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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武侠作家阳朔作品集之玉箫勾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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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2-12 20:10:4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注:本人校对仅是个人爱好,本作品仅供侠友学习交流之用,严禁一切商业途径使用,如有侵权,请联系本人删除,谢谢!



玉箫勾魂.png
 楼主| 发表于 2025-2-12 20:11:19 | 显示全部楼层
  玉箫勾魂
  作者:阳朔
  内容简介:冷森漆黑的夜,忧郁凄惨的箫……
  箫声中,武林泰斗——秦家堡主秦九刀还没说出秦家业已失踪的绝世刀谱“般若九曲真经”的秘密,就已死于非命。秦家五在很快猜到了凶手——秦家的世仇——陕西大侠李照海。于是,五兄弟负刀复仇。一路上,险象跌生,没有刀光剑影,只有恐怖的箫声……箫声每次响起,五兄弟就有一人惨死,最后只剩下小儿子秦居庸……
  夺命魔箫为何不将他的魂魄勾走?他明明在劫难逃,为何总能绝处逢生,有人明明可以置他于死地,为何总有奇迹发生?其中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和阴谋?
  ……
  他自觉不是仇家的对手,可他从未灰心,他发誓要揭开李照海“大侠”的真面目……死神总是象致命的刀光一样攫住了他的心,他只有在追杀中逃亡……他慌不择路,撞入杀谷,不料因祸得福,学得绝世神功——“大孚灵鹫功”
  ……
  他终于面对仇人,江湖中最凄惨悲绝的一战终于拉开大幕。可是,秦居庸做梦也想不到“夺命魔箫”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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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12 20:11: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夺命魔箫
  八个黑衣人,贴着高墙,施展绝顶轻功往上爬。
  夜,漆黑如墨。
  漆黑的夜色将八个黑衣人的行踪掩藏得神不知鬼不觉。
  远处,沉雷滚滚,仿佛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忽然,一道闪电,撕裂漆黑的夜幕。
  一刹那,掩藏在黑暗中的一切暴露无遗。
  闪电转瞬即逝,天地间又是一片漆黑。
  八个黑衣人,贴着高墙,继续往上爬……
  又一道闪电劈空。
  闪电照亮了墙上三个遒劲大字:秦家堡。
  夜幕的秦家堡,唯有一窗洞开。
  窗内有烛昏淡。
  烛光里,数人安然而坐:中间一人,髯须低垂,紫面方耳,正是秦家堡堡主秦九刀。
  他身侧一人,端庄清丽,风韵犹存,乃是秦九刀的妻子吴清莲。
  他们对面坐着五个儿子:秦华存、秦化宇,秦雯雪、秦巨灵和秦居庸。
  只听秦九刀叹道:
  “我有一种预感,武林正面临一切空前浩劫……夺命魔箫屡屡出现,每次出现都有高手丧身,各派之间已开始相互猜疑,倘若再不找出夺命魔箫,恐怕……”
  秦家五子低头。
  秦华存说道:“爹,魔箫出没无常,吹箫人的武功显然已到天下无敌的境地,来去无踪,只有他杀人,别人则连他的面目身影都看不见,如今江湖上人人自危,谈箫色变,都将箫声称作断魂箫。”
  秦九刀面色凝重,缓缓道:“可以肯定,吹箫的人武功已登峰造极,但是,任何一种武功,都不可能永远天下无敌。”
  秦九刀的目光从儿子脸上一一掠过,接道:
  “据祖父讲,咱们的先祖秦穆公曾遗下一本武功绝学叫磐若九曲真经,只是……”
  “磐若九曲真经?”
  秦居庸抬头,说道:
  “爹,这是什么武功,是刀法,还是内功心法?”
  秦九刀苦笑道:
  “我也只知道秦家曾有一本磐若九曲真经,至于里面是什么武功,它又落在哪里,却是一无所知。”
  秦巨灵若有所思道:
  “爹,如果能练成磐若九曲真经上的武功,是否便能胜过吹箫人?”
  秦九刀目光闪烁,傲然道:
  “我虽然没见过磐若九曲真经上记载的是何等武功,但秦穆公留下的武功绝学定可笑傲天下!”
  秦家五子一齐抬头,望着秦九刀,说道:
  “爹,难道就没有一点蛛丝马迹,能够找到磐若九曲真经?”
  秦九刀转脸,注视着吴清莲,说道:
  “二十年前,我就跟你娘一道,寻遍传说中的秦穆公驻留过的深山废寺,结果一无所获。
  “而且还与陕西李家结下深仇大恨……”
  吴清莲接道:“陕西马嵬坡李家乃是武林世家,在江湖上一直与咱们秦家齐名,被人称作南秦北李,与李家结仇实非我们所愿……”
  三子秦雯雪诧道:
  “爹,娘,那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从来也未向孩儿们提起过?”
  秦九刀面容一顿,道:
  “今日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告诉你们……”
  烛光摇曳不定,照着卧室内七个人的脸。
  此刻,八个黑衣人已经围住卧室,昏淡的烛光也照在他们的脸上。
  他们的脸惨白,他们的心惊跳。他们彼此对望一眼,几乎同时,他们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快,从卧室的三个窗户,激射而入!
  身在空中,每人手中已多了一柄刀。刀光阴郁,似发出噬血的吟声,同时,一人口中喝道:“秦九刀,去死吧!”
  八柄刀从不同的方向砍向秦九刀。
  如此诡异而凶狠的刀,别说八刀,就算只有一刀,秦九刀看来也在劫难逃。
  然而,八柄刀还没有砍到秦九刀身上,另有五柄刀已经迎了出去。
  迎敌的虽然只有五柄刀,以五对八,却将八个黑衣人一招之际逼出了屋外!
  刀声惊破黑夜。
  有人惊呼:“有刺客!有刺客!”惊呼的当然是秦家堡的高手,他们在秦家堡每一个需要布防的位置上恪尽职守,但是却被刺客轻易突入,刺客的身手实在出乎他们的想象,所以,他们的呼声明显地夹着不安和惊恐。
  紧接着,无数个火把在各个角落亮了起来,转眼间整个秦家堡变得亮如白昼。
  火把照出八条黑影。
  只见黑衣人在屋顶纵跳如飞,身手之快,直如鬼魅。他们手中钢刀飘忽不定,卷起片片惨白,刀法之怪,令人心惊。
  幸好迎敌的五个白衫人,手中刀也是气象万端,在对手的怪刀下,他们仍是攻多守少,一步一步将黑衣人逼退。
  不知谁喊了声:“快去帮五公子!”
  喊声刚落,便有三个人飘上屋顶。
  从他们飘掠的身手看,这三人的武功自是不若。他们两个使剑,一个使枪。他们一左一右,拦住三个黑衣人,仗剑挺枪直击过去,声势极是惊人。
  那三个黑衣人挥刀挡开白衫人攻来的一刀,并不回身,刀锋翻卷,自肋下直捅身后,只听“啊啊啊”三声惨叫,三个秦家堡高手还未与对手照面,便当胸中刀,各各毙命坠下。
  黑衣人抽刀横削,攻向白衫人。白衫人见黑衣人出手狠毒,杀了秦家堡三位高手,不由震怒,挺刀一格,“当”的一声,黑衣人足尖一点,又退开丈余。
  秦家堡高手见黑衣人如此厉害,先是一呆,继而有人叫道:
  “他们杀了雷音双雄和燕三神枪,让我们一起宰了他们!”
  许多人应和:“宰了他们!宰了他们!”
  一瞬间,又有七条人影掠上屋顶。
  火把晃动,一片嘈杂。
  这时,一个声音亮如洪钟:
  “追杀刺客,有华存、化宇、雯雪、巨灵和居庸五人就已足够,其余各人,皆回各自位置。”
  说话的是秦九刀。
  秦九刀内力充沛,声音远远传出,他知道刺客的武功非比寻常,不愿秦家堡高手再作无谓牺牲。但他相信自己的五个儿子一定可以将刺客擒拿。
  秦九刀话音甫落,刚刚掠上屋顶的七个高手便飘然而下,手持火把,注视屋顶那十三人剧烈缠斗。
  黑衣刺客听罢秦九刀说话,心中俱一惊,暗道:
  “秦九刀号称江湖镇南王,内力果然非同凡响。”
  在秦家五子中,长子秦华存的功力最为深厚,他以一敌三,还是略占上风。
  此际他一连劈出三刀,一刀三式,三刀便是九式,九式连环,“哧”的一声,将一个黑衣人的长袖割落一片。
  秦华存看出三人中此人功力稍弱,于是九式一过,不待对手出刀还招,又是一招“金凤点头”,快如疾风,直剖对手胸膛。
  哪料这三人似乎平日里将一套刀法练得极为娴熟,一人受挫,其余两人自然竭力解救,只见他们一左一右,“唰唰”两刀,招式极其简单,却狠辣无比。
  倘若秦华存不撤招,虽然将刀送入对手胸膛,自己也难免双臂受伤。
  秦华存“咦”了一声,招式立变,“金凤点头”,转眼间已换作“双翅双飞”,但听“当当”两声响,从两侧攻来的双刀已然化解。
  这样一来,他对面的黑衣人压刀顿空,忽然反手一刀,划向秦华存胸口,方位之刁,竟是出乎秦华存的意料之外!
  秦华存“双翅双飞”甫出,收刀自是不及,眼见对手钢刀直剖胸膛,若被划中,自己非立时毙命不可,于是,他疾伸左手,“锵”的一声,中食二指稳稳的将划来之刀夹住,然后力运指尖,喀嚓,硬将刀尖折断!
  这一变化令对手始料不及,一呆之际,秦华存的刀如风般斜削过去,“噗”的一声,正中黑衣人左臂,一股鲜血,直喷长天。
  黑衣人惨叫一声,倒纵退开。
  下面秦家堡众高手见秦大公子如此神勇,不禁轰然喝彩。
  秦华存招式不停,目光瞥处,见二弟、三弟、四弟每人接住一个黑衣人撕斗,看来也不致落败,吃紧的当数五弟秦居庸。
  秦居庸虽然年纪最轻,但他天资聪慧,武功修为已超过三位兄长,只是略逊大哥秦华存。
  然而,围攻秦居庸的两个黑衣人的武功显然在八个人当中是最好的,他们出招时快时慢,刀法变幻之快,连秦华存也觉惊奇。
  再看秦居庸,他虽然将祖传的“无诸刀法”使得出神入化,但毕竟年纪尚轻,功力不足,不由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秦家五兄弟在剧斗中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周围的情形了然于胸,他们都知道五弟秦居庸吃紧,却无法腾手相助。
  这时黑衣人一刀砍向秦居庸膝盖,另一刀则向他脖颈削来。这两刀配合得妙到毫巅,而且同时砍到,秦居庸刀法再快只能挡开其中一刀,秦华存惊呼道:
  “五弟小心!”
  一道白影,自刀缝中射出!
  秦居庸一鹤冲天,那两刀便即落空。他身形在空中一转,头上脚下以刀代剑,一招轻灵无比的“九鲤度仙”,似刺似挑,“哧”的一下,竟将一个黑衣人的蒙巾挑落!
  蒙巾一落,现出一张苍老的脸,此脸狭长,异于常人。秦居庸虽未见过此人,但凭着这张怪异的脸,他已明白此人是谁,于是大声喝道:“莫老怪,秦家与你有何仇怨,竟然要行刺我爹!”
  原来此人便是大理苗疆怪刀客莫定山,人称莫老怪。
  莫老怪双目阴沉,冷哼道:
  “今日便是你秦家灭门之日!”
  说话时,钢刀盘旋,向秦居庸攻出十八刀,刀刀锁喉,招招致命。
  秦居庸挑掉对手蒙巾,雄心大振,畏惧之色顿减,挥刀挡了十八招,出刀的速度一点也不比莫老怪慢,秦家堡高手见此情景,又轰声喝彩起来。
  黑衣人且战且走,很快退至墙堡下,一声唿哨,八个黑衣人同时纵身,飘过高墙,似要逃走。
  “要逃吗,没那么容易!”
  秦华存挥手,五兄弟掠过高墙朝黑衣人追去。
  堡西三里,有一片森林。
  夜,很黑。
  森林里更黑。
  在这片森林里,八个黑衣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显然,他们早有准备,他们对秦家堡周围的地形了如指掌,他们早就想好了,如果行动不成功,就逃到这片森林里。
  只要一到森林里,他们就有办法脱身。
  可惜他们忘了,秦家兄弟比他们更熟悉这片森林。
  他们只知道这片森林可以助他们脱身,可秦家兄弟连这片森林有几棵树,每棵树是什么形状,都一清二楚。
  所以,当月亮拨开重重乌云露出清辉,当清辉透过树梢洒在地上时,秦华存的刀就朝左边第三棵大树上飞了过去——
  惨叫声中,一人落地。只见他胸口中刀,血染长脸。
  莫老怪已是奄奄一息,但他败得不甘心,喘息道:
  “苗疆内功自成一派,我已闭气,你又如何知道我躲在树上?”
  秦华存笑道:“苗疆的闭气功天下一绝,但是,你藏身的那棵大树,原本还应有一片月光落下。”
  “原本如此。”
  莫老怪喟叹一声,突然拔刀,刀还未砍出,已颓然倒地。
  月光隐去,雷声隆隆。
  森林里伸手不见五指,秦家五子忽然散开。
  当月光再次拨开乌云,秦家兄弟的刀同时出手。
  七声闷响,从树上掉下七具尸体。
  他们从树林里出来,忽然呆住了。因为这时,一丝美妙的音乐自高空传来。这音乐,轻轻缓缓,仿佛行云流水,又如和煦的风,渗透肌肤。
  乐音时隐时现,飘忽不定,令他们不敢移动脚步,因为乐音实在太美,生怕一动,乐音就会消失不见。
  五个人痴痴地站着,全身沉浸在遐想当中,那神情,直如被点了穴道一般。
  不知谁说了声:
  “断魂箫。”
  五个人同时惊醒,只觉箫声凄厉,犹如利剑穿喉,惊魂夺魄。五人略一定神,辨出箫声正是来自秦家堡内,于是飞身急掠——
  当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秦家堡,还没有到秦九刀的卧室,听得许多人哭喊:
  “堡主!堡主!夫人!夫人……”
  他们惊呆了,眼前的一切令他们无法置信,秦九刀和吴清莲双双倒地,他们的咽喉有一个窟窿,血,汩汩流出,染红他们的衣衫,浸湿他们的身体……
  “爹!娘——”
  一阵闪电,一串惊雷,暴雨如注,将秦家堡覆盖在一片迷朦之中。
  十日后。福州城外。五匹马往北缓行。
  马上五人,正是秦家五兄弟。
  他们将双亲葬于山西麓白塔之东,然后戴孝忍痛,兄弟五人决定前往陕西马嵬坡李家。他们想弄个清楚,究竟秦李两家结下什么样的仇恨。
  他们隐隐觉得,杀害父母之人正是马嵬坡李家。而所谓的夺命魔箫,也是李家早就布下的一个陷阱。
  因为,当今武林,有能力与秦家对抗的,除了陕西李家,他们想不出别的什么帮派。
  更重要的是,据他们兄弟所知,秦家在江湖上声名显赫,却从未树立仇家,要不是临死前爹娘告诉他们秦家曾与李家结仇,他们根本不会想到这一点。
  五人缓缓而行,秦华存道:
  “各位兄弟,今日咱们北上,一定要将二十年前秦李两家的仇怨弄个清楚,倘若李家真是咱们的仇人,绝不可放过他们。”
  兄弟们齐声答道:“大哥说得极是,一切听凭大哥吩咐。”
  秦华存眉头紧锁,持缰缓行了一阵,又道:
  “爹说咱们的祖先秦穆公曾留下一本武功秘笈,只不知……”
  秦华存点头,然后又摇头,道:
  “只是磐若九曲真经失落了这么多年,说不定早落在他人手中了。”
  秦居庸道:“真经乃是秦家祖传之物,相信一定会回到咱们手里的。”他在马上望着四位兄长,接道:
  “四位大哥,只要咱们兄弟齐心合力,就算得不到祖先留下的磐若九曲真经,一样可以战无不胜。”
  秦华存勒马,回头笑道:
  “五弟说得对,虽然我们不知道真经上载的是什么武功,而且真经如今在不在这个世上也说不定。
  “但我们秦家的无诸刀法,只要练到最高境界,一样可以天下无敌。
  “爹曾说过,此刀法乃是越王勾践之后驺无诸所创,博大精深,变化无穷,他老人家也只悟到其中的三成而已。”
  秦雯雪这时也笑道:
  “对,如果我们悟出刀法的全部,一定天下无敌!”
  秦雯雪话音刚落,就听一阵大笑传来——
  “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抬头,只见前面路旁的青石板上,坐着一位老者,老者一边冷笑,一边说道:
  “什么无诸刀法,我看秦家的刀法只是猪狗刀法而已。”
  秦化宇脾气最暴,手指老者,怒道:
  “你说什么!”
  老者根本不理,说道:
  “我说秦家的刀法只能用来杀猪狗而已。”
  秦化宇冷笑道:
  “好,那我就杀了你这只老狗!”
  话落,人也从马背上掠起,箭一般射向老者。
  老者并不慌张,眼见秦化宇飞射而至,仍坐着没动。
  此时秦化宇已经从身后抽刀,一刀剁向老者右肩,使的是“无诸刀法”中极威猛的一招——无影九式。
  这一刀之中含着九个变化,只要老者一退,无论退向哪个方向,都难逃一劫。
  秦化宇此招一出,秦家其他兄弟不禁“啊”了一声,在他们看来,老者出言不逊,虽然无礼,但也不至于就此要他性命。
  不过,秦化宇既然出刀,他们也无能将此招化解。
  那老者瞥见刀锋闪烁,将自己的退路悉数封死,因此盘坐不动,疾伸左手,一指弹出,“叮”的一声,一股巨大的内力从刀口直传秦化宇手臂,秦化宇顿觉手臂酸麻,兵器差点捏拿不牢。
  秦家兄弟正要闭目,不忍看老者血溅当场,见此情景,一个个都呆了,他们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骨瘦如柴的老者居然有此神功!秦化宇连劈三刀,连老者的衣衫也未碰着。
  秦雯雪见状,大喝一声:
  “二哥,我来帮你!”
  五兄弟中,秦雯雪的轻功最是了得,话到人到,人到刀到,一刀划向老者的左肋。
  老者此际已起身,但他只一双肉掌迎战秦家两兄弟的双刀,仍是游刃有余,尽占上风。幸好无诸刀法变幻莫测,防守起来滴水不漏,老者要伤他们,也大是不易。
  斗了一会,老者拍出四掌,将秦化宇和秦雯雪迫退两步,纵声道:
  “秦家的刀法不过如此,我没时间陪你们玩了!”说罢往西掠去。
  “别走!”
  秦化宇已斗得性起,捏刀追去。
  秦化宇怕二哥有闪失,略一迟疑,也包抄追去,很快没了踪影。
  这边,秦华存、秦居庸和秦巨灵三兄弟在原地等了好久,不见俩人回来,秦巨灵道:
  “大哥,二哥三哥去了多时,未听打斗之声,又不回来,我去看看。”
  秦华存点点头,秦巨灵一夹马腿,纵马往西。
  又过了好久,不仅秦化宇和秦雯雪不回来,连秦巨灵也不回来。
  天色渐渐晚了。
  秦居庸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说道:
  “大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人也不回来?”
  秦华存皱了皱眉头,道:
  “是啊,已经好几个时辰了,再怎么样也该回来报个信的。”
  此刻暗影憧憧,山风在谷中呜咽。
  秦华存在马上叫道:
  “二弟、三弟、四弟,你们在哪里!”
  四周寂静,只有回音入耳。
  秦华存的喊话以内力送出,这山谷之中无论哪个角落都可听到他的声音。
  秦华存又连喊了几遍,仍不见回答,寻思道:
  “难道他们不在这山谷之中?”
  “二哥!三哥!四哥!你们在不在山上,快下来,别追了!”
  秦居庸也在叫。
  这时月已升起,山谷沉寂,只有马蹄答答响。
  秦居庸仰头,见月亮悬浮空中,圆圆的,正是十五之夜。
  他的目光与圆月相触,不禁打了个莫名的冷颤:
  月亮仿佛一个冰冷的美人,它的周身透着寒气,有如千万柄利剑直抵自己的咽喉……秦居庸连忙低头,右掌于马背上一拍,马儿便加快了脚程。
  俩人很快出了峡谷,前边是一片平坦的草地。
  秦居庸吁了口气,双手圈成筒状,正欲喊叫,忽听身后的山林里似有哭泣之声传来。泣声很细,又很轻,但是却有一种说不清的委婉。
  俩人同时一惊,侧耳细听,泣声原来是箫音。
  “断魂箫!”
  “夺命箫!”
  秦华存和秦居庸脸色大变,双双下马,握刀在手,以防不测。
  秦居庸轻声对秦华存说道:
  “大哥,夺命箫声响,不知二哥、三哥、四哥他们会怎么样?”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惨叫。
  在静夜中,这声惨叫显得分外恐怖。
  惨叫声后,箫声也倏然消失。
  俩人往惨叫声处掠去——
  只听一人叫道:“三哥,你怎么啦!二哥,快来,三哥中剑了!”
  月光下,秦雯雪倒在地上,他咽喉中剑,血正从窟窿往外流。
  “三弟,你不能死!”
  秦华存抱住秦雯雪,失声痛哭。但秦雯雪已死,他的尸体很快变得僵硬。
  这时,秦华存才从左边的山林里跌跌撞撞奔过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秦华存悲伤地问道。
  秦华存道:“那老狗将我们引到峡谷山上,他的轻功比三弟还高,我们追他不上,想不理他,他又缠住我们,直到天黑,老狗忽然不见了,我们迷了方向,三人失散,直到听见惨叫和四弟的叫喊声,才知道你们在这里……”
  秦华存恨恨道:“你们知道老狗是谁吗?”
  秦巨灵答道:“他自称叫公孙括。”
  “公孙括,秦家兄弟不杀你,誓不为人!”
  秦华存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一人接道:“就凭你们秦家的猪狗刀法,也想杀了老夫?”
  四人大惊,抬头望去,数丈外,一人伫立,骨瘦如柴,不是公孙括是谁?
  “狗贼,拿命来!”
  不见秦华存如何动作,卷地一刀,闪电般攻至公孙括跟前。
  这一招叫做“神龙沧海”,出刀时无声无息,快疾无比,往往是刀光一现,对手的人头已经落地。
  秦华存与仇人相见,这一刀已用上十成功力,身形之快,刀法之刁,已是无法形容。但他的一刀还是落空了,公孙括比他更快,他只是退了一步,秦华存的刀就砍在公孙括身前的草地上。
  公孙括凝立不动,淡淡道:
  “这一招还有点鬼样。”
  三条人影倏然飞至。
  秦化宇、秦巨灵、秦居庸三人将公孙括围在当中。
  秦华存一刀落空,一刀又起,这一刀比刚才更快,更狠,更不留情。汇集另外三刀,四刀齐出,声势惊骇之极。
  相信世上已很少有人能接得下秦家四兄弟倾尽全力的一击!
  公孙括当然也不能。
  然而,秦家四兄弟的刀还是落空。
  公孙括明明在四人的合围之中,刀落处,人已不见了踪迹。
  公孙括呢?难道他已遁地而走?
  秦华存呆立了一会,“扑通”跪在秦雯雪的尸体前,垂泪道:
  “爹,娘,孩儿不孝,平日没有苦练家传的无诸刀法,致使杀人凶手在孩儿们的面前逍遥……”
  “谁说我是杀人凶手?”
  不知何时,公孙括又来到秦华存对面。
  秦华存自知公孙括的武功高出他们许多,于是面无表情地问道:
  “你敢说我三弟不是你杀的?”
  公孙括冷冷道:“难道我公孙括杀了人还要不承认吗?”
  秦巨灵叫道:“可是这荒野之中,除了你,没有人会杀我三哥的。”
  公孙括冷笑几声,说道:
  “刚才你们一定听到了箫声,凶手便是那吹箫人。”
  秦华存问道:“吹箫人是谁?”
  公孙括道:“吹箫人,就是吹箫人。”
  秦华存又道:“你怎么知道是吹箫人杀了我三弟?”
  公孙括道:“因为吹箫人从我身边过去时,我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杀气。”
  公孙括似乎也十分恐惧,顿了顿,接下去说道:
  “况且,这荒山野岭,吹箫人除了杀人,还能在这里干什么。”
  想到刚才如泣的箫声,各人不由打了个冷颤。
  秦华存道:“既然吹箫人从你身旁经过,你一定看清了他的面孔。
  公孙括摇头道:“吹箫人的身手实在太快,别说面孔,就连他的身影也未看清。”
  公孙括继而说道:“你们要想找吹箫人报仇,我看是白日做梦,除非……”
  “除非什么?”秦家兄弟齐声问道。
  “除非你们能找到磐若九曲真经,并练成真经上的武功,或许还有一点希望。”公孙括说完,又飘忽不见了。
  风清。
  月冷。
  四兄弟拜别秦雯雪,一夜策马,次日清晨已到了闽侯城。
  父仇未报,如今刚出福州,五兄弟就又少了一个,各人不禁心事重重:
  此去陕西,凶吉如何,众人心中一点没底。
  三日后,一行四人来到福建东北重镇玉山。
  这三天里没有意外发生,恐怖的箫声也没出现。
  秦巨灵看看天色将晚,就对秦华存说:
  “大哥,咱们已奔波多日,今夜便在此宿歇吧。”
  秦华存也正有此意,便找了家客栈住下。
  这是家小客栈,在镇南偏僻的小街旁。这家客栈只有一个伙计,听伙计说,客栈里只有两间客房,四个床铺。
  由于秦雯雪死后不足七日,四人便不饮酒,每人吃了两碗白饭,便上客房歇息。
  秦华存和二弟秦化宇同住西首那间客房,东首客房则住秦巨灵和秦居庸俩兄弟。半夜时分,忽然敲门声大作,有人叫道:
  “福州于山的秦家兄弟住这里么!”
  敲门声早把秦家兄弟惊醒了,但他们谁也没应声,他们心内寻思:
  “不知今夜又要遇到什么怪事了。”
  不一会,伙计去开了门。
  伙计开门后,外面并无人影,他咦了也一声,骂道:
  “哪个缺德鬼,半夜三更将人吵醒。”
  伙计嘟嘟囔囔的关了门,重新上楼睡觉。
  于是,伙计还没有吹熄蜡烛,又有人在敲门,叫道:
  “福州于山的秦家兄弟是不是住这里!”
  门擂得震天响,而是很急,仿佛找秦家兄弟有天大的急事,伙计又得起床,下楼,开门。
  门开处,外面仍是空无一人,连个影也没有。这可把伙计气坏了,“我抄你祖宗八代!”伙计骂完娘,“砰”的一声,用力关门,气呼呼的上楼,倒头便睡。他想:
  “就是把门敲破,也不去开了。”
  秦家兄弟觉得事有蹊跷,一直无法入睡。
  接下去的几个时辰,动静全无。
  鸡叫三更,他们刚要模模糊糊睡去,敲门声又响了。
  这回,敲门声并不急,也不响,而是轻轻的,慢慢的,“笃——笃——笃——,笃笃笃”三长三短,仿佛与客栈里某个人约好似的,生怕被别人听到,秦家兄弟身怀武功,轻轻的敲门声当然瞒不过他们的耳朵。
  秦居庸悄悄对秦巨灵道:
  “四哥,我下去看看,到底是谁在搞鬼。”
  秦巨灵点头,也悄悄吩咐:
  “五弟小心。”
  秦居庸穿好衣服,开门,却见走廊那头对他嘘声道:
  “五弟请回,让我看个究竟。”
  那人正是二哥秦化宇。
  秦居庸会意,悄悄退回房中。
  敲门声一直在继续,依旧是三长三短,依旧是很轻。
  过了好久仍是这样,秦居庸不觉纳闷:
  二哥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正想着,屋顶箫声传来。箫声悠悠随风而去。
  秦居庸脸色大变,与秦巨灵一道急冲出去,只见走廊那头有个人影一闪,他们认得,那人是大哥秦华存。
  便在此时,伙计叫道:
  “不好了,有人杀人啦!”
  秦居庸一听伙计叫喊,头脑一片空白,连双腿也发软了。
  等他下楼来到门口,东方吐曙,一抹淡白照着街心的那具尸体。
  血已经凝住,咽喉的那个致命伤口,阴森吓人。
  秦华存站在死去的秦化宇身旁,一动不动,一语不发,满脸罩着寒霜。
  只有伙计颤抖着哭诉:
  “昨夜有人吵得我不得安睡,好不容易挨到三更时分,我正要睡去,又有人敲门,我发誓不再开门,可敲门人不听,于是我偷偷起来,却见门已打开,街上一人死去……”
  秦居庸心乱如麻,清晨的冷风中他如入冰窟。
  秦巨灵忽然拔刀,一刀砍向伙计。
  他离伙计很近,这一刀又绝无先兆可寻。
  看来伙计死定了!
  秦巨灵出刀的一瞬,秦居庸才忽然明白过来,这个伙计一定有问题……于是,他想拦住伙计,可惜晚了,伙计避开秦巨灵躲无可躲的一刀,又从他身边飞纵而去,丢下一串大笑。
  伙计逃走的一刹那,秦居庸只觉得他穿着一双红袜子。
  秦华存仍是一动未动,一言不发。
  他的脸上,仍是罩满了寒霜。
  他在想:他们已经落入有人布下的罗网,他们的一举一动已经无法逃脱那人的眼睛,他们的性命已掌握在那人的手里,只要那人愿意,他们随时都会死……那人是谁呢?是吹箫人还是另有其人?为何要取秦家兄弟的性命?
  想到这里,秦华存不禁打了个冷颤。
  离开玉山,秦家三兄弟向西慢行。
  从玉山到建阳不到二百里的路程,他们居然走了五天。
  他们不入建阳城,而是绕城而过。
  前面一条三岔路,道旁建有一亭,供人乘凉。由于年久未修,亭的一角已坍。三人系了马,入亭休息。
  刚歇一会,只见对面山脚匆匆转出一童,神色紧张,见亭内有人,便进来说道:
  “三位叔叔,我姑姑有难,请去救她一命。”那小孩说得甚是焦虑。
  秦巨灵马上起来,对小孩道:
  “你姑姑有什么难?在哪里?带我去救她。”
  小孩一指山的背后,说道:
  “姑姑就在山背那边,我带你去。”
  秦华存眉头微皱,望了孩子几眼,迟疑道:
  “你姑姑是什么人?”
  小孩忙道:“回叔叔,我姑姑今日上山拾柴,回来时不小心从崖上摔落,摔断了腿,我背她不动,只有向你们求救。
  “我离开姑姑时她抱着双腿嗷嗷叫痛,那情形真是惨得很……”
  小孩说着心中一急,竟呜呜哭了起来。
  秦巨灵道:“大哥,我去看看。”然后对小孩道:“快走。”
  秦居庸还想问什么,秦巨灵已将孩子放上马背,然后自己上马,不一会,便转过前面的山梁不见了。
  很快,那小孩又回来了,他在亭外的两匹马的臀上各拍了两下。
  秦华存见小孩一个人回来,忙问:
  “怎么你一个人回来?”
  小孩狡黠一笑,并不回答,他的眼中,竟然凶光闪现。
  秦华存、秦居庸知情不妙,人影一闪,飞身上马,正欲策马,那马却一阵哀鸣,慢慢的倒地,口吐白沫,竟是死了。
  俩人大惊,再看马臀,刚才被小孩拍击过的地方,紫里透红,触目惊心。
  原来小孩刚才不经意的两掌,用的是上乘内功,而且他练的是毒掌。
  “你究竟是谁!”
  秦华存、秦居庸一前一后,将小孩夹住。
  小孩并不惊慌,说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们还不去救兄弟,他很快就没命了。”
  秦华存、秦居庸心中一寒,互望一眼,丢下小孩,双双朝对面山背急掠,掠出一半,又定定地站住。
  只见一匹马迎面而来,马背上一人横卧,鲜血流过他的面庞,又从头顶洒落,地上现出一条血路。
  秦华存两个起落,一把将秦巨灵从马背上抱起,失声痛叫:
  “四弟!你怎么啦?”
  秦巨灵双目紧闭,哪里还能回答。
  “四弟,你不能死!”秦华存将秦巨灵放在地上,摇头道:
  “四弟,爹娘大仇还未报,你怎么能这样死去呢……”
  仿佛为了应和,山那边,传来悠悠箫声,箫声飘忽,忽在东,忽在西,仿佛满山都是箫声。
  秦华存大叫道:“狗贼,有种的别鬼鬼祟祟,我秦华存在此,过来杀吧!”
  箫声飘然而逝。
  一人接道:“想死还不容易,你等着吧。”
  说话的分明是亭中的小孩,可是秦居庸回头,小孩已然不见了。
  武夷山脚下,秦华存、秦居庸踽踽而行。
  如今,五兄弟只剩下他们两个。
  一连串的惊变并没有使他们丧失意志,他们的内心燃着一团怒火,他们很痛苦,他们眼看着自己的兄弟一个个离去而束手无策。
  这时候他们才知道,武功有多么重要。
  显然,从凶手杀人的手段判断,秦九刀、吴清莲、秦家三兄弟五人同死于一人之手,虽然惊变时总有箫声出现,但凶手是否就是吹箫人却难以判断。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吹箫人就算不是凶手,也难脱干系。
  吹箫人武功之高已是骇人听闻,如果凶手另有其人,那这个人比吹箫人还要厉害。以秦华存、秦居庸的武功,报仇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但他们并不绝望。
  他们清楚,凶手的武功比他们强得多,就算凶手现在就在他们面前,他们也报不了仇。
  但他们想知道杀害自己亲人的凶手究竟是谁。
  他们心中疑团甚多。
  公孙括。
  伙计。
  小孩。
  这些人都可能是凶手。
  无论是公孙括、玉山客栈的伙计,还是亭中的小孩,他们的出现和消失都极其突兀,又仿佛是早就安排好的。
  也许,他们的出现只此一次,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另一个可能的凶手是陕西李家。
  秦李两家原本有仇,李家寻仇也是常情。
  但秦李两家究竟是何等样的深仇大恨,这一连串的凶杀是不是李家所为?
  而且,除李家之外,秦家还有没有别的仇家?
  武夷山景色迷人,四面溪谷环绕,不与外山相连,有“奇秀甲东南”之美誉。
  但秦华存、秦居庸俩兄弟却毫不感兴趣,他们知道,过了武夷山,不足百里便是分水关,而过了分水关,就是江西境内,穿过江西入湖北,出湖北全境才是陕西,这一路可称得上是万水千山,艰难重重,未知多少凶险在等着他们。
  想想这一个月所遭遇的不测,兄弟俩心情沉重。
  忽然,秦居庸说道:
  “大哥,咱们到武夷山云窝去看看如何?”
  秦华存苦笑道:“五弟,难道你还有心情去游山玩水?”
  秦居庸道:“大哥,我想去找一个人,也许……”
  “你是不是想去找欧阳伯伯?”
  “是。”
  秦居庸点头道:“欧阳伯伯跟爹爹最是义气相投,如今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唉!”
  秦华存叹道:“我早就想到欧阳伯伯了,他武功那么高,跟爹爹又是多年的朋友,他一定会帮我们的忙的,只是,欧阳伯伯行踪不定,别说我们,就连爹有事也找不到他,除非他来找爹。”
  秦华存望了望耸立的翠峰,接道:
  “虽说武夷山的云窝是欧阳伯伯住所,但一年之中,他却很少有几天是呆在云窝的。”
  见他这样说,秦居庸道:
  “那好吧,我们就不要去找欧阳伯伯了。”
  俩人沿山脚走了一阵,见前面有数人围在一起,议论着什么。他们刚想从旁边过去,只听一人说道:
  “此人肯定是死在欧阳醉柳的柳叶刀下!”
  秦华存、秦居庸闻言,马上朝那边走过去,挤进人群一看,见路旁倒着一人,脸神平和,不知是死是活。
  围观者七八人,其中老者三人,二个年轻人,两个中年妇女。
  秦居庸从死者身上看不出任何致命的伤痕,于是问刚才说话的那个老者:
  “请问老伯,你如何知道此人乃是欧阳大侠所杀?”
  老者看了秦居庸一眼,微微道:
  “年轻人,你看过欧阳醉柳杀人吗?”
  秦居庸摇摇头。
  老者道:“这就难怪了。”
  他挺起胸脯,望了望其他围观的人,说道:
  “大家应该都知道,欧阳大侠乃是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他的柳叶刀天下无人能敌。
  “可以杀人于无形,你们看,这人虽然已死。
  “但却找不到刀痕,这是因为柳叶刀速度太快的缘故,它可以剖开对手的胸膛而不留下刀痕。”
  有人惊诧道:“欧阳大侠的刀真有这么快?”
  老者笑道:“那当然啦,我就曾见过欧阳大侠杀人。”
  中年妇女道:“欧阳大侠如何杀人?”
  老者摇头道:“可惜老夫老眼昏花,欧阳大侠虽然在我的三丈之内杀人,我却看不清他杀人的手法。”
  一个年轻人笑道:“既然没看清,又岂知是他杀的?”
  老者忽然正色道:“当然是他杀的,因为当时在破庙里只有他和天山神鹰两个人。”
  另一老者道:“你是说天山神鹰岳老二?”
  “正是。”
  老者道:“那天天山神鹰岳老二与欧阳大侠在破庙绝斗,欧阳大侠的柳叶刀只是不经意地一挥,然后就大笑而去。”
  中年妇女道:“岳老二也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前辈,年纪起码比欧阳大侠长二十多岁。
  “欧阳大侠的柳叶刀不经意地一挥,难道就要了岳老二的性命?”
  老者不答,而是接着自己的话往下说:
  “欧阳大侠离去后,岳老二兀自在破庙当中,一动不动,仿佛被对手的刀光惊呆了。”
  年轻人问道:“天山剑法称绝武林,难道岳老二的剑法竟如此不堪一击?”
  “何止是不堪一击,岳老二根本就没有时间拔出他的剑。”
  老者说着又望了众人一眼,然后将目光落在秦居庸身上,说道:
  “这位少侠,我看你风尘仆仆,满脸疲倦,武夷山千岩竞秀,风光迷人,何不在此盘桓数日,养足精神再走。”
  秦居庸仍沉浸在刚才老者对欧阳醉柳刀法的描述当中,说道:
  “请问老伯,天山神鹰只是一动不动,你怎说他是被欧阳大侠杀了?”
  老者叹了口气,道:“我当时也以为岳老二只是吓呆了,不料我用手轻轻一碰,岳老二的躯体訇然倒地,他的头居然滚落一边。
  “原来,刚才欧阳醉柳不经意的一刀,已经将岳老二的脖子割断了。”
  “啊!”
  众人闻言都惊叹了一声。
  秦居庸一指地上之人,又问:
  “老伯,你说此人也是欧阳大侠所杀,也是你亲眼所见吗?”
  老者摇头。
  秦居庸道:“那……”
  老者笑道:“这位少侠,倘若你心有疑问,不妨扶起死者问一问。”
  秦居庸惊道:“既然此人已死了,如何能说话?”
  老者道:“死者虽不能开口说话,却能告诉你他是如何死的。”
  秦居庸将信将疑,于是蹲下身去,只见死者仰面躺着,他慢慢地将左手从死者的脖颈下穿过,然后便欲将死者扶起,只听“波”的一声,死者忽然一分为二——
  从额头、鼻尖、嘴唇、咽喉、胸膛直到腹部。
  仿佛经过精确的丈量。
  而这一刀又实在太快,刀锋一划而过,剖开的肌肤马上又缝合一起,没有一滴血渗出,甚至连刀痕也看不出来。
  这样的刀法,不说绝后,也是空前。
  除了欧阳柳的柳叶刀,天下绝无第二人能砍出这样的一刀。
  死人一分为二,五脏六腑暴溢而出,鲜血淋漓。
  秦居庸受惊似的后退两步,围观者也纷纷惊呼。
  秦居庸忽听身后的中年妇女尖叫道:
  “欧阳醉柳又杀人啦!”紧接着有人倒地。
  秦居庸回头,脸色惨重。
  原来,倒地的人是秦华存。
  “大哥——”
  秦居庸悲痛不已,转身望着围观者,怒道:
  “是谁下的毒手!”
  围观者纷纷后退,一人说道:
  “谁也没看见有人来杀人,天下有如此身手的,我看只有欧阳大侠。”
  另一人脸色惊恐,附和道:
  “对,一定是欧阳醉柳干的!”
  秦居庸心乱如麻,他大叫道:
  “不!欧阳伯伯绝不会杀我大哥!”
  就在这时,峰峦之中箫声响起,箫声很短,只几下,便消失不见。
  箫声隐去,七个围观者也四散逃开,转瞬间逃得无影无踪。
  秦居庸抱住大哥,泪如泉涌。
  “五弟,答应我……”
  秦华存此时尚未断气,但已是气息奄奄,词不达意。
  秦居庸将耳朵凑近秦华存的嘴唇,才模模糊糊听到大哥断断续续道:
  “别……去找李家……磐若……九曲真……经……。
  “吹箫人……替爹娘……报仇……”
  秦居庸问道:“大哥,是谁杀了你?”
  秦华存嘴唇嚅动,头一歪,死了。
  碧水。
  青松。
  还有一座新坟。
  坟前立着一块青石板,上面写着:大哥秦华存之墓。
  秦居庸伫立,风吹衣衫,刀鞘不动。他慢慢的握住刀柄,手背上的筋脉慢慢鼓胀起来,他从牙齿缝间吐出八个字: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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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12 20:12: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云窝醉舍
  云窝。
  云窝在武夷山五曲接笋峰和六曲仙掌峰之前。
  三年前,秦居庸曾跟父亲秦九刀一起到过云窝一次。
  那次他跟父亲到江西办事回福州前,途经武夷山,便去找欧阳醉柳,结果,云窝空无一人,欧阳醉柳不知道逍遥在何处。
  秦居庸只到过云窝一次,但他记性甚佳,很快便找到了云窝的所在。
  只见前面白云出没,巨石如屏。
  两石之间一洞幽幽,茂树蓊翳。
  从洞中飘出的微风,清冽无比。
  秦居庸抬头,洞顶一石横架,石上有四个刀刻大字——
  “云窝醉舍。”
  这就是欧阳醉柳的住所。
  秦居庸将大哥的躯体安葬之后,思考良久,才决定上武夷山来找欧阳伯伯。
  他如今只剩孤身一人,接二连三发生在秦家的灾祸令他惊恐不已,他很害怕,尽管他发誓要替父母报仇,要揭开吹箫人的真面目,究竟该怎么办,他却茫然不知。
  但他知道,如果能找到欧阳伯伯,他一定会告诉他该怎么做。
  所以,他就到云窝来找欧阳醉柳。
  秦居庸在洞中喊道:“欧阳伯伯,欧阳伯伯!”
  洞内无人应声,秦居庸又叫道:
  “欧阳伯伯,侄儿秦居庸有事求见!”
  停了一会,洞内仍无反应,秦居庸失望道:
  “欧阳伯伯果真不在。”他刚欲转身离去,忽然又想:
  “既然来了,就在此歇息一宿,说不定明日一早伯伯就回来了。”
  如此想着,复转身,径自入洞。
  洞内别有一番天地。
  里面有宾客堂,谈心阁,望云楼,试刀台以及两边厢多处醉卧室。
  醉卧室内一床一椅,别无他物,是欧阳醉柳睡眠之所。
  秦居庸三年前曾来过一次,对这里的一切记忆犹新。
  由于“云窝醉舍”在山高云深之处,所以,这里的任何东西都一尘不染,清新润泽。
  忽然,秦居庸闻到一缕酒香。
  他快步转过试刀台循酒气前行十数步,只见前面一块巨石,石顶上竟造着一座玲珑小阁——酒香就来自石顶的小阁。
  秦居庸拾阶而上,见小阁深仅丈余,广狭如室,后面画屏为墙,前面有一低槛,阁中置一檀木方桌,桌上一酒壶,桌边一木椅,却是没杯没筷。
  秦居庸拿起桌上的酒壶轻轻晃荡,壶内分明连一滴酒也没有。
  “没酒,哪来的酒香呢?”
  秦居庸皱皱眉头,忽然笑了,自语道:
  “好了,欧阳伯伯生平最喜欢饮酒,天下美酒无不被他饮遍,这只酒壶或许跟伯伯经常在一起,故而酒壶也渗透了酒香。”
  秦居庸闻着酒香,不禁也想痛饮几杯。
  在五兄弟当中,他的酒量可是排名第一。
  他将淫浸酒香的酒壶放回桌子,然后在椅上坐下。
  他在想象欧阳伯伯平日坐在这里喝酒大醉的情形,他侧身朝画屏上凝望,见屏上画着四个美人,个个栩栩如生,个个千娇百媚。
  秦居庸心中一动,寻思道:听爹爹说欧阳伯伯一生当中离不开两样东西,一是美酒,一是美人,这屏上画的美人可是欧阳伯伯最喜欢的心上人?
  秦居庸毕竟年少,想到这里,不禁心中怦怦乱跳,脸也微微发烫。
  但他的目光仍留在屏上的美人画中,想道:欧阳伯伯平日饮酒是不是有成群的美女相伴呢?
  对了,这几个美人,定是伯伯独自一人感到寂寞时,一笔一画描在屏上的。
  如此一来,美人虽不在云窝之中,却也犹如相伴身边一般……
  他连自己也觉得奇怪,面对屏上四女图,居然会生出这么多的想象。
  秦居庸连忙起身,走出小阁,下了巨石。此时,洞内光线渐暗,显是天色将晚。
  秦居庸便四处寻找蜡烛,转了几圈,发现两块岩石间似有一扇门,于是推门而入。没想到里面又是别有洞天。
  头顶弯月如钩,暮色已经褪去,白雾袅袅。清冷的月色中,映出一派清溪绕竹林的美景。
  溪上有桥。
  林中有亭。
  真是一座优美绝伦的山中花园。
  秦居庸置身其间,如梦似幻,竟不肯回到先前的洞中去。
  他仰头,注视着如钩的月亮,忽儿喜悦,忽儿忧伤,喃喃道:
  “在这样的美景当中,真想忘了深仇大恨,可是那仇恨,我又如何忘得了……”
  他步入亭中,背靠栏杆,怔怔地想着,竟然连睡去也不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秦居庸被一阵笛音惊醒,他一跃而起,惊恐叫道:
  “断魂箫!”
  睁眼才知道,此时已是次日凌晨。
  只见前面不远的溪边,一人独坐,长发披肩。笛声就来自那人。
  那人见秦居庸醒来,笛声顿逝,继而起身转脸。
  秦居庸见到一张美丽的女人的脸。
  女人的嘴唇上还沾着一张竹叶。原来笛声是她用竹叶吹出来的。
  她朝秦居庸一笑,说道:
  “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秦居庸兀自道:“原来不是夺命箫。”
  女人笑道:“你说什么?”
  秦居庸此时已经清醒,他记得昨夜只他一个人在此,怎么一觉醒来却多了一个她?于是他脸色一顿,冷冷道: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女人倒是很爽快,说道:
  “我姓白,叫白玉蟾,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你问一问欧阳醉柳就知道了。”
  白玉蟾说着一笑,这一笑,妩媚重生。
  秦居庸一愣,想道:
  “这个姐姐长得美艳动人,或许是欧阳伯伯喜欢的女子。
  “有句话叫做金屋藏娇,欧阳伯伯可是云窝藏娇了,我可不能得罪了她。”
  于是说道:“白姐姐,在下姓秦,我爹与欧阳伯伯相识多年,昨日我有事求见欧阳伯伯。
  “因不见伯伯,于是便在此处住了一宿,原指望今日能等到欧阳伯伯……”
  白玉蟾道:“你说你爹与欧阳醉柳是多年的朋友,不知是哪一位?”
  秦居庸迟疑了一会,最后还是说道:
  “我爹便是秦九刀。”
  白玉蟾惊道:“你说你爹是被江湖上称作南秦北李的福州秦家堡堡主秦九刀?”
  秦居庸点头道:“正是,不知白姐姐听欧阳伯伯讲过没有?”
  白玉蟾笑道:“有,有,欧阳大哥曾对我说,他一生只有两个朋友,其中一个便是你爹秦九刀。”
  秦居庸听她这么说,心中稍觉宽慰,但很快满脸忧虑,默默道:
  “只是我爹娘他们……”
  白玉蟾关切道:“你爹怎么啦?”
  “唉……”秦居庸悲痛道:
  “家门遭殃,真是一言难尽……”
  白玉蟾安慰道:“小兄弟,别伤心,天大的仇,欧阳大哥会替你做主的。”
  俩人来到亭中,秦居庸这些天来被悲愤和恐惧压抑得快要发疯,此时遇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便一五一十,从爹娘被害直到五兄弟只剩他一人的经过都告诉了白玉蟾,末了,问道:
  “白姐姐,欧阳伯伯什么时候能回来?”
  白玉蟾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秦居庸惊讶道:“你怎么会不知道?”
  白玉蟾幽幽道:“半年前,我与欧阳大哥相遇,我要他带我一起走,他不肯,他说,他的一生不愿被一个女人拴住……”
  秦居庸怔怔道:“这么说,你跟欧阳伯伯只有一面之交?”
  白玉蟾纠正道:“不,不是一面之交,而是一夜之恩。”
  秦居庸当然知道这“一夜之恩”的含义,但他有一种受骗的感觉,他以为她与欧阳伯伯情深意笃,所以才将一切身世坦白相告,没想到他们……
  只听白玉蟾说道:“小兄弟,你是不是在后悔把一切都告诉了我?”
  不等秦居庸回答,白玉蟾接道:
  “你放心,既然你把一切都告诉了我,我一定会帮你找到欧阳大哥的。”
  秦居庸冷冷道:“不用麻烦你,欧阳伯伯我自己会去找的。”
  他说着掉头就走,白玉蟾紧跟其后,叫道:
  “小兄弟,就算你知道欧阳大哥在哪里,也找不到他的。”
  秦居庸不由停下来,但不转身,问道:
  “为什么?”
  白玉蟾道:“因为欧阳大哥所去的地方,你不敢进去。”
  秦居庸冷笑道:“在下虽然武功不高,但绝非贪生怕死之辈,有什么地方我不敢进去的。”
  秦居庸刚说完,只见眼前人影晃动,白玉蟾裸露后背,拦在他前面。
  清晨的光线里,白玉蟾肌肤细腻柔滑,秦居庸大窘,连忙转身,颤声道:
  “你,你干什么?”
  白玉蟾一阵咯咯娇笑,浪声道:
  “我说小兄弟,你过来呀,过来我就告诉你欧阳伯伯的下落。”
  白玉蟾一边说,一边靠近秦居庸,秦居庸几能闻到她的体香。
  秦居庸差点窒息过去,一纵一跃,已在一片竹林之后,急道:
  “快穿上衣服!”
  白玉蟾却娇滴滴道:
  “小兄弟,为什么要我穿上衣服,你到这里来,不就是想快活快活吗?来呀,我会让你销魂不已,乐不思归的……”
  话语缠绵销魂,秦居庸观白影一闪,袒胸裸背的白玉蟾又在他面前。
  秦居庸急转身。
  可是,白玉蟾却比他还快,无论他转向哪个方向,眼前总是白玉蟾裸露的肌肤。耳边,白玉蟾的娇声不断:
  “来呀!到这种地方来就是图个风流快活……来呀……”
  白玉蟾如鬼魅一样缠着秦居庸,秦居庸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他索性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口中求说道:
  “白姐姐,我到这里并非寻快活,而是来找欧阳伯伯的,你就放我走吧……”
  “哈哈哈!”
  白玉蟾大笑道:“小兄弟,你连这一点刺激都受不了,还如何去找你的欧阳伯伯!”
  白玉蟾的声音很大,秦居庸虽然捂着双耳,也听得清清楚楚,他苦着脸道:
  “找欧阳伯伯为什么要受这样的刺激?”
  白玉蟾笑道:“因为欧阳大哥只有在脂粉堆里才能找到。”
  “脂粉堆?”
  秦居庸不解道:“什么脂粉堆?那是什么去处?”
  白玉蟾的笑声更尖,说道:
  “傻瓜,脂粉堆便是妓院!”
  “呵!”
  秦居庸一吃惊,手也放下,眼也睁开了,幸好他所看到的白玉蟾已不再裸露,秦居庸兀自吃惊道:
  “怎么在妓院里才能找到欧阳伯伯?”
  白玉蟾“哼”了一声道:
  “不去找欧阳醉柳,那你是不想报仇。”
  顿了顿,又道:“就凭你的武功,要报仇,那是做梦。”
  “那我该怎么办?”
  秦居庸一脸茫然。
  白玉蟾道:“你要报仇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求你欧阳伯伯帮忙找出吹箫人是谁,然后手刃仇敌。”
  “可是。”秦居庸想到要在妓院里才能找到欧阳伯伯,不由面露犹豫。
  白玉蟾道:“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半年,也正要去找他,就帮你这个忙吧。”
  她见秦居庸脸呈喜色,却不言语,于是说道:
  “小兄弟,我帮你这么大的忙,你居然也不谢我一声。”
  秦居庸这才说道:“谢谢白姐姐。”
  白玉蟾笑道:“这还差不多。”
  正说着,只听洞外传来一阵恶骂:
  “欧阳醉柳,快快出来受死!”
  秦居庸吃了一惊,不知又有什么事发生。
  那白玉蟾口中嘟囔了一句:
  “又是谁前来生事送死。”
  双足一点,掠过竹林,速度竟快得惊人。
  秦居庸随后紧跟而出,只见洞外围着几个人,人人都带着兵器,有人正大嚷大叫。
  白玉蟾叱道:“你们是什么人,不识好歹,在此大呼小叫。”
  那群人见从洞内出来一男一女,但皆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一人叫道:
  “快叫欧阳醉柳出来受死。”
  另一人道:“欧阳醉柳杀了我们六洞主,今日,梅山六洞前来报仇,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这人刚说完,马上有人接道:
  “杨洞主刚才说错了,今日来报仇的应是梅山五洞,而不是梅山六洞。”
  刚才那人一瞪眼,说道:
  “梅山六洞在江湖上声名远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说梅山五洞,说不定就没人知道了。”
  又一人说道:“杨洞主说得没错,梅山六洞在江湖上成名已久,怎么能改成梅山五洞。”
  杨洞主点头笑道:“胡洞主说得一点不错。”
  一人越步而出,说道:
  “杨洞主,胡洞主此言差矣,虽说梅山六洞在江湖上成名已久,但如今逍遥洞主被欧阳醉柳所杀。
  “六洞已剩五洞,若再称梅山六洞,恐被江湖中人耻笑。”
  一人马上应和:“没错,没错。”
  杨洞主道:“什么没错,逍遥洞主虽一个月前就已死去,但咱们梅山六洞,同气连理,情同手足,虽死犹生,诸葛洞主,你说是不是?”
  诸葛洞主摇头道:“杨洞主此言差矣,人死不能复生,咱们今日齐上武夷山,就是要替死去的逍遥洞主报仇。
  “倘若如你所说他没死,咱们便多此一举了。”
  杨洞主跺足道:“我说的虽死犹生,并不是说他真的没死,而是……”而是什么,他却一时间无法表达出来,急得团团转。
  秦居庸见这帮人相貌奇怪,却不是凶恶之徒,见此情景,不由暗暗好笑。
  白玉蟾冷笑道:“原来是梅山五鼠在此扰人清静。”
  听白玉蟾这一说,那帮人马上停止争吵,一人手指白玉蟾,喝道: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欧阳老贼的贼窝里?”
  白玉蟾还未说话,他们当中先自有人接道:
  “我说宋洞主,我看你是越老越糊涂了,欧阳老贼风流成性,一夜难少女人,他的贼窝里当然少不了贼婆了。”
  又一人笑道:“没错,这个女人长得贼眉贼眼,勾魂摄魄,一定是她勾引了欧阳老贼。
  “这一对贼男贼女,在贼窝里风流快活,今日咱们梅山六洞寻仇上门。
  “先杀了欧阳老贼,再将这贼婆也杀了,让他们到阴曹地府继续快活,哈哈哈……”
  五个人同时大笑起来。
  这七个人当中,五个人叫叫嚷嚷,另外两个人始终一言不发,腰悬长剑。
  白玉蟾怒道:“住口!”
  那五人却越笑越响,仿佛看到了天大的滑稽之事。
  刚才一直默不作声的两人同时皱了皱眉头,其中一人说道:
  “你们笑够了没有!”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清晰无比,盖过五人的笑声,字字入耳。
  梅山五洞顿时噤声,目光齐齐盯住这两人,刚才那人说道:
  “姑娘叫你们住口,她也许有话要说。”
  他刚说完,那五人又大笑起来,一人大声道:
  “你是谁,竟然敢管梅山五洞的闲事?”
  另一人笑道:“梅山六洞从不受命于人,想笑便笑,谁也管不着!”
  五人同时大笑,笑声震天,直震得秦居庸的耳鼓嗡嗡直响。
  秦居庸望望腰悬长剑的两人,寻思道:
  “原来他们不是一伙的,瞧他们深藏不露的样子,武功一定了得。”
  接着又看了看梅山五洞,想道:
  “这帮人说欧阳伯伯杀了他们的六洞主,到底是怎么回事?”
  梅山五洞还在笑,一个声音道:
  “我们丰城双剑并不想管五洞的闲事,倘若你们要笑,请滚远一些。”
  听到“丰城双剑”四字,梅山五洞立时噤声,吃惊地望着眼前两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
  秦居庸也大吃一惊,他曾听父亲说过,当今天下三大剑术名家,丰城双剑丰子悦、丰子云便是其一。
  相传在豫章丰城,晋司空张华平定吴国之后,见丰城内夜夜有紫气冒出,便召善懂天文地理的雷焕登楼观望,雷焕观察良久,对张华说:“此乃宝剑之精华上彻于于。”
  于是,张华遂以雷焕为丰城县令,嘱其寻觅宝剑。
  雷焕不负所望,于一破屋宅基上,挖地四丈,得一石棺,开棺,里面并列二剑,且剑上刻字,一日龙渊,一日太阿。雷焕大喜,便在南昌西山北岩下试剑,一剑砍去,巨石轰然而裂。
  后来龙渊、阿太两剑双双流落,不知去向。
  十年前,丰城双剑重现江湖,在与青城一役中,丰城双剑大发神威,以致青城派大败。
  经此一战,名震江湖的青城派竟然无法再在江湖立足,丰城双剑则名扬天下,得以跻身三大剑术名家之列。
  秦居庸双目盯着他们腰间的剑,心道:难道这两柄便是龙渊剑和太阿剑?
  梅山五洞惊呆一会,又有一人想笑,可是未等他笑出声,只见丰城双剑一人手指闪动,已然点了他的穴道,嘴巴大张,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其他四洞见此情形,知此二人深不可测,若是惹恼了他们,说不定仇未报,先要死在他们的剑下,于是不敢再动,也不出声。
  一瞬间,吵吵闹闹的洞前变得寂静无声。
  白玉蟾也是心中暗暗叫苦:
  “梅山五洞不足为虑,可这丰城双剑看来货真价实,刚才的出手之快,当真匪夷所思,不知他们来此何意……”
  她眼珠转了转,对丰城双剑抱拳道:
  “久仰丰城双剑剑术高超,十年前,双剑在数招之间便令名震天下的青城派烟消云散,今日得见,真是荣幸!”
  丰城双剑冷哼几声,一人道:
  “丰城双剑虽非浪得虚名,但也用不着姑娘妄加抬举,当年丰城双剑与青城派一役,并非如你所说几招之间,而是侥幸得胜。
  “至于青城派从此在江湖上消失,更非丰城双剑之故。”
  白玉蟾本想说几句好话给对手听听,以期呆会留有回旋余地,不料丰城双剑冷面冰霜,根本不领她的情,不由得脸上一阵难堪。
  只听丰城双剑又道:“这位姑娘,梅山五洞已经住口,有话就说吧。”
  白玉蟾刚才喊“住口”是因为听不过梅山五洞的胡言乱语,并没有什么话要对梅山五洞说,一时愣住。
  丰城双剑道:“如果姑娘无话可说,就由我们先说。”
  秦居庸忽然道:“等等。”
  丰城双剑道:“你有话要说?”
  秦居庸点点头,然后一指梅山五洞,说道:
  “你们口口声声说是前来报仇,可是谁能作证你们所说的六洞主是欧阳伯伯所杀?”
  梅山五洞不知为何这时怕极了丰城双剑,待丰城双剑点头,才见一人跨出一步说道:
  “六洞主能作证。”
  秦居庸笑道:“你们不是说六洞主已经死了吗?死人怎么还能作证?”
  那人道:“死人当然能作证,因为六洞主死的时候犹如没死一样。”
  他发觉自己没表达出真正的意思,接着说道:
  “我是说,六洞主虽然被人杀死了,但看起来却跟活的人一模一样。”
  他一听,还是不对,急道:“杨洞主,你来说。”
  杨洞主也跨出一步,说道:“诸葛洞主刚才所说的意思,是六洞主虽死犹生。”
  诸葛洞主道:“什么虽死犹生,虽死犹生怎能证明是欧阳老贼所杀,胡洞主,还是你来说吧。”
  胡洞主说道:“杨洞主所说的虽死犹生不是说欧阳老贼没有杀人,而是……”
  他还没有说完,诸葛洞主打断了他的话,说道:
  “宋洞主,你年纪最大,还是由你来说。”
  刚才的胡洞主马上嚷道:“我还没有说完呢,诸葛洞主,你说宋洞主的年纪最大,可是马洞主也是跟宋洞主同年同月生的,你为何不让马洞主说。”
  诸葛洞主分辩道:“马洞主虽与宋洞主同年同月生,但却比宋洞主晚了两天,宋洞主早两天出生,当然最大了。”
  胡洞主不甘心认输,大声道:
  “宋洞主是比马洞主早两天出生,但刚出生的那两天什么也不知道,况且,逍遥洞主死了才一个月……”
  他说着望了望丰城双剑,接道:
  “望丰城双剑高抬贵手,解了马洞主的穴道,让他说出逍遥洞主被欧阳老贼所杀的证据。
  “如果你们真的不想放过马洞主,在他说了之后再点他穴道也一样。”
  “放屁!放屁!”
  梅山五洞又争论不休。
  白玉蟾冷笑道:“我看你们根本说不出证据是欧阳大哥杀的人,你们还是滚下山去吧。”
  杨洞主也叫道:“谁说我们说不出欧阳大哥杀人……”
  胡洞主道:“杨洞主又说错了,不是欧阳大哥,而是欧阳老贼。”
  杨洞主一愣,道:“怎么说错了,难道欧阳老贼和欧阳大哥不是同一个人吗?”
  胡洞主道:“人当然是同一个人,可是欧阳老贼杀了我们的兄弟,怎能称呼他为大哥!”
