苟,赞叹凤梧傻人还真有个傻福气。

凤吟带凤梧打家门前过,见西墙上一溜四个斜鞋印,又一块石头落下了,这是孙掌柜到了。

面显喜色,对凤梧道:“走。”

凤梧道:“不管大舅了?”

凤吟道:“先打人去。”

凤吟将凤梧带着,本是好意。感觉凤梧傻乎乎的,眼见四爷渐渐老了,也不能照顾他一辈子,就他这样的留在家里准有人欺负他,肯定会被滑头利用。本来是打算带在身边,就镖局里呆着,今天一看人家有家有口的了,又感觉不太好,心想还是四爷周到。

一路上凤梧很兴奋,问这问那:“打谁?”

“我徒弟。”

“你徒弟?”凤梧眼睛一亮:“自己徒弟也打?”

“打。”

“不听话了?”

“不着调。不好好练功,老玩些玄的虚的花巧的,不打不能醒悟。”

“嗯。也是六合?”

“太极八卦。”

“那有什么用。”

“你知道太极八卦?”

“不知道。”

“嗨。姥爷给你讲过拳吗?”

“讲过,头打起意占中央”,凤梧磕磕巴巴就念叨起来:“起而未起占中央,脚打落意占中央,手脚齐道占中央,肩打一阴占中央,两手在下占中央……”

“行了行了,你也就知道个占中央。”

“管,管用……”凤吟都憋不住笑了,就背这几句也为难凤梧了,看来是尝过占中央的甜头了。

“老爷给你讲过化劲么?”

“讲过,你就把对方打得迷迷糊糊,不明白怎么回事,就是暗,暗劲,你变化万端,怎么打怎么有,就就化劲。”

“借力打力讲过么?”

“借力打力?借谁?”

“对方啊。”

“借借个毛!打啊他就是了。哈还用借?”

“你打姥爷能打着他?他没把你一引一个跟头?”

“打姥爷?年纪年纪大了,我不跟他俩弄,弄真的。”凤梧还挺嚣张。

“看来你不知道化力。”

“我怎么不知道?姥爷跟我讲过,说我身子僵硬,就被人利用了,我问怎么办,姥爷说,‘为快不破,力大无解’,就‘一力降十会’。”

凤吟听着还挺高兴,看来四爷亲他比亲自己多,估计是这傻子听话吧。“你会几会?”

“正好,正好十会,”凤梧又得意洋洋地强调:“十大真形。”说得还很有滋味。

“一会考考我徒弟,他说他能牵动四两拨千斤,让你一身力气永不出来,而且一旦你用出来了,有多大劲,受多大伤。快了快应,慢了慢应,不怕你。”

“什么!小、小伙挺带狂,哈哈”凤梧大笑起来,笑得凤吟莫名其妙,凤梧看着凤吟一脸迷糊,道:“这样的,我打了好几个了。严掌柜不是在家教他们练拳么?严掌柜走了,我就帮严掌柜教他们,教到最后,他们都都不学了。”

凤吟道:“一会你考考我徒弟,他叫伯芳,小孩挺聪明,你要说不过他,你就用手给他讲明白。”

“哈,哈就四哥,这不就是变着法儿打他么?”

“你还真不一定行,他能化掉你的劲。”

“少来唬我,姥爷说了,不就横竖乱环阴阳诀么?早晚了。”

挺凤梧这么讲,想到定是四爷见凤梧脑子不转弯,就没有引着教,而是逐步把真东西都直接地传授给他了。家里有这么个人,也算是个可以传艺的,就怕是理解不透,弟子都练成傻劲硬上。

伯芳果然就跟童安祺在斗场散步消息,从伯芳的脸上能看出掩饰不住的欣喜,看来眉目不错。

童安祺也跟着高兴,也有点故意跟凤吟套近乎,道:“当家,有反应了。”

凤吟道“好”。童安祺道:“当家歇会吧。”就带凤吟到了棚子下八仙桌旁,有伙计就有就上来茶了,点心都是现成的。

童安祺道:“当家,这是新请的马小手做的,真不赖,平日里柜上也不动,今天当家来了,咱尝尝。”

凤吟道:“童掌柜辛苦了。”是夹心的千层酥饼,确实不赖,凤吟对凤梧道:“别光顾自己吃,一会挑点糖少的,给老姥姥送过去。”

凤梧只管答应着,童安祺道:“平日里都打点好了。”

凤吟道:“童掌柜周到。”

童安祺也不是不识相的人,不用凤吟请,自己也取了一个,只是吃的很慢,偷偷看了凤吟一眼,道:“当家,有消息,你别不爱听,说有什么人顾了高手要对付你,你可曾听说?”

凤吟道:“对付我?什么人?”

童安祺道:“不敢瞒当家,我原话说了,道是先前打擂当家的太过张狂,话说得太大了,然后又四下走动以大辈自居,惹得很多人动怒。但又知道当家武艺在身,料不是对手败露之后脸上不好看,所以特地请了高人。”

凤吟道:“敢问一句掌柜听什么人说的?哦,你不方便我也不追问。”

“当家的说笑呢,是京城里的朋友。”童安祺停了下,见凤吟不说话,又道:“当家的,小心使得万年船,有备无患。真有手狠的呢,我师弟就出事了。”

凤吟张口就道:“不是你跟严掌柜合伙干的么?”

童安祺连连摆手,道:“当家这可不好说笑。”

凤吟心道:这老狐狸,在狡猾也藏不住一身骚,就这样了竟然一个过分的字眼不带。“哪一门的朋友?”

“太极,他们三教九流有都门路。”

一说道太极,凤吟转眼看着伯芳:“伯芳,这一阵教你太极,没跟童掌柜切磋切磋?”

伯芳不敢撒谎,道:“童掌柜教了我不少东西。”

童安祺道:“当家的不要见怪,我看伯芳身架欠缺,但又在朝一个‘整’字进展。欲整先散,散而贯通,这是九连珠的法子,硬练不行,须分而一统。我一时忍不住,就当伯芳面走了几圈,伯芳孩子聪明,跟着看去了不少东西,至于怎么理解的,还得后来当家的检查。”

这老狐狸,把自己的问题推得一干二净,伯芳进步了是他的功,退步了不管他事。凤吟挑了个花色很好看的果子递给凤梧,道:“多吃点。”

凤梧埋着头大嚼了两口,插言道:“怎么散了又整的,倒地是散还是整嘛!”

伯芳见凤梧可爱,道:“如同一盘珠子,越散越难把握,是因为极其松,而只有极其松,才能极其整,就好比装粮食,墩一墩还能装,就是越松越沉,也越整。”

“要整干嘛使?”

“整了可以发劲透彻,浑身都是手,挨着哪儿哪儿发。‘定在有隙,中在得横,滞在双重,通在单轻,虚在当守,实在必冲。披从侧方入,闪展无全空,披从侧方入,闪展无全空,挤他虚实现,摊开即成功’。”

“你说书呢!什么乱起八遭的,华而不实。到底是松还是整嘛,松有嘛用?”

“动之则分,静之则合。无过不及,随曲就伸。人刚我柔谓之走,我顺人背谓之粘。动急则急应,动缓则缓随,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人不知我,我独知人,英雄所向无敌,盖皆由此而及也。斯技旁门甚多,虽势有区别,概不外乎壮欺弱、慢让快耳。有力打无力,手慢让手快,是皆先天自然之能,非关学力而有为也。察四两拨千斤之句,显非力胜;观耄耋能御众之形,快何能为?本是舍己从人,多误舍近求远。”

伯芳一套一套地越说越得意,他是跟凤梧说,实际是说给凤吟听,一是卖弄卖弄所学,二是听听凤吟意见。

哪知道这哇啦哇啦背着,凤梧一拍桌子:“我就问你,凭什么四两拨千斤,是松还是整!”

“松就是整,整就是松。”

“屁话!”

“是松整有度,化而后发。化发为整,以松贯通。”

“你凭什么就说快不能为?”

“缠丝乱环妙法。”

“屁话!你前边说了不怕力大不怕手快,手边又说不能舍近求远,你缠缠环环的不就是舍近求远吗!”

这是无理取闹,伯芳说得确实在理,都是历代先贤验证出来的,但他水平不到,一时不能解答,反而人让个不转弯的给问住了,而实际凤梧就是不转弯,所以他才更直接,更快。

“凤梧少爷,息怒。松是为了化僵,化僵是为了缠丝,缠丝是为了借势,借势是为了打人,打人必然求整。是这么来的。”

“最烦你们这些利用别人的人了!练拳是给自己练的,你们总想着对付别人,黑心肠子!也不怕耽搁了自己。我今天就打你了!你不是整么?我告诉你!化法有个屁用,整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保持间架不散,你知道什么叫间架吗?还松!间架不散就是为了打了你了你也没脾气!就狠劲打你了你也借不着!我今天就打你了你信么!”

说着凤梧直接一掀桌子,桌子往上掀,下边就是一脚,童安祺就坐在对面,虽然他起身很快了,但是凤梧身高腿长,身子还没站直这腿就蹬出去了。

第六十三章 有遮拦处横济竖

 第六十三章有遮拦处横济竖

凤梧说着说着突然翻脸了,不起防备就是一腿,童安祺连人带桌子就退出去了,伯芳吓得脸都变了色。

凤梧一步上去将桌子抓起来横甩出去,童安祺从桌子下边一个乌龙绞柱蹬站起来。

凤梧一把没镐住,骂骂咧咧道:“这孩子看着不傻,但跟你一个口气,一个表情,一看就是你给带坏了!”

上手就去抓童安祺,童安祺身子一旋往上就错凤梧的手,凤梧就右手一抓一晃,左手一巴掌打过去,正抽在童安祺脸上,嘴都打烂了。

童安祺身子一晃,他跟凤梧比,几乎就是武大郎碰见武二郎,一调胯就是一腿,凤梧支开胳膊他都够不着凤梧。凤梧就是本能反映,含胸一收,鸡步一挤,那手顺着就迎过去。

童安祺的腿贴着凤梧两腿就没踢上去,这也是鸡步的妙用之一,首先将裆给护住了。

凤梧是防裆的同时手就过去了,本来以为能跟腿碰上,没想到童安祺用的是“漂腿”,就是弹踢调胯踹,这样的踹截不住,而且又安全劲又大。

凤梧胳膊就上去了,童安祺跟凤梧一搭手,凤梧那两条胳膊说不上什么感觉,说直不直,说缠不缠,反正一蹭就进去,硬刚刚的就叉着童安祺的腋下了。

童安祺两手圈挎,就要给凤梧把关节给拐上。他一拐一缠,凤梧只将肘一坠一抱,童安祺就拐不动了,直杠杠让凤梧搓了起来。

童安祺也是拼了法了,就一起的劲也不顾得脚下无根了,身子一团一拽,两腿齐蹬。

有道是好腿不过膝,很多人理解是腿不能过了膝盖的高度。这话多,但理解不对。因为不过膝盖,是不过自己的膝盖,就童安祺现在腿都蹬到凤梧心口了,他也没过了自己的膝盖。

凤梧人傻功夫真,试着不好,他都是硬上的招。四爷专门训练的,你也缠丝我也缠丝,咱俩扯平了,我打你你防我,还是你不行。

两手一收,上下绞错,行上含胸拔背,实际浑身一裹劲,身子里外的劲都腾起来了,童安祺的身子倒着就翻出去了。

凤梧想绞住他的腿却也没绞住。俩下都显了真功夫了,也不转转了,生死关头,都玩真的。

童安祺又是一个骨碌爬起来,身子严严实实站了个青龙探爪,却是个正身的,乍一看有点类似三体,只是虎口撑圆,劲往上托,沉肩坠肘,虎口朝天,前手扑撑,后手照肘。显出了从未有过的严峻而阴冷的表情,小小的神气团缩在一起,感觉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凤梧也是瞪着个大眼,两臂曲坠,几乎就是贴在了身上,只是手掌扎撒着向下盖着。二人一大一小,野兽一般。

但明显,凤梧的气势罩住了童安祺。凤梧虽然个大,但个大他也不是大大咧咧。身子大又灵活,又擅长近打。进也不是,远也不是,不动就不露破绽,还真给童安祺出了个难题。

凤梧道:“小子,我今天教教你,你也缠丝我也缠丝,你化我多少我喂你多少,我不信撑不死你。我知道你玩什么吞吐开合,我就人那个你吞下去吐不出来,开开了合不上去,我就——!”

说着凤梧一步过去两手同时打出去,一前一后,一翻一钻,就这气势,简直就是马上双枪。

童安祺哪里敢化,就这俩胳膊旋拧着撞过来,抓拿不住,硬接那是惹火烧身。童安祺身子一偏,一个单换掌就拨着凤梧的胳膊就往外圈转,凤梧那胳膊却借着冲力宁钻,一旋横开,横扫铁门闩,

童安祺步子还没落定呢,走避不及,就没想到凤梧变化这么快,咬牙闭起,两手推挤护住腹肋这就硬接了。

就见童安祺肥墩墩的身子横着就被扫出去了,一阵踉跄站住了脚步,竟然没有倒下。

这就是童安祺的功夫了,他借不着凤梧的破绽反击,却能很少地处理来力,但就这样,胳膊没怎么样,但五脏六腑感觉一阵冰凉,肚子好像一下子空了。脑子也跟着发空,脑子一空眼前就发懵,耳朵也跟着嗡嗡的,喘气都不利索了。

凤梧两膀一张,那胳膊轮起来不是一般的雄厚彪悍,步子一拧不费劲就到童安祺身前了,前掌反背一盖,就要劈着童安祺天灵盖了,膀子一缩给给抽回来了,顺势调膀,后手变前手又盖过去看,又贴着天灵盖给撤回来了。正好蓄上势了,后手一扑朝童安祺前胸打来。

伯芳“哇呀”一声就冲过去当在童安祺身前。

凤梧本来也没想打,只是动作太快伯芳哪能看出来,这一手出去贴在伯芳身上了,凤梧也没打,蒲扇般的大手照胸一抓,也没什么这劲那劲的,直接让伯芳给丢出去了。

童安祺木鸡蜡像一般静立不动,让凤梧下边将腿一勾一推给拖翻在地。

凤吟一看,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四爷都怎么教的他。估计是跟别人学来的,这确实不是心意。

童安祺当是受了内伤了,别说凤梧周身六合,就是死力气这么扫一下也不轻。

太极拳再柔再化,都是为了创造战机,创造战机都是为了重创对手。而这就需要解决一个问题,就是随时随机的发力。破坏节奏的法子有很多,缠丝随化只是其一,而这是根本,却不是关键,关键是在这一控之时,如何把握实际予以强而有力的一击。

这是当下功夫的地方,也是给自己练的,一味取巧,那只是替他人着想。出来那点功效,无论健身还是实战,确实很小。

接着过去说的三种发展方向看,但无论缠丝还是抽丝,最终都是为了达到运柔成刚,忽雷架跟炮捶,就是归宿,随时发出强而有力之攻击,而刚柔相济。

这个攻击合了松沉、虚实、螺旋、崩炸之法,就是分了阴阳,合了太极。而至于惊弹、抖搜那种得得瑟瑟,相对崩炸之法,那就小巫见大巫了。

因为惊弹抖擞在手,在局部,其根在上节,而崩炸、肘靠,其跟在根节,哪个更厚更整,不言而明。

至于巧妙时,以小劲冷脆快弹能胜人,那类似形意之一蹭破人根基,乃为小技耳,不过是强欺弱,我独知人而人不知我,我善运用而人难察觉,所谓用意不用力,只是表现,而非根基,不过境界耳。

形意练就一气只团聚,乃一实心铁球,八面混元,又进退长远而稳固。

内家所求周身一家,挨着哪处哪处发,要看这个发有多深入,颤颤悠悠不叫本事。

就形意十四处打法,乃为浑身出劲十四处部位,整合之后其劲强悍。

舍此十四点雨外,皆为横劲变化处,不给对方以虚实,不给对方以借力,周身混元无破绽,则借不能借。而余外十四处之强劲,相对出尖而易被人借制者,浑身弹抖短促不能深远者,强劲之极而不能破。

所以为“硬打硬进无遮拦”,有遮拦处均以横劲破之,汇横而直,无坚不摧。而其劲力,赖于根基,就凤梧这根基,还真不好对付。

方才那一下,实际不是横拳之劲,虽然都是横,但不过是个横扫横放,收抱而放,太极炮捶之括边炮。

凤梧走到近前去看童安祺,童安祺一盘而起,起的同时自下而上就钻入凤梧怀里,这一钻突如其来,凤梧两手大开,童安祺两手上托直冲凤梧下巴,凤梧收了下巴两手圈拦护眼。按说一般情况手圈不回来,只是童安祺较矮,就是下冲而起,凤梧在童安祺头顶上将手圈回,童安祺一托之后直接抱头搂脖子。

却见凤梧两手一夹一。一手下一手上,将童安祺两臂拨开,童安祺受制,身子歪掀,身子一歪脚又浮空,凤梧身子一侧,一肘挑着童安祺大臂给挑顶起来。

这一肘太过强劲,凤梧胳膊又长,就听“嘣”一声,童安祺仰面瘫倒,嘴里开始往外冒血泡泡。

见凤梧手在空中抓了几抓,显然后边还有招未用,是硬断下来。

童安祺痛苦不堪,在地上抽搐,凤梧走到旁边矮墙边,将那百十斤的条石抓起来就往这边走。凤吟一看不好,大吼:“凤梧你干什么!”抢步就来。

凤梧抱着石头一脚踹来,凤吟只能闪。见凤梧用脚将童安祺放在胸前的手给踢开,将那石头轻轻压在童安祺胸口,转身又去搬第二块。

凤吟边上喊:“凤梧,你得弄出人命!”

凤梧也不管凤吟阻拦,又将第二块给童安祺压上,童安祺头脑昏沉,已无力挣扎。

凤梧道:“这人在咱家教拳时,神神叨叨的好觉不错,教教这个教教那个的!弄得咱家的伙计一个个夹着屁眼深呼吸!还妄称练气!夹着屁眼沉丹田,我看看怎么个四两拨千斤?我就压他一千斤,我非把他压得两头出屎。”

讲童安祺的腿用脚给拨拉直,又压上一块。然后又回身去搬。

凤吟一看闹大了,这么个玩法真能压死童安祺,童安祺再不济也是自家请来的掌柜,这样打人家,不是欺负人么?凤吟懊悔起来,但凤梧起了驴脾气也拦不住,凤吟翻脸道:“凤梧!你搬下来,你想领教不是?我今天让你见见什么叫太极拳!”

(节假日要出去玩,不能更新了,今天多发几篇,兄弟们理解,给支持还要一如既往的支持。)

第六十四章 生崩硬凿铁龙炮

 第六十四章生崩硬凿铁龙炮

好好的弟兄俩翻了脸了,凤吟呵斥着就去抓那桌子。

凤梧大吼:“哥你傻了!”

凤吟道:“你过来!”他真害怕凤梧一时把握不出,再在那石条上跺一脚。

凤梧看着凤吟道:“哥哥,你要不是我哥,我能砸死你!”

凤吟道:“我本来就不是你哥。”

凤吟没撒谎,他真比凤梧小。凤梧没反映过来,带着哭腔道:“你因为这个胖子你不认我!”

凤吟也不敢让凤梧搬下那石条来了,一直骗着凤梧往这来。

方才天色几近暗了,人并不多,这一抄抄就过来人了,童安祺面子挂不住,硬撑着爬出来,想下巴是断了。有伙计就过来搀扶着他往院里走。

凤梧目的基本达到了,这种傻人,你不激他,一阵就过了劲了。凤吟就感觉这个人不能带,控制不住。又一想,他之所以这么狂躁,定是感觉自己了不起,没人能制了他,今天还就不信了,一次把他收拾舒贴得了。

凤梧看着童安祺离开也没说什么,对凤吟道:“你还打算跟我来来啊。姥爷都说了,你就不是对手!”

同门较技看身形,大点不吃亏。后来这事伯芳跟童安祺凤吟都有交流,童安祺问起看法来,伯芳说“这种人毕竟还是好,他纯是死力气,不足为道。”

对凤吟却说:“想打过凤梧,得比凤梧还狠。”

凤吟看着凤梧这个二虎样,还真不敢轻易出手,玩意控制不住就伤了,而自己又万万不能下毒手。凤梧练的是心意,心意跟形意还是有区别的。

就比如打法歌头两句,关于头打肩打二法。说实在的,形意五行拳出不来。五行拳是形意的劲力根基,而五行拳不出肩打的劲。

形意之所以叫肩打,而不是肩靠,肩撞,因为他不是冲撞,也不是旋靠。怎么打?所谓肩打一栽,把打一抖。它是连劈带崩的劲。

有人到蛇形含着肩打,实际是,又不是。是的地方是跟蛇形有联系,但不是蛇形含着肩打,而是肩打能带出蛇形。

有拳师说形意肩打一阴返一阳,让他做他最多是崩拳之前肩膀送一下,用凤梧的话讲“这算个屁”。

真说道考究,形意的肩打出在连环里那个单崩,可惜后来这个动作太难理解,好多支别给去掉了。实际这个出的就是肩打。

肩打一阴返一阳,出来肩打以后,再出劈崩容易,而从劈崩练肩打却难。因为需要身法步高度统一,肩打说白了就是用身子打劈拳,至于怎么劈,就必然是得猛练的法子才能出来。

劈拳似斧,而肩打也似斧,但怎么个斧,还得看怎么练的了,很多人练了一辈子,不知道这个是怎么个似斧。而且还有一样,心意出来的肩打跟形意不一样,因为功架的关系,他是分左右的,一个左肩出来早,一个右肩出来早,绝对不存在同时练出来。

就因为这,凤吟在心意改形意时,不知道下了多大的功夫。

别不信,还就这么玄。练不到这,就无所谓了。形意拳顾打一体,拳论系统,拳理先进,而且又能做到。但它在完善,他也有一怕,就是它自己。

人活着就得吃饭,同是一门兄弟,有干这营生的,有干那营生的,就分了黑白红道,分了立场,也就会有摩擦。不管是清理门户,还是防备清理,都得练出更深的东西来。

破自己一门的法子有二,但总归是在难练之处下功夫,一种是破了难而登峰造极,一种是对着这个突破口想法子。

所以高手对决,首先是破就坏节奏,就是不管谁高谁低,都不能合了节奏,合了节奏就失了自我。就寻常拳,或者是下功夫苦练根基,想法子针对习惯出奇制胜。

而形意过于周全,他为了这个顾打一体的周全,甚至舍弃了很多非常好的技法,比如马步,放膀。一般拳都努力送肩放膀,出鞭梢劲透劲,而形意练得能放开,用时却含曲。这都是舍弃之法,舍而求周全。

形意最难是出劲,能冲出去不算,还得能稳住,能回来,不然很容易被人借了劲。所以要突破,就要在这上面下功夫。

这就必须有相辅相成的东西,虎奔马践跟龙形搜骨就是这样一套配合,且不讲这是什么奇法,就说虎扑三丈能回身,全赖龙形搜骨之法。做不到这个,扑出去也站不住,技术求远,也不敢出劲。而且出不来这个,又不敢猛练,不猛练,空具其形,打法都带不全。

一直以来,各支都有发展。戴家心意后来强调了闸劲,闸劲实际跟龙形搜骨一套根基,只是所用之处不同,开花结果,各有芬芳。出了闸劲,就有冲开单纯包裹之法的能力了。

而有别支,走得是进退崩炸,同样是破单纯包裹。为什么破他,因为这个包裹太厉害了,他能搞得人出不来回不去。如果能冲破这个束缚,再打其他无包裹之敌,那轻松自如。

再就是硬回之法,走的是同劲调换,本来拳讲束而唯一,而这个是打破这个制约,要得就是四面换劲。鹞子束身返身炮那套,就是从这下手。

形意门道多了,绝非五行拳那么简单。而就打法头肩肘手,头肩都出不来了,更不用吹嘘这拳那拳了,根基就不牢靠。

总括看来,这就是老心意的根基生克,都在“踩扑”、“裹横”、“束展”、上下功夫。踩扑就是根基稳固之法,裹横就是出手控人之法,而束展,就是冲开束缚的顾打之法。

贯通起来,又是“钻翻”、运行起来,又是“进退反侧”,这是老本。

所以形意对形意,还得从老本上下手,那些招数,在功力面前不堪一击。

这都是秘中之秘了,就说再透彻,不是急火猛功练法出来的高手,也不一定能窥得奥妙,最多是个揣测而已。这之后还有兵刃之法,咱后边慢慢说清楚。

这几个字拆分组合,就出来了劈崩钻炮横,可是问问,束展在哪?裹横在哪?就是一缩?就是一放?那就不用练别的了,天天折腾腰杆就成了。

凤吟一打量就看出来,凤梧就没有练出束展踩扑之法,他是定步起落,十字裹横。看似团聚无破绽,实际是他用身高臂长弥补的,这用会意理法相照,唤作“生崩硬凿铁龙炮”。这在理论上就容易对付了。

可是,现实很残酷。凤梧对凤吟道:“四哥,你既然说让我见识见识太极拳,那成,我就看看你这一阵在外边都学着什么了!打了你我省的自己出去打了。”

凤梧一巴掌就抽过来,凤吟终于明白凤梧为什么对太极拳的特点还是破了解的,可能就是四爷知道他练不出进退,定步又怕他玩不过太极八卦,就故意给他量身打造了这一套风格拳法。

你走劲,那我走招好了。

凤梧一巴掌过来,凤吟硬冲上去,也是一巴掌,两臂一绞,使劲护住才没放凤梧打上,主要不光是劲大,是凤梧的胳膊一展太长了,就是跟死棍子搬弄不好都能扎着自己。

凤吟一把给凤梧把身子捆住了,别说凤梧这么高大,照样感觉腿一浮就要倒。凤吟使劲贴住将身子变了个法儿,凤梧就感觉身子被提起来了。

凤梧人高腿长,凤吟将劲放开,膀子一拱贴住凤梧,就手往凤梧胯下一抄,给他腿抄起来了,腿一锁步,前手一展,“撩袍扎衣”,就讲凤梧高大的身躯给放出去了。

这手貌似太极的拦扎衣,实际是冯老三挠羊跤的抽腿之法,起手用的还是心意的劲。冯老三那套跤,是专摔大个。不管是什么,反正也合了太极理。

“哎呦?”凤梧迷迷糊糊就摔了出去。凤吟跨步一抬腿,但没蹬,道:“摔死你!”

凤梧感觉受了屈辱,听风吟这么一讲,一拳砸来,凤吟还是迎着拳就上去了,知道他还有后手,但你控制了他身子,后手也就出不了了。

一挽一插,横着就将凤梧给端起来了,凤吟是矮身进去的,就扯翻了凤梧往背上扛,这一扛才知道凤梧的分量果然不轻,感觉真控制不准,索性腿一蹬,用了个“狮子抖毛”,硬将凤梧给扛了一跤。

凤梧道:“就你这样,你若见了跤王冯三哥,能摔死你!服不服?”

凤梧开门三斧头,用了两斧头了,第三手不敢用了,看着凤吟鼻子一张一翕的,显出一副孩子般的无辜之相。

凤吟道:“怕了?怕了咱玩个太极推手,这个不疼。”

凤梧道:“怎么推?”

凤吟道:“跟我做,把手伸出来。”

凤梧就伸了,凤吟有点憋不住笑,伯芳在边上虽然担心着童安祺,但是也憋不住笑。

呵呵,终于上套了。

(老朋友可以反复看看,其实练法都讲了,在前几卷,对应上就有了。忘了就听个热闹可以了。

各位亲友,周末不能更了,多少评论两句,我设了问卷调查,都帮忙参考参考。)

第六十五章 争生死而轻胜负

 第六十五章争生死而轻胜负

童安祺也是功夫不俗的拳师了,虽然他身为掌柜,更多的精力用在经营生意上,但是从未疏忽了练功。没想到轻而易举就被傻大个干败了,而且在那火光打闪之间,虽然捡着了破绽,却也毫无作为,甚至有点无能为力。

他败阵的原因很多,主要三点,一是二人确实不在一个级别上,除非下了狠心玩命去打,否则确实容易受制于人,这不是说凤梧天生多猛,而是他有一个好老师。

二是童安祺低估了凤梧,太过自信拳术,以为傻子好欺负,结果让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三是最关键的,就是童安祺讲理,凤梧不讲理。所以童安祺是有顾虑的,这也限制了他占住先机。实际童安祺输的也不愿望,较技分制拳技与破拳技,制拳技就是利用各类基本功扬长避短,不管对方怎么办,从起初就压制住对方让他无从施展。无论是以功力还是闪躲技巧,要的是让对方一身本事不能发挥。所谓功力压人,唯快不破。

破拳技分两种,一种是真破,一种假破。真破就是以理破理,这个主要在知己知彼,能够顺应对方的节奏并给他破坏掉。这也是最能服人的一种,就是所谓后发制人。

假破就是引破绽捡漏步,利用对方技术上的不成熟,打破对方的节奏,或硬攻猛开或偷漏抢点。这个时间比的就不单把握能力了,知己知彼都不一定管用,所谓技不如人。

很明显童安祺跟凤梧自身都有问题,比的就是谁的优势占得多,很明显凤梧占得多,童安祺又做不到出奇制胜。

凤梧打童安祺还占了先机,童安祺应对不及。凤吟打凤梧实际也是智取,上去先来了俩跤,把凤梧弄傻了。也多亏凤梧傻了,不然他反映过来还真不好办。

凤吟也算历练有数的拳师了,非但在拳法上成熟起来,较技上也有了一套法子。即使凤梧不犯怵,凤吟也只打算摔他三个跟头就算了。所以凤梧一显出迟疑之色,凤吟马上跟他换个玩法。

凤吟不敢大意,倒不是凤梧本力大,而是他有个好老师。四爷是他亲姥爷,就这么俩孙子。自己不太讨人稀罕,而凤梧傻乎乎的很听话,四爷肯定悉心传授了。

凤吟跟凤梧一搭手,感觉到不对劲了。按说凤梧练得是心意拳,凤吟深知心意拳的特点,又看出来凤梧只是心意打法,却不理解心意根本。心意跟太极不同,他走得是鸡腿龙腰,这个根基决定了他的攻击方式,都是练这个的,谁不知道谁。

凤吟上手就用太极引他,只要凤梧合了自己的节奏,破了绝劲,就有办法收拾他。

可万万没想到,凤梧落步似钉,臂如龙蟒,他胳膊比凤吟长,凤吟引他,他就给,给到底凤吟先到头了。凤吟动步他也跟着动,凤吟缠丝他也跟着转。

说是不对推手,但肯定四爷传授给了他一套简单易懂的变化规律,就见凤梧眯眯洋洋地就跟着凤吟转转,凤吟也奈何不得他。

天色已暗下来,几乎面对面都看不清了,二人进入梦幻般的推手中,全凭感觉。但即使如此,周围的人还是不舍得离去,难得看到这二人棋逢对手,看不懂也要看看到底哪个更高明。

凤吟越来越不行了,凤吟比凤梧心眼活,他甚至各门拳法之间的特点,为了保持功架纯正,也是习惯使然,他甚至是拒绝太极劲的。这时却显得“技”到用时方恨少了。

凤梧动作不多,却也能跟着走一趟四正手,四正就是掤捋挤按一个轮回。你掤我捋,你捋我挤,你挤我按,你按我转,转而再掤,实际就是一套正面的柔化,含着顺势得势,我得势对方必然背势。

这其中有前后三道线,上下三道关的变化,但中枢在腰。破手有肘,破肘有肩,破肩有背,破背有腰。只要有个余地,身子圆活了,就有破势的办法。所以拿人就得拿大根,不然根本拿不住高手。

凤梧是个傻子,但傻子也可能是高手。渐渐地凤吟感觉到后背发僵了,凤梧的胳膊不管是巧劲还是蛮力,反正汹涌翻滚,硬逼得凤吟转化不灵,就见凤吟跟鸡咬架似的,被凤梧逼得小半步一直调整。要不是夜色深沉看不底细,不然准会被人说成失了根基。

凤梧也试出来了,道:“四哥,你知不知道我还有一手没用?”

“你会点什么!”

“就方才我头两手,都没使,使出来,你知不知道,是我留手了?我这还有第三手,你要是能躲开,不用你化,你只要能躲开,我就服你。”

凤吟感觉不妙。

凤梧一边推着继续念咕:“我还好汉不做暗,暗事,我明告诉你,就方才那小胖子,蹦,蹦起来白鸡扑膛,那一手。是我打啊了个鹰束熊展……你知道不知道这是我的杀手锏,就就我这一把,要当时一,一气呵成,那小胖子就不是蹬我膛了,是我给他开膛,破肚!”

凤吟突然一惊,他想到方才确实是凤梧一打而收,给了童安祺反击的机会,本来以为是凤梧只学了半套架子,能束不能展,真没想到他是放了童安祺一马。

所谓开膛破肚,确实不夸张。就弹腿而言,有个故事。说是教门弹腿是自观雄鸡打架而来。说是黑白二鸡,也忘了是哪只较壮实了,就说一只把另一只咬得走投无路,那弱一方的鸡突然扑空腾起,双爪齐出,硬是把迎着追击的另一鸡蹬得开膛而死。后来就引用到反败为胜的腾空腿法里。但不是双腿齐蹬,而是分了上下,一脚奔裆,一脚奔咽喉,这也是所谓的正经二起脚。

要点是二起不借力,纯是旱地拔葱,但踹的时间,却是一腿上一腿下,有个往下踩的劲,含着浑身的重量。

这个动作很多门里都有,视为诱敌反扑的打法之一,飞虎拳里甚至有勾踹二起,技术难度颇高。

这一腿虽然突然,但是破绽、力道上都有缺陷。而凤吟吃惊的是,就这狗急跳墙的一蹬,竟然让凤梧看出了门道,而且那鹰束熊展,却是同样的道理,不过将腿上的法子用在了手上,如此只要劲能从腿上翻起来,非但没了破绽,而且杀伤力不减。

这也是心意形意的特点,腿上多大分量,手上就多大分量,不过是个纵横转换而已。

以凤梧的身材,本来那胳膊也跟腿似的,硬上都行,更别说他把腿上的劲传上来了。

实际凤吟的得意技也是这手,不过是形意劈拳。有人说劈拳是一个钻拳跟一个鹰捉。但钻拳跟钻拳还不一样呢,劈拳含钻那个钻,跟钻拳本身还是有根本区别的,一个是始,一个终。

心意把里边很少这样组合来练,四爷教给凤梧这手组合,显然是看透了形意。凤吟开始埋怨四爷偏心。

这就是正经的两强相遇了,就类似自己跟自己打一般。凤吟肯定不跟凤梧硬拼。

活步走腿,定步走腰,高手就是扬长避短。推手较实战能缓和一些,虽然当仁不让,但劲力较钝。用场不同,功法也不同,凤吟就想起了一个人。凤吟实战多,真实生死关头的要素,所以教人花样多,自己练时就那么几下,不敢多练其他。但抛开生死搏杀,东西就多了起来。随着武行的发展,拳术以不光只用在生死关头了。如果只练杀敌技术,也是很难成为大拳师的,大拳师必须有克敌制胜而不要人命的本领。很多时间,手下留情对方是看不到的,必须以特色的法子让他知道知道,而很多拳无法留手,给对方留了余地,就给自己留了风险,特别在意气上会耗费功力。

所以,杀敌者争生死而轻胜负,制敌者,争胜负而忘生死。

为了较技而苦研微理失了大局者大有人在。而依理升华了原有拳法者也有,这些高手跨着道门槛,出入方便,但这个左右的度,他不说,后学却很难摸索出来。

凤吟想到的那人是李振邦,而后来在李振邦的后学里,出了一位高人。此人喜好分枪放圈那套法子,并且发挥到了一个层面。因而此高师对“硬打硬进”不很看好,在他的著作里,称此为“浊源”,但又说“若练到登峰造极至善处,亦可以战胜攻取,无敌于天下也。”他认为“化横”之法高于“合峰”,他练得是化身子的闪化绝技,寻得不是时刻制敌而破,而是时刻应敌而破,无所谓先后手。

只讲始终,不论是非。期间这个高手就跟他一个“正劲合峰”的师兄有过一次切磋,落败负惭,含恨离家。这期间也能看出正法与横法之间顾打取舍的问题,咱另作分解。

再后来他将那套法子合了古拳,提高了境界。特别内练上,有了一个转变,也可称“大拳师”。就外再技击上,归结出来也是那么几个字,几乎就是放开来的五行拳,但因为这一放,却放出了境界,与内与外,都形成了另一套东西。

此人后来练得形同鬼魅,可大可小,速度非常。实际这是形容,他的变化就是将五行拳横开放圆,取了小节横滚兜撑的变法,周旋之间间架不变,运化之中让人难以琢磨,快上加快。攻时触则立旋,见缝即入,守时浑圆一体,严丝合缝,如此即使不打人,也可立于不败之地。这人后来也是因悟道而入了道门,行事为人如其拳法一般难以琢磨,传人也隐秘。这位前辈叫薛颠。

人都是有些苦衷的,不一定对事情就要解释明白,所以留下的谜题也多。但无论外人如何揣度,顺着拳法分析,却是最正经的法子。

要分解细致点的话,就如同上篇所讲十四处打法为正劲“拳”锋,枝节起横,薛颠前辈就是强化了枝节起横处,手上带捉带顶,但其节奏,已经不是手脚齐到那种了,而类似手脚手,二合一的配合,但这个劲始终在身子里含着,外形还是很难分辨出来。

因而身手上强调了“旋云”之法,劲端是顶钻变化,因旋转无端,也强化了抽砸,添了牛象跟猿相等法。争起胜负来,软硬急缓都不惧。此人与李振邦,确实一脉相承。

李振邦为李太和先生之子,李太和前辈是幼年随父归于心意门,而在之前,所学也有成就,自然有特别的玩意,比如擅长孙膑拐法,就是其一,这玩意,也能合上。

之后咱也会用这个法子,正经分解影响了吴氏跟后期杨氏太极拳的那位高人宋书铭前辈,曾经在一个时期,吴式太极舍了顶底悬垂,取了斜中隅正的斜倾身形。影响极深,后来都成了自家都难解的谜题。

此人为袁世凯幕僚,因为故事跟袁世凯还是有些关系的,所以就等着此人出场再正经去写吧。

回到眼前,凤吟就要用李太和前辈传授之法,一巧破千斤。

(象形拳也见过好几套版本,有套蒙古老道的版本名称差别很大,但就打法歌又明显沿袭了形意十二形的属性分类。李振邦的一个徒孙跟我交情莫逆,他不练象形拳,宣扬太极八卦,但就内劲转换上,外形变化上跟象形拳几乎一样,只是少了点东西。他称此部分为形意,实际已经不是准形意了。这个只能凭切磋感受了解,看不出来的。写到这支的时候,我就以此感受为根基,但毕竟无没见过真的这个拳练上境界的,也是依论而推,如果有练这个的有异议,咱再切磋。因为薛前辈现在风口浪尖上,被捧得不得了。我只想谈拳理,不想跟这些余外的搅和一起。)

第六十六章 鹰束熊展骨力撑

 第六十六章鹰束熊展骨力撑

袁凤吟架子没动,凤梧也没动。二人就保持了一个单臂上钻,两臂相贴的架势。

却见凤吟很自然地还是那么一站,但凤梧高大的身子却被制住了一般,胳膊被凤吟逼在胸前,怎么也打不开了,身子都有点后仰了,但是再仰也没敢退步,凤吟就一直卡着这个分寸。

见凤吟慢慢收了劲,让凤梧的胳膊慢慢展开,又慢慢加会劲来,再一次给凤梧把小臂与大臂给合上了。

凤梧一直没搞明白,凤吟是怎么把自己的胳膊跟关上的,他尝试了各种方式,无论是挑肘,钻拳,还是束身,还是挺胯,甚至猛力蹬腿,却始终有一种泰山压顶的感觉,怎么就是打不开前臂。

凤吟道:“凤梧,服了吧?你胳膊都打不开?怎么跟我打。”

凤梧开始砸吧嘴,凤吟道:“手脚齐到方为真,有本事你上一步我看?”

