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搶經為哪般——《血染奇書紅》引起的追憶作者：王錚 (2024年3月)

白在宣

转自倪学网
《血染奇書紅》的故事非常簡單，簡單到幾乎不能稱為一個故事，而只是一個片段、一個場景。如果非要概括的話，四個字就能包含全部内容，那就是——和尚搶經。
　
不過，篇幅雖然短小，内容卻一點不少。和尚為什麽要搶經？和什麽人搶？搶的什麽經？搶到了沒有？這些關鍵問題，在故事中都給出了答案。
　
故事發生在少林寺那燭火搖曳的大雄寶殿上，一開頭，就看到一群和尚身懷利刃，神情緊張地對峙著，氣氛顯得十分凝重。
　
（沒有任何鋪墊，直接進入核心情節，這是短篇小說創作的法門。由於字數有限，必須在開頭就迅速進入故事情節，容不得半點拖沓，不然就只能是一部失敗的作品。）
　
幾句話之後，情節便有了推進，人物之間的關係也有了交代。原來，這是一場發生在師兄弟三個人之間的明爭暗鬥，故事以他們三個而展開，其餘的和尚，人數雖多，卻都是咖喱啡角色，不必提，也不值一提。
　
卻說這師兄弟三人，爭奪的經書，乃是師父了塵方丈留下的武功秘笈（情節很老套，偏又百試不爽）。大師兄武功最高，二師兄只能聯合三師弟一起來對抗大師兄，但老二老三之間，卻並不信任，同樣充滿了勾心鬥角。 除了師兄弟三人，大雄寶殿的匾額後面，還躲著一個神秘人物，他也為了這部經書而來。他是誰，後文自有交代，這裏就讓他先保持神秘好了。
　
四個主要角色，形成了一個典型的「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局面。
　
師兄弟三人奸計百出，鬥得頭破血流。這個故事的主要篇幅，就用來描寫三個人之間的各種陰謀各種欺詐各種兇狠各種無情，人性的陰暗面在短短幾百字中，描繪得淋漓盡致，讀來竟令人不禁為之顫抖。人，真是如此邪惡嗎？
　
就當三個和尚拚了個三敗俱傷的時候，神秘人現身了，輕輕巧巧地取得了三個人夢寐以求的經書。故事到此，可以說已經講完，但如果就此結束，那這故事，也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武俠短篇。我們的倪匡先生自然不會如此庸筆，他筆鋒一轉，就在還剩幾十個字的篇幅中，讓故事又有了新的變化。
　
神秘人得到經書，自然得意忘形，將自己的身份告訴了師兄弟三人。（為了讓他們能死而瞑目？）他原是寺廟裏的火工，外號「阿六」，但其實這也只是他的偽裝，他的真實身份（又一個轉折），是武林大盜「笑面魔君」尹徵。他隱名埋姓來到寺裏，化身火工，目的就是要奪得這部經書（武林秘笈）。那一天，終於被他尋到一個機會，在了塵方丈的飯食中下了毒藥，令得方丈一命嗚呼，然後，他躲在大殿的匾額後，等待著，等到師兄弟三個同歸於盡，便是他功德圓滿之時。
　
（師兄弟三人平時的行為舉止他一定看在眼裏，知道他們之間面和心不和，這樣他才有機可乘。）
　
（這種細節不必寫，讀者大可自行腦補。）
　
就在他得到經書，跨出少林寺大門的那一刻，他以為已經死了的了塵方丈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安詳地對他道：「你想害死我，是不是？想要我的武術書，是不是？但是我沒有死，你的毒藥卻無奈我何，你很驚異是不是？」
　
接著，了塵方丈從瑟瑟發抖的「笑面魔君」尹徵手中接過經書，然後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結尾，待讀者諸君慢慢體會。
　
尹徵將書雙手奉上，了塵接了過來放在僧袍的長袖裏，對大殿中的那些屍體，竟連看都不看一眼，宛如沒有他們的存在一般，一面呵呵地笑著，長吟道：「生前枉費心千萬，死後空持手一雙！」袍袖飄飄，走出殿外去了。
　
本來，這樣的故事，雖然對人性的刻畫堪稱精妙，結尾也看似意味深長，但在倪匡先生的筆下，算是常見，並不值得特地寫上一篇文章，之所以會寫，全是因為當年在和倪匡先生聊天時，先生特地提到了這個故事。
　
那一次，我們聊天的話題，全圍繞這武俠而展開。
　
要知道，先生可並不僅僅只是科幻小說大師，他在寫科幻小說之前（甚至在寫科幻的同時），還寫過大量的武俠小說（長篇短篇都有，不計其數），其中有一些，僅僅在報紙雜誌上連載，從未成過書。
　
但無論有沒有成書，每一位作者，總有那麽一些作品，是自己比較喜歡，或者印象深刻的，這個「和尚搶經」的故事，正是令倪匡先生印象深刻的作品之一！
　
不過，也別以為作者自己喜歡的，就一定是讀者也會覺得好看的故事，很多時候，一篇小說，作者之所以喜歡，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故事情節契合了他寫作當時的心情，從而產生了共鳴。
　
那次閒聊，先生突然提起了「和尚搶經」這個故事。他回憶道：「當年曾寫過一個短篇，情節是一群和尚搶一部經書，細節記不清了，只記得内容很精彩，倒是很想找來重溫一遍。」先生提出心願，自然想替他實現，於是問他故事名字是什麽，回答卻是記不得了。
　
嗚呼，這綫索也太少了吧，僅憑「和尚搶經」四個字，教我去何處尋找這個故事？然而，一山還有一山高，能人背後有能人，若干時日之後，居然被武俠愛好者圈子裏的一位大神在故紙堆中尋到了這個故事，裏面的内容和先生的描述分毫不差。
　
給先生看了，先生感慨：幾十年前寫的故事，能教你們找到，真是本事！
　
自然，這本事是大神的，和我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