  杨洞主道:“我怎么称他大哥了,是她说的。”
  胡洞主道:“她说她,我说我们,我们来之前一致发誓,要杀了欧阳老贼,如今怎能改口?”
  宋洞主接口道:“对呀对呀,不杀欧阳老贼,咱们绝不下武夷山。”
  胡洞主道:“宋洞主也说错了。”
  宋洞主道:“我哪里说错了?”
  胡洞主道:“应该是不杀欧阳老贼,绝不离开云窝。”
  杨洞主忽然笑道:“哈哈,原来胡洞主也会说错话,你看,这里根本不是什么云窝,而是云窝醉舍,我们应该是不杀欧阳老贼,绝不离开云窝醉舍!”
  白玉蟾见这些人说话疯疯癫癫,说道:
  “倘若你们说不出欧阳大哥杀人的证据而在这里无理取闹,我白玉蟾可要不客气了。”
  她刚说完,那杨洞主又接道:“难道你刚才就对我们客气了吗?”
  梅山五洞轰然大笑。其实,大笑的是四个人,马洞主被点了穴道,不能笑。
  白玉蟾不由大怒,右臂一抽,袖中射出一道匹练。
  匹练如虹。
  倏忽间在轰声大笑的梅山四洞胸前各击一鞭。
  梅山各洞主自以为功夫了得,哪料到却被一个女子轻易击中,不禁各各大怒,从背上抽出兵器,便要围攻而上。
  白玉蟾刚才一击,已试出梅山五洞主的功力平平,不足为虑。
  于是哈哈笑道:“倘若你们真的不想活,尽管上来。”
  经她这一说,本已围攻上来的四洞主俱一愣,忽然一齐丢掉手中兵器,有人轻喝一声:
  “四海伏鹰!”
  只见四洞主迅速列成一字,后面的人双掌抵住前者的后背,最前面一人乃是诸葛洞主,他双掌在胸前错立交叉,然后平平的一掌推向白玉蟾。
  白玉蟾刚才探知对手内力平平,这一掌又无变幻之象,于是匹练藏袖,他双臂前推,接了一掌。
  这一接之下,白玉蟾大惊失色。
  她原来估计对方集四人之力,功力也稍逊自己一筹,不料四掌一触,顿觉对方的功力竟然如江涛怒海,强劲无比,不觉暗叫一声:
  “不好!”
  白玉蟾想撤掌闪身,双掌却被对手粘住,怎么也脱不开。
  对手若是一掌将她撞开倒也罢了,如今这样将她粘住,分明是想用内力震碎她的内脏。
  白玉蟾一阵惊怒,运功相抗,掌力犹如泥入海,不知去向。
  这一惊更甚,对手练的是什么邪门武功,居然可以将她的掌力化去?难道是江湖中失传已久的化功大法?
  想到此,白玉蟾不禁额冒冷汗。
  忽然,白玉蟾觉得掌心一阵剧痛,犹如针扎一般。
  刺痛令白玉蟾心神一清,她心念电转,倘若对手使的是化功大法,自己则在不知不觉间被化去全身功力,如今有刺痛之感,显然对方并没有化去自己的功力……
  白玉蟾开始担心梅山洞主使妖法化去自己的功力,现在明白他们使的不是化功大法,心有顾虑,神志登时大乱,只听“砰”的一声,身躯急往后飞,撞在洞岩上。
  梅山四洞大笑,一人叫道:
  “贼婆,看在你刚才偷袭我们时并不狠,因此未将掌中之毒催发,不然你早就变成死虫了。”
  白玉蟾后背撞得酸麻,几乎站立不稳,秦居庸连忙将她扶住,问道:
  “白姐姐,你怎么样?”
  白玉蟾怒视着梅山四洞,忽然左臂挥动,袖中匹练射出。
  此时梅山四洞还未分开,见匹练射至,四人竟一起腾空,避了开去。一人叫道:
  “贼婆,刚才饶你不死,你却如此不分好歹。”
  另一人接道:“哪里是不分好歹,简直是厚颜无耻。”
  马上又有人道:“不是简直,而是真的厚颜无耻。”
  四人在闪避之余,仍在争辩。
  白玉蟾刚才由于轻视对手,这才着了道儿,她的匹练长达二丈三尺,飘忽闪烁,直如钢鞭,左击右打,不离四人要害部位。
  梅山四洞掌背相接,不能分手,虽纵跳自如,但在匹练轻灵变幻的招式中,却显得吃力。
  “马洞主,快来帮忙,贼婆的兵器甚是厉害!”杨洞主喊道。
  胡洞主接道:“杨洞主的记性真是差劲,马洞主已被丰城双剑点了穴道,如何能来帮忙。”
  说话的当儿,白玉蟾匹练从左自右横扫过来,四人疾退三步,然后腾身闪避。
  只听杨洞主在空中,嘴里说道:“我怎么说错了,马洞主虽被点了穴道,难道他不会求丰城双剑解了穴道,只要穴道一解,不就可以来帮忙了吗。”
  胡洞主并不示弱,辩道:“马洞主连话也说不出,如何求丰城双剑解穴道?”
  四人刚刚落地,白玉蟾将匹练拧成枪,直扎过去,又飘又快。四人同时低头,堪堪避过。
  杨洞主还在说:“马洞主虽不能开口求人,但丰城双剑岂会不知此刻情形危急,若马洞主再不相帮。
  “我们梅山五洞不能以一招‘五梅沉江’破敌,则梅山六洞今日便要大败而归。”
  这时,白玉蟾的匹练忽然幻出四道红光,分刺杨洞主、胡洞主,诸葛洞主和宋洞主。这四道红光,分四个方向闪射而至,眼看四人避无可避——
  只听有人沉声道:“兄弟别慌,五梅沉江!”
  一条人影,搭住最后那人的后背。
  白玉蟾略一迟疑,匹练朝梅山五洞当胸罩去。忽然间,一股罡气激射而出,撞向匹练。
  匹练本是硬韧之物,被罡气一撞一截,居然断成碎片,纷纷坠落。
  犹如一树红英落地。
  白玉蟾这一惊非同小可,未弄清刚才只有招架之功的梅山四洞何以突然间大发神威,不禁呆住,而那股罡气,撞碎匹练之后,径击白玉蟾面门,若被击中,那是尸沉江河,一命呜呼了。
  秦居庸虽不知其中凶险程度,但已瞧出不对,张口惊叫了一声。
  生死系一发。
  秦居庸想也不想,抽刀砍去。可是刀未落下,身体已被罡风撞出。
  秦居庸不待起身,一眼瞥去,只见丰城双剑其中一人剑已出鞘,一道紫光,于白玉蟾与梅山五洞之间游走。
  须臾,还剑入鞘,说了一声:“梅山的天荒神功果然了得,何必跟姑娘一般见识。”
  梅山五洞在紫光中已然各各分开,皆“咦”了一声。
  马洞主开口说道:“丰城双剑一招便破了梅山派的天荒神功,佩服,佩服!”
  白玉蟾已回过神,听到“天荒神功”四个字,不由惊问道:
  “你们所说的天荒神功是否便是号称武林第一邪功的天荒六合功?”
  马洞主白了她一眼,哼道:“姑娘小小年纪,知道的倒不少。”
  马洞主是梅山五洞中第一个不把白玉蟾称作贼婆的人。
  胡洞主马上说道:“马洞主,此人乃是欧阳老贼的心上人,应该称她贼婆才对。”
  白玉蟾领教过他们的“天荒六合功”的厉害,不知他们如何练成这等妖邪怪异的武功,听了此话,仍不免动怒,冷冷道:
  “我刚才说过,你们若是说不出欧阳大哥杀六洞主的证据,就请马上滚下山去!”
  胡洞主笑道:“贼婆,你说话后语不对前言,刚才你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杨洞主道:“她刚才是怎么说的?”
  胡洞主道:“什么她呀她的,她是谁呀?”
  杨洞主道:“她便是欧阳老贼的女人贼婆了。”
  胡洞主摇头道:“不对。”
  杨洞主道:“什么不对?”
  胡洞主道:“你怎么知道贼婆是欧阳老贼的女人?”
  杨洞主道:“难道她是欧阳老贼的男人?”
  胡洞主搔了搔头,说了声:“对呀……”
  然后又道:“不对,不对……”“又哪里不对了?”
  白玉蟾又好笑又气愤,说道:“再这样我又要不客气了。”
  杨洞主拍手道:“对,贼婆刚才就说到这句话时便跟咱们动手。”
  诸葛洞主道:“咱们的天荒六合功差点要了贼婆的命。”
  宋洞主叹了口气道:“如果六洞主没死,刚才使的便不是‘四海伏魔’和‘五梅沉江’。
  “而是‘六合归一’了,只要六合归一,贼婆早已尸骨难寻了。”
  诸葛洞主道:“马洞主,贼婆问我们有什么证据证明六洞主是欧阳老贼杀的,你就把证据说给贼婆听听。”
  “好。”
  马洞主前走了两步,说道:
  “贼婆你听着,六洞主是被人用刀劈成两半而死,由于刀速太快,以至于六洞主被劈成两半,身体仍完好地合在一起,连刀痕也看不出来。
  “试问,天下谁的刀有这么快?”
  沉默,众人都在想象这一刀的速度。
  良久,马洞主叹道:“谁都知道,天下只有一个人的刀有这种速度,这个人就是欧阳醉柳。”
  秦居庸想起昨日武夷山脚下所见的一幕。
  白玉蟾沉思了良久,忽笑道:
  “你们说得对,就算天下没有人能砍出这么快的一刀,欧阳大哥也能。”
  诸葛洞主道:“这么说,你也承认了?”
  白玉蟾道:“不是我承认,而是天下最快的刀本来就是欧阳大哥的柳叶刀。”
  梅山五洞一齐大笑,然后又同时噤声,齐齐道:“那么,就请欧阳老贼出来受死吧!”
  白玉蟾静静道:“欧阳大哥并不在这里。”
  梅山五洞又同声问道:“那么他在哪里?”
  白玉蟾道:“你们问我,我去问谁?”
  梅山五洞齐声道:“你当然去问欧阳老贼!”
  白玉蟾忽笑道:“好,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问。”
  她说着,拉住秦居庸就往山下去。
  梅山五洞拦住他们道:“你到哪里去问?”
  白玉蟾幽幽道:“我已经在这里等他半年了,如今他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梅山五洞道:“既然不知在哪里,如何问得?”
  白玉蟾道:“现在不知道,但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梅山五洞笑道:“既然你也是去找,不如我们自己去找。”
  白玉蟾道:“你们也知道欧阳大哥喜欢去什么地方?”
  梅山五洞“呸”了一声,道:“欧阳老贼风流成性,只有傻瓜才不知道他喜欢去哪里!”
  梅山五洞说完,不再拖泥带水,而是马上转身,一眨眼的功夫,已不见了踪影。
  这五个人疯疯癫癫,他们的行为更是令人捉摸不透。
  石洞前只剩下丰城双剑和秦居庸、白玉蟾四人。
  丰城双剑转身对白玉蟾道:
  “这位姑娘,倘若你见到欧阳醉柳,就请转告一声。
  “丰城双剑丰子悦、丰子云已经上武夷山十三次了,就说我们在八境台等他大驾。”
  说着就要离去,秦居庸叫道:“两位前辈请留步。”
  丰城双剑回过头来,丰子悦道:“这位小兄弟,你有什么话要说?”
  秦居庸犹豫了一会,说道:
  “刚才两位前辈说已经十三次上武夷山,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丰城双剑彼此对望一眼,朗声大笑,却不答话。
  秦居庸接着说道:“晚辈也是找欧阳伯伯,倘若两位前辈的事更为紧急。
  “那等晚辈见了欧阳伯伯后,就叫他先到八境台去找你们。”
  丰城双剑又一阵大笑,丰子悦说道:
  “小兄弟,看来你是个心地善良之人,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找欧阳醉柳,并不是有什么急事,而是找他决斗。”
  “决斗?”
  秦居庸吃惊道:“两位前辈与欧阳伯伯有何仇恨,竟然要生死决斗?”
  丰子悦笑道:“小兄弟,丰城双剑与欧阳醉柳无仇无恨,只想知道是他的柳叶刀快,还是丰城双剑快。”
  秦居庸呆了呆,不解道:“刀剑无眼,前辈何苦要跟欧阳伯伯争一日之长短呢?”
  丰城双剑闻言大怒,丰子云道:
  “小子,刚才我见你乃心地善良之人,所以才对你多说几句,你居然敢教训起我们来!”
  秦居庸低头道:“晚辈何德何能教训前辈,只是晚辈心想,前辈武功超绝,剑术精妙。
  “何不用来斩妖除魔,令邪佞之辈不敢横行霸道。”
  秦居庸说话时想到的是深恶痛绝的夺命魔箫。
  丰子云喝道:“大胆小子,你还在教训我们,难道丰城双剑要杀谁也得听你的吩咐不成!”
  秦居庸惊惶道:“晚辈实在不敢!”
  丰子悦哼了一声,说道:“小子,你口口声声称欧阳醉柳为伯伯,你们是何关系?”
  秦居庸不敢在前辈面前隐瞒,于是答道:“晚辈的父亲跟欧阳伯伯是好朋友。”
  “噢,听说欧阳醉柳有红粉知己不少,朋友却不多,你爹是谁?”丰子悦奇道。
  “晚辈姓秦,我爹就叫……”
  秦居庸说话一半,白玉蟾接过去道:“他爹就是福州秦家堡堡主秦九刀。”
  丰城双剑似乎吃了一惊,道:“就是人称南秦北李的南秦?”
  秦居庸伤心道:“什么南秦北李,家父……”
  他本想说“家父已经身亡”。
  那丰子云早打断了他的话,朗声道:
  “原来是秦九刀的公子,刚才真是失礼了。”
  丰子云在秦居庸面前跨了几步,淡淡接道:
  “久闻秦家的无诸刀法乃武林一绝,未知秦公子肯否赐教几招?”
  “不行!”
  秦居庸自知功力疏浅,哪是丰城双剑的对手,不由大是焦急。
  丰子悦也对秦家刀法大感兴趣,见他一口回绝,已知秦居庸心意,微微笑道:
  “秦家在江湖上有今日之声誉和地位,无诸刀法定然无可匹敌。
  “这样吧,秦公子你担心自己内力尚浅。
  “那我们只比招式,不比内力,你看如何?”
  秦居庸哪敢答应,连连摇头道:
  “不行,不行!”
  丰子云笑道:“秦公子,你怀疑祖传的无诸刀法是浪得虚名,怕自己败得一塌糊涂,是不是?哈哈哈!”
  秦居庸脸色稍变,尽管他从未怀疑过秦家祖传的刀法,但是丰城双剑乃是江湖上三大剑术名家之一,曾将青城派打得一败涂地,无诸刀法是不是丰城双剑的对手,也是个未知数,于是说道:
  “晚辈甘拜下风。”
  “哈哈哈!”
  丰子悦大笑道:“没想到名满江湖的秦家后人竟然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无诸刀法也是浪得虚名,不堪一击!”
  秦居庸霍地抬起头,注视着丰城双剑,说道:
  “晚辈向来佩服前辈的剑术,但请你们不要羞辱秦家的无诸刀法!”
  丰子悦摇头道:“如果秦公子觉得秦家的无诸刀法了得,何不跟我们过几招。
  “我说过,咱们只比招式,不比内力,就算秦公子真的技不如人,也不会伤了一根头发的。”
  秦居庸出身武林世家,几时受过此辱没,再加上他年轻气盛,“锵”一声拔刀,口中叫道:
  “好,那我就领教前辈的剑招!”
  话落,一招“金凤点头”朝丰子悦肩头斫落。秦居庸虽然出招时未用内力,但刀劈处,仍是风声呼啸。
  “好!”
  风子悦一侧身,也刷地抽出长剑。
  一道霞光,丰子悦剑尖一偏,削向秦居庸左肋。
  秦居庸刚才见过丰子云出剑时是一片紫气,如今丰子悦的剑光却似彩霞,又灿烂又炫目,不禁暗道:
  “果是两柄罕世宝剑!”刀一沉,将削来之剑挡开。
  丰子悦退了一步,变招稍慢,秦居庸的刀锋便缘剑跟进,准备切对手胸口。
  刀到中途,只听丰子悦吟吟道:
  “秦公子,刀再进,你的脖子可就要滴血了!”
  秦居庸一呆,目光落处,见对方的剑尖离自己的咽喉不到半寸,只要他再施半分力,自己的脖子上就会多出一个窟窿。
  秦居庸惊出一身冷汗,马上收刀。
  原来,秦居庸见他变招稍慢,其实丰子悦的剑招根本没变,秦居庸挡剑之时,剑已指向他的咽喉。
  秦居庸一片茫然,对手不用内力,单凭招式,自己在一招半式之后便落败,若是真打实斗,恐怕未等他出刀,对手已取了他性命。
  他怔怔地望着剑尖,眼前忽然出现爹娘和兄弟们临死的情形,咽喉留洞,洞中流血……
  只听丰子悦笑道:“秦公子,快使出无诸刀法!”
  秦居庸顿醒,由于这是比试招式,所以,他以刀背撞开锁喉之剑,一招“桂树飘香”,再接着一招“无诸九刀”,然而,这两招一过,对手的剑仍是离自己的咽喉不足半寸。
  至于对手是如何化解自己的招数,又如何刺向自己的咽喉,他是一点也看不清楚。
  秦居庸一咬牙,又接连使出“石破天惊”、“香车宝马”、“双翅双飞”、“九鲤渡仙”四招无诸刀法,这四招一气呵成,虽不及贯注内力使出时气象万端,却也令人防不胜防。
  秦居庸心想,这连环四招,虽不能制住对手,当可将对手迫出丈外。
  哪料丰子悦仍是气定神闲,那柄要命的宝剑依旧指住他的咽喉,仿佛他根本没有出招过一样。
  秦居庸顿时心念如灰,手一松,“当啷”一声,弃刀于地,颤声道:
  “前辈,你杀了我吧!”
  丰子悦注视秦居庸良久,缓缓收剑,不信道:
  “这就是你们秦家的无诸刀法?”
  秦居庸伤心无比,大声道:
  “是的,这就是无诸刀法,无诸刀法不堪一击,你满意了吧!”
  丰子悦仍在摇头,嘴里说道:
  “不可能的,如果这就是无诸刀法,如何能威震江湖,不是,一定不是。”
  丰子悦忽然哈哈大笑。
  秦居庸绝望道:“你赢了,你很开心,是不是!”
  丰子悦顿住笑,他盯着秦居庸,一字一顿道:
  “如果江湖上南秦北李的传说不假,那么,你爹教你的这套刀法一定是假的!”
  秦居庸苦笑道:“我自认技不如人,你为何还要再行挖苦,我的刀法是跟爹一招一式学的,怎么会是假的。”
  一边观战的丰子云这时说道:
  “大哥,我们丰城双剑曾发誓,与欧阳醉柳的柳叶刀决斗之后再找南秦北李比试高下。
  “没想到无诸刀法竟如此不堪一击,大哥,走,咱们下山。”
  丰子悦一阵大笑,衣衫飘飘,与丰子云转身离去。
  秦居庸忽然从地上拾起长刀,足尖一点,全身功力运于刀锋,疾然划向丰子云后背。
  这是一招“风云满天”。
  在无诸刀法中,这一招的变化最多,也最凶狠。
  刚才,秦居庸没有用过此招。
  刚才只比招式,现在,秦居庸已经将十成功力聚于刀上。
  刀影憧憧。
  刀光已将丰子云全身罩住。
  然而,丰子云并不转身,只见一团紫气自鞘间倾泻而出——
  刀光顿逝。
  紫剑已抵住秦居庸咽喉。
  秦居庸低头,见剑身上隐约写着两个字:太阿。
  丰子云微微道:“秦公子,你回去跟你爹再学过,这肯定不是无诸刀法。”
  说完,紫气一撤,丰城双剑大笑而去。
  秦居庸顿觉悲凉,望着他们闪逝的背影,他忽然生出一股恨意,喊道:
  “丰城双剑,我一定会让你们知道秦家刀法的厉害!将你们打得一败涂地!”
  山腰里,一片翠绿的树林中数只麻雀惊飞而出。
  白玉蟾叹了一声,她走到秦居庸跟前,说道:
  “秦公子,丰城双剑乃是江湖上成名前辈,青城派尚且不是他的对手,你又何必过于伤心。”
  秦居庸仍是望着山下呆呆出神,喃喃道:
  “秦家被江湖上称为南秦,可武功为何如此不济?”
  白玉蟾道:“武功高低与内力深浅密切相关,秦公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内力,已是非常难得,倘若再过十年八年,定然会武功盖世。”
  秦居庸仰天叹道:“父母兄弟之仇,不知何年何月才得以报。”
  叹声未已,一个苍老的声音接道:
  “以秦公子的武功,要报父母兄弟之仇,恐怕比登天还难。”
  说话处,一人自树巅飘然而下。
  只见此人方瞳漆发,银须及胸,其颜如童,身上一件道袍,却是洗得很旧了。
  秦居庸惊问:“你是谁?”
  老道呵呵一笑,说道:“贫道姓郑,单名一个困字,俗称晦吟。”
  秦居庸见此人仙风道骨,于是躬身道:
  “原来是晦吟道长。”
  白玉蟾脸露惊诧,问道:
  “你说你是青城派掌门晦吟?”
  老道道:“正是。”
  秦居庸素闻青城派乃是江湖中的大派,十年前被丰城双剑打败,几近销声匿迹,不想却在这儿遇到青城派的晦吟掌门,不由说道:
  “道长,十年前一战……”
  晦吟坦然道:“真是惭愧,十年前一战,青城派差点全军覆没,连我这个做掌门的算在内,也只剩下十二人而已。”
  秦居庸很想知道当年的厮杀情景,但怕触及道长的痛处,于是默不作声。
  晦吟道:“秦公子,贫道也是从福州而来,秦家堡变故,贫道深感痛恨,唉——”
  提到爹娘,秦居庸不由双目盈泪,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只听晦吟又道:“夺命魔箫在江湖中出现已近两年,这两年中,不知多少高手丧身吹箫人的魔掌,如今,武林中还没有人能揭穿吹箫人的真面目。”
  秦居庸紧握双拳,发誓道:
  “就算吹箫人是魔鬼,我也要杀了他,替父母兄弟报仇!”
  晦吟叹道:“吹箫人的武功,已到出神入化的境地,他的轻功,更是神出鬼没,公子想要报仇,恐怕……”
  秦居庸眼中的怒火一下子熄灭了,他明白晦吟道长说得没错,凭他的武功,要想报仇,简直是痴心妄想。他忽然变得心灰意冷,自言自语道:
  “爹,娘,各位大哥,你们惨死在吹箫人毒掌,居庸不孝,无能为你们报仇了。”
  他的神情跟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晦吟道:“秦公子,贫道有一个办法,可以帮你报仇。”
  秦居庸闻言,心中一喜,急道:
  “道长请说,有什么办法可使我报仇?”
  晦吟看了一眼白玉蟾,然后对秦居庸道:
  “秦公子,你跟我来。”
  秦居庸跟在晦吟身后,往右侧走出数十丈远,在一片树林中,晦吟站住,秦居庸道:
  “请道长指教。”
  晦吟笑望着他,说道:“秦公子,刚才我说过,吹箫人的武功已是出神入化,他的身份更是无人知晓,你要报仇,首先得弄清吹箫人是谁。”秦居庸点头。
  晦吟又道:“揭开吹箫人的庐山真面目只是第一步,而真正要报仇,就得杀了吹箫人。”
  秦居庸又点头。
  “秦公子,我问你,以你的武功,就算我告诉你吹箫人是谁,你又能杀得了他吗?”晦吟沉声道。
  秦居庸摇头。
  只听晦吟道:“所以,你现在根本不要想着报仇一事。”
  秦居庸茫然道:“父母兄弟之仇,叫我如何忘记?”
  晦吟道:“忘不了也得忘。”
  秦居庸道:“我……”
  晦吟冷冷道:“因为你只有先忘了它,才能集中精力做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秦居庸茫然不解。
  晦吟道:“现在你应该全力以赴练好一门绝世武功,只有神功练成,才可找吹箫人报仇。”
  秦居庸想了想,道:“道长是不是要我先练好秦家无诸刀法?”
  晦吟“哼”了一声,脸上现出不屑之神色,说道:
  “刚才你跟丰城双剑比试,我都看见了,丰子悦说得没错,要么是无诸刀法本来就是浪得虚名,要么你的无诸刀法是假的。”
  晦吟在地上踱了几步,接道:
  “刚才你们不比内力,只比招式,无诸刀法也只能在丰子悦的剑下走过一招。
  “而且这一招,也是丰子悦想看看无诸刀法而有意相让。
  “不然的话,你根本连拔刀的机会也没有。”
  秦居庸慢慢的低下头去。
  晦吟接着说道:“这样的刀法,就算你再练十年,二十年,又有什么用?”
  晦吟如此贬低秦家的刀法,秦居庸居然连一句话也无法反驳。
  “秦公子,如果有一种神功绝学能让你报仇,你学不学?”
  晦吟注视着他,问道。
  “学。”
  秦居庸不假思索就回答。
  晦吟微微一笑,又道:“秦公子,你可要想清楚,因为在授你神功之前,你必须答应一个条件。”
  秦居庸道:“什么条件?”
  晦吟道:“你必须加入青城派,成为青城弟子。”
  秦居庸一听,果然犹豫不决。
  晦吟道:“秦公子有何顾虑,不妨说出来。”
  秦居庸如实道:“不瞒道长,秦家一向以祖传的无诸刀法立足江湖,从未有人投靠过别门别派,如今我……”
  晦吟笑道:“秦公子所虑不无道理,不过,秦家向无投靠别派的先例,这乃是秦家一向平安无事的缘故。
  “如今不仅关系到能否报仇雪恨,而且到了秦家生死存亡之关头。
  “秦公子若能学得盖世神功,非但能报仇雪恨,还能力保秦家堡在江湖上屹立不倒。
  “秦公子这样做,于情于理,都无半点可指责之处,望公子想清楚了……”
  秦居庸念头飞转,寻思道:
  “晦吟道长言之有理,秦家如今只剩我一人,重振秦家堡只有靠我一个人了。
  “若我真能学得绝世武功,手刃仇敌,虽遭祖先唾弃我也绝不后悔。”
  他正要答应晦吟加入青城派,转念又想道:
  “青城派固是江湖中响当当的大派,但十年前一役后,已是今非昔比。
  “青城派的武功绝学究竟能否帮我报仇,我又如何得知?”
  如此一想,又迟疑起来。
  晦吟似已看出他的心意,吟吟道:
  “秦公子,我知道你对青城派的武功尚存疑问,贫道不妨对你说个明白。
  “青城派的这门武功叫做‘大地盘旋十三象’,乃是青城派开山立派的祖师所创。
  “当年,祖师正是凭着这套武功纵横天下,只可惜,天地盘旋十三象神功在第五代掌门青凌子手上失踪,自此青城派的地位在江湖上有所动摇。
  “五岳剑派后来居上,声望却超过了青城派……近百年来,青城派历任掌门苦心孤诣,总想恢复青城派往日称霸武林时的尊严。
  “只是历代掌门所创的武功都不及天地盘旋十三象神功,因此,青城派始终难以赶超五岳剑派。
  “更别说与少林、武当比肩齐坐了……”
  秦居庸道:“既然神功已失踪几百年,道长如何又说……”
  晦吟道:“十年前与丰城双剑一役后,青城派只剩贫道师兄弟三人及门下弟子九人,共十二人。
  “我们闭门修炼,决心悟出一套绝世武功,然而,我等资质有限,哪能开创神功……
  “三个月前,门下弟子玉薄误撞一旧穴,不料,此洞乃是一个坟墓。”
  秦居庸道:“难道这便是青城派开宗祖师的坟墓?”
  晦吟点头道:“秦公子猜得一点不错,这个业已大半坍塌的洞穴正是祖师爷的寿宫,洞壁上刻着青城派失传已久的天地盘旋十三象神功。”
  晦吟说到此处,面露得意神色,提高嗓门道:
  “真是上苍有眼,神功再现,注定青城派又将在江湖中大放异彩!”
  秦居庸也高兴道:“青城派的绝顶武功重现江湖,真的可喜可贺。”
  晦吟道:“只要秦公子加入青城派,便可以青城弟子的身份修习这项神功。”
  秦居庸思索了一会,心道:
  “江湖上因为争夺武功秘笈而生死相拼据为己有的事情听说不少,千方百计要将神功授他人的倒没听说过。
  “晦吟道长这样做,定然藏有阴谋。”想罢,说道:
  “青城派既已得到如此厉害的武功宝典,何不苦加修炼,以期青城派早日东山再起?”
  晦吟叹道:“秦公子有所不知,这天地盘旋十三象要十三个人同时修炼方可使神功的威力达到尽善尽美。
  “而青城派只剩十二人,只要秦公子答应加入青城派,便可同时修炼这项神功。
  “只要大功告成,先杀了丰城双剑,然后再找吹箫人决斗,为秦公子的父母报仇。”
  “原来如此。”
  秦居庸暗暗道:“怪不得晦吟道长这样做,原来少一人便无法修炼,不过……”
  秦居庸又想:“天下想修炼绝世武功的人比比皆是,道长为何偏偏找上我呢?”
  于是,秦居庸说道:“道长,晚辈资质愚笨,连祖传的刀法都学不好,恐怕……”
  晦吟道:“秦公子,贫道知道你还在疑心,以为贫道有所图谋,其实你错了。
  “贫道刚才见你与丰城双剑比试,反应极快,乃是练武的上佳之胚,稍加琢磨,便能成大器。”
  晦吟双手负在背后,望定秦居庸,接下去道:
  “我之所以选你作为天地盘旋十三象的第十三个人,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你刚才败在丰城双剑的剑下后,曾发誓要将他们打败。
  “因此我顿生恻隐之心,有意要让你得偿所愿。”
  秦居庸道:“道长为什么要这样做?”
  晦吟道:“秦公子,你已知道丰城双剑乃是青城派的大仇人,要是你成了青城派弟子。
  “那么,杀丰城双剑便是青城派上下的首要任务,神功大功告成之日,便是丰城双剑的死期。”
  晦吟双目中寒光闪烁,却又难掩兴奋之色。
  想到刚才丰城双剑令自己在白玉蟾面前出尽洋相,如果能打败他们,那当然是大快人心之事。
  秦居庸刚要答应晦吟道长做青城派弟子,忽又想到一事,说道:
  “道长,晚辈尚有一事不明。”
  晦吟道:“秦公子有话请说。”
  秦居庸道:“青城派以剑术称雄江湖,那天地盘旋十三象相信也是至高剑术,而晚辈从小练的是刀法,对于剑术却是一窍不通。”
  晦吟缓缓道:“以前我也如公子这般想,以为青城派以剑法立派,其实江湖上将青城派归入剑派乃是近百年的事。
  “当初祖师爷开创青城派时,祖师爷的武功真是博大精深,他通晓各种武功。
  “在刚刚发现的天地盘旋十三象中,剑法、枪法、鞭法、棍法等各种兵器融汇贯通。
  “贫道身为青城派掌门,三个月前才知道青城派的武功原来如此深不可测。
  “秦公子,话已至此,我已将一切都告诉你,入不入青城派,学不学绝世神功,你自己想好了。”
  秦居庸见晦吟道长讲得甚是中肯,绝无半点欺骗之意,于是下了决心,“扑通”跪在地上,刚要开口叫晦吟“师父”,只见一人飞奔而来,喊道:
  “秦公子,你在做什么?”
  飞奔而来的乃是白玉蟾,她奔到秦居庸身边,问道:
  “你这是干什么?”
  秦居庸不理白玉蟾,说道:“白姐姐,我要拜这位晦吟道长为师,做青城派的弟子。”
  白玉蟾惊道:“秦公子,你疯了,你是秦九刀的后代,未来秦家堡的主人,怎能委身于青城派!”
  秦居庸听了浑身一震。
  白玉蟾又说道:“江湖中谁不知道南秦北李,秦家堡声名显赫,公子若加入什么青城派,岂非要天下人耻笑?”
  晦吟厉声道:“姑娘,你不要胡言乱语,青城派曾经独霸武林,连武当派和五岳剑派也要望其项背,秦公子加入青城派,谁会耻笑!”
  白玉蟾冷笑道:“那已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青城派被丰城双剑打得一败涂地,江湖上已很少有人知道武林中还有一个青城派。”
  晦吟大怒,口中说道:“难道连你一个姑娘也敢轻视青城派!”
  话落,手一挥,一道掌力直击白玉蟾,这一招,正是青城派的内功绝学——佛山孤影。
  掌风飘忽,又凌厉无比。
  白玉蟾识得厉害,翻身倒纵,堪堪避过。
  “轰”的一声,掌风竟然将身边一棵碗口粗的大树击倒。
  秦居庸看得咋舌,暗道:“道长的内力当真非同凡响,看来青城派绝非徒有虚名。”
  晦吟击了一掌,凝身不动,说道:
  “姑娘,秦公子拜谁为师,入哪个门派,是他自己的事,你又何必横加干涉。
  “再说,在秦公子拜师入门之前,贫道已将一切都告诉他,并非我强迫于他。”
  秦居庸见晦吟说得句句是实,点头道:
  “白姐姐,道长说得没错,是我自己要拜投青城门下的。”说着又要磕头拜师,白玉蟾叫道:
  “且慢!”
  秦居庸道:“白姐姐,你自己去找欧阳伯伯吧,我的事就别管了。”
  “不行!”
  白玉蟾道:“你是欧阳大哥故友的儿子,我岂能眼看你入歧途而不管。”
  晦吟怒道:“姑娘,你再胡说八道,休怪我不客气!”
  白玉蟾道:“秦家堡乃是江湖上有名的武林世家,青城派只是三流门派,秦公子投入青城门下,不是误入歧途是什么?”
  白玉蟾说秦家堡是江湖上有名的武林世家不假,可她说青城派是三流门派却是有意贬低,公正地讲,青城派虽不及武当派,与五岳剑派比也只是略逊一筹而已,倘若要排出江湖中十大门派,青城派也当可列入其中。
  因为,除了丐帮、少林、武当、五岳剑派之外,便数青城派和峨嵋派了。
  不过白玉蟾也并非有意贬低青城派,她这样说,是想秦居庸断了投青城派门下的念头。
  晦吟听了并没有勃然大怒,而是冷冷道:
  “姑娘说秦家如此了得,为何秦家的无诸刀法却如此不堪一击?”
  白玉蟾马上道:“青城派不也被丰城双剑打得一败涂地吗?况且,青城派人多势众,而秦公子却是独自一人。”
  白玉蟾的意思是说,青城派合一派之力仍不是丰城双剑的对手,而秦公子是一对一输在对方剑下,两相比较,秦公子显然是虽败犹胜。
  晦吟的脸色冷如冰霜,他似乎在竭力克制,才不致发作,只听他惨道:
  “没错,青城派是败得很惨,不过,青城派称霸武林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只要我们练成青城派的镇帮神功,什么丰城双剑,什么五岳剑派,统统不在话下!”
  晦吟忽然朗笑道:“秦公子,我说过,只要练成天地盘旋十三象,你就能报得深仇大恨,我最后问你一句,入不入青城派?”
  白玉蟾马上接口道:“什么天地盘旋十三象,还有十四马,十五驴呢,谁知道这是什么狗屁武功。”
  晦吟涵养再好,此时也忍无可忍,大怒道:
  “既然姑娘如此不把本门武功放在眼里,贫道便领教一下姑娘的高招!”
  未见他如何动作,人影一闪,已欺近白玉蟾,伸掌拍击。
  白玉蟾早有准备,她刚才领教过晦吟的功夫,知道厉害,因此,疾退三步之后,双袖一挥,两道红光,直射晦吟面门。
  晦吟没料到白玉蟾在他的掌力笼罩下也能疾退出招,眼见红光闪动,不知是何厉害的暗器,不敢用手去接,左掌一收,右掌切出。
  晦吟的掌力强劲无比,情急之际,他的内力已使出七成以上。
  白玉蟾离晦吟两丈有余,仍觉胸口一闷,差点窒息。
  白玉蟾急忙变招,红练左右一摆,倏然直钻对手肋下。
  晦吟也是大意,以为这一掌定能令白玉蟾弃了兵器窜开,她已看清白玉蟾并非使的暗器,而是两条匹练。他肋下一露破绽,匹练便直钻过来。
  晦吟吃了一惊,以掌代刀,横空削去,欲将匹练削断。
  白玉蟾原不打算击中对手,故而红练击到中途,又倏忽改变方向,去缠晦吟双脚。晦吟两招落空,暗赞对手匹练之功出神入化。
  他定住身子,收掌不出,眼睁睁看着红练如何来缠自己的双足。
  这一来,白玉蟾可就乱了神,她这一招本来也是虚招,她指望晦吟伸掌来抓或闪身躲避,这样,她便可在下一招偷袭对手的后背或击他腰眼,不料晦吟一动不动,静候红练缠他双足。
  倘若白玉蟾此时变招,那么,如何变都逃不过晦吟的双眼。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内力骤增,红练鬼影般径缠晦吟双脚。
  “噗”的一声,红练缠住晦吟的足踝,白玉蟾用力一抖,晦吟的双足如生根一般,纹丝不动。
  白玉蟾自知功力与对方相差太远,正要倒纵跃开,只见掌影变幻,一股排山倒海之力,隐然而至!白玉蟾花容失色,暗叹道:
  “我命休矣!”
  便在此时,一声暴喝响起:“老道休要逞能!”
  一条人链,自白玉蟾背后林中射出。
  人链比晦吟的掌力还要快,后发先至。
  “砰!”
  人链与晦吟的掌力撞在一起。晦吟闷哼一声,一连倒退七八步方才站稳。他面色发白,很快恢复常态,冷冷道:
  “梅山五怪,青城派的事,你们也敢管!”
  来的正是不久前下山而去的梅山五怪,他们刚才掌背相接,组成一条人链,此时已然散开。
  一人笑道:“什么青城派黄城派,梅山六洞从来没听说过。”
  另一人道:“别说青城派,就连皇帝老儿的事我们梅山六怪也要管。”
  又一人道:“诸葛洞主、杨洞主,你们都说错了,应该是梅山五洞才对,六洞主已然不在人世了。”说这话的显然是胡洞主。
  诸葛洞主、杨洞主笑道:“是胡洞主错了,虽然六洞主已死,但马上就会有另一个六洞主,我们说梅山六洞,一点没错。”
  胡洞主道:“马上有并不等于已经有,在那小子答应做我们的六洞主之前,不能称梅山六洞。”
  杨洞主马上跑到秦居庸跟前,说道:“小兄弟,你来做梅山六洞主吧,快点头!”
  秦居庸不知道片刻之间发生什么事,见梅山五洞去而复返,以为他们又来找白玉蟾的霉头,不觉心中害怕。
  “哈哈!”胡洞主笑道:“我说你们错了,还不信。”
  杨洞主忽然朝秦居庸大吼道:“你快答应做我们的六洞主!”
  这时,晦吟朗声道:“他已经答应拜我为师,做青城派的门人弟子!”
  “什么?”杨洞主绝望道:“你这混账东西,不肯做天下豪杰人人敬仰的梅山六洞主,却要去做什么名不见经传的青城派弟子,真是,真是……”
  他连说两个“真是”,却说不出真是什么。
  胡洞主又道:“杨洞主老是说错话,他分明是人,是梅山六洞主,你怎么说他是东西。”
  杨洞主苦着脸道:“胡洞主,你说他是梅山的六洞主,可他还没答应呢!”
  胡洞主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闭口不做声了。
  晦吟笑道:“是呵,青城派是名不见经传,可他偏偏要做青城派弟子,若不是这位姑娘从中生事,秦公子已叫师父了。”
  梅山五洞刚才一个个垂头丧气,听了晦吟的话,忽然大为兴奋,大笑不止,把晦吟、秦居庸和白玉蟾弄得莫名其妙。
  梅山五洞笑毕,胡洞主大声道:“刚才他是不是说若不是这位姑娘从中生事,秦公子已叫了师父了?”
  其他四洞主大声答道:“是!”
  胡洞主又大声道:“这么说,由于这位姑娘从中生事,秦公子还没有叫他师父了?”
  四洞主又大声回答:“没错!”
  胡洞主笑道:“也就是说,秦公子没叫他师父,还不是青城派弟子?”
  四洞主答道:“没错。”
  胡洞主道:“秦公子既然不是青城派弟子,就是梅山六洞主了!”
  四洞主同时大笑道:“胡洞主说得对极了!”
  胡洞主嘴唇一裂,先是轻轻说了句:“我胡莽向来不会说错话的。”
  然后又大声道:“五梅沉江!”
  梅山四洞刚才还笑嘻嘻,胡洞主四个字还未说完,四人飘忽如风,转瞬间也组成一条人链。
  胡洞主双掌平平推出。
  从他的这一掌中,看不出任何声势。
  晦吟脸色大变,饶是他见机得快,也被掌梢扫中。幸好他内力浑厚,袍袖适时劲舒,身形在空中连翻数个筋斗,落地踉跄,被对手掌风扫中的左肩处,隐隐生痛。
  “喀嚓!喀嚓!”
  两棵大树,齐齐切断。
  树口断裂之处,竟然如刀削一般整齐。
  晦吟虽躲过一掌,但心中大是骇然,叹道:
  “这是什么武功,如此怪异,无影无踪,看似阴柔,实则强劲无比,刚才若被击中,身体岂非要如这大树一般切成两截?”
  这样一想,不由面呈惧色。
  梅山五洞笑道:“不要脸的臭道士,梅山神功你已经见识过了,刚才我们使的只是第五招五梅沉江,倘若是第六招天荒六合的话,你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走!
  “以你的武功,怎能收秦公子做徒弟,你走吧,从今天起,秦公子是梅山的六洞主了。”
  晦吟还想说什么,梅山五洞道:
  “臭道士,你不走,是不是还想领教五梅沉江,这回可不会让你轻易逃开了。”
  晦吟此时肩头还隐隐作痛,他担心这些怪人的掌中有毒,急欲找个地方运功疗伤,于是对秦居庸道:
  “秦公子,贫道方才对你说的话,句句是实,倘若你想通了,就到青城山来找我。”
  说完,飘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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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12 20:12: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翠屏山庄
  秦居庸还跪在地上,忽然一股内力将他扶起,秦居庸一看,将他扶起的是白玉蟾。
  白玉蟾扶住秦居庸就要往山下去。刚迈两步,一堵人墙挡住了去路。
  一人叫道:“秦公子到哪里去!”
  白玉蟾知道梅山五洞极是难缠,不答话,袖中红练,软鞭一般倏刺一人胸膛。
  梅山五洞似早料到白玉蟾会突然偷袭,身影一叠,已成一条人链,当先一人,双掌平摊。
  白玉蟾连忙收练闪身,“轰轰”两声,梅山五洞的掌力又摧断了两棵大树。
  白玉蟾还未站稳,梅山五洞又一掌挥出。白玉蟾眼看闪避不及,只听秦居庸叫道:
  “住手!”
  梅山五洞并非真的要难为白玉蟾,闻言立即住手,五人散开,拍出的掌力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玉蟾躲过一劫,心中暗惊:
  “梅山的天荒神功果然邪得很,他们的掌力明明已经催发而出,足以摧碑断树的掌力何以会消失全无?”
  秦居庸见白玉蟾无碍,不知为何心中吁了口气。
  梅山五洞此时已将秦居庸围在当中,一人说道:
  “六洞主叫我们住手我们便住手,其实,这婆娘虽是欧阳老贼的心上人,但冤有头,债有主。
  “梅山六洞的仇人是欧阳老贼,我们决不会找婆娘算账的。”
  另一人马上接道:“马洞主说的没错。”
  秦居庸知道跟这些人说不清楚,转身对白玉蟾道:
  “白姐姐,咱们走。”
  梅山五洞杨洞主越众而出,说道:
  “秦公子不能走!”
  秦居庸道:“为什么不能走?”
  胡洞主接道:“因为秦公子已经是梅山的六洞主,梅山六洞向来不分开,你怎能走。”
  宋洞主接道:“就算六洞主要走,也只能跟梅山五洞一起走,怎能跟她走?”
  秦居庸道:“谁是梅山六洞主?”
  诸葛洞主笑答:“你。”
  秦居庸诧道:“我何时答应做你们的六洞主了?”
  宋洞主道:“刚才。”
  秦居庸想了想,道:“刚才晚辈并没有答应过什么。”
  胡洞主道:“秦公子,你说错了。”
  他摇头晃脑,接道:“秦公子刚才虽然只说了一句话,却有两处错误。”
  不等秦居庸说什么,杨洞主道:“胡洞主,秦公子何以一句话有两处错误?”
  胡洞主笑道:“第一,刚才我们对青城派的臭道士说,从今天起,秦公子是梅山的六洞主了。
  “秦公子不是聋子,他当然听到我们说的话,但秦公子并没有否认。
  “由此我们知道秦公子已经答应做梅山的六洞主了,所以,秦公子说没有答应过是错的。
  “第二,既然秦公子已经答应做梅山的六洞主,梅山六洞,向以兄弟相称,辈分相同,并无大小高低之分。
  “因此,他那句话中晚辈两字也是说错了。”
  诸葛洞主点头道:“胡洞主言之有理,不过……”
  胡洞主又道:“不过什么?”
  诸葛洞主道:“既是兄弟,彼此应当知根知底,咱们只知六洞主姓秦,却不知他叫什么名字。”
  诸葛洞主话语刚落,其他人马上按顺序接下去——
  “星光洞洞主马南安。”
  “地水洞洞主宋思樵。”
  “金刚洞洞主胡则。”
  “罗霄洞洞主诸葛青山。”
  “无底洞洞主杨黑。”
  然后五人一齐问道:“请问第六洞逍遥洞主高姓大名?”
  秦居庸心下茫然,想道:
  “若是跟这些人在一起,自己定然会变成疯子。”
  于是他大声说道:“我秦居庸从未答应也不想做你们的第六洞主。”
  梅山五洞刚才还笑嘻嘻的样子,一听此话,立时沉下脸,他们五人面面相觑,无底洞主杨黑苦着脸道:
  “秦居庸,你竟说话不算数?”
  星光洞主马南安喃喃道:“梅山派的天荒神功空前绝后,秦居庸难道你一点也不羡慕?”
  地水洞主宋思樵道:“秦居庸,我们梅山五洞去而复返,为的就是要收你做逍遥洞主,将天荒神功传授于你,你却让我们伤心失望。”
  罗霄洞主诸葛青山道:“梅山五洞在回来的路上就已商量好,如果你不答应,让梅山五洞空跑一趟,梅山五洞就算一百个不愿意,也要做一件事了。”
  金刚洞主则道:“秦居庸,你应当知道,梅山五洞向来说到做到,倘若说了而做不到,那是极其丢脸之事,而梅山五洞是不能丢脸的。
  “所以,如果你不答应,我们只有杀了你们两位。”
  他们每人说了一句话,虽不是相互连贯,但却是思路清楚,绝没有疯疯癫癫,纠缠不休。
  秦居庸听他们要杀人,惊道:“你们为何要杀我们?”
  无底洞主杨黑道:“因为你们一死,就没人知道梅山五洞曾经丢尽脸面。”
  星光洞主马南安沉吟道:“向来只有别人求我们,我们求人已是不得已之事,如今秦公子不答应做六洞主,令梅山五洞大大的丢脸……”
  金刚洞主胡则尖声道:
  “岂止是大大的丢脸,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梅山神功天下一绝,凡是见识过的人都对它叹为观止,心仪不已。
  “有多少人曾苦苦相求,要做梅山弟子,我们从未答应。
  “今日我们让你做逍遥洞主,使你这个无名小卒跟梅山五洞平起平坐,你不识好歹,竟不答应!”
  罗霄洞主诸葛青山道:“要不是丰城双剑破了五梅沉江,你秦居庸就算磕一万个响头求我们收你为徒,梅山五洞也绝不会多看你一眼的。”
  地水洞主宋思樵道:“既然如此,废话少说,杀了他们算了。”
  “了”字一落,五人已连成一体,宋思樵双掌一摆,正要推出,白玉蟾叫道:
  “等一等!”
  宋思樵道:“贼婆有何话要说?”
  白玉蟾道:“五位前辈去而复返,难道就为了要秦公子做你们的六洞主?”
  胡则道:“难道你以为我们另有他图?”
  白玉蟾沉思了一会,道:
  “如果我没猜错,五位前辈此次回来,绝不止要秦公子做梅山洞主这么简单。”
  杨黑道:“贼婆你错了,我们并不是要秦公子做梅山洞主,而是做梅山的第六洞天逍遥洞的洞主。” 
  诸葛青山怒道:“你说,梅山五洞还有什么企图!”
  白玉蟾笑道:“我问你们,秦公子做了六洞主之后,你们首先要做什么?”
  马南安道:“我们当然要教他练梅山的天荒神功。”
  白玉蟾紧接着又问:“秦公子学会天荒神功后呢?”
  杨黑抢道:“那当然是合梅山六洞之力,以一招天荒六合,杀了仇人欧阳醉柳。”
  白玉蟾注视着他们,笑而不答。
  胡则最先醒悟过来,说道:
  “杨洞主,你怎么又说错话,我们明明只要秦公子做梅山六洞主,并不急于找欧阳醉柳报仇的。”
  杨黑还未明白胡则的意思,说道:
  “胡洞主,尽管天荒神功非数日之内便能练成,但只要秦公子的天荒六合一练成,就要找欧阳醉柳报仇的。”
  胡则顿足道:“杨洞主,如此一来,咱们要秦公子入梅山派,岂非如婆娘所说是另有他图!”
  杨黑这才知道自己说漏嘴,他怒视着白玉蟾,说道:
  “贼婆,你怎么知道梅山五洞找秦居庸是想以天荒六合对付欧阳老贼?”
  白玉蟾淡淡道:“这很简单,因为你们一直以为五梅沉江便能打遍天下无敌手,不料却被丰城双剑轻易破掉。
  “欧阳醉柳的柳叶刀也许比龙渊剑、太阿剑还要厉害,要对付欧阳醉柳,只有练成天荒神功最后一招‘天荒六合’。
  “而你们只有五个人,当然要急于找个人来凑凑数了。”
  梅山五洞不语。
  只听白玉蟾又道:“你们无话可说,就是承认我说的没错。”
  梅山五洞忽然大笑起来。
  白玉蟾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马南安道:“看到有人死,当然开心了。”
  白玉蟾惊问:“谁要死了?”
  宋思樵道:“你。”
  胡则笑道:“像你这么聪明无比的人,留在世上也是祸害!”
  话落,朝白玉蟾拍出一掌。
  白玉蟾知道梅山五洞未连成人链,各自的功力平平,故见胡则一掌拍来,她并不闪避,而是伸右掌接了一招。
  两掌相交,胡则的内力果然平平,白玉蟾身形不动,他却被震得飘了出去。
  白玉蟾轻功甚好,身躯一扭,已追上胡则,朝他后背又是一掌拍出。
  胡则闻到风声,慌乱之际回身又接一掌。
  这一掌,白玉蟾用了八成功力,欲将对手创伤。
  胡则从树颠直坠下来。
  白玉蟾没料到对手不经打,呆了呆,却听树下胡则在大笑。
  白玉蟾飘身落地,见胡则完好无损,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白玉蟾轻叱一声道:“梅山的老妖怪只知道凭借人多取胜,单打独斗,竟如此不堪一击。”
  胡则笑道:“梅山六洞联手天下无敌,单打独斗,也无人可占便宜。”
  白玉蟾冷冷道:“大言不惭,咱们再对几掌如何?”
  胡则笑道:“不知谁大言不惭,老夫就站着不动,看你能把我怎样!”
  说着,双手竟然真的背负身后,神色极是轻蔑,白玉蟾大怒,口中骂道:
  “看我如何收拾你!”作势欲打。
  然而,她的右掌却酸麻无比,连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
  白玉蟾这一惊非同小可,低头一看,见手掌心隐隐现出青紫之色。
  这乃是中毒之兆。
  白玉蟾差点晕了过去,后悔自己刚才没有以袖中匹链伤敌。
  只听胡则笑道:“贼婆,我看你也并非真正的聪明,上次我们已警告过你,我们的掌力之中有毒。
  “上次你大难不死,是因为我们没有催发掌中毒性而已。
  “如今你中了梅山毒掌,不消三个时辰,你的右臂将残废!哈哈哈!”
  白玉蟾面呈灰色,显然是惊惧不已。
  秦居庸急步奔近,白玉蟾的右掌,只见刚才还青紫的掌心已呈黑色,他转身对梅山五洞道:
  “前辈,为何以毒掌伤人?”
  梅山五洞仿佛没听到秦居庸的话,杨黑笑道:“胡洞主,刚才你说了句错话,知道是哪一句吗?”
  胡则道:“我刚才说了那么多话,却没一句是错的。”
  杨黑道:“你想赖账?”
  胡则道:“老夫说话向来光明磊落,对是对,错是错,从未赖过半句账。”
  杨黑道:“若不想赖账,就自己承认哪句话说错了。”
  胡则想了想,道:“是不是那句……”
  刚说半句,杨黑打断道:“对,就是那句……”
  杨黑也才说了半句,诸葛青山也打断了他的话,道:
  “胡洞主还没承认,杨洞主怎么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句?”
  杨黑嘿嘿冷笑道:“我杨某虽然有时难免会说错话,但别人说错话不用说一句,就是半个字,我也一清二楚。”
  宋思樵道:“杨洞主真是才智过人,有句古话叫窥一斑而见全豹,杨洞主这叫做听半字而知全话,请问,木字旁可是什么字?”
  杨黑一时语塞,因为,木字旁的字何其多,无论他说什么字,人家都可以说他是错的。
  杨黑并不以为耻,说道:“就当我说错了,反正我经常说错话。”
  胡则道:“前一句刚刚说,有时难免说错话,后一句又承认经常说错话,杨洞主,我看你最好还是闭嘴吧。”
  杨黑也不着恼,而是道:“是呵,明明前一句说人家聪明无比,后一句又说人家并不聪明,不知说这话的人是谁!”
  诸葛青山道:“啊哎,这话好像是胡洞主说的。”
  杨黑道:“是就是,怎么可以好像是呢!”
  诸葛青山皱了皱眉头,忽然道:
  “杨洞主这一提醒,我发觉胡洞主刚才的话真是破绽百出了。”
  杨黑急道:“诸葛洞主赶快往下说。”
  诸葛青山道:“说就是说,怎么还有往下说的?如果有往下,就应该有往上和往左往右,继而有往东往西,往南往北了。”
  诸葛青山见没人反驳他,甚是得意,接下去说道:
  “按胡洞主的想法,聪明无比的人留在世上是祸害,所以他要用梅山毒掌杀了人家。
  “可是,当人家中了毒掌眼看性命不保时,又说人家并非真的聪明。
  “既然人家不聪明,就不是祸害,不是祸害,就应当让他留在世上。
  “可是你们看她,三个时辰之内右臂残废,三天之内已将性命不保了。”
  杨黑拍手道:“说得没错,说得没错!”
  马南安道:“杨洞主,你是指胡洞主说得没错,还是……”
  杨黑道:“当然是诸葛洞主说得没错。”
  胡则笑道:“你们都错了。”
  杨黑道:“胡洞主,你真是狡猾,居然说错话我没听出来,幸好没瞒过诸葛洞主的耳朵。”
  胡则道:“我是说过聪明的人留在世上是祸害,但我并没说不聪明的人就一定要留在世上。”
  诸葛青山道:“胡洞主虽然并没照直说出,但你的意思就是这样。”
  杨黑插嘴道:“这便是你的狡猾之处,你只是不想让我们抓住把柄而已。”
  胡则笑道:“你也承认没有抓住把柄,对不对?”
  梅山五洞兀自争论不休,全然不理白玉蟾和秦居庸。
  白玉蟾手掌的黑圈蔓延甚快,五个手指已经变紫了,秦居庸不忍心白玉蟾就此死去,他横跨一步,对梅山五洞叫道:
  “如果你们不救白姐姐,休想要我做你们的梅山洞主!”
  梅山五洞一齐转脸,同声喊道:“你说什么!”
  原来他们虽然没看秦居庸一眼,但他们显然十分留意他。
  杨黑道:“你们又不是聋子,秦公子说,只要救了他的白姐姐,就会答应做我们的梅山派六洞主。”
  宋思樵道:“我们当然不是聋子,秦公子的意思是说,若是不让他的白姐姐死,他不仅可以做梅山六洞主。
  “我们也可练成天荒六合神功,杀了欧阳老贼替六洞主报仇。”
  诸葛青山道:“你说话可要说清楚,秦公子马上就要做六洞主了,究竟是替哪个六洞主报仇呵。”
  宋思樵道:“秦公子没答应,当然不会是说他了,不过,倘若公子做了六洞主之后被人杀了,我们梅山五洞照样会替他报仇的。”
  “呸!”
  马南安道:“你这张乌鸦嘴!”
  白玉蟾眼看自己的手臂渐渐变黑,轻声呻吟,花容失色。
  秦居庸见梅山五洞还在争,忽的拔刀,对白玉蟾道:
  “白姐姐,既然他们不肯救,以防毒性攻心,让我砍了你的手臂。”说毕,双眼一闭,挥刀就砍。
  刀未砍下,一股内力将他撞退数步。
  同时,有人疾步奔近,伸指在白玉蟾的肩背处点了五六处大穴。
  秦居庸见是胡则出手点了白玉蟾的穴道,心下一宽:刚才正是他令白姐姐中毒,他肯出手,白姐姐当可无恙了。
  胡则点了穴道之后,对秦居庸道:“秦公子叫我们救人,自己却挥刀杀人,是什么意思?”
  秦居庸怔怔道:“方才我见各位前辈不肯出手相救,便想……”
  胡则道:“秦公子是不是想砍了她的手臂,以防剧毒攻心?”
  秦居庸点头道:“是的。”
  马南安道:“幸好胡洞主出手快,不然秦公子一刀下去,她就性命难保了。”
  杨黑道:“要是她性命不保,秦公子可就再也不会做梅山的六洞主了。”
  诸葛青山叹道:“梅山毒掌不仅剧毒无比,而且怪异无比,中毒之人倘若在剧毒未解之前身体的任何部位流血,则华佗再世,中毒者也难逃一死了。”
  秦居庸听后直冒冷汗,摇头道:
  “白姐姐,我刚才自作主张,差点害了你。”
  白玉蟾在吃了胡则的解毒丸之后,痛楚已减去大半,知道性命无碍,对秦居庸笑道:
  “秦公子刚才也是为我着想的。”但她身上多处穴道被点,还不能移动。
  胡则笑道:“秦公子,如今你的白姐姐已保住性命,你可再不能食言了。”
  杨黑道:“对,你答应做梅山的六洞主,走,咱们到梅山去练天荒六合神功,神功一成,再找欧阳老贼报仇。”
  诸葛青山、宋思樵、马南安立时附和:“对!对!”
  秦居庸道:“我刚才只是说……”
  梅山五洞以为他又要变卦,一齐盯住秦居庸,个个目光如刀。
  秦居庸说道:“各位前辈,我刚才虽然没有说你们救了白姐姐我便做你们的六洞主,但大概的意思也是这样。”
  梅山五洞马上又都露出笑脸。
  秦居庸接道:“不过,要我做梅山洞主,还有三个条件。”
  马南安道:“什么条件,快说,只要能答应,就答应你。”
  秦居庸望五洞一眼,说道:
  “晚辈的父母兄弟都被人杀害了,而且凶手是谁都不知道,父母之仇不报,晚辈是寝食难安。
  “所以,这第一个条件,晚辈恳请五位前辈同意,等晚辈报了父母之仇之后再做梅山洞主。”
  杨黑道:“秦公子的仇人是谁都不知道,不知何时能报仇,这个条件,不能答应。”
  杨黑平时说话啰嗦,而且经常会说错话,现在却说得很干脆,一点不错,也没商量余地。
  秦居庸心念闪了闪,说道:
  “五位前辈武功高强,倘若有你们相帮,凶手很快就会查出来。
  “况且,就算晚辈在报仇之前入了梅山派,但心有杂念,练起功来,当然事倍功半。
  “晚辈猜想,这天荒六合乃是江湖中的千古绝技,修炼时一定不得心有旁骛。
  “不然,一旦走火入魔,害了自己事小,若连累五位前辈缺胳膊断腿或瘫痪发癫,可就大大不妙了。”
  梅山五洞闻言脸色微变,他们都知道秦居庸在胡说八道,意在叫他们答应他的条件,但细细一想,他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天荒六合神功六人一起练功,心意相通,气息相连,倘若有一人突然走火入魔,最终会出现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
  他们想了很久,马南安道:“好,就答应你等报了仇之后再入梅山派。”
  杨黑则嘀咕道:“但愿早日找到杀你父母的凶手。”
  秦居庸道:“第二个条件,五位前辈务必保护好白姐姐。”
  胡则道:“他已经服了两颗解药,绝不会有问题了。”
  秦居庸道:“白姐姐现在是没问题了,可是谁能保证她今后不会再有事。”
  宋思樵诧道:“秦公子是要我们一直保护这贼婆?”
  诸葛青山道:“梅山五洞可是从来都没当过别人的保镖。”
  秦居庸微微道:“因为白姐姐答应帮我找到欧阳伯伯,欧阳伯伯乃是先父的世交,他武功超绝。
  “有他帮忙,肯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杀人凶手……所以,你们一定要保护好白姐姐。”
  梅山五洞面面相觑,杨黑道:“我们梅山五洞重出江湖,也为找欧阳老贼报仇,倘若见了他,我们……”
  宋思樵道:“我们原以为五梅沉江就可击败欧阳老贼,如今看来,连丰城的双剑也能破了五梅沉江,欧阳老贼说不定也……”
  马南安道:“要练成最后一招天荒六合,就不怕他了。”
  胡则叫道:“马洞主,你这样说,我们梅山五洞是怕欧阳老贼了!”
  马南安道:“我并没说怕他,而是说……”
  杨黑道:“马洞主虽没直说,但大概意思是这样的。”
  胡则嚷道:“不行!不行!还未决斗,岂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秦公子,好,我们答应你的第二个条件,第三个呢?”
  秦居庸朝白玉蟾一笑,说道:“这第三个条件,还跟白姐姐有关。”
  宋思樵道:“秦公子该不会是叫我们保护贼婆又叫我们不要保护贼婆吧!”
  杨黑道:“若是这样,梅山五洞可不知怎么办了。”
  胡则道:“快说,快说!”
  秦居庸道:“白姐姐姓白,叫玉蟾,前辈可以叫白姐姐白玉蟾,也可叫她白姑娘,今后请不要叫她贼婆了。”
  马南安道:“这就是你的第三个条件?”
  秦居庸点点头,补充了一句:“叫欧阳伯伯也不要叫欧阳老贼了。”
  梅山五洞也点头同意,然后诸葛青山问道:“那么秦公子,接下去你是去找杀父仇人,还是去找欧阳……”
  他差点脱口说出“老贼”二字,顿了顿,才接道:“醉柳。”
  那边白玉蟾叫道:“当然先去找欧阳大哥!”