凤梧努力起脚,前腿也提不起来,后腿也提不起来。几乎是被定那了。

凤吟已经摸出了凤梧的虚实,道:“姥爷教给你鸡步了吧?鸡有独立之能,你忘了?我提一个你看。”

说着凤吟提起后腿,就一条腿钻着臂膀跟凤梧较劲,凤梧还是无可奈何,就感觉两人成了一个人,却又闪撤不出,对抗不开。凤梧真纳闷了。

凤吟将提起那腿就踩在了凤梧腿上,这回就更踏实了,凤梧已然见了汗,但还是没脾气。

凤吟道:“我知道你鹰束熊展十大形厉害,我这有制你的法子呢!你可知道鼍形与台形?”凤吟故意气凤梧似的道:“鼍乃龙之子,我一翻一横就能托出你去,你信么?台乃苍鹰恨鹘,我齐翻齐托能端堆了你你信么?”

凤梧傻了眼了,真服了。凤吟一身力气竟然没有脾气。这可不是一般人推推搡搡搭搭手听听变化,是真上手了。

形意讲究骨力,就是骨节松沉拧裹重新定位,浑身形成一个坚实的架子,在这个架子里无需肌肉较劲,只需那筋固住那骨,保持住这个形态,就能形成一个推拉不动的整体。肌肉要做的,就是按照对方劲力做的小调整。

就拿三体来讲,一个劈拳定势出来,前手推不动,晃不了,后手抬不起坠不落。如此劲打出来又透彻又有根基,确实是硬打硬进无遮拦。

这不是靠着偷奸耍滑,粘连粘随晃对方一下,或者诱使对方不敢真用力。就是不管对方,自己站自己的,这是中定,变化只是在内部将“峰”转换,这种支撑跟变化,是内家追求。

凤梧不知道这些理,但是有这个功夫。寻常练组合把,是鹰捉熊膀。组合把不算把,都是打法组合,如果组合把也算把那根基就练不完。

凤梧这一套却是反了过来,是鹰束膀熊展臂,几乎就是按钻劈来的。这也是四爷为了训练他轻重缓急的变化而可以给他组合的。虽然是死板板的练,但是只要练活了用活了,那上手就管用。

这也是经过考验的,所以凤吟把他制住了,他真没脾气了。

凤吟道:“行了,咱弟兄俩这么耗着也没意思,回家我教给你。”然后慢慢抵着劲收了手,凤梧更傻了。

周围的人也没看出门道,特别凤吟腰背上那些变化,白日都看不清晰,更别说晚上了。凤吟这次却没用这种支撑,用的是正经的太极里的东西,或者说李太和那一套。众人或叹息或赞叹地唏嘘着离开了,道是“终于遇见对手了”,也不知道是说凤梧还是凤吟。

其实凤吟方才这一套,就是个技巧,玩意儿都在腰上。说是技巧,是因为实战中很难发挥,说是功夫,因为身子不练到一个程度却也使唤不出来。

他刚才那一套说辞,也是糊弄凤梧,以十二形多出这两形的稀奇古怪,诱惑凤梧还是很有效果的。说是糊弄人,实际又是实话,因为这个制人的技巧在实战中电光火石间不能玩这么好,但却只需一瞬就能借题发挥,而最好的发挥形式,确实又是鼍形与台形。后来薛颠前辈的弟子,确实也自然出了这两形的功夫。说是出了功夫,不是别的地方没成就,而是因为随手爱玩这两手。

对凤梧这种人,就没必要解释清楚了,只要服了人,越含糊他越老实。

指点袁凤吟的是李太和,后来指点薛颠的就不知道是谁了,就李存义前辈的风格,只是用了部分。但可以肯定,薛前辈是在和尚庙里开化的,因为他后期的理论中多了很多禅机开悟的东西,他后来发扬那拳,也是留给有缘人的一番滋味。

凤吟带凤梧回家吃饭,凤梧毫无气馁之色,到是问了一路这是怎么回事,傻人还真有可爱之处,或者正是因为这份天真,凤梧才比常人更容易长进。

凤吟深深知道,凤梧的功力已经不在自己之下,特别方才那混混沌沌难以琢磨之感。于是逗引他道:“你是什么时间把功夫练出来的?我之前怎么不知道?”

“没多长时间,也就一年。”

“不可能,你再结实也是死力气,一年不可能化开。”

“嘿嘿,我有三样法宝陪练。”

“跟我说说。”

凤梧看了看伯芳,又看着凤吟道:“都是自己人,我可以告诉你俩,但你俩不准说出去。”

伯芳多聪明,赶紧道:“我发誓。”三个字,结束了。

凤梧又看着凤吟,等凤吟也发誓,凤吟道:“说吧。”

凤梧很是得意,道:“四爷给我选了三样家伙参合着练,一是巨兔,二是铁龙炮,三是孙师弟,嘿嘿嘿,说这样练,就凭我这天赋,几年就赶上你了。”

凤吟听了个迷迷糊糊,什么巨兔铁龙炮孙先生,道:“好好说话,好好说给弄套好鞭子,说说怎么练的。”

“你不用诱我,我也告诉你。我每天骑着巨兔撩蹶子,这这畜生个大劲笨,颠覆太重,一般人扛不住,我能合了它的力,也就将筋骨化得差不多了,就四哥你,也不一定能骑得住。”

伯芳看着凤吟毫不明白,凤吟想起来了。“巨兔”肯定是当初二叔一出庙,把海升楼弄得风风火火的时间,有个山西商人送给四爷那匹重型马。重型马是域外品种,好像是杂交出来的,比一般的马笨重有力,胸宽背厚尻尾肥实,四肢粗壮,大圆的蹄子,粗大的颈项,大方脑袋,鬃毛长,小腿上也带鬃毛,看着挺好看,但是挽马,拉个车什么还行,跑起来太笨重,身子颠覆剧烈,难以骑乘。但是性格温顺,不急不躁。想当初在黑乎乎的马厩里见到它时还吓了一条,感觉这牲口是吃错草料长大的。如此说来很可能是四爷拿这牲口给凤梧化筋骨长力气,难怪这家伙长得跟个牲口似的。

“那铁龙炮是什么东西?”

“不是被你借去了么?说打擂台的时间吓唬吓唬他们,我还说你要不行我去给你拍呢。”伯芳还是人那个他搞了个迷迷糊糊,心道:这果然是个傻子。

凤吟恍然大悟,难道是那千斤秤?那是这傻子练拳的器械?一练习鹰束熊展,果然能对上。这傻兄弟定当不明鹰捉之理,动则硬撕,很可能四爷针对这个,让他专练熊行双把。虽然是把死力气,但他化了身子,也是越练越强,而不怕出现负面问题。

虽然这练法不合心意拳理,但出来的功夫却可以支撑心意打法。而是这个练法越练越壮,最后最多也是赔偿出个重型马一样的人物,不算高招。

“孙师弟的谁?”凤吟真迷糊了,心想,我的亲爷,你这么有闲心就没多教教我,什么时候还出来个师弟?自己竟然一定不知道。

“孙师弟是个能倒翻的猴子,专门陪我练拳,就给我练就了这无敌的三手硬功夫。”

难道是孙青铜?这小子怎么一点没说?也难怪他这么帮我,应该也有这层关系。凤吟吸起冷气来,家里这么多事自己竟然一点不知道。

这个孙师弟是谁也无所谓了,反正是在帮凤梧,如果是孙青铜的话,童安祺输在凤梧手里一点不冤。孙青铜会的多了,也都从实际出发。

“你除了鹰束熊展,还有两手什么?”

问到这句,凤梧急眼了,结结巴巴“啊就”了好一阵,对凤吟怒气冲冲地道:“哈就还问!方才我猛等用出来你就给我打回来了,连摔我俩跟头,你还问我!?”

这小子还记仇,凤吟听着想笑,感觉裴秋实那套拳他用起来带劲,有心把那套拳教给他吧,有怕坏了他本身的功夫,想想有算了。

凤梧见凤吟不说话,哈哈又笑,道:“四哥,我跟你闹着玩呢。那两手对你不起作用。我告诉你啊,孙师弟是专门赔我练第三招的,一直让我这一把艺盘得变化无偿,威猛无比,后边还有手呢。”

然后凤梧不说了,看着凤吟,凤吟忍了一会,还是没忍住,问:“还有什么?”

“嘿嘿嘿嘿”凤梧又有了一阵得逞的小得意:“虎抱头。”

凤吟这次真沉默了,四爷在他身上下的心血远比对自己大的多。想着凤吟似自言自语道:“你小子是不是装傻?”

凤梧开始没反映过来,走了两步才把耳朵一竖:“说,说谁呢?”

凤吟知道凤梧藏了一手绝的没透露,到不是那两招还是什么后手,而是就这三样虽然能把劲揉活了,但根本练不成那种八面支撑的骨力。不过这门道就不用问了,都是一个爷爷教的。而且再问也问不出来,因为凤梧只知道练,不明白理。鹰束熊展就是取了一个撑展收敛的极限,在这个伸缩极限里始终保持这个间架收展。这个是慢练,慢了才能检验出劲力带没带出来。而且这个收放为主,虽然叫鹰束熊展,不过是个舒展的起手小活而已。束展的极限就凤梧这身子,根本不用想。

说着三人走回门前,见门前还点了灯,有俩把门的匪徒。凤吟上去问:“这么晚了还不走?给谁站哨呢?里边有你们的人!?”

那二人也不是什么正规服装,一个人挂着口腰刀,一个人提着跟大棒子,那棒子看上去就是随便找了根木头削的,粗笨粗笨的。

那挂腰刀的上前道:“你们是什么人!”

凤吟也不回答,冷冷道:“没见这镜子吗?进去的人是视而不见了?那就是‘没有人’了。”

那二人对视一眼,那提棍子的道:“是没人。”

“没人你给谁站哨呢?滚!”

这一骂那挂腰刀的就要动手,边上那提棒子的一横棒子将他拦了回去。

“走。”那提棒子的就拉着那挂腰刀的往西走。

这时从房上却“啪啪”连声,丢下两三口单刀来。

第六十七章 寻腥而随野狼多

 第六十七章寻腥而随野狼多

凤梧、伯芳几乎同时闪开,凤吟却一步闪到了门楼下。伯芳站在当场还分出一张小镰要给凤吟,见凤吟往前蹿,随后也跟着溜着墙根进了黑影里。

却见倒房上伏着一团黑影,对下面道:“回家跟你家拿把的讲,你们这几号人不够爷宰的。人我给你绑着送回去了,再没下次,下次靠近百步之内,休怪我手黑。”

那拉单刀的还有些不服,那提长棍的将地上的单刀抱了,硬扯着那兄弟离开了。

却听凤梧在地下喊了一声:“师弟?”wωw奇Qìsuu書còm网

凤吟也听出来了,果然是青面。

青面一翻进了院里,从里边开了门。凤吟也没问几时到的,先问吃过了没有,青面自己有点心,在房上就吃了,饿不着,但那不能算正餐。

到了家是真饿了,这又弄吃的。青面自己说了方才的情形,他把周遭埋伏的全敲掉了,绑着让他们自己回去。

凤吟问一路有没有什么消息,青面道:“以后出门小心点,先看房上。我早就来了,但一直没露面。都在顶上走动,我见过一人,身法在我之上,我一路尾随,跟丢了。他发没发现我我不清楚。”

凤吟道:“你自己回来的?”

青面道:“是啊,那边也忙,接了路皇镖走丰宁,那儿道生,整日在山上盘,额外耗费了些日子。我独自赶回来了,带谁也不合适。我看得培养几个轻身的了。”

说到轻身的,凤吟首先想到了七寸。凤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念头,但是一想,七寸是轻,不过他的轻是地面上的轻。

七寸刚到瑞昌时曾演过一手绝的,惊了四座,那之后再没怎么显过功夫。

车马店是三个大院“品”字形套在一起,通常说的车马店,是正中的客店,停放大车什么的,马是在两侧院里。而正中客店的建筑,也是“品”字形,取得是“高品连升”之意。

而在主房子的西侧山墙上,镶了三块石头,也是“品”字形,这一品就不是升品了,是奉的一尊神,因为不是什么好神,且不说这。这是过去风水讲究的破法。

就说正房跟厢房之间有一道楼梯拐弯通二层,不过只能通正房二层,不能到厢房二层。正房二层实际不住客人,住得都是伙计,就防御上,方便照看四下情况。但平安繁忙的日子上来下去却很不方便。七寸刚做掌柜时,就在厢房与正房之间扯了一条绳子,他就直接从这绳子上过,往往还托着盘子提着茶壶。

虽不能说如履平地吧,但也从未出过差错。所以老顾客都知道七寸有功夫,就这手也一直罩着没有闹事的。

后来青面也显过轻身的功夫,他过去给人的形象就个卧底的无赖,改头换面之后也有人称他“青面猿”。

回到正文,青面继续说出了担心:“我感觉那人不是这匪徒一伙,我总担心我当时跟丢了的不只是一人。似乎身后还有一人,万一他们前后把我夹在中间,我只顾盯着前面的那个,没在意身后的就坏了。”

“有感觉吗?”

“当时没感觉,只是后怕。”

“回头我赔你走一趟。”

饭上来了,一桌人,就点了一盏油灯。几个人说话都没有大声,吃的也是匆匆忙忙,仿佛自己家里都危机四伏一般。

也确实,就方才一路上,虽然天刚刚黑,但村子里鸦雀无声,一片死寂。甚至没有一丝烟火光亮,好像人们用火烛时都小心遮掩着一般。

房屋在月光下显得厚重而深沉,那影子也静静地将大地风格成一块一块。似乎在那黑影里会突然出现一个黑影眨巴几下眼睛。

伯芳感觉四遭空寂而危险,时不时地四下观望,凤吟跟凤梧却一直很兴奋。

凤吟他爹已经回了屋,只是脚上还拖着那镣铐,左脚脖子上挂着一串铁球,那镣铐不是锁上的,就是直接铆钉铆上的,是个死环,看着很是凄惨。这也挺丧门的,当地锁死囚才这样。

锁着要死的人,就不必浑身枷锁了,容一个可以活动的空间,可以拖着铁球走两步,但是跑不了。死囚牢的四壁都是空心的,里面全是沙子,有敢越狱的但凡挖开一个洞,那沙就会倒灌而出,逐渐将人淹没,闷死。

凤吟看着这玩意儿就浑身不自在。

凤吟他爹没在自己屋,凤吟他娘实际刚显怀,什么时候生真拿不准,但这就开始大惊小怪地,说是受不得惊吓,不让外人出入。凤吟去看了他娘,他娘屋里有个长得挺肉头的丫头,虽然是小骨架,但身子很是圆润玲珑,脸儿也挺有弹性,鼻子直而秀气,一笑还露着一颗小虎牙,看着就挺稀罕人的。

凤吟想,有这样一个待人亲的姑娘陪在母亲身边也是很不错的,希望自己添个妹妹,也这般小模样。

凤吟问母亲,这是谁。他妈道:“这是你干妹子托付的,孩子不错。”

凤吟一听糊涂了:“向楠?”

“丁蕊。你爹爹去年认的干姑娘啊。”

凤吟一听后脑勺的筋都绷起来了,使了个眼神,暗示她出去。那姑娘很懂事就出去了。

凤吟给他娘拉拉毯子,看他娘闭上了眼才悄悄离开。他娘一直就疯疯癫癫的,哄哄就过去了。

实际袁成孝这么颓废最大的原因还是凤吟他娘肚子里那孩子,凤吟他娘一直疯疯癫癫的,袁成孝真怕生出个心智有问题的来,凤吟已经够让他操心的了。

袁成孝就跟报应联系上了,自己每日祈祷,也开始多做善事,从这里开始也确实认识到了过去的问题,也就任命了,继而浑浑噩噩没了精神。

凤吟带着那丫头去了老奶奶屋,老奶奶屋已经熄灭了灯,凤吟轻轻道了声:“我。”

门就开了。

向楠摸黑走出来,道:“这边很好。”

凤吟把那丫头一把推到向楠面前,示意向楠搜身。

向楠道:“这丫头不错的,没事情。还没来得及说呢。这事不是开始想的那样,你让这姑娘再讲一遍。”

凤吟实际见着丁蕊了,丁蕊比之前是端庄而妖艳,人称“仙姑”。把这俩词凑在一起不容易。尖俏的小脸因为骨骼圆滑而显得圆润饱满,说瘦有肉,说胖脸小。

额头一条丝线串着一粒红色的珠子,鲜艳欲滴。虽然是一身淡素的衣服,但整个人的气质都如同那珠子一般,艳丽中透着一股蠢蠢欲动之感。

文文静静地站着,上下一条线,但正是这份端庄却显得别样的妖艳。说是妖艳不是妩媚,是因为引得人想侵犯,但正视之下又有种不可侵犯的气质,像蛇,像狐狸,或者别的什么古怪的东西。

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却有种让人酥透的力量,与她的年龄很不般配,就感觉是一张秀丽面皮地下,藏着一个老怪物一般。

一见面,她对凤吟道:“解气了吧?”

凤吟被问的莫名其妙,丁蕊道:“你不是很讨厌你爹么?我帮你把他扣起来了。”

凤吟心里骂道:你把我爹爹狗似的栓起来,竟然是为了给我出气?你吃我家喝我家还住我家,还拆了我家,还把银子往外搬,你他妈的是为了让我解气?

凤吟跟丁蕊交谈,丁蕊却丝毫根本不曾提起旧情,这让凤吟很是奇怪,你不为旧怨你锁我爹干什么!

已经无话可说,凤吟只留下一句:“我本不愿见同族之人自相残杀,一再逃避。你若欺人太甚,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凤吟感觉,眼前这个丁蕊,已经不是过去的丁蕊了,非但没了感情,而且没了思想。隐隐地感觉一种超乎人间的古怪。本来的那点歉意突然烟消云散了,仿佛就不曾认识这个女子一般。

而眼前这个跟丁蕊有些像的少女,,却又显出一种难得的朝气与平淡。凤吟感觉不自在,对伯芳道:“找两把斧,合着把那镣铐卸了。”说着就要出去。

向楠一把拉住凤吟进了屋,这是老奶奶的屋子,听到老奶奶睡梦中“嗯哼”了一声,又不知道是骂谁地咕念了一句。

这是个古怪的夜晚,凤吟总感觉哪哪都不对,总感觉炕上膛的也不是老奶奶,而是一只大猫或者什么。

实际这不是疑神疑鬼,正是一种本能的警觉。

向楠道:“哥,有消息,有人要暗地杀你,你可得小心。”

凤吟一听火了,这话不只听了一遍,要杀不杀还如此四下放风,这不是杀人,这是折腾人!

第六十八章 人硬命硬脾气硬

 第六十八章人硬命硬脾气硬

凤吟都感觉可笑,此时的他已不再容易动怒,他想听听这头儿又是怎么听说的。

“偷偷摸摸,也知道正大光明不是对手?如此见不得光,定是出头露面的人吧?他既怕我,我便无须怕他。”

“我一直没跟你说,就打擂时,有几个我哥认得,是我们那的。你记得吧,功夫还不错。”

凤吟想了想,他当然知道是哪个,擂台上痛下杀手的没几个,关中来的人也没几个。但是他没有回答,而是又想到了另一个人,就是暗地里拿扁担打自己那个。

“铁燕彪不是一般人,而且为人口碑不错,他不惜远行来找你,那定不是为了赏银,就是出于义气。别人能唬得他来,定能唬得其他来。哥,你当好好想想了。既然淌了浑水,就得有个淌浑水的性情。”

“妹子,有话你就直说。如果当今武行都乱到这个地步,那定也是狗急跳墙,有杀我的本事何不去做贼?妹子,这话别人讲我不怪他,你怎么也怀疑起我镖行的规矩来了?以后不要再提这个了。”

凤吟是真不太高兴,毕竟他对这个行业寄托了很大的期望,如今世道混乱道德沦丧,也就这些刀口添血的好汉还恪守着最后的规矩了。如果再有人把这最后的规矩打破了,我泱泱大国真就无药可救了。凤吟的内心还是一个浪漫主义者,是真不想承认。

练武之人投身武行有三条道路,一是进朝廷进衙门,或是侍卫护卫或是教头捕快,这一条是红道;二是进得镖局或者立得武帐子,无论为商为官护得彩镖人镖,在江湖明面上能说说道道,够得威望主持正义,这一条是明道,也算白道;之后就是入得绿林,买卖杂多涉及极广,或与私商勾结,或拉帮结派,无论是除暴安良还是草芥人命,都是暗地里的买卖,为暗道也是黑道。这三道实际相互沟通依附,保持着一个平衡,所谓被清理的,多是破坏了三方发展平衡的。

这也以地域拳种分出各个流派,但总体都是讲究江湖义气与江湖规矩的。

明面上办不成的事情就暗地里办,这个太正常了,凤吟当然知道,他不明白的是,怎么会临到自己头上。就打打擂台的嚷两嗓子,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又不是皇帝面前挣功名,同行绝对没这么小心眼。

向楠沉默了一会,转了话题道:“这姑娘是丁蕊托付的,她讲她受制于人身不由己,是故意拖住事态发展,等你回来能见上一面。锁当家也是为了救当家,因为刺客早已到了,而且跟他们有过交涉。”

“你意思是就是冲着我来的?妹子,你是不是吓糊涂了,那人要杀我,又何必动此大周折,诱我回家作甚?”

“哥,你听妹子一句,咱旧仇未消,这些日子咱又太过得意,怎能不让人眼红?”向楠确实是个难得的搭伙,说话很有分寸,她始终是说“咱”,而字眼又不过分。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凤吟太狂,又管不住自己的兄弟,而且行事又没有煞威,该放手时不放手,该下手时不下手。

凤吟恶狠狠抿了抿嘴,道:“想整死我的不止一家。妹子,你得搞清楚,只有无能者或者要死的人才出此下策。我只要上下齐心,他无从下手,拖也拖死他了,我倒要看看谁折腾谁!要来尽管来好了,我行得端走得正,我怕个鸟求。”

接着凤吟嚷嚷起来:“先从丁蕊下手,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古就是这些妖言之人惑众乱世!”

凤吟在丁蕊身上,实际是有些伤心的,如果没有这些烂事,或者丁蕊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但这能怪谁?怪自己的爹爹?怪自己?

“哥,敌在暗啊。想三爷当初……”

一提三爷凤吟更火了:“三爷当初怎么了!三爷是个爷们!说到哪都是爷们!这是门风!我知道你有话说不出口,你不就说那铁燕彪是天水的么!功夫显出了多家拳法的影子,那事情就复杂许多。哥不糊涂!就为我一出山就打死了他们的人?他们就闻着腥味跟过来了?我还就跟你说妹子,我打擂台怎么下手的你不是没见?哪手不是反手就要命,我能过则过,天下好汉都看着,我不信他还有脸回来!他还敢回来!武人宁死不受辱,就那样的若这小肚鸡肠,干脆自己死了算了,他干不出这事!”

凤吟实际已经猜到了些许事情,但是他也说不出口。凤吟的朋友并不多,而有幸都是好朋友。女子就这么两个,念念不忘的丁蕊已经成了空皮囊,如果向楠再跟自己藏着瞒着,就有点承受不住了。凤吟已然断定,是向楠见过什么人了,不止是丁蕊一拨。

“他不干有得人干!你当那边好欺负!”

“你说什么!?谁欺负谁!杀到头上了谁欺负谁?”凤吟瞪着眼要吃人一般:“我没想到你也是个不爽快的人!你是不是见过他们了?你家来人了?抢了我的马,杀了我的人,还不准我去讨?抢我的马?他有那个实力吗?我给他备着随葬,我看他敢来拿!”

凤吟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就是向东跟小虎就是干这营生的,这次他俩没露面,或者真是那边来的人。这向楠定也是接着什么消息了有苦衷。再亲再亲还是人家自家亲。除此外,若是家仇,没必要冲着自己来,因为谁都知道,自己是家族里最难杀的一个。

若是总镖局的恩怨,自己才刚接手,也没必要这个时间下手。看来是有人一直盯着自己,在这浑水摸鱼。如此说来,就是几股仇拧在一块了。看来真得弄清楚丁蕊身边这些人倒地是从哪来的了。

凤吟对向楠道:“你不必说了,你哥若是到了,跟他讲,该怎么办怎么办,照顾大亲。但请他放心,就是我兄弟俩刀子说话,也不影响我对你们的感情。”

“你说什么呢!”向楠声音不大,但也透着伤心生气。

凤吟一直不大说话,他跟向楠平日里更多的还是心心相通的眼神交流,这或者是说话最多的一次。虽然摸黑看不见,但凤吟突然感觉说话有点重了,他方才差点说出“让你哥准备去死好了。”那是兄弟呀。

凤吟没得罪过什么人,想来想去也就这么几处,一是一出道在天水杀了马贼众人,再是社旗镇杀了捻子众人,然后商水杀了铁头众人。凤吟想着,也突然对向楠有了另一层认识,就这三次自己做得还确实不干净。

不是“淌浑水的性情”?淌浑水那是王八,咱是爷们,凤吟不说话了。

黑白红三道勾结,像向东小虎这样的刀客,多是生活贫苦,这清贫正是因为守着道义。而这类人更多是因为一身热血,练得也是一刀捅死人的本事,他们认为是主持正义,成了就成了,成不了也爽快。

而高来高去这些,却不是一般刀客擅长的,定是正门出来的高手。关中人性情耿直脾气倔,出这种人。

人硬,命硬,脾气硬,敢作敢当。顺着这往上捋,出于道义跟向东打个招呼也不为过。

陕西商帮自早很是发达,乃为“丝绸之路”的关内起点。就所谓“东家”“掌柜”等称谓也是源出长安。特别在明朝时,因守着边关重镇,又与川藏通商,来往与江南关外,商屯买粮内运,盐业、布业、典当等都极为发达。船运,驮运,黄河险滩颇有特色的羊皮筏子水运,风风火火。“骏马快刀英雄胆,干肉水囊老羊皮”。

可惜后来朝廷改制,由边疆屯田纳粮换取盐引的“开中制度”改为纳银的“折色制度”。晋徽商帮趁机进入盐业,在内地直接纳银换取盐引,而西商在江浙地区失去了对盐业的控制权,逐渐被架空。无利可图,逐步撤出。

自清兵入关前实际就不行了,李自成起兵也动了根基。清兵入关,长城失去了作用,陕西就失去了便利。南方茶叶让徽商扼住,晋商又占了本土的买卖。即便如初川藏生意还颇受当地四川商人的排挤。这其中还有一段脍炙人口,川陕皆知的甘肃入川高手,红拳张天福、弟子无影神腿马黑子摆擂,以及飞腿鹞子高占魁打马黑子的故事。

自东干闹乱,流血事件,瘟疫,灾荒,饥饿,镇压,陕甘两地死了很多人,数十万上百万的计,出事县城人口近八成的削减。

当地富贾数百年积累的财富可以说如同社旗镇山陕会馆一般,经过火与血的洗劫后是燃烧殆尽。这场浩劫本来就是国库空虚,江南闹乱,朝廷向“稳定”的秦川陇原过度征收饷银,调离军队,给了东甘暴乱的条件而起。

而后左宗棠入陕西平乱,重新定制茶叶买卖,西商更不行了,而且左宗棠重建关中,用强硬手段“劝富分输”,本来就已经掘地以尽,如今入陕清军每年的九百万两军费开支依然是就地征调。为了重建家园解救父老,西商富贾不得不继续撤庄,将各地商号资金抽回故乡,可谓外资耗尽,倾囊而出,苟延残喘,一蹶不振。这个大窟窿八辈子也补不上,“家家倒闭,每岁百万之利益为外人夺去”。倒了八辈子霉了,本来是支援平反而大量调出物资,而今却引出更凶残的反举,被趁乱抢掠,又要自己出资重建,维持军队开支。

大量商号撤庄,大量伴随镖局倒闭,走投无门的拳师沦为刀客马贼,有的小组成伙,贩卖私盐;有的行侠仗义,几近乞讨;有的也索性占山为王,霸路收费,杀人越货。什么样的也有。

这个时间山西私商因天地人三利之便,更是趁火打劫一般,以低价买卖压制当地的私盐贩子。而当地官绅恶霸又欺压地方,趁乱搜刮富户余膏,闹得鸡飞狗跳一塌糊涂。受灾地区仅存余民更是没了活路。

关中刀客都是红脸汉子,最讲义气,话不多,下手狠。很多富贾善人有机会都曾接济过过路刀客拳师,这些人无以为报,此时只图一时血性,为恩人一口气,肝脑涂地再所不惜。杀富济贫的事情也时有发生。

所以这一阵,江北商帮非但因江南发逆撤庄回缩周口、洛阳,而不是有大实力的商帮也都尽量避免陕甘一线。

左宗棠收复西川,感觉拿他们的钱财充饷理所应当,但是明面上支持左大帅的却是红顶徽商胡光墉。对陕西商人却是一视同仁,出资都出在黑影里了,连个名头都没得着,要不说这朝廷无能。

而左大人出兵陕西前又是去祁县乔致庸那里借的款。乔致庸多聪明的人,他当然愿意投这个资,押这个宝,二话没有,讲明了,但愿天下大一统,为收复西疆一事,定当全力支持。而这,又换取汇通天下的砝码。乔致庸深明大义却又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

当初打雁门擂,就是调虎离山,吸引各路刀客,然后悄悄调动这些财物以做准备,也算是运筹帷幄了。

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个新挂牌的镖局闹那大台子,人家怎么能不打听底细。看到袁凤吟那得意样,如今日子这么难熬,你打马过路怎么了,插着镖旗就不用交买路钱了?这又是哪家的规矩?多大的脸面,就劫你了!华北第一镖局怎么了?怎么也得给你放放血!

凤吟就喜欢这样的汉子,瞬间感觉一阵暖流流遍全体,这是嗅探到同类对手的兴奋,一种等待的欣喜油然而生。

袁凤吟不禁陶醉一般用鼻子深深吸了一条长气。

官对官,商对商,刀子对刀子,想到这袁凤吟突然感觉不好,祁县乔家不会也要出事吧。

就在这时,院子里“叮当”一声巨响,袁凤吟浑身一个激灵!

第六十九章 高杆挂头血脖子

 第六十九章高杆挂头血脖子

凤吟本能地往向楠身边一蹭,一靠身将向楠偎出好几步。在外边这段时间风餐露宿,时常遭遇意外事情,已经使他的神经换了一个状态,也说不上是好还是坏,但总感觉跟练功时那种惊灵不同了,换成了一中警惕,这其中还是有微妙区分的。

可以理解成周身感应的核心已经由心意转到了耳目,有一种脑后生眼的感觉,这或者是很多练武人追求,或者努力养成的,而对凤吟来说,这实际是个退步,已经不那么单纯了。

凤吟也习惯了动静六合,身法严谨,按平时他是会张一下臂膀将向楠拦住的,而今在一瞬间的本能手脚还是防御自己,凤吟有点惭愧。

向楠却心里生气一团温暖,因为那温柔一蹭,已显示了凤吟的内心。

外边又连响几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非常刺耳响亮,定能传出很远。凤吟感觉自己有点过于小心了,那准是伯芳在为老爹开锁。

凤吟滑稽地摇摇头转回身来,向楠实际也看不清凤吟的样子,边上那姑娘也看不清,但是心里暗自羡慕向楠,在她心目中,向楠跟自己同是流落苦命人。

凤吟见向楠走回来却不说话,怕是向楠不高兴了,想方才冲着她吵吵了一通,这又撞了人家,沉默了一会,也没想出什么好词,也不管边上有人,道:“嘿,妹子还是双眼皮。”

这都哪跟哪,向楠忍不住就笑出来,“尽瞎说,你看得见?”

多亏看不见,看见也是个大红脸。凤吟道:“上次忘了说……”

向楠刚要说什么,院里又是“叮当”一声,听着袁成孝“嗷幺”一声,凤吟冲院里道:“让凤梧开!”

伯芳跟着接道:“方才就凤梧开的!”

这一吵吵老奶奶也醒了,道:“瞎熊折腾甚?”

“没事,奶你睡吧。”想到老娘可能也惊醒了,凤吟把门开了开,努力照月光看了看那女子,对向楠道:“点个亮。”

又对那女子道:“你叫什么?”

“丁雨亭。”

向楠端来一盏老鳖灯,凤吟将灯给了那女子,道:“好事侍奉服人。”

那女子离去。这一举动向楠也颇欣慰,一是凤吟相信自己,再是这孩子也有了着落,这中信任对一个初来乍到而又走投无路之人来说,是莫大的幸福。

实际凤吟一直没在意这些,这信任带来的小小温暖,会引来对方更多的忠诚与回报,因为她们无以为报。

这无需知心知音,只要知情知恩以图报。也正是许多刀客为了兄弟一口气而以死相投。这如果跟当初一个鸡蛋或者一碗面条比,也太微不足道了,然后就因为这一个鸡蛋、一碗面条里满含恩惠。士不止为知己者死,有些人不图报,有些人图报,因为很多人就被利用了。

向楠道:“‘一刀鲜’跟‘血脖子’到了。”

凤吟静下心来,嘴里咬着这两个名字,“一刀鲜”,“血脖子”。

在当时,同治上下二元年间,能数上来的名杀手大概有十二个,关内六个关外六个。这几个人能排上字号,不是实力多大,名头多响,而是都有一手绝的。共同的地方是活做的绝,做的实,有点童叟无欺,谈之色变的意思。

他们有的狡诈非常,似乎无处不在,又让人摸不着动向;有的杀人如麻却从未失手;有的心狠手黑,让他盯上了就没跑;也有的极讲义气,只要答应你了,你就放心好了,他做不成,有其他人接上,所以这几个名号有的并非一个人,是数代接着用;也有功夫好刀快的,干活保险;还有的就是实力大,跟白道很多人都有约定,以镖路划分,互不干涉。

后来有的做大了,就立了山头,自己不做这买卖了,但也接活,帮人联络,于是就有退出来的,而这十二个名字又马上被其他的替换。但这些人都不好对付,都是惹不得刺头滚刀肉,镖行入行时都有交代,哪几位哪几位有约在先不能碰。后来战乱,关外的渐渐没了消息,中原又起了不少生瓜蛋子,因为功夫好,下手狠,很快又替补上来。反正道了现在,退出的没退出的,是这么几个。

关内的,八碗酒二黑子、金眼雕、金翅鹏、白狼、飞骆驼、花狐狸、抄镢锛、提头将,关外的,一刀鲜、血脖子、花翎、大喇嘛、铁哨子、铁蝴蝶、沙里哭。

这里边二黑子势力比较大,山东巨匪,时常到山西作案,有事也帮地方黑势力的忙,远到关北。这个人行事诡异,实际他是八个饮过血酒的兄弟,这个二黑子实际是老七,因为长得黑,下手黑,心肠也黑,都叫他黑七,他属于烧杀抢掠不讲道义那种,按说这这种巨匪用不着干这买卖,但他属于功夫不赖那种,就喜欢找刺激。所以经常用他二哥的名字出去接买卖。而且此人有个怪癖,不与那另外七位住在一起,就喜欢打扮成要饭的打对手眼前过,后来他几个弟兄死了好几个,这人就退回山寨做了大头领,就很少再下来了,但道上的都知道他善于演戏,喜欢搞形式,每每行事前必以八碗酒起誓,他是有买卖就干,一个顶八个的名,拿八个的钱,就是无赖,知情的都把他往头里排,八碗酒二黑子。

金眼雕是河北的老家,在张家口往北,顺着商途作案,这人早先在朝廷供职,后来下来办了镖局,因为脾气火暴经营不利,引来灭门仇杀,他只身潜逃,跟哥萨克那边有了来往,一路帮黑道办事,后来做大了,也能罩住一方。此人也不算做杀手刀客了,但是颇讲义气,若有人求着,可以跟他交易,他联络道上的人帮忙办事,业内口碑不错。

金翅鹏是金眼雕的结拜二弟,实际是他手低下的第一杀手,从这排他才算真正的刀手。

白狼是西北悍匪,跟他比起来,马一眼那样的都是小碗碟。很多流落的刀客喜欢借他的名字行事,这一路的颇义气,有口饭就干,办不成不要钱。但跟一般的杀手不同,他们接活需要问清原由。

飞骆驼是山西蒙古一线的刀客,是真正立了字号的杀手,专干这勾当,不分黑白,不怕对方势力大,有钱就干。

花狐狸跟飞骆驼类似,都是挂了名的杀手,飞骆驼基本就是马队冲杀,几近卖命。花狐狸算计安排比较周到,办起事情来跟团弄驴屎蛋子似的,不嫌麻烦,总能想法给弄光亮了。

抄镢锛跟提头将实际是一个人,一明一暗,此人在安徽黑道很有影响,但很多人不知道,都道是俩人,实际他就是井贤。

一刀鲜又叫血厨子,甘肃一带出没,本来是个厨子,他是血不上头的杀手,非常冷静,跟仇家打对头过都能跟不认识似的。始终弄得白白净净的,但功夫太厉害了,杀人就是一刀。

向楠之所以怕他,就是有一年向楠的叔叔响燕子跟一刀鲜对上了,俩人一个照面错过,回头响燕子死了。响燕子死的时间交代了不准换寿衣,不准报仇,捅着哪了都不知道。

血脖子颇神秘,这不是一个人,但行事的时间最多是两个人,手法一般,但没完没了,每次也不多,就是倆人,一个动手一个收尸,完了再来,。这伙人杀人似乎不为钱,为什么外人也不知道。他们的名传出来是因为有延续了四十年的旧账他们都回来算,一核对这伙人挺恐怖的。这伙人追的多是官商,及其后人。一旦有机会就灭门。后来不知道从哪流出句话,就是“血衣伴着恐怖而来,终于美了。”所以没人愿意惹他们。

花翎是个幽灵一般的人物,传说会飞,高墙拦不住。也是个用攮刀子的主儿,传说那刀更小,用嘴叼着,像根翎子。杀了人也是丢根翎子莫找旁人,这人是主动找主,要是有活找他还联系不上。传言没人敢冒他名,但就从做活风格上看,不少人在冒他名,不追究,算个义侠了。

大喇嘛不是喇嘛,是川藏线上的一个巨匪,他有一套怪异的信仰,喜怒无常。

铁哨子跟铁蝴蝶是一对儿,关东的,太过张扬,后来起了内讧,铁哨子让人活扒了皮,铁蝴蝶也不见了。但都知道她没死,所以很多无名的案子都算到她头上了。

沙里哭又叫沙里枯,跟一刀鲜很像的一个人物,传说会障眼法,不避讳人。有人说经常在边城的集市看见他,都叫他鬼影儿。其实这个人就是严掌柜。

这些都是过去守规矩的时间,不太守规矩的,但大多都有师承,一攀亲戚也能说上来。而如今出了太多的生瓜蛋子,屁规矩不懂,认钱为爹,就图一个爽,还不如这几个。

袁凤吟的思绪也渐渐清晰起来,一刀鲜是冲着自己来的,血脖子很可能是冲着左大帅袁帮办来的。左大帅整日启奏要出兵西疆,这个都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了。而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袁保恒为帮办大臣专司粮草,又一个劲的上奏要启用豫东团练。打这些年仗,虽说平了太平军,但越到最后越疯狂,越爱四处联络,越是鱼死网破,石达开就有一支余部在成都干了拳师做了道士,陕西也是各路反军混乱一气,很吓人的就是白莲教这些坏了心智的,什么奇思怪想都有,刨祖坟,破风水,下咒语,什么都做得出来,最恐怖的还是东干被镇压下去的逆军余部,谁知道这里边都是什么事。

向楠是从三原过来的,她是见过那血流成河的场面的,凤吟也理解了他的担心,她一定是知道这事跟清廷大臣能牵扯上关系,就怕凤吟多事,将这些人引到豫东,一旦得罪上他们,就不是一辈两辈的事情了。

凤吟平静道:“妹子你就放心吧。”

“哥,你还要多小心。”

“知道了。”说着凤吟出了门,见凤梧正一手一个铁捶的舞动着,他取了两个小个的铁球当玩器,耍得还挺欢,全然不知危险已至。

凤吟对青面道:“事态要严重许多,我去车马店点点马匹,看能不能料清对方来路。回头商议,你看住凤梧,切不可妄动。”

青面示意放心。

凤吟对伯芳道:“随我去看望一下童掌柜。”

从凤吟的语气中,伯芳已经能听出事情的不寻常。

第七十章 兽隐血性沙里枯

 第七十章兽隐血性沙里枯

残月如镰,寒冷而孤独。

夜色将大地笼罩得模糊而深邃。月光,给了大地朦胧的微光,又加深了黑暗的影子。

建筑显得规矩而突兀,限制了视线。

抛去了嘈杂,却仿佛更贴近内心。只是静得有些不自然。天地间仿佛只余下了师徒二人轻微的脚步声。

偶尔几颗高大的杨树,挺拔而刚强地站立着,被二人快速地甩下。他们数百年前就在这里了,如同荒凉的大西北,也静静地伫立着这么几棵杨树。而且充满血性。

他们还是来了。

夜里也是有黄沙腾起的,不过没有那么高,那么清晰。随了这黑夜,关上眼睛,逐渐就会嗅到那嘈杂,感觉到身边拥挤的人群,人头攒动,接踵擦肩。甚至会嗅到那市场余下的烂菜帮子味,沾了泥土的汗脚味,破棉絮粗布衣裳的味道,咂了几十年的老烟袋嘴的味道,马匹的味道,草料、毛皮、汗臭,还有一种清洁的味道。

伯芳随着凤吟,感觉自己变没了,整个身子空荡荡的,似乎只剩下了一丝透明的思维。

夜,总是这么迷人。那零星的油灯光亮,摇啊摇的将我们摇醉,又闪啊闪的将我们的思绪拉回。

追捕视线之外的猎物最大的要领就是,感受到它的存在。如果你感受到了它的存在,哪怕只是个影子,也能捕捉到它。

凤吟知道他们来了两个人,他们带着他们特有的牛皮刮刀,将他们小心地揣在袖子里,步履轻盈,表情随和。他们本来打着卷的长须被他们刮得干干净净,他们领受了他们的主的训。

夜色一层一层地积淀着,凤吟感受到了冒着血气的两个影子。他们只是苦苦地相对静坐。

思绪飘远,凤吟越来越感觉到那一股股的血腥,甚至被呛到了。咳嗽了一声。

伯芳问:“师父,是不是很严重?”

