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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秦红《风月宝剑》(即《妆台藏剑》)【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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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2-15 16:15:2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孤鶴 于 2025-2-17 20:45 编辑

来自《武侠世界》976-986期,1978.03.16 - 1978.05.22 (感谢@helloworld666提供原文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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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迳奔乱葬岗 诛杀七夜猫



那块招牌已呈现腐朽,可以看出它经历过几十年的风吹雨打,其腐朽的程度,就像是从坟裏挖出的一片棺材板子,但是刻在上面的「金陵老铁舖」四个字,却仍然看得淸淸楚楚。
这种情形,就跟蔡老爹这个人一样,他虽已年高七十,老得快掉了牙,而且终年蛰居在最不起眼的陋巷之中,但是他的名气始终能维持不坠,甚至越来越响亮。
因爲,他所打造的暗器在江湖上非常著名,擧凡飞刀,铁镖,铁蒺藜,丧门钉等等,均成爲武林人争相抢购的东西,视爲珍品。
他幹这种营生据说已有叁十年之久,大家都说他一定已发了财,可是他的生活和叁十年前没有两样,一天到晚孜孜不倦的守在火炉旁边打造暗器,吃淡茶粗饭,穿破旧皮袄,而且直到如今依旧无妻无子,彻头彻尾老鳏夫一个。
有人把他比喩爲「武林颜回」,说他虽然发了财,却贪居陋巷,箪食瓢飮不改其乐。
眞的麽?
眞正了解他的人实在不多,不过慕名登门拜访的人却是不少……
X X X
这天,又有一人来到他的「金陵老铁舖」,此人是个青年书生,相貌十分英俊,皮肤白得像个姑娘,身上的衣着非常高贵华丽,气质也极飘逸潇洒,要是手上再有一把摺扇,或是身後再跟上两个僕人,简直就像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了。
这样一个青年走入陋巷之中,就等於鹤入羣鷄一般,立刻就引起附近居民的注目。
蔡老爹正在打造一支镖,铁鎚敲打在火烧的镖上,发出「铮铛!铮铛!」的声响,直到青年书生的身影投到他眼前,他才抬起头来,望着青年书生问道:「有何贵幹?」
青年书生微笑说道:「打造几支丧门钉!」
「几支?」
「四十九支。」
「再说一遍。」
「四十九支!」
「爲何要打造四十九支?」
「此数吉凶不定,趋吉则吉,趋凶则凶,在下喜欢这个数目。」
「谁介绍你来的?」
「鬼使!」
蔡老爹丢下铁鎚,说道:「请到裏面来谈吧!」
他引青年书生入屋内,在一间简陋的客厅上坐下,爲青年书生倒了一杯茶後,开口道:「贵姓大名?」
青年书生含笑道:「咱们照规矩来,不要盘根究底好不好?」
蔡老爹笑道:「阁下不似武林人物,所以老汉要了解一下!」
青年书生道:「你只要有银子赚就行,别的大可不必过问。」
蔡老爹道:「诸葛一生唯谨愼,老汉,耄矣,岂能不谨愼?」
青年书生道:「有何不对?」
蔡老爹摇头道:「没有,只是阁下看来是个富贵子弟,似乎不该到这裏来。」
青年书生道:「在下非来不可。」
蔡老爹静静的注视他良久,才又开口道:「好吧,你要幹甚麽?」
青年书生道:「我要僱几个刺客。」
蔡老爹问道:「幹甚麽?」
青年书生道:「当然是要杀人。」
蔡老爹忽然哈哈一笑道:「老弟这麽年轻,不该与人结下深仇大恨——」
青年书生立刻打断他的话道:「蔡老爹,咱们今天只谈买卖,不谈别的!」
蔡老爹笑道:「好,对象是谁?」
青年书生说道:「一个非常可怕的人物。」
蔡老爹又哈哈笑道:「我的人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你付不起高酬。」
青年书生道:「在下付得起!」
蔡老爹接着道:「最少要五千两银子呢。」
青年书生道:「只要办得成,加倍也不妨。」
蔡老爹面容一动,目光湛湛的凝望着他好半晌,才又笑道:「这样看来,对象必然是个十分扎手的人物了,他是何方神圣。」
青年书生道:「你听过『武林少爷』这个人没有?」
蔡老爹神色一变道:「武林少爷?」
青年书生黑头道:「不错。」
蔡老爹表情更变得很严肃,深深吸一口气道:「老汉听说这个人非常厉害,他的出现,就如一颗慧星,光芒万丈,令人不敢逼视。」
青年书生道:「对,所以在下才来找你帮忙。」
蔡老爹摇摇头道:「这个买卖,我的人只怕接不下,武林少爷这个人……」
「怎样?」
「阁下何必明知故问?那小子崛起武林不过半年,可是许许多多的武林高手都在他的剑下走不过十招,实在是个非常非常扎手的人物。」
「而我一定要杀死他!」
「理由呢?」
「他抢了我的未婚妻。」
「哦,这种专,对於一个男人来说,的确是奇耻大辱,令人无法忍受,但是如果换了另一个人,我的人一定有能力替你解决,偏偏你运气不好,碰上了这个小魔头。」
「你不接?」
「是的,接不下。」
「一个一万两也不幹?」
「一个给一万两银子?」
「是的。」
「这个……」
「我听说你手下有『十叁夜猫子』,对否?」
「不错,他们是老汉手中的十叁张王牌。」
「据说他们的身手高不可测,几十年来做了不少买卖,对象都是武林高手。」
「不错,这是事实。」
「现在叫她们『十叁夜猫子』去对付一个『武林少爷』,难道说她们还无此胆量?」
「这个……」
「不要这个那个,你爽快的说吧!」
「实不相瞒,她们中的六个目前不在此处,有事前往岭南去了。」
「现在只剩下『七夜猫』可调派?」
「是的。」
「七对一,仍然可与『武林少爷』一战,你不要把『武林少爷』看得太可怕,他也是个人,不是甚麽叁头六臂的妖怪,何况『十叁夜猫子』个个身经百战,有丰富的杀人经验。」
「你这话是不错,可是老汉听说那『武林少爷』确实非同小可,他手中的一柄剑——」
「没甚麽了不起!」
「不,很要命。」
「要说七个赫赫有名的杀手合力起来仍然收拾不了一个『武林少爷』,那你蔡老爹最好赶快关门大吉,别再做杀人据客了。」
蔡老爹一听此言,脸色有些不高兴,冷冷一笑道:「听老弟口气,好像也是在外面混的?」
青年书生毫不隐瞒的点头道:「不错,不过我的武功远不及他,我比他强的一点是我有钱。」
蔡老爹道:「武林少爷实非易与之辈,每人一万两银子,她们不一定肯幹。」
青年书生道:「别再跟我讨价还价,每人一万两银子是破天荒的高酬,她们一定肯幹。」
他说到这裏,便从懐中掏出了一张银票,往桌上一放,道:「这是订金,五千两银子,事成之後,其馀的六万五一次付淸。」
蔡老爹这个「杀人掮客」,最大的毛病就是见钱开眼,他一见青年书生出手大方,呼吸爲之紧促起来,道:「这……这件事……老汉必须先跟她们谈谈……」
青年书生站了起来,说道:「不用,我料她们一定肯幹——我甚麽时候可以见到她们七人?」
蔡老爹反问道:「武林少爷现在何处呢?」
青年书生道:「就在本城,我约他明晚子夜时分在城外乱葬岗上决鬥,我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所以希望你的人在子夜前赶到那裏,预先埋伏起来,等他出现时……你明白我的意思麽?」
蔡老爹道:「乱葬岗的甚麽地方?」
青年书生道:「那裏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我在梧桐树下恭候大驾。」
蔡老爹道:「好吧,我的人会提前到达!」
X X X
夜,很黑,很静。
深蓝的天空上有几颗星星在眨眼睛,瞅着一片广袤的乱葬岗。
黑夜下的乱葬岗,看来格外恐怖,那高低不平的坟墓,那东倒西歪的墓碑,那时隐时现的鬼火,那在夜风中张牙舞爪的树枝,都使人心生恐惧,因此每当夜幕一垂,此地便人影绝迹。
今夜,在乱葬岗上的一棵梧桐树下,却有个白衣青年闭目静坐着,这个青年就是昨天去「金陵老铁铺」找蔡老爹要僱「刺客」的青年书生。
他静静的坐着,像个打坐入定的老和尙,很从容,平静,安祥。
忽然,他的眼皮往上一抬,面上浮现了一丝笑容,因爲他听到有人来了。
一阵衣袂带风之声从他身後传过来,旋见一条黑影似蝙蝠飘至,飞落在他的跟前。
来的,竟是蔡老爹。
他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手上拿着叁节棍,与在「金陵老铁铺」那种老态龙锺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似乎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青年没起身相迎,只微微一笑道:「蔡老爹,你怎麽也来了?」
蔡老爹机警的对四下扫视一遍,才答道:「今夜的对手非同小可,老汉想来想去,觉得应该前来助一臂之力。」
青年道:「我可不打算多花一万两银子。」
蔡老爹一笑道:「不妨,老汉不要你一毛钱,因爲我老汉已赚了一万四千两银子了。」
青年道:「你每人扣他二千两?」
蔡老爹点头道:「对,我们早有约定,每次要从他们的酬金中抽取二成,做爲老汉的佣金。」
青年笑道:「你很会赚钱。」
蔡老爹嘻嘻笑道:「没有老汉,他们接不到买卖。」
他又回望一眼,问道:「那小子还没露面吧?」
青年道:「早得很,还有一个时辰,他从来不肯提早赴约的。」
蔡老爹道:「银子带来了没有?」
青年掏出几张银票亮给他看,随又收回怀中,笑道:「只要把他幹掉,你们就可从城中的『天福钱莊』领取六万五千两银子。」
蔡老爹爲之眉开眼笑道:「好极了,现在老汉叫他们出来和你见见面。」
语毕,站上一座坟墓,擧手挥动了几下。
刹那间,从四个不同的方向飘起了七条黑影,像一羣黑蝙蝠一样飘了过来。
倏忽之间,七条黑影同时飞落在梧桐树前,落地无声,眞似七只夜猫子!