  胡则解了白玉蟾的穴道,白玉蟾已能活动,她推开自己的手掌看看,刚才紫黑的掌心已恢复原样,用力一握,无半点不适的感觉,心中大喜。
  只听杨黑道:“秦公子,难道找欧阳醉柳比报仇还要重要?”
  秦居庸叹了口气道:“不瞒各位前辈,要找到晚辈的杀父仇人,实非易事。”
  于是一五一十将父母兄弟被害的经过说与梅山五洞听,最后说道:
  “从种种迹象看,杀人者显然跟神秘的吹箫人有关,只是吹箫人武功太高,江湖上根本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杨黑沉思道:“如此说来,只要找到吹箫人,一切就可水落石出了。”
  胡则道:“这个还用得着杨洞主说吗。”
  杨黑道:“你们也都想到了?”
  胡则道:“当然想到了。”
  杨黑道:“既然想到为什么不早说?”
  胡则道:“秦公子刚才说,吹箫人武功之高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而且,江湖中没人知道他的真面目,因此你的话说了等于没说。”
  杨黑不服道:“我明明已经说了,怎么可以说是没说呢!”
  宋思樵问秦居庸道:“秦公子,你们秦家有没有什么世仇?”
  秦居庸道:“我一直不知道秦家有什么仇家,直到爹娘去世前才透露陕西马嵬坡的李家跟秦家有仇。”
  马南安道:“秦李两家是如何结仇的?凶手会不会跟李家有关?”
  杨黑道:“我猜一定有关。”
  胡则道:“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你怎么就说一定有关。”
  杨黑道:“要是水落石出,那就不是猜了。”
  马南安道:“杨洞主,你说说看,凶手为何会跟李家有关?”
  杨黑道:“这很简单,因为秦家只有一个仇家,既然两家有仇,谁找谁报仇都不是奇怪的事。”
  胡则道:“这么说,神秘吹箫人也是李家的杀手?”
  杨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胡则道:“你不可以猜测吗?”
  杨黑道:“我懒得猜测。”
  诸葛青山忽然道:“对了,一定是这样的。”
  宋思樵忙道:“你想到了什么?”
  诸葛青山望着秦居庸,问道:“秦公子刚才说什么曲什么经的?”
  秦居庸道:“是磐若九曲真经。”
  诸葛青山道:“你爹娘说秦李两家因为磐若九曲真经才结下仇怨,我想,一定是李家在得悉秦家祖传一套绝世的武功秘笈后,便起了害人夺宝之心。”
  胡则摇头道:“我看李家不会这么傻,原因有二:
  “第一,既然李家知道秦家有祖传武功且下落不明,他们大可自己暗中寻找,找到了便可据为己有,不必冒险杀人。
  “第二,在江湖中,南秦北李素来齐名,李家绝不可能如秦公子所说的那样杀人如割韭菜这般轻易。
  “再说,秦李两家业已有仇,秦家有事,自然会猜到李家,李家不是自找麻烦吗?”
  杨黑道:“也许李家根本就不怕秦家的人去报仇。”
  胡则道:“既然不怕秦家报仇,何必一路上杀了秦家前去报仇的四兄弟?”
  杨黑顿时语塞:“这……”
  忽而又道:“杀秦家父母和兄弟的或许不是同一个人呢!”
  胡则笑道:“刚才秦公子说得清清楚楚,凶手每次杀人,都可听到一种美妙的箫声,定是同一人所为。”
  杨黑呆了呆,不甘认输,说道:
  “秦公子是这样说的,可是天下会吹箫的人那么多,谁敢肯定是同一人所为?”
  “这……”这下轮到胡则语塞了。
  “算了,算了,别争了!”
  马南安道:“既然吹箫人来去无影无踪,而欧阳醉柳也是居无定所,咱们不妨走着瞧,遇上谁便是谁了。”
  杨黑道:“马洞主,吹箫人神秘莫测,要是一年找不到,秦公子便一年报不了仇,秦公子报不了仇,天荒六合神功不知何时才能练成?”
  马南安苦着脸道:“已经答应了人家,还能怎样?走吧。”一行七人于是下山。
  七人下得武夷山,前面是一条岔路,一边是通向分水关的大道,另一边是通往蒲城的小道。众人正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忽听小道上箫声传来。
  秦居庸脸色顿变,他对箫声已是惊恐之极,颤声道:
  “就是这夺命魔箫……”
  他的话音未落,梅山五洞如箭般往前射出,身手之快,真是前所未见。
  秦居庸自知轻功跟梅山五洞差得太远,追不上他们,便与白玉蟾一道在后面缓缓而行。行了一阵,不见梅山五洞回来,也听不见厮斗之声,秦居庸心中忐忑不安,想道:
  “莫不是他们出了什么意外?”
  白玉蟾忽然道:“秦公子,咱们还是别往前去。”
  秦居庸道:“白姐姐,你是不是害怕吹箫人……”
  白玉蟾摇头,笑道:“秦公子,难道你真的想做什么梅山六洞主,修炼天下第一神功?”
  秦居庸叹道:“我当然不想做什么梅山洞主,只是……若是我不答应,他们是不会救姐姐的。”
  白玉蟾道:“真是难为秦公子了。”
  这时,前面又有一道岔口,白玉蟾拉住秦居庸就往左边的道上而去。
  秦居庸道:“白姐姐,不知他们往哪条路走,要不,在路口等等他们吧。”
  白玉蟾道:“别等了,他们自会追上我们的。”
  秦居庸道:“我们往左,要是他们往右,就碰不到了。”
  白玉蟾笑道:“碰不到最好。”
  秦居庸道:“白姐姐何以这样说话?”
  白玉蟾不答,望了望他,然后笑道:
  “秦公子不是说不想做梅山洞主吗,如今摆脱了他们,再也不要让他们找到我们。”
  秦居庸道:“这怎么成?我已答应了他们,况且,他们也答应了我。”
  白玉蟾道:“这些人疯疯癫癫,不知什么时候心情不畅就会杀了我们的。”
  秦居庸道:“不会的,要杀我们,他们早就动手了。”秦居庸说着返身往回走。
  白玉蟾一把拉住秦居庸,说道:“秦公子,你想不想报仇?”
  秦居庸一听马上站住了,道:“当然想。”
  白玉蟾道:“要报仇就离开他们。”
  秦居庸不解道:“为什么?”
  白玉蟾道:“秦公子,你想想,梅山五洞为何要找你做他们的六洞主?这其中一定有阴谋。”
  秦居庸道:“白姐姐,他们不是说想修炼天荒六合,因为少一个人,才要我做他们的六洞主的。”
  白玉蟾笑道:“你真的相信他们的话?”
  秦居庸皱眉道:“他们有什么阴谋呢?”
  白玉蟾想了想道:“他们一定是为了秦家的磐若九曲真经。”
  秦居庸吃了一惊,继而摇头道:“他们也是刚刚才知道秦家的祖先曾有一套武功秘笈的。”
  白玉蟾道:“你错了,你说过你的爹娘二十年前就开始寻找秦穆公留下的武功秘笈,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二十年间,江湖上肯定有不少人已经得悉了这个秘密。”
  秦居庸低头沉思。
  白玉蟾接道:“如今你已是秦家的唯一后代,他们怀疑你早就知道武功秘笈的下落,故而要你做他们的六洞主,以便随时监视你的举动。”
  秦居庸叫道:“我哪里知道武功秘笈的下落!”白玉蟾道:“你不知道,但他们不信。”
  秦居庸叹道:“我不知道便是不知道,他们这是白费心机。”
  白玉蟾道:“他们总有一天会逼你说出磐若九曲真经的下落的。”
  秦居庸道:“我不知道怎么说?”
  白玉蟾道:“梅山五洞疯疯癫癫,他们说话做事通常不合常人之理,到时候,他们会以为你故意不说,将你杀了,你死了,还如何报仇?”
  秦居庸想想有些后怕,说道:“白姐姐,那我们该怎么办?”
  白玉蟾道:“唯一的办法是趁机摆脱他们,只要找到欧阳大哥,就不需怕他们了。”
  秦居庸缓缓点头。俩人于是弃了大路,从另一条小径行走。行了约莫一个多时辰,看看身后,并无梅山五洞追来,秦居庸吁了口气,说道:
  “白姐姐,或许他们还在岔口等我们呢。”
  白玉蟾脸露得意之色,说道:“就让他们等上三天三夜,而我们在天黑之前就能赶到浦城镇。”
  两人在荒僻的小径上疾行,白玉蟾的轻功远胜秦居庸,她便拉住秦居庸的手,才不致使他跟不上。
  秦居庸只觉白玉蟾的手指纤细柔软,如此一握,竟令他有些神魂颠倒,她偷眼望她的脸,唇红齿皓,肌肤雪白,鬓角一绺黑发飘飘荡荡,这姿态直如天仙一般,不由又一阵怦然心跳,脚步也迟缓了。
  白玉蟾回头道:“秦公子,是不是太累了?”说着,也放慢了脚步,但并不松手。
  秦居庸醒悟道:“白姐姐乃是欧阳伯伯的心上人,我怎能作非分之想?真是该死!”内心窘迫,脸色不禁微微涨红,不敢再看白玉蟾。
  白玉蟾这时手一松,道:“我们已走了这么长时间,歇息一会吧。”
  秦居庸真的感到很累了,他抬头见前面不远处有一排树,树下似有几块青石,说道:
  “白姐姐,咱们到前面的树下休息,如何?”
  白玉蟾答道:“好。”
  俩人还未到树下,却见树上飘下许多黑衣人,黑衣人身手极快,转眼间将秦居庸和白玉蟾围在当中,秦居庸稍一留意,见黑衣人有十一人之多。
  一人低声吼道:“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秦居庸乍见黑衣人,猛吃一惊,及至听他们的话,心下一宽,凑近白玉蟾的耳朵悄声道:
  “白姐姐,这些强盗要抢我们的盘缠,怎么办?”
  秦居庸镇定自若,在他看来,山野强盗,根本不足为虑。
  白玉蟾也跟秦居庸一般想法,山里的强盗,再厉害也厉害不到哪里去。于是笑道:
  “识相的,请赶快滚开!”
  另一个黑衣人叫道:“住口!留下所有盘缠,或许可以留住性命!”
  秦居庸笑道:“要银子,一两没有,要命,却有两条!”
  黑衣人嘿嘿冷笑,沉声道:
  “既然朋友不识好歹,我们就送你们上路,不过,大爷刀下不杀无名之鬼,快快报上名来!”
  秦居庸觉得好笑,正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只听白玉蟾说道:
  “你姑姑姓白,叫玉蟾。”然后一指秦居庸,接道:
  “这位公子便是福州的秦家堡五公子秦居庸!”
  秦居庸已抽刀,一招“金凤点头”,刀风霍霍,逼向身边两名黑衣人。
  秦居庸并非真的要取强盗性命,只想使他们识得厉害,所以,这招“金凤点头”只用了五成功力。
  眼看黑衣人就要中刀,猛觉白光耀眼,接着当当两声,秦居庸的手臂顿时一麻,显然他的刀砍在硬物上,再看黑衣人的手中,已多了两柄刀。
  秦居庸吃了一惊,黑衣人的身手如此之快,他们如何拔刀,他居然没有看清楚。
  遭秦居庸袭击的两个黑衣人刀势一摆,并不围攻,而是冷冷道:
  “名扬天下的秦家公子,竟然会偷袭我们这些无名小辈!”
  秦居庸虽非武学大行家,但是他凭刚才黑衣人拔刀的速度以及兵刃相交时的内力可以判断,他们绝非泛泛之辈,更不是一般的山野强盗。
  秦居庸怔怔的,一时不知如何办才好。
  只听黑衣人笑道:“久闻秦家的无诸刀法乃是天下一绝,而秦家始祖秦穆公留下的磐若九曲真经里的武功更是空前绝后。
  “我们这些山野强盗,向来孤陋寡闻,没想到今日便要大开眼界了!”
  秦居庸闻言一呆,喝道:“你们何以得知秦家有磐若九曲真经!”
  黑衣人道:“秦公子,难道你以为这是秦家的秘密,二十年前江湖上就已经有人知道了这件事。”
  秦居庸想起父母说过,他们正是二十年前开始寻找真经的,这本是秦家的秘密,难道爹娘会如此大意,在寻找真经的当年便将秘密泄漏出去?
  不,不可能的!
  如此重大的秘密,爹娘无论如何不会泄漏给第三人知道,就连自己的儿子,他们也是在二十年之后才告诉……那么,这些黑衣人又是如何知道秘密的呢?
  倘若这些人说的是真的,那么,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已知道了这件事 。
  不行,绝不能让这些人活着。
  秦居庸的眼中掠过一丝杀机。
  杀机一现,他的刀再次出手。
  这次,秦居庸不再手下留情,一出手便是无诸刀法中的极厉害的一招——石破天惊。
  刀锋划出一道极灿烂的目光,白光锁喉。
  黑衣人早就算准秦居庸会突然出招似的,刀光现处,黑衣人已悉数掠开。
  秦居庸全力一击,竟连黑衣人的衣衫也未碰上。
  他此时更怀疑他们并非抢钱的山贼,而是必有预谋,轻喝一声,又一招“无诸九刀”旋风般裹向黑衣人。
  无诸九刀一招之中隐含九种变化,每种变化均可置人死地。
  只见刀锋一分三,三分九。
  纵横交错。
  变幻莫测。
  黑衣人也被这精妙的一刀惊呆了,有九个人呆立不动。
  秦居庸大喜,刀锋正要同时切向九个人的要害,突觉左右寒光闪动,两柄剑已无声刺向自己的脖子。
  秦居庸猛然醒悟,黑衣人有十一个,就算他一刀杀了九个黑衣人,另外两个黑衣人,也将要了他的命。
  招式立变,“无诸九刀”中途变成了“双翅双飞”,“叮叮”两声,将两柄剑荡开。
  刚才呆立的九个黑衣人这时一齐闪动,九种兵器齐往秦居庸身上招呼。
  秦居庸一招“九鲤度仙”,勉强挡开对手兵器,蹭蹭蹭连退数步,方才站稳。目光瞥处,身后又有两柄剑,如蛇信突抵腰眼。这两柄剑刚才差点要了自己的命。
  秦居庸冷汗直冒,挥刀使出一招“香车宝马”
  “香车宝马”本是一招法度严谨,气象万端的刀法,此招一出,不求伤敌,自保当可绰绰有余。
  不料,由于秦居庸刚才连使攻敌之招,消耗了不少真力,而且身形虽稳未牢,这招“香车宝马”竟只荡开一剑,另一剑吐着寒芒,已触及他的衣衫,寒意侵体。
  秦居庸手腕一翻,一招“桂树飘香”欲与对手同归于尽。
  忽然红光一闪,刺来之剑准头一偏,朝秦居庸身侧直刺过去。
  秦居庸心中一喜,不用看,已猜到是白玉蟾出手。
  只听白玉蟾叱道:“大胆山贼,今日教你们识得姑娘的厉害。”喝声中,红练翻动,十一个黑衣人有七人被她吸引过去。
  秦居庸变成以一敌四。他原以为,自己以一敌四,数招之间便可将对手解决,然后再去相助白姐姐。
  哪知这四个黑衣人仿佛是遇弱不强,遇强不弱,秦居庸连使九招无诸刀法,竟然一点便宜也未沾到。
  但是这四个黑衣人想占他便宜,也非易事。
  秦居庸大喝一声,连劈四刀,将四人迫开,然后朝白玉蟾望去,见她双袖抖动,两道匹练一红一白,犹如蛟龙腾江,搅得黑衣人晕头转向,秦居庸心下一宽,知道白玉蟾已立于不败之地,于是专心对付四个黑衣人。
  这时,与秦居庸对阵的一个黑衣人,从怀中摸出一物,甩向天空,一声凄响,然后又有一道烟雾升起。
  白玉蟾叫道:“秦公子,贼人搬救兵了,速战速决!”
  秦居庸大急,出手更狠。
  但黑衣人彼此照应,根本不给秦居庸得手的机会。反倒是秦居庸心里着急,一不留神,肩上着了一掌。
  黑衣人冷笑道:“无诸刀法,也不过如此。”
  秦居庸大怒,左劈右削,刀锋幻出十数个光圈,光圈时而交叉,时而重叠,令人炫目。黑衣人招数一变,四个人两柔两刚,出招也是奇诡异常。
  秦居庸本来要取胜也不容易,刚才着了一掌之后,一阵猛攻,肩头隐隐生痛,不由又慢了下来。
  黑衣人却加强了攻势,数十招后,秦居庸不得不守多攻少,渐处下风,防守时每次都凭借那招精妙的“香车宝马”化险为夷,而进攻时“无诸九刀”、“石破天惊”、“九鲤度仙”等刚猛招式却威力大减。
  秦居庸叹道:“如此下去,待对手援兵一到,己方岂非立时落败?”于是凝聚真气,冒着背后中刀的危险,一招“金凤点头”,疾向对手砍落!
  秦居庸前后左右各有一个黑衣人围住,他的这招“金凤点头”讲究的是一个快字,由于刚才他明显的速度减慢,此时忽然刀速加快,仿佛神龙发威,对面的黑衣人一呆,只听“嗤”的一声,胸膛已被秦居庸划破,一股鲜血直迸出来。
  秦居庸一招得手,第二招连绵递出,又是“嗤”的一声,左边的黑衣人也手臂中刀,“锵当”一声,长刀落地。
  四个黑衣人,一死一伤,秦居庸精神一振,正要一鼓作气解决另外两个黑衣人,呼呼两声,两柄剑快如疾风,直逼他眉心。
  原来是缠住白玉蟾的两个黑衣人飞身抢到。
  使剑的黑衣人显然比使刀的黑衣人武功高出一截,因此,这两人一到,仍是以四敌一,秦居庸立时又落下风。
  他偷眼斜望,刚才白玉蟾还稳占上风,此时也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秦居庸惊道:“这些黑衣人,究竟还有多少武功未使出来?”一分神,对手一剑差点削中他的手指,将他惊出一身冷汗。
  手臂受伤的黑衣人这时拾起长刀,重新作战。
  秦居庸以一敌五,更感吃力。
  对手一阵猛攻,将秦居庸迫退数步,一人笑道:
  “秦公子,性命攸关,难道你还不使出磐若九曲真经上的武功?”
  秦居庸不吭声,挥刀招架,哼了一声,想道:
  “倘若我会磐若九曲真经上的武功,早将你们一个个毙于刀下了。”
  黑衣人见他不语,一齐说道:“再不出招,就没命了!”
  说毕,两剑三刀,同时斩落!
  便在此时,箫声自空中传来,清晰,优美,仿佛自云中洒落。
  “夺命魔箫!”
  “勾魂箫!”
  众人脸色恐怖,一时竟忘了出招,树下一片寂静。
  箫声很快隐去,呼喝之声,刀剑碰击之声再起。
  秦居庸闭目等死,听得一声暴喝:
  “五梅沉江!”接着“篷!篷!篷!篷!篷!”五声闷响,秦居庸睁眼,只见一条人链自天而降,围住他的五个黑衣人,被人链撞开数掌开外,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秦居庸叫道:“前辈,快去帮白姐姐!”
  人链忽地闪过,又听得五声闷响,五个黑衣人,直如五张落叶,远远飘出。有一人撞在耸立的巨石上,脑浆涂地,惨不忍睹。
  人链当然就是梅山五洞。
  梅山五洞走到秦居庸跟前,杨黑道:
  “秦公子,你们怎么大路不走,走小路,要不是箫声把我们引到这里来,你们死了我们也不知道。”
  胡则笑道:“秦公子和白姑娘都没死,你怎么说他们死了。”
  杨黑道:“如果我们没出手,他们岂非死了?”
  胡则道:“我们已经出手了,怎么没出手呢?”
  杨黑道:“我是说如果。”
  胡则笑道:“出手就是出手,没出手就是没出手,没有如果可言。”
  杨黑恼道:“胡洞主怎么每次都跟我过不去。”
  胡则顿时收住笑,一本正经道:“梅山六洞向来同气同声,我怎会跟杨洞主过不去。”
  杨黑闻言这才转怒为笑。
  白玉蟾道:“多谢前辈刚才救命之恩。”
  宋思樵道:“保护白姑娘的安危是梅山五洞的分内之事,倘若姑娘有啥闪失,我们便无法向秦公子交代了。”
  杨黑道:“幸好箫声及时,不然就惨了。”
  诸葛青山道:“梅山派的赫赫威名差点毁于一旦。”
  秦居庸道:“倘若五位前辈觉得晚辈的三个条件过于苛刻,就当我没说过好了。”
  马南安摇头道:“秦公子是不是想我们就此退出江湖呵?”
  秦居庸不解道:“晚辈哪有此意!”
  马南安道:“秦公子没有此意就好,你今后再也别提让我们毁约之事。”
  杨黑接道:“因为梅山倘若违背诺言,便要立刻退出江湖。”
  秦居庸道:“只要前辈不再要晚辈做梅山六洞主,那么,晚辈提出的三个条件自然就作废了。”
  杨黑道:“你又错了,梅山派另有一个规矩,要是说话不算数,也要从此退出江湖。”
  秦居庸道:“可你们并没有说话不算数呵。”
  “有。”
  胡则道:“在武夷山去而复返之前,我们一致通过让你做梅山的六洞主,如果我们放弃当初的打算,便是说话不算数。”
  秦居庸很想问他们,为何非要自己做他们的六洞主,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白玉蟾这时问道:“秦公子,刚才黑衣人叫你使出磐若九曲真经上的武功,你为什么不让他们知道厉害?”
  秦居庸道:“我根本没见过什么真经,哪里会上面的武功?”
  杨黑饶有兴趣地问白玉蟾道:“白姑娘,刚才黑衣人真是这样说的?”
  白玉蟾点头道:“对呀。”
  杨黑于是转身对秦居庸道:“秦公子,原来你在骗我们。”
  秦居庸叫道:“我哪里敢骗前辈?”
  诸葛青山道:“要是你不会磐若九曲真经上的武功,黑衣人怎么会叫你使出来?”
  秦居庸茫然道:“我哪里知道……”
  杨黑冷笑道:“秦公子,你别演戏了,如果你真的知道上面的武功,就让我们也开开眼界。”
  秦居庸脑子里“嗡”的一声,一个念头闪过:“难道白姐姐说得是真的,梅山五洞也想得到磐若九曲真经?”
  他朝白玉蟾望去,见她也正朝自己微微点头,不知是什么意思。
  胡则忽然说了声:“我终于明白了!”
  宋思樵道:“胡洞主明白什么了#”
  胡则道:“我一直在想,那个什么青城派的臭道士,他可以躲开梅山派天荒神功第五招五梅沉江,身手自是不弱,他为什么要秦公子加入青城派呢?
  原来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在秦公子的磐若九曲真经……哈哈哈!我直到现在才想通!”
  杨黑道:“臭道士便是臭道士,怎会变成醉翁?醉翁当然爱酒,不是醉翁才不稀罕酒。
  “至于臭道士要收秦公子做弟子,是不是贪秦家的磐若九曲真经,你又不是臭道士,怎能知晓?”
  胡则道:“既然江湖上那么多人想见识秦家的磐若九曲真经,臭道士当然也不会例外。”
  杨黑连连道:“错了,错了!”
  胡则道:“我哪里会说错?”
  杨黑顿足道:“倘若你没说错,可就遭了。”
  胡则皱眉道:“杨洞主的话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杨黑道:“你说臭道士收秦公子为徒是为了真经,而且天下人皆如此,那么,梅山五洞要秦公子做梅山派的六洞主,岂非也有此意?”
  胡则道:“这不一样,梅山派的天荒神功空前绝后,我们岂会稀罕什么磐若九曲真经?”
  杨黑道:“话是你自己说的……”
  俩人还在分辩,秦居庸大声道:“既然前辈不相信晚辈所说的话,那我们从此分道扬镳!”说着,拉住白玉蟾往前直奔。
  梅山五洞很快拦在前面,宋思樵道:“秦公子,你别生气,杨洞主、胡洞主的话,就当他们没说过好了。”
  秦居庸内心感念他们刚才救命之恩,并非真的生气,但他仍板着脸道:
  “前辈,你是说让两位洞主说过的话不算数?”
  宋思樵想也不想,说道:“是呵,是呵!”
  秦居庸则哈哈大笑。
  暮色刚临,七人已到浦城镇。
  浦城镇乃是福建通往浙江途中的最后一座大镇,一条官道穿城而过,沿官道往东行一天的路程,便是闽浙交界的枫岭关。
  浦城北边,另有一条驿道,由东往西,是通向分水关的,分水关乃是闽赣交界的重要关卡。
  此刻,浦城的大街小巷上,仍是行人甚多,临街的店铺都还在开门营业。
  官道上,时不时有骏马驰过,这里的人早已习惯了每天发生的一切,对于马匹奔驰而过,没有几个人会多看一眼的。
  秦居庸、白玉蟾、梅山五洞入城不久,便在官道边找了家酒店,秦居庸和梅山五洞每人要了一碗黄酒,白玉蟾则先行吃饭。
  酒饭刚吃一半,店内进来两个劲装大汉,大声说道:
  “请问店内谁是福州的秦公子?”
  秦居庸一惊,心道:“我从未到过浦城,也不认得这两个人,不知他们何事找我?”于是起身说道:
  “在下便是秦居庸,不知两位……”
  那两位大汉连忙大步走到秦居庸跟前,抱拳道:
  “周皖伯、周铭山在此恭候多时了。”
  秦居庸道:“在下与两位并不相识……”
  周皖伯笑道:“我们只是奉庄主之命,请公子到翠屏山庄一聚。以尽地主之谊。”
  秦居庸淡淡道:“两位请回,就说庄主的好意我心领了。”说着便坐了回去。
  周铭山道:“秦公子,难道你真的不肯给庄主一点面子?”
  秦居庸喝了一口酒,说道:“两位兄弟,如果你们不愿意走,就请坐下喝一碗,我倒是十分高兴。”
  然后叫道:“伙计,再来两碗黄酒!”
  那周皖伯似有怒意,但不敢发作,手掌一挥,道:“秦公子,你不去,我们可无法向庄主交代的。”
  秦居庸笑道:“你们来的时候,庄主是如何吩咐你们的。”
  周铭山道:“庄主说,假如我们请不动公子,庄主会另外派两个人来请公子的。”
  梅山五洞一直自顾喝酒,杨黑这时道:“好呀,那就让你们庄主再派两个人来,看能不能请得动公子。”
  伙计这时端上两碗酒,说道:“客官,酒来了。”
  秦居庸一指周皖伯、周铭山,说道:“这两碗酒是我请他们喝的。”
  伙计显然认得他们,说道:“两位周大哥,请。”
  周皖伯、周铭山并不客气,咕嘟咕嘟将满满的一碗黄酒喝下,然后一转身,不声不响走了。
  过了一会,进来两位少女,她们朝屋内看了看,径直走到秦居庸面前,说道:
  “秦公子,庄主有请。”
  秦居庸见他们冰肌玉肤,姿色出众,并没起身,而是问道:
  “是翠屏山庄的庄主叫你们来请我的?”
  她们道:“是的,庄主说,公子既然已经来到浦城,就应该到庄上一聚。”
  秦居庸道:“庄主还说了什么?”
  她们道:“庄主还说,本来他应该亲自到这里来迎接,只可惜庄主双腿有病,不能前来,故遣奴婢前来。”
  秦居庸将碗里的最后一口酒饮尽,说道:
  “两位周兄弟,刚才每人喝了一碗酒,你们也想喝一碗?”
  她们道:“不想。”
  秦居庸道:“那你们可以走了。”
  她们诧道:“难道公子真的不想知道我们庄主是谁,为何要请公子到庄上一聚?”
  秦居庸摇头道:“如果我想知道,早就跟你们走了。”
  她们彼此对望了一眼,一人说道:“秦公子,只要你再听我说一句话,你不走,我们也走了。”
  秦居庸道:“好,请说。”
  一个少女走近他,附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声音很轻,只有他一个人能听清。
  只见秦居庸脸色大变,霍地站起来,说道:“好,我去见你们庄主!”
  胡则道:“秦公子,我们也去。”
  秦居庸还未说话,一个少女抢在他之前说道:“庄主请的只是秦公子一个人。”
  胡则怒道:“你……”
  秦居庸道:“前辈放心,庄主是我爹的朋友,不会有事的,我去去就回来。”
  他接着对白玉蟾道:“白姐姐,你也不用替我担心的。”
  秦居庸跟在两位少女身后,刚刚跨出酒店门口,官道上一阵马蹄,由远而近,又很快擦身而去,卷起漫天灰尘。借着酒店门口灯笼的微光,秦居庸发现马背上的人都蒙着脸,他心中雪亮,这群马一共有十三匹,也就是说有十三个蒙面人纵马进城了。
  他寻思道:“这些人显然是刚刚到达浦城,这么晚了,他们不寻酒店歇歇脚,却飞速疾驰,真是奇怪……”
  三人行不多远,身后又响起一片惊蹄,转眼绝尘而去,声势甚是罕人。秦居庸虽没正眼去看,但凭借他的耳力,已听出这群马也是十三匹。
  秦居庸一路上问了好几个问题,少女都不答。秦居庸便住口不问,默默而行,出了大街,又穿过一条小巷,前面已是浦城郊外。
  空中明月高悬,月色却朦朦胧胧。
  夜风吹得脚下的野草窣窣轻响。
  秦居庸抬头望去,前面并无灯火,不由迟疑道:“难道翠屏山庄在荒野郊外?”
  少女道:“秦公子放心,程铨、陈岸不会令公子失望的。”
  秦居庸道:“你们是姐妹?”
  程铨道:“不是,我是前程的程,而陈姐姐是推陈出新的陈。”
  秦居庸又道:“那刚才两位周大哥是不是兄弟?”
  陈岸道:“他们是兄弟。”
  程铨一指西边,道:“前面隐约可见的就叫小枫岭,翠屏山庄就在小枫玲之中。”
  说话的当儿,远远传来一声马嘶,三人急步循声而去。不久,三人到得一片树林,只见林中散落着许多马。
  秦居庸一数,正是二十六匹,心中一动,想道:“刚才入城而来的是二十六匹马,这儿也是二十六匹,难道是机缘巧合,还是这便是刚才的那些马?”
  只听陈岸说道:“程妹,刚才有二十六匹马与我们擦肩而过,这里也是二十六匹马,这些马不在城里歇息,恐怕有问题。”
  程铨接道:“庄主曾说过,仙霞门的高手要来血洗翠屏山庄,说不定……”
  秦居庸一听,急道:“既然贵庄有难,两位还是快快前去,在下改日再登门拜访庄主。”
  陈岸叹道:“秦公子不必多虑,我们武功低微,就是赶回去也帮不上忙的。”
  程铨道:“秦公子,走吧。”
  三人从马群旁经过,程铨、陈岸忽然身形闪动,只听一阵乱响,二十六匹马竟悉数倒毙,连一声哀嚎都没发出。
  秦居庸看得心惊,暗道:“两位小姐身手非凡,却说自己武功低微,看来,翠屏山庄是个藏龙卧虎之地。”
  风吹来,树木隐然有声。
  秦居庸忽然听到一棵树上发出轻轻的“喀嚓”声,他抬头,见一根枯枝随风飘落。
  三人穿过树林,又上了一座高坡,坡上林深叶茂,月光也透不进来,人行其中,有些阴森,又行片刻,前面已无路,是一处深不可测的绝壁,陈岸道:
  “秦公子,前面便是翠屏山庄。”
  秦居庸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树林深处似有灯光闪烁。
  于是,三人小心翼翼地从连接两处断崖的独木桥上过去,没走多远,林中一座高墙耸立,两个大灯笼,静静地挂在高墙上,仿佛黑暗中两只闪着青光的幽眼。灯光照着“翠屏山庄”四个字。
  程铨走到漆黑的大门前,巨大的铁门环发出“咚咚咚”三声响,在如此静的夜里,铁环敲门的声音分外清晰。须臾,“咯咯咯”,大门缓缓打开。
  秦居庸目光紧盯着大门,随着大门缓缓开启,他看到了一幅极其恐怖的情景:高墙内没有灯光,惨淡的月光下,一字排着数十具尸体,这些尸体,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连脑袋也不知去向,更有的尸体胸膛剖开,内脏溢出……秦居庸真想呕吐,然而,这些尸体并没有发出臭味和血腥味,反而让他闻到了一种异香。
  尸体发出香味,这绝不是一种正常的现象。
  秦居庸虽然已经跨进门槛,但不敢再迈开脚步。
  “秦公子远道而来,刘某没能亲自恭迎,还请见谅。”
  苍老的声音刚落,一灯骤亮。
  灯在窗内。
  显然说话的人也在窗内。
  程铨道:“秦公子,刘庄主就在客厅等你,请!”
  秦居庸这才移步。
  身后,大门“砰”的一声关上,程铨、陈岸在前,秦居庸在后,他从尸体旁经过时,目光一扫,惊道:
  “这里怎么才二十五具尸体?”
  秦居庸心有疑惑,但已没有时间考虑,三人朝灯光走去。
  明明觉得灯光就在眼前,却走了好几分钟。原来,灯光是在长长的走廊尽头。
  长廊两边,林木森森,月华暗淡,但也能看清林木之中有房舍隐现。
  四周很静,也无别的灯光。
  忽然,左边林中传来一阵刀剑交割之声,接着听到一声惨叫,叫声凄厉无比,令人毛骨悚然。
  很快,一个声音清晰道:“禀庄主,最后一个入侵者已经毙命!”
  苍老的声音道:“好,游管家,将他们全部丢进蛇池里喂蛇。”
  清晰的声音答道:“是!”便再无声息。
  总算到了走廊尽头,程铨、陈岸对秦居庸道:
  “秦公子,庄主就在客厅里,你自己进去吧。”说完,飘身不见了。
  秦居庸略一迟疑,走到内有亮光的门前,正要敲门,里面的声音道:
  “秦公子,进来吧。”
  门不推自开,客厅不大,也很简单,一烛粗如手臂,熊熊燃烧,烛旁一人,青衣白发,面容消瘦,盘坐在藤椅中。
  老人笑吟吟望着秦居庸,一指边上另一张藤椅,说道:
  “秦公子请坐。”衣袖一挥,一股无形内力将客厅的门又关上。
  老者并无太多客套,说道:
  “秦公子,二十年前我与令尊相识一场,如今得遇故人之子,本应痛饮几杯,不料事不凑巧,仙霞门倾巢而出,欲血洗翠屏山庄,逼迫老夫说出秦家磐若九曲真经的秘密……”
  听到“磐若九曲真经”六字,秦居庸大吃一惊,说道:
  “前辈,你也知道秦家的磐若九曲真经?”
  老者微微点头,问道:“秦公子,令尊曾否提到老夫的名字?”
  秦居庸已然知道他姓刘,但不知叫什么,于是问道:“不知前辈……”
  老者笑道“哦,我忘了告诉你,我姓刘,单名一个湛字。”
  秦居庸惊道:“前辈就是刘湛?”
  刘湛点头。秦居庸连忙起身,叩首道:“原来前辈就是先父的救命恩人,晚辈秦居庸,若有得罪之处,请前辈责怪!”说着就要跪下。
  刘湛双手往前一伸,虽未搀扶秦居庸,但内力吐处,秦居庸怎么也跪不下去。只听刘湛说道:
  “公子请坐,我有话要对你说。”
  秦居庸这一个多月经历了种种惨痛,此时忽然遇到恩人,心中酸楚,似有千言万语要说,眼中不觉已噙满了泪水。他怔怔地坐在椅中,哽咽道:
  “前辈,我爹娘,还有四位兄长,他们都……”
  刘湛叹了口气,说道:“唉,秦家惨遭不测,我非常痛心,今日请公子到翠屏山庄一聚,正是要告诉你杀害你父母兄弟的凶手。”
  秦居庸一听,热血往脑门冲,霍然起立,柳眉倒竖,咬牙道:
  “前辈请说,无论凶手是谁,就算我秦居庸肝脑涂地,也要报这不共戴天之仇!”
  刘湛并没马上说出凶手是谁,而是缓缓道:
  “你爹娘死于四月十四之夜。
  “你三哥秦雯雪死于四月二十四日。
  “你二哥秦化宇死于四月二十七日。
  “你四哥秦巨灵死于五月初三。
  “你大哥则死于五月初七,我说得对不对?”
  秦居庸想起当初的情景,悲痛不已,茫然点头。
  刘湛又道:“你爹娘兄弟在死的时候都有箫声出现,而且,他们死于同一种手法,都是咽喉中剑,流血而死,对不对?”
  秦居庸不住地点头,问道:“前辈,谁是凶手?”
  刘湛道:“公子,难道你不先问问我是如何知道的?”
  秦居庸一直想知道凶手是谁,经他一提醒,顿悟道:
  对呀,程小姐说过,刘庄主双脚有病,不能行走,此处与福州又相隔千里,前辈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想罢,不觉有些迟疑地望着老人。
  只见刘湛从袖中掏出几张纸,递过去道:“秦公子,请看。”
  秦居庸接过,打开一张纸,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四月十四,福州于山秦家堡,乌云压境,箫声起,秦九刀、吴清莲死于非命。这几行字字迹工整清秀,似是出自女人之手。
  秦居庸又打开另一张纸,纸上写着:四月二十七日,玉山客栈,天将破晓,箫声过处,秦化宇死于街心。字迹同样工整清秀,仿佛写字之人极有耐心,一笔一画勾勒而成。
  五张纸,写着秦家六口人死亡的时间和地点,秦居庸一一对照,竟然一点不差。刘湛道:
  “秦公子,请再看纸的背面。”
  秦居庸翻纸,见纸上画着一柄剑,剑尖滴血,下面还写着四个字:一剑穿喉。
  秦居庸惊问:“前辈,这些东西哪里来的?”
  刘湛道:“是有人趁我入睡之时偷偷放在我卧室里的。”
  秦居庸道:“前辈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刘湛又说道:“我虽然不知道送纸条的人是谁,但我知道纸条上的字是谁写的。”
  秦居庸道:“谁?”
  刘湛道:“李照海。”
  秦居庸又吃一惊,道:“前辈是说北李陕西马嵬坡的李照海?”
  刘湛道:“正是他。”
  秦居庸正要问为什么,刘湛从衣袖中又掏出一张纸说道:“秦公子请看。”
  秦居庸见这是一张请帖,帖上印着四个烫金大字:英雄大会,原来这是一张英雄帖,对折着。
  秦居庸打开,跃入眼帘的是一行熟悉的工整笔迹:
  “翠屏山庄庄主刘湛。八月十五,中原高手会聚陕西天柱山,共讨魔教。李照海。”
  秦居庸一看落款日期,距今已二十五年。
  刘湛说道:“二十五年前,魔教兴风作浪,祸害武林,于是北李李照海牵头广发英雄帖,召集中原武林各派高手齐心合力共同铲除魔教。
  “记得我收到英雄帖是在二十五年前的七月十五,当年你爹秦九刀也参加了那场伏魔大决战……”
  刘湛脸露微笑,仿佛甚是骄傲,接道:
  “天柱山也称岐山,当年李照海得到消息,魔教准备在岐山秘密纠集旁门左道和江湖败类,意欲公然挑战中原武林……”
  秦居庸道:“后来呢?”
  刘湛道:“八月十五,天下英雄会聚岐山,不料魔教不知从哪里听得风声,将纠集之地转移到眉县城南的太白山中。
  “众英雄在少林掌门、武当道长及李照海的率领下,直驱太白山,终将魔教一举铲除,太白一战,真是大快人心。
  “记得魔教左右护法便是在你爹一招无诸九刀之下变成无头鬼的。
  “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个勇猛无敌的高手就是与李照海齐名的秦九刀。”
  秦居庸道:“可是我爹一只没提起二十五年前的那场大战。”
  刘湛道:“你爹乃是当世英雄,俗话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你爹虽然没在你们面前提及此事,但凡是参加过那次决战的人都对你爹的神勇赞不绝口。”
  听到有人这般赞夸父亲,秦居庸感情复杂,弄不清是喜是悲,轻轻叹了口气。
  刘湛道:“因为二十五年前那一战是我引以为豪的一战,所以这张英雄帖我一直保存着。”
  秦居庸再次注视英雄帖,忽道:“李照海乃是豪气盖天的英雄,这英雄帖上的字却清丽秀气,丝毫没有磅礴大气,一看就知道定是出自哪家闺秀之手。”
  刘湛道:“秦公子错了。”
  秦居庸道:“难道这真是李照海的字迹?”
  “是的。”
  刘湛道:“当时我也怀疑这是李照海请人代笔的,直到太白决战之后,众英雄在太白山顶拔仙台庆贺之余。
  “有人拿出笔砚宣纸,请少林方丈、武当道长和李照海写句话以表痛快之心。
  “当时少林方丈写真的是‘荡妖除魔’四字。
  “武当道长写的是‘剑气斩浊流’五字。
  “少林方丈的字沉雄有力,而武当道长的字则飘逸洒脱,赢得众英雄的阵阵喝彩。”
  秦居庸道:“那么李照海写的字是?”
  刘湛道:“李照海开始极尽推辞,后来实在没有办法,就写了‘太白极雪六月天’七个字。”
  “太白积雪六月天?”
  秦居庸道:“众英雄伏魔成功,心情激越畅快,他怎么竟写风花雪月?”
  刘湛道:“众人也都不解,原来,李照海这是在卖弄他的文采。
  “他向众人解释道,太白山乃是秦岭西部主峰,山高地寒,背阴处终年积雪,拔仙台上白石堆积,千姿百态,如雪如玉。
  “就算是盛夏季节,远远望去也与冬春积雪无异,所以便写下太白积雪六月天之句。
  “经他一解释,众人又都赞他文武双全,出口成章。
  “他在宣纸上留下的字迹工工整整,隽秀清丽,若非亲眼见他一笔一画写出,没人会相信此乃男子汉手笔。”
  秦居庸看看英雄帖,又看看另外五张纸,字迹完全相同,恨恨道:
  “写字之人对当日爹娘和四位哥哥遇害时的情形了如指掌,他一定就是凶手。”
  他双拳紧握,眼中怒火燃烧,一字一顿道:
  “李照海,我一定要你的人头祭我爹娘!”
  刘湛道:“开始,我以为是有人模仿李照海的字迹嫁祸于他,可是我反复比较英雄帖和五张纸条的字迹,断定这绝对是出自一人之手。
  “因此才肯定写这张纸条的人就是李照海。”
  秦居庸望着他,听他往下说,刘湛接道:
  “不过,纸条是他写的,人是不是他杀的,我一直难下判断,直到七天前,我才断定凶手就是李照海。”
  刘湛问道:“秦公子,你知道秦李两家有仇吗?”
  秦居庸点头道:“爹娘在遇害之前说出这件事,不过,秦李两家如何结仇,却没来得及说。”
  他接着急道:“前辈,周小姐说你知道秦李两家结仇的真相,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湛吁了口气,缓缓道:
  “二十年前,我在小枫岭的绝谷里救出你爹娘,你爹娘为了报答我,就跟我说了两个秘密。
  “一是秦李两个在江湖中齐名的武林世家已经结下仇冤,并将结仇的经过一五一十都告诉了我。
  “二是秦家始祖秦穆公曾留下一本记载武功绝学的磐若九曲真经,你爹还说过,当今世上,知道磐若九曲真经的人只有四个。
  “一个是秦九刀,一个是他妻子吴清莲,一个是我,另一个便是李照海,如果今后江湖中另有人知道磐若九曲真经,那一定是李照海透露出去的。”
  秦居庸急想知道秦李两家结仇之事,可又不能打断刘湛的话,只得静静坐着。
  刘湛似乎看出了秦居庸的心思,说道:
  “至于秦李两家结仇之事,完全是李照海种下的祸根,如果没有那次英雄伏魔大会,也许秦李两家就不会结仇。”
  “秦李两家的仇怎么跟英雄大会有关?”秦居庸不解道。
  “当然有关。”
  刘湛道:“那次英雄大会的地点开始是在岐山,尽管众英雄很快就扑向太白山,但你爹这次岐山之行已经另有收获。
  “他从樵夫口中得到了有关秦穆公在岐山的许多传说,五年后,也即二十年前,你爹娘开始了酝酿已久的寻找磐若九曲真经的行动。
  “他们首先要去的地方便是岐山……不料,此番岐山之行,你爹娘不仅一无所获。
  “还与马嵬坡李家结下大仇,差点回不了福州老家……”
  他说了这么多,仍未说出秦李两家结仇的真相,秦居庸实在忍不住,便问:
  “前辈,秦李两家到底是如何结仇的?”
  刘湛道:“当日你爹娘到岐山,转了数日毫无收获后,忽然想起李照海便是陕西人,而且离岐山只一日的路程,于是,你爹娘便去拜会李照海。
  “岂料李照海阴险毒辣,秦九刀一入陕西境内,他就派门下弟子时刻监视,后见你爹娘在岐山盘桓多日,一直向当地人寻问有关秦穆公的传说。
  “于是,判定他们此行定有目的。
  “当你爹娘去他府上拜访时,李照海竟使用卑鄙手段逼你爹说出此行的目的……
  “唉,没想到江湖上堂堂大英雄李照海,居然也会使如此卑劣行径!”
  秦居庸不安道:“他使用了什么卑鄙手段逼迫我爹?”
  刘湛摇头道:“秦公子,李照海的无耻手段,我,我不知该如何对你说……”
  秦居庸道:“前辈,请照直说。”
  刘湛沉默了一会,又叹了口气,才说道:
  “李照海假意热情款待你爹娘,却在食物中下毒,在你爹娘失去抵抗能力之后,李照海又强行将另一种药物塞入你娘口中……”
  秦居庸脸色通红,道:“他要我娘服下什么药物?”
  刘湛这时显得很平静,说道:“春药。”
  秦居庸愣住,良久,无力道:“前辈,请往下说。”
  刘湛道:“你娘服下那种药物之后,不久就性情大变,春心荡漾,浑身燥热难忍,将全身衣物脱得一丝不挂,真是丑态百出……”
  秦居庸痛苦地闭上双眼。
  “你爹实在难以……于是就把岐山之行的真面目告诉了李照海,”刘湛道。
  “后来呢?”秦居庸仍闭着双眼,仍深陷痛苦之中。
  “后来,你爹娘就离开了马嵬坡准备回福州。”
  刘湛道:“行至霞岭,你娘因为羞愤难当,所以跳崖自尽,为了救你娘,你爹也伸手去拉,不料也被带入绝谷。
  “幸好你爹娘命不该绝,被崖上小树一挡,坠入谷底时只受轻伤。
  “当时我正好在谷中采药,你爹或许已经忘了我,但我却对你爹在伏魔决战中的勇猛记忆犹新,总希望有朝一日能再相遇……
  “于是,我就带你爹娘从另一个秘密山洞离开绝谷。
  “这个山谷本是绝谷,那个秘密的山洞也是我三日前偶然发现的。
  “不然,就算他们没有摔死,也会饿死。”
  秦居庸睁眼道:“爹娘曾多次在我们面前提到前辈的救命之恩,但他们从未说过其中原因,若不是前辈相告,我还被蒙在鼓里。”
  顿了一下,又恨恨道:“李照海,你这个奸贼,今生不杀你,便不姓秦!”
  “你爹娘只在翠屏山庄住了三日,他们临走时将两个秘密告诉我。
  “并说,倘若他日遭遇不测,定是李照海这个伪君子所为。”
  刘湛道:“我知道你爹娘乃是正人君子,他们将受辱之事及秦家的秘密告诉我,足见他们已看清了李照海的真面目。
  “想不到……他们真的言中了,秦家果然遭此不测,唉……”
  刘湛显然想了很久,接道:
  “至于七天前仙霞门送来血帖,威逼我说出磐若九曲真经的下落,否则便要血洗翠屏山庄。
  “令我刘家二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这定是李照海串通仙霞门……”
  便在这时,“砰”的一声,客厅的大门被踢开,两个蒙面人无声飘进,他们手中的剑,发出逼人的寒气,冷冷说道:
  “刘庄主,七日期限已到,你到底说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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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12 20:13: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枫林集
  刘湛似乎浑身一颤,目中寒光一闪,忽然喝了一声:“游管家!”
  喝声未已,“啪”的一声,有人撞窗而入,身躯笔直,此人刚刚射入客厅,又笔直地坠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一动不动,脸朝上躺着。
  可以看到,此人双目已被挖走,满脸血污,他的胸口还插着一柄短剑。
  刘湛又是一震,颤道:“游管家,你……”
  蒙面人阴阴道:“他已经死了。”
  蒙面人的话犹如尖针,扎在刘庄主的心上。
  他没有听到剧烈的打斗,甚至连刀剑出鞘的声音也没听到,他们便杀了游管家,他知道游管家的武功足以跻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列,蒙面人居然可以无声无息杀了他,蒙面人的身手,真是匪夷所思。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他心头,他忽地又叫道:
  “周皖伯、周铭山!”
  叫声中,又有两具尸体,笔直射入,又颓然落地——
  正是曾去客栈请秦居庸到翠屏山庄一聚的周家两兄弟。
  他们的双目同样被人挖去,他们的胸口同样插着一柄短剑。
  秦居庸也觉得恐怖异常。只听刘庄主又喝道:
  “程铨、陈岸!”
  同样的,喝声未落,便有两具尸体射入,正是程铨、陈岸。她们娇美俏丽的脸庞血肉模糊,恐怖之极。
  刘湛的身子僵住,他不敢再喊,他怕客厅里又多几具尸体。蒙面人冷笑道:
  “刘庄主,叫呵,快叫翠屏山庄的高手都来帮忙,来杀了我们呀!”
  刘湛绝望道:“你们究竟来了多少人?”
  蒙面人笑道:“血洗翠屏山庄,仙霞门只要三十六个人就够了。”
  “三十六个人?”
  刘湛喃喃道:“你们不是只有二十六匹马吗,怎么会有三十六个人?”
  “哈哈哈!”
  蒙面人大笑道:“没错,我们是只有二十六匹马,而且这二十六匹马都已被她们悉数击毙!”
  秦居庸大感意外,程铨、陈岸击毙马匹只他一人看到,那时他们应该早已在翠屏山庄了,不由惊问:
  “你们是为何知道的?”
  蒙面人看也不看秦居庸,说道:
  “秦公子,你一心只想知道秦李两家结仇之事,哪会留意我们就在大树上,你们的一举一动,我们看得清清楚楚。”
  蒙面人这一说,秦居庸猛然记起,在程铨、陈岸击毙马匹时,曾听到树上发出异样声,他以为是风吹断了树枝,这才没去留意,原来是有人藏在树上。
  刘湛又喃喃道:“你们是如何到这里的?”
  蒙面人得意道:“好,刘庄主,我就告诉你吧,仙霞门二十六匹马分两拨赶到小枫岭。
  “第一拨十三匹马乘十三个人,第二拨十三匹马却载了二十三个人,翠屏山庄藏龙卧虎,高手如林,仙霞门二十六位高手一入翠屏山庄,就被斩杀干净。
  “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他们在杀人的同时已经注定要大祸临头了。”
  另一个蒙面人接道:
  “刘庄主对仙霞门一定知之不少,仙霞门的暗器乃是天下一绝。
  “他们在临死之前已将一种暗器射入对方体内,令对手在半个时辰之后功力尽失,形同废人。
  “嘿嘿!待我们潜入翠屏山庄时,翠屏山庄的高手一个个昏昏欲睡,杀他们,简直就像是杀小鸡一样,哈哈哈!”
  刘湛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口中道:“怪不得,怪不得……”
  忽然双目翕张,怒道:“你们究竟杀了多少人!”
  蒙面人还未回答,外面又飘进一人,也是黑衣黑面巾,只见他附在一个蒙面人耳边悄声说句什么,蒙面人立时笑道:
  “刘庄主,现在我可以告诉你,翠屏山庄的高手已经一个不剩,而且家眷和佣人都去见了阎王了,哈哈哈……”
  刘湛眼中精光暴射,喝道:“你说什么!”
  蒙面人忽地顿住笑,森森道:
  “如果我没有记错,翠屏山庄有四十五位高手,加上家眷和佣人是八十九人,现在,我们已经杀了八十八人,只剩庄主一个人了。”
  说着,三人同时又大笑起来。
  笑得那么得意,那么肆无忌惮。仿佛整个客厅也随着笑声在剧烈抖动。
  刘湛死死盯住他们,杀机已盈满了他的全身,秦居庸也手握刀柄,他要在刘庄主出手的一刹那同时出招。
  蒙面人似乎也感觉到了刘湛的杀机,他们被刘湛强大的杀机所震慑,笑声消失,客厅里一片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蒙面人的喉舌在上下滑动。
  客厅里一共有五个人,五个人都在等,等待对手出招。
  客厅也在等,等待一场剧烈的决斗。
  然而,过了很久,没有人抢先出手。这表明,他们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秦居庸觉得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绷紧了,他的手虽然握住刀柄,但他的手臂仿佛已经僵硬,如果遭到攻击,他不知道能不能抽刀出鞘!他有一种预感,如果决斗开始,第一个死的人便会是他。
  他明白,五人当中,他的武功最弱。
  良久,刘湛叹道:“翠屏山庄与仙霞门并无过节,何苦如此相逼?”
  蒙面人的脸色也绷得紧紧的:“刘庄主,现在说出来,还来得及。”
  刘湛道:“我并不知道天下有什么磐若九曲真经……”
  “你骗人!”
  随着话音,又从外面飘进一个蒙面人,他手指刘湛,冷笑道:
  “刘庄主,二十年前,秦九刀便将一切都告诉你了,有人看到是你救了他们,又听到你们在卧室里说的那些话,难道你还想抵赖?”
  这时,外面又进来两个蒙面人。
  刘湛忽然笑了起来,说道:“我明白了,我现在才明白仙霞门为何要这样做……”
  蒙面人沉声喝道:“你明白了什么?”
  刘湛顿住笑,缓缓道:“二十年前,我救了秦家夫妇,我总觉得庄内另有高手潜伏,当日我以为是错觉,想不到竟真的是他……”
  “谁?”
  “当然是李照海这个小人!”
  刘湛笑道:“你们知道我这双腿是怎么残废的吗?那是十五年前的黑夜,有人暗算于我,并留下一句话,叫我不要乱说话,否则便要取我性命。
  “我一直想不通,原来是李照海这个小人干的,他怕我将他如何使用卑鄙手段逼迫秦九刀之事公之于众,于是先弄残了我的双腿以示警告,然后又要杀我灭口!”
  蒙面人“哼”道:“倘若李照海要杀你,早就杀了你了!”
  刘湛苦笑道:“在江湖中,李照海是个人人敬仰的大英雄,他也担心坏事做得太多会露出马脚。”
  蒙面人道:“既是这样,为何又要杀你灭口?”
  刘湛凄道:“哼,这是李照海做贼心虚,他除去秦九刀夫妇后,认为天下知道真经的人只有我了。
  “他没有立刻杀我,是因为他担心我已经找到了真经,所以逼我说出真经的下落,然后再杀了我……”
  刘湛接着冷笑道:“李照海这个奸诈小人,他欺骗了整个武林,别说我不知道真经的下落,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他的。
  “我生平所憾,便是没能在天下英雄面前揭下李照海的假面具!”
  “哈哈哈!刘庄主看来要遗憾终身了!”
  这句话初听还在很远的地方,可是“了”字一落,一人白衫耀眼,缓缓而入,他的身后,四个黑衣蒙面人紧紧相随。
  白衫人身材修长,颜面洁白如玉,从他的脸上判断,此人最多不过三十岁。只听白衫人说道:
  “庄主真是聪明过人,事事瞒不过你的眼睛,不过,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要揭李大英雄的面具,怕是没有机会了。”
  早在客厅里的六个蒙面人这时躬身叫道:“门主。”原来此人便是仙霞门门主。
  白衫人转身对秦居庸道:
  “秦公子,我们要杀的人是刘庄主,可惜你知道得太多了。所以不能活在世上,你要怪,就怪刘庄主多嘴,把不该说的都对你说了。”
  刘湛叫道:“朱鹰,我并未对秦公子说什么!”
  白衫人是仙霞门主,叫朱鹰。
  朱鹰笑道:“刘庄主,你们刚才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
  刘湛变色道:“朱鹰,你,你……”
  朱鹰依然在笑:“我就在客厅的屋顶,我不仅看着翠屏山庄的高手将我的手下一个个杀死。
  “也看着我的十名武士将翠屏山庄八十九个人杀得只剩你一个。
  “哈哈哈!刘庄主,如果你知道真经的下落就说出来,我可以给你一个全尸。
  “也可以给这位秦公子一个全尸,否则,翠屏山庄的蛇池……”
  刘湛脸色再变,连声音也有些变了:“朱鹰,要杀便杀,不要难为秦公子!”
  忽然,刘湛身形暴射,双掌在空中一分一合,击向朱鹰。
  刘湛身法之快,把秦居庸惊呆了,没想到刘湛双腿残废,忽然一击竟是如此骇人!
  眼看朱鹰躲无可躲。
  “篷、篷”两声。
  刘湛一击而中,快如闪电,飘身回到藤椅里。
  看时,两个蒙面人倒在地上。
  原来,刘湛快逾闪电的两掌并没有击到朱鹰,而是打在蒙面人的身上。
  刘湛心里明白,并不是他打偏了,而是两个蒙面人以极快的速度从朱鹰的身后移到身前。
  只听朱鹰笑道:“刘庄主的百蛇腐尸掌不仅奇毒无比,而且快速无比,朱某算是见识了。”
  秦居庸再看地上的两个蒙面人,只见他们周身缩成一团,一股乌黑的毒水从蒙巾下淌出。再过片刻,蒙面人的身躯急速缩小,很快就只剩下一堆白骨。
  秦居庸大惊失色,想不到世上竟有这等邪毒掌法!忽然想道:
  “刘庄主乃是秦家恩人,他以这种毒掌伤人,未免有些太过残忍了……”
  刘湛恨恨道:“朱鹰,百蛇腐尸掌我已经练了二十年,从未在人的身上试过,这是你逼的,怨不得我!”
  身形再闪。
  同样快逾闪电。
  又是“篷篷”两声,又两个蒙面人倒地。
  刘湛大笑出声,当他第三次从椅中腾身时,只见白影飘忽,朱鹰迎身而上。
  刘湛喝道:“朱鹰,你受死吧!”一掌正中朱鹰胸口。
  秦居庸看得真切,刘庄主这一掌绝没有打偏,但是却无先前的“篷篷”之声。仿佛刘湛这一掌打在棉絮上,无声无息。
  朱鹰在空中连翻三个跟头,稳稳落地,刘湛却从空中直坠下来,“啪”的一声,藤椅被撞得四分五裂,摔倒在地。
  一个蒙面人,见刘湛摔倒,挺剑便刺。
  蒙面人的剑招,又快又狠。
  秦居庸长刀出鞘,“叮”的一声,挡开来剑,而后一招“无诸九刀”,裹向蒙面人。蒙面人似未想到秦居庸变招如此之快,左躲右闪,避开了八刀,秦居庸最后一刀正要取他性命,耳后风声惊起,有人一剑刺到。
  秦居庸无暇再取对手性命,长刀盘旋,一招“香车宝马”,护住全身所有要害。听得“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九声脆响,这个蒙面人一招也刺了九剑,竟将秦居庸逼回原地。
  “秦公子,快走!”
  刘湛双腿残废,无法站立,但他内力深厚,身形移动如风,挡在秦居庸身前,“呼”的一掌朝蒙面人拍去。
  蒙面人显然十分忌惮他的毒掌,早已飘开躲避。另有两个蒙面人,剑气森森,从左右两侧疾攻秦居庸,秦居庸一招“双翅双飞”将其化解,但他招式未变,对手剑锋翻转,又来削他脖子。
  秦居庸足尖一点,闪开双剑,长刀劈空,一招“石破天惊”,极具声势。
  蒙面人剑走轻灵,双剑配合,一刺咽喉,一挑小腹,下手绝不留情。
  秦居庸见蒙面人总在自己出招时便抢得先机,他的无诸刀法根本施展不开,不觉又急又怒,这一急,招式之中便露出一个大破绽,对手长剑,“嗤”的一声,将他衣袖割去一截。
  那边刘湛,也被三个蒙面人缠住。
  此时的刘庄主,尽管嘴里呼喝之声不断,但出掌时威力大减,不仅未能再击中对手,反而被三个蒙面人渐渐占了上风。
  秦居庸偷眼看到这一情形,暗道:
  “刘庄主毒掌失灵,仙霞门门主正在一边闲暇以待,看来是难逃今日一劫了。”
  他心神疏忽,差点背上中剑,赶紧挥刀反击,将蒙面人逼开。
  只听朱鹰幸灾乐祸道:“刘庄主,刚才你已中了仙霞门暗器,如今你还能出掌,半个时辰后,你也将功力尽失,到时看你说不说出真经的下落!”
  “呸,休想!”
  刘湛一鹤冲天,双掌变幻,一掌击退蒙面人,另一掌击向仙霞门主朱鹰。
  朱鹰并未闪身,单掌迎出,他的掌风居然后发先至,将空中的刘湛击落。
  刘湛跌坐于地,嘴一张,“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煞白。
  秦居庸连砍数刀,趁对手闪开之际,一个箭步窜到刘湛身前,横刀相护。
  朱鹰说了声:“住手!”
  六个蒙面人立时收剑,退到朱鹰身后。秦居庸只觉眼前白影一闪,还未举刀,肋部及胸臂已多处穴道被朱鹰点中,顿时呆立不动。
  刘湛叫道:“朱鹰,要杀要剐,刘某听凭处置,此事与秦公子无关!”
  朱鹰笑道:“刘庄主,你乃聪明之人,怎会说出这种话来,李大英雄的老底已被他知道,岂能容他留在世上!”说着缓缓伸掌。
  秦居庸穴道被点,不能动弹,但面无惧色,朗声道:
  “李照海这个欺世盗名的伪君子,尽管我不能亲手杀了他以慰父母兄弟的在天之灵。
  “但他作恶多端,总有一天会识破他的假面具,将他千刀万剐的!”
  朱鹰阴阴道:“江湖上谁不知道李照海义薄云天,只要他一句话,天下群雄有多少人愿为他赴汤蹈火,抛头洒血。
  “他是古往今来真正的大英雄,告诉你吧,秦公子,秦家惨案之前,已经有很多人死在他手上。
  “可是有人怀疑过他吗?嘿!嘿!嘿!”
  秦居庸悲愤道:“原来他就是神秘的夺命魔箫,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朱鹰道:“反正你今天是死定了,我就让你死个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要统治整个武林。”
  秦居庸面色凄苦,说道:“在江湖上,秦家的无诸刀法并非天下无敌,能阻碍他称霸江湖的人也并非是秦家,他为何要向秦家下手?”