“是啊。”

“有多严重?要不要增加人马?”

“增加人马?增加多少是个增?比这严重许多。”

“那是多大?”

“比国家大事还大。”

“比国家还大,那是天下。”

“不敢谈啊。”

“是个甚?比杀头还严重?”

“天出血。”

“师父,你不是说笑吧?”

“不敢谈啊。”凤吟苦闷地摇摇头,似乎透着无限的无奈,没了血性。

猛兽之所以为猛兽,不仅因为他有着强健敏捷的体魄,杀死猎物的本领,更是因为野兽的血性。而他们在撕咬前,撕咬后,又能够很巧妙地隐住血性,隐得毫无痕迹。然而这血性只会越隐越厚,直至他们的身体与灵魂一并衰退之后,这血性又会传给另外的野兽。

人之初始,本无善恶。然后随着生长会出现这样那样的意愿,这些意愿很多是邪恶的,那邪恶如同猛兽,而缚束这些邪念的,便是道德。

行道德又必须有个前提,就是道德相同。因此,便有了信仰,因信仰而有了宗族。

信仰,便是一个民族的灵魂。失了信仰,就如同野兽失了血性。他的代价就是,当面对其他野兽,它只有坐以待毙。

凤吟感觉到可怕,是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血性非常微薄,在那厚重的异邦血性味中,他嗅探不到任何伙伴。

我族我亲的精神已被各类毒药腐蚀萎靡,大地已死。

凤吟曾在这样无数个夜里静坐观望,然后第一次,感觉到一股尖锐的孤独与寒意。

那感觉如镰如钩。

一切已拖延不得。

凤吟带着伯芳到了车马店,巡了十几年夜的老伙计认得少东家,他佝偻着腰,提着灯笼,带着两条夜里不叫的老狗,也是老狗一般拧着屁股,满心欢喜地领着凤吟到了马厩。

马厩连成一片,也些吃草的野兽听得人来,警惕地喘着气,蹭着蹄子。

马夫也跟着醒了。

“少爷,这大晚上的,倒什么马?”

“最近有大队人马来么?”

“这一个多月就不曾有,最多就是倒腾药材的临时锅子。”

“有镖局或者带刀的人来么?”

“先前有,但不停留。”

“新客人多么?”

“多。近来很多。很多是接了少爷的贴来的。”

“哦,马分开了么?”

“分了。”

“哪是余下的?”

“就这。”

三个人一问一答,主要伯芳在咨询那二人关于客人的马匹情况。弄得伯芳有点莫名其妙。

“有好马么?”

“没过睬,少爷,有事?”

“没甚,我有朋友马丢了。你把这厩里的马给我倒一遍,我听听声。”

“这能听出个甚?”

“叫你倒,你就倒!”伯芳跟了一句。

那老汉就拔直了背,将灯笼插在柱子上,马夫也挂了马灯,配合着守夜老汉开始倒腾。亏得这马厩虽长,但是分了槽子的。不然够他折腾的了。伯芳也上去帮忙。这样就省的再往圈里牵了。

凤吟选了上风处,远远站着,让老汉跟伯芳牵着马打眼前过。

就这样将数十匹的马都溜了一遍。凤吟递给二人一人一串铜钱,道辛苦了,买点烟丝抽。

又问那老汉,“知道那两匹青马是哪里过来的吗?”

老汉砸吧了一下嘴道:“像是西北来的多斯提兄弟,装束没啥,口音较重。”

凤吟明白了,眼里隐着一丝光亮。道:“一起几个人?”

“应该就俩。”

“还有其他什么印象深的人吗?”

“每日总是南来北往,个个都挺特别,个个又不特别。少爷若问什么打扮,兴许我能记起来。”

“行了。二位休息吧。童掌柜睡下了么?”

“童掌柜一直休息很晚的。”

“作甚?”

“记账啊。”

“哦哦。我去看一下童掌柜。”

凤吟就带着伯芳离开了前院。路上伯芳好奇地问:“师父,这听声能听出甚来?”

凤吟说道:“马跟人一样,跑多了腿也软,步子也沉。而且马身上都有味,更多是草料跟马粪味。越常年圈在圈里,那味就越重。喂的料不同,那味也不同。凭这,可知道来人跑了多远的路,是否经常在路上奔走,住店几日,等等,不甚详细,但马不会说谎,也就能估出个主人的大概情景。”

伯芳若有所悟,凤吟又道:“咱家热闹,来这好打听地面上的消息。知道为甚客人多来咱这么?”

伯芳不知。

“咱这比海升楼少好几样东西,所以来咱这的人多。”

“少东西还能惹得客人多?”

“咱这少得奢华美味,所以宴请宾朋者不会来这,但外来客人多。而且咱这也少了猪肉,清净。”

伯芳突然就明白了。

“血脖子武艺都一般,但他们可怕的不是他们的武艺,而是他们的武器。”

“比小镰还歹毒?”

“何止小镰,比大炮都歹毒。”

“那是甚?”

“血性!”

伯芳感觉凤吟今天怪怪的,但他知道,师父是不会失去理智的,他是镇上心最静最远的一个。

童安祺果然没睡,他也睡不下。一张本来就肉头的脸肿得可谓面目全非。打着几道绷带,不知道上着什么药,散发出一种黏糊糊的臭。

“童掌柜,我对不起你。”凤吟说这话时是真动了赤诚。

“东家,没什么,童谋学艺不精,怪不得别人。你不取笑我,童某也感激不尽了。”

“童掌柜,是我不好,为了启发一下伯芳,让童掌柜跟着遭罪了。”

“呵,当家的,你能如此说,童某也很是欣慰了。”童安祺用手比划着,夸大语气,而实际是张不开嘴的,只是舌头一触一触,含糊地唔噜出声来而已。

“童掌柜,有好药只管用,别舍不得,回头柜上六倍补偿,外添三月辛金。”

“无能之奴童安祺,谢过东家。”童安祺拖着腔儿做戏道。

“童掌柜,你这是做什么。我看着伤心。”

“嗬嗬嗬嗬。”童安祺一阵冷笑,但笑不大声。

七寸上来道:“少东家,我师弟没什么大事,牙齿松动了些,蒙祖师爷照应,还在嘴里。颌骨怕是裂了纹,休息几日再看吧。料想也无大碍。”

凤吟颇感欣慰,可还是不能放心,身上的伤好治,但心里的伤难愈。他怕童安祺太过难受,毕竟童安祺不是傻子,他看得出来自己是有意作弄他。为此凤吟一阵愧疚,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童安祺勉强道:“东家,袁师傅,胜败乃兵家常事,我虽为府上掌柜,但也是堂堂正正的拳师,这不影响你我主雇恩情。袁师傅也不必自责,若袁师傅真心怜惜童某,安祺只求袁拳师答应安祺一事。”

“童掌柜,你就说吧。”

“今日我两下分开说话,确实不怪袁师傅。若日后我再与凤梧兄弟交手,拳脚无眼,还望东家依旧分开而待,末怪我为人奴仆者心存狠心。”

“嗨!童掌柜,”本来凤吟想说“这是何必呢?”但一想人家说得也在理,本来就不该留情,接着道:“晚辈自然不敢干涉童师傅私事。”

童安祺道:“少东家,恕我伤痛在身,不便行礼久叙,且让严掌柜陪东家说说话,我且歇息了。”

说着童安祺真躺下了。

凤吟看他也确实无大碍,不过动了气而已,就随了他。却对严七寸道:“严叔叔,小侄有些话,真不知从何说起,本有些事情必须请教严叔叔,怎奈你我立场不同,让人语塞,又不能不急……”

“少爷啊,我与我父在袁宅陪了五辈东家,有什么磨不开的,你我虽为异姓,可是情同一家,虽然我没那资格,但确实羡慕能有如你这般的子侄。你我恩情并加,严某行事但求‘情、义‘二字,半生归隐在此,也无多亲友,一腔热血,所报之人都不多,蒙袁宅器重,又怎敢丢了这恩情,有什么言语,你我无忌。”

凤吟道:“也是事情太多了,难以确定。先问叔叔一句,你可是血脖子‘沙里枯’?”

第七十一章 天地正气英雄胆

 第七十一章天地正气英雄胆

严七寸并没有避讳,而是很郑重地答道:“是。”然后又对凤吟道:“让我师弟休息吧。”然后带凤吟跟伯芳到了自己的房间。

严七寸点上灯,且上了香,道:“凤吟,本来我没必要跟你交代什么,但我已视你为朋友。”

似理了一下头绪,七寸道:“凤吟,我不知道你能听明白多少,我还是用你们的方式来解释吧。”

这种突然转变了的对话口气,让凤吟感觉七寸真实起来。他始终认为,七寸是由秘密纠结起来的,而今天,七寸竟然愿意讲一讲。

“我一直有感应,你是不同寻常的,或者你能够如你太爷一般明白我的感受。在沙漠里,打劫、掠夺、暴力、流血,这些都是生存法则。那有另一种道德衡量。我出生在这里,也是吃中原的米长大的,但是又切实是一个教民,新教的教民。

新教因贫瘠与无望而产生,而因压迫与驱逐充满血性,那血性更接近真主的喜悦,教义在压迫下已经变得非常简洁而富含攻击力,它为血性而来,血性为它而活,殉道,接收口唤,提着血衣进天堂。

新教于无限隐忍下唤起的血性,是可怕的,你想象不到它是如何迅速蔓延,与骨血结合在一起,而又如何‘生生不息’,从你第一次感受命令开始,便得了新的生命。

我也不渴望你的理解,你是无法看透那神秘的,甚至我也不能。而这也与旧派自然也有了分歧,然而一直一来,并没有找到有效的结合,而这种‘托钵僧’一般的苦修,却被认为是邪恶的,遭到了清廷严酷的镇压,其严酷你也很难领受得到,然后这正合了口唤与预言。自此,教民集结在一起,形成白色的海洋,你也想象不到那是何等的悲壮,人人可得口唤,得血衣,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在所不惜,我也身在其中。

我因为有艺在身,虽然血染衣衫,我却始终得不到‘陶醉’,我一直听不到暗示,后来在你们认为的‘失败’中,我们一次一次的伏下去,又掀起来,一浪高过一浪,自此再无止境。

而如今,你也感受到了其力量的巨大与无限。我不能跟你说得太过清晰,因为我至始至终不能清晰地感受到幻觉,我便认为是因为我的不洁,不能得到主的悦纳,我是被遗弃的。

后来我就离开了兄弟之中,我行兄弟所期待的事,帮他们完成心愿,可我始终拿不到‘血衣’,直至如今,我越来越远,也再无传人。但我又深深知道,这强大的力量之火再也无法熄灭了,直至永远。因为其中每提血衣者,皆在经记之上,这经在血中,在火中,在生命里,无法擦除。无论镇压、流放、残害、驱逐,都无能为力,而且压力越大,蛰伏越久,其力量也越大。

这与失了血性而又根深蒂固的孔孟之道一样,而这因为贴切身心而更加真实。

或者在你们看来,这是一群可怕的病人,那病在无限蔓延,难以收拾。可以说是这样的,只是我身在其中,却始终无法感染。我脱离出来,背叛了我的教,我行当行之事,希望有一天,我再次被悦纳。

在这些平静传经的日子里,我如同野兽一般,只听命内心的召唤,我开始杀人,也收钱,不过更多的快感来自与杀人本身。很多人也追杀我,包括我的兄弟。

后来,我在西行的路上,遇到了太爷,你的太爷。我知道那罪源来源于我儿时的生活,太爷给我的生活,我要杀死他,可我失败了。我杀不了他,他的力量更加直接而真实,我们便有了约定,我们互相帮助彼此完成彼此的道,但表面看起来,我们都是杀人而已。

对于你的盘问来说,我确实是那个沙里枯,而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能与太爷一样明白我,正因为如此,我成了真正的叛徒,‘士为知己者死’,主舍弃了我,我背叛了主,跟着太爷一起自我流放。

实际太爷也是在一种极度的痛苦之中,我们始终没有找到真正的道。他也杀人,只是与我不同,他利用了我,我甘愿。后来师爷死了。

我是为了给太爷报丧才赶回来的,但住下再没回去。在这里,我感受到了一种‘生’的祥和,特别是我见到儿时的你,有着一种迷人的纯粹,这使我忘记了一切,可惜的是人总会长大,草叶也会脱离嫩绿逐渐枯萎。随着成长,这份纯粹没了。若不想在人间死去,就必须寻找坚强之道,而最终,依然是回归血性。我领受‘高声赞颂’。

凤吟,你我必须承认,你我是不同的。虽然我已融合,但是因为我被遗弃了,火种是不灭的,我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或者两边都抛弃了我。你也不必理解,因为你我的力量太渺小了,你我无法背负,只有接受。”

凤吟是听不明白的,但是他在甘陕大地上,切实体验到了那力量的可怕。他一直都隐隐地感觉,七寸背负着太多的苦,但他不曾知道,那苦竟是如此之苦。

这或者是所有人都无法解决的问题,只会永远蔓延下去,直到被其他的病侵犯,腐蚀,然后死掉。对于一个失去血性的民族,这种力量是枪炮阻止不了的,当狼只图咬死羊的时候,再多的羊,都无济于事,无法满足。

凤吟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孤独,精神死了,如何应对这冲击。这冲击会在子子孙孙之中不断碰撞,永无止境。他们不觉得自己是在杀人,不觉得自己是残酷的,可是,那召唤是来自与他们的神吗。

这些不敢再想,想也无用。遍观清廷,能抵挡这血性的,唯有左公。

凤吟虽然不知底细,但却理解了七寸,而那些个人恩怨与这大潮比起来,已经微乎其微了。凤吟也理解了袁承兴为何真心地教授自己拳艺,也理解了袁承兴为何不顾危险,独自悟道。他也有他的教。

信仰,是如此可怕。如何不敢给予暗示,若应了内心,那力量是难以控制的。若只有一句话的机会,作为拳师的信仰,应该是自强不息吧。

人若失了精神,只会被对手嘲笑,越是如此,越当迎风挺立。凤吟已然明白了,道:“他们是来寻你的吗?”

“我想不是,路过而已。”

这话题太沉重了,而且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了,能唤起大力量的前提,便是舍弃了自己,归于大力量,而寻常人,是不会舍弃自己的。

凤吟本是来向七寸请教的,没想到却得来一个无法解答的问题,他理解了七寸的冰冷。

“严叔叔,一刀鲜,你接触过吗?”

“一刀鲜?”七寸似乎紧张起来,那是在他脸上很少看到的。七寸整个身体乃至思维都蒸腾起来,很久才稳定下来。

“凤吟,你一直不知道吧?太爷的坟是空的。”七寸看了看凤吟,又接着道:“我没能把太爷带回来,按孔孟之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没有将太爷火化,只把他的灵魂带回故土。”

凤吟还真不知道这些事情,但他听出来了,太爷的死跟一刀鲜有着莫大的干系,从年龄算来,一刀鲜也是一个垂垂老人了吧?

“凤吟,我本不想告诉你这些,但我也怕我劫数难逃,如果我死了,怕再也没人告诉你这些了。你们家已然败落,这败落不是因为缺钱或者缺人,而是因为精神已死,血性已死。四爷关了旧买卖,当家也弃习武艺,而你又一根独苗,眼看气数已绝。”

凤吟突然感觉道寒冷,似乎在这个喧嚣的世界之内,还有着另外一个陌生的世界,那世界就如同残月下的影子,隐秘而强大,你始终看不清楚。

“我知道你对我是有偏见的,似乎认为我排挤走了刘掌柜,刘掌柜实际是被四爷送走的,当一个人知道太多,便什么不敢去做了,四爷从你身上看到了绝望,他不忍朋友随着自己一同枯萎。你看,我们的买卖只剩下这一条街了,之所以这买卖还支撑着,是因为我还在。这也正是府上一直都偏向我的原因。

凤吟啊,作为掌柜,我当唤你东家,但在我心里,你也不过是一个有点正气的孩子,叔叔送你一句话,或者可以使你死而得活,‘那正气’,便是你的道,你若把握住此道,或者真能应了瑞昌二字,若把握不住,无论是被血性之火吞噬,或者在隐忍中死去,都是可悲的。

袁奉尧,比你强啊。”

七寸感慨道:“你空有一身武艺,又能洞察先机,可是你当断不断,终难大用。不是叔叔低看你,你就是能打个百十来人,有什么用?你放过百十来人,又有什么用?

你知道你为什么重视起来吗?是你的正气与血性。是从走西线一趟开始的。你知道是谁一力推荐?是我,你严叔叔。而今你听说有人要杀你,你是怎么反应的?来求我帮忙出出主意?叔再送你一句,以牙还牙,只要正气在你一边,内心总是平静而有力的,神不谴责正直勇猛之人,如果你一味退缩,只会加剧枯萎,放眼天下,泱泱大国,已经枯萎。你既然能影响百十来人,就从百十来人开始好了。”

凤吟知道七寸说得对,但没有被七寸的话冲昏头脑,他看着七寸虽然满怀激情,却感觉他正在迅速枯萎。凤吟开始害怕,如果连这个朋友也失去了,余下的还有谁。

虽然他不知道一刀鲜是一个人,还是一家人,但他知道,瑞昌,是一个家族。而任何瑞昌不衰的家族,都是因为生于忧患,只有正气与斗争的精神还在,那好运才会依附而来,百邪不侵。

拳谱上写道:“进步不胜,必有胆寒之心。”六合拳不打定处,不行定势,不寻漏洞,硬打硬进,可借此理。

拳法之所以分内外,从形上说。外家乃打漏打空,补漏补空,所以快速连串,攻取要害,所以无及无不及,练时由成招而起;

内家打黏打控,破黏破控,所以连绵贯通,顺势而进,所以无可无不可,练时由化劲而起。

此化非为化敌人劲力之化,而是化身子之化。

第七十二章 船烂还有三千钉

 第七十二章船烂还有三千钉

凤吟没跟打算七寸聊太久,近丑时时就要告辞离开。

后起的谈话也没太多实质内容,基本就是借着了解事情谈了些话,字里行间透露着一些歉意。七寸也没提那些烂事,只是嘱咐凤吟要小心。与七寸童安祺的事情,也就算了了。凤吟对血脖子红胡子什么的也只是有了个大概的印象,走着瞧呗,防不胜防。

临行又对七寸道:“严叔叔,你对北边比较熟悉,我打算过了这段就出镖漠北,我想,你看你能不能带我走一趟?”

七寸道:“你是东家,你叫我去我也不好推辞。”

凤吟心里清楚的很,哪是什么东家不东家,这是冲着一片交情,凤吟也真担心七寸多年不摸刀了,这万一来一下子别跟童安祺似的不大适应。但是太多的事情要去打理,也顾不得这里了。

凤吟道:“严叔叔,缺钱就从柜上支,度过这关头再说。”他是真担心七寸有个三长两短。

七寸道:“嗬嗬嗬嗬,少爷,你就放心吧,严某什么时间让你失望过?我听说你搞了个铜镜生死擂,你小子行,但三思之后要立行,你是拿把的,一定得果断,你拿不准把,兄弟们也不好下手。”

凤吟再次告辞,七寸又嘱咐道:“最后一句,杀人者也不同,亡命之人只求实效,无论白天黑夜,也不分时辰,要多留个眼神。”

凤吟道:“知道了。”说完带着伯芳走了。就冲这句,七寸也死不了。

伯芳跟着凤吟,感觉到冷,但不敢说什么,憋了一路,问:“师父,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凤吟道:“哎,我都黏糊到这地步了,你就别黏糊了,伯芳啊,就喜欢你个心直口快,你可千万别丢了这性情。”

伯芳道:“师父,我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出了问题,要请教外人。您功夫这么好,怎么就不多培养几个弟子呢?我出去也脸上有光。”

凤吟道:“我何尝不想,你是我的头一个弟子,但我也不敢怎么教你。咱这拳得下大专心练,如果半途而废,不管是你放弃,还是我放弃,对你的身体都会造成影响。身体发肤为父母所赐,老师给你重新锻炼,换了骨架。换好了行,你愿意行,换不好这就有损阴德。你光见我风光,没见我受罪,为初为师者又没必要让你见到太多。你若是个破烂的身子,倒也无妨,你越是良才,为师越得小心。而天下良才又有几多?所以选些子侄辈,并非只是血亲,也是少些责任。”

伯芳道:“师父你顾虑太多了,弟子愿投恩师,自然也无悔。”

“诶,伯芳啊,人各有志。咱家为什么传拳严,就是儿子都不定教,还是需要良才啊。良才非是说心智多敏慧,肢体多矫健,而是有没有这个性情。首先是敬天地,再是敬拳敬祖,如此才能保得住拳法不丢真艺。不然只图自强自身,只是用拳而已,关键时刻顶不上,拳也不得真髓。”

伯芳道:“恩师放心!弟子绝非忘恩不报之人!”

凤吟道:“我不是说你,你爱拳,自然也敬拳。我若不悉心相授,就是我对拳不敬了,所以你更要保重自己,不能出差错。”

伯芳见起了风,就将那围巾摘下来,道:“师父你围上吧。”

凤吟龇牙一笑,很是欣慰,也想起了自己的恩师。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根本来不及准备。

敌人太多,又在暗。

凤吟带着伯芳只是走,路过家门也没进。伯芳很是奇怪,凤吟道:“不要离开我太远。”

伯芳感觉不对,但只是听着。

凤吟带着伯芳穿过去年年底新建那片房子,径直朝着那围墙走,墙上隐隐站着三两个放哨的。那些土匪也颇警惕,就在野地扎了帐子,并没住在那房子里。

凤吟就带着伯芳慢慢朝那岗哨走,四下燃着高架火盆,那火被风刮得呼呼啦啦地响。

“有刺客!”最近一处地上爬起来一个土匪嚷嚷道。

围场那一箭就射了过来,那箭是带火的,拉出一道火线。

接着就炸了锅,随着这一嚷嚷奔来拉刀拉枪好几个小匪,成扇面围拢,那刀剑在火光里闪着热烈而迷幻的光。

凤吟道:“别吵吵,是贵客。刺客早打马给你把帐子掀了,还等你嗷嗷啊。”

然后就见几个头领模样的精神紧张地从各自的帐子里钻出来,丁蕊也从其中一个帐子里钻出来,跟她出来的,还有一个瘦高个的男子,远远看着有点病态。

凤吟一歪脸骂了一声,就等着这几人慢慢靠近。

进了圈子里,凤吟道:“你们就这么几个人?难怪弟兄们都没当回事。”

凤吟一边说着,一边扫视四下,百十来人,但能看出来,虽然是乌合之众,但都有两下子。估计是几拨残匪纠合而成。唯独那瘦高个,显出一种别样的气质,深沉,冰冷,跟七寸有几分像,在火光的映射下干枯而诡异,就像一副枯树枝撑在空荡的衣服里。那感觉,没有表情,没有面目,没有呼吸。这绝对不是一个整日与人混杂在一起的人会有的气质,几乎就是个死人,摆在那里只感觉阴冷,并感觉不道人的存在。

一刀鲜。

凤吟直看着这汉子笑:“老哥打那老远过来,我家都让你进了,你还不放心,还趴房子上看,你能看出甚?”

那人在火的逆光里只将衣衫映得透明一般,并看不出相貌,隐隐感觉点了点头,然后一步一步走过来。

凤吟没有动,待那人走到近前五六步,凤吟看到了一嘬微卷的山羊胡子在微微抖动。

凤吟也没搭理他,又看着四下道:“我是来下请帖的,但是我不明白了,你们既然已经得手了,还不走,不是真等着打生死擂吧?在等谁!?”

说着凤吟转着身体,像在斥责这些人,实际已经暗暗查清了情况。

“老哥,我听说你要杀我我就找过来了,免得不认得我杀错了无辜。”凤吟这也是诈他,他也不能确定这人就是一刀鲜,但却可以断定,此人跟这些人不是一路来的。

跟七寸一席话凤吟基本弄清楚了,在此地来了三拨人,一拨就是太平军遗匪,一拨是血脖子,再就是一刀鲜。而血脖子跟一刀鲜很可能是浑水摸鱼,借机暗杀剿匪大臣的。

事情再明确不过了,就是应对了左帅那用兵方略而来,“……兰州虽是省会,形势孑然孤立,非驻重兵不能守。驻重兵,则由东分剿各路之兵又以分见单,不克挟全力以赴,一气扫荡。将来臣军入甘,应先分两大枝,分别剿抚,方合机局。是故进兵陕西,必先清关外之贼;进兵甘肃,必先清陕西之贼;驻兵兰州,必先清各路之贼。然后饷道常通,师行无梗,得以一意进剿,可免牵制之虞。”

当然贼子不知方略底细,此局却也是必然。左宗棠自福建所随楚军有限,仅过三千。而捻军已易步为骑,大入鄂疆,

“陕省全局之患,在捻与回。以贼势论,回狡而捻悍,回散而捻聚。以贼情论,回之通捻,图借捻以抗拒官军,遂其剽掠;捻之通回,图借回以牵制官军,便其纵横。盖回逆意在乱秦,捻逆意在窜豫,彼此各有所图,两不相喻。盗贼群居,无终日之计,故旋合而旋离也。官军之讨贼也,宜先捻而后回。盖捻强于回,捻平则回益震,一也;捻在秦不过秦之患,窜豫则中原之患,两害相形,在秦为轻,又一也。”

所以左宗棠并不着急西进,而是驻扎潼关,以对河南。因而一直逼得捻军转入北山,欲入山西,因为左宗棠急忙部署兵力,力图组织,山西为进京之屏障,然后北山贫瘠,无粮不能急进。

就在这关口,血脖子主动出击,预想刺杀这些血性要臣。血脖子以此为圣行,愿牺牲,就这,比寻常杀手可怕的多。

—反部十八营著名领袖,阿尤布,白彦虎最为凶猛,帅部数月斩杀百万人,杀人前先杀己亲,言之以免被俘受辱,传言誓掘黄帝陵。

左宗棠虽是剿抚兼用,但也下令“唯白彦虎党最狡黠,伪词求抚,不徼马械”,“所有白彦虎部,拒纳降,斩立绝。”“查明逆首白彦虎等下落,毋任漏网”,“设法歼除,毋任滋蔓,”“务将白逆就地擒斩,毋任远窜。”

白彦虎也自知罪孽深重,先投新疆反王阿古柏,再败后逃入俄国。白实为旧教,其时两派两籍东干已有矛盾。在压力下,两教分化。

血脖子,则出于新教起义领袖马化龙,其人被灭门抄斩,凌迟处死,身首异处,自言高念“俩伊俩罕”者皆为其后,皆复其仇。人称血脖子,之后自称红胡子,也是层出不穷,乃为一类。

另有受抚招安,回戈之部,如马占鳌,所谓平复陕甘乱,主要是这几部。

白彦虎入俄后对外来之人盘查甚严,主要是担心其中会有刺客。

各种忧患也使他郁郁寡欢,特别是一心想回家,后来也是早逝,刚过不惑。

这是大局,而这个愿在之后百年都一直未了,耿耿于怀,这也是不敢过分渲染之笔。那些是非只能记在心里,并为血性高歌。而这之后,还有一个俄国。

一个民族没了血性就没了脊梁,腐朽了,且不说行径如何,万不可失了精神,那正中对手下怀。而左宗棠,便是血性之人,一路破竹而行,被血脖子称为“左屠夫”,记恨追杀。实际左公所见并非眼前,而是其背后都背后。

“……定鼎燕都,蒙部环卫北方……是故重新疆者所以保蒙古,保蒙古者所以卫京师。……若新疆不固,则蒙古不安,匪特陕、甘、山西各边时虞侵轶,防不胜防,即直北关山,亦将无晏眠之日。而况今之与昔,事势攸殊。俄人拓境日广,由西向东万余里,与我北境相连,仅中段有蒙古为之遮阂。徙薪宜远,曲突宜先……”

“……自撤藩篱,则我退寸,而寇进尺……”,足不可取。

日暮乡关何处是,古来征战几人还。“天下事总要有人干,国家不可无陕甘、陕甘不可无总督,一介书生,数年任兼折,岂可避难就易哉!”

“我能自强,则英、俄如我何?我不能自强,则受英之欺侮,亦受俄之欺侮,何以为国!”

“伊犁我之疆索,尺寸不可让人”。至于马革桐棺,寂寞身后,老死西域,在所不惜。

对于此,一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了,一个人的生命也太过脆弱。然后正是这一个个不屈的生命,超脱个人生死之外,铸成了不倒的血肉长城,凝结了不朽的历史诗篇。

故事是后来了,但是时局。凤吟这些不过是个小小障碍而已,袁保恒为粮草帮办,曾多次奏请粮草先行,建议以豫东团练护送,其意甚明,就是想立自家团练。左公行事得理不让人,以兵马甚多无需外人押运之名,合了设粮台之所考虑不周,把袁大人骂了个垂头丧气,羞辱非常。

所以这一路也是白忙活了。袁保恒白忙活,袁成孝更白忙活了,商人见利行事,人家当然不管他家难了。

后来胡光墉的的买卖赔了大钱,而背后牵扯到李鸿章大人的谋略,搞得左大人的财神靠山自顾不迭,又向山西乔家借款,那就是另一出机会了。

但就现在,袁家没什么门道。一刀鲜是跟他有旧怨,顺手而已,大局并不在他身上,不过是个趁火打劫。

说到这,边上一条汉子就上前一步,道:“铁树不开花……”

凤吟一听笑了,果然是你们,对道:“分帮不分家……”

“三分安帮……”“七分交情……”

“来的什么船?”“来的顺风船。”

“顺风船上几杆桅?”“顺风船上一杆桅。”

“船烂了,”“船烂了有三千钉,”“钉烂了,”

“钉烂了有三千眼,”“几篓香进会?”

“呵呵哈哈哈”凤吟笑起来,“门外站着不进香。真没想到,跑到我门前淌浑水,是被赶出来的吧?今儿我开了杀戒,也是替你当家的清理门户!别说我打丧家犬!”

说着凤吟将小镰亮了出来。这就算报了门了,之后但凡守得规矩,也有个后话可说。袁凤吟没有说谎,他盘这套是安青帮三番子那套切口,懂这套不是因为入了青红帮,而是源于漕运码头的交情。运河淮河的漕运共有一百零八帮,但最有实力的还是洪清两帮,也传做红、青。淮河西段码头多有青帮把控着。清帮是洪帮的分支,虽说此时已然分家抗衡,但这套切口相通。

运淮四帮当时打得火热,后来蚌埠码头打出来一个新的帮派,宋门。那就是周口心意下一茬拳师卢嵩高、宋国宾兄弟哨子棍、鸡爪镰虎搏群狼打下来的。本部书主要说的是北路形意,关于这二位在南路的打拼,特别卢大师闯上海滩,暂且说不到。

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之!

凤吟突然变了脸,这半宿半夜的,他要突然冲杀起来,那匪徒慌乱之中或者有个拼刺之力,而今大冷风里一真掰呼,先弄得人昏昏沉沉不知所谓,这突然变了脸,那几位首领虽是身经百战,却也没遇见这类杀法。到底是盘道,还是不盘道?

伯芳似乎在一夜里接触了另一个世界,他并不能理解这以血换血背后隐藏的这血腥与卑劣的刺杀行为。

直到星移斗转的一日,已近暮年的伯芳面对羽翼丰满的表弟袁世凯。他才真正体会到了咬碎钢牙,血泪满眶,以及深深的绝望。

(用传统的手法写真实,比用写实的口口吻吹牛逼要难很多。

“择善人而交,择善书而读,择善言而听,择善行而从。”)

第七十三章 霹雳击地劈捉艺

 第七十三章霹雳击地劈捉艺

流匪打了袁宅个措手不及,凤吟打了流匪个措手不及。先头几个腿子往后一看,凤吟就知道了哪个是带头大哥。丁蕊不过是个糊弄乡里的摆设而已。

也没过睬是那头领暗示了还是怎地,头前一腿子举刀便砍,凤吟身子都没动,本来是将那小镰抱在腋下,此时只是一抽一放,镰杆跟那刀一碰一顺,就听“当噌”一声,说脆不脆,说闷不闷,那刀就给磕开了,那镰横着一送,横镰之刃已擦着那人脖颈放过。

刀是开了,血也放了,凤吟的身子却瞬间贴了上去,那镰刃割在锁骨窝,而那护手月牙正顶在心下。

血不多,并没下死手。那人早手一软脱了单刀。凤吟就这样推着这人近前几步,那人早是战战兢兢如同筛糠。

边上几人围着,却也不好下手。

凤吟骂了一声,将这人放开。刚一脱手,斜刺里寒光一闪,又一口刀至,凤吟将那镰杆一横,以三曲之势就给那人讲刀憋了回去,那镰刀往颈前一顶,以将那人与镰连在一起,此时挣扎无用,无论推格,都是跟自己的脖子过不去,真是性命操在自己手里。

凤吟依旧面带微笑,不显怒色。

这一手实际极其简单,依然是踩扑裹字的变化。凤吟起手是打了三年鹰捉,此鹰捉是重鹰捉。鹰捉叫捉不假,但坠劲扯翻为根基,而坠劲出的却是头肩一栽。

这一栽打出来可算是七拳之中最重的一拳,在虎扑之上。七拳打法,头肩在先,这就将心意古拳跟其他拳法分别出来了。

鹰捉先出头把艺,头把艺出来了肩打也就出来了,这一膀打得是如斧似刀。将与自己腰等粗的柳树一肩打颤是很正常的事情,难处是在空打时,把浑身的坠劲练出来,得能控得住势,勒得住马。如果真能做到这一步,貌似这一把刚猛无比,实际是沉坠为基。

这叫“踩”意。

有这一把了,再传到手上,就是鹰捉了。将头把艺放在手上,打人那是一扯既翻。就是凭力气欺负人,又能怎地。

这一把下去,如斧劈山,肩打一阴返一阳,阴阳是一个套打法两个劲,两把合一把,调肩如刀。将这一栽的劲放到梢节,再把老本拽回来。就是劈拳了,所以劈拳也似斧,只是这一放一扯,劲就长了,活了,也就收发自如了。

心意毒,毒在这一把做死,为了一把做死,它的开路法也歹毒。将这劲能透出去,拉回来,就可以容人了。

这镰,便是将这劲放得更远,因为也可以极柔。而这根基,是必然出来了劈山一肩的劲,不然后边都是虚的,这功力不是靠慢慢体会能积累下来的,所以虽练形意,将劈拳练耍了的大有人在,究其一生也不过是“忽闪忽闪”而已。

外家打空打漏,引空引漏,又补空补漏,所以最喜快狠;内家打粘打控,沾粘而空,又破粘破空,所以最喜活化。

冲着追求,起手练法就不同。从外形上,这是分别内外的区别,所谓练招练劲。这招是说逗引打空的招,这个劲,是说沾粘收发的劲。

所以看一门拳到底是外家还是内家,或者某人的拳是内家风格占多还是外家风格占多,从这看。

很多人鼓吹打坐练气是内,那确实是内在体验,但跟格斗没直接关系,不能想提而论。

又有人耍得一手好花活,点打偷漏,起伏穿跃,再巧再强劲也是高级阶段的打空而已。各有千秋,才叫分门别派,没什么可挣可贴金的。拳法的功法理论成论有早晚,说再好听对不上也是枉然。练到了,也就有了分辨能力。

而劈拳跟鹰捉的不同,也在于此。

劈拳打的就是是头肩一把作死的劲,鹰捉打得就是浑厚沉坠那根基。外形一样,用意不同,速成之法,便是头把艺得出来。

头把艺为心意收尾一把,雷声也生在此,所谓鹰捉雷声不分家,都是有因果的。头把艺练出来难,化成劈拳更难,所以劈拳最吃功夫,因为这里边纯在一个勒马收劲的问题。

就好似肩打似马,劈拳就是还得出来这劲,还得收拢的住。当然后来也有了另外的“劈拳”,不在此列。

头把艺练对了比劈拳好出,是因为头把艺最得劲,他腿没劈拳那么吃力,劈拳几乎是合了很多艺而成,所以最为难懂。从这,也就分了明劲暗劲化劲。

凤吟这边教拳,若是外人换拳,先露劈拳,若是教自己弟子,先打钻拳。

劈钻出来了,起落钻翻就有了,再玩其他,就是下功夫的问题了,就少了脑子的迷惑。

人都看在眼里,这两镰是给伯芳看的,看两手再就不给看了。

就见凤吟双手合把一切一送,用镰杆将那人放出。伯芳恍然大悟,难怪这玩意两头带枪却中间为杆,这比剑镰实惠的多,裹身越紧,放劲越大,这就是两条戟了。

正想着,就见那镰映着火光划了一道弧线,一合把倒了手,反手而出,那镰出去了人才返身回转,就见那镰一起一落,一个腿子非常恐怖地惨叫一声,随着一道雪光仰面撒手。

那镰自心口而回。

实际看不清底细,但伯芳总感觉那人的面目极度扭曲,就如同那声音一般。

这些首当其冲,也上过战场的绿林中人吧,开始往后退,后边出来几个持枪棒的。

凤吟似乎越来越高兴,那脸笑得跟一朵花儿似的,也没说什么,提着小镰,用手很轻蔑地点了点那具尸体。显出可惜的神色。

后来这一枝出来三个杰出人物,挪山虎,坐山虎,笑面虎。挪山虎身高力猛,势不可挡;坐山虎看立似坐,后劲十足,然出手狠辣,始终以坐山者危警戒自己,勇往直前;笑面虎功架严谨而用时无形,就是笑面以对,后来他这一枝下来的,都是笑着练拳。