於是,蔡老爹爲青年一一引见。
第一个是「丐婆韩叁姑」,六十多岁,和一般老叫一样蓬髮垢面,身穿百补鹑衣,唯一不同的是手挂一支蛇头铁柺。
第二个是「鬼母孙素英」,也是六十多岁的年纪,容貌醜似母夜叉,但却打扮得很漂亮,着一身红衣裙,模样像个老妖精。
第叁个是「矮脚婆田玉凤」,年约五十出头,身材又矮又胖,脸上有麻子,一张大嘴巴,两颗门牙往外暴,手上握着一大砍刀,活个创子手!
第四个是「琵琶娘子胡媚珠」,很艳丽风骚,却手抱琵琶半遮面,作「不胜娇羞」之状。
第五个是「无庵尼」,四十多岁,身披灰袈裟,手执拂尘,容貌颇端正,可惜透着邪气。
第六个是「九嫁寡妇古月卿」,也是个中年妇人,白胖丰满,眼睛黑溜溜,充满淫荡之气。
第七个是「待嫁小姑曹翠珠」,年纪最轻,叁十岁不到,容貌亦颇娇美,但却挺着一个大肚子,怀孕已将临盆矣!
青年一一点头爲礼,连道「久仰」不已。
蔡老爹笑道:「老弟,她们想认识你哩。」
青年笑道:「认识我?」
蔡老爹道:「是的,你是她们生平仅见的最大方雇主,因此她们想认识你。」
青年哑然一笑道:「今天我是花钱买兇杀人,可不是行善做好事啊!」
丐婆韩叁姑忽然桀桀怪笑道:「小兄弟,你出手大方,一人一万两,太使老身感动了。」
鬼母孙素英接口怪笑道:「是呀,平常老身杀一人只得四千两,今天居然加倍,你太慷慨了。」
矮脚婆田玉凤咧开血盆大口笑道:「这麽一个大主顾,我们岂可失之交臂,你亮个万儿,我们好爲你立长生牌供奉一辈子。」
青年听了她们连珠的一串话後,哈哈大笑道:「不敢当,不敢当,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那琵琶娘子胡媚珠眼眸一转,嫣然一笑道:「小兄弟,跟我们『七夜猫』结交也不是甚麽坏事呀,下次你要杀人时,奴家第一个免费。」
无庵尼拂尘一挥,勾垂在小指头上,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尼一见施主便觉有缘,咱们交个朋友吧!」
青年笑道:「诸位女士太客气了,在下庸碌之徒,实在不敢高攀……」
九嫁寡妇古月卿尖声道:「小兄弟,眞人面前不说假话,今夜请我们到此,眞是要我们杀死『武林少爷』麽?」
青年道:「是的,不知诸位女士有没有这个胆量?」
九嫁寡妇古月卿吃吃尖笑道:「常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们今夜拚了命也要赚你的七万两银子。」
青年笑道:「对,我付钱,妳们杀人,这就成了。」
待嫁小姑曹翠珠摸摸自己的大肚子,娇声一笑道:「打开天窓说亮话,我们『十叁夜猫子』与你有甚麽过节?」
青年微微一笑道:「诸位女士眞是精明,眼力强如夜枭,佩服之至。」
蔡老爹一听此言,面色一变道:「小子,你开甚麽玩笑?」
青年笑道:「我没有开玩笑,只要你们杀得了我,身上的六万五千两银子便是你们的。」
蔡老爹面色一阵苍白,失声道:「你果然就是『武林少爷』?」
青年点点头道:「是的,我就是『武林少爷』!」
蔡老爹呆住了。
丐婆韩叁姑,鬼母孙素英,矮脚婆田玉凤,琵琶娘子胡媚珠,无庵尼,九嫁寡妇古月卿,待嫁小姑曹翠珠七人,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流高手,现在她们确定眼前的青年即是威名赫赫的「武林少爷」时,脸上也没有笑容了。
乱葬岗上,气氛就此一变,变得肃杀可怕,空气好像凝结起来了。
静静的对峙了一会後,琵琶娘子胡媚珠才一抛媚眼,露出勾人心魂的笑靥,脆笑道:「武林少爷,你的大名,奴家闻名已久矣,虽然今夜初次识荆,但奴家对你眞是钦佩无已,久思拜识结交,所以你对我们七人如有甚麽误会,不妨坦白说明,大家好商量商量,化干戈爲玉帛,岂不爲隹?」
武林少爷摸摸下巴,笑道:「好是好,只可惜妳年纪大了些……」
琵琶娘子装出娇羞不堪之状,叫道:「哎呀,你武林少爷怎麽说这种话,羞杀奴家啦。」
说着,又抱起琵琶半掩面,作害腰的样子。
武林少爷哈哈大笑道:「胡媚珠,莫在本少爷面前耍这一套,我晓得你快四十岁了。」
鬼母孙素英居然还有心情说笑话,接口道:「四十又怎样?岂不闻女人叁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如金钱豹,她还年轻得很哩。」
武林少爷瞥她一眼,嗤之以鼻道:「我不听妳的鬼话!」
鬼母孙素英大笑道:「错啦,你武林少爷毕竟年华尙浅,不知个中妙味,像她这样的年龄才能叫人神魂顚倒,你要是不信——」
琵琶娘子胡媚珠羞不可抑,掩面频频娇呼道:「素英姐,妳怎麽回事?奴家除了杀人之外,可是淸白之人,妳别乱嚼舌头好不好?」
丐婆韩叁姑听得不耐,一顿手中蛇头柺杖,厉声道:「素英,媚珠,别丢人现眼了,站开一边去!」
接着,转眼瞪望武林少爷,满面杀气地道:「小子,咱们不要再兜圈子打哑谜了,你今夜骗我们到此究竟爲的何事?」
武林少爷淡淡答道:「向诸位女士借一样东西。」
丐婆韩叁姑道:「除了人头,样样可借。」
武林少爷道:「非常不幸,我要借的正是人头。」
丐婆韩叁姑面色一变,说道:「爲甚麽?」
武林少爷道:「拿诸位的人头来当聘金。」
丐婆韩叁姑冷笑一声道:「看样子,你是打定主意不说实话了?」
武林少爷道:「不,我没有说谎,我说的是实实在在的话。」
丐婆韩叁姑道:「眞要人头?」
武林少爷道:「不错。」
矮脚婆大嘴一咧,露出两排焦黄牙齿,嘻嘻怪笑道:「好,你要我们的脑袋,我们要你身上的银票,大家幹一幹看!」
武林少爷笑了笑道:「这才是爽快之言。」
矮脚婆道:「就怕你那些银票是假的,爲假银票拚命,那就化不来了。」
武林少爷道:「前天付的五千两银票,妳们拿到现银没有?」
矮脚婆道:「拿到了,蔡老爹抽去一千两,剩下四千两,我们每人分得五百七十一两四钱二分八釐。」
武林少爷道:「旣已拿到银子,妳们应该相信我才对,我绝对不是耍空头之人,身上这几张银票,保證可以拿到白花花的银子。」
矮脚婆高兴起来,笑嘻嘻地道:「六万五千扣去蔡老爹的一万叁千,剩下五万二,再除以七,每人可得七千四百二十八两五钱七分一釐——嘻,这买卖可以幹一幹!」
说毕,大砍刀摆出了攻击姿势,要幹了。
九嫁寡妇古月卿大声道:「武林少爷,你快说实话,这不是阉着玩的哪。」
武林少爷慢慢站起身子,答道:「当然不是闹着玩的!」
说到此处,忽然吹起口哨来,蔡老爹和七夜猫方自错楞间,北面乱葬岗上已出现了两条黑影。
那两条黑影身材细小,一看即知是女子,只见她们飞纵在坟塲上,竟似凌波仙子脚不着地,一眨眼工夫,便已到达梧桐树上。
原来是两个白衣姑娘!