  朱鹰笑道:“秦公子,你也很聪明,没错,江湖上武功胜过秦家的大有人在,秦家的无诸刀法根本不在李大英雄的眼里。
  “可是,你们秦家祖宗传下一套磐若九曲真经,倘若秦家找到真经上的武功,便会成为李大英雄的心腹大患……”
  朱鹰放下手掌,在秦居庸面前走了几步,接道:
  “本来,李大英雄在二十年前就可要了秦九刀的命,他之所以没有这样做有两个原因:
  “第一,他也想看看磐若九曲真经究竟是什么样的绝世神功,李大英雄于是派人偷偷跟踪监视秦家的一举一动。
  “第二,当时李大英雄还没有找到对付其他高手的办法。”
  秦居庸不屑道:“这么说,李照海现在已经找到了对付天下所有高手的办法了?”
  朱鹰仰天道:“不错,李大英雄武功盖世,江湖一统,指日可待!”
  秦居庸忽然道:“朱鹰,就算李照海真的能称霸武林,为什么你这样高兴!”
  朱鹰笑声一顿,道:“我当然高兴,因为李大英雄亲口答应我,只要他当了武林盟主,我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护法右使。
  “只要我当上护法右使,我的话谁敢不听!哈哈哈!”
  秦居庸也笑了起来。朱鹰道:“你死到临头,笑什么?”
  秦居庸笑道:“我笑你愚蠢如猪,你不仅做不成什么护法右使,还会被李照海这个小人杀人灭口,尸骨难寻!”
  朱鹰怒道:“住嘴!”说着一掌朝秦居庸天灵击落!
  “不要!”
  刘湛大叫一声,拼尽全力,一跃而起,双掌侧击朱鹰!
  然而,刘湛中了仙霞门的暗器之后,此时体内仅剩下五成的功力,因此这一击的速度已大不如前,他那邪毒无比的百蛇腐尸掌也催发不出,只是徒具声势罢了。
  左右两名蒙面人激射而出,“扑扑”两声,一剑正中胸口,另一剑则从左肋刺进又从右肋穿出!
  “砰!”
  刘湛坠地,已然气绝。
  朱鹰的一掌蓄千钧之力,正要将秦居庸的天灵盖击碎,猛然间一声娇叱,秦居庸只觉眼前一晃,朱鹰已踉跄退开,一个锦衣女子,娉立秦居庸面前。
  只见女子柳眉大眼,丰姿绰约。
  他一招将朱鹰逼得狼狈不已,伸指在秦居庸胸臂处点了几点,解开他被封的穴道。
  秦居庸大难不死,定睛看了看,失色叫道:“姨妈!”
  原来,这个救了秦居庸一命的女子便是吴清莲的表妹司马冰肌。
  司马冰肌拍了拍秦居庸的双肩,说道:
  “庸儿不要怕,姨妈来了,他们不能把你怎样的。”
  这司马冰肌虽是秦居庸母亲的表妹,但她经常到福州表姐家来往,对五个外甥,她也甚是疼爱,每次去都会带许多玩的吃的东西,在这五个外甥当中,她跟小外甥秦居庸最合得来,其他兄弟都叫她表姨妈,只有他不叫表姨妈而直接喊她姨妈。
  司马冰肌也不叫他外甥,而是亲热地叫她“庸儿”。
  在秦居庸十五岁之前,这位姨妈每年都要到福州住上好些日子,只是最近三年,司马冰肌不知怎的从未去过他家,秦居庸是挂念这位姨妈,想不到三年后在翠屏山庄见到姨妈,而且她还救了他一命。
  秦居庸的亲人都已离他而去,此时乍见亲人,忍不住心中酸楚,目中盈泪,他正要伸手擦泪,忽见三柄剑无声袭至,叫道:
  “姨妈,小心!”
  司马冰肌并不回头,左臂衣袖一挥,“当当当”三声,三柄剑竟被她的长袖卷落。
  三个蒙面人呆立一会,然后同时倒地而死。
  原来,司马冰肌用衣袖卷落蒙面人长剑的同时,已经运用内力将他们筋脉震断。
  另外三个蒙面人显然没见过此等杀人手段,彼此对望一眼,三剑齐出——
  司马冰肌仍旧不回头,仍旧左臂朝背后一挥。
  三个蒙面人刚才已经见过对手以这种招式杀人,他们心中早有准备,剑刚递出,身体跟着拔地而起,身在空中,两臂分开,一剑已变成双剑,剑速不减,疾攻司马冰肌要害。
  蒙面人以为,他们这一招出其不意,谁也料不到,司马冰肌就算跟他们正面交手,这么快的速度,刹那间她根本来不及变招。
  那么,司马冰肌就算能卷落他们三柄剑,另三柄剑也将击中她的要害!
  然而,蒙面人错了,尽管司马冰肌同样衣袖一挥,但劲道却比刚才大了一倍,好像她早就知道这三个人有六柄剑。
  当当当,当当当。
  蒙面人的剑比身体更早落地。蒙面人还未落地,已各各喷出一口鲜血。
  蒙面人都死光了,司马冰肌才转过身来。
  她注视着朱鹰,淡淡道:“你为什么要杀我的外甥?”
  朱鹰后退了一步,他的额角渗出冷汗,他知道他遇到了生平最厉害的对手,他不知道自己这一仗能不能生还,可他更清楚,这一仗,他已经无法避开,于是,他说道:
  “因为你外甥该死。”
  秦居庸叫道:“姨妈,他们在搞阴谋!”
  司马冰肌手一抬,仍淡淡问道:“我外甥为什么该死?”
  朱鹰自知已没退路,大声道:“因为他知道得太多了,我不杀他,也会有人杀他的!”
  秦居庸叫道:“姨妈,他们想杀人灭口!”
  司马冰肌默默地看着朱鹰,静静道:
  “朱鹰,你准备怎样死?”
  朱鹰脸色铁青,惊恐地望着司马冰肌,司马冰肌嫣然一笑,接道:
  “你要杀我外甥,今日我是绝不会让你活着的,不过,我不会马上杀你,我的妒女剑法已很长时间没用过,就在朱门主身上练几招,看有没有不中用……”
  秦居庸知道朱鹰武功怪异,刚才刘湛一掌击中他胸口,他非但毫发未伤,还使暗器令刘湛功力尽失,想到这里,秦居庸提醒道:
  “姨妈,仙霞门惯使暗器,千万小心提防!”
  司马冰肌回头一笑,道:
  “多谢庸儿提醒,不过,他的暗器再厉害,也打不到姨妈的身上。”
  她说着转身,右手从衣袖中缓缓伸出,她的手中,已多了一柄短剑,剑身长仅尺许。
  烛光里,她露出衣袖的手臂冰肌如玉,洁白如雪,手中的剑也透明而无半分杂色。
  只听司马冰肌缓缓道:
  “朱鹰,我的这柄剑叫做妒女剑,我用的剑法就叫妒女剑法,你小心接着,第一招介妹妒兄!”
  烛光摇荡,妒女剑挟风平刺。
  朱鹰始终盯着司马冰肌的妒女剑,妒女剑未动,朱鹰手中也多了一剑,他的动作之快,令秦居庸也惊叹不已。
  他明明看到朱鹰的剑是从倒地的蒙面人身上抽来,但朱鹰如何弯腰拔剑,他却一点也看不清楚,仿佛是剑自动飞到朱鹰手里去的。
  司马冰肌这一招“介妹妒兄”看似平刺对方胸膛,但是剑身颤动,仿佛是意在咽喉,又仿佛会突然间剑锋下沉,挑对方的小腹……
  朱鹰还未判断出此招的真正意图,只见剑光一盛,妒女剑剑尖一扬,径奔眉心而来!朱鹰大吃一惊,心念未动,剑已往上挡去。
  哪料到妒女剑使到中途,突然一沉,朱鹰剑已上挡,眼看对方剑锋从自己的咽喉处往下划去——
  “嗤”的一声,朱鹰的白衫被划开一尺多长的口子。
  此事正值五月,江南的天气虽暖不热,朱鹰的长衫被划破,露出里面一件红色内衣。倘若妒女剑再深半寸,划破的当不是长衫,而是朱鹰的胸膛了。
  朱鹰只觉一股寒意直入肌肤,急往右边掠出。
  司马冰肌笑道:“原来朱门主喜欢穿红色的内裤。”
  朱鹰这才低头,脸上顿时羞红。但他已被对手一剑吓破了胆,长剑护胸,不敢丝毫分心,更不敢出招进攻。
  司马冰肌道:“刚才一招介妹妒兄可是有来历的,说的是介子推之妹妒忌其兄。
  “于冬至后日积一薪,到次年寒食之日积薪自焚。以变寒食节纪念其兄长介子推禁火之俗。
  “这虽是传说,我听后甚觉凄惨,便悟了一招介妹妒兄,你看如何?”
  秦居庸在身后拍手笑道:“姨妈这一招介妹妒兄真是变化无方,精妙异常。”
  司马冰肌微微一笑道:
  “庸儿,其实刚才这招并无变化,我的剑一直都指着他的胸膛,他却以为我要刺他的眉心,所以举剑格挡。
  “他真是愚蠢,若我要杀他,他就没机会领教我的第二招妒女剑法了。”
  朱鹰越听越心惊:对手的剑法不仅见所未见,而且她还算准了自己会如何招架,看来此人的武功比自己高出许多……他双目余光游离,打算夺路逃走……
  司马冰肌这时说道:“朱门主,请接妒女剑法第二招,东风吹玉楼!”
  这妒女剑法的招式也怪异之极,司马冰肌刚把“东风吹玉楼”五个字说完,朱鹰已无把握再接此招,欲掠出窗外逃走,可是脚步未动,已觉剑气直透脊梁。
  朱鹰抬头,不知何时,司马冰肌已然不见。
  朱鹰这一惊非同小可,对手如何到他身后他也不知道,要取他性命,真是易如反掌。一惊之下,只得弃了逃走之念,往前飘出。
  又是“嗤”的一声,后背衣衫又被割开。
  司马冰肌道:“这第二招出自唐代胡曾的《邯郸》诗,诗曰:
  “‘晓入邯郸十里春,东风吹下玉楼尘。青娥莫怪频含笑,记得当年失步人’。
  “朱门主,如果我没猜错,你刚才是想从身后的窗口逃走,对不对?”
  朱鹰如遇鬼魅,颤声道:“你……你是人……还是鬼?”
  司马冰肌笑道:“我是庸儿的姨妈,当然是人,不过,等一会你就会变成鬼了。”
  秦居庸也笑道:“姨妈,不用再等了,让他变成孤魂野鬼!”
  朱鹰此时离秦居庸很近,他忽然想道:
  “这个女人武功实在太厉害,看来她很是喜欢这个外甥,我只有制住他,以此胁迫,方可逃过此劫……”
  朱鹰心念一动,长剑圈转,疾点秦居庸胸下“天溪”穴。他离秦居庸虽近,但手不能及,因此以剑代指,气透剑尖,欲奇袭得手。
  但听“哐当”一声,一剑倏然而至,将朱鹰的长剑削为两截,一截剑柄仍握手中,另半截掉在地上。道:
  “要伤我庸儿,可没那么容易。”
  司马冰肌明明还在两丈开外的窗前,忽而又绰立秦居庸跟前,伸手之快,真是匪夷所思。
  朱鹰长剑被削,已知今日难逃一死,顿时心如死灰。
  但他并不等死,反手飘忽一剑,刺向司马冰肌。他手里拿的虽是断剑,但威力也甚是骇人,寒光、剑气,杀机三合为一,看似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司马冰肌在秦居庸身上一推,秦居庸身体平平往旁边移出四尺,她自己则反手一剑,口中说道:
  “妒女剑法第三招樊若冰献策!”
  朱鹰惨叫一声,秦居庸望去,见朱鹰左臂已被妒女剑划破,鲜血直流,刹那染红了衣袖。
  朱鹰断剑挥舞,顾不得疼痛,一剑横削。
  只听司马冰肌又叫道:
  “妒女剑法第四招‘萧史吹笙’!”
  朱鹰又是一声惨叫,他的右臂也被划伤,伤势比左臂还重,鲜血直喷。
  秦居庸见朱鹰痛叫,心中自是十分痛快,想道:
  “你要替李照海那个卑鄙小人杀我灭口,看姨妈如何收拾你。”于是站过一边,欣赏这一场打斗。
  秦居庸越看越惊,只见司马冰肌身形飘忽如风,忽而在朱鹰面前,忽而又弹开数丈,每出一招,朱鹰都躲不可躲,同时发出一声惨叫。
  惨叫声中,司马冰肌也嘴里不停地喊道:
  “妒女剑法第五招武后拜洛!”
  “妒女剑法第六招文箫驾彩鸾!”
  “妒女剑法第七招小乔初嫁!”
  “妒女剑法第八招霞客斩枝!”
  “妒女剑法第九招西施浣纱!”
  “妒女剑法第十招嵇康弹琴!”
  当司马冰肌说道“妒女剑法第十五招夏亡妹喜,殷亡妲己”时,朱鹰已变成一个血人,他的双嘴、双腿、前胸、后背都被妒女剑划破,如玉的脸上也划了三道剑痕,但剑痕不深,显然是司马冰肌将分寸掌握得妙到毫巅,只留三道鲜红痕迹,却不让血流出。
  尽管朱鹰所受的十几处伤都不是致命的,但却痛不欲生,最后只得牙关咬紧,惨叫声也发不出来!他仍未丢掉断剑,招式也未见紊乱,只是司马冰肌的身手实在太快,他的剑根本沾不到她的衣裳。
  秦居庸想道:“到这般地步,他的招式仍丝毫不乱,他的修为当真非同小可,倘若自己现在与他决斗,也不一定能取胜。
  “看来,今后我得苦练无诸刀法才行。”
  再看姨妈,只见她衣袂飘飘,妒女剑神出鬼没,奇诡无比,寻思道:
  “三年前姨妈的剑法还不及我娘,怎么三年不见,竟变得如此厉害?
  “对了,以前从未听姨妈说过什么妒女剑法,难道是得什么世外高人的指点。
  “那这位世外高人,武功岂非更加无法想象?”
  只听司马冰肌喊道:“妒女剑法第十六招缘起缘灭!”
  妒女剑闪过,“噗”的一声,竟将朱鹰的左臂生生切了下来。朱鹰本来已痛叫无声,可是断臂之痛,仍使他拼尽全力,惨叫出声。
  声音恐怖凄厉,犹如垂死的夜鹰。
  朱鹰冷汗如雨,面目狰狞可怖,秦居庸居然不敢再看第二眼,心道:
  “姨妈是想将他折磨够了再杀他,可也不用如此残忍,一剑杀了他便可以了。”
  朱鹰狂叫道:“魔鬼,有种的杀了我!我朱鹰……”
  话未说完,便戛然中断。
  司马冰肌淡淡道:“这是妒女剑法第十七招,也是最后一招姬别季朗。”
  秦居庸抬头,朱鹰正跌坐在他刚才坐过的藤椅里,他的断剑深深插入自己的胸口。但见他双目圆睁,像是死不瞑目。
  秦居庸不由生出一股凄然怆凉之意。
  司马冰肌衣袖一挥,朱鹰的双目便溘然闭上。而一挥衣袖之际,司马冰肌的妒女剑已藏入袖中。
  司马冰肌笑着对秦居庸道:
  “庸儿,我这样杀他,你是不是很高兴?”
  秦居庸本来与姨妈最合得来,可刚才见她杀人的残忍手段,不知怎的却生出一丝怯意,说道:
  “姨妈,朱鹰当然该死,他与李照海那个卑鄙小人合谋要杀我灭口,不过,姨妈何不一剑将他了结……”
  司马冰肌道:“庸儿还是以前那样心地善良,像他这种人,一剑杀了他岂非便宜了他!”
  秦居庸忽然道:“姨妈,你怎么知道我在翠屏山庄?”
  司马冰肌叹了口气,道:
  “我已经三年没到福州,一个月前,我到于山去找表姐,哪料秦家……唉,秦家堡的人说你们兄弟五人到陕西马嵬坡李家报仇,我一听,便一路寻觅而来……”
  秦居庸将遭遇不测之事简单向姨妈说了,然后道:
  “姨妈,幸好你及时赶到,不然就见不到姨妈了。”
  司马冰肌恨恨道:“表姐,姐夫,四个外甥的仇我一定要报!”
  风吹烛摇。
  秦居庸忽叫道:“姨妈小心!”
  司马冰肌也听到了身后劲风劈空,凌厉至极,回头看,见一条人链,自窗外扑进,内力之强,招式之怪,生平未见。司马冰肌一惊,不及细想,双掌齐推——
  “砰!”
  一声闷响,司马冰肌身形晃了晃,只觉内息翻涌,她大惊失色,知来者不弱,妒女剑出袖,正要刺出,秦居庸喊道:
  “姨妈住手!”
  那边,人链落地,正是梅山五洞。
  杨黑叫道:“秦公子,她是谁,武功如此厉害!”
  司马冰肌冷哼一声,秦居庸道:
  “五位前辈,这是我姨妈司马冰肌,刚才幸好姨妈救了我。”
  杨黑又叫道:“秦公子,你怎么不早说,你有这么一位武功高强的姨妈,幸好五梅沉江没伤了她。”
  秦居庸对司马冰肌道:“姨妈,他们是梅山派五位洞主,他们答应帮我报仇,然后……”
  秦居庸还没有说出后半句“要我做梅山的六洞主”,司马冰肌已经说道:
  “梅山派的天荒神功果然名不虚传。”
  宋思樵道:“女侠也知道梅山派的天荒神功?”
  司马冰肌道:“天荒神功的最后一招叫天荒六合,对不对?”
  杨黑马上道:“对,对!女侠说得没错。”
  司马冰肌看了五洞一眼,说道:
  “据说天荒六合需要六人同时修炼,你们的六洞主呢?他怎么没来?”
  胡则道:“六洞主死了,所以我们来找欧阳醉柳报仇,所以才要秦公子……”
  杨黑打断胡则的话,笑道:
  “既然女侠是秦公子的姨妈,我们就不需隐瞒了,欧阳醉柳害怕我们梅山派的天荒六合神功,所以杀了六洞主。
  “我们于是到武夷山去找他报仇,到了武夷山才想到,五梅沉江或许不能置欧阳醉柳于死地。
  “所以才要秦公子做梅山的六洞主,等练成天荒六合之后再找欧阳醉柳报仇。”
  司马冰肌诧道:“你们要庸儿做梅山的六洞主?”
  马南安道:“秦公子聪明过人,做六洞主是最合适不过了,况且,秦公子已经答应,他是不会变卦的。”
  司马冰肌转身对秦居庸道:
  “庸儿,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跟姨妈商量就答应了呢?”
  秦居庸一时无言以答,嚅嚅道:
  “我,我……”
  梅山五洞生怕司马冰肌逼秦居庸改变主意,杨黑道:
  “司马女侠,秦公子乃是堂堂的秦家公子,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快马难追,请你别费口舌,秦公子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杨黑平时最会说错话,但有时说出的话却非常精彩。
  梅山五洞一齐点头。
  司马冰肌沉思了一会,微微道:
  “庸儿,如果你要加入什么旁门左道,姨妈是绝不会答应。
  “不过,梅山派的天荒神功在江湖上威名远扬,你加入梅山派修炼天荒六合绝技,也不算丢秦家的脸。”
  梅山五洞听了都长吁了口气。
  司马冰肌转身对梅山五洞道:
  “五位前辈,多谢你们一路照顾庸儿,你们要庸儿做梅山的六洞主,我不反对,但你们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梅山五洞不知司马冰肌会提出什么条件,都未吭声,司马冰肌接道:
  “庸儿的父母兄弟被人惨害,可谓是大仇在身,你们务必要等他报了仇之后再收他做六洞主,你们若能答应,我便没异议,若是不能答应……”
  梅山五洞齐声道:“好,我们答应!”
  秦居庸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五位前辈,白姐姐呢?”
  宋思樵道:“我们在酒店等了这么久不见公子回来,担心公子有事,就一路寻来,白姑娘她……”
  秦居庸道:“她怎么啦?”
  诸葛青山道:“秦公子怎的这么关心白姑娘?是这样的,我们过了独木桥,白姑娘最后一个过桥,她一不小心……”
  秦居庸惊道:“白姐姐她,她是不是掉下绝谷啦!”
  梅山五洞不语,也不出声。
  秦居庸明白了怎么回事,一片茫然,叫道:“前辈,你们答应要保护好白姐姐的,怎可让她……”
  梅山五洞一齐笑了起来,诸葛青山道:“秦公子放心,我是说,白姑娘一不小心也过了桥。”
  秦居庸大喜过望,抬头,见长廊里一个倩影飘飘而来,看那轮廓,正是白玉蟾,秦居庸叫道:
  “白姐姐!”
  就在这时,另一个影子倏然而至,伸手在白玉蟾身上疾点几下,白玉蟾立时倒在那人怀里,那人抱住白玉蟾,纵身一跃,便没入走廊左侧的树林里。
  秦居庸奔出客厅,却哪里还看得见人影。
  司马冰肌、梅山五洞身形电闪,朝左侧林中追去。
  不久,六人相继回来,面色凝重,司马冰肌道:
  “此人的身手好快,他虽然抱着一个人,但仍是飘掠如飞,我只追出里许,便不见了他们的踪影。”
  秦居庸急道:“不知是谁劫走了白姐姐?”
  司马冰肌道:“我只听到一个人说了两个字,说是‘师妹’,不知是谁的声音。”
  秦居庸道:“那声音是男是女?”
  司马冰肌道:“像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秦居庸道:“这定是白姐姐说的,她说师妹,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偷袭的人是白姐姐的同门兄妹?”
  梅山五洞是一无所获,杨黑道:
  “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个人的武功,我看是天下第一了。”
  胡则道:“既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怎知这人之外没有更厉害的人,既然还有,又怎会是天下第一?”
  杨黑道:“我说的人外有人,是指我们梅山五洞重出江湖时,曾自认轻功武功天下第一,不料此人的轻功却比我们快得多,此人不是天下第一谁是?”
  胡则道:“要说轻功胜过我们的人,这位司马女侠也是,这么说她也是天下第一了,天下怎能有两个天下第一呢!”
  秦居庸道:“杨洞主,胡洞主,你们别争了,还是想办法怎样救回白姐姐吧。”
  诸葛青山道:“秦公子,刚才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们不保护白姑娘,而是……这不能算失约吧?”
  秦居庸此时哪里会去计较什么失约还是失信,说道:“既然前辈答应保护白姐姐,就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杨黑道:“秦公子,我们连劫持白姑娘的人是什么人都不知道,没一点线索,怎么找呵!”
  胡则道:“杨洞主真是笨,刚才司马女侠不是说白姑娘说过师妹两个字,这不就是线索吗?”
  杨黑道:“错了,刚才司马女侠只说听到有人说了师妹两个字,并没说是白姑娘说的,或许是劫持的人说的呢。”
  胡则道:“谁说都一样,反正他们是师兄妹。”
  杨黑道:“谁说是师兄妹,或许是师姐妹呢!”
  胡则一愣道:“对呀,刚才司马女侠听到的说话之人也可能是劫持者,这样她们岂非是姐妹了。”
  杨黑道:“就算知道他们是师姐妹又有什么用?她们究竟是谁的门下?难道天下这么多门派,我们要一个一个去问?
  “就算我们可以一个一个去问,可天下又有多少我们不知道的门派,而白姑娘又是一个我们不知道的门派中人呢?”
  秦居庸绝望道:“这么说来,要找到白姐姐,比大海捞针还难了?”
  司马冰肌道:“庸儿,这白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秦居庸便将他们相遇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道:
  “白姐姐答应过我,会帮我找到欧阳伯伯的。”
  秦居庸刚说完,杨黑发现大秘密似的叫道:
  “有了,有线索可以找到白姑娘了!”
  宋思樵道:“什么线索?”
  杨黑道:“白姑娘与欧阳醉柳有过一夜之恩,而白姑娘肯在云窝醉舍空等欧阳醉柳半年,他们俩人肯定知之甚深,欧阳醉柳一定知道白姑娘的身世情况。”
  胡则道:“杨洞主高兴得太早了。”
  杨黑道:“难道我说的不对?”
  胡则道:“初初一听,似有道理,可仔细一想,就不对了。”
  杨黑道:“哪里不对?”胡则道:“你的话有两对两不对。”
  杨黑皱眉道:“什么两对两不对?”
  胡则道:“一对是欧阳醉柳与白姑娘有过一夜之恩,二对是两人既然有过耳鬓厮磨,必定也有过一番谈心。
  “一错是两人虽有过倾心交谈,但白姑娘乃是红楼中人,为了愉悦对方,她绝不会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醉客的。
  “二错是,就算白姑娘说了自己的身世,但我们能否找到欧阳醉柳,也是未知之数。”
  杨黑想了想道:“胡洞主的分析初初一听很有道理,但仔细一想,便有……”
  秦居庸最怕杨黑说出四对四错或五对六错,又得费上半天唇舌,于是打断道:
  “胡洞主,不管杨洞主说的几对几错,我决定去找欧阳伯伯。”
  杨黑笑道:“这回可是我说对了。”
  接着又道:“可是秦公子,欧阳醉柳行踪不定,我们到哪里去找他?”
  马南安道:“欧阳醉柳贪恋美人,红楼是他久留之地,看来我们只有大饱眼福,一个红楼一个红楼去找了。”
  诸葛青山道:“不行!”
  马南安道:“怎么不行?”
  诸葛青山道:“你看秦公子英俊潇洒,他要进得红楼,说不定会被那些妖精四分五裂的,哪里还能出来。”
  宋思樵笑道:“听说那里的女人厉害无比,可以把男人迷得乐不思蜀。
  “如果秦公子一进去便不出来,他报不报仇咱们不管,可秦公子不做梅山六洞主,咱们也得退出江湖了。”
  提到报仇,秦居庸悲愤不已,他将刘庄主告诉他的及朱鹰所言讲了一遍,仰天道:
  “李照海这个欺世盗名的卑鄙小人,我们一定要揭下他的假面具,杀了他替爹娘报仇。”
  杨黑道:“这么说来,秦家真的有什么磐若九曲真经?”
  胡则道:“当然有了,不然,李照海何以会做出这等卑鄙之事。”
  诸葛青山道:“李照海原以为杀了秦九刀夫妇,再杀了翠屏山庄庄主,知道磐若九曲真经的人只剩他一个人了,他哪里知道连山贼强盗也知道了这件事。”
  他说的是指不久前秦公子被山贼挡住,还要迫他使出真经上的武功一事。
  宋思樵道:“如今我们也知道了此事,说不定李照海也会杀我们灭口的。”
  杨黑笑道:“李照海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惹咱们梅山五洞,要敢,叫他尝尝五梅沉江的厉害。”
  司马冰肌却道:“各位前辈,听庸儿所说,李照海不仅武功绝顶,而且心狠手辣,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咱们还是小心提防为妙。”
  马南安道:“司马女侠真的认为……”
  司马冰肌点头道:“梅山的天荒神功江湖一绝,在下的妒女剑法自问也略有所成。
  “但前辈方才说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李照海深谋远虑,绝不会做没有把握之事,他早已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了。”
  秦居庸道:“姨妈说得对,朱鹰也曾说过,李照海已经找到了对付任何高手的办法。”
  此时月挂树梢,银光如瀑,司马冰肌脸色庄重,说道:
  “现在我们还不知道吹箫人是不是李照海,但是吹箫人的武功确实已到了鬼神难测的地步,只有他杀人,别人连他的影子也看不见。
  “还有刚才劫走白姑娘的人,以他的身手,要杀我们当中一两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我们绝不能小看李照海……”
  经她一说,梅山五洞面面相觑,脸露不安之色。
  杨黑道:“这么说来,我们的性命当真岌岌可危?”
  司马冰肌点头道:“最可怕的是我们在明处,他在暗处,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果是面对面较量,我们谁也不惧。”
  梅山五洞不住点头,佩服她分析得入情入理。
  秦居庸着急道:“姨妈,这么说,咱们只有遭暗算的份了?”
  司马冰肌忽然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反戈一击。”
  秦居庸忙道:“什么办法?姨妈快说!”
  司马冰肌望着梅山五洞,说道:
  “五位前辈,到目前为止,知道李照海真面目的人只有我们七个人,如果他杀了我们七人,那么,天下是不是就没人知道了?”
  胡则道:“是这样的。”
  司马冰肌道:“但是如果我们明日一早就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世,让天下英雄得知,那么,他是不是就不敢杀我们了?”
  杨黑道:“这样一来,李照海岂不恼羞成怒?”
  司马冰肌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李照海既然要在江湖中安排神秘的吹箫人,他定然还有所顾虑,不敢马上扯下面具与整个武林为敌。
  “我们将真相公开,他当然不敢承认,会编造许多谎言欺骗天下人,以证明他不是凶手,因此就不敢杀我们。
  “如果我们当中有谁遭到不测,他的嫌疑最大,天下人就会以为他杀人灭口。
  “所以,他不仅不会杀我们,而且还会竭力保护我们的安全,这叫做投鼠忌器。”
  胡则笑道:“司马女侠真是聪明绝顶,这一招比任何武功还要厉害!”
  司马冰肌接道:“不过,这也只是权宜之计,相信李照海会很快实施他的称霸武林的计划,只要他的计划开始实施,首先要杀的人便是我们七人。
  “因此,在这段时间里,我们要做许多事情,我们尽可能地联络帮手,在李照海举事之前将他铲除。”
  一片乌云飘过来,遮了月亮。
  夜风依旧,四周很静。
  只有司马冰肌裙带上的环佩发出声响。
  司马冰肌握住秦居庸的手,说道:
  “庸儿,我知道你很想手刃仇人,姨妈也一样,不过,李照海太强大了,以我们的力量,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再说,李照海残杀的何止秦家六条人命,箫声勾去多少人的魂魄!
  “李照海是整个武林的公敌,我们要让天下人共同联手铲除这个恶贼!”
  秦居庸热血沸腾,说道:
  “姨妈,我虽然不能手刃仇人,但只要能铲除李照海这个凶手,天下从此太平,我想爹娘也是不会怪我的。”
  “庸儿真是明事理之人,不愧是秦家后代。”司马冰肌放开他的手,说道:
  “事不宜迟,我们分头行动,你跟梅山五位前辈一起去寻找欧阳伯伯,务必请他出手相助。
  “至于将李照海卑劣行径通告天下英雄之事就有我来做,丐帮的一个九袋长老是我的朋友。”
  然后,司马冰肌对梅山五洞道:“五位前辈,庸儿就劳烦照顾了。”
  杨黑道:“司马女侠放心,只要梅山五洞还有一口气,绝没人敢动秦公子一根毫毛。”
  “这样我就放心了。”
  司马冰肌正要转身,秦居庸见她要离去,叫道:“姨妈!”
  司马冰肌笑道:“庸儿,还有什么话要说?”
  秦居庸皱了皱眉头,说道:
  “姨妈,白姐姐也曾说过,欧阳伯伯最喜欢去那种地方,我却……却……不知如何去找他?”
  “这……”司马冰肌自言自语道:
  “庸儿长得英俊潇洒,女孩见了自会纠缠不休,况且庸儿乃是冰清玉洁之身,心善面薄,那种地方可不是你去的……”
  忽然,她把梅山五洞叫到右边的一片竹林背后,悄声对他们说着什么,只听杨黑笑道:
  “司马女侠的办法妙极了!”
  梅山五洞回到秦居庸身前,将办法一说,秦居庸摇头摆手,脸也涨红,连声说道:
  “不行!不行!”接着叫道:
  “姨妈!姨妈!另外再想个办法!”
  宋思樵笑道:“秦公子,你姨妈早已走了!”
  枫岭关以西五十里,有一座枫林集。
  枫林集虽然算不上是江南名城重镇,但是却人口稠密,商贾云集。
  枫林集地理位置极其特殊,坐落于浙闽的地方,就在这里,有一座很出名的聚英楼。
  聚英楼并非江湖高手聚集的地方,而是商贾小贩,地痞无赖混杂之地,只要你有足够的银子喝酒,谁都可以进入聚英楼。聚英楼其实是一家酒楼。
  聚英楼的主人姓桓,名叫柯猷,他年约四十,长得肥肥胖胖,整日笑面如佛,在枫林集,最有名气的当然得数桓可猷。
  只要他走在枫林集的大街小巷上,大人小孩都会叫他一声桓楼主。
  枫林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桓楼主每天早晨和傍晚都要在枫林集的大街小巷中转一圈,这一圈刚好花去一个时辰。桓楼主称它是饭前饭后的散步。
  饭前是指早饭前,饭后是指晚饭后。
  桓楼主每次散步都托着一个小铁笼,铁笼里养着一只麻雀。常见的麻雀是灰色的,可桓楼主的麻雀却是米红色的。
  在早晨的阳光里,麻雀红得像一团火,而在晚霞中,麻雀灿烂得如鲜血。
  桓柯猷并非枫林集人,他本来只是聚英楼的一个伙计,十年前,聚英楼的前楼主将掌管聚英楼的权力交给他之后就不知去向了。
  谁也不知道前楼主是哪里人,就像没人知道桓柯猷是哪里人一样。
  聚英楼一百多年的历史中,一共换了四位楼主,每一位楼主都会在伙计当中挑一位接班人。
  当然,这位伙计应是所有伙计中最勤快,最能吃苦,最老实,人缘最好和怨言最少的伙计。所以,伙计都谨记“五最”,希望有朝一日能被楼主指定为接班人。
  做聚英楼的主人不但有权力指挥聚英楼的所有伙计,而且还可拥有聚英楼所有的财富。
  谁也不知道聚英楼的财富有多少,但是,谁都明白,聚英楼一百多年积聚起来的财富当是一笔庞大的数目。
  除了金银之外,聚英楼还有另外一笔财富,那就是江心亭。
  江心亭其实也是一座楼,江心亭比聚英楼还要大还要高。所以,更多的人都喜欢叫江心亭为江心楼。还有一些人则叫它为伤心楼。
  这些伤心的人之所以伤心,是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银子将楼里的心爱女子赎出来。
  江心楼实际上便是妓院。
  江心楼在枫林北部的枫叶湖中。
  江心楼与聚英楼虽然相隔数里,但控制它的却是同一个人——桓柯猷。
  这日上午,还没到吃饭时间,聚英楼的三楼差不多坐满了客人。
  因为在楼上俯瞰,可以看到街上攒动的人群,以及街上发生的任何事情,所以,人们总喜欢在最高的地方喝酒。
  三楼有八张桌子,每张桌子都有人坐着,所以,六个人匆匆上楼,环顾了一眼之后正要下楼,一人用手一指道:
  “公子,那张桌子刚好还能坐六个人。”
  公子一看,果见一张桌旁只坐着一个少女。
  于是,这六个人便来到西边靠窗的桌前,那公子朝少女一揖道:
  “小姑娘,你是否还有朋友没来?”
  公子的意思是说,如果她还有朋友要来,那他们就下楼去了。
  那少女理也不理他们,只冷冷看了公子一眼。
  公子微微一惊,惊叹这少女的美丽。
  尽管少女脸上没有表情,但她的眉目之间,却透出一股国色天香。
  公子又说道:“请问姑娘,我们能不能坐这边?”
  少女脸朝窗外,不再看他们。
  “公子,她在这里只为了看风景,咱们坐。”
  六人于是入座。
  少女依旧脸朝窗外,不理他们。
  其实,这六个人便是秦居庸和梅山五洞。
  秦居庸悄悄的又看了少女一眼,见她似在沉思着什么。
  楼上人很多,也很嘈杂。中间一张桌子,坐着四个人,这四人看上去都不出三十岁,穿着甚是讲究,显然是有钱之人。
  听了他们谈论一会,才知道他们是在枫林集做生意的商人。
  一个是做布匹买卖的,大家叫他黄老板。
  一个是做粮油生意的,大家叫他李老板。
  另外两个,一个是开杂货铺的田老板。
  一个是经营当铺的邱老板。
  从这四个人的口音判断,他们并非本地人,也不是同一个地方的人。
  这四个人开始还谈些生意上的事,有说有笑,甚是轻松,后来,四个人的表情渐渐严肃,说话的声音也低了下去。
  在嘈杂的人声里,他们的细语没几人能听到。
  但秦居庸和梅山五洞却听得清清楚楚——
  黄老板道:“田老板,昨天我听到一个大消息。”
  田老板道:“什么大消息?”
  黄老板眼光四顾,声音压得更低,说道:
  “原来江湖中传说的大英雄李照海,是一个伪君子,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田老板吃惊道:“真的?黄老板可别乱说,江湖是非,不能沾的。”
  李老板低低道:“黄老板不要乱传消息,况且,李照海乃是有名的大英雄……”
  黄老板道:“不会错的,我的消息从丐帮人口中得知,你们晓得,丐帮可不会传假消息的。”
  邱老板道:“真有这回事?”
  田老板道:“若是真的,那真是个大消息。”
  黄老板道:“我视三位如知己,才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们的,可千万别泄漏出去,以免惹祸上身。”
  李老板道:“多谢黄老板看得起小弟,小弟绝不会走漏半个字的。”
  田老板和邱老板也都点头,低声说:“是的,是的。”
  四个人做贼似的偷偷张望,见四下里并没有人注意他们,这才长长吁了口气。
  秦居庸看了看梅山五洞,心道:
  “姨妈果然行事迅速,一天功夫,消息已随丐帮传遍大江南北了。”
  尽管他已经知道这个消息的具体内容,但他还是侧耳倾听——
  只听田老板说道:“黄老板,你是如何得到这个消息的,难道丐帮有你的朋友?”
  黄老板道:“我大前天到浙江的余杭去进货。一路上所过的客栈和酒店,人们都在谈论这件事呢,枫林集地处偏僻,才没有传进来,不过,我想这里的人很快就会知道这件事的。”
  李老板道:“黄老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照海怎么会是伪君子呢?”
  邱老板道:“是呵,据说二十五年前魔教横行霸道,便是他发出英雄帖,召集天下高手将魔教铲除的。
  “他一直被武林中人视为真正的大豪杰,忽然之间又变成了无耻小人呢?”
  黄老板道:“据丐帮弟子传说,近来江湖中出现的神秘箫声便是李照海的阴谋,而且,秦家惨案也是他一手所为。”
  田老板轻轻“啊”了一声,说道:“秦家向与李家齐名,有南秦北李之称,他们两家怎会结仇的?”
  黄老板道:“据说是因为一本叫磐若九曲真经的武学秘笈。”
  李老板道:“什么磐若九曲真经,从未听人说起来。”
  黄老板道:“别说我们不是武林中人,很少知道江湖中事,据说开始的时候,天下也只有四个人知道这件事。”
  邱老板道:“这么神秘,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老板四望,生怕别人听到,其他三人知他心意,于是头往前伸,凑近来听。黄老板还没说,忽然一人笑道:
  “四位老板在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说的是什么奇遇艳闻,可否也让何某听听!”
  只见一人身着紫衫,手执一柄折扇,大摇大摆而来。此人一出现,楼上的嘈杂之声顿时收敛去,变得鸦雀无声。
  刚才私下交谈的四位老板,立时起身,说道:“原来是何公子回来了。”
  何公子径直走到他们身旁,笑道:“四位老板,我坐这里,你们不介意吧?”
  黄老板道:“何公子请坐。”
  何公子坐下后,拍了拍黄老板的肩膀,说道:
  “黄老板,刚才见你神秘兮兮的样子,是不是有了艳遇?”
  黄老板道:“小弟家资浅薄,人又长得土墩一个,哪个女子会喜欢上我?
  “何公子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你这一次进京与何大人相聚,途中肯定遇到许多喜爱公子的绝代佳人。
  “何公子不妨说出来,让大家一饱耳福。”
  何公子哈哈一笑,道:“黄老板说得有几分道理,我何若拙虽然长得貌不惊人,可以往每次进京,途中总有美女愿与我结伴同行。
  “这次却是例外,往返数千里,竟无红粉相伴,真是寂寞死了。”
  天老板道:“何公子一定是在谦虚,快说吧,大家都等得着急了。”
  何若拙不高兴道:“田老板,你们当知道我的脾性,我每次进京回来,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到聚英楼来,把我一路的奇闻艳遇告诉大家。
  “我何若拙从不遮掩男女之事,有女人喜欢我,陪我逍遥快活,这是我最得意之事,如何会谦虚?
  “不过,这次进京虽无艳遇,却听到了一个奇闻。”
  他说着又露出笑脸。
  邱老板道:“什么奇闻,说来听听?”
  何若拙故意卖弄起关子,环顾大家道:
  “大家猜猜,我要告诉大家的是什么奇闻,倘若有人猜中,我赏他五十两银子。”
  众人呼叫一声,同时瞪大眼睛。有人便想得到这五十两银子,说道:
  “何公子,是不是有人死了又活回来了?”
  他刚说完,马上有人接道:“人死了怎么会活过来,要是这样,死的人都活回来,枫林集挤也挤不下了。”
  先前那人道:“谁都知道人死了便死了,但既是奇闻,当然不是我们所能想象的。”
  他这一说,众人便一齐望向何若拙。
  何若拙摇头道:“这哪算奇闻,就算真的有人死而复生,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
  另一人起身道:“何公子,我来猜一猜,公子在途中遇到一个老人,老人头发花白,皱纹满脸,可是公子一问老人的年纪,他才只有十二岁。”
  众人听得大笑起来,只听那人接下去道:“十二岁的老人当然不能算是稀奇之事,可稀奇的是,十二岁的老人身后居然跟着一个十三岁的外孙女。”
  众人又轰然大笑,有人叫道:“这简直是胡说八道,十二岁的人怎么会有十三岁的外孙女呢!”
  那人不理,问何若拙道:“何公子,你途中所遇的是不是这个奇闻?”
  何若拙笑道:“这怎能算是奇闻!”
  那人道:“十二岁的男孩名字叫老人,另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叫外孙,外孙跟在老人身后,这一点也不稀奇。”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一人笑道:“这么说,一个母亲,她可以右手托起聚英楼,左手怀抱江心楼了。”
  有人道:“单手托起聚英楼,谁有这么大的力气?还要一手怀抱江心楼,这简直是前所未闻的奇迹!”
  刚才那人道:“很简单,因为母亲生了一对双胞胎,一个名叫聚英楼,另一个就叫江心楼。”
  众人又大笑不止。
  黄老板道:“何公子,别让大家瞎猜了,公子的奇闻,谁也猜不到的。”
  何若拙哈哈一笑,站起来道:“好,那我就把这个奇闻告诉大家。”
  他还没有说,只听一人道:“等一等,我来猜一猜!”
  众人望去,见说话的乃是临窗的一个美丽少女。
  无数目光同时聚集到她的身上,何若拙仿佛这时才知道楼上还有这么一位绝色美女,双眼一眯,笑道:
  “若是小姐猜中,赏金加倍,一百两!”
  秦居庸就坐在少女的对面,他心道:
  “这位姑娘看上去矜持自负,貌若仙人,没想到她也会加入这种无聊的游戏。”
  然而,少女的话却把他惊呆了:
  “公子一定在路上听到有人说李照海是个大坏蛋,对不对?”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有人骂道:“李照海乃是名闻天下的大英雄,他怎么会是大坏蛋!这位姑娘,你不要只为贪图一百两银子,就在这里胡说八道,污蔑好人。”
  少女微微一笑,说道:“我说得对不对,请何公子回答。”
  何若拙不信地望着少女,良久,他从衣袖里拿出一张银票,说道:
  “姑娘说得没错,这一百两银子就归你了。”
  少女笑道:“我最讨厌的就是银子和银票!”
  众人愕住,他们不相信她说的竟会是真的,他们更不相信有人会讨厌银票。只听何若拙道:
  “那姑娘要什么?”
  少女道:“我要什么,你都会给我吗?”
  何若拙毫不犹豫道:“当然,只要我何若拙答应过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好!”
  少女一字一顿道:“那我要你的命!”
  众人还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一道剑光,直逼何若拙咽喉,何若拙不虞有些惊变,慌乱之中身形摇摆,避过少女致命一剑。
  少女一剑落空,不待身躯落地,剑已圈转,反手斜削。
  何若拙脚步虽乱,但神志尚清,手中折扇一扬,“当”的一声,荡开来剑。原来,他手中的折扇乃是铁制的。
  少女两招都未能创伤对手,娇叱一声,剑法一变,只见剑尖颤动,同时左手疾点何若拙“天突”“玉堂”两大要穴。
  少女剑势飘忽,点穴术也是奇诡异常,两招齐出,眼看何若拙无法闪避。
  楼上众人见刀剑出鞘,早一哄而散,只剩下四位老板和秦居庸等人。
  秦居庸见少女粉面如黛,柔软清丽,却有这等身手,不由暗暗惊叹。
  但见何若拙一闪一挡,虽惊不乱,也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又是一惊。
  秦居庸不知为何对少女甚是关心,他双目不离少女,只怕她有甚闪失似的。
  梅山五洞知秦居庸心意,宋思樵笑道:“秦公子放心,倘若以一对一,她是绝不会落败的。”
  那少女正一剑一指,将何若拙逼到绝处,听得宋思樵此言,不觉一愣。
  一呆之际,何若拙已然退开,折扇一开,“唰唰唰”三道暗器,直射少女胸脯。少女惊觉,长剑挽了个光圈,将暗器击落。
  剑势不减,一招“松鹤迎客”径奔何公子小腹。何公子折扇反转,“噗”的一声,折扇被长剑戳了个洞。
  少女又一声娇叱,一招“孤烟落日”,横削对手双足。
  何若拙脸色已变,自己武功在少女之下,三招之下再没人援救,他必死无疑。于是,就在他一鹤冲天躲开剑招时,口中叫道:
  “四位老板,难道你们见死不救?”
  四位老板坐着没动,只是彼此互望一眼。
  少女的剑法极是娴熟,她见何若拙败象已呈,出手更快,剑尖一抖,直刺对手足底。何若拙身在空中,来不及变招,手中折扇既短,也无法击挡来剑。
  他目光瞥处,忽然长身,单手在楼顶的横梁上一拨,整个身躯在刻不容缓之际荡开。长剑挟风而至,“啪”的一声,长剑插入横梁,深及尺许。
  这一变化出乎少女的意料,拔剑再刺已是不及,她见机极快,眼看何若拙自她身边落下,忽然伸指,在何若拙背部一拂。
  何若拙落地,但是他的“心俞”、“魄户”、“风门”三处穴道已被少女点中,动弹不得。
  少女一阵大笑,已从横梁中拔出长剑,一剑对准何若拙脑门。何若拙穴道被封,避无可避,眼见这一剑令他一命呜呼,便在此时,另有一物,斜斜飞来,“叮”的一声脆响,少女的长剑被荡开,一个声音说道:
  “你不要人家的银子也就算了,何必要人家的命呢!”
  说话的是黄老板。显然,刚才出手的也是黄老板。
  秦居庸早就料到这四人非寻常之辈,但没想到黄老板竟是一等一的暗器高手。
  少女被迫斜飘落地,她杏眼一睁,怒道:
  “黄元正,你传播谣言,我正要杀了你!”
  黄老板被少女一口叫出姓名,怔了怔,冷冷道:
  “刚才我对三位老板说的都是实话,李照海乃是卑鄙无耻小人,丐帮绝不会冤枉人的。”
  何若拙虽不能动,却能说话,他惊道:
  “黄老板,原来你也知道这则奇闻?”
  黄元正道:“这并非什么奇闻,而是确有其事。”
  “住口!”
  少女大怒,长剑一挺,闪身如电,刺向黄元正。
  黄元正手指一弹,暗器飞出,“叮!”的一声将剑荡开。
  少女不退,原地盘转一周,剑又以相同的方向刺出。这一招的速度比刚才那剑更快,离此稍远的秦居庸也感到了一股阴森寒气。
  黄元正手指连弹,每弹必中,然而还是不能改变少女的剑势。当“叮叮”之声响到第十六下时,少女的剑尖离他的咽喉只剩一寸!
  只要少女用力一送,黄元正的脖子就会多一个窟窿,血就会从这个窟窿里流出来,黄元正就会血尽而死!
  但,黄元正并没有死,少女的剑并没有再往前送出一寸。
  并不是少女不想杀黄元正,而是邱老板这时出手了。
  邱老板坐在黄老板的左侧,少女的剑是贴着他的脸刺向黄元正的,因此,少女的破绽他看得清清楚楚,因此,他出手很准,很有效。
  他的兵器是一柄刀,刀很短,只有三寸长。三寸长的短刀,就藏在他的掌心。
  俗话说一寸短一份险,三寸短的刀有三份险。
  邱老板掌心一翻,短刀已锁住少女的咽喉。
  少女的长剑离黄元正的咽喉尚有一寸,而邱老板的短刀离少女的咽喉只有半寸了。如果少女再往前,先死的人一定是她自己。
  面对如此凶险之境,秦居庸不由暗暗惊叫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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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12 20:14: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江心楼
  少女并非鲁莽之辈,她尽管很想杀了这个把李照海说成是无耻小人的黄元正,但当她发觉邱老板的刀比她的剑离黄元正的脖子更近时,少女招式立变,身形疾退。
  她长剑一带,“嗤”的一声,反而将邱老板的衣袖划破。
  邱老板志在替黄老板解围,他并不追她,静坐不动。
  黄元正道:“邱老板,多谢你出手相救,不然兄弟的这条小命,说不定就丧在这个黄毛丫头的剑下了。”
  邱老板微微一笑道:“黄老板过谦了,别人也许不知道黄老板的‘千手玄妙’的厉害,老弟我却是一清二楚,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倘若她的剑再往前送半分,死的人一定是她。”
  黄元正道:“有邱老板出手,死的人当然是她了。”
  邱老板摇头道:“她不会死在我的短刀之下,而是死在你千手玄妙最后一招‘苦海无边’上。”
  黄元正叹道:“原来邱老板对兄弟的武功已经了如指掌。”
  少女飘身疾退,怒视邱老板,冷哼道:
  “邱柏梁,刚才黄元正未将全部谣言转授予你,所以我饶你不死,你却要多管闲事!”
  原来邱老板叫做邱柏梁。
  只见邱柏梁摇头道:“这位姑娘,我刚才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我是救你,并非多管闲事,倘若黄老板的‘苦海无边’一出,你可是求生无门了。”
  少女冷冷地注视着他们,心念如电:
  “就算邱柏梁所说是虚,有他相助,她断难杀了黄元正,不如再找机会下手。”
  如此一想,瞥了一眼何若拙,长剑一挥,身形掠起。
  她想一剑杀了何若拙,而后从身后的窗户掠走,何若拙被她封了穴道,少女这一剑又快又奇,他无论如何难逃一死。
  然而,就在她的剑尖要刺入何若拙胸脯的时候,何若拙居然在此时往右边移了开去!
  少女一剑落空,大惊失色,定睛看,何若拙笑吟吟地,他先对坐在一边的田老板说道:
  “田老板的凌虚指果然厉害,指气无形,不仅在瞬间解了我的穴道,还助我躲开必死的一剑。”
  然后对少女道:“姑娘的剑法精妙得很,但是跟凌虚指一比,就有多多不如了。”
  少女听在耳中,惊在心里,她早就听说江湖中有一种失传的指法叫做凌虚指,据说凌虚指无形无影,练到极致,指气可以从手指的任何一个关节激射而出,令人防不胜防,说到伤人,比一阳指还要可怕。
  她不相信这个年纪轻轻的田老板真的练成了江湖中失传已久的凌虚指,不由多看了一眼。
  这一看之下,心中更惊,寻思道:
  “爹曾说过,凡是练到至阴内功的人,他的听会穴脉突出,而且是一慢三急,我看这人正有此兆,难道他真的已练成凌虚指?
  “若是这样,他刚才要偷袭我,岂非轻而易举?”
  她这样一想,口中叱道:“看剑!”
  剑光颤动,看似刺向何若拙,其实是掠向窗户。她主意已定,先走为妙。
  但是,窗口已被一人占据。
  占据窗口的,是一直没有出手的李老板。
  李老板双目细窄,笑眯眯地望着少女。
  少女虽然剑锋指向何若拙,但招式却是虚的,她可以随时变招攻敌。可不知为什么,她见有人守住窗口,竟然没有一剑急攻过去。
  也许,刚才那几个人都身怀绝技,她担心李老板也绝技在身,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一时怔住。
  李老板哈哈一笑,说到:“你要走可以,但得告诉我们你是谁。”
  少女柳眉一竖,不屑道:“为什么要告诉你们我是谁!”
  李老板笑道:“如果你不说,就别想离开聚英楼。”
  少女道:“你想倚多为胜?”
  李老板道:“姑娘的剑法精妙无比,定是出自名门名家,是华山派还是衡山派?”
  少女冷冷道:“我偏不说。”
  李老板道:“你可以不说你是谁,也可以不说是哪门哪派,但有一个问题必须回答。”
  他说着踱开两步,面色一沉,接道:
  “陕西李照海李家与你家是什么关系?”
  少女闻言,似是浑身一震。
  何若拙接道:“对!你听说李照海是卑鄙无耻之徒,就出手伤人,一定跟李家有极大的关系!”
  黄元正这时也站了起来,说到:
  “我看你跟李家乃是一丘之貉,你要杀了我们灭口,不让天下英雄知道李照海的真面目!”
  田老板、邱老板也缓缓起身,他们看似无目的地往旁边移步,其实把少女的所有退路都堵死了。
  秦居庸和梅山五洞仍坐在西首窗前,如果少女要离开这里,这是唯一的退路。
  秦居庸心道:“黄老板说得有道理,看这姑娘剑术不凡,她的用意很明显,难道真的是李家派出的杀手?”
  念头只是一闪,接着又否定道:
  “不会的,不会的,少女天真烂漫,她的剑术虽然精妙,却不很辣,根本不像一个杀手。”
  正想着,只听少女说道:“没错,我跟李家是一家人。”
  此言一出,秦居庸大为吃惊,何若拙和四位老板也脸色陡变,五人将少女围在当中,如临大敌。
  少女见状,忽然笑道:
  “你们一听我跟李家是一家人,就显得如此紧张,既然如此,还不乖乖的退开!”
  五人面面相觑,却不敢立下杀手。
  少女又道:“如果你们不怕杀身之祸,就出手吧。”
  她这一说,这五人变得更凝重,他们四周望了望,怀疑聚英楼上有她的同伙,不然,她明知不是他们的对手,绝不可能做到如此泰然自若。
  可聚英楼上除了秦居庸和梅山五洞,别无他人。
  他们见秦居庸长得英俊潇洒,跟他一起的五个人却相貌怪异,不由疑心大起。
  少女见他们果然对她有所忌惮,笑道:
  “枫林集五位深藏不露的高手被一个黄毛丫头吓住,岂不让天下英雄笑掉大牙!”
  他们脸色又变,眼中杀机已现。
  这时,一人接道:“一个黄毛丫头岂能吓住五位高手,他们怕的不是你,而是李照海。”说话的是梅山无底洞主杨黑。
  那五人本已动了杀机,听了此话,一齐回头,望着杨黑,喝道:“你是谁!”
  杨黑笑道:“我当然是李照海的人。”
  那五人原就疑心他们是少女的同伙,杨黑这一承认,令五人心头一紧,掠过一边,一字排开。
  杨黑并不理会,转头道:“胡洞主,你看他们,一听到李照海三个字,就怕成这样,看来,李照海要杀谁,谁也躲不掉了?”
  胡则道:“这个自然。”
  杨黑道:“如果李照海要杀这些什么公子和什么老板,岂不是简单得很?”
  胡则道:“正是。”那五人向来自负,此刻却凝立不动,他们在等待出手的时机。
  如果他们认定这些人真是李家的杀手,如果他们确实已经有必胜的把握,那时他们就会出手。
  只听杨黑又笑道:“胡洞主这么说,他们会不会不服气?”
  胡则道:“他们没道理不服气的,就连福州秦家堡堡主秦九刀夫妇和秦家四兄弟都死于李照海之手,他们难道比秦九刀还要厉害?”
  杨黑点头道:“秦九刀号称江湖镇南王,秦家的无诸刀法更是厉害无比,连他们都不是李照海的对手,这些枫林集的什么公子和什么老板自然不是李照海的对手了。”
  “住嘴!”
  少女怒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胡说八道!”
  杨黑道:“我说过,我们是李家的人。”
  少女剑锋一指,喝道:“李家哪会有你们这样的人,自己往自己的身上泼冤枉水!”
  杨黑道:“什么冤枉水,秦家惨案本是李家所为,李照海不是卑鄙小人又是什么?”
  何若拙、黄元正等五人听到这里,已清楚这六人不是李家的杀手,但他们异常纳闷:
  “这些人怎么也知道这个秘密?”
  何若拙于是对秦居庸等六人抱拳道:
  “各位朋友,既然咱们是友非敌,等我们料理了这个丫头之后在一起喝酒如何?”
  胡则嘿嘿笑道:“错了,我们尚不清楚你们是什么人,你如何就说我们是友非敌?”
  何若拙一愣,未答话,那边杨黑也笑道:
  “对,对,现在情势未明,敌友未分,如何能一块喝酒。”
  胡则道:“杨洞主也说错了,虽然现在情势未明,敌友未分,但他们既要请我们喝酒,我们何不将就着喝个痛快。
  “若是朋友,喝朋友的酒是应该的,若是敌人,等喝完酒之后再将他们一个个杀掉。”
  杨黑拍手道:“胡洞主言之有理,我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胡则笑道:“杨洞主向来糊涂,刚才你这么快就明白我的意思,也算难得了。”
  黄元正见他们说话疯疯巅巅,先前的惊惧与戒备一扫而光,打个哈哈道:
  “好说好说,再过半个时辰便是聚英楼开坛饮酒的时候,到时候各位朋友喝个痛快。”
  他说着朝何若拙、邱柏梁及田、李两位老板望了一眼,飘身又将那少女围住。
  何若拙刚才在众人面前被她点了穴道失了面子,此时不再啰嗦,折扇一点,疾攻少女肩头。
  少女侧身避过,反手还了一剑。由于还有四位对头静候在旁,所以少女不敢全力施展与何若拙对攻,她要留有余地以防他人突然袭击。
  论实力,何若拙不是少女的对手,最多在二十招之内,少女便可取他性命,但少女只用七成功力与他周旋,故而三十招之后,何若拙还能出招进攻。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少女有意不下杀手。
  杨黑摇头叹道:“男子汉大丈夫,要赢就赢,要输便输,这种打法,我却从未见过,看来,就算我们不是敌人,也不大可能是朋友了。”
  胡则问道:“为什么?”
  杨黑道:“因为,要是天下英雄知道梅山五洞有这种死皮赖脸的朋友,咱们的面子还往哪里搁?”
  诸葛青山点头道:“说得也是。”
  胡则道:“只是,这样一来,要白喝一顿酒是不成了。”
  杨黑道:“怎么会喝不成呢,他说过等料理了这个丫头之后就一块喝酒的!”
  胡则叹道:“他是说过这样的话,可是他并没说他请我们喝,还是我们请他们喝。”
  杨黑叫道:“要我们请他这种人喝酒,呸!”
  场中何若拙与少女斗到四十余招,何若拙看上去已是黔驴技穷,折扇东打西点,毫无章法可言,少女却神定气闲,游刃有余。
  秦居庸一直注视着少女,对她甚是关切。
  何若拙听了杨黑等人的话,突然疾攻三招,将少女迫退三步,然后回头道:
  “各位朋友如此看不起我何某,就算何某粉身碎骨,也要为自己争点面子!”
  他说话的时候,少女一剑刺到。
  何若拙并不回头,而是反手一点,“锵”的一声,他犹如脑后有眼,折扇与剑尖相交,迸出星光。
  何若拙的这一招不仅奇准无比,而且力道强劲,少女被一股内力撞得连退七八步,方才站稳。
  这一变化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何若拙本已输定,只是少女不下杀手而已,没想到他还留有杀着。
  少女更是一脸迷惑。
  何若拙像变了个人似的,一招击退少女,第二招连绵跟上,折扇虽短,却避过剑锋,“噗”的一声,又击中少女的肩部。
  少女一个踉跄,急忙收剑护胸,这才将何若拙的第三招挡开。
  秦居庸见情势突变,不知为何心中不安起来。
  少女本来手下留情,尚且能占尽先机,此刻出剑不再顾虑,也不留余地,然而在何若拙铁扇的逼迫下,她精妙的剑法似是遇到了克星,一点也发挥不出,八招一过,已是左支又绌,险象环生。
  黄元正笑道:“何公子这一套铁扇神技,真教黄某大开眼界!”
  田老板道:“何公子深藏不露,刚才田某自不量力,竟然要出手相助,真是笑话。”
  何若拙铁扇虚晃,少女剑锋横削,何若拙身形之快,无法形容,未等少女变招,人已在少女身后,左手一掌,正中少女后背。
  这一掌未用力气,只在她背上摸了一下,笑道:
  “姑娘的背上已经出汗了,若是太累,不妨歇歇再打。”
  少女满脸通红,急转身,剑锋挟着寒气直劈过去。何若拙轻轻一闪,又已避开。
  秦居庸见何若拙戏弄少女,不由大为不满,在梅山五洞耳边悄悄说了几句,梅山五洞点头称是。
  何若拙嘻皮笑脸,手中铁扇挥洒自如,把少女逼得手忙脚乱,忽然,他铁扇一沉,以扇代指,点少女腿上穴道。少女剑锋跟着下削,何若拙却中途变招,铁扇往右一侧,指向少女右肋。
  少女情急之下,左掌蓄劲,去挡铁扇。如此一来,胸前便露出大空挡。
  何若拙心中暗喜,另一只手便往她胸前抓去!
  少女大惊失色,却是毫无办法。
  何若拙得意非凡,眼中射出淫光。
  秦居庸喝道:“住手!”
  何若拙哪里还听得见秦居庸的喝叫,眼看他的五指如钩,就要抓住少女的胸脯,一条人链,疾射而至,只听得“呼”“砰”两声响,何若拙直飞出去,摔在地上,将一张桌子压得粉碎。
  人链只是一闪,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但是谁都看得清楚,将何若拙击飞的,是梅山五洞。
  梅山五洞一招便将众人震住,何若拙从地上站起来,虽然气恼,却不敢说什么。
  黄元正、邱柏梁等四人断没想到这五个疯疯癫癫之人一出手居然如此惊人。
  少女也是一脸迷惘,心想:
  “若是刚才被何若拙抓中胸脯,自己势必跟他死拼到底……他们是什么人?
  “刚才还骂李照海是卑鄙小人,如今却要出手相救,到底为什么?”
  她望了秦居庸一眼,见他也正痴痴地望着自己,心头一震。
  只听杨黑说道:“何公子的铁扇神技天下无双,可是男子汉大丈夫要杀人便杀人,这位姑娘技不如人,只求一死。
  “你却戏弄人家,还要捡人家的便宜,羞辱于她,这哪是英雄所为,别说我家公子看不过眼,我们也……”
  胡则打断他的话说道:“杨洞主错了,这位姑娘技不如人是事实,不过,她求不求死,你怎知道?”