这三位的造诣都在伯芳之上,原因无他,皆因心意纯正。

凤吟退回来贴住伯芳,伯芳也是心血澎湃。就见丁蕊边上一个麻脸的汉子就凑向前来,此人护住丁蕊站在火边上,面目相比清楚一些。挺俊朗的一张面孔,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就是那么不顺眼,或许就是那带些坑洼麻子点的面皮,或者是略宽的颧骨,再或是那神情。凤吟就想一镰放翻他。

这人往前凑,却被一刀鲜那长而干枯的手臂拦下,这时凤吟看清了一刀鲜的脸。

是个大骨架,因为瘦而显得骨架越发的大,有点后墩突兀之感,像一块怪石。

凤吟是知道一刀鲜的,此人之所以一刀成名,不是他的刀多快,而是他的对象。死在他手下的,没有熊汉子。他是杀刀客的刀客。

那是很久以前了,兰州出了繁华铺子,就在去定西的半途上,有一家车马店。定西靠着黄河,很多商客也走这一条。那铺子不大,依着半途一个小镇。大多客人也不做停留,买卖一般。虽无多买卖,但却多年不曾倒闭,还养了四个刀客。四个刀客与店主,老板娘称兄道弟,另外有两个伙计,一男一女,干活的也就这一男一女。

这一日就有一行八人的独轮车小商队住宿歇脚,呆了三五日,待结账时,那店老板却拦下了推车不让走。

那掌柜就说了:“当家,咱是小买卖,也不是什么值钱物件,你且放我们过去,日后定有答谢。”

此人吃喝时出手也算大方,但正因这大方,才惹得那黑店注意,那店主不依不饶。这便虽然是一行八人,却都是推车趟子,就没刀客跟随。

那掌柜却很镇静道:“当家的,一山有一山的规矩,我也不能违了规矩,这样吧,我身上银子也不少,现银,也够一阵了,这就是我准备着买路的,您要不嫌弃少,咱这关就过了,那车就别翻腾了,还要往家赶路。”

说得也在理,那刀客上去一翻,金银器物并着玉佩也捋去不少。还留下一些路费,道:“以后咱就是朋友了。”

过了不到半年,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半下午到了这家客店,老板跟那伙计还出去办货了,余下四个刀客跟俩女人。

那青年空着手,病怏怏一副样子,进去点了一碗面,也不说话,默默吃干净了。就对那女子道:“你家面真好。”

推开女子到了柜台刀客前,道:“你家面真好。”却不只此人手上如何多了一把刀,一把长而弯,又非常尖利的刀。

就一贴身的空,一搂脖子,一刀就自肋下扎进去了。就这样搂着走到柜台里,声都没有。那女子也已经扶着桌子趴在那里。

人没出声,但血还是有味道的,血没流出,但杀气已经有了。另一刀客就自屋外赶回,那青年迎上去,只一顺,一迎,一搂,一推,那刀客就蜷倒于地,抽搐不止。

那青面将此人拖进屋里,喊了一声,就有另两位刀客自楼上下来。这青年欢喜向前,两手相迎,一拉一搂,翻手又是一刀,那刀客勉强一压,那刀还是贴着腕子挑进去了。

悄无声息就杀了四人。

气势是内劲的体现,硬努不出来的。也不是单练的,而是功夫到了自然生的。似斧如刀栽劈艺,不管软的硬的,杀气得一把透出来,若说他法出不出,想一想老谱道“落如霹雳击地”。

带有落有起,劲力圆通,自然一把落下就起了回手如勾杆之法,此法也是在大劲根基之后。到那时,一起一落便为一体,所谓“起不起,何用再起?落不落,何用再落?”翻浪劲生在此处。

这些所谓的劲,都是极其强劲之劲,而非自我感觉良好。很多人感觉自己行了,动手就拉稀,就想着卸力化力的,那是不得劲的表现,也就是功夫没出来。

劲力出来的效果很容易考验,就是弄个跟自己一样粗的树,一把狠劲能透进去不感觉震荡。那个松沉就差不多了,也就不怕对方化力了,因为他就准备这手怎么应付。

如果这一把不用蓄力,就是一动而出,那基本就可以玩柔的了,不然最好还是继续练。这是说的出功夫,如果纯图养生,就没必要这么折腾了,但是心中得知道,知足知不足。

第七十四章 赶羊上树拦退门

 第七十四章赶羊上树拦退门

楼梯上那刀客就抽刀在手,这青面退身就下了楼梯,不与他周旋。刀客耽耽相向,小心翼翼,刚到最后一阶时,那青年扑身而上,刀客提刀而护,分心便刺。却见那青年往侧里一闪,顺势一腿上去,那刀客就抚着墙壁栽倒下来。一团血渍自身下散开。

那青年将宽大的衣襟一撩,将鞋子盖住。然后一步一步上了二层。这是一道回廊式的楼房,那老板娘傻了似的颤抖,抓一把菜刀抱着一个孩子,瞪大了眼睛盯着。

那青年走过去,腿分前后蹲下身来,仔细看着那女人的脸,盯着看。那女人颤抖起来。

青年道:“我跟你没什么仇,我收了人家的钱,说你家不义。我头着半月就到了,果然不义。其实无论你家如何,我也得杀你。你眼见你男人欺诈路人,就不能劝劝他么?都是养儿养女的人。若无缘无故,我也不接这趟买卖,多好的一个孩子。”

说着就看那怀里的孩子,那女人一阵颤抖,终于崩溃了,无助地痛哭起来,眼泪不止。

那青年道:“雇我的也不是好东西,只给了你们六个人的钱,他知道我肯定得把活做绝了。但是你不要怕,我是一刀鲜,我不怕你寻仇,这样吧,我给这孩子做个记号,成虎成虫任方便。”

说完就轻而易举从那吓傻了的女人怀里拖出了孩子,就在腮帮子靠耳门给划了一刀。那刀片太过锋利,孩子并没感觉有多疼,反而痒痒的。

一刀鲜道:“你们还欠我一条人命,谁活着都比死了的痛苦,你说我是宰了你还是等你男人回来?”

那女子嗷嗷地哭,哪还有思维。

一刀鲜道:“你们两个我都不杀,我不杀无能之辈。知道我为什么杀那丫头么?呵呵呵呵呵,都不是好东西。”

一刀鲜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人闲聊,“我还不能走,我还没见着你男人模样呢。”

一刀鲜之名,就是这样传出来的。后来这种刀法,被很多道上的后辈效仿。

四爷指点青面时,就传了他一手坠劲,坠劲一搂,那难受劲就别提了,寻常拳师逃不脱,一挂就锁上了。

一刀鲜对凤吟将:“我不送枉死鬼,来过几次本不欲杀你,没想到你比你那三叔强这许多,我不能再留你了。我跟你一码归一码,也跟你说说,我受了朋友嘱托,临终嘱托,取你性命。你说你干点什么不好,镖师行镖,当本本分分,见山拜山,见滩拜滩,都在道上走,你好好说话什么路借不着?你何苦下杀手呢?显你能耐?”

一刀鲜跟老朋友聊天似的,又似自言自语,这些人都有些怪癖,些许因为孤独。

“够格跟我说上话的,不多。可惜刚认识就要分手。我这一辈子啊,就是不断地送朋友上路,你要是阴魂不散,你就跟着我好了。”

说着一刀鲜将袖子挽起,露出赤条条的胳膊,抱了抱拳,“我见你这两手也不俗,我还有事未了,你看容几日你我决斗如何?”

凤吟见他手上也没有刀,又见他脚上也没有刀,空空荡荡一个老头,身上也没有刀。凤吟开始主意左右。

“我其实有很多机会宰你,我都放过了,因为我见到一个老朋友,哎呀我就没想到,沙里枯那熊竟能改了吃屎在这落户。小子,你在我眼前露了两手,我敬你是老袁家的人,我也不能欺你,回头我也在你眼前露两手,你我再斗如何?”

凤吟知道这种感受,凤吟之所以光明正大地闯来,就是想看看这个一刀鲜到底是怎么个“一刀鲜”。而一刀鲜也是听说过有这么一个角色,他感觉此人跟自己很像,也想见识见识。

但见识归见识,越跟自己像越不能留。

这个时间,非但胜负不重要了,生死也不重要了。这都与太爷的仇无关了。一个拳师到了一个阶段,眼前就没有个人了,而只有群体,这二位,都是一个群体的领军人物。

凤吟信心百倍,而且不能倒,他倒了,镖局也就倒了。一刀鲜也胸有成足,他是不会倒的,他的传说已经不朽。

“你是要杀严掌柜么?”

“呵,我让他先出手。”

“严掌柜为我家掌柜,你要杀他,就先杀我。”

“我成全你,可惜了小小年纪,希望你娘给你生个小弟弟。”

伯芳感到一阵阴冷,他突然想到了,或者一刀鲜杀人并不是因为刀快,刀快只是传说,谁都没亲眼看见。或者他是用什么迷魂的法子杀的。都说他两手能变出刀来,而今他两手空空。

这些成了名的刀客,之所以鲜明深刻,鹤立鸡群。不是他们一样狠或者一样快,而正是他们各有风格。

凤吟过去也一直认为,这种人是将刀用绳吊在腕子上出一根指头挑住,藏在袖中,撒手即出,甩手即回,青面也是这一手。此时才知道,想错了。

一刀鲜一步一步逼近,不急不缓。在一镰的距离边缘停下来。凤吟双手抱镰,左手握把,右手抚杆。

伯芳却抢先一步道:“师父!杀这老匹夫弟子就可以了!”

还没上步,边上一条大棍横拦过来,“手下败将还有脸来!”

伯芳跟凤吟一样,都是两手抱镰,他不会玩这个,镰刀都当扁担使了,硬是两手给架开了。架是架开了,那棍却就势一沉将镰压住,一压一戳,就是一棍。

兵器从棍上讲,横拦被压住就是死棍了。要想得活必然走身换步,但是对方一头给逼住,就始终能压着死棍被动,一旦被动那败机就多了。

伯芳是握的阴阳把,撒手也不是,不撒也不是,撒手就被打了,不撒就得抗着。

这时间就跟打空跟打粘有得对应了。你要是打招的打法,不跟对方硬碰,说不定还不被动,跟对方绞架到一起,当然谁练过谁得上营。

伯芳若是拳脚到位了,这机会就能做文章了。此时左手再撩镰早已晚了,被人一棍点在当胸。好在一搪没有点在心口咽喉,那人抽棍再点,伯芳迎面而上,却是狗急跳墙之法,左手下右手上,变横为竖将棍拦开,就这当手却松了左手之把,右手翻提镰刀甩出。

那镰刃就在虎口处,伯芳也不顾得这些,只一提撩,一回切。

那小子的裤裆自下而上被那护手月牙豁上了,豁到腹前被棍拦住,就手一横勒砍在软肋。

伯芳挺有心眼,这一横拦的时间探左手顺镰杆就摸着了镰柄,顺势一翻将棍拦下,一脚将人蹬出,骂道:“就这狗日的打我的!”

定势却是一个反手倒提镰。说着慢,当时也是电光火石。反手提撩走得都是歹毒的法子,凤吟隐隐感觉伯芳这人骨子里是凶狠的,突然就想起来,一直没问伯芳出身,只知他是牌坊下张家,大帅府袁家的舅子啊,难怪这小子机深难测。

伯芳这一动作貌似杂乱无章,实际就是出自童安祺单换掌那一换之间。

凤吟也是双手抱脸,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那一刀鲜看在眼里,脸上也显出一种难以琢磨的神色。

其他很多人都咽唾沫了。

一刀鲜一直没动,站了好一会,那山羊胡动了动,一抱拳:“得罪了。”

然后对身后看了看,也没回身,就盯着凤吟伯芳,道:“退了吧。”

退出三步,又一抱拳。又退三步,垂手,再退……

那一身宽大,而带着零零碎碎的异域“鹑装”迎风摆动,愈发显得其人的高深莫测。

这个不带刀的人,又是个浑身都是刀的人,那刀就隐藏在那件破碎绳绦的背衫之中。

伯芳一步过去了,轮镰便砍。

凤吟大叫一声,丢了沉稳:“伯芳!”将镰一拦,抓着伯芳衣服就往后提。就这同时一刀鲜手一甩打出一把刀子来。

那刀一出即收,但一卷就不见了。凤吟抱住伯芳盯着一刀鲜退回去,脱了大衣给伯芳披上盖住伤口,对伯芳道:“跟着我。”

自己提了双镰罩住四面。

一刀鲜冷笑着,抖下袖子。就这一瞬,凤吟一步箭蹿而去,双镰一分一合,走了个裹字起钻。如果分解开看,跟马行双钻类似,但是带着器械,肯定细节有别,一刀仙那手下意识一护,刀子却没来的及打出,一碰上那镰杆才发现死期已到。那镰杆崩钻而如镰分左右,顺着一刀仙肩膀就上去了。左手镰勾住了后颈,前手镰推住了咽喉。就这一绞错把一刀鲜给吃住了。

一刀鲜再快也快不过这一搂,退步都没了快能何为。四门打法,截进门,拦退门,赶羊上树。

一刀鲜拼命的法子都出不来了,凤吟又进半步,将那镰竖起,前手拳看直不直,看横不横,让开护手锋芒冲一刀鲜乳肋下只一捣。也算个半步崩吧,一刀鲜,那高跳的身子大虾仁一般堆窝下去。

凤吟将镰左右一分,四下腿子不敢向前。

一刀鲜道:“谢了。”这这一谢不是谢凤吟放了他,而是他明白了一个人。

凤吟这是用的小镰,而他这套劲,用得却是袁三魁的成名技“鹰捉虎扑”。别人看不懂,一刀鲜却感觉到了,“果然厉害”。

凤吟对一刀鲜道:“我念你让过我弟子性命,我也放你一马。这次不算,有胆你还来,是爷们你正门进。”

说完护着伯芳离开,那人堆散开一条道,凤吟道:“我本预杀你个死尸遍野,你既然有了退意,我也不能赶尽杀绝,有胆量明日接着来!”

四野空寂,天边微微露出了白,而下是一刀红霞,那红太深,不似朝霞。猩红猩红的,样子也有点怪,感觉是在流淌,像是天出血了。

也是折腾了一夜,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那火势也平稳了许多,势头也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开始往二部风格转,但依然会在故事中分解技术,到现在开篇的谜题基本都清晰了,我也会根据一些朋友的问题参合些解答。但是准备有限,不过不要紧。二部咱再返回头,由潜到深,用另一种情形补充一遍,把一部隐去的部分清晰起来。不过越到最后,我越得慢慢发,请朋友们理解。这些章节都不短,主要是讲解太多,罗里啰嗦,各位有要求可以提,因为一部也完成了我期望的了,二部会跟朋友们走近一些。)

第七十五章 善用危局显英豪

 第七十五章善用危局显英豪

过去在很多的日子里,凤吟特喜欢看这天渐渐变亮时的光景,感受那最清新的冷清。而今却顾不得许多了,除了练功时,已经很少能静下来了。而功都很少正经练了,只靠行走坐卧里那点积累,若不是还教教人,怕也越来越少练了。凤吟开始渴望与高手交手。

路上凤吟道:“没事吧?”伯芳道:“没事。”当然没事,那披衣遮伤不过是演戏而已。

“真吓了我一跳,我就怕你小子把小甲脱了。”

“想想也惊险,那老小子确实是放了我一马,他要射我咽喉我也没奈何。”

“知道就好,日后不得莽撞。”

“师父,你方才不也是一蹴而就?”

“你是你,我是我。三爷以虎扑双把见长,他既然提到三爷,我就不能倒了三爷的字号。我方才打他,实际也是一扑。心意里边,鹰捉虎扑实际是一把,双把另算。所以照着心意的谱对形意,很多地方是对不上的。虎扑分开是劈拳,双把分开是崩拳。头一个,是鹰捉虎扑,后一个,是虎扑双把,不一样的。你若只练一家,我不必与你解释,但我已打算倾囊相授了。

这话你只要自己记着就好,自己练好,传与后人。别家咱不管,能出功夫也就可以了,管在哪一把上呢。将来这些必然含混一体,也就换了功架了,只怕再核拳论,便入了歧途了。虎扑双把不单是虎扑,三爷打人没跑,实际是含着‘虎捕’。虎捕之法,为舍身打法,非沉坠出来不能用,所以摇闪把为心意根本,这些且不用急。只要记着,练拳之时,再不要与别家沟通了。”

“弟子记下了。师父,为何反反复复一个双把就管用?”

“你当真是一个双把啊,你在童安祺那没少学卸力之法吧?你感觉能化开?”

“太快,化不开。”

“不是靠快。”

“力太猛。”

“是刁钻歹毒,你化你的,我打我的。低手化人说用身手,但却不能在一念之间做到。我手未换,脚不停,身子化着法子呢。就这拳出来这力道,身子非大松沉不能成,能出来这份调节,就不怕莽撞了。”

“明白了师父,刀子还是刀子,是后节在变,所谓庖丁解牛,用的是刀尖,但变化在手柄。”

“你就是脑子快,身子跟不上。但一定不要失去了这份直接与冲动。我多带你,眼见阔了,路也就明了。”

“嘿,这不就是欺负人么?”

“六合之法就是欺负人之法。”

弟子二人走得很慢,就这样谈了一路,实际伯芳已经很冷了,但是不想就此打断。

凤吟并没带伯芳直接回家,而是走向田野,此时正是开花结果之时,大地上蒸汽腾腾,一派生机。呼吸都带着清新与芬芳。

“一刀鲜其实不会随便杀你的,越这样的人越吝于杀人,都是则对手而杀,此乃敬刀养性。我讲的危险更是那人点你那几棍。我见过那人跟他兄弟练棍,那孩子不错的,可惜了,你不该杀他。”

“我把持不住,师父我不是记仇。”

“我知道,实战搏击,往往只在半步之间见分晓。河北一位前辈,以半步崩拳打天下,化无可化。是快,狠,但不只快狠。即便留半步余地给你,你化他,他起横,一裹起蛇形,还是个崩拳。外观总是一个崩拳,实际里边变化大了,不是受伤之人,不能体会。我方才那一镰,以一刀鲜的根基,也就明白了,让他知道知道,他即便与三爷对手,也占不到便宜。”

“师父,我见你是用小刃砍他,为何无伤?”

“问得好啊,这一拳就是给你看的,世风日惰,传拳越广,漏洞越多,日后必然有后辈论我拳脚过刚之是非,有这一手,你也好知道,我拳是松是紧。”

“师父周全。松紧在与自身。”

“哎,你就是太聪明,要用心啊。我成拳时,师爷几乎不做讲解,我也是只练不讲。只可惜我缺少人手,不得不带你出门,只能按这法子来了。”

“对了师父,”伯芳远眺着毛猴的营地,烟火的气雾使得那一团景象扭曲颤抖,如同虚幻,好似瞬间就会消失在地平线上。

伯芳知道师父也需要自己,就转了话题,道:“为什么不在今夜了解?”

“不能把人逼急了,士可杀不可辱。今日咱是偷营而已,宜速战速决,回头是个长进。”

“之后怎么办?守家?”

“家难已过。”

“那是?”

“危处显人心啊,留着毛猴不死,是给别人看的。各路好汉今天应该也到了。”

“弟子明白了。”

“为师也是无奈,只得出此下策,对不住朋友了。但是三爷也有很多事情未了,都得咱做晚辈的担着。但大丈夫行事,当立场分明。唯利是图者,必以利对之。”

天已露白,湿冷非常。凤吟带伯芳回去了,交代伯芳伯不必多言,好好休息。

芳却兴奋着睡不着,努力想使自己后怕一下,却始终只是感觉刺激,毫不害怕。

凤吟没有睡,召集了能召集的人,就在客厅,当着袁成孝的面子。是袁成孝、百福、百禧这几个管家的内务掌柜。

青面道:“妥了?”

凤吟道:“妥了。”

百福道:“宾朋大多都到了,都很关心‘袁兄弟’可好?”

凤吟道:“就在自家设宴,但去海升楼点菜,大八碟小八碟二十四花花样。分南北院,清真在北,满汉在南,愿意插桌自便。”

“那你?”

“就说有孝在身,容后再到。”

“好。”

想了一下凤吟道:“百福,听说那毛猴把咱家地分了?”

“说是那么说,地契未交接。”

“回头报个数目,卖了吧。”凤吟说这些的时间很轻巧,都没看袁成孝。

但是百福还是替老东家问了:“少爷,这是?”

“此一时,彼一时,你是管家大掌柜,又是本家,这事就是你办了,不用跟严掌柜商议了。”

“那是卖给什么人呢?”

“看看水家怎么样。”

听凤吟这么讲,袁成孝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这是?”

“别管了,就说急需钱两修寨,放出风去,招兵买马。”

“好。”

凤吟又交代:“交易不慌,可秋收后交接,但订金预付,一律现银交易,所得现银存入‘天成亨票号’。”

袁成孝听着不踏实,还是急了:“凤吟,我家的账,为何要他人来算?又为何不入‘日升昌’、‘蔚太厚’这些大字号?天成亨乃新开业之票号,其实力难知难料……”

“爹,咱家倒是根深蒂固呢!又怎么样?”一句把袁成孝堵回去了,一点没给老爹面子:“听我的吧。‘庆隆’靠不住了。孙掌柜,安排下把咱家的人撤出来,合账分家,通知汉口袁奉举,随哪自便,不爱回来就签字画押,愿意跟着的人都带回来,这事不用亲自去,弟子里挑一个就成。”

百福道:“少爷,还有一事。就是二爷走了,但是丢下点事情。他去年引着乡邻种了鸦片,当时人家并不知情,而今结了苞,才知道是鸦片,都吵着被二爷骗了,这真闹腾,就因为这,过去很多武备家丁才回去了,弄了个家宅空虚。是罚还是怎么着?”

“换地。反正都是卖,卖给谁不是卖。百福再多跑跑腿,把辛金给人结了,爱回来还可以回来。以粮换粮,二爷肯定打算低价回收,这些散户自己也没个销路,换回来,就地销毁,如果二爷家的地没人护着,一并销毁,他要论理让他找我。”

袁成孝还是不放心,道:“凤吟,你这是干什么,你管你二叔这么多干什么。让他败坏好了。这不害了百福么?他家那么多人就守着地呢,你要给人销毁,先去衙门领了文书。”

凤吟想了想,道:“百福,销毁自家就成,有不爱换的就算了。回头我驱虎吞狼,让毛猴打马给他踩了。”[网罗电子书:www.WRbook.com]

袁成孝也没什么话好说,前些日子命都不要了,面子都不要了,而今不能因为这地就跟儿子撕破脸,反正是卖,又不是换了赌债,卖就卖吧,自己看再严,早晚也是凤吟的。

对地主人家来说,地就是命,袁成孝感觉凤吟这不是卖地,而是一刀子一刀子在割他的心脏。这地存到今天,都是祖宗一分一分争来的,自己下了大半辈子心血,都在这地里。如今这不孝的儿子,说卖就卖。谁不想粮天千倾,这地还有嫌多的么?把地卖了,从哪出钱?他是心疼,敢感觉心神不宁,还想不出什么对策,好似满肚子心眼上半辈子就给琢磨光了一般。

“这就去准备吧,招待宾客一事,找人引到严掌柜那就成了。”

凤吟调遣人手,进行了一系列的革新。主要是换了队伍,再就是卖地。

待百福走后,凤吟对青面道:“孙掌柜,天成亨这事将来你办,一经存入直接从晋中调出。”

“这是?”

“移山填海。声势难造,这是机会,败中取胜显英豪,越这时候越得利用声势,”

“老儿,你得把钱做什么用?”

“做什么用?看家!把百禄调回来,低贷放款。”

袁成孝感觉自己是老了,跟不上步伐了。

一切交代清楚,各自去办。青面道:“滕老刀那红利怎么算?”

“这都是小事,还是全份年年有,不过得他自己来取。”

袁成孝道:“那滕老师好意思来?这不跟没有一样!”

凤吟道:“爱来不来。”

天大亮,有人敲门,三魁当初的或是真情或是假意的朋友都陆续到了,可谓高朋满座。也都带了礼金,什么元宝摇钱树的,布匹帐子,还有带美女的,不过除去帐子是真的其余都是纸扎的。

那几个带美女还呵呵哈哈的:“三哥准喜欢这。”有人就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那人脸色一阵清一阵白,揉吧揉吧就找地方扔了。

这闹哄哄的人来人去,伯芳就越发睡不着,睡不着却头脑昏沉,有种虚脱的感觉。

这时门外却有伙计飞奔来报:“少爷不好了!那边打起来了!”

“为甚?”

“有几个女子来送花,说是看三爷的,结果那爷们有的就占人便宜,言语调戏。有的弟兄就为女子说话,骂孙熊不懂事,结果就打起来了。”

第七十六章 无缘无故不起恨

 第七十六章无缘无故不起恨

真是事多。

凤吟问伯芳还睡不睡了,伯芳道睡不着。睡不着正好。凤吟带着伯芳、青面就往车马店赶。凤梧要跟着,凤吟道:“你在家陪大舅,等唱戏的来的回来喊你。”凤梧嘴慢,还没跟上话儿凤吟已经走到门口了。

一路上那伙计忙不迭道:“少爷,二爷也来了。”

凤吟嘟囔了一声:“他来干什么。”

伙计道:“来看三爷啊。”

凤吟没爱搭理他。看三爷,他就没见过三爷几次,他是惦记他的地。

青面对着伯芳问道:“这位兄弟是什么人?昨个天黑没看清。今个太忙没介绍。”

凤吟道:“哦,这事忙的,张伯芳,自己人,弟子。去送信的就是他。”又对着伯芳道:“这位是镖局大镖师孙青铜师傅,以后也可以跟他练,少林正宗螳螂嫡传,又有夜行的手艺,李半天地躺之腿,杂七杂八的也都能耍耍。”

伯芳道:“孙师傅好,回头忙完三爷的事情定当郑重拜见。”

青面道:“哎,自家人,叫叔叫哥都随便。”

凤吟道:“飞檐走壁时人称青面猿,地躺翻跌时又叫青面太岁。”

伯芳打趣道:“还是青面猿好听点。”

凤吟“呵呵”一笑。青面看了看伯芳,没笑。“你身上有股子味。”

“啊?”伯芳有点不好意思,他还真没注意。

青面看了看凤吟:“血腥啊”,有轻声道:“小小年纪。”似乎是带着点反感。

伯芳不接话。青面道:“脸色不是很好,一会去了车马店,找个房间休息一下,怕你撑不住。”

伯芳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位孙先生,只感觉这人铁青着脸一副老大不愿意的样子。

四人急急火火地走,凤吟道:“能看出哪家根基吗?”

青面眼睛一斜:“说硬不硬,说软不软,一扭一转的挺滑头。少林的底子不咋地,后边又跟童胖子混一起了吧?”

这一句说得伯芳很是惭愧。

青面又道:“听说童胖子让人打了?哈哈哈。”

凤吟道:“凤梧把持不住,这不,这也不敢带他了,本来以为给他练练我带出来呢。”

“呵呵呵,想缚住凤梧,得兄弟出手才行。”

“行,行。”

说着就道了,那伙计且退了。就见四下一片花海,大大小小的白花花,竟然还夹着很多白绫子的花圈,但是挽联飘扬一时也看不底细。

凤吟对伯芳道:“下去问问这些都记下了没有。”

伯芳领悟到意思,小跑就下去了。

青面道:“也是个玩算盘的?”凤吟道:“人不错,机灵,胆大,品行也好,就是贪玩,故意放童安祺那历练历练。”

“那能历练出个毛!”

“嗨。”

“哎呦!这是纯阳啊?哈哈哈,成人了啊?”

“大侄子!好,好。”

“嗯。”

“凤吟啊,好。”

有靠门站的认得凤吟的,或者是故意在盼望的,都早早过来打招呼,虽然说什么的都有,但不出两个字“亲热”。虽然是周年祭,但是没到坟前就起不开那气氛,都是江湖好汉,红白都是喜事。一辈一辈的就这么过来的。

凤吟也一一招呼,有人也想多谈点什么,但是感觉不是时候,一时语塞,就抓着凤吟的手狠狠握两把再撒开,不就狠劲拍拍凤吟的肩膀。凤吟没那大脾气,拍就拍了。

很多人听着主事的来了,就没什么亲也是人家管饭啊,也都往前凑,面熟的面生的都客气。进几步,就有生疏面孔了,也下意识让出一条道。这就听见有人骂骂咧咧,又有人哭。

骂人的还是好几个,似乎知道主事的来了,故意装作不知道,骂的更大声,把方才骂过的又骂了一遍。

几个女子闪躲在后,有怯怯不敢生长的,有叉腰摆臂挖指头的,一副要吐唾沫的表情。

哭的却是个大男人,凤吟寻声望去,却见一人跪伏于地,对着花绫子哭得是死去活来。

一口一个“三叔!我对不起你!”“三叔我不是人!”“三叔你不该放过我啊!三叔你打死我就对了!”“三叔我鬼迷心窍。”

凤吟看背影,这人似乎比三魁还得大,听声音不认识,怎么趴着哭呢。

凤吟看看周围,有人悄悄说:“刚挨了打了。”

凤吟见那人衣着朴素,一副捶胸顿足伤透了心的样子。凤吟且没拉他,看着四周。

四周虽不能说人山人海,但也是水泄不通,衣着风格不一,也有戴白帽子的。见凤吟望过来,也都会意一笑。凤吟就看见四个人,一个是他二叔,依然瘦马叹西风的累堆样,只是面容光鲜了许多,但硬是强装一种深沉苦闷,看着就烦。

凤吟把目光越过去了。

二一位是武云贤老先生,大家风范,依然一尘不染,傲然挺立,对凤吟微微一点头,胡须一飘,显得宽宏大量悠悠然非同凡人。

凤吟回以躬身。

三一位表情兴奋,个子不搞,一攒一攒地点着脚往里看,还带着点偷笑,凤吟也冲他一乐,裴秋实。

第四个凤吟不认识,是一个高大的黑脸回回,人堆里特别出眼,凝眉傲目,少了三分飘逸,多了七分厚重,看着就有压力。他是站在武云贤身边的。

武行这些人护身意识都极重,轻易不让人挨身,背后不准站人,就这时间,却感觉一个个虽然面带微笑实则小心警惕,就像那烈焰之上一锅貌似平静的油,只要点上一滴水就会崩炸而开。

气氛热烈而暗藏难以收拾之危局。

近前是哥三个,先前骂骂咧咧,见凤吟到了声音越来越含糊,也听不出骂的是什么,声音渐渐小了。

凤吟看一眼那些女人,有老女人眉眼一挑,似乎是在打招呼“多年不见”,但马上又肃穆下来,比这些武行的多了几分真情的伤悲。

地上那人还在呜呜地哭,不是骂别人,是在骂自己。

风衣上前拉他道:“这位老哥,节哀顺变。”

凤吟听出了其动情之音,想必并非虚假,但还是防着暗手,这一扶带捋,暗拿关节,若有变机只需一合力就能错断他手臂。

那人顺着劲往起了站,凤吟就感觉此人重心失衡,根基不咋地。此昂起脸,用鼻子长吸一肚子气,自己擦了擦脸,一正衣冠,道:“您是少东家吧?我是刘太勇。”

这三字一出,凤吟就不分青红皂白想一把扑死他。但眼前站着这满院子的同道前辈,还是强忍下来,一抱拳:“是青云号苏先生门下的刘师傅吧?”

“不敢,苏乃家师。”这时也不方便说太多,就看凤吟给不给之后说话的机会了。

凤吟没问过去的事情,道:“他们为何他你?”

刘太勇一直身子,凤吟看了他一眼,只感觉满怀发酸,就见这刘太勇是一身粗布做的夹袄,虽然做工还算讲究,但毕竟料子一般,但这料子却显得人老实本分的几多。

此人貌相是苦大仇深,本来挺堂堂正正的一张脸,硬是被愁云与愧疚之色涂抹的不像武人,而且肩膀斜斜着,左肩使劲勾搂着还向前弯曲,右肩膀又点往外挣的样子,显得又高又尖,仿佛那锁骨都要从骨架里茬出来一般,好似左一半的身子硬是人什么挤压进去了,或是削掉了。

这就让他成了一个斜身的罗锅,身子一斜一罗锅,那脖子就歪着,脖子歪头就不敢正。这胳膊也就一个高一个地。看着腿没问题,但退两步还是个瘸子,这人怎么长的,怎么看怎么跟着难过。

但仔细一看,凤吟脑子“嗡”就一下子,难怪这些人都追杀三叔,三叔啊三叔!这分明是一个单把给人把胸骨打塌陷的结果。

这正值壮年一条汉子,硬是成了一个垂死的老头,喘气都困难。凤吟看着他难分吃力的样儿,都感觉还是死了的好。

真不明白,三叔这都干了些什么。但一码归一码,要问方才怎么回事吧,这阵就平静下来了,别多事了,就喊过伙计道:“治丧执事呢?”

伙计喊了一声,就听一人高喊:“吉时既临,请家属带路上茔。”

也没什么,外边准备的大车,一路出一个小辈代表就可以了,其他人意思到了就好,老人家就不必亲临了。

穆民兄弟不兴这个,人家来就是冲着那邀请函的,写的也不是什么周年祭,就是邀请欢聚一堂。来的也不多,主要是买卖趟上的。

那个刘太勇似乎要极力表现似的,硬是要跟着。女人却是自己弄了一辆车,也跟着去。凤吟就没预料到这个,对伙计道:“多备一桌,设在海升楼,上最好的,一并核算。”

“这桌就免了,算我的。”说话的是袁成恭。

凤吟道:“二叔,您老就免行吧。”

“诶,就没好好跟你三叔说过话,不能不来,才几个周年?没接着通知前,我就准备着呢。”

“是。”

袁二爷是单独骑着马,凤吟跟青面是跟着车,凤吟对青面道:“看好了刘太勇,他可不能出事。”

第七十七章 青头王八鬼头钻

 第七十七章青头王八鬼头钻

白花如雪,宅邸豪华,金钱宝树,皆是镜花。这些多是临时定做的,实际之前凤吟心里就有数了,去纸扎铺子一打听就知道能来多少人。也有亲自带祭品的,绸子的,凤吟一看那名字,还不认得。

按说亲朋好友来,就是给个面子,几刀纸足够了,至亲才上这些,这实际也是大客的规矩,但这些好汉为图表个情谊,还就故意破了这规矩。

虽说人死如灯灭,生前没跟上,死后这些都没什么大意义,但是见朋友趟上的还给这份面子,动心动情,与生者也颇感欣慰。

都道戏子无情,这次是两拨剧团的登门领请做吹手,就连锦城变脸冲天红都来了,也够分量了。上茔其实很简单,将那些花啊树啊堆了一座小山,撒了香火引燃,光卸车就忙活了一阵,等着烧尽又得好一阵。自己人嚎啕几声,小辈的至亲的跪伏于地,宾朋也跟着叨咕几声怀旧与不舍的言语,最后下一番搞不懂的誓言保证,就“请兄弟安心”几个字还听得清晰。

三魁俩孩子太小,就没带来。有女人默默烧着,多亏三魁媳妇没跟来,跟来怕能打起来。裴秋实也跟到了,凤吟问:“孩子呢?”裴秋实道:“我来问问你还要不要了。”凤吟道:“这哪有不要之理,你真是!”裴秋实道:“大不了我再走一趟。”

凤吟在北京时是见过那孩子的,是个挺可爱的女孩,裴秋实的老娘还着实不舍得给,裴秋实肯定是听他娘的,故意不给。

凤吟也没急,还没来得及跟康氏好好说呢。凤吟看裴秋实看刘太勇的眼神多了鄙夷少了仇视,不似看孙青麟那般,也大概猜到了些许,定是上次说事隐瞒了事情,对此对裴秋实另有了看法。

裴秋实也知道凤吟的心思,没敢招惹他,离刘太勇远远的。

这仇就怕误会与隐瞒,一旦有了过节又不能坦然相知,问题会越来越多。人啊。

火烤的人脸发烫,总感觉衣服会突然被烧着,近火者皆有引火烧身之隐患。凤吟看着火,对裴秋实道:“裴兄,帮个忙,且带众兄弟回寨入席吧,回头我本家人赶上。”

裴秋实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就劝大家且回去吧,意思到了就好了。凤吟、伯芳、青面就留了下来,刘大勇哭着不走,裴秋实知道意思,也就没拉他,拉他反而显得自己有隐情。

袁成恭也在那哭哭咧咧地擦泪,凤吟道:“二叔,可以了。三叔泉下有知也会欣慰。”

袁成恭在那瞎咧咧,他就连三魁什么样他都不知道,也没什么哭词,哭“咱哥俩就没一个桌吃过饭”?那不像啊。

凤吟一再劝,实际凤吟真不知道他来哭什么。袁成恭终于被劝说住,还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道“哥哥再来看你。”

凤吟看着他上了马,跟女子一路回去了。

凤吟拉起刘太勇,道:“老哥,虽说将进伏天,但正是地气蒸腾之时节,别伤了身子。”

什么伤了身子,这身子就够遭罪的了。刘太勇有点颤颤巍巍的样子,抹一把老泪站起来,对“三魁”意味深长地摆摆手。

浪子回头金不换,这恩仇化解怎么讲?凤吟很是感慨,道:“老哥,对不住你了。”

“嗨,还留下我一条狗命,害死了三哥,又害死了……嗨,这么些个人。”

凤吟知道他想说谁,只是没脸说,看来这一身伤就是三魁给打的了。

“也怪不得三哥,是我无理在先,几经挑衅,活该当如此,枉为人啊,我是个畜生,只配趴着走。”

刘太勇不用凤吟问,就主动说起来了:“凤吟啊,我几次想来跟你说清楚,可是我这老脸,我这熊样,我没脸来啊。每当我想起闺女,心痛如刀绞,与后辈何干?我都图了些什么?为出一口气,越出越来气,窝囊啊。

后来我眼见误会越来越深,青头鳖那王八羔子也归西了,青云镖局,恒信镖局,连带孙老先生的镖局,都关张了,多少兄弟落了难,落了草,家破人亡啊这是,我的老恩师哦……”

说着又是一阵捶胸顿足,凤吟看着他惨兮兮那样,开始怀疑这不是三魁给他打的,是他自己给擂出来的。那胸已经塌陷了,再擂擂死了。

“……我该死啊,可我该死,但该万死。我糊涂啊,鬼迷心窍了我。我这一天不如一天了,也没个什么盼望了,但我怕我不说,你老弟就一辈子不得安生啊,我没脸下去见三哥。我要是把这事在活着的时候说清楚了,我下去见了三哥我就不用绕道走了。”

这个已然残疾的大勇就把这之间的事情一五一十就给说了一遍,“当着三哥的面,我假一个字我下辈投胎做个瘸腿王八。”

凤吟就听着大勇说这事,合了裴秋实跟向东向楠说的,就把这事情给串透彻了。

就是这刘太勇跟孙青麟,几次打三魁都打不过,又暗下杀手还是不行,中间联合兄弟还不行。本来没那么多事,就是一次次地受辱,越级越深,这叫都变态了。

这二人是疯了似的练拳,想办法,还是不行,感觉没天理了。最后一合计,请刀客。

中原的杀手好手要么入了山寨,要么开口太大,就其手段,还不如自己。后来就想到了边城那二人,专杀高手的刀客,一刀鲜,沙里枯。

这二人就分头去找,刘太勇抵出了镖局都不干了,这口气不出,什么都干不成。说是这么说,主要也是他办错了事情,把他师父出卖了,结果兄弟愤慨分离,镖局又被衙门查封,他也没什么可折腾的了。

孙青麟本来就靠这个“捣逼捣”吃饭,这下也没地儿捣了。南边那断了线,还有人要拿他们试问,这二人就分了路,刘太勇去边城请刀客,孙青麟打探袁三魁行踪。

后来一刀鲜没求着,“沙里哭”却被请到了,沙里哭竟然爽快的答应了,说就爱杀高手,杀得爽了价钱都好商量。这话两个意思,一个是原意,说做事看心情,另个意思就是让人“听着分量看着给”。

请的是二人,沙粒哭跟他的兄弟鬼头钻。去之前沙里哭跟鬼头钻哥俩都露了一手,沙里哭将砖立起来随便摆了个花样,就踩着立转耍了一套拳。虽然没表演杀人的技术,但就其功底刘太勇有数了,就沙里哭那细高挑的身材,原地站着都怕站不稳当,他怎么就那么稳当轻灵。果然是天外有天,就这两手,他就敢正大光明找三魁比试。

那个鬼头钻更玄,一个冬瓜矮墩子似的死胖子,竟然那么灵活。他在葫芦架子底下,在架子上挂满了刀,这胖子把眼蒙了,就摸索着在刀剑里耍起拳来,越耍越快,先是擦着刀片走,后来把刀片打得都荡起来了,竟然就伤不着他。就这手,让三魁打都打不着。

沙里哭高手本事但无赖性情,很快就跟刘太勇打成一片了,后来一形容三魁,人家说了,转收拾这种货色。

那边孙青麟也对上了,就趁三魁出去办事,半路弄死他。而且点也踩好了,未防万无一失,还布下了机关暗器。这手狠,只要沙里哭将袁三魁引入林子里,管他怎么样,两个一起弄死都没问题。

一切安排妥当,事不宜迟,四人就碰头了。

鬼头钻去跟梢踩点,这一踩不要紧,回头差点吓尿裤子,说这一趟活说什么也不干了,说绝对无法下手,不是对手。沙里哭不愿意了,就非去不成。

刘太勇也火了,不要命也骂他们怂。鬼头钻交代,不是三魁多谨慎,是他身边有个人太厉害。沙里哭一再追问,鬼头钻道“是大哥啊。”

刘太勇道:“我也不知道这个大哥什么意思,但我听那沙里哭也面色惊骇,道‘沙里枯’?