她们的年龄都不满二十,容貌淸丽脱俗,宛如从月宫飞下的少女。
一个:双手捧着一口精美的宝剑。
一个:手上提着一只布袋。
二女脸含笑容,向武林少爷屈膝爲礼,态度十分温柔恭顺。
武林少爷爲对方八人介绍,敢情二女是他的侍婢,一个名叫莺莺,一个名叫燕燕。
介绍完了,他从莺莺手上抽出那口宝剑,即令她们退开,然後回对七夜猫说道:「时间不早,咱们这就开始如何?」
一面说,一面抚摸剑身,态度很是潇洒。
蔡老爹神色有些不安,开声道:「武林少爷,寃有头债有主,你今天找上她们,总得说出个理由——」
丐婆韩叁姑突然截口道:「蔡老爹,你不用多问了,反正话已说得很明白,我们输了,人头是他的,他输了,银票是我们的。」
武林少爷道:「对,正是如此。」
丐婆韩叁姑」揄蛇头柺杖,桀桀怪笑道:「大家退开,老身来会会他。」
蔡老爹忙道:「不,叁姑,他前天说过了,妳们七人可以联手战他一个。」
韩叁姑颇有男人作风,往地上「呸!」的吐了一口痰,大声道:「放屁!老身幹了几十年的买卖,从来都是单枪匹马,今天就是要死,也要死得光彩一些。」
武林少爷微笑道:「最好一起上,妳单独一人绝对不行。」
韩叁姑仰天「桀桀」大笑道:「大家都说你『武林少爷』如何如何了不起,老身就是不信邪,今天老身不但要单独会你,而且要照江湖规矩来!」
武林少爷道:「甚麽规矩?」
韩叁姑道:「你是後生晚辈,让你先动手!」
武林少爷笑道:「遵命。」
长剑在面前一竖,整个人突然静止不动,好像一下间就进入了另一种境界。
鬼母孙素英,矮脚婆田玉凤,琵琶娘子胡媚珠,无庵尼,九嫁寡妇古月卿,待嫁小姑曹翠珠以及蔡老爹都觉韩叁姑太意气用事,颇替她担心,但是她们七人虽然幹的同一买卖,却是七人七条心,毫无友情道义可言,因此她们心中也有一份窃喜,盖先由韩叁姑一人打头阵,正可一试武林少爷的绝学的机会,这对他们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故一见他们双方已摆出了交手的姿态,立即纷纷後退,腾出一大片空地来。
武林少爷看着她们退开之後,便向韩叁姑一笑道:「準备好了没有?」
韩叁姑蛇头柺杖横起胸前,运力蓄式,严阵以待,暴声道:「你发招便是!」
武林少爷长剑一挽,随即欺身向前,吐剑对着她平刺过去。
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叁尺利剑一动便似闪电一般,倏地就到韩叁姑的面门。
韩叁姑是黑道上出类拔萃的女流高手,自出江湖罕遇敌手,虽然心中对「武林少爷」也相当顾忌,但狂傲的个性使她无法忍下这口气,她甚至希望能把「武林少爷」收拾下来,故一见「武林少爷」剑到,口发一声厉叱,右脚往旁一移,身形随之一侧,很老练的避过了长剑的袭击,紧接着蛇头柺杖猛扬猛吐,就好像一条眞蛇,一下反点近「武林少爷」的左太阳穴。
这一招,确实表现出了她的功力,极之凌厉辛辣!
十叁夜猫子是黑道上最可怕的杀手,而她更是当中之最,视杀人如儿戏,只要有钱可赚,她是绝不犹豫也绝不留情的。
武林少爷从容不迫,但见他脚下略一移动,一进一退之间竟已巧妙的避开她的蛇头柺杖,继之手中宝剑原式不变,仍攻向她面门。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丐婆韩叁姑一见之下,已知传言不虚,这位来历不明的「武林少爷」果然身怀神奇莫测的功夫,当下不敢怠慢,蛇头柺杖猛抬,震开「武林少爷」的长剑,随之一转身,顺势变招,杖头斜打「武林少爷」的颈部——这又是一招诡奇绝伦,令人无从捉摸的怪招。
但是武林少爷身如流云一阵飘动,便听「碰!」的一声,韩叁姑不知怎的竟然顚出了一大步,没有人看见她那裏挨了一下。
蔡老爹一见大惊,急声道:「叁姑,妳退下,大家一起来对付他!」
韩叁姑那裏肯听,大喝一声,蛇头柺杖「呼呼呼」一连使出叁怪招,连续攻击武林少爷身上叁处要害。
武林少爷身形又是一阵旋转飘动,非但完全避开她的奇袭,而且长剑突然一紧,也猝然攻出叁招剑法。
剑光一闪,再闪一,叁闪!
蓦然,空中爆现一片鲜红的血雨!
韩叁姑的一颗首级飞上了空中,身子似推金山倒玉树,蓬然倒了下去。
武林少爷大喝道:「燕儿,接住!」
身子一飘而起,空中横脚一拨,韩叁姑的首级便飞向右方,刚好落到燕燕的身前。
燕燕张开布袋口,将人头接入了袋子裏。
这种情形,就像哥哥在树上摘苹果,妹妹在树下接苹果一样,看得蔡老爹,鬼母孙素英,矮脚婆田玉凤,琵琶娘子胡媚珠,无庵尼,九嫁寡妇古月卿,待嫁小姑曹翠珠七人一个个目瞪口呆。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虽然她们早就料定丐婆韩叁姑不是「武林少爷」之敌,却万料不到韩叁姑竟然支持不过五招,吃饭傢伙就这样搬家了。
这使他们七人爲之胆战心惊,浑身泛起了阵阵寒意,其中的矮脚婆田玉凤平时与韩叁姑最谈得来,虽说她们彼此各有立塲,绝对不是推心置腹的好朋友,但这时看见韩叁姑死得惨,她突然怒气狂湧,厉吼一声,飞身撲出,大砍刀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武林少爷」的头上猛劈而下。
武林少爷没有闪避,擧剑慢慢平推而出。
矮脚婆田玉凤迷惑了,劈出的一刀没有勇气走老,在即将劈中「武林少爷」头部的一刹那,撤刀退开一步。
武林少爷跨上一步,长剑依然原式不变的刺出,以不变制万变。
矮脚婆连忙一抬大砍刀,铮然一声,震开其剑,紧接着招式一变,刀口陡转,倏然摸向对方腹部!
不料招式甫出,蓦觉眼前的「武林少爷」一幌而没,莫名其妙的突然消失不见了。
蔡老爹在旁看得淸楚,急叫道:「注意身後。」
其实不用他示警,矮脚婆田玉凤已发觉脑後生风,剑气逼近,心头大大一凛,慌忙将身一转,手中大砍刀「呼」的往後扫了出去。,
一扫,却扫了个空。
次瞬间,她突觉左腕一凉,继闻「拍!」的一响,大砍刀已落在地上。
接着,一阵剧痛从她的右腕迅速传遍全身,她立知是怎麽回事,一时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惧,张口「哇!」的大叫一声,登时倒地缩成一团。
鲜血,她从的腕上喷出,飞溅满地。
原来,她的右腕已断,手掌掉在地上,是被「武林少爷」的长剑砍断的。
鬼母孙素英大叫道:「快些滚开!」
但已来不及,武林少爷的第二剑已挑了过去,但见剑光一闪,矮脚婆的一颗头颅拖着一蓬血雨飞上空中。又刚好落到燕燕的身前——
燕燕又张开袋口,将那头颅接入了袋中!
鬼母,琵琶娘子,无庵尼,九嫁寡妇,待嫁小姑和蔡老爹至此已是胆丧魂飞,六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後,一齐腾身仰纵而起,要逃了。
武林少爷长笑一声,身如脱弓之矢,一眨眼就赶上了鬼母孙素英,空中宝剑一挥,孙素英还来不及发出惨叫时,那颗塗脂抹粉得十分「漂亮」的脑袋已然离开了颈部。
但更绝的是:武林少爷紧接着右脚在尙未倒地的孙素英肩上一点,身子凭空再起,似鸟侧掠,一下子赶上了无庵尼——无庵尼天喝一声,手中拂尘往上猛挥,扫打武林少爷腰部,武林少爷左手一探,竟然一把抓住她的拂尘,顺势一拉,右手上的宝剑疾切而下,登时又把个无庵尼的头摘下了。
这时候,蔡老爹,琵琶娘子,九嫁寡妇,待嫁小姑四人已逃出数丈,但武林少爷身法如电,而且没有一个动作是浪费的,只见他探手提起了无庵尼的首级,大喝一声「照打」,就将人头当暗器使用,猛力向蔡老爹的背心打去。
蔡老爹听得身後风响,以爲武林少爷追上来了,他已经吓破了胆,慌忙一撒叁节棍,反手扫出。
一扫没扫着,那颗人头「砰!」的反击中他的背心,好像中了一颗炮弹,他「哎呀!」大叫一声,脚步踉跄顚出数步,继觉喉头一甜,眼前一阵发黑,就此不省人事了。
与此同时,武林少爷的二位侍婢,莺莺和燕燕已分别拦住了九嫁寡妇和待嫁小姑。
她们张开双臂拦住了古,曹二女的去路,其中的莺莺还一片天眞的央求道:「喂,你别跑,我们少爷的脾气不大好,他要杀人的时候,妳就得乖乖纳命,否则他会大发脾气的。」
「让开!」
九嫁寡妇厉叱一声,运剑便刺。
待嫁小姑发掌攻击拦截的燕燕,岂知强将之下无弱兵,莺莺和燕燕拧身错步,很巧妙的让过她们的攻击,随又张臂拦住去路,後者吃吃脆笑道:「要走,没这麽容易,把脑袋留下来吧!」
九嫁寡妇和待嫁小姑又惊又怒,绝招连施,企图将她们打杀;但二婢身法极之神奇,进退之间,已将她们的攻击一一让过……
武林少爷就在此时追上了琵琶娘子,沉喝道:「胡媚珠,把妳的头留下来!」
琵琶娘子自知逃不掉,忽然转身跪倒地上,吿饶道:「武林少爷,奴家甚麽都愿给你,千万饶奴家一命!」
说话之间,蓦听得她怀中的琵琶「崩!崩!崩!」发出叁响!