  杨黑道:“这不一样,就算姑娘可以反败为胜,何公子还有四位帮手,到头来姑娘还是要输的。”
  胡则道:“何公子有帮手,难道姑娘不可以有帮手?”
  杨黑道:“这楼上除了我们,已没有别人,谁会帮她!”
  胡则道:“我们已经帮了她了。”
  杨黑道:“帮她只是暂时的,她跟李家是一家人,李照海卑鄙无耻,我们不会帮第二次的。”
  少女忽然剑指杨黑,怒道:“住嘴!再侮辱李大侠,我连你们也杀了!”
  杨黑笑道:“你的命也是我们救的,你凭什么能杀我们!”
  少女冷冷道:“只要你们再出口伤人,污蔑李大侠,就算我技不如人,也要一拼到底。”
  胡则道:“姑娘错了,你是李家的什么人?你根本不知道李照海是怎样一个人,为那样的人送命,真是不值。”
  杨黑叫道:“你别老是死呵死的,这样岂不辜负了我家公子救你之意!”
  少女瞪了秦居庸一眼,说道:“我看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人。”
  秦居庸微微道:“姑娘,我们是不是好人暂且不说,姑娘跟我们到一个地方,我会把一切都告诉姑娘。
  “让姑娘相信我们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少女冷哼道:“李大侠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们更加清楚!”
  秦居庸笑道:“越坏的人往往可以装得越好。”
  少女不理他,铁青着脸,说道:“如果公子真的这样认为,我无话可说,只有……”
  “慢着!”秦居庸抬头注视着她,说道:“你先说说你是李家的什么人?”
  少女一愣,道:“李照海姓李,我也姓李,天下李家是一家。我跟李家当然是一家人。”
  秦居庸闻言大是高兴,他开始以为少女真是李家的什么人,那么,李家是他仇家,他势必与她成仇人,原来她说的跟李家是一家只是姓李而已,于是笑道:
  “李姑娘,咱们在这里相识,也算是有缘,暂且不管江湖是非,今天有我作东,请姑娘喝几杯。”
  少女想了想,忽而嫣然一笑,明眸皓齿,无限动人,她说道:
  “喝酒事小,有人答应给我的东西却没给我!”话落,剑旋阴风,笔直一剑,刺向何若拙!
  何若拙正思忖梅山五洞是什么人,见剑光闪动,铁扇一拨,身躯便往左边飘开。那少女其实自知不能取他性命,心中早有打算,趁何若拙闪避之际,长剑在铁扇上一借力,身疾如箭,便从窗口射了出去。
  秦居庸起身,探头望出去,见少女稳稳地落在大街上,三转两转,便没了踪影。他见少女离去,心中若有所失。
  何若拙走过来,抱拳道:
  “我曾答应要请你们喝酒,现在正是聚英楼开坛饮酒的时候,请问几位喜欢喝什么酒?”
  秦居庸刚才见他戏弄李姑娘,因此对他殊无好感,淡淡道:
  “不必了,我们有钱喝酒。”
  何若拙本是高傲之人,在枫林集,他的话向来很灵,没想到今天请人喝酒,却碰了个钉子,心中大不是滋味。
  不过,他刚才吃过梅山五洞的亏,知他们出招怪异无比,自己绝不是他们的对手,于是悻悻道:
  “公子当然有钱喝酒,何某只是想尽点地主之宜。”
  杨黑笑道:“什么想尽地主之谊,你是想巴结讨好我家公子吧。”
  何若拙怕梅山五洞突然出手,见杨黑说话,他竟不敢分辩。
  一边的黄元正道:“几位前辈武功出神入化,何公子自然不是你们的对手,可是,何公子请各位并非是巴结讨好,而是看在我们是同路人的分上……”
  胡则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同路人?”
  黄元正道:“各位前辈刚才说李照海是卑鄙小人,这跟我们的看法是一致的,既然有相同的看法……”
  杨黑叫道:“不是我们跟你们的看法一致,而是你们跟我们的观点一样!”
  黄元正点头道:“是的,我们跟前辈的观点一致,所以大家应当联手共同对付卑鄙小人李照海。”
  秦居庸心中一动,想道:“他们好象知道我们要联合帮手对付李照海。”
  他不动声色地问道:“黄老板能不能把知道的一切说给我们听啊。”
  黄元正不假思索道:“好的。”
  于是便一五一十将秦李两家如何结仇,李照海如何设下阴谋惨害秦家,又如何收买仙霞门杀翠屏山庄庄主刘湛以灭其口,简直跟秦居庸经历的一模一样。
  最后,黄元正道:“似李照海这种卑鄙小人,天下英雄岂能容他留在世上,再祸患武林?
  “只是李照海武功高深莫测,李家的势力更是庞大无比,只有天下英雄共同联手,才能铲除这个伪君子!”
  秦居庸见他说得慷慨激昂,义正辞严,颇为感动,但他隐隐觉得黄老板的话有什么地方不妥,错在哪里,一时又找不出。
  马南安上楼后几乎没开口,他这时说道:“黄老板这样说,不怕性命不保吗?”
  黄元正吃了一惊,随后笑道:“各位前辈也认为李照海该死,那我这样说,何忧之有?”
  马南安正色道:“倘若我们也是李家的杀手,你们还能下得了此楼吗?”
  何若拙道:“你们若是李家的杀手,我们自然性命不保,不过你们不是……”
  “不!”
  秦居庸忽然道:“我们是!”
  说毕,抽刀砍向何若拙,一出手便是极厉害的一招“无诸九刀”!
  何若拙大惊。铁扇舞得密不透风。
  秦居庸连使“石破天惊”、“金凤点头”、“九鲤度仙”,接着又是一招“无影九式”,眼看已破了何若拙的护身扇形,长刀乘隙而入,架在他的脖子上。
  何若拙脸色煞白,颤声道:“公子是李家什么人?”
  秦居庸哈哈大笑,收刀回鞘,仰天道:“我跟李家有不共戴天之仇,若是数月之前,你这样中伤李照海,我早一刀杀了你!”
  何若拙退了几步,面色铁青,刚才刀锋贴脖子,惊得他魂飞出窍,愣愣地望着秦居庸,不知他所说何意。
  秦居庸心中顿悟,寻思道:
  “没错,如果在几个月前,他也认为李照海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谁要是敢侮辱心中的英雄,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杀了谁……
  “可是,天下知道真相的人只有他和梅山五洞及姨妈七个人而已。
  “虽然丐帮可以使天下英雄一夜间知道真相,但是并非所有的人都相信传言便是真的。
  “信与不信的人于是便会大打出手,就像刚才姓李的姑娘一样,为了维护李照海的清誉,可以舍死一拼……
  “如此一来,江湖中便多了许多厮杀,刀剑下也多了许多冤魂。”
  秦居庸皱着眉头,他终于找到了黄老板刚才说话时的不妥之处,那就是他根本不应该说李照海是一个卑鄙小人,因为任何有损李照海名誉和形象的话都会引来杀身之祸,杀他的,有可能是李家派出的杀手,也可能是不相信传言的人。
  秦居庸自言自语道:“原来姨妈做错了……”
  马南安也道:“秦公子,我们这样做并不是投鼠忌器,而是引发江湖上更大的纷争,江湖一乱,李照海便有可乘之机。”
  秦居庸道:“马洞主说得没错,只是事已至此……”
  马南安道:“亡羊补牢,犹未晚也,我们只有……”
  他附在秦居庸耳边低语几句,秦居庸抬眼注望着何若拙和黄元正、邱柏梁等五人,似在沉思。
  杨黑忽然“啊呀”叫了一声。
  胡则道:“杨洞主又想到了什么?”
  杨黑道:“我刚才想,幸好那何公子不如我们梅山五洞,要是他也是武功盖世,一出手便将我们杀了,那么,杀我们的人是何公子。”
  胡则道:“梅山五洞神功无敌,谁也杀不了我们的。”
  杨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在天荒六合未练成之前,肯定有人能杀我们……”
  胡则笑道:“能杀我们的人当然有,但绝不可能是他!”
  杨黑道:“照司马女侠的话说,只要我们出手,凶手一定是李照海,而刚才如果何公子杀了我们,岂不是冤枉了李照海?”
  胡则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呀。”
  秦居庸这时说道:“马洞主,就照你说的办吧。”
  马南安点了点头,忽然叫道:“五梅沉江!”
  杨黑、胡则、诸葛青山、宋思樵四人听到“五梅沉江”四个字,迅速连成一条人链,马南安双掌微晃,朝何若拙等五人疾推而出。
  掌风无形,但凌厉至极。
  马南安决定要杀了这五人,所以他的掌风已混合了剧毒,只要对手一沾上这股掌力,便会中毒。
  何若拙等五人不知梅山五洞的毒掌天下无人能解,见掌风推进,就要出招化解。
  就在此时,一声清脆的呜呜声响起——
  一团红光,犹如烈焰,在众人眼前一闪。
  梅山五洞顿时散开,惊愕得瞪大双眼。
  楼上已多了一人,只见此人肥肥胖胖,笑面如佛,两道眉毛很自然地弯曲着。他的手中托起一个小铁笼,铁笼里一只艳红的麻雀在蹿上蹿下,鸣叫声清脆而熟悉。
  刚才,正是这只火一般的麻雀,卸了梅山五洞的毒掌。
  何若拙、黄元正等人见了此人,都毕恭毕敬叫了声:“桓楼主。”
  原来此人正是聚英楼主桓柯猷。
  桓柯猷笑着对他们说道:“何公子、黄老板、邱老板、田老板、李老板,你们知不知道刚才已经死过一次?”
  不待他们回答,桓楼主接道:“梅山五洞的掌中含有剧毒,你们竟敢用肉掌去化解,幸好我的赤雀不怕毒。
  “不然,聚英楼变成几位的葬身之地,我桓某可就难向枫林集的百姓交代了。”
  他说得不急不缓,口气也始终是一样的调门。
  何若拙等人先是面面相觑,然后一齐盯着梅山五洞,怒道:
  “你们竟敢以毒掌伤人!”
  马南安咳了一声,缓缓道:
  “五位出口不逊,玷污大英雄李照海,反正是死定了,用什么掌杀你们都是一样的。”
  邱柏梁见桓楼主在此,仿佛信心大增,喝道:
  “放屁!你们刚才不也说过李照海是卑鄙小人吗!”
  杨黑道:“你们是你们,我们是我们,我们要你们死,你们就得死!”
  黄元正这时也显得有恃无恐,笑道:“难道你们真的想杀人灭口?”
  宋思樵哼道:“杀人灭口那是李照海干的事,我们杀人有我们的理由!”
  桓柯猷这时说道:
  “各位,大家到了聚英楼,便是我桓某的贵客,刚才我在楼下,对楼上发生的一切略有所知。
  “请问五位梅山前辈,如果你们真的杀了他们,不管你们有什么理由,在别人眼里,他们是因为说了李照海的坏话才遭毒手。
  “难免会以为你们是李照海的爪牙。”
  梅山五洞不吭声,桓柯猷接道:
  “这位秦公子,刚才听你所说,你根李家有深仇大恨,难道你甘心做仇人的爪牙吗?”
  秦居庸道:“不错,我跟李家是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恨不得马上杀了李照海,但是,”秦居庸手指着何若拙五人,静静道:
  “我决定杀他们,却是为整个枫林集着想。”
  桓柯猷笑道:“噢?有这么严重?”
  秦居庸道:“桓楼主,你应当知道,当今武林,能与李照海抗衡的高手寥寥无几,李家的势力,更是遍及天下。
  “纵然李照海罪大恶极,他们也绝不会放过传播真相的人,在枫林集,现在知道这个真相的人只有他们五位。
  “如果认由他们说出,不消一个时辰,枫林集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那么,枫林集很快就会变成死亡集,这里的人会一个不剩。
  “到时候,聚英楼就只有关门大吉了。”
  桓柯猷微微一震,沉思道:
  “秦公子的话也有道理,可他们也是无辜的,不如这样,叫他们发下重誓,绝不将这个秘密泄漏给任何人。”
  杨黑叫道:“不行!”
  桓柯猷道:“怎么不行?”
  杨黑道:“俗话说无商不奸,他们五个人四个是商人,万一他们说话不算数怎么办?”
  黄元正等四人面含怒色,邱柏梁道:“我们虽是商人,但绝对一诺千金!”
  桓柯猷也道:“四位老板的话你们大可相信,我桓柯猷可以拿人头担保。”
  秦居庸见桓柯猷说得如此坚决,寻思道:
  “看来桓楼主是站在他们一边的,双方以六对六,桓楼主虽未出手,但他笼中鸟雀尚且如此厉害,可以卸去梅山五洞的毒掌。
  “当真打起来,自己一方也未必能讨得便宜,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就让他们立下重誓,若是他们失言,一切恶果就由他们承担。”
  桓柯猷见自己劝架成功,甚是满意,待何若拙等五人立过重誓,他笑着说道:
  “秦公子,如今干戈化了,枫林集从此也将平安无事,今日便由桓某作东,大家一起痛饮几杯。”
  秦居庸此时又想起一事,心中不安,抱拳道:
  “桓楼主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改日再来。”于是告辞。
  出了聚英楼,杨黑道:“秦公子,人家楼主请客,我们何不大喝一顿。”
  宋思樵心思较细,问道:“秦公子,刚才见你有些不安,是不是又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秦居庸点头道:“实不相瞒,我倒不是怕他们真的失言,因为,他们失言,损害的是他们自己,他们绝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
  诸葛青山道:“既然如此,秦公子还有何担忧?”
  秦居庸叹了口气,道:“我是担心李姑娘。”
  胡则笑道:“秦公子这么关心李姑娘,是不是对她……”
  秦居庸道:“前辈想到哪里去了,我担心李姑娘会回去找他们拼命,她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倘若李姑娘有甚闪失,岂非罪在我们?”
  杨黑道:“怎么罪在我们?又不是我们让她回去的。”
  秦居庸道:“话是这样说,但是,最先知道李照海真相的是我们,要是我们不这么早泄漏出去,也不会有这种事的。”
  顿了一下,又道:“我们原以为这样做可以投鼠忌器,使李照海不敢再害我们,没想到这样做竟会引起武林大乱,更给李照海以可乘之机,唉,真是……”
  胡则道:“秦公子也不要太过自责,当时那么匆忙决定,哪里想到这么多。”
  秦居庸喃喃道:“姨妈向来心思缜密,她怎么也想不到呢?”
  宋思樵道:“司马女侠身手绝顶,她也许只替你的安全着想,而忽略了别的问题。”
  秦居庸叹道:“如今看来,这样做我们不是更危险了。”
  六个人一边说,一边走,秦居庸见前边一个少女很像李姑娘,于是双足一点,掠到少女跟前,回头一看,却不是李姑娘。
  他呆了呆,梅山五洞已赶过来,胡则道:“秦公子,我说你对李姑娘动了心,你还不承认!”
  秦居庸呆呆地,好像没听到。
  往前再走了一会,六人在临街的一家小酒楼吃了中饭,然后在街上逛了很久,将近黄昏时,才在一家叫做“三岔口”的小客栈里登记住宿。
  每次住宿,秦居庸都会想起在玉山镇的那一个夜晚,二哥秦化宇就是被客栈的伙计害死的。
  秦居庸一直把那个伙计看作是杀二哥的凶手,所以,伙计的相貌他记得清清楚楚,特别是那个伙计两道刀一样的眉毛,令他想起来就心寒。
  事后他常常想,二哥也许就是被伙计的那两道眉毛杀死的。
  尽管二哥死的那天夜里,勾魂的魔箫也曾出现过。
  从那以后,秦居庸每次住宿,对伙计就格外留心,只要他发现伙计有些可疑,他就会换一家客栈。
  三岔口客栈的伙计并无可疑和特别之处,他们就住下了。
  他们刚刚到客房不久,伙计就送来热水,脸盆和新的毛巾,伙计对他们说:
  “用热水洗个脚,会很舒服的。”
  客栈的老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妇女打扮得很平常,就像农家的妇女一样,她笑起来的时候让人感到很亲切,很温暖。
  秦居庸第一眼看到掌柜时,就想起自己的母亲。尽管母亲比这位掌柜更有气质和更具风韵,但她们笑起来的时候给人的感觉一样亲切和温暖,也许,这是秦居庸决定在此歇息的最大原因。
  现在,伙计刚刚送来毛巾,掌柜就在楼下喊:
  “二毛,下来一下!”伙计便匆匆下楼去了。
  伙计下楼后,秦居庸才想起掌柜的叫声有些特别。
  六人在房间里躺了一会,外面已是暮色暗淡,于是下楼,准备到街上走走。
  伙计正在擦桌子,杨黑说道:“伙计,枫林集哪里最好玩?”
  伙计头也不抬地答道:“江心亭。”
  伙计话音未落,后脑已被人打了一掌,掌柜的手拿烛台,骂道:
  “江心亭有什么好玩的!”
  伙计分辩道:“女人多的地方男人才会觉得好玩。”
  掌柜见伙计顶嘴,又呼的一掌朝他后脑打去,伙计敢分辩,却不敢躲闪,“啪”的一声,也许掌柜这一掌用力太大,衣袖带起的风将蜡烛也扫灭了。
  秦居庸六人笑着出了客栈,身后,还听到掌柜在教训伙计:
  “二毛,如果你敢到那种地方去,老娘可要打断你的腿。”
  秦居庸暗笑道:“又不是亲娘,怎管得这么严?”
  街上虽然有好些店铺未关门,但顾客很少,街上匆匆的行人都往北而去。
  秦居庸向一个迎面而来的中年人问路,中年人告诉他,江心亭在枫林集的北边,一直往前,半个时辰的路程。
  半个时辰后,他们果然看到了许多灯火。
  灯火在湖心。
  夜很黑,湖水静静的。湖面上有几只带篷的小木船,木桨与水面发出的欸乃声,使得夜晚更加恬静,安谧。
  六人就站在堤上往湖心望去,灯火很明亮,但是却数不清到底有几盏,就像是一簇巨大的耀眼的花团。
  花是有芳香的,而灯火却没有。
  忽然,秦居庸闻到了一种醉人的芳香。
  他一惊,借着水面的微弱反光,秦居庸看到了一张模糊的脸。
  他马上明白,刚才闻到的醉人的芳香就来自这张脸。
  秦居庸有生以来第一次与陌生的女子面对面靠得这么近,他的心不由怦怦乱跳。他刚想后退几步,女子开口说道:
  “如果你想看清我的脸,就到江心楼里去。”
  女子的话很悦耳,又仿佛有磁性,把秦居庸吸得牢牢钉在地上,一步也没退开。而这时,从女子身上发出的芳香更浓了。
  秦居庸的心跳反而渐渐平缓下来。他自己也弄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一直以为,任何女人想要引诱他,他只会更快地逃走。
  现在的事实是,面对女人的诱惑,他无法抗拒。
  秦居庸深深地望了一眼江心的灯光。
  他是不是在想:灯火阑珊处那美妙动人的一幕?
  女子又说道:“如果你真的想,小木舟会载我们过去的。”
  刚才她说“我”,现在她说“我们”。
  秦居庸有一种预感,如果他现在拒绝还来得及,要是再拖一会,他连拒绝的勇气也会丧失。他想拒绝,但是却不知该怎么说。
  他真想梅山五洞过来帮他解围,可他回头,梅山五洞已不见踪影。
  这时,他感到掌心有柔软之物放入,他又一惊,用力一握,原是一只柔弱无骨的手。他知道这是一只女人的手,他想放开,可是手松了一半,又将它牢牢握住。
  女子轻叹一声,幽幽道:
  “公子的掌心有汗。”
  她的声音好像不是从嘴里发出的,而是从整个身躯弥散出来的。她的声音很轻,却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
  他终于开口道:“我从未来过这种地方。”
  女子道:“你是因为害怕,所以才不敢来?”
  秦居庸点点头,他不再看江心的灯火,而是注视眼前的这张脸。
  他这时才发现,原来这张脸上遮着一层轻纱。
  女子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最怕什么?”
  秦居庸的脑中立时浮现出在武夷山云窝醉舍中白玉蟾袒胸露背的情景,他不由闭上双目,说道:
  “我怕看到……”
  女子的另一只手马上贴住他的嘴,轻声道:
  “别说了,我知道了。”
  她的手指就在他的鼻孔下面,他看见他的小指微微翘着,闪着寒光。这寒光令他想到夺命的剑光。
  秦居庸浑身一颤,但他很快就闻到了另一种奇异的芬芳,并且很快在这种芬芳中陶醉了。
  “既然公子不想看到,我就不让公子看到……”
  她说话如梦呓。说完这句话,秦居庸的眼睛已被轻纱蒙住。接着,那只柔软的手又伸过来,牵着他上了小木舟。
  桨声欸乃,四周很静。
  柔软的手始终牵着他。
  再接着,他听到远远的有笑声飘过来。
  不久,他们上岸,柔软的手牵着他从撩人心魄的笑声中穿过,然后,他听到开门的声音,在打开的门关上之前,他听到对面飘过一个轻细的似嗔似怒的声音:
  “梦郎,你可来了。”
  门关上,周围一片寂静。
  手抽走,一个冰冷的声音道:
  “到了,这里便是公子销魂的地方。”
  这个声音跟刚才简直判若两人,秦居庸猛然醒悟,惊喜道:
  “李姑娘!”
  他伸手将蒙在脸上的纱巾扯落,眼前仍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秦居庸叫道:“李姑娘,真的是你吗!”没人回答,他又叫了两声,仍是没人回答。
  秦居庸知道屋里没点蜡烛,就摸黑在桌上找,一边找一边激动道:
  “李姑娘,我知道是你,你不用再躲我了!”
  这时,只听“嚓”的一声,有人划亮火柴,又点燃蜡烛。
  烛光里,一张熟悉而美丽的面孔映入秦居庸眼帘。
  秦居庸大喜过望,叫了声:“李姑娘!”脚步未动,一剑已抵住了他的眉心,李姑娘冷冷道:
  “别动,不然我杀了你!”
  秦居庸吸了口冷气,站着不动,说道:
  “李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李姑娘哼道:“你污蔑李大侠,我要你死。”
  秦居庸叹道:“姑娘,在你心目中,李照海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其实,如果几个月前,我也这么认为,可是……”
  秦居庸摇摇头,续道:“李照海确实是一个戴着假面具的伪君子。”
  “胡说!”
  李姑娘气得双手颤抖,道:“你有什么证据?”
  “有,当然有。”
  秦居庸于是从四月十四秦家堡惨案开始说起,直到武夷山脚秦华存被害。
  “又从翠屏山庄刘湛说到仙霞门朱鹰,每一件事都有真实的时间和地点,绝非道听途说。
  李姑娘先是恼怒不已,听到最后,她慢慢地将剑放下。
  秦居庸道:“李姑娘,在下所说句句是实,如果你不信,梅山五位前辈也可以作证,还有我姨妈,他们当时也在翠屏山庄。”
  李姑娘沉思良久,忽然道:“你究竟是谁,怎么秦家每一个人被害你都知道得这么清楚?”
  秦居庸道:“不瞒李姑娘,在下姓秦……”
  李姑娘失色道:“原来你就是秦家唯一不死的秦居庸?”
  秦居庸点头道:“正是。”
  李姑娘还剑入鞘,幽幽道:“难怪你会对李家这么仇恨。”
  “李照海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秦居庸恨恨道。
  “对了,姑娘,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秦居庸又问。
  “这种地方不好吗?”李姑娘笑道:
  “秦公子不也到这种地方来吗?”
  “这,这……”秦居庸嚅嚅的说不出话来。
  李姑娘幽幽叹道:“其实,男人都喜欢到这种地方来的,对不对?”
  秦居庸摇头道:“不,不是的,在下最害怕到这种地方来。”
  李姑娘道:“那你为何想也不想就跟我来了?”
  秦居庸喃喃道:“我也不知为什么,只觉得姑娘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所以就跟你来了。”
  李姑娘淡淡道:“我哪里有什么力量,秦公子无法抗拒的,是对异性的欲望吧。”
  秦居庸忽然抬头,注视着她,说道:
  “姑娘,聚英楼一别,在下甚是记挂,生怕你又去找何公子那帮人,他们都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李姑娘冷笑道:“我是不是他们的对手,关你什么事?”
  秦居庸道:“姑娘,我们虽是初次见面,但我当时就觉得你我甚是投缘,不然,我也不会叫梅山五洞救你了。
  “还有,姑娘今后不要再去找何公子那帮人了,他们已立下重誓,不再泄漏李照海真相半个字。”
  当下就将白天她离去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她听。
  李姑娘听了不屑道:“他们的话你也相信?”
  “不是我不相信,而是他们没这个胆量。”秦居庸道:
  “李家势力遍及天下任何一个角落,如果他们敢不守诺言,死的人一定是他们自己。”
  李姑娘忽然柳眉一竖,说道:
  “就算他们信守誓言不泄漏半个字,我也照样要杀了他们。”
  秦居庸诧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姑娘正色道:“只有杀了他们,才能免除后患!”
  秦居庸正要再劝,外面一个声音叫道:
  “阿楚,快把这个房间打开一下!”
  李姑娘闻言脸色大变,她急忙吹熄了蜡烛,然后划了根火柴拿在手上,只见她将烛台藏到桌子底下,接着迅速牵住他的手,来到一堵墙边,手一推,墙便打开一扇门,俩人闪身进去。
  原来这堵墙是空的。
  他们刚躲进墙壁,就听到“吱”的一声,显是门被打开了。
  一个甜甜的声音说道:“阿妈,有事叫阿楚,阿楚就在门外。”
  另一个声音道:“不用站在门外,阿楚,阿妈今夜不出来了,外面的事就由你代为打点了。”
  秦居庸大吃一惊,这个被称作阿妈的女人,竟然就是三岔口客栈的掌柜。只听阿楚笑着说道:“阿妈尽管放心好了。”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
  不知是秦居庸忽然发现江心楼的女当家是客栈老板的缘故,还是他与李姑娘贴得那么紧的缘故,他的手心又渗出汗来。
  只觉李姑娘在他掌心写了几个字:你认识阿妈?
  秦居庸呆了呆,立时明白她的意思,房里有人,不能说话,因此只能以指代嘴了。
  于是他也在她掌心写道:阿妈原是三岔口客栈的掌柜。
  秦居庸用手指在她掌心写字,只觉她的肌肤光滑细嫩,指掌相触,他不由一阵眩晕。
  这时,只听阿妈说道:“怎么找不到蜡烛和火柴,是不是阿楚忘了放在这里?”
  另一个声音说道:“阿宝,没有蜡烛,黑灯瞎火,岂不更有趣!”
  此言一出,墙内俩人同时吃了一惊。
  秦居庸马上在李姑娘掌心写道:“这个男人是何公子。”
  李姑娘则在秦居庸手心写了个“是”字。
  秦居庸又写道:“原来掌柜叫阿宝。”过了一会,李姑娘写道:
  “阿宝肯定不是真名,而是男人对她的爱称。”
  秦居庸接着写道:“李姑娘,你踩住了我的脚。”
  李姑娘似是一惊,随后写道:“对不起,但现在不能动。”
  房间里,阿宝果然不找蜡烛了,而是嗲声嗲气地道:
  “何郎,你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来,奴家寂寞死了。”
  何若拙赔笑道:“我知道阿宝会寂寞,所以一路上一天也没耽搁,连睡觉也是在马背上睡的。”
  阿宝娇声道:“油嘴滑舌的何郎,你待我好奴家是知道的,不知你对别的女人,是不是也这般好的。”
  何若拙道:“我的心都在阿宝身上,哪会想到别的女人。”
  黑暗中,一阵奇怪的声音响起,好像是俩人在亲嘴。俩人一边亲嘴,一边呢喃:“阿宝,你真是我的心肝宝贝。”
  “何郎,我做梦都躺在你的怀里。”
  “宝,我也是做梦都在亲你……”
  房间里两人也许自己也没意识到呢喃些什么,却把墙内的两个人羞得耳根发烫。
  何若拙与阿宝温存了一阵,渐渐地清醒了,阿宝忽然轻轻叫了一声,何若拙赶紧问道:
  “阿宝,是不是我太粗鲁了?”
  阿宝咯咯笑道:“何郎,难道你现在还不知道奴家是怎样一个人?”这笑声有些淫荡。
  何若拙也笑道:“我哪里会不知道阿宝的人怎样,阿宝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我都已经吻过一百遍了。”
  阿宝道:“那你还愣着干什么?”
  何若拙说道:“我在找阿宝的钮扣。”
  阿宝晕乎乎道:“在这里呀……”
  何若拙低声道:“阿宝每一次都有新花样。”
  阿宝道:“你喜不喜欢这样?”
  何若拙轻轻道:“当然喜欢,我真想在这里咬一口……”
  阿宝软软道:“那你就咬吧,咬得轻一点,不然,奴家会受不了的……”
  俩人又说又笑,似是销魂不已。
  秦居庸真想塞住耳朵,他感觉到李姑娘也呼吸加重,心跳加快。他在她掌心写道:
  “这种情况下,正可以杀她个措手不及。”
  她写道:“好,一旦有把握,就一齐出手。”
  墙内的人已动了杀机,房里的人还在温柔里,阿宝的呢喃正越来越急,越来越模糊,忽听何若拙说道:
  “阿宝,我这次进京,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你想不想听?”
  阿宝兀自在说:“何郎,快来,别……别住手……”
  何若拙稍稍大声,说道:“阿宝,你先听完我的话,我们再来好不好。”
  沉默了好久,阿宝才不情愿地说道:“什么消息,非要现在说不可。”
  何若拙道:“这是一个天大的消息,阿宝听了一定会吃惊不已的。”
  阿宝说道:“难道天下还有我阿宝不知道的消息,何郎还是别说了,今宵一刻值千金呢!”
  何若拙坚持道:“这个消息阿宝一定不知道,如果骗你,任由阿宝要我怎么样。”
  阿宝吃吃笑道:“如果我要何郎来三遍四遍呢?”
  何若拙信誓旦旦:“别说三遍四遍,就是十遍也行。”
  阿宝嘻嘻一笑,说道:“何郎要告诉我的,是不是李照海不择手段欲称霸武林之事?”
  她的话不仅令何若拙大吃一惊,也把墙内的秦居庸和李姑娘惊呆了,秦居庸写道:
  “阿宝的消息从何而来?”
  李姑娘写道:“从头到脚都是阴谋。”
  秦居庸写道:“什么阴谋?”
  李姑娘写道:“总有揭开阴谋的那一天。”
  良久,只听何若拙说道:“阿宝,你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
  阿宝又回到刚才情欲之中了,她喃喃道:
  “何郎,我们不要谈这些了,来呀,你答应奴家要十遍的。”
  何若拙道:“阿宝,你若不说,我能答应,可我的兄弟是不会答应的。”
  阿宝叫道:“啊呀,真的不行了,怎么回事?”
  何若拙道:“只要阿宝回答我,我兄弟马上会很开心的。”
  李姑娘在墙内听得迷迷糊糊,在秦居庸手心写道:“难道房里还有别的人?”
  秦居庸知她会错意,写道:“没有。”
  李姑娘写道:“他说兄弟是什么意思?”
  秦居庸当然明白何若拙所说的兄弟是指男人的命根,但他不知如何向她解释,于是,写道:
  “我不能告诉你。”
  李姑娘心中惊诧,写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秦居庸心里一急,写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李姑娘更是迷惑,写道:“等明白的时候也许已经晚了,你快说!”
  秦居庸干脆不写字了。
  听得阿宝说道:“好,看在你兄弟的分上,我就告诉你,不过你要发誓,绝不将这件事透露给任何人。”
  就在何若拙发誓的时候,李姑娘又在秦居庸掌上写道:
  “这个人对他们如此重要,肯定是关键人物,还不快说!”
  秦居庸哑然,写道:“这个兄弟不是人。”
  李姑娘似是怔了怔,写道:“不是人是什么?”
  秦居庸被逼无奈,只得又不写字了。
  这时何若拙已发完誓,说道:“阿宝,你就说吧,究竟是谁告诉你的。”
  阿宝娇笑一声,并不回答,而是问道:“何郎,你先说,你的消息又是谁告诉你的。”
  何若拙惊道:“阿宝,你怎么知道的?”
  阿宝道:“因为帮主曾对我说过,这个秘密,天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何若拙诧道:“阿宝,你也是帮主告诉你的?”
  阿宝娇声笑道:“是的,我的何郎,看你兄弟高兴了没有,来吧,你答应过奴家的事一定要做到,十遍,少一遍都不行的。”
  何若拙道:“阿宝放心,我兄弟的能耐你是知道的。”
  阿宝便荡笑道:“我正是喜欢你的兄弟,所以才喜欢你的。”
  何若拙道:“不过,我心中还有一个疑团。”
  阿宝有些不满道:“什么疑团不能等到事后再说吗?”
  何若拙道:“可是……”
  阿宝迫不及待道:
  “别可是可是了,我知道你心中的疑团是什么,不就是今天聚英楼来了六个人,他们也知道这个秘密,对不对?
  “告诉你吧,那位公子就是秦家的五公子秦居庸。”
  秦居庸听他们提到自己,便凝神细听。
  何若拙道:“原来他就是秦家公子,难怪会恨李照海入骨。”
  阿宝道:“那是当然,秦公子越恨李照海,对圣姑越有利。”
  何若拙道:“圣姑?阿宝是说帮主情人?”
  阿宝笑道:“除了圣姑,帮主不会替任何人卖命。”
  何若拙笑道:“难道圣姑真的美貌无比,倾国倾城。”
  阿宝似乎想起什么,说道:
  “何郎,我把一些不该说的都说了,你可千万得守诺言,泄漏半个字,奴家的性命就难保了。”
  秦居庸想道:“他们说的帮主是谁呢?到底是什么帮?那位叫圣姑的帮主情人又是什么人?听掌柜阿宝所言,似乎那位圣姑最希望他痛恨李照海了。”
  他接着又想:“并不是圣姑叫他恨他才恨李家的……”
  这时,李姑娘在他手心写道:“也许阴谋的主谋是圣姑。”
  秦居庸写道:“谁是圣姑?”
  李姑娘写道:“听他们往下说。”
  果听何若拙问道:“阿宝,你知道圣姑是谁吗?”
  阿宝道:“不知道。”
  何若拙求道:“阿宝,要是你知道,就告诉我吧,我答应你,只要兄弟乐意,我们可以一夜不休的。”
  阿宝颤声道:“若是真的能一夜不休,把奴家侍奉得欲死欲仙,奴家自是欢喜得很,不过,奴家并不知道圣姑是谁。”
  何若拙道:“你不是说见过圣姑吗?”
  阿宝道:“我也是从门缝里偷偷看到的,而且,只看到了圣姑的一个侧身,不过……”
  何若拙道:“不过什么?”
  阿宝道:“圣姑对帮主说的几句话,我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何若拙叹了口气,道:“阿宝,如果你不想说就算了。”
  阿宝道:“何郎是不是生气了?既然咱们有誓言在先,我也把许多帮主嘱咐不能说的话告诉了你,不妨也把圣姑的话告诉你,圣姑对帮主说……”
  究竟圣姑对帮主说了什么,阿宝没有说,何若拙也没有问。房间里寂静无声,过了好久,仍无半点动静,仿佛屋里的人已经走了。
  秦居庸写道:“是不是他们发现有人在偷听?”
  李姑娘写道:“不可能,我们一直没动过。”
  秦居庸写道:“你的脚还踩在我的脚上。”
  李姑娘写道:“我不敢动,怕惊动他们。”
  秦居庸又写道:“他们是不是走了?”李姑娘道:“没听到开门声。”
  又过了约一盏茶的功夫,屋里仍无动静。
  李姑娘写道:“此事确实蹊跷。”
  秦居庸写道:“出去看看如何?”
  李姑娘写道:“圣姑乃是关键人物,她的话当然也至关重要。”
  秦居庸写道:“也许阿宝永远不会说了。”
  秦居庸心念一动,忽然开口说道:“李姑娘,我们不要等了。”说毕,推开墙壁走了出来。他断定屋里肯定出了什么大事。
  李姑娘划亮一根火柴——
  火光照处,俩人同时大吃一惊,何若拙和阿宝双双身首异处,鲜血淌了一地。
  李姑娘虽不是胆小之人,但是乍见这副惨状,尖叫一声,手中火柴顿时跌落。屋里又是一片漆黑。
  秦居庸说道:“凶手可以无声无息地进来,又可以无声无息杀人,此人的武功,真是难以想象。”
  李姑娘很快恢复了镇定,她重新划亮火柴,秦居庸则从桌子底下拿出蜡烛点上。
  屋里很亮,但更显阴森。
  地上的两个死人,他们的脸部舒展平和,四肢也没有挣扎过的迹象,仿佛在不知不觉间被人一刀砍了脑袋。
  秦居庸见房门仍是闭着,踱了两步道:
  “他们进来时,我们分明听到关门的声音,而凶手开门进来,杀了人之后又关上房门离去,中间未发出任何声音,这样的身手,恐怕……”
  李姑娘接道:“恐怕天下根本找不到这样的高手,对不对?”
  秦居庸沉思半晌,缓缓道:
  “也许这个人早就躲在房间里,不然,以何若拙的身手,有人开门他不可能不发觉,就算有人轻功再高,踏雪无痕,但室内空气的变化也足令他惊醒……”
  李姑娘点头道:“秦公子所言极有道理,你看他们的四肢,就像入睡之人一样,没半点变异曲张,显是不知不觉间中了什么毒,然后再被人一刀杀死的。”
  秦居庸忽然想起仙霞门主朱鹰曾说过,仙霞门有一种奇异暗器,中了暗器之人,就会功力尽失,于是皱眉道:
  “难道他们是先中了仙霞门的暗器,然后再被杀死的?”
  李姑娘听了他的分析后也觉有道理。
  “可是……”秦居庸又道:
  “仙霞门在翠屏山庄一战,已是全军覆没,门主朱鹰也死在我姨妈剑下,难道天下还有其他人也懂得这种暗器?”
  李姑娘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仙霞门懂得这种暗器,别的门派或许也懂得,只是,若是这样,凶手早就躲在房中,那我们的举动,岂非都在他的眼里?”
  秦居庸道:“以那人的武功,他完全可以连我们一并杀了,既然他不杀我们,说明他没有杀我们的必要。”
  他望着地上的两具死尸,疑惑道:“会不会是李家杀人灭口?”
  李姑娘大声道:“不!如果是,他怎会放过你!”
  秦居庸一想也对,但他想来想去,总想不出个原因。
  他忽然盯住她,说道:“李姑娘,你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她偏不答,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她将蜡烛放在桌上,叹了口气,幽幽道:
  “其实,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到任何一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目的,就像秦公子,我知道你并非到这里来求刺激和逍遥快活的,我问你,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呢?”
  “我到这里来是想找一个人。”秦居庸脱口道。
  “哦,是找心上人还是找梦中人?”她笑道。
  秦居庸不知如何辩解,又不想把真实目的告诉她,一急说道:
  “你先说为什么在这里?”
  她又叹了口气,说道:“我爹叫我来等一个人,可我等了十二天了,仍未等到那个人。”
  秦居庸本想取笑她几句,但见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又不忍心,遂问道:
  “姑娘要等的是什么人,怎么要在这种地方等?”
  她道:“你不也到这种地方来找人吗?”秦居庸道:
  “因为我要找的人只有在这种地方才能找到。”
  她道:“我要等的人也只有在这种地方才能等到。”
  俩人瞪大双眼,几乎同时说道:
  “你要找的人是谁?”
  “你要等的人是谁?”
  接着又都摇头道:“我不能告诉你。”
  秦居庸道:“我们闭上眼睛,你在我手上写要等的人,我在你手上写要找的人,怎么样?”
  说这话的时候,他想起刚才俩人在空墙内身体贴着身体,彼此不说话,以指代嘴,传递要说的话,真是浪漫无限,他的眼中竟涌出一股热情,目光殷切,期待能再像刚才那样勾通心意。
  她也想起刚才那一幕,自己的脚踩在他的脚上,自己的躯体靠在他宽阔温暖的胸膛上……她双目含情,点头答应。
  于是他们慢慢伸手,然后很快在彼此的手心写了四个字。
  俩人同声惊呼:“是他!”
  原来,他们在彼此的手心写的四个字都是:欧阳伯伯。
  俩人愣了一会,还是秦居庸先问:“你为什么等欧阳伯伯?”
  她道:“爹让我转告欧阳伯伯几句话。”然后她问:“你呢?”
  秦居庸道:“我找欧阳伯伯,是想问他几个问题。”
  俩人相视一笑,她道:“秦公子,你找欧阳伯伯,是不是求他替你们秦家报仇?”
  秦居庸点头道:“李家势力庞大,李照海武功更是少有人敌,如今李照海不光是秦家的仇人,他还杀了那么多的无辜者。
  “天下武林只有联系起来,才能将他铲除,欧阳伯伯神功盖世,柳叶刀天下无敌。
  “只要他一句话,天下英雄就会团结一心,对付李照海。”
  她脸色沉郁,说道:“秦公子真的认为江湖上的种种惨案是李家所为?”
  秦居庸道:“不错,李照海为了称霸武林,什么事情做不出!”
  她忽然拔剑,指住秦居庸厉声道:
  “秦公子,你一再污蔑李家,本来,就算我不是你的对手,也要与你一拼到死。
  “不过,既然我们都在等欧阳伯伯,就等找到欧阳伯伯再说!”
  说毕,又还剑入鞘,背过身去。
  秦居庸在椅上坐下,道:“好,就让欧阳伯伯判断谁是谁非。”
  俩人似是真的生了气,一声不吭,谁也不理谁。
  忽然,隐隐约约的箫声从空中飘过来。
  箫声如风,掠过荒野。
  又仿佛刀锋刮着肌肤。
  秦居庸脸色大变,骤然起身,“夺命魔箫!”
  开门疾奔出去。可是,他刚奔出两步,又迅速退了回来,满脸惊恐,颤声道:
  “姑娘,不好了!”
  李姑娘也感到情形不对,奔出门口,立时呆住了,只见走廊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死尸。
  女的是江心楼的妓女,男的则是嫖客。
  烛火摇曳不定,令这一幕更显得可怕和恐怖。
  饶是她曾杀过人,见此惨状也不由惊呼出声!
  箫声隐去。
  但是那余音,却一直在走廊里缭绕。
  秦居庸对这箫声是又恨又怕,他咬牙道:
  “就是这箫声夺走了秦家六条性命!”
  箫声隐去后,俩人找遍江心楼,却没找到一个活人。
  转眼间,这里所有的人都死了。
  淫笑声和打情骂俏声都消失了,周围死一般寂静。
  仿佛这里从来就没有过荡笑和生命。
  淫荡的女人,花心的男人,如果说这些都是罪恶,这些罪恶又如何及得上将这么多活生生的生命一笔勾销的凶手犯下的滔天恶行?
  江心楼已经变成了坟墓。
  谁也不会相信,半个时辰之前,这里还是男人的天堂,他们在这里找到了暂时的快乐。可是,半个时辰后,他们的快乐没有了,生命没有了,箫声把他们埋葬在江心楼。
  而他和她,是从坟墓里走出来的唯一的两个活人。刚才,他们还在彼此生气,现在,他们手握着手从江心楼走出来。
  也许,他们只有握住另一个人的手,才有胆量从一具一具的死尸旁边走过。
  当他们终于跨出江心楼大门的时候,却听到里面传来微弱的声响。
  秦居庸回头去看,只见惨淡的灯光下,有一个人正缓缓往外爬。
  原来还有活人!秦居庸和李姑娘对望一眼,同时走了回去。秦居庸将那人扶起,见他满脸血污,已是气息奄奄。
  他紧紧握住秦居庸的手,断断续续道:
  “告诉……欧阳……大侠……就……说天柱廖谢峰……没办好……”
  秦居庸见他提到欧阳伯伯,顿时关切道:
  “前辈,有什么话要我转告欧阳伯伯?”
  那人听秦居庸称欧阳伯伯,目露喜色,吃力道:
  “你……是谁?”
  秦居庸眼见他已将不活,遂实言相告:
  “晚辈秦居庸,家父秦九刀。”
  那人一听,眼放光芒,但随即又暗淡下去,声音变极其微弱:
  “秦家惨案……比欧阳……大侠……想象得更复杂……事关武林安危……叫他务必……查清真相……”
  然后对秦居庸道:“秦……公子,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一场……江湖浩劫,迫在眉睫……望公子……切勿轻举妄……动……”
  夜空黑云密布,星月全无。
  江心楼黑得可怕,静得可怕。枫叶般的湖也变成了死湖。
  秦居庸站在湖心的一块岩石上,伫立无语。在他身后的李姑娘也伫立无语。
  来的时候,是小木舟载他们来的,如今,小木舟都在对岸,划船的人也都回家睡觉了。
  他们知道,到江心楼去的男人,这一夜是肯定不会离开那里的。
  他们哪里知道,江心楼里已没有人能离开了,除了他们。而且,从今夜起,也将很少有人到江心楼去。没有了去寻欢作乐的男人,船家从此没有银两可赚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明日一早,第一个发现这幕惨剧的人将是谁呢?”
  李姑娘开口说道:“天亮之前没有一个船家会到岛上来。”
  秦居庸道:“那我们只有在这里等天亮了。”
  李姑娘道:“可是离天亮至少还有三个时辰。”
  秦居庸道:“五个时辰也得等。”
  李姑娘道:“我是说,秦公子应该坐下来,坐着比站着要省力得多。”
  秦居庸刚想坐下,忽然笑道:“我看我们不用坐等天明了。”
  李姑娘其实也看到了,对岸有一只小舟正缓缓划向湖心,船首挂着一盏玻璃灯,远远看去,就像一颗朦胧的星。
  小舟终于靠过来,船家是一个老汉,他就坐在船首,昏暗的灯光下,老汉脸上的皱纹有如刀刻。
  秦居庸朝船家喊道:“船家,辛苦你啦!”船家不答,头却垂得更低了。
  船靠过来,又要随水波退去,秦居庸双足一蹬,飞身上船。
  小船微晃,没想到划船的老汉“扑通”一声,竟因了小舟的晃动而掉入湖中。
  秦居庸大惊,他眼疾手快,老汉的双腿刚坠入湖里,秦居庸已抓住了他的一只手臂。
  “秦公子,小心!”
  一道剑光,电闪而至。
  “喀!”
  “扑通!”
  剑光砍断了船家的手臂,船家的躯体整个掉入湖中。
  血,溅在玻璃灯上,灯光也变得暗红。
  李姑娘从秦居庸手中接过船家的断臂,拿过灯下,说道:
  “秦公子,你看。”
  暗红的灯光下,只见船家的五指系着五枚乌黑的暗器。
  秦居庸正疑惑,李姑娘一只手握住断臂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抓住断臂一端用力一扯,但听“噗噗噗噗噗”五声微响,五枚暗器激射而出,快疾无比。
  幸好刚才秦居庸刚刚抓住手臂,未及用劲,李姑娘已一剑将其砍断,不然,后果可想而知。
  秦居庸见五枚暗器射入空中,不由吓出一身冷汗,喃喃道:
  “真想不到……船家为何要暗算于我?”
  李姑娘道:“暗算公子的不是船家。”
  秦居庸诧道:“刚才……”
  李姑娘道:“其实,船家早就已经死了。”
  秦居庸更惊,道:“船家死了,船如何划到这里来?”
  李姑娘道:“秦公子,如果我没有猜错,划船的一定另有其人。”
  秦居庸道:“你怎么肯定船家早死了?”
  李姑娘道:“因为船刚刚触及岩石时,船家的头歪了一下,我看到他的脖子上有一个窟窿。”
  秦居庸叹道:“姑娘真是细心,若不是你及时出手,恐怕我已葬身湖底了。”
  李姑娘走到秦居庸身侧,说道:
  “秦公子,如果你不信,将灯光取下来仔细看看船家的脖子。”
  秦居庸真的将船首的灯取下来,凑近水面去找船家的浮尸。
  李姑娘探头看了看,忽然长剑疾挥,朝船篷尾部刺出去。
  只听得一声惨叫,“扑通”一声,又一具尸体坠入湖中。
  秦居庸呆立船首,惊得脸都变长了。
  李姑娘还剑入鞘,说道:“多谢秦公子帮忙。”
  秦居庸还没从刚才的惊愕中清醒过来,不解道:“李姑娘,你……”
  李姑娘笑道:“秦公子你放心,刚才就是那个划船的人,他已死,船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秦居庸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就藏在船篷背后?”
  “这点雕虫小技,也想来骗我。”李姑娘淡淡道:
  “刚才秦公子用灯光照水面,我一看船身的倾斜程度,就知道船篷后面藏着一个人。
  “不过,这次的功劳全归你,要不是你及时取灯照水面,我也无法判断杀手的藏身之处。”
  秦居庸点头道:“原来你叫我取灯,并不是真的要我去看船家脖子上的窟窿,而是在寻找杀手,你说得那么认真,别说杀手,我也被你骗了,真是佩服!”
  “你以为你很聪明吗?”
  秦居庸当然知道她这是在含沙射影,责怪他污蔑李照海,可眼前之事,却使他无话可说。
  小舟靠岸后,俩人弃船登岸,此时天空黑云散去不少,虽然仍是星月不现,但天地间已生出一丝灰色,足能令他们辨清道路。
  往南行了一阵,猛见前面灯火连片,在黑暗之中,这一片灯火显得甚是灿烂辉煌。
  秦居庸一怔:前面正是枫林集,此刻乃三更时分,怎会有如此的灯火?难道……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俩人的心头,秦居庸抓住李姑娘的手,往灯火通明处疾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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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12 20:14: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地狱天堂
  秦居庸和李姑娘奔到枫林集,只见街道两边挂着灯笼,家家户户都点着蜡烛,仿佛是一座不夜城。
  如果枫林集灯火明亮不算怪事,那么,每一幢房子都大门敞开却不能不算怪事。
  更奇怪的是,大门敞开,灯火通明,但却没有丝毫声音,沉寂得犹如地狱一般。
  俩人的手握得很紧,李姑娘手按剑柄,怕有意外发生。就算睡觉可以不熄灯,但绝对不会不关门。
  秦居庸站在一户人家门口,叫道:“屋里有人吗!”
  无边的寂静,秦居庸的声音传得很远,却无人应答。他再叫两遍,内屋仍无人答应。
  秦居庸的声音暗含内力,别说屋内有人,就是整个枫林集也能听到他的话。
  秦居庸知道不妙,对李姑娘道:
  “咱们进去看看?”李姑娘点头。
  俩人于是进屋,一只老鼠从墙角的地洞里窜出来,把他们吓了一跳。往右边进了一道门,便是卧室,秦居庸见卧室的门也是大开着,卧室里一张床,床上挂着帷帐,床前的小圆桌上,一根蜡烛烧了还不到一半。
  秦居庸放开李姑娘的手,走到床前,掀开帷帐一看,见一老汉盘膝而坐,神色安详。他甚觉奇怪,伸手一碰,老汉应声而倒。
  原来老汉已死去多时!
  秦居庸大惊失色。举着蜡烛仔细查看,老汉除了眉心有一处不太显眼的红肿外,别无任何异状。
  看来,这点红肿便是老汉的致命之伤。
  李姑娘看了,也惊讶不已,满脸惶恐。
  他们从这户人家出来,又到别的人家去看,屋里的人全都死了,而且,每个死者的眉心都有红肿。
  秦居庸忽地想起什么,拉住李姑娘急急奔到三岔口客栈,人未进屋,已大声喊道:
  “前辈!前辈!”
  没有回声。
  秦居庸飞奔上楼,楼上房门洞开,却不见梅山五洞的人影。他轻轻吁出一口气,没见到人影总比见到尸体要好得多。他于是下楼,想道:
  “五位前辈武功不弱,相信不会有事,不知他们去了哪里……”
  他从柜台边走过,见伙计趴伏地上,一动不动。秦居庸以为伙计定是死了,便不去理会。
  出了客栈,他们寻遍整个枫林集,一个活人也找不到。
  秦居庸虽然从客栈里拿了自己的兵器,但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仍是越走越怕,与其在明亮的灯光下,不如置身于黑暗当中。因为,倘若有杀手躲藏着,他们在明处,杀手在暗处,他们显然吃亏不少。
  他看了一眼李姑娘,李姑娘会意,从路边拾起几颗石头,运功弹出,“噗噗噗”三声响,三盏大灯笼顿时熄灭。
  秦居庸也效法,走到哪里,就将灯笼和屋里的蜡烛击灭。他们身形如飞,不到三十分钟,便将枫林集的所有灯火熄灭。
  灯火尽灭之后,才发现空中星光闪烁。
  星光惨淡迷离。枫林集显得很静谧。
  俩人在街巷穿行,想查看出什么端倪。
  忽然,猛然背后阴风切至。
  俩人大惊,同时分开闪避。然而,他们还是慢了一步,只听“砰砰”两声,俩人背后中掌,双双被撞飞出去。
  秦居庸身体撞墙之际,目光瞥处,见一串人影飞射跟进,欲施杀手,他脱口叫道:
  “前辈,是我!我是秦居庸!”
  人影骤然落地,模糊的星光下,人影已分成五个,正是梅山五洞。一人马上飘过来,扶起秦居庸,诧道:
  “秦公子,怎会是你?你不是在……”来扶他的是宋思樵。
  秦居庸见梅山五洞安然无恙,自是十分高兴,但他此刻最关心的却是李姑娘,他一指被梅山五洞击中的李姑娘,急道:
  “快扶她起来。”
  诸葛青山马上跑过去将李姑娘扶起来,李姑娘甚是气恼,抽剑,“唰”的朝诸葛青山刺了一剑。
  诸葛青山飘身闪开,叫道:“丫头好不讲理!”
  李姑娘持剑,怒道:“你们是什么人,居然背后偷袭!”
  秦居庸连忙道:“李姑娘,他们便是我的朋友梅山五位前辈。”
  她哼了一声道:“什么前辈,背后偷袭,我看连小人也不如。”
  梅山五洞见这女子跟秦公子在一起,以为是秦公子从江心楼带出来的心爱女子,所以不想得罪她。
  但她这一骂,杨黑便忍不住道:“梅山五洞向来行事光明磊落,你却说我们连小人也不如,真是岂有此理!”
  秦居庸知道他们说起来没完没了,他很想听听枫林集发生的事,于是马上接道:
  “前辈,枫林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杨黑叫道:“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秦居庸道:“枫林集的人怎么会死得一个不剩?”
  “你说什么?”
  杨黑惊讶道:“枫林集的人死光了?”
  胡则道:“枫林集这么多人,怎么会死光!”
  杨黑最喜欢跟胡则抬杠,说道:
  “怎么不会死光,秦公子说死光就死光了!”
  胡则道:“杨洞主,我问你,枫林集有多少人?”
  杨黑道:“我怎么知道枫林集有多少人。”
  胡则笑道:“既然你连枫林集有多少人都不知道,怎知死光了。”
  “这……”杨黑怔住。
  秦居庸道:“没错,枫林集的人是死光了,因为这里已没一个活人。”
  杨黑叫道:“对,没有活人当然只有死人了。”
  胡则道:“没有活人也不等于死光了,也许秦公子没找到活人呢?”
  杨黑于是对秦居庸道:“秦公子,你说没找到活人,你是怎么找的?”
  秦居庸道:“我是一户人家一户人家,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的。”
  杨黑道:“要是这样找而找不到活人,那真的是没活人了,对了,秦公子,怎么会这样的?”
  秦居庸道:“我正要问你们呢!”
  杨黑道:“我们怎么知道?”
  秦居庸道:“你们不是在客栈里,怎会不知道?”
  杨黑道:“我们是在客栈里,可我们很早就睡觉了,并没有挨户挨家去看里面有没有活人,况且,半夜三更黑灯瞎火的,就算有活人也看不到呵。”
  秦居庸道:“枫林集不是彻夜灯火通明,怎会是黑灯瞎火?”
  杨黑笑道:“秦公子,你定是被江心楼的妖女弄得昏了头,枫林集天黑之后就已灯火尽熄,哪里是什么彻夜通明,要是这样,我们也不会早早睡觉的。”
  宋思樵听出秦居庸似遇到什么怪异之事,问道:“秦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居庸便将今夜所遇之事说给他们听,梅山五洞听后,惊得谁也说不出话。
  半晌,胡则道:“真有这样的事?”
  秦居庸道:“要不是李姑娘,我早已葬身湖底,再也见不到各位前辈了。”
  杨黑叫道:“真是岂有此理,是谁如此心狠手辣,梅山五洞一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然后对李姑娘道:“多谢姑娘出手相救秦公子,救秦公子就如同救了梅山五洞一样,救命之恩不言谢。
  “姑娘若是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梅山五洞绝不会说半个不字!”
  秦居庸道:“前辈,枫林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难道你们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马南安道:“不瞒秦公子,在你上船到江心楼后不久,我们就回客栈睡觉,这一路上未遇任何怪状,枫林集差不多是灯火全熄了。
  “我们回到客栈,伙计还埋怨我们回来得太晚了。”
  宋思樵接道:“大家回房睡觉,很快就进入梦乡了。”
  秦居庸道:“那前辈为何又不在客栈?”
  诸葛青山道:“我们是被一阵箫声惊醒的,那箫声很细,仿佛就在窗外吹。
  “于是,我们一个个掠出窗外,只见前面有一个白影,箫声正是从那里传来的。”
  秦居庸脸色一变,道:“有没有看清白影是什么人?”
  马南安道:“我们发足疾追,但白影的轻功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境界,他忽而消失,忽而又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
  “让我们足足追赶了一个多时辰,却始终未让我们接近他半步,连他是男是女都看不出。”
  宋思樵道:“我们不知追出多远,白影忽然不见,再也没现身,我们只有按原路返回。
  “刚到这里,就见有两个人影鬼鬼祟祟,于是便打了一掌,没想到却是公子和这位姑娘。”
  杨黑叫道:“吹箫人不知搞什么鬼,半夜三更把我们引出去,又不现身与梅山五洞大战一场,真是岂有此理!”
  别人说话的时候,胡则很少说话,可是杨黑一开口,他肯定也会开口,只听他说道:
  “吹箫人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杨黑道:“什么道理?”
  胡则道:“如果没道理,他怎会半夜三更引我们出去。”
  杨黑想了想道:“也许他不是在引我们呢?”
  胡则道:“除了我们,他还有谁可引?”
  杨黑道:“枫林集这么多人,谁都好引。”
  胡则道:“秦公子不是说枫林集的人都死光了吗?”
  杨黑笑道:“那是在我们追出枫林集之后才死的。”
  胡则道:“那些人又不是你杀的,怎么知道是我们离开枫林集后才死的?”
  杨黑呸了一声,道:“就算我要杀他们,我不在枫林集,又如何杀人!”
  胡则笑道:“说不定在我们睡觉时,有人已杀光了枫林集的人。”
  杨黑道:“既然这样,为何不把我们也杀了!”
  胡则道:“你以为梅山五洞这么容易被人杀吗!”
  杨黑道:“这倒是。”
  秦居庸道:“五位前辈,你们在追吹箫人的途中,什么意外也没遇到过?”
  杨黑摇头道:“没有,我们什么也没遇到过。”
  胡则像是专跟他过不去,忙道:“怎么没遇到过?”
  杨黑忙道:“遇到什么了!”
  胡则道:“杨洞主难道忘了,我们从聚英楼上掠过时,听到了什么?”
  杨黑道:“那只是一声鸟鸣而已。”
  胡则道:“半夜三更,听到鸟鸣正常吗?”
  杨黑道:“什么不正常,也许那鸟就喜欢在半夜三更鸣叫呢!”
  胡则道:“你又不是鸟,怎知它喜欢在半夜叫?”
  杨黑道:“你也不是鸟,怎知它不喜欢在半夜三更叫!”
  秦居庸忽然道:“等等!”
  杨黑道:“秦公子发现了什么?”
  秦居庸道:“你们听到的鸟鸣是不是很清脆?”
  杨黑道:“是啊,夜深人静,鸟声显得特别清脆。”
  胡则道:“秦公子怎么知道鸟声清脆,难道你也听到过?”
  秦居庸道:“是的。”
  宋思樵诧道:“秦公子,你……”
  秦居庸笑道:“五位前辈有没有忘记,昨天在聚英楼,桓楼主的赤雀卸了前辈的五梅毒掌,赤雀的叫声是不是也很清脆?”
  杨黑道:“对呀,我们听到的正是铁笼里那只赤雀的鸣叫!”
  胡则道:“听到赤雀鸣叫,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秦居庸道:“听到赤雀鸣叫当然不奇怪,可是我在聚英楼却没发现桓楼主的尸体。”
  胡则道:“也许他死在什么角落里。”
  秦居庸道:“还有昨日那四位老板,也不见他们的尸体。”
  胡则道:“他们深藏不露,想杀他们的人未必就杀得了他们。”
  秦居庸缓缓道:“我有预感,枫林集惨案跟桓楼主和四位老板有关。”
  杨黑道:“秦公子以为枫林集的人是他们杀的?”
  秦居庸道:“现在还不敢肯定,但是,只要能找到他们,就能找到线索。”
  接着自言自语道:“他们究竟藏在哪里呢……”
  杨黑笑着道:“他们或许藏在坟墓里。”
  胡则道:“活人怎么会藏在坟墓里?”
  杨黑道:“谁也不知道他们真的还活着,如果死了,那当然只有在坟墓里才能找到他们。”
  李姑娘这时说道:“前辈说的也许有道理。”
  杨黑其实是说着玩的,没想到有人赞同他的说法,不由诧道:
  “李姑娘,我说的哪里有道理?”
  李姑娘道:“很简单,他们知道有人要杀他们,他们也知道他们不是杀手的对手,他们需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杨黑道:“姑娘是说,躲在坟墓里,杀手就找不到他们了?”
  李姑娘道:“没有人会到坟墓里去找自己要杀的人。”
  胡则道:“姑娘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不过,天下的坟墓这么多,难道我们要一座坟墓一座坟墓去找?”
  李姑娘道:“枫林集的西边就有一片坟地,我们先到那里去找!”
  梅山五洞平时喜欢做些出乎想象的事情,一听说要到坟墓里去找活人,顿时个个点头同意。
  秦居庸对今夜之事也是又惊恐又疑惑,遂答应去看看。
  李姑娘在枫林集已十多天,对这里的地形甚是熟悉,七人出了枫林集,先是一道往南行了十几分钟,再循一座土坡往西行,约半个时辰后,她一指前面的一片荒野说道:
  “就是这片墓地。”
  此时星稀月现,月色比星光更加皎洁。
  月光下,众人见脚边杂草丛生,夜风凄凄,远处荒坡上坟冢密布,许多竹竿竖立,有的竹竿上尚有破旧的纸幡在飘动,窸窸窣窣,更显阴森恐怖。
  幸好这七人都身怀武功,他们从坟上拔了几根竹竿当手杖,拨开草丛,在坟冢间缓缓行走。
  忽然,杨黑叫道:“大家来看!”六人围过去,月光下,只见一片杂草被人踩倒。
  秦居庸蹲下身去,借着月光仔细查看良久,说道:
  “没错,这个荒草是不久前才被人踩倒的,肯定有人来过这里。”
  他起身环望,接道:“坡上并没有新坟,所以,不会有人到这种地方来添土祭亲的,肯定有问题。”
  于是,七人顺着被踩倒的野草往前走,走出很远,前面忽然没草了。
  没有荒草,便无法分辨踪迹。
  脚下是一片黄沙。
  杨黑顿足道:“此人究竟去了哪里!”