原来这是个冒名的,我道管是正名冒名,这功夫是看见了,不影响业务啊。后来鬼头钻说什么也不干。哥俩竟为这事翻了脸。

后来这档子事就黄了。我跟‘青头王八’再想办法,可就这时,那沙里哭偷偷回来了,道说只要能把三魁身边那人引开,他就有办法下手。这好啊!结果阴差阳错,还没下手呢,这人就先出事了。如果真是动起手来,三哥或许就没事了,可是这……”

说到这也明了了,凤吟不想听下边了,道:“就这些了,我感谢你告诉我。”

青面听他一口一个“青头王八”是真想捏死他,但看他那个龌龊样又不忍不屑。

凤吟这就对上了,只是他还不知道后半段,就是打三魁出来那家,陕西的响燕子老先生,在得知三魁出事后,查到有人请刀客屡次暗算袁三魁一事,就去边城找着了一刀鲜论理,结果不敌,让人一刀毙命,这才有后来小虎气冲冲那架势。后来向楠怕这事越来越复杂,哥三个商议,权且放下这节外之枝。

“后来那沙里哭跟鬼头钻呢?”

“后来就匆匆分手了,我后来也好奇,但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早期没休养好,旧伤复发,形同废人,就一直躲着养伤,这稍能动弹,才想来看一下三哥身边到底有个什么凶神恶煞,竟然能把沙里哭兄弟吓成那样。”

“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一号人?三叔身边就是我啊。寻见了么?”凤吟故意引导刘太勇。

刘太勇脸色带着惧怕之色道:“我没见过那人,也并不知道沙里哭到底是何人,但是就方才,我见到鬼头钻了!”

“在哪?我怎么没注意有这么一号。”

“就在人堆里,他个子颇矮,虽然肥实,但容易隐藏。白纱绕面,人们唤他童掌柜。”

“操!”青面唾一口唾沫,“大勇,咱俩还有笔账没算呢!”

“这位兄弟是?”

“孙家。”

第七十八章 脑后生眼意在先

 第七十八章脑后生眼意在先

青面跟孙青麟在相貌上还是有几分像的,毕竟是一个爷爷。听青面这么说,刘太勇竟显出鄙夷之色,冷笑几声,道:“你家有什么账跟我算?你是孙青麟那个败家子兄弟吧?你们一门之内都不合,我又能做什么呢?格局有变,岂是我一人之力能为?不过是小小的引子罢了,内部已经腐朽,瓦解也是迟早的事情。你一家螳螂、跌腿、夜行三门合成,三位初祖皆为大贼,能有个什么好?你怪我,贼子出身!呸。”

青面让人这么一说想怒没理,自己也确实无颜回家,只想从他嘴里多探听一些事情。

“你当我跟孙青麟关系真那么铁啊?不过感受相仿而已。我俩平生最恨你们这些嫡传直系得意洋洋!最恨师门一副仁义道德的嘴脸。逢人便道兄弟义气,进的门来一视同仁,是吗?既然如此,那为何你等学得到真传,而我等够用就行?为何你等可以骄奢,却能冠冕堂皇继承家业,我等拼死拼杀却要为你们上下数辈卖命?道义何在?

当初我等父辈皆为你等一家而死,你等父辈口口声声不负嘱托,结果父一辈子一辈轮番而已。若你能亲自能担重任我等权且无话,得了术道真传依然不能立,我等若稍有差池便是欺师叛门,你说,这是何等道理?

说同为门生,为何你等婚配门当户对者,我等却不能匹配?这又是何道理。且不说我等杀你,就是一心拥护,就这等家风又能护到几时?你来怪我,那我半生为你等父子拼字拼活,你们有荣辱,那我们的积蓄何在!还有脸找我等算账?你爹死了,你家败落,你出来算账,孙青麟死了!谁给他算账?

请刀客怎么了?不请刀客这天理何在?凤吟兄弟,不瞒你说,为三哥一事我是见过其他几位刀客的,就一刀鲜就说了,若沙里枯不济,他却也愿为此一行。好在江湖上还有这等人物。我之所以心有所愧,实不在此。只可惜那个小肚鸡肠裴秋实,我无能杀他了。”

青面不想在这事上添乱,看凤吟的。凤吟也无话可说,只道:“感谢老哥真心相告。”

刘太勇却道:“凤吟兄弟,你若真心理解老哥的难处,你权且放我老哥,你我就此作别。”

没想到刘太勇能突然提这一句,想来他是对一些事情早有察觉了,很可能他已感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凤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二爷,若是二爷的脾气,肯定会放过太勇,然后尾随杀之以除后患。二爷之所以生的如此性情,难道也是因为这长幼之别?非也,皆因个人缺少克己之能,平常之心。但此又是人性使然,若要解决,为尊长者确实要铁面无私了。

凤吟一抱拳:“再次感谢,既然如此,老哥自便。”说得很是痛快。

刘太勇这种在刀剑丛中摸爬滚打之人自然有一套遁逃隐匿之法,若是肢体无能,这种技巧却越多。刘太勇郑重道:“凤吟老弟,以老哥行走江湖之经验,你将来必是人中龙凤,只可惜沉毅刚正有余,却豪情不足,口舌无力,只怕也是大器完成,若信老哥一句,当放则放,当取则取,这才是人间之道。不然平时终于在不断化险之境,难能享受。”

凤吟道:“多谢老哥。”

“你有勇而好学,日后我也欺不得你,你我恩怨我想就此了解了吧。”

“你我兄弟本无恩怨,你若不来,我也不寻。”

“呵呵,既有此魄力,当先叫人知,人心不同啊,凤吟老弟以己度人,他人也是以彼度此,尺称不同,斤两自然有差异,好自为之。”

“哈哈哈,哈哈。”

“老弟,死灰可复燃,木成焦炭,不见火光心里红,且得小心呐,告辞了。”

刘太勇就这么走了,他没得着老毛猴的武艺,却得了老毛猴的心机。

这一席亲亲疏疏的话,只说得伯芳有点心里没底。

青面道:“哎,真叫他给说中了。”

凤吟道:“若过去的事情都能如此了解,也可叹是一桩美事。”

“你知道这孙子为何换了性情吗?因拜服于你的气度威德之下。”

“呵,这我倒不知。你是不是应当回家看看?”

“是,我也想了下。你这次让我倒腾银子还是想扩充镖队驼队吧?”

“自然瞒不住你。”

“我回家寻些师兄弟,若能一同行走,也省的他们为害一方。”

“我也正有此意。”

凤吟跟青面、伯芳走得很慢,一边走着一边整理思绪。

“人非草木孰能无过,人非阎王也有恻隐之心,其实孙青麟上回是有能力废掉裴秋实的。”

“哦?我竟没能看出?”

“他见我在场,是不屑实用我家拳法,没见他乱七八糟,全是零星的小技吗?

裴秋实拳法不错,但为人狂妄,与高人切磋多,与恶人拼杀却少,头面裆胯漏洞颇多,以孙青麟的造诣性情,若非擂台之上,裴秋实已死去几次了。即便是我,也不过是图些耍子而已,不忍伤他,以裴秋实的性情,若使他受了辱,他若不颓废垮塌,便是疯狂报复,必然可惜一一门好武艺。三叔结仇过多,无非是胜人技而不能服人心。”

“日后你我都当主意。”

“至于所谓藏私一事,也有也无,孙青麟自早就是那等品行,也不敢乱传。我记得我俩小时,他练功比我扎实,学习比我勤奋,我本不如他。然后一次败在我乱拳之下后,我故意误导他,说我是得了我爹秘传的制胜秘法。开始他说我吹牛,后来我也暗自努力,但每次变法不同。小孩子心眼都直,他百思不得其解,就真以为我爹另有传授。实际我爹常年不在家中,哪有什么私授之理。为此他反而跑到别家求教,我爹回来知道此时,将他大骂一顿,就这,一点一点就积累起了仇恨。后来他知道是幼稚无知,却不肯承认,只能越走越偏。”

“行事本身足够难,以拳行事难上加难。”

三人一路走,抬眼已见寨堡,伯芳终于忍不住,问:“二位师傅,方才那前辈所讲以平稳之法砖上行拳,我尚能理解。这在悬刀丛中蒙眼行拳,我实在难解,这刀虽一锋,却悬无定向,除非触而不动,但凡有动划在刃口,也必然有伤,以血肉之躯化锋刃之力,岂不是引刃送死?”

“别这么文绉绉的,他也配得称一句前辈?”青面对伯芳一点不客气。

“伯芳,你的怀疑很好,学艺就要有此疑心,不能人云亦云,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砖上行走,求的是落脚平分,刃下行走,必然求的是住头面。贯穿上下再与中节调节,佩服他是因为这二人练出了轻重。那所谓鬼头钻之所以无伤并非听进多好。我考考你,内外之别你已知晓,这以白打对兵刃,你说是沾粘得好还是不沾粘的好啊?”

“当见机而行,避其锋芒,制其根节,应手可破。”

“呵呵,好一个应手可破,纸上谈兵。如何操胜算?”

“如心意之法但求一心而动,如形意之法,舍弃冒险之招法。”

“都是废话!那鬼头钻明明拨得悬刀乱晃,而那悬刀有根本吗?”

“这,弟子就不知道了。”伯芳总是实话实说,毫不掩饰。

青面道:“人虽两目两耳,然须脑后生眼,意在气前。”

凤吟看一眼青面,青面也面带疑虑,凤吟便不想再卖关子了,道:“袖里有乾坤啊。”

青面不等伯芳问,跟一句道:“什么意思?”

“你不是也有套‘挡抑’吗?”

“那死胖子也有?”

“凭什么不能有?江湖险恶。你忘了他家兵刃多是短小锋芒多,支丫八叉的。”

“哦,竟然把这给忘了。”青面每每遇到这种意识遗漏,总是很很自责一番。“那是什么?”

“鸡爪钝啊。乃是倒握的拐戟,大刃在后铁与小臂,如同双拐一般,形状古怪,也只能如此描叙了。”

“阴险。”青面恨恨道。

凤吟看着青面那表情“呵呵”笑起来,青面这才感觉也是骂了自己,也跟着憨笑起来,“是太过阴险。”

“嗬嗬嗬嗬。”

刚谈到脑后生眼,身后隐约一阵马蹄声响,寻声望去尘土飞扬,人马不计其数。龙旗招展,主旗是“嵩武”字样,隐隐又见到一杆“袁”字营旗。

凤吟跟青面神情自然,却目光转动找寻回避之所,伯芳一边却兴奋道:“这是豫军!”

第七十九章 一将一马一口刀

 第七十九章一将一马一口刀

一小队人马从中分离出来,十余人。青面显出不善之色,一队清兵练勇,蓝布甲袄,头戴暖帽,为首一人也是铠甲简单,只在当心掩了一块护心镜。

七匹马在凤吟三人身边停住,“大哥?”凤吟看出来是袁奉尧。袁奉尧“哈哈”大笑,却并没下马,将手中铜管望远镜晃一晃,“我早识得是你。”

青面偏头看向别处,似乎等待几人赶紧攀谈完毕赶紧回家。

“大哥这是?”凤吟心里高兴,但却不知怎的,或许因为突然,总感觉有点疏远,欢喜不起来。

“呵呵,我受命查实此地情形,以待大军。所以有幸守护家门。今日追剿小股余匪,确保地面清净无扰。”

“大哥辛苦了。”凤吟看到袁奉尧已是鹖羽蓝翎,想必略有军功,但品级不高。

“另外,呵呵呵”袁奉尧在马上挺直身躯左右观望,显得意气非常,声音都粗狂豪放了几分,感觉最近过得挺得意:“还是那句话,你随不随我一同远征,平定四方建立功名!”

“大哥,我没那大气魄,只求一方平安,也操不起这份心。”

“一方平安?凤吟,就你们几个人也敢说一方平安?且我也没见你少操了心。不如投入我营,你我打虎亲兄弟,这多爽快!守在门前有个屁用,只是任人宰割,得打出去!”

青面道:“打谁去?”虽然这话是冲着袁奉尧,又不中听,但是说得却铿锵有力,打谁去?打外邦列强?有那个实力吗?有实力你不赔款啊。

袁奉尧冷冷看了青面一阵,也无话可说,稍后脑袋一晃:“呵呵呵,既如此我也不多劝兄弟,也不差你一人二人。不过,凤吟,我奉命在地面招募乡勇编入我队,这点你得帮我。我这非常简单,够个儿就行,这些本不须你。我需要你帮我的是机灵能用的底细之人,最好有些功底,可有人才推荐?”

“大哥,我镖局都缺少人少,也是有心无力。”

“镖局?这点出息。”袁奉尧皱了下眉头,“我听说你先前搞了个什么擂,而今又要搞什么擂?这事办得好!届时我去捧场,选拔人才为我所用,你帮我把把关,呵呵呵,你不会不为大局着想吧?”

“大哥,营中这么多人,久经沙场,总能提拔出来。就我若在军中,也是俩眼一抹黑能力不够用,何况他们。”

“哎,兄弟太过自谦。那就帮我留意,地方之人必然懂得地方之事,非常之人必然有着非常本领,哥哥如今虽然只是个小营外委千总,但若我大难不死,必然少不得亲随兄弟的好处!”

“大哥言重了。”袁凤吟没有想到,袁奉尧大小也是个营级头目了,这也够快的,想必也是屠杀了不少人。

“呵呵呵,兄弟保重,若打擂时,我遣人将那招募榜文张贴出来!你代为宣传。嘚!嘚!!”袁奉尧用脚跟连磕马腹,旋马而去。

而今的战争,硝烟气味已盖过了血性,缨枪盾刀哪干得过火枪大炮。自镇压捻军开始,河南地面在河南巡抚,兵部侍郎李鹤年的募集下,出现了两支不同与湘军淮军的人马。

一支是由创始人“毅勇巴图鲁”宋庆带领出的毅军,这一支的根基本是捻军降众,后来在平定捻军、白莲教的战斗中逐渐独立发展起来,后来转战蒙古、朝鲜,形成主要铁军。

另一支是由总兵张曜统带的嵩武军。后随左宗棠入宁夏,嗣出嘉峪关平定白彦虎。

这两支都是生命力极强的后劲之旅,之后毅军归于武卫左军,嵩武归于武卫右军,隶属北洋。时袁世凯已为北洋重臣新军统帅,从他爷爷到他,折腾了半个时机。

这两支爷爷辈的军队当时人马各是一万余。剿匪各军虽是同仇敌忾,但是各部各营之间斗得也是势同水火,就实力最大的淮军也分南北,盛字营、铭字营、庆字营、鼎字营、树字营、勋字营、松字营、仁字营……谁也不愿意被谁压着,而且都在扩招人马。

袁奉尧便效命于张曜嵩武军帐下。袁奉尧在奔走之间发现了一个道理,不能跟着同城的前辈的混,除非甘愿做幕僚打手。因为自袁甲三之后,袁保恒袁保庆这些虽然出自兵营,杀出名堂之后守得却都是地方文缺,再无阵前立功之机会。这其中自然另有门道,自己初投戎马不知深浅,备着这关系以图立功之时再做利用更好。而今效命张曜麾下却真是选对了统帅。

张曜为僧王一手培植,早年是“目不识丁”,也是僧王一匹马一口刀战必临阵的拼杀风格,这与湘军的儒将风格截然不同。

僧王失利,张曜奔救,虽然连战连胜,但僧王还是归了天数。张曜被定“养寇遗患”大罪显些丧命。明为此,而暗则应了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古谚,原为攻破太平军而生的团练以曾国荃的老湘军为首都是大量遣散。

张曜有卧龙伏虎之能,回归家继续发奋。然只余一年,捻军又起,张曜奉命复出,招集旧部,仍领总兵,大量征收各方游兵散勇,挑有能将士用之,号为嵩武军。出许州,援助淮军李鸿章。之后东主胶南,西至晋陕,北至黄河,总部河南,四下平定捻军。

自初编时总部一万人马,到随左宗棠如陕时已增至八万,未等出征便得殊赏二眼花翎。一是时事造人,出身并非湘军淮军,二是属下将士为多方虎狼精锐整编。最简单的道理,经过几次大的战争,能活下来又愿意冲锋陷阵的,哪个也不差。且被左公看好,非但装备精良,军饷也优于其他各部。

不拘一格广收人才为此军风格,袁奉尧在自己门前作战,自然不能让“人才”流失。此乃内战,地方人才非常重要。袁奉尧站在“门前“振臂一呼,自己兄弟也是纷纷响应。这威力就大了,一个来回能把能把凤吟“丧家”之事给解决了。

袁奉尧临走时跟凤吟讲了一句:“大弟,一门之内有争执,待有邻里之争时也是一致对外,两家有争对于两寨又是团结对外,两寨有争对于外乡,又是互助对外。而今我华夏有难,满汉一家,也是死命对外,希望你能明白。”

凤吟看着袁奉尧奔马走远,感觉感情也越来越远,袁奉尧是在做好事,但不知道为什么,凤吟总是提不起兴趣,到底是哪里不对。

伯芳看着远处,如果目光可以穿越村寨,定会看到寨西毛猴那一拨人马。凤吟对伯芳道:“伯芳,赶紧去车马店,若有那毛猴的人,通知他们赶紧逃散了吧。

伯芳虽然不理解凤吟为何有此举,但还是奔跑着去办了。

青面看着凤吟道:“这是为何?”凤吟道:“我也需要人手。”

青面道:“土匪之流,你敢用?”凤吟道:“奉尧为国效力都敢用,我不过为一小小商号,岂有不敢之理?”

青面调笑道:“你为何不随他一同去?我看此人面相将来定然是个人物。”

凤吟笑道:“我看你也是个人物。”

青面道:“其实也是。都得吃饭,打仗更得吃饭,粮饷从哪来?还不得咱们想办法。”

凤吟道:“你是怕自己一身武艺无用武之地了吧?到了也被埋没了。”

青面道:“我怕?不是说武艺来自战场么?”

凤吟道:“是吗?”

青面道:“呵呵,我就不是那料。”

其实凤吟自己也没想清楚,为何不跟着奉尧走,同样的冲锋陷阵,同样的运筹帷幄。后来战争结束了他们才看出来,这些也只是延缓死亡,却并不能避免衰亡。

那时的袁奉尧依然得意,虽然他已容身士卒当中,但却随着主帅做了难得的一件好事,就是在一系列割地赔款的丧权辱国时事下,他们却收复了边疆,给后来的雄鸡状疆域把那个大尾巴收回来了。

而之后十年,袁凤吟是组建驼队,融合与晋商庞大的商业团队之中,浩浩荡荡开辟疆外商途,在异国他乡另外的战场,与外国商人展开更为斗智斗勇斗信仰的厮杀。

凤吟跟青面的关系越来越铁,但他们始终没有说破,就是这次凶险而又如同闹剧的家难,这次突然遇见袁奉尧,让他们彻底放弃了固步守家的思想,更加坚定了他们外出他邦的信念。

而他们的本领与信仰,也随着事业与生命一同燃烧起来。

凤吟对青面道:“记得你初来时,赶上了我们的山会比武,想来时间很快,似乎只一眨眼,又是一年。而这一眨眼细想起来有很长很长,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

准备一下吧,这事过后,咱们就一直向北。在‘大门’外等候奉尧的好消息。”

青面问:“那生死擂还打不打?”

“呵呵呵,你怎么有这问?一会怕是没吃完饭,你就与人打起来了。”

“最后一战,之后再不打同行了。之后去了凶险之地,咱也是一将一马一口刀,冲锋陷阵志气豪。”

第八十章 兵不厌诈我厌诈

 第八十章兵不厌诈我厌诈

青面跟凤吟往回走,青面故作深沉道:“东家,这次以家事为主,可得你自己张罗了啊,我不替你出头,你自己吆喝。”

凤吟道:“脸皮薄啊。”

青面道:“这一阵练得可以了,就下象棋,老将还得挪挪窝呢。”

凤吟道:“行吧,也不能让人说着我家中无人。”

二人回去后,伯芳慌慌张张跑过来,道:“师父,晚了,我去的时间已经被杀散了。”

凤吟“哼”了一声:“哎,气数。人呢?”

“往村里钻啊,官兵正那搜呢。也有往咱这来的,我把他们引到西院地窖里了。要死的要活的就是师父一句话。”

“不要声张。”凤吟道:“唉?你怎么知道有地窖?”

“嘿,夜里你教给我听声,我听着有一处马踏下去声音发空,我就知道马厩不简单,回头我就问了。”

“你小子可以,但有事不能瞒着师父。”

“放心吧师父,打死我也不敢瞒您。”

众人见凤吟回来,都纷纷起身,有冲着三魁的,有给凤吟面子的,还有很多是冲着这顿饭的机会的,再怎么人家也是个请客的,就得客气客气。凤吟让大家继续,并让伙计分头传话,说一阵官兵可能来,有不方便的进屋内稍坐,这一说很多人都惊了,想找凤吟理论,又不敢理论,鬼头鬼脑地辨着风声。

果然只一阵就听得周围奔马震地之声,兵丁叫喊之声,烈马嘶鸣之声,引得车马店里的马也都“哕哕”暴叫,霎时间感觉杀气漫天,大地都暴躁起来。

人面脸上什么脸色的都有,正担心着,一队人马就冲了进来,明刀明枪,还有端着什么毛瑟枪的,能冒烟那种,虽然人不少,但没有吆喝的,列开阵势等长官发话。头前一人,人五人六的样子,一见这么多人,先是往后退了两步,但很快就镇静下来,喊道:“什么人在此聚会?”

凤吟赶紧上来道:“家叔周年,亲朋登门。”

“周年?少要唬我!分明乱党议事!”此人一脸烟火色,带着一片麻子点,这麻子点长得个性,只有左一半脸有,眼皮上都带麻子点,感觉差点就要透了。那麻子点不像得病生的,倒像是摔倒了蹭的,或者被油还是什么爆的,看着就不是善茬子。

“乱党议事”一经出来,马马队一散就靠上一队人马,就是端着毛瑟枪那队。

凤吟一脸无辜道:“统领,周年这事还能有假?谁愿意往自己身上揽啊。”

“休要乱叫!”

“长官明察。”凤吟改了口。

那人也没下马,就溜着马在院子里一桌一桌地转悠。

童安祺呵呵笑着迎上来,碰了凤吟一下,凤吟赶紧又追上那位带队的,给挽住马缰绳,手里托出一个小包挂在马鞍上:“大人,这是我们周年的规矩,大人理解一下。”

“哈哈哈,竟然有这样的规矩。”

“不都是个义气么。”

“哈哈哈。”

凤吟拉着马小声对这人道:“大人,今日真是我家叔周年,这事绝对不敢撒谎,我哥也在你们军中效力,知道各位官爷公务在身,所以也就没通知我哥。”

“哦?你哥是?”

“可能军中人多,大人不一定能认识,但绝对不敢撒谎,我大哥叫袁奉尧。”

就见马上那人身子猛然伏了一下,这就要下马,凤吟赶忙把人扶住,道:“大人认得?”

“操!他才是统领。行了行了,我告诉你啊,我还真不能告诉你,这么着吧,此事非同小可,谅你不敢骗我,我也就不惊动大叔了,记着,若有乱党定要报官!”说完拨马回头。

一个副手上来,二人一阵耳语,见另一个还颇有愠色,狠狠瞪了凤吟几眼,又往四下搜寻一番,这才恨恨地离去。

凤吟赶忙跑其他两个院看,却已经有人到了西院,凤吟追上去嚷嚷:“大人,莫惊了马匹!”

这一嚷嚷头前那麻子脸从队伍中跟回来,随凤吟一起去了西院,童安祺又跟过来,暗地给了凤吟一包银子,凤吟顺手又给麻脸搭上,还没开口,那麻脸就道:“兄弟放心。”然后冲那边嚷嚷:“问问清楚了再说话!掌柜的在这呢!”

那边带队的转回来:“我明明看见往这里来了!”

“围起来!”那麻脸指挥那人就没往马厩那继续赶,而是让人分散开来,一边指挥一边对凤吟道:“兄弟,你不是……”

凤吟道:“不瞒大人,我知道你说的事情,一队人马前些日子就扎营在此,且挖了我家所有的银子,锁了家父,我恨不得活扒了他们的皮,但草民不敢用死刑,这才求我大哥帮忙,但绝对不敢存私心,知道他们到了大人手里也不会好过!”

“可是*?”

“不是。”

“哦。”那人说完又独自奔马在西院跑了一圈。

凤吟真是有点担心,生怕那些人忍耐不住出来拼命。马厩里的马不同这些军马见过真实,早被惊的躁乱嘶鸣起来。那人奔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就奔出来,到了先前那头目面前小声嘀咕了一阵,越说声越高,后来好像吵起来了。

这时另一边又喊叫起来,这几位又奔马赶回先前的院里。

凤吟又赶忙往后跑,这光景就大不相同了,碟子碗的砸了一地。见有人锁着几个回回正往外走,凤吟跑过去喊着问:“这是做什么啊!这是我家客人!”

那边喊道:“你家?一并锁了!”这一队兵却是步兵,刀枪对着,抓出了十多个回回客人,这几个可不是当地的,有济南的,有成都的,好像也有甘肃的,凤吟心想完了,不想招惹官兵就是他们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就怕事情乱,就怕死的冤。

凤吟死赖着拖住那位长官,这时才感觉到,功夫好也有很多事情办不了。先前那麻脸也跳下马来,对这一位也是点头哈腰唯唯诺诺,小声商量着,那人喊道:“少来这一套!”弄得麻脸很尴尬。也就听清了这一句。

凤吟一见此也是官服花翎,不敢小觑,只能随着走了,这把火玩不好,之后真就名声扫地再也别想混起来了。真是天有不测风云,怎么能突发这一出。

这时寨里另处有人放枪,那步兵头领吩咐麻脸过去照应,麻脸悻悻离开,临走对那人道:“徐统领,这人千万杀不得,这是袁统领的弟弟。”然后对凤吟一抱拳:“兄弟保重。”

那人眯缝着眼睛看了看凤吟,张手就是一巴掌,凤吟不说话。

待人大队马陆续离,那人又返回身对那人道:“徐统领稍等,我通知袁统领来见你!”

那统领大骂着,让绿林好汉墙根站着,又唤自己兄弟分拨吃喝。

刚吃着,墙上蹦下一队人来,个个提着朴刀,也有端着枪的,青面头前一位,将桌子一掀隐身上步,凤吟慌忙一声惨叫:“大人小心!”张手向前一挡,却不知为何那大人骂一声“闪开”踉跄一下差点摔倒,待站稳看清时,脖子已被刀刃逼住。

青面挟持着这位统领,兄弟又将院子围住,两下对峙起来,却听青面带那队人马道:“错啦错啦!不要开枪,我们是预备团练,自己人,自己人。”

“你好大胆子!”那统领恶狠狠道,刚说着感觉脖子一凉。青面将刀子一逼他就住了话。

“飞贼!安敢挟持大人!”凤吟骂道:“不要开枪!不要开枪。”

凤吟又冲着那预备团练道:“各位兄弟,千万不要妄动,将来你们也是要跟着大人混的。”

“我们是来捉贼的!误会,误会。”说话的凤吟认出来了,是杨振辉。

杨振辉带头将刀扔下了。

清兵本来余下也不多,又要看押住那几个*汉子,四下一望这满院子的好汉,心里也犯怵,双方都在想着办法。

此时外面一阵嘈杂,听那麻子脸道:“袁统领到!”这人真不错,估计是怕这位徐统领做出傻事来。

但是听到“袁统领”三字,青面抓着那徐统领的脑袋猛摇起来,一阵旋转往前一腿,撒腿就冲出院子。

那徐统领身子往前栽,但步子乱转转,腿都拧成麻花了,转了好几圈才摔倒在地。青面连滚带蹦出了门。

迎面正是袁奉尧,青面嚷道:“袁大人!是我!是我!赶紧的吧,徐统领不行了!”

然后就正大光明地从袁奉尧眼皮地下溜了。

可恨,可恨,这一真嘈杂暴乱,院里这几位拳师侠客的都傻眼了,这是干嘛这是?这是武林人士的作为么?唱的哪一出这是,这都谁是谁这是,哪是好帮哪是坏帮?可恨这个,兵不厌诈我厌诈,要不不爱当兵,这不合道德这个。

“开玩笑么?”也不知道是哪位好汉埋怨了一句,听口音是济南口音,这音调在这严肃的氛围下竟然惹得众好汉哈哈大笑起来。

第八十一章 三寸之舌胜似刀

 第八十一章三寸之舌胜似刀

凤吟感觉不对,这些好汉虽然显得轻松异常,但这种轻松是临危不惧的轻松,却预示着一触即发。此时一旦谁起哄,或者谁的枪走火,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能排上百匹马的大院显得拥挤异常,人与人之间的空隙似乎都被怒火填满,只要一丁点活性就会引爆。

凤吟也没遇到这种阵势,这是真正的“火机一发”。不是怕死,是真出了乱子,自己可承担不起。还好这些好汉都知轻重,不怕死,但怕枉死。这时因为意气用事,不明不明让人打死了,那就冤枉大发了。所以虽然一直再观察着,想着末计,但都没有妄动的。

心思各异,有想着怎么突围的,有想着自己犯过什么事的,有想儿子媳妇的,有想想好的,有想那私藏的银子的,也有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有人搞鬼的。

凤吟知道青面搞这出是什么用意,就是拖延时间将人拦住。一旦这些人将回回带走了,再想要回来就难了,随便按个罪过,甚至不用罪过就能整死他们,在之后这误会就说不清了。

人家知道消息后是会到凤吟这要人的,没完没了。

袁奉尧来了,就有机会将事情按下,因为袁奉尧知道当地的情况。

袁奉尧奔跑着进来了,他的人呼啦又围了一圈,后边还押着几好几个人,一个个血淋淋的。

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吵吵嚷嚷,有的喊着“干你娘的!有种杀了我!”,话音未落让人一刀柄将嘴打烂了。

“大人!”袁奉尧三步并作两步感到那位徐统领面前。统领就是一营之长了,可以说就是大帅下边的人,这职务不低了。即便营团人再少,军法森严,等级分明。这正副之间差别也很大。

袁奉尧在此人面前也是低声下去。

杨振辉这几个就是协同搜捕,但是被青面一说情来舍命演戏的。见袁奉尧来了这位将刀一丢,直接就跪倒在地,还是扎了个武将的单腿跪姿:“大人!大人救命!”

没等袁奉尧问话,那杨振辉就开始掰扯了:“我等乃地方预备乡勇,负责地面安定。所谓好狗护三村。”说道这的时间又趴一步朝那位徐大人一抱拳:“在此等候大人招募。方才恰逢追赶飞贼至此,不知道大人依然布下罗网,我等误打误撞,坏了大人计谋,惊了大人威严,死罪死罪!但容情大人法外开恩,我等继续追捕飞贼,免留后患!”

其他人不明白,奉尧、凤吟肯定猜出来怎么回事了,心想“真他妈能胡诌,这才是真正的临危不乱,还出气了还转了好人。

奉尧本来有些犹豫,但朝凤吟一看,凤吟也正看他,一对眼明白怎么回事了。心道:凤吟,你好大胆子。

“我认得你,你是河西杨……杨振辉。”袁奉尧护在那位徐大人身边。

“正是小民,正是小民,这下好了,”松了一口气,挺了挺腰:“二位大人明鉴,我等兄弟苦练一秋,单等大人招募,我等皆不怕死,只因走脱的贼人,心中不甘……”

袁奉尧看看凤吟,凤吟上前抱拳:“大人,确实如此,这些人都是在下的至朋,绝无贼人。而今正值家叔忌日,众朋友汇聚一堂,谈到如今贼匪横行,也都气愤填膺,我正在劝说大家能投身军营,报效国家,我等皆为良民,大人明察。”

凤吟又指着那几个回回道:“大人也是本地人,素知此道*众人,虽然勇猛,但守法度,人不欺我,我不欺人,且自早回汉通好,逐渐融合,其他各处有起义响应,独我中原无事。左宗棠大人也有言,‘无论回汉,只分良匪’,大人秉公执法,必得感恩回报。若中原得安,四夷宾服。”

“你还挺能‘嘚啵’啊?刁民!”那徐大人大喝一声:“一并带走!”

那些好汉都不说话,做好了准备,等着官兵行动。

袁凤吟正色对袁奉尧道:“大哥,是你说奉了张大人的命,让我帮助团练招募丙丁的,你得帮我说句话啊。且今日正是三叔忌日,大哥不会如此无情吧。”

袁奉尧看看众人脸色,又看看袁凤吟,向那位徐大人恭恭敬敬抱拳:“徐大人,此人确是卑职小弟,今日确实是家叔忌日。”

那位徐大人翻一翻眼皮,上下牙轻咬着磨蹭了几下:“袁大人,一码归一码,没有这个机会,也逮不到这些乱党,你立了大功了。”

袁奉尧没什么话说,那位徐大人又道:“且带回去,若是乱党定不轻容,若是良民,放回来也就是了。”

袁奉尧走进凤吟悄悄道:“大弟,何不借我之手除去异己?”

凤吟道:“大哥,好汉因三叔与小弟而来,若因我被捕,我背负不起这个罪过,也毁了三叔英名。若真是如此,将我带走好了。”

“带走你有什么用!”袁奉尧吵了一句:“大人!卑职愿为此众人担保!此众人皆为我地方良民,相安无事直至今日。”

“你担保,你担当得起!?相安无事,你是怀疑我的办事能力?怀疑军法?”

“卑职不敢!”

“带走!”

没想到这时伯芳却上来了:“二位大人!我读古书知道勇必赏良必赞,大人竟将如此勇武贤良之人视为贼子,却放走了真正挟持大人的飞贼,若天下做父母者皆如大人,我不知还有何人敢投入大人部下。大人既是剿匪,那边匪徒也抓了,这边又招募了乡勇,二位大人各立大功,又何必让死去者不得安生呢?”

“贼子!你是何人,口出狂言,教训起本大人来了!”

“三爷生时,我曾虽三爷见过袁保庆大人,马新贻大人,袁大人与马大人关系甚好,马大人也是*,却英勇杀贼受朝廷赏识,足见我等不能有种族之见,否则越隔越深。其中袁大人也说道‘只论良匪’,这才换来金兰友谊。而今我两族兄弟一桌共席,其乐融融,大人带兵闯入,不容分说,非论断我等是贼匪。

小人知道大人剿匪心切,为我地方百姓求安心切,我等感谢大人,也敬佩大人执法严明,奔波劳苦。我等说清楚,只求大人成全我等团圆,免得家中老母担心,引起他变,我等全家也感徐大人恩德,徐大人美名必自此地远播。大人若不放心,可就在此地开审。”

他奶奶的,小兔崽子,那徐大人的心思其实就是抓几个人邀功,不能让奉尧一个人抢了功。如今回乱,随便一审就能按上个罪过。

但这小崽子虽然言论在理,但颇为气人。只是其中出现两位清廷重用的人物,若此言属实,还是不要妄动的好。那袁保庆杀贼立功,他爹爹又刚过世,二代皆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而且不是湘军一路,确实挺受重视。特别听说袁保恒将随左宗棠西征,是受淮军李鸿章保举,而今自己是随李鸿章部平捻,随后又会随左宗棠西征,皆在人下。还有那个马新贻,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张大人他都不放在眼里。若袁奉尧跟他们里外捅自己一下子,也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不值得冒险。而且这小子小小年纪竟然懂得给自己台阶下,却非常人,必然深通此道,看来所言不假,日后定能成大器,多交一个朋友也是好的。

随即堆下笑来:“呵呵呵,这位小兄弟面相敦厚,明辨是非,这都如此说了,本大人不能不明察,让人误会了我只会打仗,不会抚民,嗬嗬嗬嗬,既如此,我只带走愿随我同行之人。”

“愿为大人效力!”那乡勇还是有愿意跟着走的,并经袁奉尧是个不错的榜样,爬这么快。

“多谢徐大人理解。”袁奉尧小声道。

“嗯?”那徐大人看着袁奉尧:“袁大人此言何解?莫非你真与这等人是一伙?”

军中无戏言,袁奉尧道:“不敢。”这就算否定了。

“哈哈哈,都是好兄弟。放人!”

伯芳上来感谢,那徐大人抱了一拳,道:“这位小兄弟,敢问怎么称呼?”

“小人张伯芳。”张伯芳道:“小人斗胆,敢问大人名讳,日后说起此时,也好感谢大人。”

“哈哈哈哈!徐艾,徐云山。走!”

总算松了一口气,众人对伯芳开始另眼相看。特别之前怀疑袁凤吟玩的瓮中捉鳖一网打尽的那几位,心里暗自惭愧,感觉自己真是小人之人。

那几位回回也放下架子,上前向伯芳道谢。之后又回复了热闹,骂骂咧咧此起彼伏。

凤吟对伯芳道:“伯芳,你怎么跟那几位说的?”

“哪几位?”

“地窖里的。”

“我就说各位信我,信袁凤吟,各位就且躲着。反正出去也是个死。”

“他们就这么听话,就不出来?”