黑暗中无法看淸楚她发出甚麽暗器,但武林少爷似已受到致命的袭击,大叫一声,仰身倒了下去!
琵琶娘子一见得手,喜得跳了起来,大叫道:「奴家得手了!奴家得手了!」
那一边,九嫁寡妇和待嫁小姑使尽绝招都不能制服莺莺和燕燕,心中正在惴惴,忽听琵琶娘子的欢呼,两人掉头一看,隐约看见武林少爷倒在地上;她们知道琵琶娘子的琵琶暗置杀人毒针,非常厉害,情知必是她的琵琶奏了功,不觉大喜,一齐顿足跳了过去。
待嫁小姑曹翠珠看了倒在地上的武林少爷,欣喜万分地道:「媚珠姐,真有妳的,妳这一招早该使出来了呀!」
琵琶娘子扬眉一笑道:「那裏,现在作出来才恰到好处!」
九嫁寡妇笑道:「对,六万五千两银子,由七个人平分,总不如叁个人平分来得多。」
琵琶娘子发出银铃娇笑,道,「不,奴家的看法跟妳不一样。」
九嫁寡妇一怔道:「怎麽说?」
琵琶娘子笑道:「叁个人平分,不如一个独得来得好!」
「崩!崩!崩!崩!」
琵琶的弦声又响了!
九嫁寡妇和待嫁小姑做梦也没想到她有此一手,两人惨叫一声,好像被火烫伤的狗,托地跳起老高,等到摔落地上时,两人已不能动,只会悚悚发抖。
琵琶娘子笑得更美妙悦耳,说道:「对不起,二位,奴家本来无意杀死妳们的,可是今夜月黑风高,又正是杀人的好时光……」
她忽然发觉莺莺和燕燕正在朝自己走过来,不禁脸色一变,连忙摆出攻击姿态,娇声道:「二位小妹妹,妳们少爷已不幸亡故,树倒猢狲散,你们回家嫁人生孩子去吧!」
莺莺和燕燕不作声,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令人猜不透她们的心情。
琵琶娘子又笑道:「奴家先声明:我的毒针见血封喉,中者立毙,妳们不会傻到要嚐试吧?」
莺莺和燕燕在她面前站住,面上齐露一丝笑意。
琵琶娘子一呆道:「妳们笑甚麽?」
莺莺和燕燕面上笑意更浓,透着神秘味道。
琵琶娘子不喜欢她们面上那种笑容,她觉得还是赶快离开爲妙,当即蹲下身子,伸手入武林少爷的怀中掏摸,打算拿到银票即行离开。
武林少爷忽然嘻嘻笑起来,道:「别搔,我最怕癢……」
琵琶娘子在伸手入他怀中掏摸时,眼睛一直盯着莺莺和燕燕,提防她们出手袭击,这时突听已经死亡的武林少爷笑出声音来,登时吓得屁滚尿流,忙不迭的抽回手,纵身欲逃——
剑光一闪!
琵琶娘子身子虽然纵起了,一颗螓首却「咚!」的掉落地上!
武林少爷怕被鲜血溅上,急忙翻身跳开,道:「燕儿,把人头检起来!」
燕燕俯身提起了琵琶娘子的头。
武林少爷接着手起剑落,又将古、曹二女的头砍下,命莺莺提起,主婢叁人即回到梧桐树下。
梧桐树下,那个装着人头的布袋已快装满,裏面共有丐婆,鬼母、矮脚婆、无庵尼四颗首级,莺莺燕燕将胡、古、曹叁女的首级装入袋中,武林少爷一见少了一颗,便问道:「蔡老爹的头呢?」
燕燕道:「你还没有把他的头砍下来呀!」
武林少爷「哦」了一声,便走去蔡老爹身边,就要动手砍下他的头。
忽然,蔡老爹的身子蠕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呻吟,敢情还活着呢!
武林少爷笑道:「蔡老爹,你今夜实在不该来。」
蔡老爹已甦醒,他努力的抬起头来,神色惶急道:「武林少爷,有……有话好说……」
武林少爷道:「饶你一命,是麽?」
蔡老爹道:「是的……是的……老汉愿意……愿意还银子……」
发现武林少爷不爲所动,连忙又道:「这样好了,再……再加五千两!再加五千两。」
武林少爷道:「买你的老命?」
蔡老爹道:「是的,是的!你……你意下如……如何?」
武林少爷道:「太便宜了。」
蔡老爹面色一阵苍白,战战兢兢道:「那麽再……再加一千两!」
武林少爷摇摇头。
蔡老爹几乎要哭出来了,惨声道:「罢了,没……没有了命,有有钱又有何用,再加一……一千两好了!」
武林少爷笑问道:「现在一共是多少了?」
蔡老爹道:「一万二啦!」
武林少爷故作沉吟道:「唔,我要的一百颗人头已经凑足了,你这一颗是多馀的……」
蔡老爹骇然道:「嘎……你已杀了一……一百个人?你杀……杀这麽多人幹甚麽?」
武林少爷说道:「我要收集一百颗人头!」
蔡老爹幹了一辈子的坏事,从来不知甚麽是害怕,但是现在听了武林少爷的话,不禁吓得浑身发抖,道:「你你你……你爲甚麽要收集一……一百颗人头?」
武林少爷道:「这是我的事,我只能这样吿诉你,虽然我的目标是一百颗,但多一颗也不羞甚麽的。」
蔡老爹口吃得更厉害,道:「不不不……你你你……你请高……高抬贵手!千……千万……千万不要加我这一颗!」
武林少爷摸摸下巴,考虑了片刻,问道:「你幹杀人据客幹多少年了?」
蔡老爹道:「这个……」
武林少爷冷冷道:「说实话!」
蔡老爹道:「是,我说实话,我……我幹了二……二十叁年了。」
武林少爷道:「杀了多少人?」
蔡老爹道:「没有!我没杀过一人,我……我从来不亲手杀人。」
武林少爷冷笑道:「我知道,我问的是在你安排下被杀的人数!」
蔡老爹道:「大约……大约有五六十人吧。」
武林少爷冷哼一声道:「我本想饶你一条狗命的,可是你不肯说实话,那我只好——」
蔡老爹慌了,忙道:「好,我说实话!我说实话!确切的数字我……我已记不得,大约……大约有五、六百人左右。」
武林少爷道:「杀一人的代价,平均是多少?」
蔡老爹道:「最高五千两,最低叁千两,平均是四千两。」
武林少爷道:「杀一人你抽两成,两成是八百两银子,假定以杀六百人来计算,二十多年你已进帐四十八万两银子之多了……」
蔡老爹吃了一惊道:「没……没……没这麽多呀!」
武林少爷道:「听说你是个吝啬鬼,守财奴,最捨不得花钱,你那间铁舖的收入也不差,一天可赚五六两银子,不过你正当的收入我不过问,我只问那四十八万两银子,它是不是存在钱莊裏?」
蔡老爹道:「没有,右手来左手去,早就……早就花光了。」
武林少爷轻叹一声道:「你这麽说,咱们就不必再谈下去了。」
说着,提起长剑来。
蔡老爹面上顿时出现极度恐怖之色,忙道:「等一下,我……我实说便了,我在钱莊裏存……存有五十馀万两银子……可是……可是……」
武林少爷道:「可是甚麽?」
蔡老爹道:「那都是我……省吃俭用积下来的啊!」
武林少爷又问道:「利息也赚了不少吧?」
蔡老爹嗫嚅道:「是……是的,包括利息,大约有六十万两之谱。」
武林少爷屈指计算道:「六十万两中,正当的收入约爲五万两,六十减五是五十五——你愿不愿意花五十五万两金子买回一条命?」一
蔡老爹两眼瞪得奇大,呼吸都似停止了,怔了老半天才失声道:「五十五万两银子?」
武林少爷点点头。
蔡老爹眼泪夺眶而出,道:「你索性把我杀了吧!」
武林少爷点头说了声「好!」再度扬剑「呼!」的斩了下去——
蔡老爹到底怕死,发出悽厉的惨叫道:「且慢!」
武林少爷的长剑收发由心,就在距离他颈上不及两寸之处,及时刹住,微笑道:「怎麽啦?」
蔡老爹老泪纵横道:「罢了!我……我分一半给你就是了!」
武林少爷骂道:「老混帐,你以爲我要你那些黑心钱?错了,蔡老爹,本少爷的家产比你多十倍不止,你的那些钱,我只要索回五千两银子,其馀的我打算替你行行善,捐给灾民!」
蔡老爹哭道:「可是……我辛辛苦苦积蓄二十多年,如今……天啊!你好歹也多留几万两给我!」
武林少爷面容一沉道:「我不喜欢讨价还价,要不要一句话!」
蔡老爹连声道:「罢了!罢了!可是我内伤甚重,怎麽返回城裏呢?」
武林少爷道:「我送你回去,明天陪你一起去钱莊,然後把银票当着你面前捐给官府,但我先警吿你,如你敢耍诡计,即使是在知府大人面前,我都敢一剑砍下你的狗头!」
说到这裏,转对莺莺和燕燕说道:「莺莺,燕燕,妳们先把人头带走,别忘了掛上名牌,多用盐巴醃好,别让他们发臭了,明天下午在原地等我,知道麽?」
莺莺答道:「知道了,可是明天早上和中午两餐,谁侍候少爷吃饭?」
武林少爷道:「我随便在外吃一些好了。」