  正在此时,坡后有箫声飘来。
  众人大惊,梅山五洞连成一条人链,往箫声飘来处掠去,速度之快,难以形容。
  秦居庸对这箫声有着莫名其妙的恐惧,他不会忘记在过去的五十天里,每当箫声响起,就有一场灾祸降临秦家头上。
  而今夜,他已是第二次听到这恐怖的箫声了。
  第一次箫声响起,江心楼数十条人命呜呼,现在,又会有什么灾难降落?他不由握住李姑娘的手,随后追去。
  当他们掠到坡后,箫声已然隐去,梅山五洞伫立着一动不动。
  秦居庸走到他跟前,叫了声:“前辈!”梅山五洞仍是不动,也不说话。
  秦居庸吃了一惊,以为他们遭了不测,可仔细看,他们眼珠乱转,脸神恼怒,他以为他们在跟他开玩笑,说道:
  “前辈,这是什么时候,还开这种玩笑。”
  李姑娘乃是点穴高手,她一看便知他们是被人点了穴道,连哑穴也被点了。
  她出指如风,在梅山五洞的身上各点数下,只听杨黑叫道:
  “谁跟秦公子开玩笑!梅山五洞差点性命不保了!”
  秦居庸知道错怪了他们,说道:
  “对不起,前辈。”
  接着又问:“前辈,谁点了你们的穴道?”
  杨黑又大声叫道:“这还用问吗?就是那个吹箫人!”
  梅山五洞联手,居然被别人同时点中穴道,这人的武功,当真是不可思议。
  马南安叹道:“想不到世上有人出手竟然如此之快,连他使的什么手法也看不见。”
  秦居庸道:“这回有没有看清吹箫人的面目?”
  杨黑道:“看见了。”
  秦居庸一喜,忙道:“吹箫人长得什么样?”
  杨黑叫道:“他面目漆黑,没有眼睛,没有鼻子,也没有嘴巴!”
  秦居庸大惑不解,道:“天下总会有这种人?”
  宋思樵道:“秦公子,此人头戴黑纱,出手如电,他的面目根本看不清。”
  马南安又叹道:“梅山五洞重出江湖,原以为凭一招五梅沉江,便可天下无敌,替六洞主报仇。
  “不料……唉,真是天外有天,先是丰城双剑轻易就破了五梅沉江,接着我们想杀了青城派的臭道士却又让他逃走。
  “如今,有人竟能轻易取走我们的性命,欧阳醉柳的柳叶刀乃是天下公认的第一快刀。
  “看来梅山五洞就算练成了天荒六合,也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杨黑道:“马洞主何必长他人志气,灭五洞威风!咱们梅山派祖师当年凭借天荒六合神功,令天下英雄折腰拜服。
  “咱们若能练成天荒六合,怎会杀不了区区一个欧阳醉柳!”
  马南安道:“杨洞主,天荒神功虽然只有六招,但一招比一招难练。
  “第一招只练了八个月,第二招就练了二年多,第三招练了三年,第四招练了五年,到第五招,我们却练了九年。
  “这第六招,不知要练多少年才能练成?”
  杨黑道:“无论多少年都要练,难道六洞主的仇不报了!”
  马南安道:“谁说六洞主的仇不报,我是担心,我们没有机会去练天荒六合。”
  杨黑道:“秦公子不是答应做梅山六洞主吗?只要他的仇一报,我们就可以练成天荒神功了。”
  马南安道:“我原以为,凭梅山五洞的武功,秦公子的仇最多三五个月便能了结,现在看来,别说帮秦公子报仇,自己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宋思樵道:“没错,吹箫人只是李照海手下的一个杀手,刚才本可取我们性命,不知为何匆匆消失。
  “吹箫人尚且如此,李照海的武功更是深不可测,秦公子要报杀你之仇,谈何容易。”
  杨黑叫道:“难道我们要反悔不成!”
  胡则也叫道:“谁说我们要反悔?”
  杨黑道:“并不是想反悔,那你说宋洞主、马洞主的话是什么意思!”
  秦居庸也一直以为,梅山五洞虽非天下无敌,可是要杀他们也并非易事,刚才见他们被人点了穴道,心中一片迷茫,吹箫人的武功出乎他的想象不知多少倍!
  他如何忍心看他们陪着自己死,于是说道:
  “各位前辈,晚辈这么多天承前辈照顾,感激不尽,我们以前说的话全不算数。
  “前辈可以物色他人加紧修炼天荒六合,晚辈的仇报得报不得都已无关紧要。”
  杨黑怒道:“秦公子,这算什么话?你的话可以不算数,梅山五洞的话绝不可不算数!”
  秦居庸长叹道:“前辈的心意我秦居庸永铭在心,不过徒然送死,又是何必?再说,前辈若能练成旷世神功,替武林除害,岂不更好?”
  然后转身对马南安道:“马洞主,就算晚辈求你们了。”
  马南安道:“秦公子误会了,刚才我穴道被点之时,忽然想到一件事,只是这件事一直未曾想到,所以才会有所感叹……”
  秦居庸道:“马洞主想到什么?”
  马南安道:“我在想,凶手可能不是李照海。”
  秦居庸惊道:“马洞主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马南安缓缓道:“如果李照海是凶手,他有许多机会可以杀你,甚至可以不让我们离开翠屏山庄。”
  秦居庸道:“这正是李照海的狡猾之处,他留下我们的性命向天下英雄证明凶手并非是他。事实上,一切都在他的操纵之下。”
  马南安道:“以前我也这样认为,可是你从江心楼出来,为何有人要置你于死地,若不是李姑娘见机得早,你不是丧身船家的暗器之下吗?”
  “这……”秦居庸一时无语。
  李姑娘说道:“没错,如果真如你们以前所说,李照海要欺骗天下英雄,别说不会杀秦公子,公子有危难,李照海也会竭力相救。
  “再说,真的要杀你,他也不会派那么差的杀手来……”
  秦居庸心绪混乱,说道:“那么谁是凶手?”
  没有人回答。
  月清冷。
  风凄凉。
  秦居庸仰天叹道:“谁能告诉我,凶手是谁!仇人是谁!”
  一个阴森森的声音接道:“我能告诉你。”
  声音仿佛来自地底,又冷又尖,飘忽不定。
  七人闻言,大惊失色,四望,荒野上只有三五座坟墓,哪里有人影?
  秦居庸惊问:“你是谁?”
  阴森的声音答道:“我当然是活人。”
  七人面面相觑,竟不知声音来自哪里。
  秦居庸又问:“你在哪里?”
  “我在坟墓里,等你们已经很久了。”那声音说完,发出一阵“咯咯咯”的笑声,就像牙齿相磨,令人毛骨悚然。
  七人立时飘向坟墓。因为这时,他们看到这座坟墓旁边的竹竿倒了下去。
  七人将坟墓围住,李姑娘抽剑在手,秦居庸也拔刀出鞘,严阵以待。过了一会,坟墓里并无动静,秦居庸喝道:
  “有种的出来说话!”
  坟墓里的人咯咯道:“外面风大夜冷,为什么不到里面说话?坟墓里又暖和又舒服的。”
  话音刚落,坟面上居然无声打开一扇门。
  里面漆黑,阴森恐怖。
  七个人盯着黝黑的坟墓,谁也没有进去。
  发生眼前的这一切,真是太令人不可思议了,明明知道里面有人,却不敢进去。
  坟墓里的人叹道:
  “既然已经来了,就进来吧,如此怕死,到头也是死。”
  “好,那我进来!”
  秦居庸忽然还刀入鞘,跨步进去。
  坟墓里的人笑道:“这才有点像秦九刀的后代。”
  七人依次而进,李姑娘紧跟秦居庸,梅山五洞紧随其后。
  坟墓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七人借着外面的微光往里走了十几步,“篷”的一声,墓门便关上了。
  幸好墓穴高大,众人不需躬身前行。
  秦居庸一边摸着墙往里走,一边不屑道:
  “哼!什么鸡狗鼠辈,居然躲在这种地方,不敢见人!”
  黑暗中一人冷冷道:“你们死到临头,还敢出言不逊,待会定叫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秦居庸明明觉得说话之人就在眼前,可是走了好久,还没走到墓穴的尽头。他们转了好几道弯,感觉一直往地底深处走。
  每过一段时间,身后就会传来一声闷响,仿佛是石门关闭的声音。
  直到第九重门关上,耳边一个幽幽的声音说道:“到了。”
  刹那,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九支通天蜡烛同时被点燃。
  从极黑到极亮,他们不由双目微闭,待他们重新睁眼,只见前面四张椅子,每张椅子上都端坐着一人。
  他们惊得瞪大双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良久,秦居庸喃喃道:
  “果然是他们……”
  四人哈哈大笑。
  原来,这四人便是黄老板、李老板、邱老板和田老板。
  李姑娘昨天在聚英楼便要杀了这四人,无奈技不如人,现在见了这四人,凤眼一睁,叱道:
  “你们装神弄鬼,究竟想干什么!”
  黄元正笑道:“姑娘别急,你们既然到了地狱天堂,我们自然会将一切告知。”
  田老板马上接道:“你们也许不明白地狱天堂是什么意思,其实,话一说破就很简单,因为这里,对我们来说是天堂,对你们来说是地狱,所以就叫地狱天堂。”
  这里除了他们四人,并无别人,秦居庸、梅山五洞顿时放下心来,杨黑笑道:
  “为什么不是我们的天堂,你们的地狱!”
  邱老板道:“因为死的人是你们,因为死人是要入地狱的!”
  秦居庸淡淡道:“我看未必。”
  李老板笑道:“如果没有十成把握,怎么叫你们进来?你们已经进来,就是死定了!”
  秦居庸知道他说得没错,天下没有这么笨的人,明知会死在对手手上,却要把对手引进来,一丝不安掠过他心头,但他不动声色道:
  “你们打算如何杀我们?”
  黄老板道:“杀你们的办法有许多种,你们想怎么死?”
  杨黑“呸”了一声,照他的脾气,早就一掌过去了,可今天他却甚是冷静,说道:
  “我们还未想好呢!”
  邱柏梁道:“那就等你们想好了再杀。”
  秦居庸道:“我已经想好了。”
  黄元正道:“哦?”
  秦居庸道:“我们只想死个明白。”
  秦居庸此时已然明白,就算他们能杀了对方,他们也打不开九重石门,说不定到头来仍是葬身墓穴,所以,他想从他们嘴里探得一些秘密。
  邱柏梁笑道:“还是秦公子明白事理,自知难逃一死,不如干脆点做个明白鬼。”
  黄元正道:“我且问你们,你们知不知道我们是谁?”
  李姑娘痛恨他传播谣言,污蔑李照海,忽然抽剑出鞘,指着黄元正,怒道:
  “你们胡说八道,中伤污蔑李家,我一剑杀了你!”说罢,剑尖一颤,疾往黄元正胸口递去。
  李姑娘剑势快疾而且突然,他却视而不见,一动不动,眼看就要剑入胸脯,只听“当啷”一声,长剑不知何故,却从李姑娘手中掉落。
  李姑娘身形急退,也是一脸的惊愕。
  黄元正悠悠道:“二弟的凌虚指真是厉害。”
  邱柏梁道:“这个丫头不知天高地厚,要不要先杀了她?”
  黄元正道:“既然秦公子说过想死个明白,就让她也做个明白鬼了。”
  邱柏梁恨恨道:“就依大哥之言,先饶你不死。”
  秦居庸却看得心惊:“刚才只见邱柏梁的衣袖动了动,并非见他如何动作,无形指气竟能击落她凌厉的一剑,这份修为,实是非同凡响。”
  梅山五洞也各各想道:“久闻江湖中有一门失传的凌虚指绝技,果然是名不虚传,待会可要小心应付。”
  黄元正似乎想显示一下自己的身手,脚尖在地上的剑柄一点,长剑蹦起,疾劲如飞,“锵”的一声,不偏不倚,正插入李姑娘的剑鞘当中。
  秦居庸暗惊,表面却笑道:“黄老板的‘千手玄妙’天下一绝,没想到脚上功夫也如此出神入化。”
  黄元正得意道:“等下我想空手领教领教秦家的无诸刀法。”
  秦居庸见他一脸轻视,昂首道:“好,在下一定不会让黄老板失望的。”
  “这样是再好不过了。”
  黄元正微微侧头,对田老板道:“田三弟,你就说为什么要杀他们吧。”
  “是的,大哥。”田老板从椅子中站起身,说道:
  “秦公子,本来在聚英楼我们就可以杀了你,只是,我们担心李照海已派人暗中保护你,所以才没有下手。”
  秦居庸道:“我跟李家势不两立,他如何会保护我?”
  田老板道:“李照海杀了你全家六口人,你当然恨他入骨,但是,李照海为了欺瞒天下英雄,在他公然与武林对抗之前,是绝不会让你死的。
  “原因很简单,你一死,江湖传言就会变成事实,天下英雄就会识穿他的把戏。”
  李姑娘骂道:“你胡说!”
  田老板不理她,接道:
  “李照海的阴谋极其歹毒,他的计划也异常周密,江湖上至今仍没有多少人对他怀疑,也许是他以前做过一些对江湖有利之事。
  “所以,天下英雄仍不信传言,还以为是秦家做了什么坏事被仇家所杀,而要嫁祸于李家似的。”
  秦居庸愤怒道:“秦家向无仇人,而且,只要我秦居庸还活着,嫁祸于人这种卑鄙之事绝不做!”
  田老板静静道:“秦公子,我问你一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你心里想不想杀了李照海报仇?”
  “想!”
  秦居庸想也不想脱口答道。
  田老板笑道:“好,秦公子,真是爽快之人,既然这样,我们杀了你,你也不会白死的。”
  秦居庸皱皱眉头,他不明白田老板的话什么意思。
  只见田老板坐回椅中,说道:“因为你一死,天下英雄就会相信秦家惨案确是李照海所为。”
  黄元正接口道:“只要天下英雄群起而攻之,李照海的阴谋便不会得逞,他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秦居庸终于明白他们的意思,不屑道:“原来你们要嫁祸于人!”
  邱柏梁道:“你自己也承认是李照海杀你全家的,这哪是嫁祸于人?”
  秦居庸道:“这不一样,男子汉大丈夫,行事要光明磊落,李照海杀我全家,我自会找他报仇!”
  田老板道:“凭秦公子的武功,能报得了仇吗?”
  秦居庸坚定道:“就算死在他的剑下,我也死而无憾!”
  “秦公子的气节我非常佩服,不过……”黄元正道:
  “你有没有替死去的父母想过,有没有替整个武林想过,死一个秦居庸当然微不足道。
  “可是,李照海一旦实施称霸武林的计划,一场江湖浩劫,将使多少人命丧黄泉!”
  黄元正逼视着秦居庸,接道:
  “如果能让天下英雄及早识破真相,赶在他大开杀戒之前将其铲除,岂非是武林大福?秦公子,你能以一己之命,换取江湖平安,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秦居庸竟被他说得无言以对。
  邱柏梁也显得脸色凝重,叹道:
  “秦公子,天下没有人愿意死,你也一样,不过,今天我们一定要杀了你,你也许不知道,昨天,我们已将这个秘密告诉了枫林集所有的人。”
  秦居庸惊道:“你为何要失言?”
  邱柏梁道:“我知道只要我们不说便可保住性命,可我们做不到,我们不能让李照海这个卑鄙小人的阴谋得逞!
  “我们当然明白,只要我们开了口,李照海是绝不会放过我们的,天下虽大,但哪里没有他的势力?
  “幸好我们有这样一个极其隐秘的地狱天堂,所以,我们四人将秘密告诉枫林集的人之后,天黑前就躲到这里来了。”
  秦居庸想到枫林集一夜间变成死集,喃喃道:“怪不得……”
  黄元正道:“秦公子,想通了没有?”
  秦居庸仍是一脸茫然,说道:
  “李照海,要杀杀我就行了,为什么要害死那么多无辜的百姓……”
  邱柏梁道:“秦公子,你说什么?”
  秦居庸不知何故对他们生出了一丝好感,遂将江心楼和枫林集的惨案告诉他们。
  黄元正咬牙道:“李照海,你也太残忍毒辣了,倘若你真的没做亏心事,为何这般疯狂地杀人灭口!”
  邱柏梁黯然道:“都是我不好,是我提议这样做的,没想到竟害了这么多人……”
  田老板道:“邱二哥不必自责,你也是担心李照海杀了我们之后,便没人知道这个阴谋……只是,李照海太狠了。”
  李老板一直没开口,这时说道:
  “秦公子,难道你还不明白,只要李照海的阴谋一日不揭穿,天下就会多许多冤魂!”
  秦居庸低头沉思,显得极是痛苦。毕竟,要选择死,对谁来说都是极其艰难的事情。
  梅山五洞进入地狱天堂后除了杨黑说过两句话,其他人一言未发,马南安开口说道:
  “你们为何要说这么多?”
  黄元正道:“我要让你们做个明白鬼。”
  宋思樵道:“就这么简单?”
  杨黑叫道:“肯定没这么简单的!”
  邱柏梁冷冷道:“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你们也该上路了。”
  胡则也冷冷道:“要我们上路,恐怕也没这么简单。”
  田老板笑道:“你们以为,你们可以活着离开这里?”
  诸葛青山道:“梅山派的天荒神功你们还没领教过。”
  黄元正缓缓起身,说道:
  “不妨挑明告诉你们,为了天下英雄共诛李照海,秦公子今天是非死不可。”
  秦居庸忽然雄心大振,拔刀出鞘,笑道:
  “黄老板,刚才你不是说要领教秦家的无诸刀法吗,来,我教你两招!”
  话落,长刀一顿,身形一转,便是一招“无影九式”,将黄元正九处大穴尽罩刀下。
  黄元正的成名绝学叫做“千手玄妙”,手上功夫自是千变万化,秦居庸这“无影九式”疾若闪电,还是被黄元正轻易化解。
  秦居庸实不指望一招便能伤敌,紧跟着一招“石破天惊”,刀锋飘忽而凝重,看似砍其腹部,实际上却暗含杀机。倘若对手稍有迟疑,长刀便会径奔咽喉,一刀断魂。
  从“无影九式”到“石破天惊”,秦居庸使得毫无破绽,就像“石破天惊”是“无影九式”的第十式一样。
  黄元正识得厉害,避开刀锋,左掌转眼间已至秦居庸肋部。
  秦居庸功力虽比不上黄元正,但在同辈中乃是佼佼者,招式变换,已能随心所欲,一觉肋部掌风隐然,“石破天惊”余势未了,刀锋变向,已成“香车宝马”,黄元正收掌一跃,飘开丈余,哈哈大笑。
  秦居庸自知非他敌手,见他飘开,也收刀凝立。
  只听黄元正笑道:“秦公子,刚才我已经领教了三招无诸刀法,真是令我大开眼界,不过,我坦白相告,十招之内定可取你性命,你信不信?”
  秦居庸点头。
  黄元道:“还有,我们可以兵不血刃,就能置你们七人于死地,你信不信?”
  秦居庸正犹凝间,只见前方洞顶一道石门轰然落下,将他们隔开。
  石门的这边是梅山五洞,李姑娘和他七人,黄元正等四人及通天蜡烛都在石门的另一边,秦居庸骤觉眼前漆黑一片,挥刀朝石门砍去,“叮”的一声,刀石相碰,迸出几点火星,用手一摸,那石门上居然连刀痕也没有。
  显然,这乃是极其坚硬钢韧的大理石。梅山五洞一齐用力去推,石门也是纹丝不动。
  杨黑骂道:“卑鄙小人,快开石门!”
  石门那边传来一阵大笑,大笑声中,轧轧轧,石门缓缓升起。
  里面,仍是四张椅子,椅子上仍是坐着四人。
  黄元正笑吟吟道:“秦公子,我刚才说的对不对?”
  秦居庸缓缓点头,说道:“对,如果不打开石门,我们就会饿死。”
  黄元正道:“那么,我现在有一个条件,你答应不答应?”
  秦居庸道:“什么条件?”
  黄元正道:“如果你答应死,我可以放他们走。”
  秦居庸还未回答,杨黑叫道:“要秦公子死,你们必须先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黄元正眼睛眯了一下,道:“说吧。”
  杨黑一字一顿道:“除非先把我们杀掉!”
  梅山五洞已组成一条人链,杨黑在第一个,最后一个是宋思樵。
  杨黑缓缓伸掌,他蓄劲待发,等黄元正的回答。
  如果他们改变主意,不再为难秦公子,那么就作罢,不然,梅山五洞绝不会把秦公子一个人留下。
  墓穴中静得可怕。
  烛火也纹丝不动。
  良久,黄元正叹道:“我们这样做,实是迫不得已。”他的眼中,已是杀机顿露。
  杨黑轻喝一声,双掌颤动,电光石火间,已拍出四掌。使的正是梅山派绝学“五梅沉江”。
  梅山派的天荒神功怪异无常,五人虽是肩掌相连,但五人的功力齐聚一人,个个心意相通。
  杨黑拍出四掌,见对手忽然连人带椅盘旋腾空,身法也是怪异之极。
  杨黑心念如电:这墓穴虽然显得空阔,但方圆也仅十数丈而已,他们盘带坐椅。哪比得上自己灵活。于是脚尖一点,五人同时腾空,掌影变幻,连连拍击!
  然而情势并非像杨黑所料的那样。
  对方四人带椅腾空,忽然各各伸掌,彼此互击,身形便在空中飞快旋转,速度之快,别人根本看不清哪是影子哪是人。
  杨黑拍出数十掌,悉数落空!
  “五梅沉江”凌厉无比,当然也最耗真力,杨黑原以为,在墓穴之中,对手躲无可躲,最多几掌,便能将他们击落。
  如此一来,梅山五洞顿时显得被动。
  对手在空中也能彼此借力,可以旋转不落,而梅山五洞一则连连出掌大耗真力,二则无法久滞空中,只得落地后又再腾空,一落一腾,一腾一落,仿佛毫无办法。
  秦居庸见此情形,心道:
  “五位前辈的掌力飘忽无定,凌厉异常,却拿对手毫无办法,这是从未见过之事。”
  再看旋转不休的四位老板,他们不但未露缓慢之象,反而越转越快,就像一个金钢箍将梅山五洞罩住。
  秦居庸暗道:“他们的武功诡异难测,如此久斗下去,梅山前辈岂非要落败?”
  这样一想,心中大是不安。
  “秦公子,我们可要帮他们一下。”说话的是李姑娘。
  秦居庸皱眉道:“我也这样想,只不知……”
  李姑娘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秦居庸笑道:
  “此计甚妙!”
  俩人蹲身,从地上拾起一些小石头,手指连弹,“噗噗噗”一连串轻响,墙壁上的通天蜡烛顿时熄灭,洞中漆黑一片。
  烛火刚灭,就听得数声惊叫。
  惊叫声中,那熄灭的蜡烛又复燃烧。
  秦居庸和李姑娘呆立当地,惊得说不出话——
  只见梅山五洞各各倒地,每人的肩膀都有鲜血渗出,一脸惨白。
  黄元正等四人端坐椅中,一副得意神色。
  邱柏梁冷笑道:“梅山派的天荒神功号称天下第一邪功,我看也是徒有虚名而已。”
  杨黑第一个从地上站起来,怒道:
  “天荒神功最厉害的招式是天荒六合,我们虽未练成天荒六合,但若不是刚才你们使诈,令所有蜡烛熄灭,你们根本不能偷袭得手!”
  这时,马南安、宋思樵、诸葛青山和胡则都从地上站起。
  黄元正哈哈笑道:“刚才并非我们使诈,而是秦公子和这位姑娘将蜡烛击灭的!”
  梅山五洞刚才一心对付对手,不知蜡烛是如何熄灭的,只觉在蜡烛熄灭的瞬间,各人肩膀遭击,真气外泄,随即被一股掌风撞散跌倒,没想到是秦公子和李姑娘在暗算自己!
  杨黑死死盯住秦居庸,不信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秦居庸嚅嚅的说不出话,李姑娘道:“五位前辈,我们是想你们……”
  “咳!”杨黑顿足道:“这哪是帮我们!简直……”
  黄元正笑道:“这叫做天意如此,刚才你们要我们答应一个条件,如今,这个条件我们已经做到了,要不是我们手下留情,你们早入地狱了。”
  杨黑平日最胡搅蛮缠,现在却显得灰心丧气,说道:“没错,刚才你们是有机会杀我们。”显然,刚才一战对他的信心打击很大。
  不然,无论怎样他都不会如此轻易便认输的。
  秦居庸和李姑娘见自己帮了倒忙,后悔不已,俩人仿佛心有灵犀,一人抽剑,一人拔刀,身如闪电,夹击黄元正。
  黄元正早有防备,椅子往后退了三尺。刀剑落空,正欲拔身变招,一左一右,两条人影飘忽而至,抢在他们变招之前点了他们穴道。俩人作势欲飞,身躯已被定住。
  俩人来去如风,重又坐回椅中,却是田老板和李老板。
  看起来,田老板和李老板的身手,犹在黄元正和邱柏梁之上。
  田老板冷冷道:“梅山五洞向来说一不二,如今却要说话不算数!”
  杨黑道:“放屁!梅山五洞就算人头落地,也不会说话不算数!”
  李老板笑道:“好,那你们可以走了,秦公子一人留下来。”
  胡则道:“为什么要留秦公子一人?”
  田老板道:“有他一人下地狱就够了。”
  诸葛青山道:“秦公子可以下地狱,难道我们就不可以下地狱?”
  邱柏梁道:“你们真的想死?”
  宋思樵道:“不是我们不想死,而是你们不想我们死。”
  黄元正冷哼一声,道:“梅山五洞聪明绝顶,既知我们手下留情,还不走!”
  马南安道:“你们不想我们死,我们偏偏要死!”
  顿了一下,又道:
  “刚才秦公子和李姑娘私下帮我们的忙,所以那一仗根本不公平。
  “现在你们点了他们的穴道,他们不可能再帮我们的忙了。
  “我们来个公平一战!”
  邱柏梁道:“仿佛忽然间,你变得信心十足了?”
  马南安道:“当然。”
  邱柏梁道:“你们要知道,刚才就算他们不击灭蜡烛,我们也能轻松取胜。”
  “我当然知道。”
  马南安微微笑道:
  “要不是秦公子和李姑娘及时出手,我们会败得更惨,最多只能留下一口气爬出墓穴,而根本不能像现在这样站着大声说话。
  “所以,我说秦公子和李姑娘是帮了我们的大忙。”
  黄元正、邱柏梁、田老板和李老板闻言脸色一变,彼此注望一眼,只听马南安又道:
  “梅山五洞历来说一不二,但刚才我们赢得不是十分正大光明,因此决定跟四位老板再战一场,以定胜负!”
  秦居庸、李姑娘听得迷惑不解:
  明明是梅山五洞输了,马南安却说是赢得不光明正大;他们明明是帮了对方的忙,使对方在灯灭的一瞬一击得手,他又说他们是帮了自己人的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梅山五洞中,杨黑有时说话莫名其妙,马南安可是从不乱说一个字的。
  奇怪的是,听了马南安的话,黄元正等四人并没觉得可笑,而是脸色又一变,变得阴寒而不安。田老板说道:
  “刚才分明是你们输了,好不要脸!”
  马南安笑道:“我们的肩膀是流了一点血,而且又摔了一跤,不过,以这点小小的代价换知四位老板的真是身份,这还不能算赢吗?哈哈哈!”
  黄元正道:“知道我们的身份,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马南安道:“知道别人的身份可以毫不足怪,可你们是二十年前就遭人毒手的龙山四隐!”
  “龙山四隐”四字一出,秦居庸大吃一惊。
  他出身武林世家,对江湖中近百年来发生的事件都略知一二:
  据他父亲秦九刀讲,这“龙山四隐”可是大有来头,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师承和门派,他们的武功高深莫测,他们做事也在正邪之间。
  二十五年前伏魔大战中,他们曾立下赫赫战功,但是不久,又有许多英雄遭他们无故杀害。
  二十年前,少林方丈率门下弟子三十人前去山东龙山,欲将龙山四隐擒上少室山,劝他们改邪归正,或将其终身囚禁,不再祸害武林,哪料,少林方丈还是迟了一步,有人抢先下手。
  据称“龙山四隐”被人割了头之后,脸上砍了无数刀,悬挂路边的树枝上示众一个多月……没想到龙山四隐居然还活着!
  只听马南安道:“你姓黄,但不是黄元正,而是黄非虎,他姓邱,也不是邱柏梁,而是邱沐白,田老板叫田归仁,李老板叫李惠宗,我说的对不对?”
  田老板叹了口气,道:“现在我们不想杀你也不行了。”
  他已经承认他们就是死而复生的“龙山四隐”!
  马南安摇头道:“可是已经晚了,蜡烛熄灭之前是你们唯一的机会,可你们妄自托大,把机会白白浪费掉……”
  “龙山四隐”闻言,各各站起身来,他们的脸上,均露出恐惧之意!
  马南安继续道:“在江湖上,梅山派的天荒神功被视为第一邪功。
  “其实,天荒神功并不是第一邪功,比天荒神功更邪的武功叫做‘龙飞凤舞’……”
  黄非虎道:“你怎么知道这种武功?”
  马南安道:“我乃是梅山派的大弟子,师父死于二十二年前,师父临死前曾向我透露了一桩憾事,他听说天下有一种武功叫做龙飞凤舞,怪异无比,只可惜未曾见识。”
  李惠宗道:“既然连你师父都未曾见过这种武功,你怎么知道我们使的便是龙飞凤舞?”
  马南安道:“师父告诫我,倘若日后遇到龙飞凤舞,一定得加倍小心。
  “我便问师父,龙飞凤舞究竟是什么样的武功,师父说,他也只是听太师祖讲过这种武功,太师祖把这种怪异的武功叫做白鹤升天……”
  马南安望着龙山四隐,接道:
  “你们的身手确实与众不同,而且,我知道你们有很多机会杀我们,我还知道你们不杀我们的原因,是想令我们一腾一落直到精疲力尽,然后再将我们从洞中狗一样赶出去,对不对?”
  田归仁冷然道:“到时候哪里用得着我们赶,为求活命,你们自会乖乖地爬出去。”
  马南安道:“你们可以凌空再飞一个时辰,而我们最多只能坚持半个时辰。
  “可惜,你们做梦也想不到秦公子和李姑娘会将所有蜡烛都熄灭,于是你们仓促出手,同时身体落地……
  “就在灯火尽灭,眼前漆黑一片的刹那,我的脑中兀自有你们的身影在飞,这身影就像一群白鹤。
  “我这才想起太师祖说过的白鹤升天一事,原来你们使的正是龙飞凤舞。”
  李惠宗冷笑道:“你说得没错,你知道龙山四隐为何二十年前会突然消失?”
  马南安想了想道:“难道是因为龙飞凤舞的缘故?”
  邱沐白道:“马洞主真是聪明,你想不想知道我们是如何发现这门天下第一邪功的?”
  马南安道:“不想。”
  邱沐白道:“为什么?”
  马南安道:“因为,如果我们听完了你说的故事,我们就中计了。”
  邱沐白忽然笑道:“其实,从踏入墓穴的第一步,你们就已经中计了。”
  马南安顿时怔住,他好像才想到这个问题,但他说道:
  “我记得师父说过,龙飞凤舞虽然邪异无双,但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不能连续使用,至少要间隔四十五分钟,而现在,还不到三十分钟。”
  龙山四隐也不吭声。
  马南安朗声道:“所以,在四十五分钟之内,我们完全可以杀了你们!”
  黄非虎、邱沐白、田归仁、李惠宗四人各退了一步,忽然,田归仁、李惠宗身形一闪,射向被封了穴道的秦公子。他们决意要杀了秦居庸!
  可惜,另有两个人,却比他们更快,一人将秦居庸拖后数尺,另一人则迎了两掌。
  只听两声呼叫,田归仁、李惠宗倒飞回去,坐在椅中。
  迎出来的这两人是杨黑和胡则。胡则在秦居庸胸背上各点两指,解了他的穴道。
  秦居庸马上又将李姑娘的穴道也解了。
  那边,田、李二人脸色惨白,但目光如刀,阴森可怕。
  杨黑逼近,冷冷道:“还有什么看家本领,就使出来吧。”
  田归仁哼了一声,道:
  “就算你能杀了我们,又如何打得开九重石门,这里便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杨黑一听,果然站住了。田归仁得意道:
  “这九重石门,天下除了龙山四隐,谁也打不开。”
  梅山五洞、秦居庸和李姑娘面面相觑。
  马南安说道:“好,那我们就做一桩交易,我们可以不杀你们,但你们得打开九重石门,让我们出去。”
  李惠宗道:“不行。”
  杨黑道:“怎么不行?”
  李惠宗道:“留下秦公子,别的人可以走!”
  杨黑想道:“岂有此理!”
  田归仁、李惠宗双手一按椅背,数十枚暗器从椅子四只脚上激射而出,劲风凌厉!就在他们躲避暗器时,邱沐白衣袖轻晃。
  凌虚指气又将蜡烛熄灭,黄非虎从怀里摸出一物,往空中一撒……
  待烛光再亮,眼前情形又已不同:梅山五洞、秦居庸和李姑娘被罩在网中。
  原来刚才黄非虎撒的是一张金丝蚕网。
  秦居庸挥刀砍去,竟然连一根网丝也砍不断!
  龙山四隐放声大笑,黄非虎一纵身,将手中金丝索套进头顶的一个铁钩上,然后用力一扯,网中七人挤作一堆,离地半尺吊起。
  杨黑叫道:“卑鄙小人,快放我们下来!”
  秦居庸和李姑娘面对面贴压一起,不由得脸上绯红,李姑娘如兰的气息正好吹在秦居庸耳根,令他心旌一阵摇荡。
  龙山四隐悠悠坐回椅中,田归仁道:
  “现在,你们该有兴趣听完龙山四隐退隐江湖的故事了吧?”
  梅山五洞等人又恨又怒,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一个声音响起:“龙山四隐三十年前因害怕一生囚禁少林,所以才诈死活命,今天,龙山四隐想要嫁祸于人,只有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了。”
  声音并不大,但在龙山四隐听来,犹如惊雷。
  黄非虎颤声道:“是谁?”
  那个声音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你还是说说为什么要嫁祸李照海吧。”声音飘忽,竟无法判断是从哪里传来的。
  龙山四隐脸色铁青,只听那声音又道:
  “我知道你们也是受人指使而已,快叫你们老大出来吧!”
  龙山四隐面面相觑,双腿有些发抖,邱沐白道:“你……究竟是谁?”
  那人不答,而是说道:“我有几句话要问你们老大,快叫他出来!”
  声音冰冷,而又斩钉截铁,绝不容置疑。
  龙山四隐稍一沉默,一齐转身,面对墙壁喊道:
  “五娘,有人想跟你说几句话!”
  网中的梅山五洞等人不觉大是惊奇,秦居庸想道:
  “他们是不是被那人吓得晕了头,墙壁里怎会有什么五娘?”
  正想着,只听一阵轰响,墙壁缓缓移开,现出一个洞口。
  原来洞中还有洞!秦居庸等人瞪大双眼,死死盯住洞口,却不见有人出来。
  隔了一会,洞中飘出一个声音:“帮主正在喝酒,是谁要跟帮主说话?”
  说这话的,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龙山四隐恭恭敬敬道:“回五娘,我们也不知道他是谁。”
  女人的声音不满道:“你们身为本帮高手,竟然连最起码的规矩也忘了!”
  黄非虎道:“五娘息怒,那人已经连过八重石门,他要见帮主,我们四人肯定拦不住。”
  女人惊诧道:“你是说见帮主的人已经到了第九重石门?”
  黄非虎道:“是的,五娘。”
  黄飞虎这一说,秦居庸等人才明白刚才那声音就在石门背后。
  女人的声音道:“既然如此,我就禀告帮主。”
  “主”字一落,墙壁又轰轰作响,转眼封上洞口。
  龙山四隐如释重负,重新转身道:“帮主马上就到,你也可以现身了。”
  那声音笑道:“你们还算听话,待会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些,你们帮主一到,我就进来。”
  就在这时,墙壁又缓缓移开。
  众人只觉眼前一亮,四个少女自洞中袅袅而出,待她们退到石门跟前,洞中已铺了一条鲜红的地毯。
  这是一种刺目的红,仿佛地毯浸满了鲜血。
  四个少女铺好地毯,便垂首站在一边。
  接着,又出来四个少女,这四个少女抬着一张八仙桌,桌面也是猩红,就像刚从血缸中捞出来一般。
  她们将八仙桌摆在地毯中间,也静静伫立一边。
  再接着,又有六个少女列队而出,这六个少女当先一人拿着一把酒壶,第二人拿着一个酒杯和一双筷子,其余四人则每人端着一盘菜。
  六人将酒菜置于桌上,退过一边。
  一共是十四个少女。
  这些人穿着华丽,貌若天仙,但个个目不斜视,好像这洞中根本没有别人。
  秦居庸直看得眼花缭乱,暗道:
  “这个帮主到底是什么人,竟要这么多天仙般的美女侍奉于他?”
  接着又想:“此人贪恋美色,看来是个大色魔……”
  正想着,那十四个少女莺语齐鸣:“恭请帮主!”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从地毯的另一头响起,随即身影晃动,众人还在想这大笑之人是谁,桌旁已多了一人。
  他们没有看清这人是如何来到桌边的。好像他一直就站在这里。
  这人身躯肥胖,笑面如佛,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肥肉微微抽动。
  秦居庸、梅山五洞、李姑娘一见此人,均大吃一惊:帮主竟然是聚英楼主桓柯猷!
  桓柯猷的左手,依旧托起一只铁笼,铁笼里依旧是那只鲜红如血的麻雀。
  从桓柯猷的身后,又走出一个少女。这个少女身材娇小玲珑,面如桃花,弯弯的眉毛如弯月蘸墨在她的细皮嫩肉上描上绝妙的两笔。
  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也许,众人只注意桓柯猷而把她给忽略了。
  她长裙拖地,款款移了几步,在杯子里斟满酒,然后举杯道:“帮主,请喝酒。”
  桓柯猷笑着接杯,一饮而尽,问道:“五娘,你说有人要见我,人呢?”
  “我在这里。”石门后面那人答道。
  桓柯猷笑道:“你有什么话,就问吧,我一定知无不答。”
  石门后那人道:“久闻桓帮主武功超群,为人豪爽,果然名不虚传,看来我也不虚此行了。”
  桓柯猷又喝了一杯酒,说道:
  “尽管我还不知道阁下是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你一定不会空手而归的。”
  石门后那人笑道:“那是最好。”
  桓柯猷道:“阁下既然已经到了第九重门前,何不进来说话。”
  石门后那人道:“石门当然挡不住我,但我再往前一步,就是地狱天堂了。我一进来,就会有人下地狱的。”
  桓柯猷道:“能够闯过八重机关石门,到目前为止,江湖中只有三个人。”
  那人道:“我是三人中的一个?”
  桓柯猷道:“是的。”接着又道:“可是,敢入地狱的人却还没有。”
  那人道:“如果你不进来,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
  那人道:“你不怕我进来后把你的酒全部都喝掉了?”
  桓柯猷笑道:“五娘的酿酒技术天下第一,喝光了可以再酿的。”
  “好,那我就来尝尝五娘酿的美酒!”
  话落,只听“轰”的一声,厚重且坚硬无比的石门訇然倒地。
  石门倒地,人影凸现。
  可惜只看见背影。
  所有的目光都盯住这个背影,谁都想在背影转身的一刹那最先认出他是谁。
  梅山五洞、秦居庸等人虽被吊在空中,但仍是竭力扭头,秦居庸的脸几乎贴在李姑娘的脸上,李姑娘大是窘迫,但秦居庸一心想看清那人,竟一点也没发觉。
  然而,所有的人都失望了。
  谁也没有看清那人的脸。
  不是那人没转身,而是转身的速度太快。
  那人转身,然后闪电一般突然消失。
  其实,那人也不是真的消失,而是以一种谁也没见过的速度,飘到了桓柯猷的对面。除了桓柯猷和五娘,其他人,还是只看见那人的背影和侧影。
  秦居庸只觉得这人似曾相识,但究竟是谁,怎么也想不起来。
  所有的人都被他的速度惊呆了,这是一种把你的脏腑从胸膛里掏出来你也无法感觉的速度,所以,每个人的心跳在一刹那凝固了。
  “五娘,斟酒。”
  五娘虽然看清了这人的脸,但还是惊得不知所措。
  只有桓柯猷一人镇定自若。五娘惊醒,马上恢复如常,她把杯子斟得满满的,却不溢出一滴酒。
  这只杯子桓柯猷刚刚喝过,酒也还是刚才的那一壶,所以,这人绝不担心酒有问题,一仰脖子饮尽杯中酒,赞道:
  “五娘酿的果然好酒!”
  “既是好酒,就多喝几杯。”
  五娘的脸上已呈现出先前那种迷醉的笑容。
  那人一连喝了三杯,才说道:“好酒应该慢慢喝。”
  五娘道:“可你在半分钟之内已喝了四杯。”
  她的意思是说,他说的跟喝的不一致。
  那人笑道:“对我来说,这样喝酒已经很慢了。”
  五娘闻言怔住。
  五娘一生只服侍过桓柯猷一人喝酒,桓柯猷最快的时候也只是一分钟喝两杯酒,而且,桓柯猷曾告诉她,他是天下喝酒最快的男人。
  五娘惊讶地瞪着那人,说道:“平时你是怎样喝酒的?”
  那人道:“我喝酒的方法很多,恐怕全天下的男人加起来也没有我喝酒的方法多。”
  五娘道:“这么说,要是听完你所有的喝酒方法,至少需要几天的时间?”
  那人点头道:“那当然。”
  五娘道:“你是不是经常变换喝酒的方法?”
  那人道:“不同的时间,不同地点,不同的心情以及跟不同的人在一起喝酒,方法都不一样。”
  五娘不信地“哦”了一声。
  那人道:“你觉得不可思议?”
  五娘道:“帮主从来都是以一种方法喝酒的。”
  那人道:“因为桓帮主每天可以喝到五娘酿造的不同的美酒,所以他不需要变换方法来获取不同的感受。”
  五娘诧道:“你是说,你不断地变换喝酒的方法,是为了喝出不同的感受?”
  那人道:“是的,就像现在,五娘为我斟酒,每喝一杯,我的感受都不一样。”
  五娘注望那人一会,缓缓道:“现在我终于明白桓帮主每天要我酿酒的原因了。”
  那人也静立了一会,说道:“这么说,除了喝酒之外,桓帮主所做的每一件事你都清楚?”五娘点头。
  那人道:“那么,我想问桓帮主的话,问你也一样?”
  五娘又点头。然后笑道:“你问吧。”
  那人一指桓柯猷铁笼里的麻雀,说道:“这只麻雀是不是叫赤雀?”
  五娘道:“是的。”
  那人道:“桓楼主其实是赤雀帮主?”
  五娘道:“是。”
  那人道:“赤雀其毒无比,只要它利爪在任何人的额头一啄,人就会转眼而死?”
  五娘道:“是的。”
  那人道:“枫林集那么多人,是不是都被赤雀啄死的?”
  五娘道:“是。”
  那人道:“龙山四隐有关李照海的传言是不是桓楼主倾囊相授?”
  五娘道:“是的。”
  那人道:“桓帮主有一个情人叫做圣姑,对不对?”
  五娘道:“对。”
  那人道:“桓帮主向来对圣姑百依百顺,对不对?”
  五娘道:“对。”
  那人道:“桓帮主对圣姑这般痴迷,你吃不吃醋?”
  五娘道:“不吃。”
  那人道:“你不喜欢桓帮主?”
  五娘道:“不是。”
  那人道:“女人都喜欢吃醋,你为什么不吃醋?”
  五娘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那人紧接着问道:“你之所以不吃醋,是因为你根本不会吃醋,是不是?”
  五娘没想到他会如此问,一时无措。
  那人又逼了一句:“男人女人都会吃醋,你不会吃醋,因为你天生就是一个两性人,对不对?”
  这一下,五娘更是慌乱,欲辩无语,表情甚是怪异。
  桓柯猷接道:“你是来问我还是问五娘的?”
  那人道:“当然问你。”
  桓柯猷道:“五娘她只知道如何酿酒,别的一窍不通。”
  那人笑道:“五娘掩饰的手法比酿酒技术还要高明。”
  桓柯猷道:“酒也喝了,话也问了,你是不是应该走了?”
  那人道:“只要你说出圣姑是谁,我就走。”
  桓柯猷一直在笑,听了这句话,笑容顿时消失,冷冷道:“你可以走了。”话如刀锋,坚硬,冰冷,无情而又令人心栗!
  短短五个字,仿佛五柄寒剑,把对手继续问的念头统统钉死。
  洞里足足静穆了五分钟。
  那人叹了口气,说道:“你想要我空手而回?”
  桓柯猷的声音更冷:“我叫你走,你就得走!”
  那人坚决道:“我不走。”
  三个字,把他到这里的目的说得十分透彻。
  洞里每个人都感觉到这三个字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和坚定的意志,只要话一出口,就绝不会改变,也无法改变。
  秦居庸和李姑娘一片茫然,在江心楼,他们从何若拙与阿宝的对话中听到过圣姑这个人,当时他们根本不知道何若拙说的帮主其实就是赤雀帮帮主桓柯猷,更令他们惊讶不已的是,枫林集惨案居然是一只小小的赤雀所为。
  桓柯猷为什么要杀光枫林集的人?如果真是为了杀人灭口,那么,桓柯猷是李照海的杀手?
  望着这个神秘人的背影,秦居庸更是心思混乱。
  他是谁呢?他好像知道得很多,他显然是在追查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
  而这个人,仿佛比他更神秘,令他也没有办法。
  可他好像又掌握了些什么,至少,他知道那个神秘人叫圣姑,桓柯猷对她百依百顺,桓柯猷一定知道圣姑是谁,所以,他就到地狱天堂来向桓柯猷解开这个谜团……秦居庸隐隐约约觉得,圣姑便是所有惨案的幕后操纵者,只要解开此人的面纱,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然而,既然圣姑如此神秘,她的面纱又怎会轻易被揭开?
  桓柯猷与神秘人对峙着,空气中杀气弥漫,杀气是从站立红毯两边的龙山四隐和十四个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告诉神秘人,在这里,他们占有绝对的优势!
  神秘人稳稳地站着,他连衣衫也没有飘动一下。他的镇定从容传递着这样一个信息:
  既然他敢踏入地狱天堂,就有必胜的把握!
  良久,桓柯猷说道:“你好像知道得很多?”他一说话,空气中的杀气便散尽。
  神秘人道:“不多。”
  桓柯猷道:“你要做的事好像也很多?”
  神秘人道:“也不多,只两件而已。”
  桓柯猷道:“哪两件?”
  神秘人道:“报仇,洗冤。”
  “谁的仇?谁的冤?”
  “秦家堡的仇,李照海的冤。”
  “秦九刀是你什么人?”
  “朋友。”
  “李照海是你什么人?”
  “也是朋友。”
  “你究竟是谁?”
  神秘人还没有回答,网中秦居庸和李姑娘同时喊道:
  “欧阳伯伯!”
  神秘人转身,除桓柯猷和五娘,洞中其他人终于看见了神秘人的脸。
  这是一张有着笑意和布满了风霜的脸。
  这张脸,没有刀的锋利,也没有剑的阴寒。
  平平常常一张脸,却有着神奇的力量。
  这力量,任何人也无法抵挡。
  “你就是欧阳醉柳?”桓柯猷问道。
  “是的,绝不是冒牌货。”欧阳醉柳答道。
  桓柯猷浑身颤抖了一下,叹道:
  “其实,我早就猜到是你了。”
  秦居庸和李姑娘这时又叫道:
  “欧阳伯伯!”
  欧阳醉柳忽然手一动,一道刀光飞出,割破金丝蚕网。
  梅山五洞、秦居庸和李姑娘只觉得刀光贴着他们的脸飞过,然后人就已落在地上。
  柳叶刀飞去又飞回,皮鞘在他腰间,晃也不晃。
  桓柯猷赞道:“好刀法!”
  欧阳醉柳淡淡道:“桓帮主好眼力。”
  秦居庸等人虽然落地,但地毯两侧都站着少女,他们怔怔地呆在原地,望着欧阳醉柳,并没有过去。
  只听桓柯猷道:“你可以带他们走。”
  欧阳醉柳道:“我来,并不是要带他们走。”
  桓柯猷道:“可是你不来,他们死定了。”
  欧阳醉柳摇头道:“未必。”
  然后又道:“圣姑是谁?”
  桓柯猷道:“你真的不想罢手?”
  欧阳醉柳道:“我说过不想空手而回。”
  桓柯猷道:“有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怎样便怎样的。”
  欧阳醉柳道:“我相信我的刀,刚才你也见过了。”
  桓柯猷脸色铁青:“你的刀是我所见最快的刀,可是,你杀了我也没有用。”
  欧阳醉柳道:“你连死也不怕?”
  桓柯猷道:“怕。”
  欧阳醉柳道:“那你还不说。”
  桓柯猷忽然道:“五娘,给我斟杯酒。”
  五娘愣了一下,酒壶倒立,却一滴酒也倒不出来。
  五娘不安道:“帮主,我这就去拿。”
  桓柯猷怒道:“不用了!”
  “了”字出口,一道红光自笼中射出,在五娘额头一点,五娘的躯体便直直的仰身跌倒!杀五娘的,是笼中的赤雀。
  众人第一次目睹赤雀杀人,惊骇不已。
  桓柯猷又喝道:“黄非虎、邱沐白、李惠宗、田归仁!”
  龙山四隐脸色稍变,躬身答道:“属下在。”
  桓柯猷说道:“当日你们在聚英楼立下誓言,决不泄漏李照海的真相,如今你们违背诺言,害得我将枫林集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悉数杀光,你们知罪么!”
  龙山四隐刚要辩解,红光再现,赤雀如闪电般在四人额头一啄,四人又仰身摔倒。
  龙山四隐个个身手不俗,却连闪避的机会也没有,赤雀的速度,当真匪夷所思。
  桓柯猷转眼间杀了五个人,五个对他来说极其重要的人。
  他一定有苦难言,或是迫不得已。
  欧阳醉柳静静地看着赤雀杀完五个人,才问道:“你这是警告我,让我知难而退?”
  桓柯猷冷冷道:“他们没有按我的话去做,所以一定得死。”
  欧阳醉柳道:“你是说,我不按你的话去做,也得死?”
  桓柯猷注视着笼中的赤雀,说道:
  “它最喜欢饮人血,可是血的腥味又使它避之不及,所以,它往往只啄破人皮,就已经逃开了,但它的剧毒,已经在一瞬间扩散到人体的全身。”
  顿了一下,他接道:“对饮血的渴望和对血腥味的厌恶,使它拥有了一种无与伦比的速度,赤雀有两样武器,一样是速度,一样是剧毒,你却只有一把柳叶刀。”
  欧阳醉柳的心在收缩,他忽然感到了一种害怕。
  他一直不知道害怕是什么样的,在他杀人的时候,他可以感觉到对手的害怕,但那是别人的害怕。他有时候想,如果有人能让他害怕,他一定会好好谢谢那个人。
  今天,他终于体验到了害怕。
  桓柯猷盯着欧阳醉柳,森然道:“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很害怕。”
  欧阳醉柳并不掩饰,说道:“是的,我怕得要死。”
  桓柯猷忽地又笑了起来,以一种悠闲的口吻说道:
  “我的赤雀和你的柳叶刀,谁快?”
  欧阳醉柳道:“不知道。”
  桓柯猷道:“那你怕什么?”
  欧阳醉柳道:“我怕你的第三样武器。”
  桓柯猷道:“你不怕赤雀的速度,也不怕赤雀的毒,天下已没有东西能令你害怕。”
  欧阳醉柳缓缓转身,注视着地毯两侧十四名美女,说道:“你花了多少时间训练她们?”
  桓柯猷微微一怔,道:“她们就是你说的第三种武器?”
  欧阳醉柳道:“这种武器对付别人也许没用,但是对我却很有效。”
  桓柯猷道:“你这么清楚自己的弱点?”
  欧阳醉柳道:“如果连自己的弱点都不清楚,欧阳醉柳有十条命也已经没了。”
  桓柯猷呵呵大笑,他笑得很得意,全身的肥肉都抖动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道:
  “如此看来,你就是空手,我也不让你回去了。”
  欧阳醉柳凝立着,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不住往下沉,仿佛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死水正向他涌来,他的眼前变得一片漆黑,旷野无人,寒风正吹得他瑟瑟发抖……这就是人在害怕时的真实感觉!他害怕。
  他不能不害怕。
  他前后受敌。
  从十四个少女站立的方位和她们的手臂下垂的姿势,他就知道她们是一件无敌的兵器。
  她们无敌,并不是她们藏在袖中的暗器,而是她们天生的美丽容颜!桓柯猷一定知道他的弱点,他一生中最不可缺少的有两样东西,一是美人,二是美酒。
  美酒和美人,在他心目中有着很重要的位置,他从不忍心用自己的刀去杀死美人,哪怕他知道美人千方百计想杀自己,他最多让她知难而退。
  今天,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十四个美如天仙而又心如蛇蝎的妙龄少女,还有一只迅疾无比剧毒无比的赤雀,除了少女和赤雀,他还要对付桓柯猷。
  他知道桓柯猷是一个很懂得使用武器的人,他根本不知道桓柯猷真正的武器是什么。因此,他才感到害怕。
  他有一种入地化泥的感觉,现在他才知道,他绝不会感谢令他害怕的人。
  他只想杀了他。
  欧阳醉柳闭上双眼,周围一片寂静。
  他的手牢牢握住柳叶刀。
  他的神经却高度放松。这是他临战时的最佳状态。
  忽然,他感到空气中有一种异样的流动——
  他知道这是对手出招之前的一刹那由于全身毛孔扩张而牵引的空气对流。
  于是,他的手动了,他要把对手的招式封死在出招之前!
  柳叶刀在最适当的时机从皮鞘里飞了出去——
  这时,铁笼里的赤雀刚刚探出头,十四个少女也将动未动,柳叶刀从赤雀和十四个少女的头颅间飞过。
  刹那,一种前所未有的眩目的美,极致的美,展现在生者与死者的面前。
  柳叶刀飞过,十五个生命悄然静止。
  就像十五朵花瓣,刹那间凝固,枯萎。
  哪怕生命的颜色没有立时褪去,但生命的脉搏已彻底停顿。
  赤雀还未钻出铁笼,又颓然落回笼中。
  欧阳醉柳睁眼,看到桓柯猷因了惊恐而扭曲的脸,铁笼从他手中跌落,“叭”的一声,铁笼落地时四平八稳,赤雀却尸首分家。
  十四个少女也在这“叭”的一声中,一齐栽倒,倒在地毯上。
  头颅滚开。血汩汩流出。
  红色的地毯变得更加鲜红。
  血腥弥漫。
  杀气凝固。
  桓柯猷盯着欧阳醉柳腰间的柳叶刀,从牙缝里迸出四个字:“好快的刀!”
  欧阳醉柳并不得意,而是说道:“圣姑是谁?”
  桓柯猷退了一步,他的瞳孔在收缩,他把左手放入怀里。
  赤雀死了,少女死了,他的最后武器是什么呢?
  难道,他的最后武器藏在贴胸的怀里?
  欧阳醉柳也退了一步,在没有见到对手武器之前,他没有必胜的把握。
  但他有必胜的信念。
  他没有茫然出刀,他在等,他要等桓柯猷的武器出现,然后再出刀。
  他还有一个没有出刀的理由,是希望桓柯猷能说出圣姑是谁。
  所以他在等。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俩人的姿势都没变。
  桓柯猷没有开口,伸进怀里的手也没有抽出来。
  欧阳醉柳终于发现了什么,他退了两步,然后转身,离开地狱天堂之前,他的右脚在地毯上一蹭,桓柯猷仆倒在地,他的背上,赫然插着一柄短刀。
  这时,从头顶传来恐怖的箫声,并很快飘逝而去。
  又是杀命魔箫!
  箫声起,魂已散……
  秦居庸和李姑娘迎住欧阳醉柳,各叫一声:
  “欧阳伯伯!”
  他们身后是梅山五洞,只听杨黑也叫道:“以前我们还有些怀疑,现在终于相信了!”
  欧阳醉柳笑道:“相信什么?”
  杨黑大声道:“相信柳洞主就是你欧阳醉柳杀的!”
  然后又叫一声:“五梅沉江!”
  然而,其他四洞却无动于衷。
  杨黑扭头道:“仇人就在眼前,你们为何一动不动,难道不想替六洞主报仇了!”
  胡则道:“谁说不报仇。”
  杨黑哼了一声道:“是不是你们害怕他的柳叶刀,所以不敢动手?”
  欧阳醉柳微微道:“这位朋友,咱们素昧平生,不知要找我报什么仇?”
  杨黑叫道:“你杀了我们的兄弟,我们当然要找你报仇!”
  欧阳醉柳莫名其妙,但他见他们跟秦居庸在一起,便不发作,说道:“在下一生杀过许多人,但不知各位的兄弟叫什么名字?”
  马南安跨出一步,说道:“欧阳大侠,我们的兄弟姓赵名无报,两个月前,他死在梅山五洞逍遥洞顶的石峰之上。”
  欧阳醉柳道:“我杀过姓赵的人,但那是两年前,他也不叫赵无报,我看你们是找错人了。”
  杨黑叫道:“欧阳醉柳,你不要抵赖,刚才我们已经见过你杀人的刀法,普天之下,只有你的柳叶刀才有这么快的速度!”
  欧阳醉柳诧道:“你兄弟到底是怎样死的?”
  宋思樵道:“赵无报是被人一刀劈成两半,但身体仍完好地合在一起,连刀痕也看不出来。”
  诸葛青山接道:“我们还以为他一直在打坐练功呢。”
  杨黑嚷道:“要不是胡洞主去叫他练天荒六合,也许现在也不知道他已被你杀了!”
  欧阳醉柳听罢他们的话,脸神渐渐凝重起来,问道:“你们所说都是真的?”
  胡则道:“绝无半句虚言!”
  杨黑叫道:“连半个虚字也没有!”
  欧阳醉柳仍不信地又问了一句:“真的是被劈成两半,却完好无损?”
  马南安道:“我们也不信世上有这样快的刀,但刚才所见,欧阳大侠的刀堪称天下第一快刀。”
  欧阳醉柳摇头道:“我也一直以为我的刀是天下最快的刀,可今天才知道,至少还有一把刀比我的刀快。”
  杨黑道:“谁的刀比你的刀快?”
  欧阳醉柳道:“就是杀赵无报的刀。”
  他表情沉重,绝不似在开玩笑。
  杨黑叫道:“欧阳醉柳,你不要不认账,赵兄弟就是你杀的!”
  欧阳醉柳不屑道:“这位兄弟不要乱说话,我欧阳醉柳虽然贪酒恋色,但杀人从不赖账,我若要赖账,倒不如一刀将你们杀了,岂非省事?”
  梅山五洞自以为武功超人,可欧阳醉柳这般说,他们却没一人站出来反驳。
  秦居庸深知梅山五洞的脾性,说不定他们会胡搅蛮缠,惹欧阳伯伯生气,纵使欧阳伯伯不出手教训他们,倘若他一走了之,不知又得找多久,于是马上对他们说道:
  “五位前辈,欧阳伯伯向来说一是一,赵洞主肯定是别人杀的。”
  杨黑道:“秦公子,你想想,除了他,天下还有谁的刀这么快?”
  秦居庸一时语塞。
  欧阳醉柳不理梅山五洞,对秦居庸道:“居庸贤侄,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秦居庸悲从中来,将秦家发生的不幸一五一十告诉欧阳醉柳,旁边的李姑娘听了也伤心地低下头。
  欧阳醉柳眉头紧锁,缓缓道:
  “夺命魔箫出现江湖已近两年,这是一个大阴谋,阴谋的背后将是一场武林浩劫。”
  秦居庸忽然想起什么,说道:“欧阳伯伯,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谢峰的人。”
  欧阳醉柳叹道:“他是我的好朋友,可惜已经死了。”
  秦居庸道:“他有话让我转告你。”
  欧阳醉柳双眼一亮,道:“谢峰说什么?”
  春居庸道:“他说,秦家惨案比欧阳伯伯想象得更复杂,事关武林安危,让你务必查清真相。”
  欧阳醉柳静心细听。
  秦居庸接着道:“他还对我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一场江湖浩劫迫在眉睫,但他又告诫我不要轻举妄动……”
  “他还说什么?”欧阳醉柳急着问。
  “谢前辈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可惜已没有力气再往下说了。”秦居庸望着身侧的李姑娘,道:
  “当时李姑娘也在场,谢前辈确实只说了这么多。”
  李姑娘点头。
  欧阳醉柳喃喃道:“谢兄弟与我相识一场,却要为我而送了性命,唉……”
  接着又沉思道:“他说江湖浩劫迫在眉睫,却又不让你轻举妄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黑插嘴道:“他叫秦公子不要轻举妄动,就是叫他什么事也别做,跟我们到梅山去练天荒六合神功算了。”
  胡则道:“既然叫他什么事也别做,就是把练功也排除在外了。”
  杨黑分辩道:“他说的不要轻举妄动,肯定是指暂时不要去报仇,那么,等练好天荒六合神功再去报仇,岂不是更好?”
  胡则道:“你又不是谢峰,怎知道他的意思?”
  杨黑道:“你不相信,自己去问好了。”
  胡则叫道:“谢峰已经死了,怎么问!”杨黑于是嘿嘿笑了起来。
  欧阳醉柳道:“居庸贤侄,你是不是去找李照海报仇?”
  秦居庸愤然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欧阳醉柳想起谢峰临死前的话,心念一闪,寻思道:
  “谢兄弟肯定是听了有关李照海的传言才说最后那几句话的,他叫秦居庸不要轻举妄动,难道他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可惜我晚了一步……”
  只听秦居庸仍悲愤道:
  “李照海早有独霸江湖之野心,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欧阳醉柳忽然大声道:“居庸贤侄,在真相未明之前,不要乱下结论!”
  秦居庸愣了愣道:“欧阳伯伯,并非我乱下结论,难道我爹爹的救命恩人翠屏山庄庄主刘湛和李照海的同党仙霞门门主朱鹰的话都不可信?”
  遂将翠屏山庄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欧阳醉柳越听眉头皱得越深,秦居庸说完了,他还在沉思。
  李姑娘叫道:“欧阳伯伯,欧阳伯伯。”他也恍若未闻。
  良久,欧阳醉柳才眉头舒展,对李姑娘道:“曼殊,你刚才说什么?”