“哎呀!”伯芳一拍脑袋:“我把他们锁里边了。”这就要请命去开。

凤吟道:“且住,先去打听孙先生下落。”

夸赞伯芳,打听伯芳之声不绝于耳。凤吟也感觉这位伯芳分晓利害、无中生有的本领比自己强。

但转念一想,是不是因为他少了些仁义,而多了镇静,所以更能看清虚实。但不管怎么样吧,这孩子比自己强。

那徐大人之后也果真打听过了,马新贻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张伯芳,而且不出四年,这位马大人却遇刺身亡了。

不过徐艾也没办错事,许多年后,朝内没听到张伯芳,却出了一个张镇芳。

第八十二章 只认拳法不认人

 第八十二章只认拳法不认人

继续吃饭。凤吟也落了座,有他预留的位子。有惊无险,一切照旧。凤吟先到了*席,*有很多好的讲究,不但清净而且养生,人家不沾酒。

凤吟是空着肚子进去的,毕竟人家能给面子来就够不错了,也就是因为这里本来就是清真食品街,这才能将人请来。

然后外院一开酒,就有点坏了规矩的。但坏是坏了,有一样没破,就是一切肉食全是牛羊,而且依然是寺里阿訇亲手宰的。

凤吟与众人互道“瑟俩目”问候,行*礼。这几位不是当地人,凤吟是怀着恭敬进去的,毕竟买洪升袁承兴这些人都是真正的良师益友。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更加谦恭。多斯提也知道凤吟难处,非常理解,并表示感谢。

其中那一位高大而显得灵活非常的大汉,一直用一双凶猛而充满智慧的眼睛在看着凤吟,但只是看,没有说话。

这时武云贤无声地走来,对凤吟道:“后生,呵呵,这位与我顺路而来的。我给你引见——我俩算是走方贩药材同行,过去在吕梁山认识。这一位识得秦岭各种药材,在成都、焦作、洛阳几处买卖。原是甘肃人,在成都落脚,因功夫了得,被各家商号雇为大保镖,后为清营教头,听过他的名声吧。”

“哦?”凤吟想到了:“可是赵门红拳马前辈?”

“惭愧,正是马黑子。”那位高挑大汉道了一声:“北源。”

北源是说的渭河北源,能这么说可以说此人非常实在,或者并不隐瞒。其实这个名头现在说来挺丢人的。马黑子是个相当了得的人物,他的前半辈子跟着老师“麻柳张”自甘肃如川开设武帐子,在地方打出了名头站住了脚,可不是一般的名头,真有功夫。

而后来传出来的更大名声却是被好汉打了,以惩恶扬善的反面角色被宣扬出来。以凤吟的年纪来看来,他听到的名声,也定不是好名声。

真正的武林好汉都是恩怨分明,能成为高手更需要心胸豁达。比武场上输个一招半式实属正常,且侥幸身体完好,之后将激励自己发愤图强弥补过失,更是好事。

所以对于胜负来说,马黑子也没往心里去,这不影响他的地位,只是郁闷的是“惩恶”二字,让自己感觉耻辱。

自此又改了老本行,地方没怪罪他,他自己惩罚了自己,销声匿迹浪迹江湖,继续已采药贩药为生,也不断完善武术体系。而地方上,那拳也发扬起来。

四川有着名山大川,宝洞福地,历来不乏奇人异事,拳法也非常丰富。就现世的拳法有几大种,此时往外打出者以僧门赵门名头正响。后来所谓“五花八叶扶”,这二路为八叶之首,实际当时其他还有几叶并无完善成型,甚至还没有名声出来,但是根基本源却还是有的。

僧门赵门这二路实际都是少林长拳一系。僧门拳成拳也不早,是嘉庆年间天地会香花僧堂堂主避于难上蜀道所传。非常强调基本功,挤靠擒打,虚实多变。

后来也分了各枝风格。有“申猴门”,十腿九虚,肩臂灵活。还有硬僧门,外边又叫拉屎架,动作简单朴实,反复加强地练,直练得刚猛强劲,以硬马铁臂硬砸制人,强调苦练出功夫。传说拉屎都扎个大马步,直练得猛的浑身肌肉刚劲,拉屎却真蹲不下了。此为笑谈不知真假。

再就赵门,赵门就是打马黑子师徒这来的,说是赵匡胤所传太祖红拳,以太祖、关中拳、大小红、黑虎为基础套路,用时打开大合破竹而进。赵门强调腿法,以无影腿为绝技。

说是赵门,与名师“飞腿鹞子高春鸣”所传的早期红拳极为相似。这几路除了“拉屎架”都强调轻身快腿。切地龙、朝天镫、怀里出腿这些都是起手的基础,身子极度柔韧灵活。如此攻击角度诡异多变,多了手脚一般,无疑就多了制胜的武器。

包括后来的南北大侠杜心武的杜门,也是强调轻身快腿,也透露出了走簸箩的鸦雀步。但无论如何多变,就打法上,依然是少林一系的风格特点。

这几路拳法实际也是在不断完善,很多拳论都是到了新中国之后还在继续填补完善。所以同出一源,但后起除了动作名称跟技击方式,就练功上已经千差万别了。

但归结道老根,跟《拳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凤吟教授伯芳的风格,实际就是看劲看招摸大根的风格,不管对方是什么拳什么套的,就看源流风格,按此归类,取其所长,引我思辨。

所谓“无影腿”一类,拳经有言“活足朝天”。提膝护胸,勾足蹶肋,伸足朝天,左右抹面。练得腿跟手一般灵活,左右抹面,便是十字披红,怀里出腿。

这跟腿不过膝,飞弹似弹一路不太相通,但有此根基,则能高低兼备,出其不意。

拳经捷要这一段是赞美的“披挂”,披挂横拳,快也。因为这类打法取的还是引漏打漏,所以必然以“快”为首要因素,练法上也是以快为主。

就披挂而言,含着披挂战衣之意,快猛迅便,胜似披甲。后来的很多拳谱多为抄袭形意之类,很多赞美空洞之词,言之凿凿却难以体现。但就披挂而言,放长击远,说是替代盔甲,实际却是防守为主的巧打之拳,与舍身而进的短打拳法风格迥异。

但是这类打漏之法,根基又互为相通,所以螳螂也能参,红拳也能参,八极也能参。但若太极八卦形意之类,若宣扬此类,必然失了自我根本。所以若从求精处放眼,这几类可参太极八卦形意,而形意八卦太极却难参这几类,不是说不能利用,是越参越稀烂。这跟同为长拳系的或刚或柔区分不同。

后来自然门杜心武与第一腿刘百川一战前后,为后人思考上留下了宝贵财富。

这是从马黑子跟少林系上多谈了些。马黑子曾经为四川商人争夺店铺立擂数日,排挤秦地商人,后来秦地商人请来了关中红拳名师高占魁,大败马黑子,再次惊了四方。

关中红拳一系,在高先生手下得到了完善发展。高先生非是通晓一门,也是四下走动验证长进,遍及黄河南北习技颇多,其名字也以高三、高山、高占魁、高春鸣等许多名字广外流传。其技艺根基就有刘天虎悉心传授之拳。

刘天虎也是马黑子的授业恩师,此人曾与人协同刺杀咸丰,后来败露隐于陕西三原。

这几位传拳创拳者都挺有意思,还有嘉庆年率众攻入紫禁城的八卦教头目冯克善,出自梅花拳门,传出了戳脚门。

传出螳螂门的侠盗于七,地躺门的无名初祖,杜心武的师徐矮子,传董海川拳法的隐侠。过去很多人都有着自己的秘密,所谓难言之隐,后辈只能凭借拳法源流而上,若失传了技艺,空有一纸族谱也无用。

所以在一个时期里是“只认拳法不认人”。师徒相传的时间多有口传心授的歌诀,因为只是口授,所以老师给分解的,弟子知道是哪几个字,而老师分解不细的,却不知道具体是哪几个字。自此往下,就有的支别换了“艺”,或者丢了“艺”。所以如果是真传而下,一看理解二看拳架,就知道谁是谁徒弟了。

只有不得真传者,才照着拳谱猜疑那几个字的含义。以歌诀记载秘密的不只拳法,就草原拉骆驼的领房,他们的秘密就是驼道。每个领房都有自己记忆的驼道,春季走哪里,夏季走哪里,白日走哪里,夜里走哪里,哪里有绿洲,哪里有水井,都得记住。而记载这些的,却正是“歌诀”。

这跟拳法歌诀一样,没走过正宗驼路,单凭猜测,能走上正道的概率微乎其微。

只是不同的是拉骆驼的知道这情况严峻,走错了就是个死,所以都不会因为会唱歌而冒然挺进。

但练拳的四下搜罗歌诀,靠着几本“秘笈”抱着侥幸瞎琢磨的却大有人在。

行走江湖,都有个避险息事的心态,但练武之人却又有个好琢磨的劲儿。

南北战乱,西北被搅的一团混乱,很多拳师都或出走或相互暗杀去了。西安城城楼高大坚固,回乱没有被冲开,出此之外尸骨遍地。马黑子因身份所限,来回就额外不方便。对关中武林界的事情也不甚知晓,只知道不少刀客都参与了反击。

马黑子不赞同同族做法,又不能帮着朋友杀自己族人,所以一直躲在外地。这也是当时很多拳师的做法,也正如此,才增多了交流机会。他本来不愿意来,这跟他也没关系。但听说此地同胞颇勇猛仁义,有心意六合拳法,便想顺路一观。因此心态,就额外注意起了凤吟。

显然这就想要过过手了。武云贤跟马黑子关系莫逆,跟凤吟一家也不错,就对马道:“此次作罢,日后有得是机会。今日这后生以死者名义召集大家,定然是有难事求助。

我也听说了,是不得才请江湖朋友帮忙,立了一个平地铜镜擂。这擂是针对近日端了他家的毛猴所立,但显而易见,名为毛猴,实际针对的是过去的旧仇,这后生希望做个了解。这就看出了后生不愿手染血腥,又被人逼得无奈,定是请的绿林朋友做个公证的,不易啊。所以老弟,咱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能帮帮这后生就帮帮,不能帮看个热闹就好。”

一听武云贤这么说,马黑子道:“若是如此,那我替他出头好了,不就几个散乱贼匪么,不在话下。我替他打了再打他。”

第八十三章 损刚益柔赶来往

 第八十三章损刚益柔赶来往

来日方长,既然认识了后边就好说了。凤吟一一拜会,又回到外院的席上。武云贤很是欢喜地与凤吟一路并肩地走,显得非常亲近。看来定是从陈岩虎或者什么人那里听到了凤吟好的名声。也应了当初感觉凤吟跟青面是个可造之材,不妄以身相与地成就二人。

武云贤在众人里是年纪最大的了,功高莫测又宅心仁厚,数十年江湖路上行走颇有威望。因为又会伤科,黑白两道都有求得着的地方,所以虽然守业艰辛,但是朋友趟上颇是方便。这里也是高兴,自告奋勇为凤吟引荐一些同道中人。

许多人开始重复着“感谢袁兄弟舍身相救”、“方才不是袁兄弟,我等就难料了”之类的话,凤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杯接一杯,道:“惭愧,各位是我请来的,如果在我这出了事情,我以后就没脸做人了,感谢各位没有义气用事。”

也有前辈道:“诶,凤吟,出息了。以后再不敢叫你纯阳了。岁月不饶人啊,我等都是一把老骨头了。”

“来,这是袁叔叔,当初我见你袁叔叔的时候,还没有你大呢。知道今天带你来做什么吗?”

“拜祭三爷爷。”

“对喽。”

死者已矣,生者自励,一辈一辈,就是这么赶的来往,“来往来往”,必须来往才能亲,“走亲戚走亲戚”,不走动不亲依。

凤吟一一道谢,客店里的人今日也跟着沾光,都可以下来喝一杯。凤吟看到了白发苍苍的张文治,张文治将窖藏的陈年老酒开了封。凤吟看到他已经驼起的背,感觉一阵心酸,时间仿佛一下子就过去了很多年,年轻人的成熟逐渐将一辈辈老人比老开来,确实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老人也都期盼着子侄儿孙的长进,出息。

凤吟没有多说什么,将杯中酒一仰脖干了。张文治报以会心微笑,也干了。捋着洁白的胡须表达着认可与欣慰,眼中隐隐泛出一星泪花。

凤吟感谢这个老人,多少个没事的下午,凤吟就坐在这个老人身边,默默感受着一种超脱的智慧,逐渐地形成了自己。这是一位话语不多的恩师,但是心里又总是害怕,怕突然有一天,就再也见不到这位老人了。不免就多看了几眼,身子定在那了。张文治也似乎是故意静下来,满足凤吟内心要把自己影像留住的yu望。

如同这般,凤吟真心问候,一一回味了过去或长或短的记忆。确实是感慨颇多。其中竟然有个人很像头年春天卖骨头那个大哥,但是不敢确认。

酒也有点多了,眼睛就朦胧起来,话也有点跟不上,自己说的什么自己都有点听不清想不清。

最后是到了裴秋实的身边,实际最后到的却是最亲的兄弟。但是裴秋实不太高兴了,道:凤吟你都喝成这样了,咱弟兄俩也没法说个话儿了。

凤吟道:说个说,说。

裴秋实道:青面哪去了,兔崽子不是能蹦么,我今个就想跟他再试试。

凤吟道:试试,试试,你试试就试试就行了,怎么还打老远跑来试试。

裴秋实道:我就是要当着众好汉的面打服他,让他见见我的长进,我要让他知道,他哥哥死在我收下一点不冤枉。

凤吟道:不冤枉。

然后就再也不想说话了,裴秋实就一直缠着问,凤吟你不是有个什么生死擂么,还有没有了?打完了?

凤吟迷迷糊糊听着,脑筋使劲捉摸着,还是想不起来,问伯芳道:“孙先生呢?”

伯芳道:“跑了。”

“妹子呢?”

妹子说的就的向楠了。“在家呢?”

“打擂怎么回事?”

“是,你为了给丁头领个台阶下,说打擂,她们要逃就逃,不逃就单挑,别说欺负他。”

“我没这么说。”

“是,而今不是官兵来了么。”

“他们人呢?被抓了?”

武云贤感觉不对,道:“后生,你该歇息了。”

裴秋实也一脸烦躁:“凤吟你歇着吧,舌头都打转了,你也有今天。”

童安祺上前问:“伯芳,方才我见你引着他们来了?又哪去了?”

凤吟道:“想起来了,锁上了,放出来!”

伯芳不知道凤吟说的是醉话还是真话,犹犹豫豫道:“放?”

“放,我有话要讲。”凤吟还从来没有这么晕乎过。

童安祺道:“让你放你就放。”

伯芳看了看凤吟,凤吟已经趴那了。裴秋实道:“都什么人?犯了事的兄弟?”

伯芳道:“就是发请帖带信讲的啊,我师父家宅被毛猴占了,这才请各位来帮忙啊。”

“你是他徒弟?”裴秋实就关心打啊打,谁高谁低这些,其他根本不感兴趣。

伯芳道:“我等着放出来你自己问吧。”

伯芳去放人,凤吟却含含糊糊地道:“各位——前辈,兄弟,大家念着我三叔的交情。来了,这么多人,给了晚辈面子,我在这谢谢各位了。

都说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但咱武行的不一样,打得头破血流,那是功夫的事情,感情依然是血热的。我三叔有点不着调,他自己说的,也得罪了不少兄弟。但是我三叔的得罪,不过是拳脚上得点失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这各位感旧情而来,我太谢谢各位了。当然了,也有记旧恨的,巴不得我三叔出事。可好,终于如愿了。如愿了也就罢了,都是爷们,咱就一码归一码,从我这,咱从新开始,敞敞亮亮的,有话说在当面。”

正说着,那边伯芳将人带来了,十号二十位的。边走边询问方才怎么样了,自己的人都哪去了。

凤吟这边还接着讲:“……有误会,更得讲到当面了,想出气,别人我不管,但我认死理,如果是我错了,任何人,即使是个孩子,找着我评理,想出气,我听人处置。因为咱干的都是字号买卖……”

正瞅见那边毛猴来了,凤吟道:“这些人,明大明的占我家,不管是什么恩仇,我敬佩他有胆色,总比那些偷偷摸摸的强,那都是见不得光的老鼠,你越怕我,我越不怕你,不信就试试。

今天请各位叔伯来,没别的,有误会的,咱说开了,从此画杠,有没来的,各位也给我扬扬名,是恩是仇我担着。

这个擂台,是我给有旧怨的朋友最后一擂,因为我也听说了,有不少人要搞我,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得罪那么多人。今个在这擂台上杀了我,我身后的人没二话。要是错过这机会,要再行不义,休怪我心狠手黑,今日,我就立立这门户。”

然后凤吟对方才的毛猴道:“你们一定心里在打鼓,在揣测,比如官兵怎么回事。我明告诉你,活该。你们这些败类,好事不干,妖言惑众,而且一个个猪脑子,明知道曾大帅左大帅在此驻军,还敢在眼皮底下闹事,就不知道速战速决之理。我已经警告过你们了,还不走,还耗着,看来真是活腻歪了。

你们的兄弟也大半被抓了,估计就是个杀身警世,冤不冤?谁害的?你们咎由自取!

我这个擂本来是给你们摆的,还请得这么多朋友来压阵,让你们知道,天底下我到处一朋友!可惜,现在看来也用不上了。

如今我再次救了各位,各位这气势汹汹的是来兴师问罪呢,还是苟活了一条性命来感谢我的呢?”

凤吟上前一步,盯着其中一位提着大棍子的小伙子,道:“瞧你这德性,我方才就该一把火把你们烧死在里面!”

凤吟这套话儿弄的可以,不软不硬话里有话。貌似后生无知,说了些没用的,但实际听者有心会感觉到其中沉实的分量。特别这些毛猴,本来还疑神疑鬼,让凤吟一骂,反而感觉自己太过卑劣了。家破人亡无家可归,又被人利用差点搞得别人家破人亡。

而凤吟又给足了某些人面子,点到为止,踩线不过线。指桑骂槐的一通掰忽,还真骂到一些人心里了。谁都不想承认自己是弱者,越是弱者越不想被人识破,这才请刀客请杀手,让凤吟一顿骂,感觉即使得手了,自己依然出不来气,还是个懦夫。

心中无愧的那些兄弟开始感觉奇怪,这后生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因为三魁死的不明不白,想干点什么吧?这个时间谁都不想冒被怀疑的风险提这个头,就这么听之任之。

经历过生死的人,意识跟没经过生死时是不一样的,很多事情就看开了,看明白了。而方才,恰恰是经历了一场生死,再看这阳光时,就感觉更加美好起来,很多怨仇似乎在这光芒里烟消云散了。

凤吟根本没管这些人的反映,道:“各位叔伯,其实小侄另有一事相求,所谓请各位帮忙不过是个幌子,这点小毛贼,不在话下。各位前辈冒险而来我非常感激。

今日在座,我都记下,这恩情,我同心相报,特别这些孩子,这都能来,我高兴!”

凤吟的话软中带刺,硬中透暖,细心体味下感觉有一种难言的魅力与魄力,如同刀尖碰击。让人感觉有一种久违的豪情,自己这些年活的太他妈憋屈了!

“我求各位,是想借各位的威名,武艺,品行,因为我三叔一去,给我留下一个摊子要支撑。事都是人干的,没人不行,所以求各位能给我推荐些帮手。即或不便,也求道了各位前辈宝地,见我‘瑞昌、六合’,也行个方便。”

费这大周旋,其实原因就一个,凤吟想去漠北,但是真不放心家里啊,如今若立得门户,得了众相与关照,也就踏实了。很多事情都是做样子,但又必须做,这就是游戏规则,既然入了局,就得守这规则,发挥潜质。

“嗨,凤吟,你这说得哪家话?怎么这么见外,听着怪吓人的,小孩子脾气。”

“我说纯阳,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跟叔叔讲,叔叔别的没有,双手还能持刀。”

“袁哥!咱既然走在一条道上,咱就得趟出咱的威风,如今世道乱了,但越乱越显真男儿,我知道怎么回事!你支撑门面不容易,有话你言语一声,小弟代劳!”

“凤吟,你这人也是,早言语啊!”

“后生,我们虽然是一把老骨头,但也算落叶遍地,咱交情到这了,别的不敢说,但到哪也有你一碗饭,到哪也有你一条路!”

“纯阳!我听出来了,你别怪叔叔这些年没来看你。你不知道,不光你这,哪都有畜类!但是从今以后,咱一个锅里吃过饭了,咱就是一家人了,一方有难八方呼应!不够格的,弃之唾之!”

“袁哥!擂还打不打,你看我够不够格儿,我要够了,你带上我!”

凤吟这套弄的行,立了门户,得了人心,但这也是以心换心地拼出来的。《易》中有言,损刚而益柔。

凤吟目光扫视群毛猴,就有人激动起来,上前道:“袁当家!是我等不是人,操他妈的,银子丢也丢了,不然那我给你送回来!”

“袁当家,我有眼无珠,没打听清楚就跟着起哄,蒙多次搭救,这命就是你的了!”

说什么的都有,但也有不说话的。

“袁当家,蒙你搭救,我感激不尽,但是你既然摆了擂,也吆喝了,这也是堵得我众兄弟下不来台,今儿个要不跟你见个高低,怕我等以后也不好再江湖里行走了,既然话也说到这了,我今日成全了你。当然了,你若真能立起门户,我也愿意送这份大礼!”

说着话的是那个麻脸的汉子,说道最后这一句,用手一指脑袋,猛地甩向地面,怒目而视。

第八十四章 三环套月楔钉腿

 第八十四章三环套月楔钉腿

此言一出,很多人都拔直了身子,特别裴秋实。武云贤往院子那头望去,果然,马黑子也站出来了。

凤吟摇摇晃晃站起来:“多谢,多谢。”转圈一揖。

“各位,先吃饭吧,进了这院,就有一席之地。”凤吟道:“摆桌!”

摆了四张桌子,那二十二人分桌占了三张,余下一张放满了白花花的海碗,不用说也知道什么意思了。

这些人相互盘算着,然后都不说话了,这饭吃的就各有特点,有的猛扒暴饮,有的越发细嚼慢咽,仿佛就是最后一餐的而已,又仿佛是触景生情,再替牢狱中那几位吃的一样。

凤吟拍拍一个道:“兄弟,过去替兄弟喝一碗吧,如果那边兄弟识时务,被招募入团练,将功补过,或许也是一桩美事。又没下什么大愿,活着比什么都强。”

这话说得轻巧,但听在心里感觉那么别扭,沉重,却又无能为力。不管是正是邪,都联想到了而今的生活。

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真闹到一个地步,都收拾不起。道理上讲,凤吟有点过分了。如果冲着血性,没必要这么啰嗦。如果冲着仁义,就当放人一马。

而凤吟是将人赶到了架子上,让人自己往下跳。按说这些人夹着尾巴一走,也就没事了。但都是热血的汉子,干的就是善者不来的营生,怎么能认这个辱。

其实这里边讲的是个“诚”字。江湖好汉佩服有胆识有硬气的汉子,但更佩服明大义识大体的豪杰。认错、认理不丢人,反而是大勇气。

但这些人平日里说一不二惯了,不让人说半个不字,而今若就这么服软与这个青年,那日后还怎么跟兄弟交代。但话说回来,人家凤吟三番五次的容过自己,这点情理都通不过也是不义了。

而这些人之为人,就得“不义”。

所以善恶一念,看自己怎么把握了。这拨人就有点进退两难,所以那首领才说“我成全你”。这就是端到台面上拼命了。

裴秋实这个兴奋,打人不用赔银子了,嗷就一声:“还不开始!?”

练拳不当兵,图得是什么,就是这份小圈子的爽快。

裴秋实这么一讲,那边饭也不吃了,拉开架势这就要开始。

如果没有搅局的,这也是不动大干戈解决问题的好法子,双方厮杀各有伤亡,拼死那么多兄弟谁都不忍。既然都不让步,那总能选出三两代表出头,胜负分明,各行其路各安其分。从道义上讲,也是互相成全,感觉自己够一盘,也就试试。

裴秋实正在兴头上,一个人溜溜达达就进了门,裴秋实这就来气了,正是青面。

裴秋实心道:操,看方才那个得意劲儿,还玩个擒贼先擒王,还玩个缓兵之计,这点出息,放到哪也是个做贼的料。

青面此时身子早已恢复,又经过这些日子的长进,也是今非昔比,自然想拿裴秋实验证验证。

裴秋实晋中一别,也发现了自己的问题,回去找师门重新找了一下,明白了所谓八极参劈挂之法。发现对付青面相当合适。又针对青面的打法当借鉴则借鉴,研究了一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打法,摒弃花哨回归了简单实用的硬开门风格。

裴秋实看着青面的身子骨,心里暗自得意,就等着打上去了。青面看着裴秋实,发现裴秋实气质较之以前大有改变,遇到强的对方让他感到兴奋。

裴秋实最近苦练了三样基础,又能连在一起,归结起来是“三环套月硬顶肘”。

三环套月有两套,都是劈挂里边的。八极跟劈挂在腰背上根基相仿,都是摇身晃膀,只是劈挂放开了,八极han住了,所以表现起来一个是冷脆快弹放长击远,而另个是崩悍突击短打连环。

然而八极门的劈挂已经是合了八极根基的,必须八极拳打到位了才能接着练这个。

因为八极是马步变化的下盘,如果这个基础没打好,上手打劈挂非但出不来劲,还把步子搞轻浮了,根基一失,八极的劲力也出不来了。

而一旦八极玩透了,顺手放长,换步之间合了劈挂,那就长短兼备了,而且出来的劈挂劲跟八极劲一样厚实沉猛。

三环套月其实很简单,就是外门接手,手臂甩起来硬砸硬开,劈头盖脸一砸,后手紧接着跟上,对方挡也砸,不挡也砸,管砸没砸上,身子一拧,窄身换肩,前手变后手翻盖前手穿出放长。

这是一种三环套月,另一种是二郎担山左右单,接回身提膝盘打,落步穿摔,摔是摔手。

而这两套正好又能首位相接,盘打一摔可以接劈山一砸,盖手穿掌又能街上抱身双单,连贯一起。

劈山就是劈面门,鼻根又叫山根,所以这一掌下去是往下砸,但是落点在山根处,打了对方又护住中线。

如果以提领手顶肘,需要巧打周旋,若对方一阵乱舞,很难得手。但巧就巧在三环套月这中间可以轻而易举顺势顶肘,而劈山掌势大力沉难以招架,犯了招架正好顺势顶肘。

而裴秋实加强却加强在步子上。寻常上步是前趟拧腰落成马步,是走直线最快,直打中门。而此时裴秋实却练了一脚斜戳脚,就是脚走外弧,从外抢步眼。不打吃根埋根的锁腿,而是直接给腿闯开。力点在脚底,浑身的劲一带抄在踝骨上,不断也瘸了。

这就无巧不成书了,青面最近也发现了个问题。就是他在打追风扫叶的时间,虽然感觉巧快,但总感觉力量不实,万一对方有了防备,狠劲一搪就能抗在一起。而且那个抄腿,即便练习再多,实战瞬息万变,一旦动作快起来,很难一腿给勾到位。

这不同于搭手战法,二人先贴了身。若是有了进退,很多拳招都成了花拳绣腿。假象中挺好,真动起手来确实很难如愿,这跟懂不懂内涵,功力大不大没太多关系。

而且走阴柔劲倒还好,若刚劲起来,一腿没抄对位置,很可能伤了自己脚踝。人再壮,关节没肉,自己伤了自己就得不偿失了。

抄是地方方言。山东叫刨玉米根那个小的䦆头叫小抄䦆,他刨的是玉米的根茎,也能用来翻刨地下的断根,那个一砍一拉的劲,就叫“抄”,燕子抄水也是这个抄。

这是螳螂拳的特色,上下相随扭错行跤,青面最近练拳就加强了这方面的练习。他的步子是后腿蹬,前腿扒,后腿点地,跟跪着走一般,身子跪着走,专别对方的胫骨,而手就朝对方裆里招呼。那一点地,就含着一个钉趟劲。

青面就找到一个抄腿勾镰的万全之策,就是不走勾拉,而走脚掌斜戳,好似柱上楔钉,管钉上没钉上也伤不少踝骨,横开马步就能上肘。

这是一个场合有一个场合的用法,真在道上走,腿上都是带铁瓦的,那就没关系了。所以即使不带瓦,也要打出那个狠劲狠效果,就不能走个阴柔的勾勾拉拉,熟人玩玩尚可,实战很不现实。

这就跟裴秋实那套拳碰上了,几乎是同出一辙。

青面看着裴秋实那两条腿,自鸣得意,你不是马步稳么,不是前腿定住磨盘步么,太好了!我就钉你那条前腿。

这二位就摽上劲了。而那边还有位马步拳高手,拉屎架的硬僧门。

拳上长短互用,腿上也得能长短互用。既然扎得两条好根基,就不能死板板地扎住了用。少林一系大开大合,不怕抬腿半边空,袖里腿怀里腿倒踢紫金冠,搜裆腿撩阴腿玉环鸳鸯腿。

这几位就有点意思了,裴秋实八极参劈挂,又合了飞虎拳法,马步的根基放长的变化,飞虎拳腿多变化。裴秋实后来拳法越来越简洁直接,腿法也犀利非常,因为善用诡异腿法,人称“蝎了虎子裴秋实”。

青面螳螂十八凑,罗汉拳的根基凑了通背,也有李半天的钩拦挂门脚,也是一路丰富多变的拳脚。

马黑子的赵门红拳实际就是少林长拳风格,以硬架为根基,却号称无影腿,又快又有力,见缝插针,横打硬靠,不信什么粘连粘随,后发先至,大有无坚不破之势。

这里还有一点,就是马黑子虽然时常与武云贤一路行走,但他不信武云贤那一套。他不信不是因为没动过手,而正是因为经常跟武云贤推手才感觉不可行。

所以他虽然嘴上说这个拳巧妙,实际没往里边钻,一些化劲的技巧他根本不知道。他不问,武云贤也不讲。眼见马黑子随着年纪增大,练功却越来越猛,越来越刻苦。因为他越来越发现,状态不如以前了。他不想靠着过去的搏击经验以弥补根基的衰退,而是拼命只努力三件事,力量,速度,组合。

开始裴秋实跟青面都没注意这个人,后来听着外边吆喝,马黑子就站出来了,裴秋实跟青面一见就知道,这就是一路风格,三人相互一对眼,杀气腾就起来了,都想试试。

正在此时,大门外摇摇晃晃进来一个人,肩上扛着一条粗大的短棍,那棍子已经被磨的油光铮亮,显得坚硬无比。待走进才看到,那棍子一端垂下一条铁环牛皮相扣的铁软鞭,就这鞭子,感觉一下上去就得给皮肉拉开一条口子。

裴秋实一见此人,好家伙。青面一见,偷偷发笑,裴秋实,我师哥来了。

第八十五章 金刚伏虎卸四环

 第八十五章金刚伏虎卸四环

这里凤吟有些担心,他感觉这里边火气最大就是裴秋实跟青面,然后又搭进个凤梧,而且这三位之间肯定有一战,这次可非比寻常,都是动兵器的,伤了谁自己都不愿意。

裴秋实情绪高涨,这就按捺不住了:“孙青铜!你敢不敢先与我一战?”

凤吟有点喝多了,虽然说话还行,但总是感觉脑袋含含糊糊的,想关心却也关心不起来了。

“有何不敢!”

俩人一吵吵,就直奔门外宽阔处去了,这边众人呼啦超就跟着围出去。结果找来找去最后就去了本是斗鸡的场子。

俩人也跟斗鸡似的,精神抖擞,都乍了翅了。

凤吟却是跟在后边,走路感觉有点摇,自己看了看脚,脚下没摇,可能是心里摇了吧。凤梧过来:“哥,我不放心,来看看你。”

“哪来的鞭子?”

“抢的。不是不是,拿铁锤换的。”

凤吟哄着凤梧道:“凤梧,你先回去吧,他们知道你的厉害,怕就不敢上场了,也就没得玩了。”

“那不行。”

凤吟不看着凤梧还真是担心,这擂台也是被裴秋实一吵吵提前就开擂了,那些唱戏的,变戏法的都还没演呢。有心让那位变脸的师傅逗凤梧玩吧,又怕凤梧二虎起来非撕开人家的脸看看怎么回事。

一步不敢离开,就看着凤梧跟边上看。

裴秋实最近虽然时间不长,但有一样功夫却出了成效,这使他越发嚣张,就是他对擒拿的真正理解。把计擒拿走的云捋点提刁留锁扣,风中逮叶三点手。

开门短打,如果拿不住人开不开门,就硬进也是进不去的,即使顶上一肘也顶不实在,难以发挥平日里的杀伤力。

所以,要用大招,必然得有过硬的手上功夫,还得有擒拿短打的开门法子,不然始终是个玩快手猛手的,破绽太多。

裴秋实在打雁门擂前,正在两手功夫,都是锦上添花的硬功夫。一手是捋麻花扣,一手是拍铁砂袋。

在雁门擂前,裴秋实一直不屑于这些狠硬的手法,他自认为巧拿巧打破千斤,所以玩的是个快手巧招,“风中逮叶”的小玩意。但是他打的是空手,用的却是刚猛的拳路,发挥起来就有点差强人意。特别是跟孙青铜、孙青麟哥俩交手,这二位都是快手巧打,但一位招数诡异,一位下手阴险,自己费劲浑身解数才勉强胜出,这就有些苦闷了,感觉自己学的不全面,这就带着疑问回师门找东西。

还没找着师父,却遇到一个师弟,这小师弟是个狠子,也到了捋麻花扣打铁砂袋的阶段。裴秋实看了几次,就感觉就是一路狠手,没什么“计”嘛,就言语调侃,就说了“你这么死练有用么,师哥我点拨点拨你”之类的话。

那师弟略微一回头道:“师哥,师父一直没让我出去试,我没什么人可以较劲,我就只能跟这麻花扣、铁砂袋使劲。咱这个拳又不让外人看,又得躲在屋子里练,除了靠墙还是靠墙,我也闷着呢,师哥你来了就好了。”

话说着,那手唰唰地捋那麻花扣,麻花扣就是牛皮牛筋掺着麻编制的一种鞭子,挂起来专门练“刁拿锁扣”的。这人个子虽小,但感觉志气挺高,他不从正规手捋,而是从高处起手,有种楞充大个儿的感觉。

这个是门内的秘密训练法子,实际分好几种扣子,有解扣子用的,捋扣子用的。八极拳虽然拳短,但发劲却讲究四梢发力,他那个“把子”捏扣的拳型,实际就是捏住筋梢,破体打穴。

所谓开门法,就是打开对方门户,登堂入室的破体打法,是开门在先。然后很多时候,即便开开门了,对方只要有周旋间隙,他还是能走脱,因为是短拳,有时间打上也不实在。

这是很难避免的,即使以快进弥补,你快还有更快的,只能暂时弥补漏洞,却不能改善根本技术。开门必然有顶门,自保有余,但制敌不足。而擒拿短打,擒拿为先,是必须的。

裴秋实一直认为,师爷的早期弟子都是苦练猛练,以力猛身强制人,缺少变化,所以感觉捋麻花扣都挺可笑的,都不会那技术,就是指头再有力又能如何。他甚至想,作为师爷晚年传授的后生,有义务改进拳法,去掉这些违反自然先天的。

今日就想从这个小师弟这里做起。那个师弟是个小个子,裴秋实就不怎么高,那师弟更小,而且还是个斗眼,一张脸看上去怪异而没表情,俩人一对脸,裴秋实就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从他眼里始终琢磨不到他的想法。裴秋实就感觉背后有点凉,空荡荡的把式房里,光鲜很暗,一切都是空洞而静止的,整个空间似乎只存在着这师弟“刺啦刺啦”换步子捋麻花扣的声音。

裴秋实道:“师弟,你随便打吧。”

那小个子师弟上手就是一插,这个很简单,哪门都有白蛇吐信,而实际裴秋实也是这么起手的,俩人胳膊一碰,裴秋实就感觉小臂一麻,后手紧跟着就合上来“作揖”,这是霸王请客头一式,两手拦一手,一拦住拳头就往脸上奔。

太快了,那小个子个子虽小,但胳膊往上穿,左手一穿右手就一掌拍进去了,这掌要拍正了裴秋实就交代了。裴秋实这才知道,这师弟怎么捋麻花扣从那么高位捋,而且裴秋实也见过他拍铁砂那劲。

霎那间左手一穿一扬,将自己的手开开了,一落正拍在脑袋上,裴秋实就头皮麻酥酥的一阵传开来,却并没听到“嘣”的一声,放过自己了。这一掌也是,如果打上了,也就交代了。

而硬的放过了,绵的却没放过,裴秋实也赶紧挣扎啊,就用手推挂小师弟那胳膊,然而那小师弟右手一回就给裴秋实将腕子钳住,往外一翻就锁上了,裴秋实哪还有转换的空儿,身子就一歪,那小师弟一掌正切在他脖子上,将裴秋实切翻在地。

“金刚伏虎?”裴秋实一咕噜爬起来还装呢。金刚伏虎,八大招之一。头一手是硬打,后一手是拿打。

裴秋实心里惊了,虽然只是一个简单小过招,但裴秋实知道,师弟让过自己好几手了。

“师弟,你缺手,可惜了好功力。”裴秋实还装呢。

“师哥,要不再使一次?”

裴秋实看着这个师弟,一张秀气却没有表情的脸,眼睛炯炯有神,却不知道他在看哪里。裴秋实有点没底了,但是不服气,他一直不信这位师弟的师父将东西全继承到了,因为很多法子却是后来才有的,别人不知道,裴秋实还是知道的。于是裴秋实道:“再来试试。”

一上手,裴秋实还是霸王请客,两手作揖触手就分前后,那师弟又是一扒一掌,一挑一掌,裴秋实明知道他还会这么用,还想着顺势而进,可还是没顺进去,“啪啪”又是这两掌。

动作还是那个动作,裴秋实这回两手一错往下压封,一封就想上双搓掌。

这一手撞上也不轻,顶不住就打上了,顶住了一个霸王顶门,步子一碾腰一送,一个撑捶就打进去了。

然而那小师弟只将裴秋实胳膊一捋扣住了手,一翻一穿,还是方才金刚伏虎的动作,只是“指前打后“,在眼前一戳,胳膊一个“摇橹”就到脑袋了。还是伏虎式,身子一沉两手一合力,一拍一回,裴秋实直接趴地上不能动了,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很微弱地“啊啊”呼叫。

真没想到,自己门里竟然有这样一位师弟,这唤作“卸四环”。后来有传说,八极拳分硬软两种,实际还真有。就老谱上写的,手不离爬山,枪不离带环,而出手必然卸四环。

所谓卸四环,就是擒拿短打要出来的暗手,裴秋实早先听过,是他爹对他道“儿呀,你再不好好练功力,四环手法就不教你了”,裴秋实不以为然,他就不信真有什么卸四环,只当是他爹诱骗他勤学苦练的把戏,因为老爷子知道自己就喜欢花巧而实用的。而这次,却偏偏不上当,你有?你有我还不学了。

而实际裴秋实打拳也猛也快,但跟人打起来却始终把握不好,不在步法不急,就是这手没出来。

四环为手环、肘环、膀环,还有颚环,要不说裴秋实怕在地上是很微弱地“啊啊”,就是这四环有三环同时被卸了,肘子、膀子连同下巴都掉下来了,这哪还说得出话。

四环余下手环没有卸,因为手腕最金贵,其他几个地方马上就能按上,手腕按上也得养一段时间。

裴秋实感觉到了恐惧,不是自己的伤痛让人恐惧,而是这个师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练着,竟然功夫到了这地步,这真是留手了,方才只要带上那捋麻花扣的劲,这胳膊就给拧下来了。

裴秋实呼叫的颜面都没了,闭上了眼睛。后来裴秋实都没脸去问师爷,先是在他师弟这扎扎实实拍了两个半月,临走也没敢跟这个师弟再试。

没想到师爷门前难以启齿的问题在师弟这就解决了,裴秋实真是高兴极了。然后这后边还有没有更深的东西了,这个事情让裴秋实一直不能释怀,但始终没脸,也不敢去问,直到后来回北京时,遇到另一位集大成的师弟,神拳王锡庆。

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反正此时,裴秋实感觉跟凤吟来来都没问题,他深信他那个师弟的本事在凤吟之上。

原因很简单,袁凤吟不会捋麻花扣,你功力再大也有法卸了你。前手出后手追,后手反比前手快,四手四袖顺势走,防了先手还有肘,这是八极打法。

第八十六章 白蛇伏草摩身掌

 第八十六章白蛇伏草摩身掌

孙青铜这一阵儿小动作也没闲着,他玩的花样小,身边的人都不会注意。就是手里捏两粒绿豆,见天地搓捏。俩手在袖子里边快速地抖,谁也察觉不到。

这个不是什么硬功的法子,当然也能出点手指的强度硬度,更多是培养一种节奏跟放松。浑身松松的,只是脊柱将身子顶起来沉下去,手指用力胳膊都是是松的。但松归松,指力不能放松,非但不松,速度还非常快地动作着,这又牵引着筋骨跟着动,气血也就往梢上走。

这个寻常是先捻绿豆后捻珍珠,越捻手越快,越捻劲越大,也越捻越痒,把持不住索性就讲豆子碾碎重新再来。

选绿豆、珍珠,是因为这二味性凉性寒,对手指有一定的疏导气血的作用,不至于捻得过敏肿痒。慢慢的这指头就有了松紧分寸了,指头有了松紧,身子也就跟着有了松紧。

这里边有手玩意儿,就是螳螂勾是个指头相捏的刁手,这刁手食指与拇指捏在一起,中指贴住,无名指小指卷曲攥住,下实上松,拳头也就有了松紧,而这中间最灵活的指头当属中指,即使其他都捏实在了,中指还能快速的捻动,就跟打响指似的。

人随便在路上走着,但是眼光六路耳听八方,要养成机警的习惯,但又不能盲目动作,所以每当有个风吹草动,这指头就快速一捻,形成习惯。平时又养成身手齐到的劲儿,真动手时可谓灵机一发,弹指惊雷,抖手就摔人。

这个摔不是摔跤的摔,而是摔杯的摔,就是发力如摔杯,胳膊一摔干脆利落。

这些算是寻常门类意念的练习了,青面玩不起珍珠,就只是捏绿豆了。不管捏什么,出来那个意识是关键,青面捏的是俩绿豆粒,但他脑子里却不是这么想的,他是奔着裆去想的。

这边吵吵着要打,那边院子吆喝,道说“烤全羊上来了!”