莺莺道:「不成,外面的东西髒,不能吃!」
武林少爷道:「那我就饿上半天也不打紧,回来妳们再弄给我吃便了。」
莺莺道:「你先吿诉我,明天你喜欢吃甚麽,我好準备。」
武林少爷道:「我要吃粥、酱瓜、鹹鱼,再来一点花生米。」
莺莺说道:「不成,老夫人一再关照过——」
武林少爷生气道:「好了,妳要听老夫人的话,就不要跟我!」
莺莺嘟嘟樱唇,赌气不说话了。
燕燕将塞在怀裏的一些巾幌取出,递到他手上,道:「要注意不可使用外面的手巾,这些好好带着,每次使用一条,用过了就丢掉,不可以再使用,知道麽?」
武林少爷道:「知道啦!」
於是,燕燕提起那一袋人头,与莺莺转向坟塲北方走去;武林少爷忽似想起了甚麽,扔掉宝剑赶过去道:「等一下。」
莺莺和燕燕转回身子,问道:「幹甚麽?」
武林少爷靠近莺莺身前,涎着笑脸道:「莺儿,咱们要分开一日,一日不见如隔叁秋,给我吃一些好麽?」
莺莺莫名其妙道:「吃甚麽?」
武林少爷指了指她的红唇。
莺莺登时羞得满脸通红,啐他一口道:「你又胡闹了,多早晚才能改掉这个毛病。」
武林少爷央求道:「好妹妹,乖莺儿,妳赏我吃一些,妳知道,我最爱吃那东西!」
说到这裏,不由分说,双手把她搂过来,凑上自己的嘴,就去吃莺莺嘴上的胭脂。
莺莺又羞又急,连连跺足道:「看你,当着外人面前也这样胡闹!」
武林少爷饱嚐芳泽之後,心满意足,笑道:「好了,妳们回去吧!」
莺莺白他一眼道:「下次再这样胡闹,我一定吿诉老夫人,看她饶你不!」
说完,帮着燕燕拎起那袋人头,两人飞也似的往北奔去了。
武林少爷大声道:「小心不要摔倒,车上还有几个水蜜桃,妳们把它吃了,晚上不要看书太久,那会伤了眼睛……」
蔡老爹在旁看得惊异万分,暗忖道:「这小子分明是个公子哥儿,那裏像个武林人物?可是……他的武功高不可测,他杀人比任何一个武林人还凶……他究竟是个甚麽样的人物呀?」
X X X
第二天,蔡老爹陪着武林少爷去钱莊,当塲开出一张五十五万两银子的银票交给武林少爷,然後又陪着他去拜谒知府大人,由武林少爷表明来意,亲手将银票交给知府大人……
蔡老爹一生积蓄,就这样完全吐出去了。
X X X
下午,武林少爷乘一顶轿子来到南城门外的雨花台,在聚宝山下下了轿,付过轿资,即施施然一路走上山中来。
雨花台,相传梁武帝时,一位叫云光法师的和尙讲经於此,感天而雨花,故名叫雨花台,地据冈阜最高处,可遥望大江,瞰视城市,形势十分雄壮。
武林少爷一路沿着一条幽静的山道走入山中,不久来到山上一处很僻静树林前,他掉头望望身後,不见有人跑来,随即飞身窜入林中。
穿林疾行一程,眼前忽现一面绝壁,他摄衣一纵,爬高叁丈,右脚在绝壁上一点,身形再度纵起,又爬高两丈五六,就到了绝壁之上。
绝壁之上,是一片山巅,一半草坪,一半枫林,绿草红枫,构成一幅美丽的画面。
枫林中,有屋叁间,形若一般书院。
武林少爷走过草坪,正要进入枫林之际,蓦然眼前人影一幌,从林内闪出了一个黄衫女子,拦住了他的去路。
黄衫女子,正是莺莺。
武林少爷住足笑道:「莺儿,我回来了,那些人头——」
莺莺轻轻「嘘!」一声,阻止他说下去,道:「快别提人头,老夫人来啦。」
武林少爷一呆道:「哦,甚麽时候到的?」
莺莺道:「中午。」
武林少爷道:「老奶奶来幹麽?」
莺莺就道:「她是来看你这个小祖宗呀!」
武林少爷道:「一个人?」
莺莺道:「嗯。」
武林少爷道:「妳怎麽说?」
莺莺道:「我说你这个月闷在书院读书,不曾出门一步,今日心裏发慌,就独自下山散心去了。」
武林少爷笑道:「好莺儿,答得好,老奶奶又怎麽说?」
莺莺道:「她听了连连点头,说正该下山去散散心,不能读书读坏了身子,不过她还是把我们骂了一顿。」
武林少爷笑笑问道:「她怎麽骂妳们了?」
莺莺道:「她骂我们没有陪你出去,说万一你迷路了怎麽办?我说不会的,这一带少爷已经很熟了,她说『胡说,他是我的宝贝孙儿,万一迷了路或被坏人拐跑,当心妳的皮。』——哼,有功无赏,我们就只有挨骂的份。」
武林少爷道:「不要紧,等下我多在她面前替妳们美言几句,她一高兴,妳们文有赏了,只是……」
他收歛了笑容,转问道:「她有没有发现那五缸人头?」
莺莺道:「没有,她要往屋後去,我就说,『老夫人,那後面前天死了一只猫,味道好臭,不要去了。』她听了又把我骂了一顿,说旣然有死猫,爲何不把牠埋了,让牠在那裏发臭……」
武林少爷听了才放心,又问道:「她有没有说要在这裏住多久?」
莺莺道:「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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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15 16:17: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泛舟莫愁湖 巧遇美嫦娥



武林少爷皱了皱眉头,道:「我买了一辆马车,对方明天上午就可开到,老奶奶要是在此住下不走,那可怎麽办啊?」
莺莺一笑道:「这个你自己伤脑筋,我不管!」
说罢,转身跑入林去了。
武林少爷整理一下衣衫,才擧步入林,施施然来到林中书院外面。
燕燕正在门口晾衣服,看见他回来,立刻大叫道:「老夫人,少爷回来了。」
「叫甚麽,一个女孩儿家大叫大嚷,成何体统?」
随着话声,一个白髮苍苍的老妇人出现於门上,虽然口中在斥责燕燕,脸上却掛满笑容。
看她的年纪,不怕已在八十以上,但没有一点老态龙锺之态,她的衣着十分高贵,一看即知是富贵人家的老夫人,尤其是手上那柄龙头柺杖,给予人一种无上权威的印象。
武林少爷欢呼一声道:「奶奶,你来啦。」
好像小娃娃见到妈妈,欣喜无比的投入老夫人的懐抱中。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道:「我的小孽障,你没想到奶奶会来看你吧?」
武林少爷道:「正是,麟儿还以爲奶奶不疼我了,把我忘得乾乾净净了呢。」
老夫人笑道:「胡说,你是奶奶的宝贝孙儿,奶奶不疼你,疼谁呀?」
她托起武林少爷的脸仔细的看了看,忽然有些不忍道:「你看,离家才叁个月就晒成黑炭样子,你莫非不在书院裏读书,天天往外跑。」
武林少爷道:「没有,奶奶,麟儿自从到了这裏,就一直足不出户,日夜苦读,只不过这地方阳光充足,风又大些,因此才晒黑了的。」
老夫人叹道:「你那老子眞不是东西,甚麽事不好幹,却要买下这书院,叫你在这儿死啃书,唉……只是他说的也有道理,你呀在家也不学好,天天往外跑,再不收歛收歛,那可眞不得了啦!」
武林少爷道:「奶奶,爹规定的课业,麟儿都做到了,这两天正在读论语。」
老夫人道:「会背麽?」
武林少爷道:「会,麟儿背给奶奶听——叶公问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日——」
老夫人只听到这裏,就连连摇头道:「得了,得了,奶奶最怕听子日子曰的,改天背给你爹听去吧!」
武林少爷扶着她在屋裏坐下,说道:「奶奶到这裏来,爹知道麽?」
老夫人笑道:「不知道,奶奶要是吿诉了他,他一定会派许多人陪奶奶来,那可烦死人了,所以此次奶奶是偸偸溜出来的。」
武林少爷道:「其实奶奶不用掛心,麟儿在此很好,莺莺和燕燕都很听话,他们又很能幹,麟儿说一声想吃甚麽,她们立即就弄来,跟在家裏没甚麽两样。」
老夫人听了很高兴,向站在一旁的燕燕点头一笑道:「难爲妳们两个丫头,妳们好好侍候少爷,我不会亏待妳们的。」
燕燕二幅道:「谢老夫人。」
武林少爷道:「奶奶,你準备在这裏住几天?」
老夫人道:「还能住几天呢?天黑就得回去了,昨夜赶了两百里路来到此地,今夜又得赶回去,你是知道的,奶奶性子急,不喜欢乘车坐轿,只好等天黑了赶路才不会惊世骇俗。」