  原来,他刚才听到了李姑娘在叫他,只是陷入沉思,不想断了思绪。
  李姑娘道:“欧阳伯伯,爹叫我在这里等你,告诉你几句话。”
  欧阳醉柳埋怨道:“你爹怎么搞的,竟叫你在这种地方等我,太危险了。”
  李姑娘忙道:“不是的,爹叫我在江心楼等你的,他说在那种地方肯定能等到你的。”
  “哈哈哈!”
  欧阳醉柳笑道:“还是你爹最了解我的脾性,对了,他说什么?”
  李姑娘还没说,他又笑道:“曼殊不要说了,其实我知道你爹要对我说什么话。”
  他说着附在她耳边低语几句,李姑娘连连点头:“对,对,欧阳伯伯真是神机妙算。”
  欧阳醉柳笑得很开心:“两年没见,侄女就学得了一身拍马屁的功夫。”
  李姑娘忍不住也大笑起来。
  欧阳醉柳笑声一顿,说道:“居庸,曼殊两位贤侄,我还有事,没时间照顾你们了。”
  接着又对梅山五洞道:“我把他们交给你们,若有闪失,我会一刀杀了你们的。”
  说完,人影一闪,就不见了。
  杨黑叫道:“喂,别走!你还没证明自己不是凶手呢!”叫声在洞中嗡嗡回响。
  秦居庸悄悄对李姑娘道:“原来你叫李曼殊呀。”她没理。
  秦居庸又道:“怎么你也是欧阳伯伯的侄女?”
  李曼殊扭头道:“难道只准你是欧阳伯伯的贤侄,就不准我是!”
  胡则接道:“两个都是欧阳大侠的贤侄,今后可要相互照顾,千万别惹出麻烦来。”
  烛光下,秦居庸和李曼殊相视一笑。
  七人出得地狱天堂,外面已是红日初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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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12 20:15: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天心姥姥
  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向浦城镇。
  马是雄骏剽悍的西宛名马。
  车是皇宫相府里才有的高贵香车。
  赶车的是一个相貌堂堂的中年人,约莫四十岁。
  他坐在车马相连的横座上,身子微微向后仰,似乎随时倾听马车里的话。
  他的穿着也很平常,他的蓝色衣衫已经洗得有些发白。
  不过,这个人穿着旧衣衫,反而觉得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势。
  这个人就是欧阳醉柳。
  欧阳醉柳并不是没钱雇车夫,以前,他从未赶过马车,他总是舒适地躺在马车里,他的身边,总有两样东西,一样是美酒,一样是美人。
  以前,无论他想到哪里,只要他一句话,车夫就会把他送到目的地,一路上有美酒和美人相随,不寂寞,也不无聊。
  半年前,欧阳醉柳遇到了他一生中最难割舍的女人,这个女人,在他以前遇到过的女人当中并不算最美,但他最喜欢她。
  从此之后,他没再去找别的女人。
  这个女人叫做梅萼。
  梅萼其实是扬州一家迎春院里的妓女,梅萼的身世很惨,是好赌的父亲把她卖到迎春院的。
  曾有许多男人想把梅萼从迎春院带走,她都不答应,当欧阳醉柳提出相同的要求时,梅萼欣然同意了。
  梅萼当时并不知道欧阳醉柳是江湖上最有名的刀客,她只看见有人想杀他,结果杀他的人被他一掌打死了。
  后来,欧阳醉柳问她为什么愿意跟自己走时,梅萼的回答令他大吃一惊,她说,她害怕自己万一不答应,也会被他一掌打死。
  欧阳醉柳先是大笑一阵,然后非常认真地对她说,从今以后,任何人也不会伤她一根毫毛,包括他自己也一样。
  跟梅萼相处不到一个月,欧阳醉柳就把原来的马车换了。
  换成现在这样华丽的马车。
  欧阳醉柳觉得,梅萼就像高贵的公主,所以,她应该乘最好的马车。
  他把车夫也辞了,自己赶马当梅萼的车夫。
  当梅萼的车夫,欧阳醉柳一点也不觉得失了自己的身份。
  他把梅萼当成自己唯一心爱的女人,为心爱的女人做事,欧阳醉柳向来心甘情愿。
  “欧阳大哥,你真的一刀杀了十四个少女?”
  尽管欧阳醉柳比梅萼大了二十岁,但梅萼一直称他为大哥。
  欧阳醉柳的身子往后又仰了仰,说道:
  “是的,为了对付我,桓柯猷挑选了十四个美丽少女作为他的武器。”
  梅萼说道:“你忍心下这么重的手?”
  欧阳醉柳道:“如果是半年前,桓柯猷的武器定能奏效,所以,她们是败在你手上的。”
  梅萼笑了起来,她的笑声有一种撩人的力量,至少在欧阳醉柳听来是这样的,梅萼笑道:
  “这么说,我也是欧阳大哥的武器了。”
  欧阳醉柳怔了一下,他从未想过要把梅萼当自己的武器。
  就在他一怔之际,梅萼又说道:
  “欧阳大哥一直待我这么好,梅萼无以为报,若能令大哥增添一份力量,梅萼便会心安不少。”
  欧阳醉柳手持马缰,并不想马走得多快,他的身体后仰得更加厉害,说道:
  “梅萼,要你跟着我东奔西走,你没生怨言,我也不安。”
  梅萼说道:“欧阳大哥为别人活着,我今天才知道,我是一个多么自私的人。”
  此时太阳高挂,渐近中年。
  欧阳醉柳道:“翻过前面的土坡,便是浦城镇了。”
  梅萼道:“你不是说去翠屏山庄吗?”
  欧阳醉柳道:“到了浦城,你暂且在客栈休息,翠屏山庄在浦城西边的小枫岭之中,山路陡峭,马车难行,我一人去就行了。”
  梅萼道:“一定要去么?”
  欧阳醉柳直了直身子,说道:
  “当今武林,暗潮涌动,我花了这么多时间仍是毫无头绪,如今翠屏山庄有可疑之处,我怎能不去看看。”
  马车里沉默了一会,梅萼说道:
  “那欧阳大哥小心一点。”
  马车已驶向土坡。欧阳醉柳抬头,前面不远处浦城镇的房屋已清晰可见。
  然而,欧阳醉柳忽然抖了抖马缰,马车却往山坡的另一侧驶去。
  因为这时,欧阳醉柳闻到了一股酒香。
  如果酒香来自酒店,欧阳醉柳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
  可是,酒香从一棵大树下飘来,这其中定有古怪。欧阳醉柳是不会放过任何在他看来是古怪之事的。
  很快,马车就来到树下。
  一棵硕大无朋的梧桐树。
  把所有阳光都挡在树外。
  梧桐树下,荫凉无比。
  一张陈旧的桌子,桌子放着一杯酒。
  酒香就从杯子里四处飘逸。
  可是四下无人。
  这杯酒是谁倒的?
  又是给谁喝的?
  欧阳醉柳下得马车,拿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当他把空杯放回桌上时,他就知道倒酒的人在哪里了。
  因为酒是从头顶下来的,所以,倒酒的人应该就在树上。
  这棵梧桐树足有五丈多高,有人居然能够在树上将树底的杯子斟满,而不使一滴酒溢出,这种斟酒的手法,欧阳醉柳才第一次见到。
  他并不抬头去看,而是将斟满的酒又喝光。
  一个声音从树上飘下来:“你不怕酒里有毒吗?”
  欧阳醉柳道:“有毒的酒我是从来不喝的。”
  树上的声音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无缘无故请你喝酒?”
  欧阳醉柳道:“你一定是有求于我。”
  树上那人笑道:“欧阳大侠果真豪迈盖天!”
  笑声中,一条人影自头顶落下,原是一个瘦小的老头。
  欧阳醉柳笑道:“我一直以为铁笛翁只会横笛吹箫,哪料斟酒的功夫也如此到家。”
  原来此人乃是名震江湖的铁笛翁丹溪松。
  欧阳醉柳见是丹溪松,目中杀机陡露,不过他很快将杀机隐去,暗道: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个该死的伪君子,看你还玩什么把戏!”
  丹溪松一身绿袍,虽身躯瘦小,却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丹溪松闻言,哈哈一笑,说道:“能为欧阳大侠斟酒两杯,实是老夫的荣幸。”
  欧阳醉柳道:“丹前辈有何指教,但请直说。”
  丹溪松忙拱手道:“指教万万不敢,只想欧阳大侠听我吹箫一曲。”
  欧阳醉柳笑道:“铁笛翁箫声妙如仙乐,常人难求一闻,我欧阳醉柳焉有此耳福?”
  丹溪松不再言语,从怀中摸出一根铜箫,便悠悠吹奏起来。
  一曲既终,欧阳醉柳直听得如醉如痴。
  丹溪松问道:“欧阳大侠,有人将我当成近来频繁出现的夺命魔箫,你看如何?”
  欧阳醉柳知道丹溪松吹箫给他听的原因,想也不想,说道:
  “吹箫的人杀人手段或许比丹前辈阴狠毒辣,但箫声绝不能跟丹前辈相提并论。”
  丹溪松朗声笑道:“有欧阳大侠这句话,老夫就放心多了!”笑声未已,人已飘然逝去。
  桌上的酒杯还在。
  见丹溪松这么快飘逝,欧阳醉柳隐隐觉得遗憾。
  欧阳醉柳重新上得马车,口中喃喃道:“这人卑鄙无耻,箫声倒是真的不赖。”身躯微微后仰,对着车内说道:
  “梅萼,刚才的箫声怎么样?”
  梅萼惊讶道:“欧阳大哥,你说什么?我并没听到什么箫声。”
  欧阳醉柳以为梅萼跟他开玩笑,兀自说道:
  “铁笛翁的箫吹得出神入化,我真想再听一遍。”
  梅萼道:“能让大哥念念不忘,看来他吹的确实不错。”
  欧阳醉柳道:“你真的没听到箫声?”
  梅萼答道:“没有。”
  马车开始缓行。欧阳醉柳的思绪却凝固了。
  按理,内力愈深厚,箫音可以传得愈远,自己与梅萼只隔数尺,铁笛翁却能做到只让我一人听到箫声,这份修为,当是非同凡响……
  欧阳醉柳虽然不善吹箫,但他明白,将箫声收缩控制在如此狭小的方圆之内,比传送出数十里还要难得多!铁笛翁的内力,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境地。
  他又寻思:“听他的口气,似是有人将他当成了神秘的吹箫人。
  “他的轻功虽然不错,但他绝不是神秘吹箫人。
  “因为,如果我想追,一定可以追得上他……”
  “莫非……”
  欧阳醉柳摇头自语道:“难道他是害怕……”
  “或者……”
  欧阳醉柳又暗暗道:“他是向我炫耀自己的武功?”
  想到这里,欧阳醉柳微微一震,因为,炫耀武功的实质是向他示威!而示威的目的不外乎两种:一种是挑衅,一种是警告。
  很显然,铁笛翁的目的是后者。
  他警告他什么呢?
  其实,他与铁笛翁丹溪松只在二十五年的伏魔决战中有过一面之缘,那时欧阳醉柳年仅十九岁,却已是扬名江湖的刀客。
  丹溪松原本吹的是一根竹笛,据传,他五岁的时候就能应和天地间的音籁而吹奏任何曲子,被当地人视为神童。
  在他十五岁那年,丹溪松在江边吹笛,江中有一老翁泛舟来听,他遂问老翁因何而来,老翁说自己小时候也学过吹笛,听到有人吹笛,便来聆听。
  丹溪松于是将竹笛递给老翁,请他吹奏一曲。
  老翁并不推诿,可是他刚吹了数个音符,竹笛便崩裂了。
  老翁于是从怀中掏出一根铁笛,将刚才的曲子吹毕。
  丹溪松见江中一群乌鱼围在舟边听笛声,不由大是惊讶,老翁再将铁笛给丹溪松吹奏,丹溪松竟然连一个乐音也吹不出来,这才知道天外有天,遂拜老翁为师,隐在深山之中精研吹笛之法……十年后丹溪松重出江湖,他的铁笛已能奏出穿云裂石之声。
  于是,尽管他才二十五六岁,武林中却称他为铁笛翁。
  二十五年前铁笛翁三十七岁,在伏魔决战中,他的铁笛不幸被魔教教主的宝剑削断,幸好李照海及时赶到,救了他一命。
  从那以后,丹溪松便不再吹笛,改吹洞箫。不过,江湖上还是习惯叫他铁笛翁……
  欧阳醉柳叹道:“二十五年未见,铁笛翁模样未变,他的内功却精进如斯,真是不可想象……
  “他到底在警告我什么呢……难道他知道秦九刀已对我讲了他的秘密?”
  车厢里梅萼说道:“欧阳大侠,刚才那两杯酒是不是喝得毫无味道?”
  欧阳醉柳道:“酒是好酒,却喝不出好心情。”
  梅萼道:“还是喝自己的酒吧。”
  欧阳醉柳笑道:“对,还是自己的酒好喝!”
  于是一掀车帘,便进了车厢,不管马将车拉向何处。
  这是一驾特制的马车,车厢里很宽敞,一张精致的雕花茶几,并排安置着两个座位,樟木椅子散着淡淡的沉香。
  车厢的四壁嵌着许多珍贵的饰物,顶端是一块透明的玻璃,里面的人可以看到空中的蓝天彩云,风霜与烈日却无法进来。
  欧阳醉柳一进车厢,心情就舒畅起来。
  他把一切都忘了,他的眼里只有梅萼。
  梅萼端端正正地坐着,她的嘴唇、鼻子、眼睛,一切的一切,都有一种楚楚动人的美。
  欧阳醉柳跟她在一起已半年多了,他每次看见她,仍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正是这种感觉,使欧阳醉柳不舍得离开她去找另外的女人。
  他在梅萼身边坐下。
  她在欧阳醉柳的胸前偎依了一会,然后倒了一碗酒。车厢里所有的东西都价值不菲,只有这只碗是普通的景德镇陶瓷。
  酒是绍兴的女儿红。
  欧阳醉柳喜欢一碗一碗喝女儿红酒。
  他伸手去端碗,梅萼说道:“你还在想刚才的事?”
  欧阳醉柳道:“没有。”
  他的手已经停住。
  梅萼说道:“你瞒不过我的,你的心跳比昨天快。”
  她朝他浅浅一笑,接道:“你答应过我,我们在一起的时候绝不想别的事情的。”
  一笑生妩媚。
  她起身,捧碗。
  将满满的女儿红送入他的嘴里。
  欧阳醉柳望着她,说道:
  “梅萼,我是越来越不想离开你了,我已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想别的事情……不过。
  “秦九刀和李照海是我最敬重的朋友,他们的事,我不能袖手旁观。”
  梅萼曾无数次这样凝视欧阳醉柳,但她今天发现,他的脸神比他的年龄要苍老得多。她扶着他眼角的鱼尾纹,怜惜道:
  “大哥,你是这个世上最快乐的人,怎么也有这么多皱纹?”
  欧阳醉柳也笑了,他的笑不像梅萼笑起来妩媚,但很灿烂,他说道:
  “我终于明白,铁笛翁是在警告我,叫我别多管闲事。”
  梅萼默默地低头,一边往碗里倒酒,一边说:“那我们还去不去翠屏山庄?”
  “去!”
  欧阳醉柳笑道:“不仅我去,你也去,我们一道去翠屏山庄!”
  就在这时,马车陡然一震,梅萼手中的酒壶跌落。欧阳醉柳眼疾手快,一抄手,接住酒壶,冷声喝道:
  “谁在惊动我的马!”
  他知道,要不是马匹突然受惊,车厢绝不会发生如此剧烈的抖动。
  他更知道,寻常之人根本不能令骏马受惊。
  所以,他清楚,又有绝顶高手来向他挑衅!
  果然,一个更冷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是你的马先踩坏我的篮子。”
  欧阳醉柳的心中掠过一丝悲愤,但他仍说得平静:
  “就算我的马踩坏了你的篮子,你也不用砍了它四条腿。”
  梅萼惊得瞪大双眼,愕道:“大哥,我们的马……”
  外面桀桀笑道:“欧阳大侠果然料事如神,你的马不仅踩坏我的篮子,也踩烂了我的鲜花,不砍掉它四条腿,怎能解我心头之恨!”
  车帘晃动,一人飞射而出。
  这人的速度很快,车帘掀起又合上,仿佛没动过一般。
  这人便是欧阳醉柳,他盯着倒在地上的马。马的眼睛还未闭上,它的眼神中满是惊讶。
  只有惊讶,没有绝望和痛苦。
  它似乎也不相信,有人能以这么快的速度砍了它的四条腿。
  它好像在问它的主人:出手这么快又这么狠的人究竟是谁?
  欧阳醉柳这才移动目光,离马首一丈处,站着一位老妇人,她的手里拎着一只篮子,篮子里插着一束鲜花。
  篮子并没有被踩坏,鲜花也没踩烂。
  欧阳醉柳的脸色微微一变,还没待他发作,只听老妇人笑道:
  “要不是我出手快,先把马腿剁下来,篮子和鲜花就遭殃了。”
  欧阳醉柳这才注意到,她的腰上还挂着一把牛角刀。
  他第一次发现有人把牛角刀当成唯一的武器,他在想象牛角刀飞出去砍断马腿的情形……面对这种奇怪的武器,欧阳醉柳的信心竟然一点一点在崩溃!
  只听她又说道:“马有价,而鲜花无价,马死了,我可以赔你一匹,要是它踩烂鲜花,可就麻烦了。”
  欧阳醉柳终于说道:“要是我的马踩烂了你的鲜花,会怎样?”
  老妇人盯住欧阳醉柳,阴阴道:“我会跟你拼命。”
  她说话的时候,腰上的牛角刀晃了晃,好像随时都会飞出去。欧阳醉柳忽然笑了起来,说道:
  “鲜花这么重要,是谁送给你的?”
  老妇人仍旧沉着脸:“任何人送给我的东西都是不值钱的。”
  欧阳醉柳笑道:“哦?什么东西值钱?”
  老妇人道:“当然,你也杀过人,在你杀人的时候,别人的生命最不值钱,而自己,一根头发都弥足珍贵。”
  欧阳醉柳明白她说得很有道理,但他说道:“你准备怎样赔我的马?”
  她道:“很简单,你跟我去就行了。”
  欧阳醉柳冷冷道:“如果我说不呢?”
  她马上道:“还有一个办法,我给你银子,你自己去买。”
  欧阳醉柳几被他激怒,可他表面上仍不动声色:“我的马是无价的。”
  她想了想,无奈道:“那你只有跟我拼命,杀了我。”
  她说着,将花篮换了一只手。在鲜花的映照下,她的脸显得一点生机也没有。就像是一个久病未愈之人。
  谁也不会相信,就是这个病恹恹的老妇人,用一把牛角刀将一匹剽悍骏马的四腿同时砍断。
  可事实就是这样,马已经闭上了双眼。
  欧阳醉柳看了看死马,又看了看老妇人,他的心又一次抽紧,这种心情他只在面对桓柯猷时出现过一次。
  他知道,表面越羸弱的人,也许就是深不可测的绝顶高手!
  更令欧阳醉柳感到吃惊的是,他居然没有看出她是谁!
  牛角刀虽然奇特,但只是一把刀而已。
  可是,猜不透她是谁,她本身便是最厉害的武器。
  欧阳醉柳盯了她良久,始终不说一个字。
  还是老妇人先开口:“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时间杀我,既然你不动手,那我就走了。”她说着,迈开脚步,往西南方向而去。
  老妇人已经不见,花香仍未散尽。
  “好芳香的鲜花。”
  车厢里传来梅萼的声音。
  欧阳醉柳复回车厢,笑道:“不知她要把花送给谁?”
  梅萼满脸柔情道:“肯定是送给心上人的。”
  欧阳醉柳道:“可她已经五十多岁了。”
  梅萼道:“只要有心,就会有心上人。”
  欧阳醉柳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梅萼笑道:
  “就算我一百岁,欧阳大哥仍是我的心上人。”
  欧阳醉柳甚是喜悦,他一把搂住梅萼,也开玩笑道:“可你从未送过鲜花给我。”
  梅萼将头埋进他的胸膛,低声道:“我已经把整个人都给你了,难道还不够?”
  欧阳醉柳闻着梅萼的头发,只觉香馨沁人,芬芳无限,不由道:
  “只要跟梅萼在一起,我欧阳醉柳还有何求?”
  梅萼抬头,说道:“大哥,我们还去不去翠屏山庄?”
  欧阳醉柳道:“去。”
  梅萼道:“马呢?”
  欧阳醉柳忽然开心道:“马来了。”
  果然,一阵马蹄,由远而近。
  奔马跑得很快,蹄声有如疾风骤雨。
  不用看就能感觉到这匹奔马的气势是何等的惊人。
  然而,就在奔马与车厢交会时,蹄声戛然而止,绝没有半步拖泥带水。
  能在快速奔驰中说停就停,这肯定是匹好马中的好马。
  当然,骑手也是高手中的高手。
  欧阳醉柳和梅萼感到车厢摇晃了一下,接着就听到一个爽朗的声音说道:
  “欧阳大侠,在下高仗,奉天心姥姥之命,前来赔大侠一匹马。”
  欧阳醉柳掀开车帘,车厢已套在一匹白马上,说话之人却在车厢背后,待最后一个字说完,已在百丈开外,此人的轻功,堪称一流。
  但见这马,雄骏清奇,全身纯白,连尾巴也无一根杂毛,果是一匹好马!
  欧阳醉柳心喜,跨出车厢,坐在横座上,左掌蓄劲,往马臀上一按,那马竟稳稳站立,毫无摇动。
  欧阳醉柳赞道:“这马好脚力!”于是马缰一抖,白马缓缓前行,甚是听话。
  看来,白马不仅脚力奇佳,而且训练有素。
  本来,欧阳醉柳打算把梅萼留在浦城镇,自己一人到翠屏山庄去看个究竟,几件怪事之后,他已改变主意,决定不与梅萼分开,一同前去翠屏山庄。
  因此,他也不进浦城,而是绕城而过,径往小枫岭。
  不久,马车驶向一条驿道,此时回头,浦城镇已落在道路两旁的两排大树后面。
  其实,小枫岭离浦城仅五里路,但是绕道而行,这路程就增加了一倍,变成了十里。
  欧阳醉柳想起刚才送马来的高仗说过的话,暗道:
  “他说此去小枫岭尚有十里路程,难道他料定我会绕道而行?”
  接着又想:“他说是奉天心姥姥之命,这天心姥姥究竟是谁呢?我怎么从未听到过这个名字?”
  马车这时加快速度,白马跑得极快,但是很平稳。
  很快就驶出五里路光景,这一路上都是道宽路平,根本未遇坑坑坎坎,不禁又想起高仗的话,暗笑道:
  “他说此去翠屏山庄艰险难走,原来是在胡说八道。”
  正想着,空中传来一声凄厉的鹰鸣!
  啪!
  一只鹰,掉在白马面前。
  白马立时停住。
  欧阳醉柳望去,这是一只无头的黑鹰。
  明明听到鹰在叫,它怎么会没有头呢?欧阳醉柳正要抬头,又是“啪”的一声,空中又掉下一物,正是鹰头。
  原来,鹰在空中被人砍了头,因为身躯重,所以先落地。
  是谁把鹰的头砍下来的?
  很快,欧阳醉柳就有了答案——
  只见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凌风踏步,从对面徐徐而来。看他们手挽着手,不是兄妹,便是夫妻。
  他们走得并不急,但是很快,一眨眼的功夫,他们便到了白马跟前。
  这两个人,女的身穿紫袍,四十岁左右,但是风韵犹存,男的身着青衫,虽然年纪也在四十岁以上,可眉宇间透着俊美。
  他们来到马前,女的拾起鹰头,男的捡起鹰身,相视一笑,看也不看马车上的欧阳醉柳,仿佛他们的眼里根本就不存在这些东西。
  从他们对视的眼神中,欧阳醉柳判断出他们不是兄妹,而是夫妻。
  一对恩爱夫妻。
  他们拾了鹰头鹰身,转身就走。
  欧阳醉柳不由大吃一惊:那女的身后,竟然背着一串鹰头,最少也有七八十只!被一根丝线串联,这些鹰头上面还留有血渍,看起来阴森可怖。
  白马似乎也被吓着了,昂首“咴咴咴”嘶鸣了一声!
  听到马叫,他们又转回身,看那女的,脸上似有怒容,仿佛马的叫声惹了她。
  那男的却是一脸茫然。
  女的朝男的做了几个手势,男的大叫一声:“畜牲,你叫什么!”
  他的声音很响,把欧阳醉柳吓了一跳,欧阳醉柳怒道:“为什么要骂我的马?”
  那男的仿佛没听到欧阳醉柳说什么,等女的又朝他做了一些手势之后,他又叫道:
  “我是骂马,又不骂你,关你屁事!”
  欧阳醉柳心中有气,冷冷道:“打狗都要看看主人,你也不问问马的主人是谁!”
  这回,欧阳醉柳尚在说话,那妻子就向丈夫打手势,所以,欧阳醉柳一说完,男人马上接道:
  “别说骂你的马,就是杀你的马,你又能怎样!”
  欧阳醉柳几时见过如此狂妄之人,他真想割了他的舌头给他点颜色看看,然而转念想道:
  “他们就算不知道我是谁,也该认得我腰上的柳叶刀,他们如此目中无人,难道是有恃无恐?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倚仗谁的威风……”
  这样一想,欧阳醉柳反而平静道:“我看你也真有这个胆量。”
  男人笑道:“我们一天要割一百只鹰头,杀一匹马算得了什么!”
  欧阳醉柳一怔,不禁诧道:“一天杀一百头鹰,天下的鹰岂不被你杀光?”
  男人道:“鹰是杀不光的,就像人,越杀越觉得到处是该杀的人。”
  欧阳醉柳笑道:“人怎能跟鹰混为一谈?”
  男人道:“好人跟坏人都能混在一起,为什么人和鹰不能混在一起?”
  欧阳醉柳听出他话中有话,但他没有追问,而是说道:
  “杀鹰容易,杀人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他说一句,女人就向丈夫打手势。
  欧阳醉柳已经清楚,这是一对聋哑夫妻,妻子是哑巴,能听到别人说话,丈夫是个聋子,可以自己说话。
  丈夫虽然听不到任何声音,但能理解妻子的每一个手势。
  妻子的手势不仅把对方说的意思传达给丈夫,有时也把自己想说的话让丈夫说出来。
  当欧阳醉柳说了这句话后,她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才向丈夫打着手势。
  那男人说道:“欧阳大侠,你说李照海是好人还是坏人?”
  欧阳醉柳知道他前面的话中就有这层含义,因此故意绕开,没想到他还是紧逼不放,欧阳醉柳沉吟不语,他在想这对聋哑夫妻到底要干什么。
  男人又说道:“江湖上的人都说李照海是一个卑鄙小人,一个伪君子,我们却认为他是个大好人。”
  欧阳醉柳一呆。
  男人接着说道:“不过,我们还是希望李照海是个伪君子。”
  欧阳醉柳又一呆,问道:“为什么?”
  男人道:“因为,如果李照海是个坏人,那么,就算欧阳大侠与他有多年的交情,你也会一刀杀了他的,对不对?”
  欧阳醉柳点头道:“对。”
  男人道:“如果李照海是个好人,你就会站在他一边,对不对?”
  欧阳醉柳道:“当然。”
  男人叹了口气,说道:
  “天下人要杀十个李照海也不难,可是要杀一个欧阳大侠却不容易。”
  欧阳醉柳忽然笑道:“你不是说,杀人就像割鹰头一样?”
  男人不看欧阳醉柳,他始终只注视妻子的手,他的脸神变得凝重,声音苍凉:
  “欧阳大侠也说过,杀鹰容易杀人难。”
  欧阳醉柳道:“我的话你也信?”
  男人道:“别人的话可以不信,但欧阳大侠的话不可不信。”
  欧阳醉柳马上道:“那么我说,李照海是被人冤枉的,你信不信?”
  男人缓缓道:“刚才我的话只说了一半,欧阳大侠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
  欧阳醉柳笑道:“其实,信不信是你的事,根本与我无关。”
  男人摇头道:“你是李照海的朋友,当然跟你有关,你要拿出证据,让天下的人相信李照海是无辜的。”
  欧阳醉柳道:“我一直都在努力。”
  男人道:“可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欧阳醉柳道:“我不想半途而废。”
  男人道:“也许你可以证明李照海是无辜的,可惜你已经没有时间了。”
  欧阳醉柳冷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男人道:“我知道你此去翠屏山庄,想在翠屏山庄留下你杀人的痕迹,让天下人相信这一切是你所为,跟李照海无关。
  “可惜,丐帮已经发出英雄帖,八月十五,天下英雄共讨李照海,看,这就是丐帮的青竹令。”
  男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物,正是丐帮的青竹令。
  欧阳醉柳脑子嗡的一声,暗道:“丐帮向来明察秋毫,既然丐帮的青竹令已经散发,那肯定是有确凿的证据了,难道……”
  只听那男人笑道:“所以,别说你到翠屏山庄留下杀人的痕迹,就是亲口承认那一切是你干的又有何用!”
  欧阳醉柳冷笑道:“你劝我别去翠屏山庄,我偏要去。”
  “去”字未落,欧阳醉柳右掌虚晃,内力一吐一吸,就将那人手中的青竹令吸了过来。
  那人并不来抢,而是说道:“欧阳大侠请看仔细了,这是不是丐帮号令天下的青竹令。”
  哪料欧阳醉柳并不看,内力一吐,伸掌,青竹令变成粉末。
  “你竟敢毁了丐帮的青竹令!”那人大惊失色。
  欧阳醉柳却显得胸有成竹:“如果青竹令是真的,那么,丐帮得到的消息一定是假的。”
  那聋子丈夫还想说什么,哑巴妻子朝他做了个“走”的手势,他立时不吭声,转身,挽住哑巴妻子的手飞快逝去,速度也是快得惊人。
  欧阳醉柳原想逼他们出手,看看他们的武功路数以及身手如何,不料他们竟忽然走了。
  马车继续前行。
  欧阳醉柳心思起伏:他知道丐帮的青竹令是真的,因为青竹令上有丐帮开山祖师洪七公亲刻的一个“洪”字。那么,肯定是丐帮得到的消息有误。
  他相信李照海,就算天下所有人都认为李照海是坏人,他也相信他是好人。
  他一直认为,欧阳醉柳的朋友没有一个是卑鄙小人,也没有一个是伪君子。
  他对朋友总是肝胆相照,否认朋友就等于否认自己。
  他所以毁掉青竹令,是想阻止这对聋哑夫妻以青竹令为信物散布李照海的谣言。
  可是,既然他们收到过丐帮的青竹令,那么别人也同样会收到,他能把所有青竹令都毁掉吗……
  车厢里梅萼说道:“欧阳大哥,丐帮的青竹令一出,事情就更麻烦了。”
  欧阳醉柳缓缓点头。
  梅萼又道:“看来这个传播假消息的人与丐帮帮主的交情非同寻常,可以让帮主不分青红皂白就发出青竹令。”
  欧阳醉柳摇头道:“丐帮帮主赵简乃是当世豪杰,他绝不会在真相未明之前乱发青竹令,挑起武林纷争。”
  梅萼道道:“可你说青竹令是真的?”
  欧阳醉柳道:“没错,是真的。”
  梅萼迟疑了一会,说道:“这么说,是赵帮主被人胁迫,不得已而发出青竹令?”
  欧阳醉柳否定道:“也不可能,凭赵简的武功,天下很少有人能胜过他,就算被擒,也不会受人胁迫,做出为祸武林之事。”
  “这……”梅萼道:“此中原由外人就不得而知,欧阳大哥要是能找到赵帮主,事情就会水落石出了。”
  欧阳醉柳叹道:“赵简赵帮主向来行踪不定,要找他比别人要找我还难。”
  马车约摸行了两三里,一路上再没遇到事端。
  中午时分,二人在路边的一家小店里吃了东西又上路。
  行不多远,前面的路开始难行,崎岖不平,两边是不高的山坡,谷底的路很窄,幸好马车能够通过。
  按路程计算,估计是进入小枫岭了。
  欧阳醉柳只知道翠屏山庄在小枫岭之中,但一次也没来过。
  一路上,他询问了好几个人,都说不知道翠屏山庄在哪里。
  他勒住马,见前面山势陡峭,显然马车是不能前行了。
  他皱着眉头,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闻到一缕花香。
  一个老汉从山腰的小路上下来,老汉与他相距这么远,他就已经看见了老汉怀里抱着一束鲜花。
  欧阳醉柳很熟悉这种花香,这定是不久前砍了他的马腿的老妇人送给他的。
  原来这个老汉就是老妇人的心上人!
  老汉很快就来到马车前,老汉五短身材,很精悍,一看就知道是个极难应付的人。但他笑起来时很温和,给人一种慈祥的感觉。
  老汉笑着说道:“天心姥姥估计你们到了,所以叫我来带路。”
  欧阳醉柳道:“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
  老汉笑道:“天心姥姥说,你们是到天心宫去的。”
  欧阳醉柳摇头道:“我们不去天心宫。”
  老汉道:“天心宫本来不叫天心宫,而是叫做翠屏山庄,七天前,天心姥姥见翠屏山庄不剩一人,就在这里住了下来,并将这里改名天心宫。”
  老汉笑着,见欧阳醉柳脸有疑惑,接道:
  “尽管天心姥姥在这里才住了七天,但她打算一辈子就住这里。
  “所以,她吩咐我们这些人在方圆里帖了告示,今后小枫岭已没有翠屏山庄,只有天心宫了。
  “如果还有人敢说翠屏山庄四个字,一律杀头。”老汉说这些话时很轻松。
  欧阳醉柳寻思道:“难怪一路上问了好几个人,都说不知翠屏山庄,原来是不敢说。”
  老汉又道:“天心姥姥说,你们是天心宫第一批客人,所以叫我送一束花给你们。”说着将花递过来。
  欧阳醉柳不接,对车厢里说道:“梅萼,那咱们就跟他上山吧。”
  车帘一掀,梅萼钻了出来,她见到老汉手里的鲜花,惊喜道:
  “这么美的花,送给我行不行?”
  老汉笑道:“行呵。”
  梅萼接过花,见花瓣上似有露珠,晶莹剔透,花瓣含露,芳香更是清洌醉人。
  梅萼抬头,太阳已偏西,说道:“这么晚了,花瓣上怎么还有露珠呵?”老汉笑而不答。
  就这样,老汉在前,欧阳醉柳和梅萼在后,马车就弃在道旁,徒步往山上而去。
  小枫岭其实并不小,一眼望去,峰峦叠嶂,重重翠绿不知山岭有多深。
  三人翻过一座山头,回头已不见了那辆马车。
  梅萼在一块岩石上坐下,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
  “翠屏山庄在哪里呀,怎么还没有到?”
  老汉一指前面最高的山峰,笑道:“天心宫就在峰顶。”
  梅萼不懂武功,也不会什么轻功,以前也从未这样子爬过山,确实有些累了,叹道:
  “那么高的山峰,能上去吗!”
  这时,只听山腰里传来悠悠的箫声。
  箫声清越,委婉动听。
  老汉笑道:“铁笛翁又在卖弄箫声了。”
  梅萼闻到箫声也是精神一振,说道:“他吹的明明是箫声,为何叫他铁笛翁?”
  老汉说道:“他本来有一根铁笛,而且笛声吹得穿云裂石,可惜后来铁笛被削断了,因此改吹箫。
  梅萼道:“我没听到过他穿云裂石的笛声,只觉箫声勾魂摄魄。”
  “勾魂摄魄”四个字令欧阳醉柳心中一动,他马上想到江湖上神秘的夺命魔箫,神秘的箫声他听到过好几次,可是,吹箫人的轻功实在太高。
  他根本无法追上。
  神秘箫声每次出现,总有灾难降临,欧阳醉柳隐约觉得,吹箫人的背后有一个势力庞大的组织,这个组织几能与整个武林抗衡。
  每次听到箫声,他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场江湖浩劫,风雨欲来……可是丹溪松的箫声与他听到过的神秘箫声完全不一样。
  欧阳醉柳正欲施展轻功朝箫声处掠去,只听得空中传来两声凄叫——
  抬头看,两只振翅高飞的雄鹰直直的坠落山腰,两个人影,在雄鹰坠落处闪现。
  欧阳醉柳眼尖,马上认出他们就是那对聋哑夫妻。
  他不由皱了皱眉头:铁笛翁、聋哑夫妻,他们怎会在这里同时出现?其中定有古怪……这一趟小枫岭之行,看来要遇上真正的麻烦了。
  想到这里,欧阳醉柳心情微微振奋,因为他根本不怕任何麻烦。
  他担心的是没有麻烦,没有麻烦,他也许就会一无所获。
  欧阳醉柳再看山腰,那对聋哑夫妻正往山下飘掠,身形如鸟一般敏捷迅速。
  箫声不知何时也隐去了。
  他轻轻吁了口气,对老汉道:“咱们走吧。”
  老汉笑道:“欧阳大侠不会觉得累,可你的朋友天生丽质,没走过山路,就让她再歇歇吧。”
  梅萼说了一句:“真的,累死了。”
  老汉道:“姑娘真觉得累就不用走了。”
  他说完,弯腰拾起两粒石头,左手一粒,右手一粒,然后一齐弹向空中,两粒石子发出“呜呜”的刺空声,接着“叭”的一声,在空中相撞,石子变成碎末,飘散无踪。
  欧阳醉柳看呆了,由衷道:“好厉害的指功!”
  老汉道:“在欧阳大侠眼里,这只是雕虫小技而已。”
  两人刚说了一句话,就听得一阵马蹄自空而下,蹄声惊人,一匹白马,狂奔而来。梅萼大惊,连忙站了起来,避过一边。
  不料白马奔到他们面前,马身人立站住。
  那马从山上下来,它站的地方原比他们高,马身一立,犹如在他们头顶一般,吓得梅萼紧紧抱住欧阳醉柳的手臂,花容失色。
  马上一人喝道:“畜牲,别惊坏了姥姥的客人!”
  欧阳醉柳这才看见,原来马背上还骑着一人,此人身材矮小,从他的面容看,竟似十三四岁的少年。
  但欧阳醉柳一听就知道,此人便是替天心姥姥送马的高仗。
  少年一跃下马,对老汉道:“六弟,你刚才飞石借马,是不是给姥姥的客人骑的?”
  他跟老汉说话,眼睛却望着梅萼。
  梅萼双目大睁:这少年看起来不足十五岁,怎么称那老汉为六弟?
  老汉笑道:“没错,她已经累得走不动了。”
  少年朝欧阳醉柳一抱拳,朗声道:
  “欧阳大侠,你们与六弟一道慢行,高仗先走了。”
  说着,转身上山,速度竟比乘白马下山时还要快。
  欧阳醉柳暗暗道:“这一路遇到的人都齐集小枫岭,只差没见到天心姥姥了。”
  梅萼以前从未骑过马,坐在马背上,很是紧张的样子。
  约一个时辰后,他们上了峰顶,在一片绿树掩映中,一座宅院跃然出现。
  这就是翠屏山庄。
  不过,高墙大门横顶的青石上,翠屏山庄四个字已经变成了“天心宫”三个字。
  梅萼翻身下马,随老汉进去。他们进来,厚重的木门“砰”的一声关上,
  欧阳醉柳的心莫名其妙地一震。
  虽然在白天,但他觉得里面有一股阴森森,冷嗖嗖的寒气。
  天心宫很大,房子很多,可都是空的。
  房子与房子之间,错落着杉林、竹林和花园。
  他们在里面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太阳西斜,暮色降临,他们来到一座巨岩前,老汉说道:
  “到了。”
  欧阳醉柳举目望去,巨岩足有七八丈高,首尾长十数丈,仿佛庞然巨兽趴伏于此。
  老汉又从地上拾起数枚石头,暗运指功,“啪啪啪啪啪”一连五响,石头弹在巨岩上,发出空荡的响声。
  须臾,巨岩打开一扇门,一人款步而出——暮色黯淡,可欧阳醉柳看清出来的是一个绝色少女。
  只听老汉说道:“姥姥的客人到了。”
  少女向欧阳醉柳和梅萼一招手,细声道:“随我进来吧。”
  欧阳醉柳毫不犹豫,牵着梅萼的手,随少女进入巨岩。
  里面很黑。
  少女说道:“两位稍等,天心姥姥还在洗澡。”
  欧阳醉柳闻言吃了一惊,果然听到不远处有注水的声音。
  幸好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梅萼握住他的手,手心湿湿的,有汗渗出。
  黑暗中,一个声音道:“欧阳大侠,要你等我洗澡,真是不好意思。”
  欧阳醉柳不语,他听出说话的人正是用牛角刀砍了他的马的那个老妇人。
  这个妇人就是天心姥姥。
  天心姥姥又笑道:“欧阳大侠,我赔你的那匹白马,你觉得怎么样?”
  欧阳醉柳仍是不语。
  他这时闻到了一股异香。
  他马上闭住呼吸,他担心这异香有毒。
  天心姥姥说道:“刚才你闻到的是花香,因为鲜花放在热水里,所以你闻着会觉得不一样,不过你放心,花香是没有毒的,你不用闭住呼吸。”
  欧阳醉柳暗道:“天心姥姥果然厉害,连我闭气也知道。”
  于是说道:“姥姥快洗好了没有?”
  天心姥姥笑道:“你是天心宫第一个客人,我一定要干干净净才能见你。”
  顿了一会,天心姥姥又说道:“我知道欧阳大侠见过的漂亮女人很多,任何女人的体香你都闻过,要是我身上任何地方残留一丝污物,岂非令你失望?”
  欧阳醉柳道:“姥姥真是抬举我了。”
  黑暗中传来一声叹息,天心姥姥说道:
  “欧阳大侠,不瞒你说,我洗一个澡至少需要三个时辰。”
  欧阳醉柳笑道:“三个时辰,可以把姥姥身上的一层皮洗掉。”
  天心姥姥道:“洗去一层皮容易,可是要把身上的气味洗掉,可就很难了。”说着又叹了口气。
  欧阳醉柳道:“要是女人身上没有了气味,男人就不会喜欢她了。”
  天心姥姥道:“可是,天下没有几个男人会喜欢狐臭的。”
  欧阳醉柳道:“姥姥的身上有狐臭?”
  天心姥姥道:“不过欧阳大侠放心,只要我洗三个时辰的澡,包你只闻到花香而闻不到狐臭。”
  欧阳醉柳忽然也叹了口气,说道:
  “其实,并不是每个男人都讨厌狐臭,姥姥何不找个喜欢狐臭的男人?”
  天心姥姥道:“我也这么想,可是,我找了这么多,喜欢我的男人找到不少,可喜欢狐臭的男人,一个也没找到。”
  欧阳醉柳不答话,天心姥姥又道:
  “你别不相信,我的年纪虽然大了点,但我的身体,不会比任何少女逊色的,你看——”
  “看”字一落,欧阳醉柳只觉眼前红光一闪,黑暗中一烛如豆,悬挂空中。
  一道白色轻纱,就垂挂在欧阳醉柳和梅萼的前面,轻纱里,一人在浴缸中弄水抚肩。由于烛火太暗,又隔着一层纱,根本看不清沐浴之人的面孔。
  浴缸很大,足有半人高。
  浴缸里盛了温水,水面上浮着许多花瓣。
  花香和体香随着温水蒸发出来,透过轻纱,溢满整个空间。
  欧阳醉柳并没有闭上眼睛,也没有别过脸,而是定定地望着浴缸里的女人。
  只见她慢慢地从浴缸里站了起来,尽管他不能清楚地看见她身体的每个部位和肌肤的色泽,但是她的身形,却在暗淡的烛光下显露无遗——
  丰满的乳房。
  肥硕的臀部。
  她的腹部微微突出,小腹平平的还有些往里凹……再下面就看不见了。
  浴缸挡住了视线。
  欧阳醉柳不由一阵心跳,他已见过她的面孔,没想到她的躯体竟如此诱人。
  她从浴缸里舀起一勺温水,浇在胸脯上,又舀一勺,浇在肩膀上,水顺着肌肤流下,使她的裸体更显迷离。
  她慢慢的又蹲身,只露一张脸在水面上。
  欧阳醉柳仿佛完全被她吸引了,他真想近前去看个清楚。
  只听她说道:“如果你刚才没看清楚,就过来看吧。”
  欧阳醉柳很想过去,但他没有移动脚步。
  天心姥姥说道:“欧阳大侠看遍天下美色,当然不会将我放在眼里的。”
  她说着仰起脸,嘴巴动了动,似乎往空中吹了一口气,悬挂的蜡烛倏忽熄灭。
  眼前又一片漆黑,只留花香在飘。
  只听天心姥姥幽幽道:“欧阳大侠,这里已不再是翠屏山庄,你还来干什么?”
  欧阳醉柳道:“听说翠屏山庄庄主刘湛是秦九刀的救命恩人,而且,他知道秦九刀和李照海之间的许多事情,所以想向他请教一些问题。”
  天心姥姥道:“难道你没听到江湖上的传言,刘湛已经死了?”
  欧阳醉柳道:“对于传言,我是从不轻易相信的。”
  天心姥姥道:“就算你不相信江湖上的传言,也该相信我老太婆说的话,刘庄主确实死了了。”
  欧阳醉柳道:“凭什么要我相信姥姥的话?”
  天心姥姥道:“如果刘庄主没死,他会由得我将翠屏山庄改作天心宫吗?我能够安安心心在刘庄主的密室洗三个时辰的澡吗?”
  欧阳醉柳想了想,说道:“要我相信姥姥的话,除非刘庄主是姥姥杀的。”
  天心姥姥道:“你也认为,我是李照海的杀手?”
  欧阳醉柳道:“为什么只有李照海才会杀刘庄主?”
  天心姥姥道:“因为刘庄主知道李照海一些鲜为人知的可耻行为。”
  欧阳醉柳道:“你又不是刘庄主,怎么会知道?”
  天心姥姥道:“是刘庄主亲口说的。”
  欧阳醉柳道:“是刘庄主亲口对你说的?”
  “不是。”
  天心姥姥道:“刘庄主对秦九刀的儿子秦居庸说的,我只不过是偷听到而已。”
  欧阳醉柳在地狱天堂里,曾听秦居庸详细说过翠屏山庄发生的一切,所以他故意问道:
  “刘庄主说了些什么?”
  天心姥姥道:“刘庄主告诉秦居庸,二十年前秦九刀夫妇到江湖中去寻找秦穆公留下的磐若九曲真经,结果被李照海暗算。
  “在小枫岭绝壁,吴清莲羞愧难消,跳崖自尽,秦九刀为救妻子,也跳入绝谷,幸好俩人命不该绝,被刘庄主救了出来。
  “为了感谢刘庄主的救命之恩,也为了防止因自己一死而无人知道李照海的真面目。
  “所以秦九刀便将李照海如何下毒药令吴清莲蒙羞,又如何逼他们说出来秦家祖宗曾遗下一套磐若九曲真经的武功秘笈一事告诉了刘庄主。
  “不料,李照海诡计多端,他一直跟踪秦九刀到了翠屏山庄,并且偷听了秦九刀对刘庄主说的话,为了警告刘庄主。
  “十五年前李照海将刘庄主的双腿弄残,半个月前,又勾结仙霞门血洗翠屏山庄。”
  欧阳醉柳道:“你还听到了什么?”
  天心姥姥道:“我开始也不相信刘湛说的话是真的,可是后来仙霞门门主朱鹰在杀刘庄主之前亲口承认刘湛所言不假。”
  欧阳醉柳道:“那朱鹰又说什么?”
  天心姥姥道:“朱鹰说,李照海二十年前就可以杀了秦九刀,他之所以没有动手的理由有两个。
  “一是他偷偷派人监视秦家的一举一动,他想看看磐若九曲真经到底是什么样的绝世神功,可惜二十年了,秦九刀还是没有找到真经。
  “二是当时李照海尚没有找到对付其他高手的办法,所以才等了二十年。
  “朱鹰还说,李照海称霸武林,指日可待。”
  欧阳醉柳见她说得与秦居庸所说一般无二,暗暗道:
  “难道她当时真的就藏在附近?”
  接着又想道:“秦公子曾说,朱鹰未现身之前是隐身于屋顶,不知她躲在哪里?”
  于是问道:“你能偷听到他们说的每一句话,他们竟然没有发现你?”
  天心姥姥笑道:“欧阳大侠真是太小看我天心姥姥了,我本来凭借轻功,躲在刘庄主头顶的屋瓦之上,后来朱鹰来了,我偷偷地藏在屋檐下,谁也没有发现我!”
  黑暗中,欧阳醉柳听到木勺舀水的声音,天心姥姥接道:
  “后来,朱鹰杀了刘庄主,自己却被秦公子的姨妈杀了。
  “再后来,又来了五个自称是梅山五洞的五个人,另外还有一个美貌女子,不过,她刚一出现,就被另一人掳走了,掳走那个女子的人轻功真是绝顶。
  “秦公子的姨妈和梅山五洞都追不上他,唉,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我天心姥姥一向自恃武功盖世,见了那人的轻功才明白……
  “所以,我打算在翠屏山庄隐居,不出江湖……”
  欧阳醉柳越听越惊:上次秦居庸说起劫走白玉蟾的那人时,他还以为秦居庸是心中害怕,因此才把对手说得深不可测,如今看来,那人的身手确实非同寻常。
  沉默了好久,天心姥姥叹道:“想不到堂堂大英雄李照海,居然会是一个如此卑鄙无耻的小人。”
  欧阳醉柳不语。
  天心姥姥道:“我知道你是李照海的朋友,你现在要做的事情,是奉劝李照海悬崖勒马,向天下英雄坦白自己所犯的罪行,以求得天下人的宽恕。
  “不然,八月十五,他全家老小没一个能活下去!”
  欧阳醉柳不由一阵颤栗,问道:“你也收到了丐帮的青竹令?”
  天心姥姥笑道:“我在江湖上无名无姓,丐帮怎会发青竹令给我?
  “不过,有人已经收到了丐帮的青竹令,号召天下英雄八月十五齐聚马嵬坡,诛灭李照海。
  “到时候,我这把老骨头也去凑凑热闹!”
  顿了顿,天心姥姥又幽幽道:
  “二十年前的八月十五,李照海发出英雄帖号召天下英雄铲除魔教。
  “没想到二十五年后的同一天,李照海却要死在天下英雄的刀剑之下……”
  欧阳醉柳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道:
  “刚才姥姥说李照海称霸武林,指日可待,此时才五月底,离八月十五有两个多月。
  “丐帮的青竹令一出,李照海若真要称霸武林,丐帮此举,岂非是逼李照海举事?
  “李家在江湖上的势力,没有哪门哪派可以单独抗衡,如此一来,江湖浩劫,难以想象……
  “丐帮帮主赵简再糊涂,也绝不会做出这种不顾后果之事……”
  “然而,”欧阳醉柳又想道:
  “聋哑夫妻的青竹令却是千真万确的,青竹令上的洪七公亲自用刀刻成的‘洪’字。
  “丐帮的青竹令,除了帮主,谁也无权擅发,这又是怎么回事……”
  就在欧阳醉柳沉思之际,天心姥姥道:
  “欧阳大侠,你现在还认为我是李家的杀手吗?”
  欧阳醉柳脱口道:“我从未把你们当作李家的杀手。”
  “你们?”
  天心姥姥笑道:“你说的你们是指那些人?”
  欧阳醉柳道:“我不知道你们有多少人,但你们当中有铁笛翁丹溪松、高仗、聋哑夫妻,还有你天心姥姥。”
  天心姥姥并不否认,而是问道:“你以为我们是些什么人?”
  欧阳醉柳斩钉截铁地说道:“你们正是冤枉和欲置李照海于死地的人。”
  天心姥姥冷冷道:“该死的人,一定得死。”
  欧阳醉柳道:“只要我活着,谁也不能要他死。”
  天心姥姥道:“你这么相信他?”
  欧阳醉柳道:“我对李照海就像我对自己的柳叶刀一样有信心。”
  天心姥姥听到“柳叶刀”三个字,沉默了半晌,才说道:
  “李照海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他的福气,不过,欧阳大侠,你以为一把柳叶刀就能慑服天下英雄吗?”
  欧阳醉柳也怔了怔,说道:
  “任何武器都不能慑服天下英雄,天下英雄信服的是两个字:正义。”
  天心姥姥道:“你以为正义还在李照海一边?”
  欧阳醉柳终于不能回答,在真相未明之前,他不能乱下结论。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掌灯!”
  刹那间,眼前一片明亮。几十盏灯几乎同时点燃,洞里亮如白昼。
  欧阳醉柳刚才在暗淡的烛光下想看清天心姥姥沐浴的裸体,现在灯光骤亮,他却急忙闭眼,生怕看到烛光下的那一幕。
  只听天心姥姥笑道:“欧阳大侠,不用怕,虽然我没你身边的女人美艳无比,但你已没有机会再看我了。”
  欧阳醉柳慢慢睁眼,眼前垂挂的轻纱不见了,半人高的大浴缸也不见了,灯火映照下,正是白天所见的老妇人。
  她的身后,站着两个艳丽少女,一个帮她系裙带,一个帮她拢云发。
  再看四周,这里宽敞无比,脚下用地毯铺就,一条通道,往前延伸。
  通道的两边石壁上,每隔几米就点着一盏灯,远远望去,连成线的灯火就像两条火蛇,不知通道有多深。
  也许是因为刚才洗完澡的原因,天心姥姥容光焕发,欧阳醉柳也能够从她身上闻到淡淡的体香。
  她好像完全忘了在黑暗中讲过的话,对欧阳醉柳笑道:
  “欧阳大侠,你是天心宫的第一个客人,为了跟你共进晚餐,我在浴缸里足足泡了三个时辰。
  “而且,温水里的花瓣也比以往多放了三倍。”
  欧阳醉柳淡淡道:“可是,有些东西是洗不掉也是无法遮掩的,就像有些事情,欲盖弥彰。”
  天心姥姥姥姥面色一寒,道:“难道你还闻到我的狐臭。”
  欧阳醉柳道:“你的狐臭也许是天下最难闻的狐臭,不过,我说的不是狐臭。”
  天心姥姥冷冷道:“那你说什么?”
  欧阳醉柳缓缓道:“我是说,你应该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她盯着他足足有五分钟,然后叹道:“看来我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欧阳醉柳一字一顿道:“刘湛呢?”
  天心姥姥一怔,道:“我早就说过,刘庄主被朱鹰杀死了。”
  欧阳醉柳冷冷道:“刘庄主根本没死,快说,他在哪里!”
  天心姥姥脸色大变,飘身往通道掠去——
  然而,她刚刚转身,就见欧阳醉柳已拦在她前面,欧阳醉柳忽然叫了一声:
  “添姒,你还想走吗!”
  天心姥姥很快恢复了镇静,她退了两步,冷笑道:
  “欧阳大侠,二十五年了,亏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欧阳醉柳笑道:“我果然没有猜错,你就是二十五年前魔教教主三夫人添姒。”
  “是又怎样!”
  添姒笑道:“既然你已经到了天心宫,就别想再出去。”
  这时,灯影闪动,数条人影无声无息站在添姒身后。
  他们果然是丹溪松、聋哑妇人、高仗和带他们上山的老汉。
  欧阳醉柳漠然注视着他们,又漠然道:
  “既然我敢到这里,根本不在乎你们有多少人。”
  “欧阳大侠的柳叶刀天下第一,柏谷仙侣早想领教了。”聋子丈夫说道。
  欧阳醉柳闻言吃了一惊,二十五年前,“柏谷仙侣”的名声在江湖中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时魔教横行,祸害武林,魔教中高手无数,这“柏谷仙侣”便是其中极厉害的两个。
  据称,柏谷仙侣原本青梅竹马,幼时被一高人双双收入关门弟子,授其飞刀技术。数年后,两人的飞刀已到出神入化之境地,出刀无影,杀人无数。后来他们又投靠魔教,凭借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跻身魔教十大高手之列。
  这“柏谷仙侣”男的叫符国斌,女的叫常遇春,二十五年前符国斌二十岁,常遇春十八岁,尽管二人年纪轻轻,但在江湖中却已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了。
  太白山拔仙台天下群雄一举铲荡了魔教,魔教教主和大部分教中高手都命丧黄泉,但也有少数漏网之鱼,没想到这作恶多端杀人无数的柏谷仙侣居然还没死。欧阳醉柳之所以没想到是他们,因为他们二人一个变成哑巴一个变成聋子,全是二十五年后的事情。
  欧阳醉柳冷冷道:
  “当年风流快活的柏谷仙侣已是一个聋一个哑,难道你们真的想做死人!”
  常遇春朝符国斌做了几个手势,符国斌恨恨道:
  “二十五年前的深仇大恨我们从未忘记,为了有朝一日东山再起,常妹自割舌头,而我则戳破自己的耳膜。
  “这二十五年来,我们苦练飞刀,为的就是跟号称天下第一快刀的柳叶刀一决高下!”
  欧阳醉柳静静道:“好,我决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他说着双目注视高仗,道:
  “我曾听说魔教教主为了附庸风雅,尽管他从不读书,却开辟了一个很大的书房。
  “书房里摆放着各种各样从各处收集抢劫而来的书籍,而且还指定三名书童常年打理书房。
  “这三个书童,除了吃喝拉撒,任何地方都不准去,因此终日见不到太阳,如果我没猜错,你便是那三名书童之一。”
  高仗由于身材不高,他仰头道:“欧阳大侠真是好记性。”
  欧阳醉柳道:“可我有一事不明,你们三人终日不准离开书房,虽然见不到阳光,最多是脸上没有风霜而已,又怎会不见老呢?”
  高仗笑道:“既然欧阳大侠开口,我不妨告诉你,那是因为我练了一种叫做‘辟云衔花’的武功。”
  “辟云衔花?”
  欧阳醉柳道:“这是什么武功?你从哪里获得?”
  高仗道:“这是我从成千上万册书籍中无意发现的,练了这种武功后,我就永远是当时的模样。”
  他顿了顿,接道:“我替教主当书童时才十二岁,记得是第三年才开始练‘辟云衔花’。
  “所以,你看我只有十五岁的样子,其实,我已经四十八岁了。”
  欧阳醉柳摇头道:“我还是不明白,魔教剿灭才二十五年,而你十五岁练辟云衔花,其中八年,难道教主都没有发现你偷学武功?”
  高仗道:“教主一直没有发现我偷学武功,一是因为教主事务繁忙,而且自己也要修炼神功。
  “另外,我为了隐瞒教主,也背着教主做了一些手脚。”
  欧阳醉柳饶有兴趣道:“难道堂堂魔教教主竟会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骗了?”
  高仗道:“教主喜欢叫十二三岁的小孩子替他打理书房,当时,跟我一起的两个书童都是十二岁。
  “十五岁那年,我因为练了辟云衔花,发现自己的模样不再有任何变化,个子不长高,生理不发育。
  “两年后,我跟其他两位书童已有明显的差别,我知道教主的脾性,他若知道我偷学书中的武功,我肯定是死路一条。
  “于是,我在一个夜里偷偷用棉布将熟睡的他们窒息,再把他们埋在一个神秘地窖里。
  “然后,我就去报告主管书房的教中高手公孙括,说他们偷了一些好书逃走了。
  “由于公孙括和教主对书都不是真的喜爱,因此并没太去追究,而是又另外挑了两个十三岁的小孩来跟我作伴。
  “几年后,我又用同样的方法,直到八年后,圣教被你们这些人以多胜少,教主的书房也付之一炬。
  “唉,说不定那些书籍中还有很多绝世武功……”
  高仗说着叹了口气,一副可惜的样子。
  欧阳醉柳道:“那你的轻功又是从何学会的?”
  高仗道:“由于我在圣教中只是个书童,教中认识我的人也不多,你们这些英雄就更加有眼无珠了。
  “记得当时圣教高手公孙括怕我落入你们之手,想一刀杀了我,结果还是丐帮帮主赵简救了我,赵简还骂公孙括没有人性,连一个小孩也不放过。
  “其实,哈哈哈……赵帮主哪里知道,这个小孩子便是他要诛灭的魔教教徒高仗!
  “我躲过劫难,曾找过几个侥幸活下来的教中高手,可他们都不认识我。
  “后来,我遇到了三夫人,是三夫人收留了我,并教我轻功。”
  欧阳醉柳缓缓道:“当年赵帮主没杀你,我一定会杀你的。”
  高仗道:“欧阳大侠的柳叶刀我也早想领教了。”
  欧阳醉柳稍稍转脸,对老汉道:“在魔教中,不知阁下是什么角色?”
  老汉道:“老朽的姓名不值一提,况且,你我之中,很快就有一人要死,既然这样,何必还要知道名字。”
  欧阳醉柳笑道:“对,你说得对,知道姓名是死,不知道姓名也是死。”
  最后,欧阳醉柳望向添姒,道:“你想不想知道,我是如何猜你的?”
  添姒道:“当然想。”
  欧阳醉柳一指丹溪松,说道:
  “如果不是他出现,恐怕我永远也猜不到天心姥姥就是二十五年前名动天下的魔教三夫人添姒。
  “你的‘拈花佛手’和‘无尘指’两项武功令多少高手一命呜呼,在伏魔决战后的庆功会上,丹溪松说他杀死的人当中就有你添姒。
  “当时由于丹溪松的铁笛也是名震江湖,所以就没有人怀疑他说的话是假的。
  “因为在天下英雄看来,冒领战功是一件有失人格的事情。”
  添姒和丹溪松听到这里,惊道:“你……难道那个人是你?”
  欧阳醉柳摇头道:
  “其实你们猜也应该猜到了,那个人不是我,而是秦九刀,你们所在的破庙就是秦穆公墓。
  “秦九刀到岐山寻找祖宗秦穆公留下来的磐若九曲真经,结果却发现了你们之间的秘密。”
  丹溪松仍吃惊道:“秦九刀他说了什么?”
  欧阳醉柳不屑道:“你们的话他全部听到了,哼,原来名震江湖的铁笛翁跟魔教竟然是一丘之貉……”
  丹溪松急道:“谁说我跟魔教是一丘之貉,当然诛伏魔教,我的功劳不会比你欧阳醉柳小!”
  欧阳醉柳冷笑道:“没错,当年你杀的人的确比我多,不过,你却把江湖祸根魔教三夫人添姒私自放跑,并为她准备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山洞,这又如何解释?”
  丹溪松道:“我……我……”
  欧阳醉柳哼了一声,道:
  “我知道你是被她的美色迷住了,在此后的几年当中,曾有许多高手联手对魔教余孽又进行了几次围剿,结果都是你通风报信,致使魔教余孽兴风作浪。
  “那天,要不是你格外高兴,离开秘密山洞到破庙里吹箫给她听,也许秦九刀就不会发现你们,这叫做得意忘形。”
  添姒接道:“既然秦九刀已发现了我们,为什么不出手杀我们,反而他先逃走呢?”