哪还有吃烤全羊的,都是练武的,功夫咋样不说,都爱看个热闹,图个长进。也有吵吵的“抬过来,这边吃!”一起哄又有跟着要酒的。

凤吟赶紧趁这机会把凤梧弄走了,拉他去吃羊腿。

凤吟在这边拉凤梧,那边也看到武云贤在拉马黑子。裴秋实跟青面这就场中站定了。裴秋实看着孙青铜,感觉孙青铜那个脑袋就是给他长的,怎么看怎么打着顺手。

青面看着裴秋实的那裆胯,感觉有点多余,怎么看怎么想给他清理清理。二人都眯缝着眼,谁也看不出谁的心思,但都藏着冷笑。

没想到还没等动手,张伯芳却上来了:“二位叔叔,二位叔叔这是要亲自定场子啊?嗨!这事本来是晚辈干的,二位叔叔先一旁歇息,雁门擂侄儿去晚了没了机会,今日正好二位叔叔都在,我先来一路拳给各位前辈老前辈敬个礼,也请二位叔叔指点指点侄儿。”

不等这二位答应,上步站立二人中间两手背一扫大腿,左后抽开,随着这一抽“噼啪”两声脆响,裴秋实跟孙青铜赶紧往两下避,那讲话了,不避就抽着裆了。

裴秋实想瞪眼没法瞪,得给袁凤吟面子啊,青面也没得说的,看着裴秋实心想:弄你也是早晚的事。

张伯芳上场一趟拳下来还真有点惊了四座的感觉,都不知道他的什么,说是乱七八糟吧,但一招一式还颇有章法,说是正经拳法吧,又感觉风格不统一,七拼八凑的。

按说这就有点不敬了,一些人开始交头接耳问道起来,也没个敢妄下结论,索性就看着长伯芳收场。

长伯芳这套拳走的像是鹞子盘旋怪蟒翻身,只是一摆一回之间双臂轮砸翻转带有惊涛拍岸之势,却又圆转无滞大有一泻千里的畅快,就是说不上是什么拳。

也不知道谁道了句:“这是川掌啊!”

“什么是川掌?”

“是穿掌!”

“穿掌?”

“风轮劈掌反背捶!”

这下边就“哥哥弟弟”的议论起来了,童安祺在一旁看着颇为得意。

“就是董海川的穿掌啊!”

管他什么呢,看怎么收吧。张伯芳打完一趟拳,却并不将场子让给裴秋实或青面,而是朝毛猴堆里一指:“龅牙!说你呢!上回小爷没吃饱饭,让你捡了个漏儿把我摔了,今儿个小爷吃饱了!你若不饱先吃条羊腿我再打你,敢不敢下来与小爷一试!”

嘿,围观的道,行,这小子行,带劲。

他这一闹裴秋实朝青面一望,这不给机会了啊?

青面见裴秋实望过来,一甩脸都不看他。结果下边被骂龅牙那个就上来,一抱拳:“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不整你了!小子,过了今天我还不知道有没有明天,今天我就拉你撒撒气!”

这伙计话儿说得也实在,上步抱拳一点就场中站立。

上会这小子把长伯芳一绊子给摔了,动作很简单,就是上步一个冲拳直奔面门,伯芳肯定挡了,这是虚招,一点就跑,不待伯芳挡上,步子一转将身子绕了出来,就手一翻往前一冲,蹲着身子连撞带抽的就扛着伯芳的胳膊撞着肋了,冲撞同时胳膊绕出来一个甩打,顺步一勾就给伯芳甩趴下了。

老远看这就是蹲着身子胳膊往上轮了一个半大圈,但这就管用。

此人也亮了亮趟子,也没掩藏,就是一冲拳,一轮圈勾拳,一上步,一轮圈反背,一上步,一轮圈上冲圈,侧部绕甩横打,打完猛然蹲身,胳膊插地护体,一蹲即起胳膊一甩那腿跟着就踹出去了,落步双拳齐出……

这一路拳刚猛生硬,好似不是人练的,身子一板一板的,脖子,手背,额头,青筋暴起,起步落步铁架子一般,骨头棒子随着架子定式一振一颤的。最后是一串很奇怪的顶肘挑肘,冲膝落步又是一个上冲拳护住头面侧偏身对敌。

裴秋实一看这拳,脸都狰狞起来,感觉眼里都往外窜火,这跟雁门关那蓝衣纹面的金牙大汉的拳是那么相像,但却有一点,上一位怎么看怎么不像少林拳法,而这一位怎么看也是南拳一路。

这也算是给在场朋友一个交代,拳脚就这样,再藏招也带功力,对手看懂几分心里有个掂量,就是眼界有限过后挨了打,身子死了,那也只能说活该了。

伯芳歪着头也不正眼看,等他比划完了,道:“赶紧的吧。”

二人格着两步的距离对峙了一阵,那汉子膀子一轮胳膊直冲而出,张伯芳双手一护一搬,那人胳膊就轮开了又是一个上冲,已然被伯芳搬偏没冲上,这人身子还是同时一侧绕,但是却并没横甩,而是步子一条换胳膊又一个轮冲,这就举着胳膊跟伯芳架在一起了,伯芳身子一错,左手压住这人胳膊,二人一较力伯芳竟然不支。

有人说顺势而化,拿来那么多顺势而化的机会,你让步了就给人打上了,根本绕不开,能绕开那是对方傻,就没想着打人,只盯着胳膊使傻劲呢。

而这二人都是在使傻劲的阶段,伯芳胳膊一压压不住,身子一斜,沉肩坠肘,整个身子都压上去了,一歪的当手,前手一冲后手自上一折盖下来,手臂自身没多大劲,但身子这一折就带出劲来了,那人一个没抗住给后拳砸脸上了,伯芳马步一转,前手一塌正按在那人软肋上,就见伯芳马步一碾,腰背一拧劲,浑身的劲都集中这一掌上了,一掌就给那人打地上了,人没断气,但再没趴起来,躺在地上瞎哼哼。

伯芳心里敞快,上步一扣手往里掩如同擦脸,后手顺着步子向前成了前手,两手片旋两门合与胸面之前离身寸许,步子前脚一摆后脚一扣就转了一圈,后步刚合上前脚又一摆,后脚又一扣,身子就花一样的散开来,相当潇洒,两手也上向上高低裹穿,如鲤鱼跃水雏鸟挣食,很是好看,两手一合互穿成抱,两手对肋,随着步子又上翻展开,正儿八经走了一个摩身掌。

只看得人眼花缭乱记忆不住,打人那动作却都印象深刻,那是个白蛇伏草的塌掌,定桩也唤作三盘落地。

用得还算可以吧,童安祺还比较满意,虽说不够圆滑,中间抗了劲,但实际那抗劲只在弹指间,不是亲身体会根本看不出这些,能跟上后边那两步走看来进入状态了。

青面在边上不太乐意,他是不喜欢童安祺那“一股耐”的拳风,在他心里,七寸那种“冷瘦滑溜”的感觉,也比他这“油腻”的粪球看着舒服。而伯芳竟然愿意走这一套拳法。

裴秋实也感觉可惜,本来方方正正的架子打出来多有气势,这手可以说是霸王顶门的滑溜版,但如果走得有楞有角破圆为方那当多霸气。

裴秋实藏不住话,道:“啊,那后生,你且下去,看叔打一场带劲的你看。小小年纪,多玩点正当的!”

“这位兄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这位张小爷走得不正当?”

张伯芳一吐舌头,自己自称“小爷”已是狂妄,怎么童师傅也叫自己小爷。伯芳虽然聪明,但他不知道这些人之间的关系。武人虽然爽快,但却是分人分时候,并不是人人都光明正大,越有追求就越有分歧。

童安祺昨天丢了脸,虽然别人不在意,但他自己在意,今日他急需打一场漂亮的挽回面子,即使只为一个观众的喝彩。

再冷静的人,牵扯到了内心所爱,也有个头脑发热的时候。童安祺可算是个善于忍辱负重的极冷静之人,但在功夫上却难以让步,看着有人说伯芳的拳不正,说的是伯芳,但感觉受辱的却是他,这就脑子发热了要跟裴秋实来来。

青面也高兴,有裴秋实代劳,也省的自己动手在凤吟那不好看了。

第八十七掌 白马翻蹄蝎子虎

 第八十七掌白马翻蹄蝎子虎

伯芳的精神并不怎么好,实际他这几天一直没休息好。他之所以走八卦,并不是真的就是随了童安祺的路子,而是实在有些疲倦,而八卦转掌能较好地适应这个状态,所以他也只是顺势而为。练拳用拳有个最难克服的问题,就是华而不实。很多时候貌似某方面的基本功很好了,但是就是不实用,这其实不是经验问题或者功力问题,就是那些“招式”太异想天开了。其实很多所谓招式或者后续动作,都是头一拳的后坐力产物,而不什么必然的招式。试想同门之间都得相互喂劲才能玩出来,何况面对外人。练拳不能练假了,因为敌人总会突然出现,不待你了解底细。

所以,好老师讲拳,是告知规律,按风格分类,知其然而知其所以然,冠以招式练根基,而不是仿招拆招,妄想以招制人。

所以很多拳师讲起来一套一套的,演示起来也一套一套的,真动手了什么都不管用,死记硬背了许多套路,又不断与自己人玩弄娴熟,真用时发现管用的还是最直接的,被人说成花拳绣腿还不爱听,还大讲特讲内涵。

裴秋实跟老毛猴当初就犯了这个毛病,貌似老毛猴不断被裴秋实打,实际是老毛猴一直在配合裴秋实而已。回想裴秋实的大小比武,不过“险胜”二字,而胜出所赖,无非“突巧”。

童安祺雁门擂时不在场,他是没见过裴秋实,但是他听人说起过,而且在直隶时,也知道他的父亲。童安祺见伯芳用的不错,而且不是自己教的,是顺势而出,裴秋实口出狂言显然也是眼界不行,这才应了这话。而且一直看裴秋实在那咋咋呼呼的,好似他是主人一般,一双小眼睛又瞟来瞅去不怀好意。

伯芳却道:“童掌柜,您是掌柜,这种场合不当下场,既然裴叔要教教我,那我就跟裴叔学学。”

说完等着裴秋实搭话。

伯芳比裴秋实少不了多少,按说叫大哥合适,是冲着袁凤吟额外给裴秋实抬了辈分。裴秋实道:“好,我就耍三招给你看,让你看看当学什么,不当学什么。”

裴秋实上场走了一路八极单打,大架的上架半趟。八极小家横平竖直蕴含十字劲八招法,大架走得是个“米”字路线,磨盘步看风使船,顺势搭招,是个用法。就看裴秋实摇身晃膀的往前后左右送着胳膊,看着连贯厚实,虽然没发力,却不容小看。

一路拳下来,武云贤首先拍掌喝彩。武云贤一鼓掌,身后一帮人跟着叫好,裴秋实站立场中四下还礼,得意洋洋。

伯芳调侃道:“裴叔,我见你这套拳也不方正啊,不也黏黏糊糊的?”.

“是反映迟钝!拖泥带水!”青面跟后边起哄。

裴秋实恶狠狠瞪了青面一眼,对伯芳道:“大侄子,你赶紧的吧!请你下去了我好打他死人面皮。”

伯芳走步上步,也没有什么架势,两手一掌去找裴秋实,裴秋实就抱拳式,身子一沉双拳一杵,又是行礼又将身子闭住,搭手瞬间两拳相错直奔伯芳面门,右拳一戳几乎碰着鼻子了,裴秋实这拳却一滚绕开,一摇臂左拳压住伯芳前臂,右拳贯圈伯芳耳门。

这招说起来貌似放过了伯芳,没有打在伯芳脸上,实际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因为让他打他也打不上,而且不但打不上,后边的花招还出不来,这个道理太简单了,但不实战,不会理解。

这招用出来,唤作“指前打后,顺风灌耳”,要说门道,也是含着霸王请客、阎王三点手等八极大招法,细说那就说不完了。

但就此时,伯芳连续旋臂阻挡,裴秋实也没用太多劲,他本意是教育下伯芳,所以旋即窄身上步左手就掏出来扒伯芳的天庭。

八极拳滚抱贯磕,肘不够有手,手不够有肘,一顶就翻,一翻又顶,就这一手如果给伯芳按上去,伯芳身子一折中门常量,当胸一掌就能要了人命。

但有一样,这不是二人喂手,裴秋实千强万强步子不强,伯芳一撑一撤就抽身出去了。这一撤漂亮,是左手撑掌推右步,右手虽然被裴秋实左手拿着,但一旋一抽就旋卷出去了,随着步子贴地后撤,那抽出的胳膊一个倒卷又贴着耳朵按插回来,右掌一撑左边又抽出去。抽出去后就顶了个右手前撑,左手平端左乳下的一个马步定式。

武云贤看着高兴,左右还场子上寻找一一圈,不知道是寻找伯芳的师父凤吟,还是寻找肯出门道的同行。

转了一拳就对边上的道:“这是太极拳的倒卷肱。”

边上却有人道:“诶,这是八极拳的退步撑掌。”

裴秋实使劲地点着头,不知道是认可还是别的什么什么意思,一伸手,又是个抱拳。

裴秋实这手就是八极拳八大招里边的霸王请客,也是八极小架头一式,这一招里含着若干变化,按说都是自然而然,但裴秋实这支的拳法里,却把它总结的清楚清楚,八招法每一招含着八种用法,合八八六十四手变化,八极拳因而在这支里又称“把计全”,意思天下招式我这里边都有了。

抱拳起手本是每日必练拳法,而且裴秋实特擅此手,因为他在京城时与南会友镖局于式炮捶关系非常好。

会友镖局有南北二路,南路镖走山东湖北,以于家人为主,于氏跟宋氏为同门师兄弟,拳法本来相当,但宋老迈却以一手精绝的“父子三拱手”名震绿林,于氏炮捶有于拳宋手之说,所谓宋手,就是在于家成了拳,还要去宋家学手的意思,学手,自然就必须有“夫子三拱手”。

裴秋实与于家换拳,光给了人套空架子,但有一样没撒谎,就是霸王请客,用霸王请客的提领手,换了炮捶的三拱手,回头一合,裴秋实还经常说“还是八极的好。”

具体真好假好,外人也没个比较,但就裴秋实的打法,却是八极的根基劈挂的手法,而贯以三拱手的变化。

外人没看出来,人堆里有一位看出来了,此人姓吴名子余,是一位河北的穆斯林,自幼随着孟村丁氏习练八极拳,拳路与裴秋实相同,但拳风却大不相同。此人一看,就对身边道:“这位老弟不是纯八极。”

裴秋实等着伯芳打,伯芳就不打,伯芳不打,裴秋实也不追,俩人就这么凑合着。伯芳就发现了,裴秋实的拳短,而一旦放长,必然连贯一气,这就限制了他的变化,落劲有定度,连招有定规,而他抱拳当胸,根本不在起手变化防护周全上,而是他身上走一种奇怪的劲路,是头顶胯坠,马步进退,拧腰旋身,劲出十字,手与肘的那个水平,正是出劲的最佳位置。沿着这一条线扎出肘或者拳,都合了中平枪的法度。

八极拳先有枪后有拳,枪谱的辈分比拳谱的长一辈,枪法讲指人头扎人面,拳法也讲指人头扎人面。但有一样,裴秋实这路不擅追人,确实是擒拿短打。

伯芳跟他耗着转悠,裴秋实就定着前腿挪动后腿,始终正面以对。下边青面嚷嚷起来了:“裴秋实!你说你还能干点什么!一个孩子你都对付不了还逞什么好汉!自己下去吧,再耗下去,小心我大侄子把你打了。”

裴秋实最扛不住人激,他本来是想教育一下伯芳,但挺人这么讲,也就主动上手了,两拳往前一阻,后腿一并步,前腿一脚戳提而出,单掌直撞出去,这一手死套动作,像是青龙现背,青龙现背打的是百步穿杨掌,含的是反背倒打。

但裴秋实用出来的是直搓伯芳的单搓掌,本着当心朝下巴去了,掌风刚到,身子就冲上来了。这一冲含着野马奔槽的劲,可惜还是短了。伯芳一侧身退步滑开,但一步刚开,裴秋实两手一抱合着劲又是并步一开,借着这冲劲,右掌以较前猛烈五六倍的力度打出去,几乎就是硬蹦过去的,步子一落震地有声,“轰”一下就见身子一缩一放,怀里炸身一般,这叫“立地冲天炮”。

伯芳真够大胆的,裴秋实的拳虽然短,但是发力刚猛顿促,难以招架,穿杨掌打得是豁膛正中,又一个劲的往前赶,伯芳就赖着他的冲势,硬是双手搬拦步子一撤一旋,走了个外门的换掌,与其说是挡着裴秋实的胳膊,不如说是倚着裴秋实个胳膊就做了个外转身上了配其实斜后侧,这就有点背贴背的意思了,伯芳两手抱胸,两肘外撑,右肘随着身子的转动向后朝裴秋实后脑就砸过去了,这叫“怀中抱月”。

裴秋实眼疾腿快,刚一落步就知道打空了,他打空了也有原因,因为本来是想吓唬伯芳一下,以为以最快的速度一步冲进伯芳怀里,即使不撞不冲,也能吓伯芳的心惊肉跳,可万没想到这小子意识这么好,裴秋实也是急了,右手就手抱头,左脚刚跟上来还没站稳当,右脚就后撩翻踢。

太阴险了,这唤作白马翻蹄,是裴秋实的一绝了。

“裴秋实!对付个孩子你这都使!”青面明知道晚了,还是斥骂着冲上来。

裴秋实后来几次都用这招化险,因为用得奇异歹毒,又因为后来练出了一触如电的弹抖功夫,人称“蝎子虎”。

第八十八章 明暗刚柔辨劲法

 第八十八章明暗刚柔辨劲法

青面刚一上步“哈哈”大笑起来,就见裴秋实仰面摔出。

青面看得底细,心里又惊又喜,伯芳果然好样的。童安祺也惊了,伯芳什么时候学的这手?

方才裴秋实在不稳之中抱头俯身躲过一肘,同时后撩一腿,按说这一腿又快又刁又突然,不当有闪失。伯芳本来是转身避开了掌,但一肘击空,本能也知道有失,那身子不停转,胳膊顺手就下掠过去,本来这是得走了个身后活携,但正顺在裴秋实的腿上,自然反射使然,伯芳顺手一抄,步子一扣就贴上去了,裴秋实本来没等左脚落实就慌出一腿,已然没了分寸,被伯芳一抄身子就往前蹿。

伯芳步子还没套上,裴秋实已经摔出去了。伯芳空走了一个扫腿勾蹬。

场下一片喝彩,感觉这配合就跟商量好了一般。伯芳接着这一勾蹬扑腿,胳膊一前一后转了一个阴阳鱼背身掌,这回青面不笑了。

青面看着伯芳,想起了当初的自己,而今武云贤就在当场,一切如同重演一般,心生敬畏,也没有再起哄。

其实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就是裴秋实让着伯芳,伯芳全力以赴。当初武云贤前辈也是大庭广众之下让着自己,自己当时还决然不知,后来随着病痛深入羞愧交加,往后再不敢自以为是,但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而今裴秋实不管是愿意不愿意这结局,但本意也是如此,是感觉伯芳是个可造之材才收劲教导一番,只是没想到一时大意,马失前蹄。

从此青面也落了个病根,就是看见腻歪油滑的拳法就反胃,本来他正朝着一路顺滑缠丝的拳法发展,但自此后又回归了刚猛一路,而且越来越猛。

裴秋实让个孩子轻易弄得这么狼狈,想发怒也没脸发怒,悻悻地下了场。

童安祺自然心里欢喜显露于色,也不顾得下巴疼了,美得摇头晃脑的。

就拳法而言,郭云深先生后来讲到了三层功夫,后来广为流传,而后一些“阴柔”风格的拳家也以此为据,有意无意地透着那么点贬低猛打明劲的“保镖”形意拳家的意思,隐隐地有着一种特别的自豪感跟自慰感。打天下的事由保镖形意去打,掌柜形意站在高级阶段总结一下,规整规整高级阶段的练法“劝慰后学,造福后人”。解释的版本也是五花八门,都说是郭云深先生的意思。

其中时常提及郭云深先生,李存义先生,尚云祥先生,孙禄堂先生,并以此说事。而这几位先生,继承的却是一路刚猛明劲的练法。

话从郭前辈手底下传出来,又在郭前辈的后学身上以初级阶段被说事,自此以后,形意开始不行了。非但自家人可以评头论足,谁都敢随便说一说论一论。

而这段论三层功夫的言语,却争执不休,被各种解释歪曲流传着。

话大概是这样记载的:“形意拳家郭云深先生曾云:形意拳术有三层道理,三步功夫,三种练法。三层道理是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还虚。三步功夫是易骨、易筋、易髓。三种练法是明劲、暗劲、化劲。”

关于这其中的道理,前文已做了大量交代。其实所谓三种练法,与其说是练法,不如说是出劲形态,也就是作用效果,为明,暗,化,三层,而任何武者,追求的当然都是化境,而任何武者入手的当然是明劲,即便强调某阶段“用意不用力”的太极,都需要明明白白地做动作,何况强调劲力的形意。

所以郭云深先生也解释了:明劲暗劲两段步伐相同,惟是明劲者有声,暗劲者无声耳。

明劲,方者以正其中;暗劲,圆者以应其外;化劲,三回九转是一式。

门内而言,再明白不过了,不过活用而已,无需劲力大人,自然随意而发,量力而行,然无须发力时常有,须劲力而为时也常有,厚积而薄发而已。

后来一直被说事的李存义前辈,却更一步解释了这其中的微妙,扬暗劲而抑前辈者,当自觉。

李存义前辈论“刚柔明暗”:

刚者,有明刚、有暗刚;柔者,有明柔、有暗柔也。明刚者,未与人较手时周身动作神气皆露于外,若是相较,彼一用力抓住吾手如同钢钩一般,气力似透于骨,自觉身体如同被人捆住一般,此是明刚之内劲也。

暗刚者,与人较手动作如平常,起落动作亦极和顺,两手相较,彼之手指软似绵,用意一抓,神气不只透于骨髓,而且牵连心中,如同触电一般,此是暗刚之内劲也。

明柔者,视此人之形式动作毫无气力,若是知者视之,虽身体柔软无有气力,然而身体动作轻如羽,内外如一神气,周身并无散乱之处。与彼较手时,抓之似有,再用手或打或撞而又似无,此人又毫不用意于己,此是明柔中之内劲也。

暗柔者,视其神气威严如同泰山,若与人相较,两手相较其转动如钢球,手方到此人之身,似硬,一用力打去,则彼身中又极灵活。手如同鳔胶相似,胳膊如同钢丝条一般,能将人以黏住或缠住,自己觉着诸方法不得手,此人又无一时格外用力,总是一气流行,此是暗柔中之内劲也。

此是余与人道艺相交,两人相较之经验也。

再明了不过了。

就在此时,外人感觉裴秋实让着伯芳,但裴秋实自己自己,还真没让。他本来以变化无端而自豪,一交手才感觉到了穷机难变,而对方虽柔却难以琢磨,正是“明柔”之境。

裴秋实往场下走,刚走两步一根物件飞砸过来,裴秋实眼光一扫,闪身躲过,那物件落在地上翻了几个滚儿,却是一条啃的干干净净的羊腿棒子。

羊腿棒子落地,一条大汉扛着一条粗大的鞭子下了场:“先别走!输了就得认输,不认输就得继续。”

裴秋实抬头一看,一条铁塔一般的大汉站在面前,正是凤梧。裴秋实正一肚子气没地方撒,见有不怕死的拦路,道:“闪开。”

凤梧也不客气,“操”一声骂一拳砸来,裴秋实双拳前急架身子却往后走。很多拳师给徒弟讲拳都说“见着对方来拳猛不要怕,要迎着拳头上”,“拳到眼前不眨眼”,又这劲那劲的,真上场了就不赶趟了,该闪还是闪了。

裴秋实没等试探就怕架不住,别人不知道,他自己知道,他的拳要么别猛,要猛就别回头,不回头是因为想回就回不来了,说是第一下打上后边就用不上了,实际第一下打不上,后边也出不来。

拳本来就是一下是一下。一下接一下你来我往没完的,那是俩人都没伤着大碍,“丁当”起来了,玩拳。

裴秋实瞪着眼很不高兴的样子,试探着捅了好几拳都没够着凤梧的身子,门是开开了,但上不去后手,被人一推就撑开了。凤梧就用一只手,另手就扛着一条鞭子,说不准哪下一个不防备就抽过来了,还得提防着这鞭子。

裴秋实郁闷大了,拿又拿不住人家,靠不上身,甚至连手都搭不上,搭不上手卸四环就用不上,什么四袖六肘头的也用不出来了。

裴秋实感觉想骂人。却在这时,听到人堆里有人喊道:“壮士停手!”

凤梧转身望去,见一个与裴秋实气质相仿的人走进场来,道:“这位壮士,我替这位兄弟道个歉,认个错,请壮士手下留情,容我跟这位兄弟言语两句。”说完给凤梧深深一躬。

凤梧没见过这个,他本是为伯芳打抱不平的,望望伯芳,伯芳也示意他作罢,凤梧呵呵笑着:“随了兄弟,随了兄弟。”抱着鞭子下去了。

裴秋实并不认识此人,道:“敢问老哥是哪一位,怎么就能替我做主。”

“五世吴英度。”

裴秋实还是愣了一下,跟自己说五世,自然是同门五世了,而又不是罗疃李家一支别,心里就更嘀咕了。

八极拳是在吴钟公手上显世并完善的,往下泛散开来,而吴钟公却不称一世。所以往下至此也不过三代,虽然此“吴”字非彼吴字,但裴秋实一听吴姓还是心中一动。

因为拳法讲究个根正苗红,跟师祖一村一姓,在心里多多少少比那外乡弟子多那么点优越感。所以此人的口气对于裴氏是不带商量的。

裴秋实是六世,但他并没这么讲,只是操着京腔道:“裴秋实。”

京城是天子脚下,当时京帮商人在与列国做买卖时尤有新鲜手段标新立异,特别是衣着光鲜颇有王公风气,操一口京腔在四下走动,都是一个让人刮目相看的事情,挺牛逼的。

吴英度并不知道裴秋实,但他看到裴秋实的拳架子是地道的罗疃老架子,就是那味道有点出入,在家时再闹腾也是一家人,出了门还得相互帮衬。

吴英度好意,道:“兄弟,自己出来也不易,不行让我替你打两阵。”裴秋实听着却不是个意思,不屑地看着吴英度,你帮我?你帮了我算是你比我高明?

外人没说什么的,自己家摽上劲了。这时伯芳过来了,道:“感谢裴叔手下留情,唤醒小侄,谢谢裴叔。”

裴秋实开始感觉有些面子,但又有点臊,摆手道:“得了,回头再说吧。”

伯芳又对吴英度一抱拳,小声道:“前辈,你难道没看出来?咱这是生死擂,不是同门交流的时候。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咱都是自家人,什么时间说话不行,您仔细看看,这是专门为那残余匪徒设的,那是什么人?是南北拳流的较量啊,听感觉二位又是同门……”

说到这,伯芳左右一看,这二位就明白了,感觉怎么还没个孩子看得底细,都点头称是,这局就算揭开了,皆大欢喜。

伯芳又笑道:“裴叔,你说指点我三招,这才两招呢。”

裴秋实一听,“什么!”

第八十九章 旧忧未消新愁至

 第八十九章旧忧未消新愁至

外边打得热闹,有好吃好喝的兄弟也都放了碗筷出去看。说是绿林中人,实际不是都习武,或者好武。不喜欢武术的也大有人在,袁成恭黑白两道的混,不也连个三脚猫的拳脚都不会。

但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寻常人还真斗不过他,这不光是袁成恭聪明,而是他有了比拳脚更厉害的东西,一把可以连发的转轮手枪。这物件,别说当地人,就是跟西洋商人打交道的官员大臣都不一定能弄得到,这比“橛把子、独角龙”火枪厉害多了。道理上说,满街这些人没有他的对手。

凤吟也没想到袁成恭什么时候到了院里,就自己在那吃吃喝喝,还挺有滋味。那菜大多是从他海升楼端过来的。凤吟也没说什么,摇摇晃晃进了掌柜房。

七寸似乎对外边的打闹毫无兴致,见凤吟到了如同以往一样,起了身,请凤吟入座,然后亲自上茶,不待凤吟问话,就先交代事情。

“东家怎么没有在外面看啊?”

“嗨,小打小闹的,输个一招半式也不叫输,伯芳就对付了。”

“呵呵,东家认为的大事是?”

“一刀鲜见过你了?”凤吟跟七寸把话说开了后,俩人的隔阂马上就消失了,说话也就少了许多客套与掩饰。

“是,已经回去了,都回去了。”

“都回去了?”

“呵呵,我多少还有点分量,虽说年纪大了点,但没老到不能动弹,他们还是得认我这个长辈的。”

这么一说,显然就是指血脖子了,凤吟关心的也是这个。

“东家,其实那边跟这也无深仇,一刀鲜寻你也不过是为朋友顺手代劳而已。你知道为什么成都跟西安都有人到么?可不是看三爷这么简单。

这是账本,你看,最近丢了多少银子,费了多少米柴油盐,拉走多少牲口,我都记着呢,四爷回来都要交代的。”

“光记着有什么用。”

“嗨”七寸本来兴致勃勃拿着账本弯腰给凤吟递了过去,凤吟看都不看,七寸又一转身回去了,但账本还是留在了桌子上:“如果想找,这银子还能找回来。”

“问谁要?”

“马海子呀。”

“这是什么人?”

“就外边那个红门黑大个儿,我直接说吧”七寸端着茶杯在空地缓慢转转着:“抢咱家的实际不指抢了咱家,土匪抢东西哪有只抢一家一户的,按说流窜土匪都是不穿鞋的,抢了东西他也没地存,所以他必须是有人接应。

而这拨人来头不小呢,你看那风格实际能看出来,并非中原人种,他们是广西来的,这几位都是见过大世面的,所以那点银子对他们来说也不稀罕,转手就倒出去了。”

“广西?韦昌辉的人?”

“是!北王韦昌辉当初可是‘献银数万入伙’,手底下也跟着有点财大气粗的意思,虽然现在穷了,但穷也有些穷面子。

他们本来是跟川陕这边的好汉联系,还想举事,因为这边余下的也是英雄善战之人,而且绿林中也有点名望,其中马在江、马在海等许多红拳门弟子跟他们都有来往,但是这些多是翼王石达开的人。石达开跟韦昌辉那路数绝对不一样,这是个能人,所以虽然这两路余部又合并了,但间隙还是很深的,于是迟迟不能谋事。而实际,也是翼王余部早没了信心,当老道的当老道,当和尚的当和尚,都隐了。

因为这一路反清,所以闹回乱的时间,他们几乎没插手,就眼见着事情越闹越血腥,而今恐怕也是心意已乱,斗志全无,也就来探探风声而已,毕竟中原才是主战场。

所以,你要是愿意结交绿林好汉呢,不妨就做个顺水人情,权当买路了。要是咽部下这口气,轻易就能让他两拨自相残杀。不过我建议就算了,别搞得太生硬。”

“严叔叔,这些你都了如指掌啊?这也是我爹的意思么?”

“东家,说实在的,我这纯是从掌柜这考虑的,老当家实际并不知晓,他机会已经让出‘钥匙’了。”

“哦,好吧。就按你提醒的办吧。”

“预攘外必先安家,我严某受东家三辈信任,自然不能另东家失望。”

“谢谢严叔叔了。”

“本来我也不太安心,但少东家做得很好,让严某很是安心,当着东家我不说二话,四爷,大爷,到少东家这,无论如何个性张扬,都继承了一条美德,知人善用。”

“呵呵,严叔叔,你这不是自夸吧?”凤吟看七寸挺认真,弄得还挺投入,就故意打趣道。

七寸并没接凤吟的茬,继续道:“……没有门户之见。”

凤吟听七寸这么说,也很投入,果然如此,这话从沙里枯这说出来,确实让人感慨。其实凤吟并不知道这些,他就没在意,但听七寸以一种感恩与感叹的口气说出来,也颇感这德行的分量。

“严叔叔,你这么说,我也很放心。”

“少东家啊,还有件大事,做掌柜的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严叔叔,咱就不用有顾忌了。”

“好,少东家也不小了,大事有考虑吧?自雁门擂这前后,不少登门的……我也几次陪同四爷跟当家的看了,这个,我见说你有个结义的妹子,见说很好,都挺好,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跟她结义了呢?”

“你听谁说的,没结呢。”

“哦,呵呵,结义了就不能结婚了。”

“严叔叔你说什么呢。”

“别跟我装,说说怎么打算的?”

“我还真没往那想。”

“别不想啊,这门槛都快被踩破了,我可告诉你,万一四爷给你相中一个,你可以再打算就来不及了。”七寸说到这的时间还故意压力了声音又加强了力度。

凤吟看着七寸那个着急样,刚要说那句“皇帝不急”的难听的,突然想到先前裴秋实说那话,浑身冰凉,庆幸自己没有顺口讲出来,接着冒了一头冷汗。

七寸不知道这些,道:“我跟你说啊,抓紧呐,我知道你打算出镖漠北,这一走啊……哎,都得安顿好啊。”

凤吟不是没想过,他知道,四爷肯定不能同意。七寸接着道:“这婚姻大事,虽说是自己的大事,但都是父母做主,你再不拿定主意,可不是好事啊。”

“严叔叔,你怎么看?”

“我?我能怎么看,我知道你们什么关系了我看,不会看。”

“那你着什么急?”

七寸将脸一偏,道:“凤吟,从老刘走了,我也就接替了这个位子。老刘是从小抱着你长大的,我呢,也是摸着你长大的,是一样的亲,我当然关心了。你说,如果你刘师父给你指定一门婚事,你是不是考虑都不考虑就答应了?”

“这?”凤吟一想,他最服恩师,当然是这么回事了,但他知道七寸接下来会怎么问,犹犹豫豫的就不说。

“别装了,直说吧。”

“是。”凤吟应声着。

“嗳,既然老刘一说你就听,那我提个意见你总得参考一下吧?”

“你说。”凤吟偷换了话题,还是逼着七寸自己说。

“大丈夫,多找几个,不怕开始不对路,如此又不用等,又不怕等,何乐而不为,又不怕养不起,而且当时就问了……”

“严叔叔,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这不是三心二意么?而且我家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就我爹爹……”家丑不外扬,即使七寸什么都知道,凤吟也不能往下说了。

这么一提,七寸才想起来,也就不说话了。沉默一会,又道:“那你更得抓紧想了,四爷就要回来了。”

“四爷回来跟这时什么关系,难不成他回来就得给我办了?”

“你以为呢?你是从早就定了亲的。我劝你啊,还是早早权衡权衡,想想怎么跟你那妹子说吧,我也不替你瞎操心了。”说着七寸就去取那账本。

凤吟这才感觉道事情蹊跷,追着道:“严叔叔,你说清楚些。”

“够清楚的了,行了行了,东家,我得算账了,我看你也消了酒了,你出去盯着外头吧,眼看吃晚饭了。”七寸假装很忙碌地支应着凤吟,巴不得他赶紧离开。

凤吟还真联想起些什么,有点一句话点醒梦中人的意思。

“哎,以后啊,你惨了,惨了。”七寸一副惋惜的样子,摇着头将袖子一抖,探出一只瘦而细嫩的左手,开始噼里啪啦地拨弄起三盘来。

凤吟的心里也噼里啪啦地算着,但越算越乱,就越发感觉这个小屋子太暗,也就跨步出去了。

凤吟出去后,老远就听见裴秋实跟孙青铜那吵吵呢,寻声望过去,见青面提着一口大宝剑,正跟裴秋实那骂,裴秋实提着一条齐眉棍。

青面那剑出奇地长,是一柄双手剑,棍不满把,这剑一比,跟那棍长短就差不多了。青面叫着:“来啊,我剁死你!”那个“剁”字说得特响,用剑剁人,让人一听像是外行。

第九十章 豁打顶肘奔胸膛

 第九十章豁打顶肘奔胸膛

凤吟一见,开始动兵器了,准备动手的却是裴秋实跟孙青铜,这也算是一门之内自相残杀了。因为凤吟一直感觉裴秋实为性情中人,又医术精湛,真是出远镖的话离不开他照料人畜的健康。只是以武艺引诱他去简单,但能说通他聘请他去更好,所以这话一直没好出口,他心里却已经当裴秋实是自己团队里的最佳医师了。

后来也果然如此,裴秋实以医师身份进入瑞昌,且做了“狗掌柜”,这名不好听,但是却极为重要,就是守护犬的管理掌柜,说是狗掌柜,也负责马匹骆驼,只是不用亲自管理,亲自管理的事情由袁成化去做了,这位牛牛叔跟三魁别的本事没长,识马溜狗这一套却玩的不在三魁之下,这一路都用上了,也应了七寸说凤吟爷们知人善用。

把计拳较为稳妥刚猛,就不是比武的拳,出手就伤人,动辄生死。因为这拳以十字劲为根基,十字劲到了顶峰就是炸力,力出八面,八方极远,炸力必然迅猛难受,所以要么不出,出就要命。这就不适合比武了,比武也不过用几个简单的撑抱之法抢中占位,让对方无可奈可罢了,占多也是个平手。

但裴秋实就不明白这点,他这一路本来就走软了,以沾连粘随的阴柔劲为主,打出来是捆人手脚摧人根基,说打上就打上了,但不打效果也不大,就是个摔了,要再不摔,对方说走就走了,这就没了胜负。裴秋实赖于自己的变化,为了争强好胜论个输赢,风格越来越小巧阴柔,说是八极参劈挂,但他已经是劈挂为住了,但他的劈挂又不是一挂鞭的脆劈挂,所以从哪论他都吃亏,而且处处吃亏。

说打着别人要害了,对方还感觉自己先打了他呢,又不能下死手,这就不好办了。八极拳练成了,确实不当随便动手,因为动手就出事,想不出事就得憋点气了。

裴秋实就是老给自己找气受。

就跟眼下这情形似的,你动棍了,人家动剑了,你棍抡起来不砸,就是拥挫一下,也没什么大碍,人家轻轻点你下就不轻。所以裴秋实一贯爱打小算盘,但总算不过账来。

后来在镖路上,他也负责教拳,但孙青铜是大教师,他是二教师。

这个道理在很多地方都通用,因为拳路风格跟兵刃是一路下来相辅相成的。就比如说二截哨子这些器械,他是心意拳独门的,自然也最能体验心意的劲力。

二截哨子是两截,不抡起来就用不着两截了,所以必然是快猛狠毒的打法,这在拳里的表现自然也是极刚极柔,而且快猛狠毒。

这话就来了,很多上手就慢练,就玩阴柔的心意形意拳学后生,总感觉自己入手起步高,玩个哨子棍试试,根本玩不转。别的不用讲了,不打明劲就出不来劲,以为发劲就是擤擤鼻涕呢。

再明白不过了,很多人没等练,就整日研究该以刚入手还是以柔入手,什么内家外家先自己论一番。拳谱道:劈拳似斧。斧用起来不猛能行么?就水滴石穿都是砸的呢!