武林少爷道:「奶奶的陆地飞行术一经施展,马都追不上,可是奶奶年纪大了,何必这样匆匆来匆匆去,在麟儿这裏多住几天吧。」
老夫人摇头道:「不成,你爹若发现奶奶不在家,又要穷紧张老半天的,烦都烦死了。」
武林少爷道:「那麽,我叫莺莺和燕燕下厨房做几样菜,好好孝敬奶奶。」
说毕,便要吩咐燕燕下厨房去。
老夫人忙道:「罢了,奶奶高兴吃甚麽,还不会在家裏吃,不用穷忙,奶奶是来看你的,可不是来吃东西的,咱们大家多聊聊吧。」
她说到此处四下望望道:「莺莺呢?刚刚还看见她,怎麽一溜烟就不见了?」
屋内立刻传来莺莺的应声:「老夫人,莺莺在这裏洗水果呀!」
话落不久,便见莺莺端着一盘新鲜水果走进来,她向武林少爷说道:「少爷,这些水果是老夫人带来给你吃的。」
她先端到老夫人面前,笑道:「老夫人,你先嚐一嚐。」
老夫人笑笑道:「送给少爷吃吧。」
莺莺知道老夫人疼爱孙儿,只要孙儿吃了,就等於她自己吃了一样,当下便端到武林少爷面前,说道:「少爷,你快吃一些,好叫老夫人高兴。」
武林少爷拿起一个梨子吃了起来。
老夫人道:「梨是山东莱肠的梨,苹果是山东烟台的苹果,前些日子你爹一位朋友从山东快马送来的,还好吃吧?」
武林少爷连声说道:「好吃,好吃极了。」
老夫人忽然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在这聚宝山上闭门苦读固然是好事,可是奶奶实在不放心,赶明儿奶奶叫你爹派人来接你回家算了。」
武林少爷忙道:「不,奶奶,麟儿喜欢在这地方读书,暂时还不想回家。」
老夫人道:「得了,奶奶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你喜不喜欢读书,奶奶心裏明白得很。你呀,多半是怕你老子管得紧,不能爲所欲爲,对不?」
武林少爷道:「不,爹要麟儿在此读书一年,然後要考考麟儿,况且爹老说麟儿没出息,不中用,这回麟儿下定决心,一定要把书唸好,好让爹高兴高兴。」
老夫人笑道:「你爹就只会管敎你,其实他年轻时候,还不是跟你一样,调皮捣蛋,脑子裏尽是一些古裏古怪的念头,後来行道江湖,硬是把整个武林搞得一塌胡塗。」
武林少爷一笑道:「奶奶,把整个武林搞得一塌胡塗好不好?」
老夫人笑歎一声道:「还说呢!当年要不是你爷爷和奶奶罩得住,你爹早完了……对了,奶奶要吿诉你一个消息,听说最近武林中崛起了一个叫『武林少爷』的青年,据说武功十分的高强,行径也非常古怪,简直就跟你爹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呢!」
武林少爷淡淡地道:「哦,那个『武林少爷』姓甚名谁!」
老夫人摇头道:「不知道,据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姓名,神秘得很呢。」
语声微顿,又道:「更怪的是:还有人说那『武林少爷』的剑法颇似咱们茅家的『密宗八祖七十二式』哩!」
武林少爷佯惊道:「啊,竟会有这种事?」
老夫人道:「正是,咱们茅家的剑法,叁代单传,不可能流入外人之手,所以你爹正在追查此事。」
武林少爷问道:「那『武林少爷』是正派的呢?还是邪派的?」
老夫人道:「好像不正也不邪,一派少爷作风,据说也还幹了不少锄奸扶弱之事,只是杀孽太重,出剑无情,杀了不少人。」
武林少爷忙问道:「爹对他的看法如何?」
老夫人道:「谈不上好与恶,因爲你爹还没见过他,不过你爹曾对奶奶说过一句话,他说他只有你一个儿子,不希望你涉足江湖……麟儿,你是不是那个『武林少爷』?」
突如其来的一问,使得武林少爷吓了一大跳,「啊」了一声道:「我……奶奶看麟儿像那个『武林少爷』麽?」
老夫人微笑道:「奶奶看是不像,不过你一向刁钻古怪,甚麽事都幹得出来,因此奶奶不能不问一问。」
武林少爷定了定神,道:「奶奶,麟儿不会做出对不起奶奶的事情。」
老夫人道:「这样才对,咱们茅家雄踞武林已一甲子之久,树大招风,许许多多的人都瞪着眼睛看咱们,因此咱们不能出一点纰漏,这一点你明白麽?」
武林少爷道:「麟儿明白。」
老夫人起身道:「好,你陪奶奶去附近走走,莺莺说屋後林中死了一只猫,奶奶去把它弄掉,免得它在那裏发臭。」
武林少爷心中一惊,忙道:「不,那只死猫叫莺莺去处理就行了,麟儿喜欢和奶奶聊聊天,奶奶您坐下,咱们再聊一聊吧。」
X X X
子夜过後,老夫人与爱孙道别,像一朶走马云一样飘出了枫林书院,飘出了聚宝山武林少爷目送奶奶走了後,长长透出一口气道:「好险!」
莺莺却忧心忡忡地道:「少爷,若依婢子之见,那件事不能再幹下去了,您幹得实在太过份,万一……」
武林少爷打岔道:「过份?谁说的?我没有错杀一个人,我杀的都是积恶如山、死有馀辜的大坏蛋,这等於也是爲武林除害嘛。」
莺莺道:「可是您的本意却不是爲武林除害,您是……」
武林少爷又打岔道:「莺儿,妳别唠唠叨叨好不好?我幹得对不对,我自己明白得很。」
莺莺道:「可是,您不爲自己想,也应爲我们想想,我们奉老夫人之命侍候您,陪您读书,而您却瞒着家人幹那样可怕的事,将来被老爷查出来了,您有老夫人护着,大不了挨一顿打,我们可就不同了,只怕要活活被打死呢。」
武林少爷道:「不会,到时我一力承担就是了,绝不会连累妳们。」
燕燕接口道:「还说不会呢!老夫人派我们出来侍候您时,就曾一再叮嘱吩咐,要我们好好看住您,不准您胡阉生事,结果您竟然杀了一百个人,收集了一百颗人头,这件事将来揭穿时,您说我们要如何向老夫人交代?」
武林少爷道:「我只说妳们不知情,是我单独一个人偸偸幹的。」
燕燕冷笑道:「得了,我的少爷,监护不週之罪,重者打死,轻者撵出茅府,嫁给那些不叁不四的小子,我宁死也不嫁给那些不叁不四的小子。」
武林少爷听到这话,不觉发痴起来。
他生长於擧世闻名的「武林第一世家」,奶奶是被武林人目爲「神仙」的人物,父亲是威震天下的「武林大元帅」,掌握着对武林各大门派发号施令的「兵符」,而他是父亲的独子,因此从小到大,茅府上下及武林同道都视他如麒麟太子,他的享受是无人可与比拟的,他也从来不知甚麽贫穷悲苦,平时除了练武之外,就只往女人堆裏钻,他觉得和女人在一起使他神清气爽,认爲女人是天下至善至妙之物,和鲜花一样的令人百看不厌,而在茅府衆多的女婢中,他独喜莺莺燕燕二女,这因爲莺莺燕燕不仅姿色清丽脱俗,而且有一种一般女婢所没有的野性,她们在茅府时,常能投其所好,因而他和她们二女经常玩在一起,宛如青梅竹马,其乐融融,在他的脑子裏,从未想到有一天会和她们分开的事。
现在,他听到燕燕突然提起嫁人两个字,不由心头一阵难过,一时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沉默一艮久,他才长叹一声道:「果眞有一天我爹要妳们嫁给那些乱七八糟的臭小子,我会陪妳们一起死的。」
莺莺噗哧一笑道:「看,你又说呆话了。」
武林少爷道:「不,不是呆话,我绝不能容忍看着妳们受气受苦。」
莺莺笑道:「你怕我们嫁人,怕和我们分开,就得放规矩些一,不要太胡闹。」
武林少爷点点头道:「好,办完了那桩事,我就不再胡闹,乖乖在此读书。」
燕燕说道:「好了,光说也没用,现在已经是半夜了,你是不是该回房睡觉了呢?」
武林少爷又点点头道:「好,我回房睡觉,我回房睡觉……」
一面说,一面转身往屋裏走,走到屋门口,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回对二女道:「莺莺,燕燕,妳们过来,我有话吿诉妳们。」
莺莺一哼道:「才不呢!你又要吃我嘴上的胭脂,以爲我不知道!」
武林少爷着急道:「妳想到那裏去了,我眞的有重要的话要跟妳们说。」