  欧阳醉柳道:“以你们俩人的武功,秦九刀根本不是你们的对手。
  “再说,当时秦九刀暗探秦穆公墓,也是一个极其重要的秘密。
  “所以,他权衡再三,还是先放过你们。”
  添姒笑道:“秦九刀可以放过我们一时,怎么放我们二十年?”
  欧阳醉柳忽然痛苦道:
  “本来,他想到马嵬坡跟李照海联手对付你们,可是,秦九刀到了李家之后,不知为何结下了深仇大恨,所以你们这件事就一直压在了秦九刀心里,从未向外人透露一个字。
  “直到三年前,秦九刀才向我讲了你们的秘密,我问他秦李两家为何会结仇,他始终不肯说。
  “唉……想不到他永远也没有机会说了。”
  丹溪松从怀里掏出铜箫,指住欧阳醉柳,森然道:
  “秦九刀已死,天下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所以,你今天一定得死!”
  欧阳醉柳怒道:“丹溪松,你这个伪君子,白天要不是你溜得快,我已一刀杀了你。
  “告诉你,我绝不会放过你的,不过,我要见刘庄主,我有话要问他。”
  添姒道:“你这么肯定刘庄主没有死?”
  欧阳醉柳断然道:
  “我不仅敢肯定刘庄主没死,而且,刘庄主一定知道秦李两家结仇的真相,你们之所以没杀他,也是因为他至今没把真相说出来。”
  添姒注视欧阳醉柳良久,笑道:
  “欧阳大侠真是聪明绝顶,好,我带你去见刘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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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12 20:15: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铁牢之困
  于是,替添姒系裙带拢云发的两个美少女在前边带路,欧阳醉柳和梅萼紧随其后,再后面是柏谷仙侣、高仗,铁笛翁和添姒,最后是不知名的老汉。
  跟着岩壁上的灯光前行,转了数道弯,约莫走了半个多时辰,大家来到一扇门前。
  铁门上有两把锁。
  两少带路的美少女每人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将锁打开,一阵“哐哐”声,铁门往里面推进。
  一股阴寒之气迎面扑出,令梅萼打了个冷颤。
  欧阳醉柳朝梅萼一笑,这一笑令梅萼顿时又充满了信心。
  铁门里没有灯火,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高仗跨出两步,朝里面喊道:
  “刘庄主,有人想见你,你见还是不见!”
  高仗内力充沛,声音传进洞内,好久才听到里面有人“呸”的一声,并没说话。
  高仗又说道:“如果刘庄主不想见,我们就杀了他!”
  过了好久,里面才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你们杀人,关我屁事!”
  接着又听见“呛当呛当”刺耳的声音,仿佛是铁链与铁门相撞发出的。
  欧阳醉柳与刘湛虽然也仅在二十五年前的伏魔决战中见过面,但他素闻刘湛为人正直,豪迈异常,因此对他甚是敬仰,一听到他果然没死,欣喜不已,暗道:
  “刘庄主,今日我就算是舍了性命也要把你救出去。”
  高仗对添姒道:“姥姥,刘庄主根本不想见人。”
  尽管添姒的真实身份已被欧阳醉柳揭穿,但高仗平日叫习惯了,所以还是叫她姥姥。
  添姒道:“欧阳大侠,你也看到了,并非我们不想让你见到刘庄主,而是他根本不想见你,你也该死得瞑目了。”
  她说完,开门的两个少女就要把铁门关上。
  欧阳醉柳忽然道:“慢着!”
  高仗冷笑道:“刘庄主的脾性我们很清楚,他说不见就不会见的。”
  欧阳醉柳不理高仗,气运丹田,声音柔和而又清楚:
  “刘庄主,在下欧阳醉柳,有几句话想跟庄主说,恳请庄主见一面!”
  欧阳醉柳从未显露过自己的身手,如今一开口,各人均暗暗吃惊:
  “他说得轻描淡写,其实糅合上乘内功,他的声音虽不如高仗响亮,但功力却胜高仗许多……”
  他说完过了很久,不见里面有反应,欧阳醉柳叹了一声,刚要转身,从黑洞里飘出声音:
  “你是哪一个欧阳醉柳?”
  欧阳醉柳一喜,说道:“刘庄主是否答应了?”
  里面的声音道:“你们进来吧。”
  添姒似乎也很高兴,说道:“大毛,二毛,点灯开门吧。”
  刚才那两个美少女答了声:“是!”
  原来她们叫大毛和二毛。
  只见她们每人从岩壁上拔了一支蜡烛,然后就朝洞中急速而去。
  转眼功夫,黑洞已经明亮,两壁点起了数十支蜡烛。
  众人又来到一道铁门前,这道铁门并不像第一道铁门那样用厚厚的铁板封死,而是以数十根钢筋铁条组成,两根铁条之间仅容一只手臂,人根本无法进出。
  进了铁门,里面仍旧漆黑。大毛二毛一路点蜡烛开铁门,直到开了第十三道铁栅门,里面不再漆黑,而是亮如白昼。
  一根巨大的蜡烛,足有小水缸那么大,灯草也有手臂那般粗。
  这根蜡烛尚有一人多高,熊熊燃烧,火光耀眼。
  大毛二毛开了第十三道铁栅门后,躬身退去。
  不久,身后传来“哐啷哐啷”声,显然那十三道铁门都被他们锁上了。
  欧阳醉柳心道:“这些铁门一锁,任何人也休想从里面出去了。”
  他朝里四望,见里面空空如也,不由大吃一惊,还以为是上了他们的当,正待喝问,从脚下传来说话:
  “你说你是欧阳醉柳,凭什么使我相信。”
  欧阳醉柳吓了一跳,急忙跳开,往地上一看,见地上有一个碗口大的圆洞,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恨恨地瞪着他。
  他马上明白刘庄主原来是被关在地底下。
  高仗说道:“刘庄主,他确实是欧阳醉柳,不信,你可以看看他腰上的柳叶刀。”
  通明的烛火里,柳叶刀很不起眼地挂在欧阳醉柳的腰上。
  梅萼乍一见到这双圆鼓鼓的恐怖的眼睛,吓得惊叫一声,躲在欧阳醉柳身后,连一直都怀抱的鲜花也掉到了地上。
  刘湛一阵大笑,他的笑声如江涛一般,震得脚下抖动。
  他笑声一顿,嘶哑道:“你们又想骗我开口,做梦!”
  添姒怒道:“刘庄主,你好没道理,既然我们有约在先,开不开口由你,见不见人也由你。
  “刚才明明是你自己答应的,现在却又怪起我们,你还算不算一个男子汉!”
  刘湛愣了一下,接着狂笑道:
  “谁说我不是男子汉,我刘湛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添姒冷冷道:“好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欧阳大侠不顾性命来见你,为的是问你几句话,难道你忍心让他遗憾而死?”
  刘湛不笑了,说道:“秦九刀曾对我说过,秦李两家结仇之事,普天之下除了欧阳醉柳外,绝不能告诉第三人。”
  丹溪松喝道:“如今欧阳醉柳就在这里,你还不告诉他!”
  刘湛双目转动,望向丹溪松,忽然朝他吐了一口痰,丹溪松身手虽快,还是无法躲开。“叭”的一声,正好吐在他胸前衣襟上。
  丹溪松怒道:“老匹夫,居然敢侮辱我!”铜箫晃动,疾点刘湛面门。
  刘湛一张脸贴在圆洞上,竟毫不躲闪。
  眼看铜箫就要将刘湛的脸戳一个洞,添姒衣袖轻挥,一股罡风将铜箫撞歪,“当”的一声,丹溪松的铜箫失了准头,击在洞边,溅出火星。
  原来地上铺的乃是一块厚厚的钢板。
  只听添姒说道:“丹郎,我们有约在先,绝不伤刘庄主一根头发的。”
  丹溪松收起铜箫,仍是愤恨不已。
  欧阳醉柳见添姒情急之下使了一招,暗道:
  “她的拈花佛手果然非同小可,待会我可得小心应付。”
  他目光移动,见高仗、符国斌、常遇春等人都怒视着自己,寻思道:
  “这些人都身怀绝技,若他们一齐出手,未知能否化解……”
  添姒又说道:“刘庄主,如果你还是男子汉,就应该怎么说怎么做。”
  刘湛转动脸庞,洞口只露出一只眼睛,盯着欧阳醉柳,大声道:
  “没错,我是说过只要欧阳醉柳能到我面前,我一定会说出秦李两家结仇的秘密,可是,谁知道这个欧阳醉柳是不是又是个假货。”
  刘湛冷笑几声,接着说道:
  “五年前你们就使用过这种把戏,让一个假的欧阳醉柳来骗我,今天我怎会轻易再上当!”
  高仗道:“刘庄主,我们花了多少精力才把欧阳醉柳骗上山,你却说他是假的?”
  刘湛冷笑道:“凭你们几个人的脑袋,难道也骗得了欧阳醉柳!”
  欧阳醉柳心道:“他们一路阻止我上山,原来正是诱我上山,看来她们真是花了不少心思。
  “不过,秦李两家结仇之事关系到武林浩劫,就算他们比我有更大的利用价值,我也要知道。”
  想到这里,欧阳醉柳说道:
  “刘庄主,在下确实是欧阳醉柳,如果你不信,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刘湛把脸移开,有声音从洞中飘出来:“你只要回答我,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欧阳醉柳道:“一分钱也没有。”
  里面的声音道:“那么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欧阳醉柳道:“不是。”
  里面传出几声冷笑,之后再也没出声。
  欧阳醉柳仍不死心,说道:
  “刘庄主,你知不知道,一个月前,秦九刀夫妇惨遭毒手,之后秦家五兄弟又接连被杀,如今只剩五公子秦居庸一人。
  “江湖传言,这一切都是李照海所为,而天下英雄也已经确认传言是真。
  “因为,秦李两家表面好合,其实二十年前就已结下仇恨。
  “丐帮已发下青竹令,号令天下英雄八月十五共讨李照海。
  “一场武林浩劫,在所难免……刘庄主,难道你就忍心看着江湖上血腥四溅?”
  里面仍没声音。
  欧阳醉柳接道:“谁都知道,秦李两家本是世交,之所以反目成仇,其中定有重大的隐秘,而知道这个隐秘的人只有你……
  “我知道李照海是被人冤枉的,有人正是想利用这无人知道的隐秘,将整个武林搅乱,以便达到自己的目的……
  “近两年来,夺命魔箫屡屡出现,大家对它既恐惧又没有办法。
  “刘庄主当记得,二十五年前,魔教横行霸道,为祸武林,天下英雄正是在李照海的号召下将魔教一举铲除。
  “如今,武林中极需要有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站出来号令天下,揭穿夺命魔箫的真相,江湖才会太平……”
  众人都在听欧阳醉柳一个人说话:
  “而当今天下,能号令群雄的只有三个人,少林掌门觉心大师,武当道长尘了以及李照海,觉心和尘了两位前辈已不管江湖是非。
  “所以,只剩下李照海能统领天下英雄,可有人却要嫁祸于他,说他杀了秦家六口,为的是阻止秦家找到磐若九曲真经,以便称霸武林。
  “刘庄主,我可以拿人格担保,李照海绝不是这样的人,秦李两家结仇李照海也绝不会干那种卑鄙无耻的事情……”
  他说着望了望添姒及高仗等人,接道:
  “江湖上一定有人想嫁祸于他,借天下英雄的手除掉李照海,想称霸武林的人正是嫁祸的人!
  “刘庄主,你只要说出秦李两家结仇的真相,或者秦李两家根本没有结仇,这样,奸人的流言自会不攻而破。
  “天下英雄又会聚在李照海身边,听他号令,将祸害武林的夺命魔箫铲除。
  “刘庄主,既然你不相信我是欧阳醉柳,那我就证明给你看!”
  “看”字刚落,只见他已抽出腰间的柳叶刀。
  青光一闪,刀已出手。
  柳叶刀直射地上的圆洞。
  “锵”的一声,柳叶刀在圆洞内一晃,又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快,回到欧阳醉柳的手中。
  他淡淡说道:“这就是欧阳醉柳的柳叶刀。”
  话音未了,又听“噗”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落地。
  地上的洞依然很圆,但洞口已比原来大了一倍。
  原来,刚才欧阳醉柳刀出手,已将圆洞四周的铁板削掉一圈!
  铺在地上的铁板足有一寸厚,柳叶刀竟然视之如无物,添姒等人不禁看得心惊,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欧阳醉柳的刀,也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快又如此锋利的刀!
  他们知道,刀再锋利,没有强大的内力做后盾,绝不可能做到削铁如泥!这样的刀,如果砍在人的身上,不知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形。
  就在他们呆立之际,洞里终于传来一声叹息:
  “欧阳醉柳,现在我相信你不是假的。”
  听了这话,添姒马上忘了刚才的惊惧,说道:
  “既然这样,你是不是打算把心中的秘密说出来?”
  忽然,从圆洞里钻出一个头。
  这当然是刘湛的头,铁板被柳叶刀削了一圈,他的头刚好可以探出来。
  梅萼又惊呼一声,吓得连退数步。
  但见这张脸肮脏而毫无生机,若不是两只眼睛还在动,还会以为这是一张死人的脸。
  他的头发也是枯黄干涩,就像荒野里的枯草。
  欧阳醉柳曾在二十五年的伏魔决战中见过刘湛,仔细看,仍有几分当年的模样,如今见他变成这副样子,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难过地叫了声:
  “刘庄主。”
  刘湛盯住欧阳醉柳,良久,爆出一阵大笑,笑声清亮激越,跟他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只听刘湛笑道:
  “二十五年前你只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刀客,如今变得豪气冲天,足令对手望而生畏,真是可喜可贺!”
  欧阳醉柳躬身道:“刘庄主过奖了,你才是真正的英雄。”
  刘湛笑声顿住,脸立时变得僵硬:
  “天下有我这种英雄吗?
  “我被人囚禁,生死操纵在别人手中,见不到江湖风云,连阳光也看不到,苟延残喘。
  “就算我尚有称雄之心,也只是一个狗熊而已。”
  看到昔日叱咤江湖的高手被人整成这样,内心不由一阵抽痛,但他说道:
  “刘庄主,你放心,我会救你出来的。”
  刘湛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说道:
  “欧阳醉柳,我们暂且不谈这个,我问你,如果我把秦李两家的秘密告诉你,你能让它出去吗?”
  欧阳醉柳点头道:“能。”
  刘湛摇头道:“你回答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怎样把这个秘密带出去?”
  欧阳醉柳道:“想过。”
  接着又道:“这里的十三道铁门根本拦不住我?”
  刘湛道:“铁门当然拦不住你,可是人呢?”
  他说的人显然是指添姒、柏谷仙侣、高仗、丹溪松、老汉以及埋伏的另外许多高手。
  欧阳醉柳看也不看他们一眼,说道:“人更加拦不住我。”
  刘湛沉默了一会,问道:“这里你有六个对手,你都知道他们是谁吗?”
  欧阳醉柳目光瞥了一眼老汉,说道:“我只知道其中五个人。”
  刘湛道:“你连对手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知道一定能取胜?”
  欧阳醉柳不说话,他在想刘湛的话是什么意思。
  只听刘湛又道:“我却知道他是谁,我还知道他最擅长的武功是什么。”
  他说这话时,老汉的目中射出精光,但精光一闪即熄,冷冷说道:
  “刘庄主,你还是想想秦李两家的秘密吧,二十年了,说不定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刘湛怒道:“刘墉,住口,我说话的时候,还没有你插嘴的份!”
  刘墉?
  刘墉是谁?
  欧阳醉柳望着老汉。
  只听刘湛叹道:“欧阳醉柳,我告诉你,他叫刘墉,是我的表弟,我一直当他是兄弟,并把我从不外传的百蛇腐尸掌授给了他。
  “没想到我一番美意,却是养虎为患。
  “若不是他,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江湖上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
  欧阳醉柳道:“刘庄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湛道:“说来话长,这个畜生,我收留他的时候他才八岁,我把他扶养成人,并将他视如亲兄弟。
  “二十年前,我把翠屏山庄一切事务都交他处理,自己则潜心练功。
  “料不到他竟勾结魔教余孽,将我囚禁于此,并逼我说出秦李两家结仇真相。”
  欧阳醉柳目光一掠,说道:
  “刘庄主,像他这种忘恩负义之人,我欧阳醉柳是绝不会容他活在世上的。”
  刘湛道:“他的百蛇腐尸掌已得我真传,厉害无比,人若被他的掌风沾上,就会变成一摊毒水的,你一定要小心。
  “还有魔教三夫人的拈花佛手和无尘指。
  “柏谷仙侣的无影快刀。
  “高仗的百变千幻勾骨爪。
  “以及丹溪松铜箫中的暗器。
  “欧阳醉柳,你一把柳叶刀,能同时应付这么多绝技吗?”
  欧阳醉柳笑道:“刘庄主放心,我欧阳醉柳向来说到就能做到。”
  刘湛道:“好,既然你如此有信心,我就把秦李两家结仇的真相告诉你。”
  添姒忽然道:“等一等!”
  刘湛道:“难道你不想知道真相?”
  添姒道:“现在不想。”
  刘湛道:“你怕什么?”
  添姒道:“怕死。”
  刘湛爆出一阵大笑:“想不到你们也有怕死的一天!”
  添姒森森道:“是人都会怕死的。”
  刘湛仍笑道:“谁说是人都怕死,我是人,我就不怕死,我知道我说出真相后,你们就会杀了我,但我还是要把真相说出来,哈哈哈!”
  添姒忽然以一种十分平静的口吻说道:
  “刘庄主,我知道你心里是怎样想的,你以为欧阳醉柳真的能把你救出去吗?
  “没错,我们六人联手,也不是欧阳醉柳的对手,他的柳叶刀完全有把握在我们每人出招之前就割断我们的脖子。
  “不过,就算我们死了,你们也走不出这个密洞!”
  刘湛还在笑,他的笑声里充满了希望和快意。
  添姒说道:“我也知道刘庄主一直在等欧阳醉柳,因为你很清楚,天下只有欧阳醉柳才有能力把你从铁牢中救出来。
  “所以,你就一口咬定心中的秘密只对欧阳醉柳一人说。”
  添姒冷笑道:“刘庄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其实你最怕死,最怕我们真的杀了你。
  “现在欧阳醉柳来了,当然不会放过这唯一的求生机会。”
  刘湛不笑了,他的脸抽动了几下,仿佛添姒的话正击中他的要害。
  添姒接着道:“事实上,秦九刀根本没说过要你把真相只告诉欧阳醉柳一人,对不对?”
  刘湛闭口闭眼,不说话了。
  欧阳醉柳说道:“刘庄主,是不是这样的?”
  添姒冷冷道:“欧阳大侠,你也不想想,你跟秦九刀是怎样的交情,他若是想让你知道真相,何不自己对你说,何必要刘庄主转告?
  “你是个聪明人,现在应该明白了吧,秦李两家结仇根本没有其他隐情。
  “就是江湖中传说的那样是李照海用卑鄙无耻的手段使秦夫人性情大乱,丑态百出,以此逼秦九刀说出了天下无人知道的有关磐若九曲真经的秘密。
  “两家于是结下深仇大恨,欲除对方而后快。”
  欧阳醉柳道:“既如此,你们为何又不杀刘庄主,还逼他说出其他隐情?”
  添姒笑道:“我曾发誓,凡是二十五年参与太白决战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刘庄主杀了圣教那么多兄弟,如果一刀杀了他,岂不便宜他,我要慢慢的折磨他!”
  欧阳醉柳仍道:“既然你早已知道刘庄主的用意是希望我来救他,你们为何还要千方百计引我上山?”
  添姒道:“很简单,因为你当年也是铲除圣教的大功臣,所以你也得死!”
  欧阳醉柳笑道:“难道你以为我刚才说的都是假的?”
  添姒也笑道:“不,你刚才所说,句句是实,我们不是你的对手,铁门也拦不住你,不过,还有一件事你没有想到。”
  欧阳醉柳一怔,诧道:“什么事?”
  添姒笑得很迷人,说道:
  “你只知道你的刀可以削断铁门,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在你削断铁门的同时,四面八方会有一百零八种暗器射向你?
  “每一道铁门一百零八种暗器,十三道铁门便是一千四百零四种暗器。
  “在这一千四百零四种暗器中,只要一枚射中你身体的任何部位,你就会中毒而死。”
  欧阳醉柳不屑道:“你不要吓唬人,刚才我们不是就这样进来的?”
  添姒笑道:“不相信,你可以试试?”
  接着又道:“欧阳大侠,我敢肯定,你最多只能闯出第九道铁门。”
  欧阳醉柳缓缓走到铁门跟前,他要试一试添姒的话是不是真的。
  梅萼跟在欧阳醉柳身后,叫道:“欧阳大哥,不要!”
  欧阳醉柳轻轻拍拍梅萼双肩,手一动,柳叶刀出鞘!
  “锵!”
  铁锁断裂。
  几乎同时,漫天暗器洒下来!
  这些暗器似乎长了眼睛,尽往欧阳醉柳身上激射!
  欧阳醉柳柳叶刀一卷,击落数十枚暗器,又一招“长河落日”,护住梅萼,疾退数步,方才避过暗器突袭——饶是如此,他已显得手忙脚乱,吓出一身冷汗。
  再看梅萼,她脸色煞白,花容失色。
  添姒笑道:“欧阳大侠果然身手非凡,不过,这第一关只是一些最简单的暗器,越往前越复杂,突袭的范围也越广,刚才你的小美人在你的掩护下安然无恙,也许第二道关就不会如此幸运了。”
  欧阳醉柳知道她所言非虚,一时呆住,心中已凉了半截。
  添姒又说道:“大毛二毛只听我的话,没有我的吩咐,她们是绝对不会打开铁门的。”
  欧阳醉柳脑子飞转,他在盘算可能遇到的各种可能。
  “欧阳大侠,我说过,你可以杀了我们,也可以把刘庄主从铁牢中救出来,可是你们一样得在这里!”添姒冷笑几声,在他面前走了几步,接道:“活着的人,谁都不想死,包括刘庄主,包括你的小美人,我们来做一桩交易,好不好?”
  刘湛忽然睁开双目,说道:“你是不是想说,既然秦李两家没有其他隐情,一切就跟江湖中传说的一样,那么,欧阳醉柳可以离开这里了,对不对?”
  添姒道:“对极了。”
  刘湛叫道:“欧阳醉柳,你不能走!”
  添姒道:“你想他死在这里?”
  刘湛嘶哑道:“要我死在铁牢里,我实在不甘心!”
  添姒眯着眼睛,道:
  “可是,你就知道欧阳醉柳甘心死在这里,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他要去杀了卑鄙无耻的伪君子李照海。”
  听到“李照海”三个字,刘湛眼神一变,他痴痴地望着欧阳醉柳,说道:“你真的要去杀他?”
  欧阳醉柳脸神黯淡,默默道:
  “如果他真如江湖中所说的那样,他虽是我的朋友,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刘湛急切道:“难道你连朋友也不相信?”
  欧阳醉柳叹道:“不是我不相信,而是没有不相信的理由。”
  刘湛痛苦地,再次闭上双眼,他的内心在激烈剧斗,似在作最后的选择。只听欧阳醉柳说道:
  “对不起,刘庄主,我不能救你走。”
  然后又道:“梅萼,我们走。”
  “欧阳醉柳,我决定把真相告诉你。”
  欧阳醉柳已走了三步,听刘湛的话,马上站住,惊喜道:
  “刘庄主,你终于肯说出隐情了。”
  添姒道:“欧阳大侠,你可要想清楚,现在不走就没有机会了。”
  欧阳醉柳笑道:“我来了,就不打算走。”
  刘湛道:“在我没开口之前,你还可以选择,生死在你的一念之间。”
  欧阳醉柳摇头道:“我已经没有选择。”
  刘湛睁眼道:“有,你有!只要你别管什么隐情,你就可以活着离开这里。”
  欧阳醉柳淡淡道:“刘庄主将我看成什么人了,如果我贪生怕死,早就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了。”
  刘湛笑道:“好!果然是秦九刀和李照海的朋友!”
  欧阳醉柳道:“刘庄主,你还是说吧,秦李两家是如何结仇的?”果然,他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添姒却面露恐惧之色,趁刘湛未开口之际,朝外面喊道:
  “大毛二毛,开门!”
  她虽然中气充沛,内力也深厚异常,但是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她刚喊完,就听见远远的传来“哐当,哐当”的开锁声和推开铁门的“轧轧”声。很快十二道铁门打开,两个美少女来到添姒跟前,说道:
  “姥姥,门已经打开。”
  添姒道:“欧阳大侠,这是最后一个机会,走还是不走?”
  欧阳醉柳念头飞转,他明白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他在心里掂量,他能不能在一招之内就将添姒、丹溪松、高仗、符国斌、常于春、刘墉和大毛二毛等人一齐击毙,如果可以,他不仅可以活着离开这里,还可以救出刘庄主。
  可是,他还在犹豫,他有把握在二招之内取他们的性命,不过,他没有一招制胜的信心……
  添姒已经看出了他的心思,冷冷道:
  “你不用考虑了,现在铁门已经打开,你根本不可能一刀杀了我们八人,我说过,你一招只能杀六人。
  “而当你出第二招时,大毛已经杀了你的小美人,二毛杀了刘庄主……”
  欧阳醉柳皱了皱眉头,她的分析跟他盘算的一模一样。
  添姒笑道:“你现在出刀,也可以活着离开这里,但梅萼和刘庄主必死无疑,秦李两家结仇的隐情你也休想知道半个字。
  “如果现在走,虽然不知道隐情,但梅萼可以与你长相厮守。
  “如果你要留下来,那么,你可以知道秦李两家结仇的真相,但你们三个人都死在这里。
  “三条路,你准备选哪一条?”
  柳叶刀始终没有出鞘。
  他始终没有移动脚步——
  看来,他已经选择了第三条路:留下来。
  添姒庆幸道:“你不走,我们可要走了。”
  说着,转身就走。
  大毛二毛在前,添姒紧随其后,再接着是丹溪松、柏谷仙侣,高仗和刘墉。
  他们正要走出第一道铁门,欧阳醉柳喝道:
  “站住!”
  他们闻言一震,以为他改变主意,个个异常紧张,全身戒备,以防他突然出刀。
  欧阳醉柳用手一指丹溪松和刘墉,冷冷道:
  “你们要走可以,但他们两个必须留下来!”
  丹溪松和刘墉脸色大变,刘墉尖声道:
  “我们为什么要留下来?”
  欧阳醉柳冷然道:“你们两个人,一个伪君子,欺骗天下英雄,一个忘恩负义,陷害兄弟,你们两人不死,天理难容!”
  丹溪松自见识过欧阳醉柳的柳叶刀之后,早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他知道,如果自己一方八个人同时发难,或许尚有一丝取胜的希望,倘若就他和刘墉留下来,则必死无疑。于
  是佯装愤怒,对添姒道:“姥姥,他竟敢……”
  其实,添姒心中也是害怕之极,她担心欧阳醉柳一变卦,自己则会变成柳叶刀刀下之鬼,她对丹溪松的话,听而不闻,说道:
  “欧阳大侠叫你们留下来,你们就留下来吧。”
  丹溪松没想到添姒竟会见死不救,绝望道:
  “姥姥,我不能留下来,他会杀了我的!”
  添姒道:“你死了,他们也活不了,你就留下来陪他听刘庄主细说真相吧。”
  丹溪松惊恐不已,说道:“姥姥,我不想知道什么真相。”
  添姒沉下脸,阴寒道:“丹郎,你说过任何时候都会听我的话,现在怎么不听话了!”
  丹溪松颤道:“可是姥姥,你也说过舍不得我死的。”
  添姒忽然柔声道:“丹郎,人都是会死的,你能为我而死,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丹溪松已彻底绝望了,他明白,添姒为了能活着出去,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
  一刹那,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毒的杀机,他缓缓点头,说道:
  “姥姥,咱们相识在二十五年前,今日一别,再难相聚,让我为姥姥吹一曲最喜欢听的《月色霓裳》吧。”
  说着,掏出铜箫吹奏起来。
  箫声舒缓,如轻风夜凉,又似松涛吟语。
  箫声低沉时,丝丝相连而不中断,间或一两个高扬的音符,却如柔指扣住跳荡的脉搏,水一般漫延,草一般温驯,犹如白衣少女,在迷朦的月色里碎步轻舞……
  正在众人听得痴痴入醉时,丹溪松洞箫一抖,一点青光射出——
  青光无疑是极厉害的暗器!
  暗器不是射向别人,却射向添姒!
  添姒最喜欢听丹溪松的这曲《月色霓裳》,此时她听得最是痴迷,暗器朝她射来,她竟然毫无知觉。
  箫声戛然而止!
  添姒这才惊醒,只见高仗手中捏着一枚乌青的毒蒺藜,丹溪松的咽喉却被抓出五个阴森森的血洞,他的双目流露的是不解、怨恨和绝望!
  高仗说道:“姥姥,他用暗器偷袭,我已将他处决了。”
  原来,丹溪松咽喉上的五个血洞是高仗留下的,他既能接暗器,又能同时置丹溪松死地,他的“百变千幻勾骨手”果然厉害!
  丹溪松已经倒地,添姒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正欲离去,欧阳醉柳又说道:
  “添姒,丹溪松不惜牺牲名誉二十五年来对你死死心塌地,你居然如此无情无义,我本不能让你走,但欧阳醉柳向来说话算数。
  “把高仗和刘墉留下,你们走吧。”
  高仗并没丹溪松怕死,他转身,朗声道:
  “既然欧阳大侠如此看得起我高仗,待会我定要领教领教你的第一快刀。”
  回头,添姒等五人已走出很远,“哐当哐当”之声不绝,铁门一道道被锁上。
  刘墉面对的毕竟是曾待自己亲如兄长的表哥,心中胆怯,不敢往回走,在高仗的拉拽之下,才勉强回到原来的地方。
  在重重的一声铁门撞击声后,十二道铁门都已锁上。
  高仗笑道:“刘六弟,看来我们已无路可走,只死路一条,不过,能够在死之前知道秦李两家结仇之隐情,又能跟欧阳大侠同死一处,也足慰平生了!”
  那刘墉虽然忘恩负义,却也是有胆识之人,他见事情已无法改变,也朗朗一笑,道:
  “五哥说得极是。”接着又笑道:
  “跟我们同死一穴的不仅有名震天下的欧阳醉柳,还有绝色美女梅萼,真是艳福不浅呵!”
  欧阳醉柳并不理会,他知道要出去是万万不能了,不由心生凄凉。梅萼也露出不安之神色。
  最坦然的当数刘湛,他从被关进铁牢的那一天就知道,自己这辈子休想再踏出这里半步。
  这么多年来,除了每天有人从洞口送一次饭菜给他,他只能呆在冰冷的铁牢里忍受痛苦和寂寞。
  给他送饭的是一个女孩,女孩除了送来一碗饭和一碗菜外,还有一个细长的塑料痰盂,走的时候,茶碗和饭碗都空了,细长的痰盂里却装了不少东西,那是刘湛的尿和屎。
  开始,刘湛发现女孩接痰盂时都捏着鼻子,后来习以为常了,就像痰盂里什么东西也没有似的。
  有好几次,刘湛想咬舌自尽,可是,当他想到秦九刀坚毅的眼神,他就告诫自己:
  为了最终铲除江湖邪恶势力,秦九刀忍受着多大的痛苦和耻辱,难道我连这点磨难都经受不起?
  于是,刘湛一直活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出去无望,唯一的心愿就是把真相告诉欧阳醉柳。
  在他看来,当今天下,只有欧阳醉柳才是最可信赖和武功最好的人,也只有他,才不会将这十三道铁门放在眼里,所以,他告诉他的对手,只要欧阳醉柳出现在他面前,他就会把真相说出……可惜,他还是低估了他的对手,他们居然能够瞒过他在洞里布置了无数暗器!
  江湖上发生的一切刘湛都很清楚,送饭的女人每天会把江湖中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他并不知道神秘吹箫人及幕后的庞大组织操纵于谁人之手,但他明白这样一个事实:
  倘若天下英雄再无法揭开夺命魔箫的真面目,一场血雨腥风必将席卷整个武林!欧阳醉柳说得没错,夺命魔箫已将江湖搅得很乱,当前人心惶惶,极需要有人振臂一呼,统领群雄,方可避免灾难……然而,最具领袖资格的李照海却被怀疑为邪恶势力的幕后操纵者,而且丐帮已发出青竹令,八月十五诛灭李照海。
  李家的势力非同小可,一旦决战,场面就会变得不可收拾……渔翁得利的正是夺命魔箫!
  刘湛原以为,只要他把秦李两家结仇真相告诉欧阳醉柳,由他向天下英雄解释,一场灾难就会烟消云散,继而,天下群雄在李照海的号令下共伐夺命魔箫。
  可现在看来,这只是刘湛的美好愿望了。
  因为,欧阳醉柳也只有和自己一样死在这里了!
  想到这里,刘湛也沉重起来。
  从他肮脏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的心里似有一团火在燃烧!
  欧阳醉柳在刘湛对面坐下,梅萼则靠在欧阳醉柳身上。
  那边,高仗叫道:“刘庄主,为了听你的结仇真相,我们连命也不要了,你还不快说!”
  刘湛不理他,对欧阳醉柳道:“其实,你不应该留下来。”
  欧阳醉柳此时心情已经平静,笑道:
  “刘庄主,你希望我糊里糊涂地出去,然后八月十五又糊里糊涂地去杀我的朋友?”
  刘湛叹道:“可是现在,就算你知道事情的真相又能怎样?唉,都是我害了你。”
  欧阳醉柳道:“刘庄主,你不必自责,是我自己留下的,如果我要走,任何铁门和暗器都拦不住我。”
  刘湛的眼中放出兴奋的光芒,说道:“你说你随时都能够出去?”
  “当然,区区铁门和暗器算得了什么。”
  欧阳醉柳道:“不过我不会走。”
  “为什么?”刘湛惊讶道。
  欧阳醉柳一手搂住梅萼,双目注视着她,脸上充满了柔情,说道:
  “因为,我答应过梅萼,今生今世永不分开。”
  刘湛已明白一切:
  这十三道铁门暗器密布,就算欧阳醉柳闯出去再回来接她,谁又能保证洞中没有暗藏别的机关?
  梅萼一旦触发机关,便会性命不保,为了心上人的安危,欧阳醉柳宁愿死在这里,也不愿冒险,为的是能够多一些时间跟她在一起,这份情义怎不令人感动?
  他喃喃道:“侠骨柔情,这才是真正的英雄本色。”
  高仗又叫道:“什么侠客、英雄,人死了都是一堆骨头,刘庄主,你再不说,我可等不及了!”
  欧阳醉柳道:“刘庄主,既然他们急于想死,你就告诉他们真相,好让他们早点变成骨头。”
  “好,你们听着。”
  刘湛缓缓道:“二十五年前,为了铲除魔教,李照海发出英雄帖,天下正义之士齐聚岐山,准备将魔教一网打尽。
  “可惜魔教闻风而动,结果天下英雄将魔教歼于太白山拔仙台,那场决斗,真可谓是悲壮无比。
  “这些,大家都已清楚,不需我多说,我要说的是决斗背后的事情。
  “众所周知,在江湖上,有南秦北李之称,秦李本是齐名,可是,在那次伏魔决战中,李家的芙蓉剑出尽风头,魔教很多高手都死于芙蓉剑下。
  “相比而言,秦家的无诸刀法就逊色许多,尽管秦家的无诸刀法据传是越王勾践的后代驺无诸所创,在江湖上也曾经所向披靡。
  “可不知为何,到了秦九刀祖父那一代手上,无诸刀法的威力似乎削弱了不少。
  “那次决斗之后,秦九刀决意苦心练功,他并非是争强好胜,想超过李家的芙蓉剑法,他只想无愧于南秦北李这个江湖称号。”
  欧阳醉柳问道:“传说秦家尚流传另一本武功秘笈,有没有这回事?”
  “有。”
  刘湛道:“这本武功秘笈就叫做磐若九曲真经。”
  欧阳醉柳道:“江湖传言也是这么称的。”
  刘湛道:“事实上,就连秦九刀的祖父,也没有见到过磐若九曲真经,更不知道经上载的是什么武功。
  “所以,在江湖上,根本没有人知道秦家除了无诸刀法外,还有磐若九曲真经。
  “江湖上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是李照海。
  “那是决斗之后五年的事了,秦九刀知道陕西岐山有一座秦穆公庙,于是就想去拜祭一番,没料到这一去,江湖上从此便难再平静。”
  欧阳醉柳道:“之后发生的许多事情,是否也跟江湖上传说的一样……”
  刘湛痛苦地点点头。
  欧阳醉柳惊道:“难道李照海真是以那种卑鄙无耻的手段逼秦九刀说出秦家有磐若九曲真经?”
  刘湛又点头。
  欧阳醉柳急道:“那么,秦家夫妇小枫岭绝谷寻死,翠屏山庄秦九刀感恩如实相告,以及李照海弄残刘庄主这些事也是真的?”
  刘湛再次点头。
  欧阳醉柳“霍”地长身而起,怒道:“想不到……真想不到这一切都是真的,李照海这个伪君子,他居然连我也骗了!”
  刘湛道:“他并没有骗你。”
  欧阳醉柳恨恨道:“可他一直对我说,他从没做过半点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和对不起朋友的事!”
  “是的,无论对自己对朋友,李照海都问心无愧。”
  刘湛显得一脸的肃穆。
  欧阳醉柳惊异道:“刘庄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湛这时转脸,喝道:“刘墉!”
  刘墉和高仗坐在稍远的巨烛底下,听到刘湛的喝声,一惊,竟慌忙站了起来,垂手而立。
  只听刘湛威严道:“刘墉,那天躲在窗外竹林里偷听的,是不是你?”
  刘墉不久就恢复了镇定,静静道:“是的。”
  刘湛叹了一声,道:
  “我想来想去,江湖上所以会出现这种传言,肯定是你偷听了秦九刀跟我的谈话,因为我的花园里,只有你才可以自由进出。
  “你知不知道,你如此冤枉李照海,并把磐若九曲真经泄漏出去,武林会因此而大乱?”
  刘墉哼道:“天下大乱关我屁事!表哥,你不要怪我忘恩负义,要怪就怪李照海吧。
  “他是天下高手共仰的英雄豪杰,都能做出这等无耻之事。
  “我刘墉把表哥囚禁铁牢,坐一坐庄主的交椅,又有什么不可呢!”
  “住嘴!”
  刘湛喝道:“你这个畜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难道你没有听到秦九刀后来说的话!”
  刘墉茫然道:“没有呵,我就听到秦九刀说他无法忍受自己的妻子当众脱光衣服的羞辱,于是就把秦家原本藏有磐若九曲真经之事告诉了李照海,
  “接着眼前一黑,就什么也听不到了,等我醒来,却发现自己在床上躺着。”
  刘湛喃喃道:“怪不得……原来如此……一定是他……”
  他的话莫名其妙,高仗冷冷道:
  “刘庄主,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卖关子,有话直说就行了!”
  刘湛仍自言自语道:“没错,肯定是他,是李照海点了你的穴道,是他有意让你偷听的。”
  刘墉惊道:“你是说,李照海知道我在偷听秦九刀的话,而且,他故意只让我听到其中的一部分?”
  刘湛道:“如果李照海真是那种卑鄙小人,他的坏事会让你知道吗?他要杀你,简直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
  刘墉疑惑道:“那他为什么不杀我?”
  刘湛叹道:“现在我才清楚,他那样做,就是要让天下人认为他是一个卑鄙小人,认为秦李两家已经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
  欧阳醉柳也大为不解,皱眉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们的秦李两家之所以要结仇的秘密。”
  刘湛道:“这个秘密,开始只有秦九刀和李照海两个人知道,秦夫人吴清莲和李夫人宫雪花都不知道,吴清莲因为蒙羞,在小枫岭跳崖自尽,幸好命大不死。
  “而宫雪花知道丈夫李照海用那种无耻手段逼秦九刀说出磐若九曲真经,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之后再也没回到李照海身边。
  “所以,李照海这二十年来都是独身生活的。”
  欧阳醉柳缓缓点头,因为宫雪花离家出走之事曾在江湖中闹得纷纷扬扬,当时有的江湖传言说是李照海另有新欢,把宫雪花气走的。
  另一种传言说是宫雪花看上了一个比李照海的武功更好的异士,因此弃夫而去。
  哪料却是如此。
  只听刘湛接道:“小枫岭秦夫人跳崖,秦九刀救妻心切,也一跃而下,大难不死之后,秦九刀突然醒悟。
  “倘若有朝一日他秦九刀真的遇到了什么不测,那么,李照海就会被冤枉一辈子,他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也许还会给李家带来难以想象的灾难。
  “于是,他就决定把他们两家为何要结仇的原因告诉了我,并叮嘱我,在他遭遇不测之后,如果李家也遭劫难。
  “那么,我就应该把这个秘密公之于世。”
  刘湛叹了口气,续道:
  “想不到刘墉这个畜生把我锁在这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家将遭灭门之灾。
  “唉……我原以为,有人若想在武林中争得一席之地,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去挑战各门各派,以求得到天下人的认可。
  “如今看来,李照海当时的感觉是对的,这是一股邪恶的势力,他们的野心很大,要以卑鄙的手段达到独霸武林的目的。
  “流多少血,杀多少人,他们是在所不惜的。
  “更让人不安的是,这个人居然可以让丐帮帮主发出青竹令,丐帮乃是天下第一大帮,连丐帮也卷入此事。
  “倘若引发丐帮内乱,局面定然不堪收拾。
  “这样一来,不光是中原武林损伤元气的问题,由此产生的恶果也许会引发整个社会的动荡和不安。”
  欧阳醉柳静静地听着,他的眉头渐渐堆积成一座小山:
  刘湛的话并非危言耸听,如果没有人及时站出来阻止,局势演变也许正如刘湛所言,而站出来制止的人,必须在江湖上具有崇高的声望和力挽狂澜的胆魄!
  这个人除了李照海,还有谁呢?
  而李照海此时已是众矢之的。
  他已经成了十恶不赦的凶手,成了卑鄙无耻的小人。
  当务之急,只有把真相公之于世,让他恢复昔日的威望,就像二十五年前一样,他振臂一呼,魔教便分崩离析!欧阳醉柳很清楚,能够从这里出去的,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些希望,他不知道添姒布置了多少陷阱在等他出去。
  欧阳醉柳仰头,注视着洞顶,心潮起伏。梅萼就依在他身边。他对自己说:
  “出去,一定要出去!要把秦李结仇的隐情告诉天下人,要洗脱李照海的罪名,只有他才能号令天下英雄,将夺命魔箫合围铲除……”
  接着又想:“我出去,梅萼怎么办,我曾发誓绝不跟梅萼分开的。罢了,罢了,我欧阳醉柳又不是什么救世主,江湖秩序,天下安危与我何干。
  “我只要跟梅萼在一起,开开心心,快快活活,过一天便是一天,过两天天便是两天,才不辜负梅萼对我的一片真心。”
  巨烛熊熊燃烧,把洞内照得通明雪亮,洞顶俱是岩石,在烛光的映照下,恰似怪石倒立,青苍玉削,纵横仰卧,给人一种心情激荡的感觉。
  只听刘湛说道:“以李照海和秦九刀在江湖上的名望,他们完全可以过一种人人称羡的生活。
  “然而,为了武林安危,他们却甘愿再历磨难,一个忍受莫大的耻辱,一个蒙受不白之冤,他们的胸襟袒怀,我刘湛真不及他们的万分之一。
  “欧阳醉柳,尽管我们今日都将死在这里,但是,让你们知道李照海和秦九刀的胸怀,也是我唯一能够做到的。”
  欧阳醉柳仍凝望着洞顶怪异的突岩,他仿佛在仔细寻找着什么。
  刘湛继续说道:“当年,秦九刀夫妇秘密来到岐山,他们在岐山转了两天。
  “然而,岐山除了一处破落的秦穆公庙之外,并没有找到别的有关秦穆公的遗迹,更别说任何与磐若九曲真经相关的蛛丝马迹。
  “也就在他们要离开岐山的那天深夜,秦九刀独自一人再次前来秦穆公庙,却发现了铁笛翁丹溪松与魔教三夫人添姒在一起。
  “他本想现身将二人擒住,可转念想到自己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于是悄悄退走,夫妻二人连夜启程赶往马嵬坡李家,欲商量一个万全的应付之策。
  “不料,秦九刀赶到李家,李照海却告诉了他一个更惊人的消息。
  “两人一分析,觉得这两件事的背后肯定还有很大的阴谋,也许会祸及整个武林,于是俩人设下一计,想以此引出阴谋的幕后操纵者。”
  梅萼问道:“后来呢?”
  “后来,阴谋者似乎发现了秦李两人已布下圈套引诱其现身,所以一连五年,江湖上都风平浪静。”
  刘湛说道:“我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岂知就在这年底,江湖上开始传出谣言……”
  “什么谣言?”梅萼很有兴趣地道。
  刘湛说道:“就在谣言传出前不久,江湖上又发生了一件事,就是翠屏山庄的庄主被人砍了双腿。”
  梅萼惊讶道:“你……你果真被人砍了双腿?”
  刘湛点头道:“是的,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李照海干的。”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开始我也愤怒异常,可我很快就明白了,这又是李照海逼幕后者现身的一步棋。”
  “难道他不怕江湖人指着他的脊梁骂?”
  “不怕,为了引出幕后操纵者,他可以什么都不顾。”
  “结果怎样?”
  “结果……”
  刘湛叹道:“幕后者仍旧没有任何举动,而不久,我就被关进这个铁牢。”
  他接着又道:“若不是我双腿残废,刘墉这个畜生根本不可能得逞。”
  梅萼道:“你白白被砍双腿,又身陷铁牢这么多年,是不是很后悔?”
  刘湛摇头道:“不,我不后悔,虽然我在铁牢里度日如年,可是,我每天都在盼望,盼望江湖中出现血腥……”
  “你希望江湖乱成一团?”
  “不是我希望,而是江湖中既然隐藏邪恶的势力,那么它总有一天会抬头的,我希望它早些抬头,
  “因为,它抬头得越早,越容易将它消灭,反之,如果它越沉得住气,那就越可怕。”
  刘湛缓缓道:“幸好,两年前,神秘的箫声出现了,箫声的出现都伴随着血腥,我知道,邪恶者开始沉不住气了。
  “直到两个月前,秦家惨遭不测,尽管这件惨案惊动了整个武林,并且李照海成了最大的嫌疑。
  “我却明白,这正是二十年前李秦两人苦心设计的结果,夺命魔箫很快会揭开真相。
  “然而,李照海把对手估计得太低了。对手的武功出乎他的想象,他原是设下圈套诱对手现身,如今看来,对手反过来却要弄假成真,置他于死地。
  “唉,现在秦九刀已死,就算李照海将当年的结仇真相说出来,天下人也不会相信他了。”
  欧阳醉柳依然仰着脸,问道:“他们结仇的目的,是否跟李照海对秦九刀说的惊人秘密有关?”
  “当然!”
  刘湛道:“如果没有李照海的惊人消息,后来便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
  “究竟李照海得到了什么惊人的消息!”高仗喊道。
  “这个消息正是跟夺命魔箫有着莫大的关系。”
  刘湛说道:“当日秦九刀将岐山秦穆公庙的意外发现说出之后,李照海大惊失色,随即关上门窗,也说出一个惊人的消息,他说……”
  欧阳醉柳仰着头,但在仔细听。
  刘湛说了“他说”两个字后,就不说了,欧阳醉柳道:
  “刘庄主,李照海说了什么?”但刘湛仍是不答。
  欧阳醉柳不由有些生气,低头道:“刘庄……”
  “主”字未说出,他愕住了——
  地上圆洞空空,刘湛不知去了哪里!
  欧阳醉柳连忙蹲下,借着烛光,从洞口望进去,见刘湛仰躺着一动不动,不祥的预感一闪而逝,他把头探进洞内,叫道:
  “刘庄主!刘庄主!”
  刘湛仍是一动不动。
  如果刘湛还活着,他一定可以听到欧阳醉柳的叫喊声,显然,刘湛死了。
  刘湛怎么会死?
  谁杀了他?
  欧阳醉柳缓缓起身,刘湛还没有说出那个惊人的消息是什么,而这个惊人的消息跟夺命魔箫有莫大的关系。
  刘湛这个时候死,真的太残酷了!可欧阳醉柳很快就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他明白,有人不想刘湛说出真相。
  这个人是谁呢?
  他躲在哪里?
  欧阳醉柳盯着刘墉和高仗,俩人退了一步,说道:
  “不是我们……”
  当然不是他们。
  他们不可能在欧阳醉柳的眼皮底下杀人。
  就算欧阳醉柳仰着头望着洞顶,但是他们任何人的暗器出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尽管他一直未看他们一眼,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感觉里,他有绝对的把握,只要感觉有异,他能够确保刘湛万无一失。
  可现在刘湛死了,他连一点感觉也没有!
  忽然,烛火摇动,刀光一闪,只听得一阵断金割玉之声,接着又是“当当”之声连响,欧阳醉柳的柳叶刀竟在转瞬间将铺地的铁板割出一个方圆三尺的大洞。
  他担心铁板坠落,会压在刘湛的身上,故而将铁板割成很小的数十块,小铁块被刀风荡到一边。
  烛火泄进铁牢,刘墉和高仗走过来往里张望,见刘湛胸口插着一把刀,直没刀柄,惊得面面相觑。
  刘湛除了一个头在铁牢外面,整个身体都在铁牢里,他胸口中刀,凶手分明应在铁牢里。
  可是,铁牢里空空如也,哪有半个人影?
  欧阳醉柳跃入铁牢,仔细查看,也无异状。
  伸手触摸四壁并非岩石,而是冰冷的钢板。
  梅萼在上面叫道:“欧阳大哥,上来吧!”
  欧阳醉柳细想刚才刘湛面对的方向,寻思道:
  既然胸口中刀,那么刀应该从正面射入。
  凶手不在铁牢里,会不会铁牢里置有机关,控制机关的人则躲在其他地方。
  这样一想,便在铁墙上摸索起来。
  忽然,只觉铁墙上有一道裂缝,欧阳醉柳用手指轻轻一按,“啪”的一声,果然里面刀光射出。
  欧阳醉柳早有防备,足尖一点,跃上铁牢。
  “锵当!”
  刀撞铁壁,尖声刺耳。
  欧阳醉柳长吁一口气,他终于明白刘湛的死因。
  便在这时,一缕箫声,透过头顶的岩壁,袅袅飘下来……
  又是夺命魔箫!
  洞中各人脸色均变——
  箫声勾魂,这一次勾走的是刘湛的性命。
  恐怖的箫声很快隐去。
  欧阳醉柳逼视着刘墉,冷冷道:
  “铁牢里的机关,是不是你布置的?还有哪里可以控制这个机关?”
  刘墉面露惧色,摇头道:
  “不,不是我,这里的一切都是姥姥布置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欧阳醉柳又道:“高仗,那么你呢?你知不知道?”
  高仗也摇头道:“姥姥只对我说过,这里面机关暗布,没有她指点,谁也进不来,谁也出不去。”
  欧阳醉柳虽然不怕死,可听了他的话,仍不觉一阵凄凉,他望着他们,说道:
  “刘庄主死了,现在轮到你们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没人怀疑他说的每一个字。他话锋如刀,刀锋足可置人死地。
  刘墉和高仗连退数步,脸已变色。
  欧阳醉柳接道:“看在你们刚才没有偷袭梅萼的分上,我决定给你们一个全尸,你们说,喜欢怎么死?”
  高仗看了看刘墉,忽道:“六弟,你刚才不是有个秘密要告诉欧阳大侠吗?”
  刘墉一怔,继而笑道:“对,欧阳大侠,刚才刘庄主没能说出秦李两家结仇的真相,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欧阳醉柳淡淡道:“我知道你想多活几分钟,说吧。”
  刘墉道:“十五年前,我之所以将表哥囚禁铁牢,全是受一人胁迫。”他说着轻轻叹了口气。
  “谁?”
  “圣姑。”
  听到“圣姑”两个字,欧阳醉柳精神一振。
  为了追查圣姑,他已经花了近两年时间,不久前在枫林集的地狱天堂,他只差一点就从桓柯猷口中得知圣姑是谁,可惜又是神秘吹箫人抢先一步杀了桓柯猷。
  就像李照海的惊人消息与夺命魔箫有着莫大的关系一样,他隐隐觉得,神秘吹箫人跟圣姑也是密不可分,这几环当中,只要弄清一环,也许一切就会水落石出。
  然而,欧阳醉柳很快平静下来,说道:
  “刘墉,你别想骗我了。”
  刘墉叹道:“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你以为我根本不可能知道圣姑,对不对?”
  欧阳醉柳点头。
  刘墉道:“可是你错了,我不仅知道圣姑是谁,而且还知道圣姑的所有计划。”
  欧阳醉柳仍摇头不信。
  刘墉叫道:“我马上就要死了,为什么要骗你!”
  欧阳醉柳静静道:“你能够活到现在,说明你什么也不知道,不然,你早就死了。”
  刘墉注视欧阳醉柳良久,忽然笑道:
  “现在我才明白,圣姑为什么行事要如此小心,原来他的对手真的太厉害了。”
  “谁是她的对手?”
  “你。”
  “你是说我?”
  “对,就是你,欧阳醉柳。”
  刘墉沉声道:“圣姑说,你是她最后一个对手。”
  “现在她还有几个对手?”
  “就剩你一个。”
  “这么说,我是她唯一的障碍?”
  “是的,只要你一死,圣姑就可实现称霸武林的心愿。”
  欧阳醉柳忽地笑了,道:“如此说来,我可不能轻易死去。”
  刘墉道:“可惜,到了这个地步,你想不死也不行了。”
  欧阳醉柳道:“我刚才说过,只要我愿意,任何东西也拦不住我的。。”
  刘墉一指梅萼,道:“你舍得丢下她离开这里?”
  欧阳醉柳道:“为了整个武林的安危,梅萼是绝不会怪我的。”
  他说着注视着她,梅萼缓缓点头。
  “可是,”刘墉道:“如果我不说,你永远查不出圣姑是谁。”
  欧阳醉柳道:“你不是说要告诉我吗?”
  刘墉道:“告诉你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把你的柳叶刀给我。”
  “它是我的生命,怎么能给你?”
  “你不给,我就不说。”
  “你不怕我一刀一刀把你割死?”
  “反正是死,任你割十刀还是一百刀。”
  “可是,割一刀和割一百刀,其中的痛苦是不一样的。”
  “第二刀就已经没了痛苦,还在乎你一百刀?”
  欧阳醉柳无奈地吁了一口气,脸神甚是沮丧。
  刘墉道:“欧阳大侠,你是不是后悔自己的柳叶刀太快了?”
  欧阳醉柳道:“是的,我已经许多年没有用第二刀杀人了。”
  刘墉道:“如果你不能做到一刀杀人,从此就会失去杀人的感觉,对不对?”
  欧阳醉柳黯然道:“对。”
  刘墉道:“那么你把柳叶刀给我,我告诉你圣姑是谁!”
  欧阳醉柳沉思良久,说道:“好,给你柳叶刀。”
  话落,刀已在手。
  平平常常的一把刀。
  就像一张平常的柳叶。
  刘墉睁大双眼,他早就想看看柳叶刀是什么样子。
  由于柳叶刀的速度实在太快,出鞘入鞘只在瞬间,所以江湖上还从未有人如此真切看清过柳叶刀。
  烛光下,柳叶刀不仅没有想象中那样闪烁耀眼的光芒。相反,它暗淡无光,刀身上似乎覆一层灰尘。
  刘墉不敢想象,如此平常的一把刀,居然能够发出天地间绝无仅有的神奇力量!他不由伸出手去,想接过柳叶刀——
  可是,他的手还没有触到柳叶刀,整个人突然萎了下去。
  待他仆地,才看见他的后颈上留着五个血洞。
  血洞阴森可怖——
  “百变千幻勾骨爪!”
  高仗的出手极快,待欧阳醉柳发觉有异,刘墉的手已静止了。
  高仗不仅出手极快,而且他与刘墉的距离也极近,欧阳醉柳没有想到高仗会出手。
  高仗少年般的脸上没露出笑意,却有着说不出的悲凉:
  “圣姑吩咐过我们,不该说的话是绝不能说的。”
  欧阳醉柳刀已回鞘,说道:“这是你让他说的。”
  高仗摇头道:“我叫他说的,是另一个秘密。”
  欧阳醉柳道:“你们有那么多秘密?”
  高仗道:“对欧阳醉柳来说称得上秘密的,确实不多,不过,除了圣姑,你一定还想知道,刘墉为什么会是我的六弟?”
  欧阳醉柳点头道:
  “没错,我不仅想知道你为何称刘墉为六弟,而且,还想知道你们一共有多少兄弟。”
  高仗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欧阳醉柳冷冷道:“凭你刚才见过我的柳叶刀。”
  高仗道:“见过柳叶刀的人一定要付出代价?”
  欧阳醉柳不容置疑道:“是的,一定要。”说着,朝高仗瞥了一眼。
  高仗竟无法抗拒欧阳醉柳的一瞥,说道:
  “好,我说,我们有兄弟十八个,刘墉排行第六,所以我就称他六弟。”
  没等欧阳醉柳再问,高仗又道:“我排行老五。”
  欧阳醉柳突然问道:“公孙括排第几?”
  高仗吃了一惊,怔怔地,迟疑道:“你见过秦居庸?”
  欧阳醉柳点头,然后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在十八天魔中,公孙括肯定排第一。”
  过了好一会,高仗才说道:“你猜得没错。”
  欧阳醉柳又道:“十八天魔,我已经知道七个,另外十一个呢?”
  高仗道:“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
  欧阳醉柳道:“可我想知道你不该说的那部分。”
  高仗道:“没有人可以逼我开口。”
  欧阳醉柳道:“我不想逼你,只想跟你做一桩交易。”
  高仗还在想,欧阳醉柳接道:
  “只要你说出其他十一人在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我可以不让你死。”
  高仗笑道:“这个时候谈论生死已没有意义。”
  欧阳醉柳道:“你真的以为这里是死路一条?”
  高仗道:“难道你真的可以找到第二条路离开这里?”
  欧阳醉柳道:“路只有一条,从哪里来,便从哪里出去。”
  高仗怔住,他不懂欧阳醉柳的意思。
  可是很快,他的脸上泛起灿烂的笑容,因为这时,他听到了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这是一种极细小极微弱的声音,可这声音没有逃过高仗的耳朵。
  有人进来,一定可以出去!绝境当中,突然看到了一线生机,高仗大喜过望,然而,当他转脸望去,看到有人正推开最后一道铁门进来时,他的灿烂的笑脸顿时罩上一层寒霜——
  进来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最害怕也最感激的丐帮帮主赵简。
  只听赵简笑道:“欧阳大侠,你也太心狠手辣了,连孩子也不放过!”
  在高仗看来,赵简的话仿佛是一柄尖刀直插心窝。
  他知道这么多年来,赵简一直在追寻自己,那次赵简上了他的当,被视为一生中的奇耻大辱。
  他知道自己死定了。
  本来,他还想与欧阳醉柳决一死战,以求侥幸取胜,再寻生路,如今见了赵简,他顿时面如死灰,心如冰冻。
  欧阳醉柳见了赵简,并不怎么高兴,而是说道:“赵帮主,你来的可不是时候。”
  赵简笑道:“我好不容易查出当年被我放走的魔教余孽躲在翠屏山庄,未敢稍误半刻。
  “只怕他死于他人之手,幸好欧阳大侠的柳叶刀没有出手。
  “不然,我这个老叫化子可要遗憾终生了。哈哈哈!”
  笑声在洞中回荡。
  欧阳醉柳苦着脸道:“可是赵帮主,我已答应不让他死。”
  赵简大声道:“这有什么关系,你不让他死,我让他死就是了!”
  欧阳醉柳道:“赵帮主,出口的话是泼出的水,在下已答应不让他死,岂可食言?”
  赵简立时顿住笑,说道:“今天我老叫化子是非杀他不可的,你说怎么办!”
  欧阳醉柳道:“只要高仗答应告诉我另外十一魔的下落,赵帮主今天是万万不可杀他的。”
  赵简叫道:“此人诡计多端,今日放走他,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找到他,不行,一定要杀了他!”
  欧阳醉柳沉声道:“赵帮主,如果一定要杀他,那只有先杀了我。”
  赵简叫道:“欧阳醉柳,你有没有吃错药!我们虽然不是什么朋友,但你何苦为了一个该死的魔教余孽与丐帮作对!”
  欧阳醉柳叹道:“赵帮主,丐帮乃是天下第一大帮,我有何能耐敢与丐帮作对,只是今日之事,非同一般,还请见谅。”
  赵简冷笑一声,说道:“什么今日之事非同一般,你不就是想从十八天魔身上查出夺命魔箫的幕后操纵者吗?”
  欧阳醉柳想到丐帮散发青竹令一事,声调也变了,说道:
  “在赵帮主看来,一切都成定局,谁对谁错,谁该杀谁不该杀,也无需再去证明了。是不是?”
  赵简闻言,脸色一寒,道:“欧阳大侠,老叫化正有事找你商量。”
  欧阳醉柳淡淡道:“丐帮的青竹令已发,还有什么事好商量的。”
  赵简哈哈笑了起来,说道:
  “原来欧阳大侠也知道此事,这样最好,待我解决了这个魔教余孽,再……”
  便在此时,眼前光影闪动,高仗趁他们不留意之机,身形箭一般朝洞外射去!他想溜走!他已经看准了机会,此时赵简侧身对他,而欧阳醉柳的路线恰好被赵简挡住。
  对自己的轻功,高仗向来很自信。
  他相信,只要他身躯启动,天下就没有人能追得上他。
  他的这份自信不是凭空而来,在十八天魔中,他的“百变千幻勾骨爪”排名第五,但他的轻功却排在第一,比公孙括还要快。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他的轻功是天下第一。
  赵简虽是侧身对着高仗,但他的轻功却比高仗快了一筹,高仗启动在先,赵简却后发先至,抢先射过第一道铁门,想拦住高仗!
  只听一声惨叫——
  稍稍落后的高仗被岩壁射出的数枚暗器钉在了地上!
  这道铁门是被欧阳醉柳削断的,当时已有无数暗器射出。
  只是没伤到欧阳醉柳和梅萼。
  原以为这道铁门的机关已破,暗器已失,没想到赵简和高仗两人身形激射荡起的劲风又触动第二道机关。
  第二道机关的暗器是长箭,而且速度比第一道机关的暗器快得多!
  洞中的机关暗器果然层出不穷!
  高仗被长箭钉死,天真的脸上尽是凄惨和惊恐,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死在姥姥布置的暗器之下!
  赵简虽然只比高仗快了一点点,但正是这千分之一秒的快,使他躲开了垂直射下的长箭!赵简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只听欧阳醉柳叫道:
  “赵帮主,小心暗器!”
  数点寒光,直奔赵简全身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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