厚积薄发,自然越厚越好。所以后来凤吟手地下这队,都用朴刀,朴刀长短兼备又沉又有刃,刚柔并济变化灵变。

凤吟一看伯芳坐在场下,童安祺很有眼力劲,悄悄绕过来对凤吟说,刚才伯芳让裴秋实打下去了,俩人比了三招,前两招伯芳占上风,但是裴秋实让他,第三招裴秋实玩的猛的,上手跃步点锥,含着是闷手豁挑,一压拳面把胳膊扎出去了,这一点说是点,但是后边靠山是野马奔槽的摧劲,腿上走的也是戳提,几乎同时,前手一豁落步顶肘。

这一套玩的够霸道,让青面都耳目一新。伯芳被突如其来之势逼得转换不灵,哪还脱得开身。两手本能去推按裴秋实的肘,让裴秋实一扶一顺,拿住腕子倒扯了一把,玩了个抬花轿,给把胳膊杠着端起来了。这一手走得是闭身,按说顺手一别就把伯芳给摔翻了。但裴秋实玩起狠的来,后手斜打咽喉,左手一端一漏又是一个顶肘。

这是正经的豁打顶肘奔胸膛,金龙合口两头忙,打得是左右硬开门的东西。这套拳刚猛爆裂,又阴柔巧妙,借势借的好,补的也快猛,让人开了眼了。

裴秋实一贯爱跟人玩磨盘式的摇橹式的,过去人家都故意偷他艺,能接住也不接,他就越来越感觉自己出了暗劲,逐渐舍弃了原为依赖的豁打硬进之法。而实际豁打也不是硬上,看着猛那是对方没脾气,如果真抗起来,就办法了,这是真东西。

裴秋实感觉自己挺牛了,不玩这些暴利的,还效仿人家玩个以手服人,以德服人,这次服不了人下不来太,一激动也把最早的本能给激发出来了。

就这满堂喝彩,那吴氏兄弟也没二话了,但是裴秋实自己却不好意思起来,感觉没能做到以手服人,当时对伯芳道“得罪了。”歪着头挡着脸下去了,够可爱。

所谓的“手儿”,就是小招法,针对“四手四袖六肘头”的变化说的。

青面也稍稍惊了一下,螳螂拳里边也有个类似的,归于“挑砍锯锉”、“螳螂折枝”之法,但后路走的就是抄腿抄喉了,跟八极这路的刚猛就差远了,也没这么实惠,劲不在肘肯定也就没这么猛了。但青面为人实惠,他给加进去了。

后来青面就捡裴秋实舍弃的这些往里加,回头又用来打裴秋实,弄得裴秋实憋气窝火的。

螳螂、劈挂,还有没上场的红拳,打的多是偷漏之法。不过螳螂强调了勾挂绞错,劈挂强调闪展拍翻,红拳玩勾蹬仆穿偎身靠的玩意多。

以门类内涵讲,那一招一式花拳绣腿的就太多了,以大类计,很容易看出特点,出了特点也就明了根基。很明显手法相似跟步法有分,螳螂是个寒鸡玉环步,一蹬一扒的小步刨,也需要这快步倒腾合了手法多变,自然原地勾抄的就多。

劈挂走的水蛇腰,连环拍穿的多,说是快步辗转,但定时也多,他需要定住瞬间发连环拳,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对高手来说很重要。

红拳基础功法为十大盘,十大盘功的特点自然就是盘练出功夫,打法再刁,根基还是这,下势扑地,高腿穿空,道手法刁钻,倒不如说腿法更刁钻。所以少林入门的根基也多是大红拳小红拳,七星拳罗汉拳。

因为这三路走得巧,是不会轻易跟人耗力气的,所以这三位如果碰见,轻易都不敢搭手。摘出来实惠的部分几乎相当,赖为绝技的部分便是他们各自出彩那部分了,也就是功力。

偷漏打漏,难免有个磕磕碰碰,变化再快也磕上了。玩手试力可以缓慢体会,但生死之间可玩不起那些绕远铺地的,真动手玩那些几乎就是玩命,狗急跳墙虎口挣食之法。

所谓很多练外家的到了一定程度就不长进了,也就是这个道理。

不过玩的也是这个刁,螳螂拳谱有言:螳臂当车可使有勇。

为避免拼斗,就必须扬长避短,螳螂玩的秘肘多一肘,又合硬功将臂膀练硬,咱俩相杠,我就能杠开你,你就没脾气,那我就抢了门路了。这个“杠”用词生硬,实际也不是傻练死用,需要筋骨肌肉能瞬间绷紧瞬间放松,松紧之间合以旋转就能产生绞错生崩开路的劲了。

通背劈挂这些拍狗皮桩子打铁砂都不是秘密了。拍是拍了,但用起来更多是在周转中寻找战机一招破敌,即使是两条铁臂,也须巧妙发挥。

红拳门更急扎实,这个扎实是说基本功高度要求,身子骨极度柔韧,没钻人家裆先钻自己裆,一路软拳,但正因为筋长力大,又能打出常人难以做到的动作,这自然就又多了几分刁钻。这一门练功都比较刻苦,所以没有痴肥蠢笨之人,一个个精神抖擞,矫健迅猛,且看上去一身正气。

这个容易理解,若是投机取巧之人,很难能耐得住寂寞盘那铺地软势,所以能坚持下来的都非等闲之辈,后来也被冠以“侠义”之名。

这一路极擅追打,那步子一仆一戳就赶上了,又含着勾拉拦穿的变化,见机而上当仁不让,步子一落就踩跤眼。说起就起,说走就走,高低远近都灵便,大有飞天猴子之势。

都是一路,高低轻重就容易掂量了,裴秋实一出手,后边大多人都不打算上场了,就包括马海子也抱臂而立,只是观望。没什么深仇大恨的,又不稀罕别家功夫,看看也就是了,不值得争一时长短。

青面就不同了,他就是看不惯裴秋实那半生不熟的架。他提这柄长剑相对苗刀都差不多,这剑可不简单,这是从老家“请”来的,但因剑法不行一直不敢用,后来他是偷偷找着梁梦乡了,梁梦乡就是前面打擂的那位梁雪江师傅,死缠烂打才求得了这套“螳螂双手剑”。

螳螂双手剑原传叫达摩剑,劈刺为主极其实用,后来又合了原先的醉剑八仙剑,长剑也能短用了。但就这,可不是螳螂门的,而是烟台郝家的。郝家也教螳螂拳,但他家老辈就使得两样好兵刃,一路达摩剑,一路太乙枪,都是神仙“传”的,但不是一路神仙。其实这俩名怎么回事不是懂此道的行家从风格上分析,也说不清道不明,所以暂且不论,就说特点。

郝家学螳螂拳晚,但郝家老辈就跟螳螂拳家交好,这就扯出了“侠盗于七”与“神枪郝九炮”。而这套剑,也含着郝家枪法的“迎门解带”。

第九十一章 迎门解带封闭枪

 第九十一章迎门解带封闭抢

于七为明末武举,家世殷富,同治康熙年率寇反作被镇压,螳螂门重要人物,被一些支别称为祖师。

螳螂拳两条支脉一样的功夫,记的是少林王朗传,但传说是侠盗于七传。后来有说王朗即于七的,“于、七”二字一合便是“王”字。

王朗只存在与传说之中,而于七案却轰动大清两朝。于七为人极为仗义,又武功卓越,地方时行相当有威望。此人一心报效明朝,多次造反,引得八旗大兵万余会剿,后遁入山中以热水扑面谎称天花逃过劫难,自此隐入空门落发为僧,后集合众家之长多年实战传出螳螂拳法。所以七星螳螂跟梅花螳螂拳路一样但师承不同,都是在第二代因为隐讳而不能谋和。自此后又各自完善互通有无,枝繁叶茂还是一家。

烟台郝家拳房门类众多,在螳螂拳兴盛之前郝家就已经因武艺而闻名于胶东武术界。于七造反时曾寻得兄弟郝宏一同参与,他们当时论起来也是同门,不过还不是螳螂拳法。

郝先生明知于七难成大事,就百般推托,最后约定以比武定去留。结果用一式“迎门解带”枪法,挑开了于七前襟一串纽襻,明知人家不愿意再勉强下去也没意思,于七作罢。

而后于七创螳螂拳法,虽说是少林正传基础上加了巧妙,但合他一生却也应了“螳臂挡车,勇往直前”之言,也是造化。

练武人要有志气,但更多练武人关系的是武技。所谓“迎门解带”就是枪法准头力度拿捏的极其到位,郝家枪讲“托、带、封、刺”四字诀,其祖人称“郝九炮”,一枪下去九个窟窿。

其实这一路还是杨家枪法为主,“中平枪盖世英雄,老把门久战千合”。不过特别强调了回马枪。

后来在这基础上改进的双手剑,也是一路转崩封刺的风格,其拳法也是转崩封刺白猿取果的刁钻狠准的打法。

为此,也留下若干练功方法,且都是青面家里没有的,后来孙青麟四下走访,学得一些器械训练的法子,多是从郝家梅花螳螂这来的。

古有力知道这些,但他不怎么练,他们是以二人对练为主,那套对练也不难,就是三靠臂抄腿砍喉进步双梱,二人反复练习,可以走各种劲,硬磕也行巧化也行,按需要练习。

郝家把式房就多了很多器械,可以独自用功。说是器械,不过也是寻常小玩意。特别强调硬性基本功,如入所谓的身手眼步法。郝家梅花螳螂八个大势子可以做桩,之后打拳行桩,“步法不对身法错,身法一错样样错”,之后才是按规矩行拳,掌握梅花散手,就是一些行而有效的组合套招,因为都是历代前辈实战所得,惊得住考验,通常用了就管用,因为有现学现卖之说。

那打起来就首尾无端勇往直前了,被唤作“螳螂不回门,打到哪算哪。”

正因为这些自由变化多了,个人风格都能彰显出来,而后来很多前辈都爱总结编整,所以螳螂拳越编越多,最后精要摘要的就十多套,便一人难以学全了。

而其练功法儿很多却挺有意思,如果只从实战出发,有了根基练出一两手也足够了。

螳螂门练拳,不管是枪还是剑,特别注重眼法,郝家是在房中四角吊挂铜钱,人站在当中瞄着铜钱眼扎枪扎剑,但不扎前面的,而是猛然回身扎身后的铜钱眼,实际说是扎身后的,身子一旦行动起来,也就没了前后了,如此扎枪打拳轨迹无端,浑身都给剑光手影罩着。

这是扎枪,练剑的话有回身扎点桌子上的豆子,拳法有打桩认穴,都是以快准为先,不招不架。

其实这种练法非常好,独自一人时心静不燥,练拳容易上心,上心就上功夫快,问题是一人时容易懒惰,容易走形,所以以这些没有生命却有颇有灵性的小物件配合练功,兴趣就大多了,不自觉就长进了,而且一旦练上了就是游戏一般欲罢不能。

这样也容易检验功夫,比如另外练法,如弹踢棉花球,拨挂砣绳索,打滑杆沙袋,都有一套检验标准,不用跟人动手,自己跟沙袋一玩就知道自己水准了。

后来孙青麟也搞了一套挺系统完善的法子,可惜死的太早了,没传下来。

所青面功力一般,是说他功架不行,他连基本的螳螂套路也不会几个,但他的基本功并不差,他过去别的没怎么练,尽在他老爹的严管下练这些快准狠刁的玩意了,地躺空翻的无一不精。

虽然没什么套路,但是随着不断见识,也是一学就会。

青面有一手绝的杀法一直没用过,就是合了剑招的大翻车。大翻车实际很简单,但根基要求很高,不然充满危险,是牺牲性打法。就是提着长剑猛冲封刺,是个快三步的玉环步连环剑,一般人练到这就是个自下而上的小鬼叫门剑就完了,他因为根基好,三步左右一滑比一般人步子大身子柔,第四步的时间是斜里一剑接一个前空翻,按寻常人这一剑太危险,因为空中是失控的,但这一剑绝的就在这,他就是一翻一扎,落步就是双腿腾空的飞踹,因为提前有剑法开门了,这一腿又合着一翻的回力,势不可挡。落步又是一个突刺。按说他这套剑用起来就不是当剑用的。

青面吃亏也吃在这,就是一身好基础用的不是地方,这些玩意拼起命来多许多胜算砝码,但不下狠手都是花拳绣腿,且这些特技日渐而衰,终究不是办法。

所以青面也越来越走向以静制动的路子,他并不喜欢双手剑,但他还是托人寻了一套,也不是什么好剑,看着吓人而已。

这吓不住裴秋实,裴秋实一看就感觉此物华而不实,刀的化长点也就罢了,凶猛有力,剑的话两面带刃,又那么长,双手耍起来就有不少动作打自己面前过,这就太危险了。剑当离身,一旦贴了身子,害人害己。

这二人正好想法,裴秋实提这一条棍,却是双手把持多用后把伤人。裴秋实实际不会几样兵器,他的基础就是“撑拳撑掌劈山掌,降龙伏虎探步掌”,较为死板,换上器械的话也就棍子的劲顺畅。裴秋实也练过刀剑,但钻研不深。拳风跟棍风若是时常实战的话,风格几乎是一路延长的。凤吟一见二人站姿,就感到了裴秋实要输。裴秋实棍一抱,凤吟就知道他是换把近身,走“滴水、摇旗”。滴水摇旗都是枪棍基本大势,将来出镖草原路上细讲。这路棍法厚实巧妙,按说正能发挥双头棍特色。但他遇上的确实青面,棍对棍一旦绞上了,裴秋实以其根基,一般人不是他的对手。但凤吟知道,青面是绝对不给他粘连的机会的,迎门解带那是客气,一放膀子那就是开膛破肚。可以说裴秋实这完全是冒险,而且一点胜算也没有。

凤吟扫视四下,发现就裴秋实跟青面这对冤家在这掐了,大事一点没办,心想孙先生怎么这么不懂事。上步就推了青面一把,青面自然不能反抗凤吟,让青面给推出去了。

回头青面又伸手来分裴秋实,裴秋实大棍一横,道:“凤吟你闪开。”

凤吟也不管他这些,上去胳膊一横,裴秋实没有跟凤吟教过手,他也不知道底细,将棍用力一架,没想到跟推在山墙上一般,自己倒退两步。

凤吟也没什么架子,就是转着身一边朝青面比划着示意下却,这边就用身子往裴秋实身上偎。裴秋实也是整日的马步小架,但在凤吟面前感觉毫无作用,似乎这十年都是白练了。开始他是感觉自己还没准备好,被凤吟轻松一碰却一个趔趄,正好借这距离定步站稳。凤吟没事一般还是把他往外推,说是推,实际并没动手,就是胳膊肘蹭蹭,但不经意的三蹭两蹭裴秋实就从场中退到边上了。

裴秋实感觉有一种无奈与伤悲,想翻脸都无力,就感觉自己是站在水中,一股力量将自己自下而上的浮起,包围,一动就要倒。这才知道了所谓的“拔根”二字。

裴秋实还是不想相信,他胳膊走缠抱,以棍子滚裹着化凤吟的来力,但凤吟那来力似乎跟胳膊都没关系,他步子都没过身,离开自己还有距离,并不存在捆腿锁腿或者脚踏中门,而就是随便的蹭,步子都是散乱了。

裴秋实真郁闷了,眼见被推出了场子无能为力,他想过出手打凤吟,但每出手都感觉被阻挡回来了,而且脚下不稳,发力也无力,硬抗了几下要不是凤吟暗暗拉着自己,早不知道摔到哪里去了,感觉脚都软了,或者大地在动。糊里糊涂就被请出来了。

凤吟一抱拳:“多谢裴兄弟成全。”

裴秋实心里暗暗骂了凤吟句好听的,但是非常惊奇,没有脾气。不服中又含着无限的怀疑与惭愧。天下之大,山外有山,感觉到差距了。

不过在外人看来,不过是大事化小“哥俩好”,携手并进说个话儿而已,乃是一团和气。

其实迎门解带这类属于小技,主要是得功夫深,而这个功夫深跟出手如钢锉这类功力厚又大不同。那个再下功夫,终究是在快准之上耗费精力,终有破绽。若凤吟这般阴柔出手就让人拔根裹了,什么都出不来了。若动起快来自然也是顾打一步到位,这就是硬打硬进无遮拦。硬打应尽无遮拦,也就是硬打硬进难遮拦。

兵器也一样,袁凤吟不玩大枪,就是花枪,与拳一路,封闭四枪。一个人若真能以拳入道,看得更开,看得更透,那必然是更加关心苍生,而不是避身世外,许多事情也是明知不能为而为之。所以心意门尊岳武穆王为始祖,除了勇猛与悟性之外,更多是“精忠报国”的大义。

举大义更当知进退,当出手时就出手,当收场时则收场。这也是后来凤吟越来越喜欢形意风格,进退连环直来直往,正大光明地打,正大光明地解决问题,不玩雕虫小技的陷害打法。

而如此,无愧天地,拳师也方能真正自强。

凤吟扫视四下,也差不多了,大事要紧。

第九十二章 人到难处想宾朋

 第九十二章人到难处想宾朋

一切如闹剧般开场,又如闹剧般收场。用不着凤吟去管,伯芳跟青面就处理了。

伯芳从未感觉拳法竟有如此奥妙,恍惚之间连胜数战。但伯芳却越打越没意思,感觉这比试不公平,定是对方当着弱势不敢出手,即或敢出手,也为了保命而不敢下手,即便敢下手,也因为士气已无不能发挥。

就先前那小步快拳之人,一个粗糙的劈砸,还是模仿裴秋实的三环套月,要领全不知,这就接不住了。又一貌似弓马扎实,臂膀有力之人,一步之后竟滚翻而出,真是蹊跷。

伯芳越战越勇,架子一撑不必走动都管用,有几人竟然无从下手,杠力即偏,翻手而出,观者难知自己也不知。

伯芳的身子越打越带劲,但心里越打越没意思,感觉是对手在欺骗自己,道声“累了”索性下了场,独自琢磨胜人之理,还是不得其解。

这几战让伯芳又膨胀又迷惑,甚至动了偷袭童安祺、试探裴秋实的想法。

练拳时吭哧吭哧的一会就累了,而比武时闹腾了一下午,身子还不觉疲乏,伯芳开始偷偷看几个跟他交过手的人,观察他们脸上带出的反应,但是始终没有找到有同感者。

晚饭前凤吟恰到时机地宣布了“招贤贴”,又宣布了瑞昌将完全撤股撤人与“庆隆”分家,庆隆之前的业务以及与瑞升昌的业务瑞昌概不干涉,各行其路。但与庆隆镖局依然是相与同盟之好,若有求助依然按绿林亲一分的规矩来办。

至于养庆隆老人老,身股依然全份这些,因为是门内之事,也就只字未提,但江湖上已然知晓瑞昌已完全独立。

其实瑞昌分不分家,对江湖上本无什么影响,但这个时间分家,却转换了一个问题,就是“守家”失职之故乃是瑞昌庆隆好规不严,分配不当之故,对华北第一镖局而言并无名誉损失。而事实也是如此,自此瑞昌是瑞昌,庆隆是庆隆,合作了几十年的买卖分道扬镳。

这其中实际有两个根本问题,一是股东参与号内管理,二是镖师出山并非一门。

而这两样,却是西帮商人恪守之经验要规,股东不得干预管理,东家的儿孙亲戚也不能进入商号,全权交与掌柜处理,这样就少了很多管理上的麻烦。

而伙计也是从十几岁就经过选拔考试去商号学习,苦练十年可以协办业务,然后才有机会当上掌柜。而同一字号除非特殊情况外聘挖墙脚寻求掌柜,通常只有自家号上培养的子弟才有资格当上掌柜。外家而来即便收了也不得重用。这也避免了很多问题,最简单的就是为了不生二心,没有外债。

对于凤吟来说,失了庆隆多年的根基与经验,重新组建队伍谈何容易,这无疑是训练新人。而也就这个急需用人之计,才更能考验掌柜的眼光与远见。

袁凤吟很快在子弟里选出了一班人马,这些名额在心里已悄悄排清。自己身兼股东与镖头之职,因而以身作则,以号规门规严格约束自身权利。

鬼五为大掌柜,处理一切业务,配副手助理。盖克文为二掌柜,负责号上业务。吕国伟为外务掌柜,负责联络商家,拓展业务。

袁成化为狗掌柜,负责犬马的养护。裴秋实为大夫,协助料理牲口健康,兼拳教师,负责面试入聘拳师。

童安祺为随队账房,负责路上财物。袁百禄为大锅头,但业务不用他负责。

东路镖师由吕奕霖、张文雷带队,南路镖师由范世纲、郑千钧带队。镖师大先生为孙青铜,负责培养新人。

袁凤吟为股东亲管业务,寻找驼队大领房,筹划远线出镖。伯芳为贴身伙计,处理杂务。

向楠,权且做个号规先生吧,负责监督新人考核,不必随队出镖了。

另有其他掌柜账房若干,皆由推荐应试所出。南线镖师可与任海山处借人,东线镖师可与李太和处借人,西路依然是庆隆镖局的业务,不做干涉。至此,基本稳定。

快刀斩乱麻,事情很快就解决了。夜里便开始唱大戏,夜里唱戏不怕吵,主要是搞的武戏。这是与拳师一路拳脚不同的拳脚,翻来舞去,那身子又柔又有力,根基比拳师还要好,难怪都说“好把式不如赖戏子”,此言不虚。

看那三张搭摞的八仙桌,小凳一搭,反着跟头就能上去,一个跟头又稳稳地落下来。赵子龙马陷陷坑,一个排脚跌岔,前腿腿肚子仆地,后腿开胯而跪,身子硬提而起,起又装作不能起,那腿分叉在地分分合合高高低低,这不是一般的柔韧与腿力,那单腿起蹲一个接着一个,俯身蜈蚣蹦,自台东到台西,台西到抬东,台下众多拳师自叹不如。

有那手快者,一位变脸高人,头戴缨盔,身着靠甲,手提金丝黑披风,以袖遮面,于台上穿梭往复,脸谱青面獠牙,袖子一挥再看时却能换得一张脸,那面目直喜怒哀乐所显不等,模仿之妙,变化之快,叫人拍案。

演得是古人旧事,讲的是义气千秋,宁学桃园三结义,莫学瓦缸一炷香。

晚上坐打白天唱,准备热闹三天。说是为三魁周年,实际也是凤吟告别家乡的纪念了,自后就真的要常年在异国他乡了。

四爷总是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出现,这一次他却带回来一个特别重要的人。凤吟初见此人颇感惊艳,举案齐眉不敢正视,心中不禁为之一动。

向楠只是打了个照面,便料知四爷用意,打马狂奔而去,暂且不知去向。

此人带着父愿来到袁家,只愿圆了指腹之愿,见了凤吟之后稍有不满却颇感欣慰,不敢不满。

只求相夫教子,与之偕老。

一切来的总是那么的快,来得不打招呼。一个很简单的见面,却如此难以抉择。凤吟分别四爷,浑浑噩噩将自己埋入人海之中,只求这台上唱打之声,能让自己短暂忘记眼前的一切。

既是为周年,就得有哭腔。最后压轴的却是周口流传的豫剧越调四股弦,戏是《刘金定下南唐》,又叫《哭四门》,讲的是宋太祖赵匡胤被于洪困于南唐高君保救驾,路经双锁山,被女大王刘金定掳进山寨求婚,高假意答应,刘要高对天发誓,高发誓后,寻机逃奔,由于背弃誓言,得下“卸甲风”。刘金定闻讯奔赴南唐,刀杀四门,用法术火烧妖道于洪,嚼灵草救活高君保,结为夫妻。

高亢明快,淳厚质朴,吐字清晰,紧打慢唱,这段唱里带出的典故极为复杂,哭腔里唱出了痛失千秋忠义的哀伤,离别千古知己的相思,都是绝唱。

哭也分很多种,真哭假哭,真情假意,然而动真情处才悲啼,说不清道不明的各种滋味皆在其中,只叫人感慨万千。裴秋实、孙青铜都想到了许多,还有悄悄赶来的向楠以及庆隆号的拳师,都被深深触动。安排这场戏,可谓用心良苦。

伯芳本来不喜欢这些咿咿呀呀,但却跟着哼哼,找着唱本记下了这段唱词:

王站城楼泪盈盈,昼夜思想不派兵。想当初王下河东多骁勇,风吹河花满江红。

至如今红日又被乌云蒙,蛟龙困在浅水中。龙渴想起长江水,人到难处想宾朋。

余下商周看唐宋,我把那前朝古人明一明。

丧绝龙殷纣哭闻仲,殷蛟殷洪哭商容,老苏户哭的妲己女,失冀州哭坏苏全忠。

比干丞相哭梅伯,失三绝三霄哭公明。文王哭的伯夷考,散宜生又哭邓九公。

黄飞虎廿次丧了命,西歧哭坏姜太公。齐王哭的钟无盐,钟无盐娘娘哭晏婴。

颜回死圣人心苦痛,困台旁圣人哭难容。圣人死哭坏贤子贡,公冶长又哭孝曾容。

无考叔庄王假悲痛,烧绵山哭坏晋文公。鲍叔牙想哭苦管仲,秦穆公又哭骞叔公。

子期死哭坏俞伯牙,左伯桃哭的是羊角兄。扶王坚魏廖功劳重,虞姬死霸王哭范增.

汉高祖哭的樊哙勇,韩信又哭蒯文通。哭平帝汉王中和用,老王莽哭的是徐士英。

殷国母哭的姚期将,马子章宫门哭岑朋。邓遇哭死燕子岭,追龙寺刘秀哭裴通。

扶董卓柴郎丧了命,商悒死哭坏小孔融。操哭典韦把命送,失荆州哭坏了二关公。

东吴的孙权哭丁奉,哭周瑜小乔手捶胸。落凤坡刘备哭庞统,西蜀鄂州哭子龙。

东罗王哭的陶岳用,杨无敌台上哭宾朋。杨广假意哭杨勇,裴雷通李渊哭秦琼。

老徐策法场哭薛猛,程咬金法场哭单通。陈敬思哭的李太勇,唐童又哭徐茂公。

……

而凤吟,却在这告别中听出了勇往直前,张开怀抱深拥大地,故土,再见故土。

恩师,感谢恩师。

又是一个短暂而美满的日子,田地里的麦子随着罂粟一同熟了,又将迎来一个忙碌的季节。这一边,大地金灿灿的耀眼,那一边,在地气温和的蒸腾中,戏台,人群,村庄,都已渐渐模糊,扭动,如同幻觉。

人们的要求不高,都乐意这样一个丰收前的日子能多留几日,麦子多留几日,不要爆在地里,也不要倒在雨水里,就那么再坚持几日。让父老乡亲多看看,再满足一下,虽然只是短暂的几日,而在这几日里,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的幸福。

细细地陶醉,感觉到了吧,那阳光抚mo身子的感觉,暖洋洋的,那香气,来自乡土,来自麦穗,来自身边的香粉,来自眼光晶莹里那小小的太阳,来自心中小小的梦。

醉就醉吧,丰收似乎一下子就来了,忘记苦难的人们携着亲友儿孙开始随着节奏跳跃,歌唱,欢快地踢踏,转动,苦也就不觉得苦了。

大地燥热起来,那热气随着激荡的尘土继续升腾,空气里已经透出了赤脚汗衫的味道,那味道也不难闻,他们平实,亲近,又几经苦难,终于迎来了成熟丰收,而后翻犁土地,继续下一季的播种。

这些日子都是美的,阳光是美的,瓦片是美的,遗落的草杆也是美的,如果你感觉到了疲乏,放下镰刀吧,直一直腰。

你会看到漂亮的女人们正在田头甜美地笑着,她们送来茶水,带来芬芳,带来炎热里的一点清凉,你听到她们在笑什么吗?她们有在笑你,那其中,有一个属于你的姑娘,在成熟的季节,彼此拥有。

耳朵渐渐不好用了吧,是啊,都是甜言蜜语,那哭因为传着对儿孙的爱,也就不悲切了。

此曲带着乡音萦绕不绝,听者有心,细细品味思索典故,果真是千古绝唱百般滋味。

这就是人生。

心田留一点,子种孙耕无歉岁,文章传三篇,笔花墨雨有丰年。

本部书也在此曲调中告以尾声。

结局尾章 风云满地起龙蛇

 尾章即序章风云满地起龙蛇

《三国演义》开篇道:“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道出了世事轮回,盛衰更替之理。

有分者皆因合之失道失势,无智无信,能合者则为得道得势,有智有信。

支撑道与势者,乃为德、强二字,能德者自然心正为先,能强者自然勇武为本,而后方能谈及用。而可与道势并行者亦有邪途,乃于乱局之中分辨利害,巧妙调和,借他人之力为我所驱,驭他人之势为我所用,则为权术。

有分合而不能长久者,皆因“封建”。“帝王与诸侯分而治之”,“非圣人之意也,势也。”

因病根在此,故分合之之事可更替衰败腐朽,亦归与衰败腐朽,所谓重蹈覆辙,时间长短耳。

而今东西融汇,百家争鸣,满清也在探求救国之道,各方义士也在探求救国之道,空乏内外皆难持久,不过垂死挣扎。

而在这最后的挣扎之中,有革命先烈看到了共和之光。而革命义举也由一人一族的英雄之义,转为中华民族的共和之义。

历史的车轮运转到此,却已碾压出了厚实的封建根基,那封建思维深入人心难以剔除。言举大义不过暂时求存之法,封建忠孝之行。

这思想如厚积的乌云遮天蔽日弥漫四野,朝内贤达之士在努力周旋延续残喘,朝外贤明之人也在四下奔走寻求活路。

因中原起义逐渐平复,清朝大办洋务运动,多少迎来了几日阳光,而引线却一触即发。

同治十三年底,刚刚亲政两年的傀儡皇帝同治,爱新觉罗·载淳驾崩,四岁醇亲王子载湉继位,国号光绪,慈禧两度垂帘听政。

中国洋务运动小有起色,“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腐朽梁柱重做粉刷,略略有了耳目一新之景象。

同时期日本的明治维新却大有成效,学习西方,脱亚入欧,改革制度,迅速崛起。逐步废除与西方列强签订的不平等条约,收回国家主权,摆脱了沦为殖民地的民族危机,成为亚洲唯一能保持民族独立的国家跻身于世界资本主义列强的行列,开始对外侵略。

光绪二十年中日甲午海战,北洋水师全军覆没。

光绪二十六年,慈禧太后向十一国宣战,八国联军攻入北京,慈禧太后携带光绪皇帝出逃,先到太原后至西安,接来一系列丧权辱国的条约。

列强已在瓜分中国,却只是徐徐而进,逐步蚕食。资本主义侵略,就是殖民做生意,要有得赚有得谈。中国虽说一盘散沙,而一旦四野狼烟大家便都没得赚没得谈。因而必然需要中国落后而稳定,稳定则需要满清,一旦满清垮台必将引来各省独立军阀割据,届时难以收拾。

这,就是满清面对列强的欺辱无能为力,却又一直残喘不死的根本原因,绝非“同治中兴”所能支撑,此如同养猪,投资建设买卖武器都是取之用之奴役之的殖民生意而已。

而统一稳定,也是代表清政府和谈的李鸿章除了乞怜之外可以与列强谈判的唯一筹码,也是丢人而无力的砝码,因为这也是满清家国天下不能断送的主旨。

战乱、饥饿、愚昧、受洋人欺负……垂死反抗可以有,而反抗之后又如何,即使是为民主自由呐喊,而国民的心思又如何。国力难强,人心难合,一切都是那么难,而只有步步为营,倡导民主,先顺应时下,再兴举大义。

“人生在世如乱麻,谁为圣贤谁奸邪?霜雪临头凋蒲柳,风云满地起龙蛇。”这是十九岁的袁世凯返回项城坐享祖业,组织文社时留下的咏怀诗之章句。

弱、穷就是落后,落后就要挨打。“一声不谈和议事,千秋惟有左文襄。”而今左宗棠也在为粮饷犯愁。建设需要钱,打仗需要钱,平复起义需要钱,而起义正是因为没有钱。

左宗棠自筹军饷,寻得官商合作的道路,扶持商人发展又赖于商人筹款,在得到难得的稳定之后,远征西疆,收回了西疆一百六十万国土,牢守国门,这才奠定了而今中国中东的局面。

当时的商人,在最后的时机里,也得到了一个难得的待遇。掐指一算,当时里还可以振奋人心,津津乐道的,也唯有左宫保收复国土与晋商大举进军俄罗斯这几宗了。

在新局面新形态下,又有一些具有野心,或者在局面下造就的雄霸之人,穿破火焰荆棘,看到了另一个景象。

还是十三岁的一位项城少年,曾写下若干言志诗词,虽然平仄音韵不协,但却气概不凡,透着草莽王霸之气,也颇能表现在那个动荡的时代里,隐隐蕴藏的另一股蠢蠢欲动的势力,袁世凯:“大泽龙方蛰,中原鹿正肥”。

“眼前龙虎斗不了,杀气直上干云霄。我欲向天张巨口,一口吞尽胡天骄。”

就这样一个受晚清重臣李鸿章、荣禄临终保举接管北洋训练新军,一上任迎驾回宫便以聪明才智改革警察制度替代驻兵,变相收回京津主权的干才,后来却成了卖国贼。

1911年10月辛亥革命爆发,1912年1月,中华民国成立;

1912年2月,袁世凯逼宫,宣统皇帝爱新觉罗·溥仪退位,清朝灭亡。

同时的西方陷入争夺殖民地等系列矛盾之中。1914年6月,斐迪南大公遇刺,点燃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引线。8月,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

1915年5月,日本迫使袁世凯接受日本灭亡中国的“二十一条”要求。

1915年12月,袁世凯称帝,各省纷纷宣布独立,督军护国讨袁。

1916年6月,袁世凯倒台,中国陷入了军阀割据混战的局面。

1917年7月,“辫子军”张勋复辟,恢复宣统年号。

1918年,南北军阀串通,反对北洋军阀独裁统治的护法运动失败。日本开始进入更细致的侵华准备。

1919年5月4日,爆发了中国人民彻底的反对帝国主义、封建主义的爱国运动。

五四运动是中国旧民主主义革命的结束和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开端。标志着中国人民终于迎来了一个新的时代。传统糟粕逐渐被打碎,救国运动真正开始。

1915年3月,曾任清盐运使的袁家五舅张镇芳提出申请,经北洋政府财政部核准,盐务署拨款200万元为官股,成立盐业银行。袁世凯死后独立商办,在北洋政府期间发展迅速成为私营银行之首。

过分依赖清政府的西帮票号因为是信用放款不做抵押,在各类动乱中贷款难以收回,自辛亥革命后损失惨重。商号倒闭拖垮票号。在之后的竞争中改组中不能适应,纷纷撤庄倒闭,逐步退出历史舞台。

人言有麻雀的地方就有晋商,而有晋商的地方又少不了形意拳。形意拳在北边驼路上过去被称为“北路心意”。其实在很多老掌柜的记忆里,掌柜后人的言语里,都还记得护院拳师,出镖拳师,他们如掌柜一样,同为下人,不过因为技艺的出类拔萃,自伙计逐渐提升进而代理协助财东发展商号而已。

而因为自身独到的技艺与人格魅力,让他们的事迹“可使有勇、可使有智、可使有德、可使有志”,因而在茶余饭后的笑谈里,多了一份敬仰与尊重,而作为一家训教流传下来。

大时代背景下,民国真公子项城张伯驹凭借得天独厚的条件,又几经生死艰险,辗转各地,搜集收藏传世珍品,不惜巨额。发出“予所收藏,不必终予身,为予有,但使永存吾土,世传有绪。”的经典感概。并以此告诫子孙。

国难自有忠魂出,心意六合拳尊奉岳飞为始祖,以精忠报国为大义,北路心意拳广开门户,响应尚武精神之号召,为强国强种而努力,与军与民倾授武学经验。

形意拳以李存义、张占魁为代表,携领弟子奋身上阵,杀敌于疆场,又有大刀王五、八卦掌程廷华等皆为一时舍命杀敌之豪雄。

然武夫之勇只能如此,而为国捐躯者又何止千万,皆当为子孙,为世人谨记。

前辈的故事广为流传,早已不是秘密。李存义前辈曾言:“武术者,强身健体,国术者,保家卫国,可称国术者,形意拳。”“克敌制胜,唯形意拳独善其长。”

本书为张扬气质,分解国术之书,既有此说,将尽力道出此中缘由,且有前部六卷为根基,而今方敢谈此一句。

谈拳而谈及传拳人,拳之留传各有支脉,咱书里的北路一支,虽在河南传,却是河北刘奇兰、郭云深,孟振岭、李存义,任德杰、张鹤年留传一脉,只是这一路隐忍谨慎,而到了张鹤年时却享得地方“大家”“祖师”之高誉,不能不称奇。称祖师者,实为错赞,本不敢提,乃因数代隐忍,而到此代广开门户,徒弟带徒弟,徒弟又带徒弟,而教人德艺并重,影响极深,使得豫东回汉拳师敬服,过誉而传。祖师不敢当,大拳师勉强当得,地方打听老人皆知。

受恩而能知艺,不敢不问不能不记。只是昙花一现,也只权作家谈,称奇又叹悲。

国难当头,刚气不丢,豪情壮志,一扫阴霾。

至此,成艺篇一部完,感谢大家。

至此书一部完成,故事线路清晰,拳法内涵丰富,没有走上邪路。感谢张伯驹先生,张鹤年先生,特别感谢张勋亮先生。如果没有三家故事,没有张勋亮先生,这些都不会存在;不会出现,也不敢出现。

谨以尾卷献给默默无闻的张勋亮先生。

发表于 2024-10-8 07:00:00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辛苦!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24-10-16 10:50:00 | 显示全部楼层

敬天地,养正气,生智勇,行信义。清末乱世,一段小心封存的家族秘史,一门严谨传承的隐秘拳法。

生而何欢,死有何惧,士为知己者死。喧嚣似药,寂寞如刀,生死之间不敢花哨。

缘流而上,记一辈辈流传的武林往事,道清镖局与商号千丝万缕的联系,还原一个真实的武林;根植乡土,将魔幻与现实的渗透渐渐理清,揭示传统拳法练功成法与打法成招之间的要义;一种深深的孤独与温暖,视之草芥的犀利霸气,刨除浮华,体验真实与深刻。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24-10-16 10:50:00 | 显示全部楼层

敬天地,养正气,生智勇,行信义。清末乱世,一段小心封存的家族秘史,一门严谨传承的隐秘拳法。

生而何欢,死有何惧,士为知己者死。喧嚣似药,寂寞如刀,生死之间不敢花哨。

缘流而上,记一辈辈流传的武林往事,道清镖局与商号千丝万缕的联系,还原一个真实的武林;根植乡土,将魔幻与现实的渗透渐渐理清,揭示传统拳法练功成法与打法成招之间的要义;一种深深的孤独与温暖,视之草芥的犀利霸气,刨除浮华,体验真实与深刻。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点我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古龙武侠网 ( 鲁ICP备06032231号 )

GMT+8, 2024-11-23 17:35 , Processed in 0.368295 second(s), 16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4

© 2001-2023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