莺莺和燕燕相望一眼,才移步走了过去。
武林少爷四望一眼,低声道:「妳们也赶快回房睡觉,我猜奶奶会去而复返,暗中察看我们的情形,妳们上了床後可不要讲话,更不可谈起人头的事情,若听到甚麽异响,也不要理会,知道麽?」
莺莺燕燕都觉得他的猜测十分有可能,两人一齐点头表示明白。
於是,主婢叁人回房就寝,一天的活动到此结束。
X X X
次日上午,一辆崭新的马车开到枫林书院的门口!这是武林少爷昨日在城裏购妥的一辆厢车,当时由於车行尙未完全弄好,故他乃先付一些订金,嘱车行於今日开来枫林书院成交。
加上两匹健马,共价五百両银子。
武林少爷付足馀欵,遣去来人後,便上车试开,在草坪上兜了几个圈子,觉得已能够操纵自如,於是把车开至林边停下来。
莺莺和燕燕早已将他需要携带的东西準备好,这时便放入车厢中,主婢叁人乃一同走入枫林,来到林中一处堆满许多树枝的地方。
他们叁人将那些树枝移开,便见当中摆着四个密封着的大水缸,缸口用兽皮封盖,边缘还用麻绳紧紧绑住,好像醃瓜一般。
武林少爷问道:「名册呢?」
莺莺答道:「在包袱中。」
武林少爷道:「前夜带回来的八颗首级,有没有撒上盐巴?」
莺莺道:「不撒上盐巴,这会不臭死了?八颗人头用了五斤盐哩。」
武林少爷笑道:「我奶奶的醃瓜最好吃,只不知我这醃人头味道如何?」
莺莺道:「你想吃一颗试试?」
武林少爷哈哈笑道:「我不想吃,统统送给『南山隐豹』吃好了。」
燕燕道:「噁心!噁心!你们别说了好不好?听得我都要吐啦。」
武林少爷道:「妳们把它搬上车,我回房换装,过一会就要动身了。」
说毕,迳自出林而去。
莺莺和燕燕便把四个大水缸一一抬出林外,再抬上车厢,又拿些细树枝塞在水缸与水缸的中间,以避免因顚簸碰撞而破裂。
燕燕忽然叹了一声道:「莺姐,我越想越觉此事可怕,将来老爷知道了,可怎麽办呢?」
莺莺道:「他杀的确实都是爲恶江湖的大害虫,依我看老爷顶多生气把我们痛骂一顿,不致於把我们搔走的。」
燕燕道:「话虽不错,可是他并非爲了替武林除害而杀人的呀。」
莺莺道:「不管动机如何,其结果都是一样嘛。」
燕燕白了她一眼道:「哼!妳倒处处帮着他说话,将来东宪事发,我看妳怎麽说?」
莺莺笑道:「别怕,燕儿,我们这个小祖宗是茅家的命根子,老夫人对他怎麽样妳是知道的,天塌下来,有老夫人顶着。」
燕燕道:「万一出了事呢?」
莺莺道:「妳是说……」
燕燕道:「他惹祸可以不计後果,但万一受到伤害,妳我就不能没事了。」
莺莺道:「这倒是实情,不过我已有打算,妳放心好了。」
燕燕道:「妳有何打算?」
莺莺道:「这回他不要我们陪伴,我们嘴上依他,等他走了後,就悄悄跟去,暗中保护他。」
燕燕听了转忧爲喜,点点头道:「对,我们一路暗中尾随,一旦有事,就可现身助他一臂之力。」
莺莺道:「他精明得很,妳可不要露出一点声色。」
燕燕连连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
不久,武林少爷换好了装,回到林边来了。
爲了要自己开车,他把自己打扮成车夫模样,穿上一,件很普通的衣服,但仍然掩饰不了英俊的面貌和高贵的公子哥儿气息。
他向莺莺和燕燕拱手一揖,嬉皮笑脸道:「二位姑娘,妳们看小的这身打扮如何?」
莺莺掩口葫芦道:「一点都不像车伕啊?」
燕燕接口笑道:「倒像是那个偸香窃玉的唐伯虎。」
武林少爷一跳上了车座,哈哈笑道:「对了,我正是要去偸香窃玉。」
说罢,準备开车动身了。
莺莺一手搭住车辕,忽然道:「少爷,你眞不要我们陪你去麽?」
武林少爷道:「这回妳们确实不能跟着我,理由我已说过了,第一,他们若见我身边跟着两个侍女,一定会很不高兴,第二:妳们留在这枫林书院可爲我掩饰掩饰,万一家裏有人来了,就说我访友未归,如此才不致引起家人的疑心。」
莺莺嘟嘟小嘴道:「你就只会替自己着想,也不爲别人想一想。」
武林少爷一怔,忽然省悟的微微一笑,一把拉过她抚慰道:「莺儿,我不会忘记妳的,还有燕儿,妳们两个是我最喜欢的人,不论将来我跟谁成了亲,我仍然要妳们跟着我,直到我死爲止。」
莺莺道:「看你,又说呆话了,你这毛病多久才能改过来呀?」
武林少爷笑道:「人总是要死的,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当然我希望将来死了也能跟妳们在一起,下一辈子再生而爲人,仍能跟妳们在一起,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永远跟妳们在一起。」
莺莺苦笑道:「啊呀,我的少爷,你有完没完呀。」
武林少爷嘻嘻一笑,又把她拉近一些,道:「我要走了,再让我吃一些。」
莺莺推开他的脸道:「不要。」
可是武林少爷不罢手,一直的缠上去,莺莺推拒不掉,终於又让他吃光了嘴上的胭脂,每次玩这把戏的时候,她起初总是拒绝,然後是半推半就,最後则沉醉在他怀中……
燕燕站在一边掩口直笑!
武林少爷跟莺莺温存一番後,当然不会忘记燕燕,他轻轻的把莺莺推开,说道:「燕儿,轮到妳了。」
燕燕转身撒腿便跑。
武林少爷喝道:「那裏跑?」
一个飞撲,似饿虎撲羊的追了上去,婢俩在草坪上经过一番追逐,最後终於追上了,两人滚倒在地上,他把她按倒在地,就贪婪的去吃她嘴上的胭脂,说是吃胭脂,其实就是亲嘴!
燕燕两脚乱弹乱踢,咿咿唔唔的叫道:「莺姐,救命呀!」
莺莺理都不理,她也站在一旁掩口直笑。
武林少爷玩得兴尽了,才起身道:「时候不早,我该动身啦。」
X X X
一个时辰後,武林少爷的马车已在一条通往宜兴的官道上疾驰。
目的地:荆南山。
X X X
这件事,要从叁个月前说起:
叁个月前,名满天下的「武林大元帅茅兆霖」由於发现儿子茅大宝(乳名)越来越没出息,成天在女人堆裏穿梭鬼混,因此不顾其母的反对,下令儿子前来枫林书院闭门苦读,他的心意是:即使书读不好,只要让儿子远离女人,远离太宠爱孙儿的母亲也是好的。
茅大宝就这样带着莺莺和燕燕住入枫林书院(茅兆霖本来也不允许莺莺和燕燕跟来,但因她们一直负责茅大宝的飮食起居,只有她们两人弄的东西他才肯吃,再经老夫人的坚持,茅兆霖才勉强答应下来),迁入枫林书院之後,茅大宝并未收下心来,闭门读书,经常带着莺莺和燕燕二人畅遊各地名胜,而且以「武林人」的姿态行道江湖,着实挫败了不少武林高手,由於他不敢以眞姓名示人,加上有一股少爷的气派,因此赢得了「武林少爷」这个绰号。
有一天,茅大宝带着莺莺和燕燕遊莫愁湖,乘画舫遊於湖上,偶与一艘画舫擦身而过,意外的发现船上坐着一个美得令人目眩神迷的少女。
他曾经见过不少美女,可是就只有这个少女使他着迷,使他顿时爲之神不守舍,惊爲天人!
他立刻命船孃掉过船头追上去,靠近那少女的船边行驶,好看个眞切。
不错,眞美!
看年纪只有十七、八岁,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衫,气质纯洁娴雅,容貌娇丽如花,却毫无一些妖艳,不带一丝人间烟火,眞似离玉阙的月裏嫦娥,下瑶池的九天仙女!
与她同船而坐的,还有一对年约六旬的夫妇,其旁还侍立着两个美婢,看那情景,分明她是那对夫妇的掌上明珠,同父母出来遊湖的。
茅大宝越看越入迷,一直瞪着她发呆,灵魂好似都飞过船去了。
那白衣少女也发现茅大宝在看她,顿时玉脸飞红,垂下了螓首,轻轻说道:「爹,您看那个人……」
她的父亲,面貌清癯,有一对特别浓黑的卧蚕眉和一对特别有神的眼睛,虽然穿着一袭青衫,作儒者装扮,但给予人的印象却是坚强,刚烈,不可侵犯!
他早已发现茅大宝在看自己的女儿,这时经女儿一说,忍不住便从舱桌上抓起两颗枣子,轻轻往外一送,喝叱道:「瞎了眼的东西!」
两颗枣子在他轻轻一送之下,却似从弹弓打出去一般,朝茅大宝的面门电奔而至!
莺莺一见大惊,连忙伸手去接,接是接住了,却好像接住两颗炮弹,整个人顿时仰身翻倒,在舱裏打了两滚才停住。
茅大宝这才霍然惊醒,情知遇上了高人,但他是当今「武林大元帅」的儿子,见过的世面多矣,当然不会被对方这一手暗器功夫唬倒,当即起身拱手一揖道:「老丈好功夫,晚辈茅大宝这厢有礼了。」
他第一次在人前报出自己的姓名,因爲他心中已有一番打算——打算与对方结识,打算娶对方的女儿爲妻,若得娶那少女爲妻,此生无憾矣!
那青衫老人听了面色微微一变道:「你是茅兆霖的儿子?」
茅大宝再拱手答道:「是的,敢问老丈尊姓大名?」
青衫老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声如洪钟,震人耳鼓!
茅大宝一听之下,心中暗惊,思忖道:「此老中气充足,其内功必已修练到叁花聚顶、五气朝元之境界,也必然是武林中极之著名的人物,这等人物的女儿,与我茅大宝正好是门当户对……」
他正在想入非非的时候,忽听青衫老人朗笑道:「茅大宝,请过船来与老夫相见!」
茅大宝忙道:「晚辈遵命。」
二船相隔不过叁丈,他一提长衫,脚下略一用力,便飞步跨越了过去,很轻松的落到青衫老人一家人所乘坐的画舫上。
撑船的船孃看得傻了眼,惊异极了。
茅大宝略整衣衫,然後朝舱中的青衫老人拱手道:「老丈请将大名赐吿,以便称呼。」
青衫老人含笑道:「老夫姓项,贱字若愚,匪号『南山隐豹』!」
南山隐豹项若愚?
茅大宝微微一怔,目前活跃在黑白两道上的著名武林人物,他可说无一不知,就是没听说过有这麽一个「南山隐豹项若愚」,难道说此老因「隐」而不爲世人所知?
思忖一闪之後,他立刻深深一揖道:「晚辈有幸识荆,不胜荣幸之至。」
南山隐豹项若愚微微一哂道:「请进来!」
茅大宝弯身进入船舱。
南山隐豹项若愚一指对面坐着的老妻道:「这是拙荆。」
茅大宝行礼如仪,道:「小子拜见伯母。」
南山隐豹项若愚又指自己的女儿道:「这是小女人凤。」
茅大宝又一揖道:「项姑娘好。」
项人凤起身盈盈二幅,啓口轻声道:「茅公子好。」
南山隐豹项若愚笑道:「请坐!」
茅大宝谢过之後,便在一个空座位上坐下来。
南山隐豹项若邑含笑打量他片刻,说道:「茅世兄一个人遊湖?」
茅大宝答道:「是的,船上二女,是晚辈的侍婢。」
南山隐豹项若愚微笑道:「茅府爲当今武林第一世家,令尊又是领袖武林的『武林大元帅』,掌握指挥武林各大门派之兵符,老夫无名小卒,能得认识茅世兄,实感荣幸。」
茅大宝忙说道:「不敢当,老丈过誉了。」
南山隐豹项若愚道:「茅世兄大槪不知道老夫这个人吧?」
茅大宝不知怎麽回答才好,呐呐地道:「这……」
南山隐豹项若愚又微微一笑道:「老夫早年远履西域,最近始擧家迁回中原,现定居於荆南山上。」
茅大宝道:「哦!」
南山隐豹项若愚道:「茅世兄刚才一直对这舱内看个不停,不悉有何贵事?」
茅大宝胀红了脸道:「没有甚麽,晚辈一时失态,还望老丈不要见怪。」
南山隐豹项若愚笑道:「你是茅兆霖的儿子,身份高贵有若东宫太子,谁敢怪你啊!」
茅大宝更觉不好意思,说道:「老丈言重了,晚辈只是……只是……」
南山隐豹项若愚突然朗笑一声道:「茅世兄不必感到惶恐,老夫虽然久居西域,但并非不开化之人!」
他伸手拍拍茅大宝的肩膀,笑道:「请到这边来说句话!」
说毕,起身出舱。
茅大宝连忙跟出,随他走到船头上,因不知他要幹甚麽,不免心生警戒,暗暗準备应变。
但南山隐豹项若愚毫无敌意,把他拉近自己身边,低声道:「老夫看得出你非一般轻浮青年可比,故刚才你对小女的注视,老夫不会怪你。」
茅大宝听得心中一喜,认爲大有希望了。
其实,以他显赫的家世,以他俊秀的人品,应该是许多父母心目中的乘龙快婿,他也很清楚自己这种优越,在此之前,曾有不少人向他提亲,但他都没答应,因爲他非梧桐不止,非醴泉不飮。
今天,意外的在这莫愁湖上邂逅了这个使他一见锺情的项人凤,更意外的是她的父亲如此开明,初次见面,就肯跟自己谈起他女儿,这不是太有缘麽?
且慢,他似乎高兴得太快了,因爲南山隐豹项若愚接着说出了一句令他发呆的话:「但老夫必须趁早说明,小女不可能嫁给你!」
茅大宝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朶,他怔了半晌,才问道:「令媛已名花有主?」
南山隐豹项若愚摇头道:「不,小女尙未许人。」
茅大宝诧异道:「旣然尙未许人,爲何……」
南山隐豹项若愚微微一笑道:「理由不便说明,总之小女可以嫁给任何人,就是不能嫁给你!」
茅大宝愕然道:「莫非老丈以爲晚辈是纨袴子弟,没出息?」
南山隐豹项若愚又摇头道:「不,茅世兄乃人中之龙,有锦綉前程,老夫看得出来!」
茅大宝更迷惑不解,道:「那麽,究竟是何理由……」
南山隐豹项若愚道:「很抱歉,理由确实未便奉吿,茅世兄请回船去吧!」
茅大宝外表虽然文质彬彬,个性却很倔强,他忽然微笑道:「老丈,请容晚辈斗胆说一句话,晚辈虽然不学无术,亦知道德礼敎,虽然令媛风华绝代,使晚辈惊爲天人,但今天初次见面,老丈若是不提起,晚辈亦不敢有何表示,而旣然老丈提起了,却又说令嫒可以嫁给任何人而就只不能嫁给晚辈,这话实令晚辈惶惑不解,晚辈惊劣不驯,倒想弄个明白!」
南山隐豹项若愚浓眉一皱,沉吟道:「唔……你一定要知道麽?」
茅大宝回答道:「是的,尙请老丈明敎。」
南山隐豹项若愚沉思有顷,才说道:「也罢,你一定要知道,老夫就吿诉你,由於某种原因,老夫曾经立下誓言,将来如有人要娶我女儿,必须爲我去做一件事,而这件事……茅世兄一定办不到!」
茅大宝听了大不服气,道:「老丈请说说看,也许晚辈能够办到呢。」
南山隐豹项若愚道:「你的能力当然能够办到,但你一定不敢去办。」
茅大宝道:「不道德的事麽?」
南山隐豹项若愚说道:「可以是这麽说。」
茅大宝道:「请老丈明说,好让晚辈做个决定如何?」
南山隐豹项若愚道:「老夫要一百颗人头做爲娶小女的聘金!」
茅大宝呆住了!
一百颗人头做爲聘金?
这岂不是说要自己去杀一百个人?
天底下居然有这种荒谬的事麽?
嫁女儿,竟然要一百颗人头做爲聘金,这老傢伙是不是疯了?
没有,南山隐豹项若愚没有一点疯狂之象,他很冷静,很沉着!
茅大宝惊望他良久,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不是戏言?」
南山隐豹道:「不是。」
茅大宝问道:「爲甚麽你要一百颗人头?」
南山隐豹道:「未便奉吿。」
茅大宝道:「这莫非是一种消灭仇家的手段?」
南山隐豹道:「不,老夫只要一百颗人头,而未指定要那些人的人头,换句话说,你只要取到一百颗人头,不管男女老幼均可!」
茅大宝道:「这更奇怪……」
南山隐豹道:「如果你能取到一百颗人头带到荆南山上的豹莊,老夫立刻把女儿嫁给你。」
茅大宝忽然微微一笑道:「怪不得老丈认爲晚辈办不到,这件事……确实很困难……」
南山隐豹道:「不错,你是『武林大元帅』的儿子,不能做这种事。」
茅大宝微笑道:「未必!」
南山隐豹目光一注道:「你敢?」
茅大宝笑道:「我想,武林中,特别是绿林黑道上,怙恶不悛的该死之徒,一定不只一百个,晚辈何不可一擧两得!」
语毕,拱手一揖,随即双臂一张,飞过叁丈湖面,回到了自己的画舫。
X X X
就是这样,现在他带着一百颗人头要去荆南山上的豹莊求亲,赢取那美若仙女的项人凤。
他一直不认爲这件事有何不对,虽然连杀一百个人是个惊人的大手笔,但他杀的确确实实都是死有馀辜的大恶徒,而认爲这是爲武林清除大害蟲,爲善良老百姓谋安全。
唯一使他担忧的还是「南山隐豹项若愚」这个人,他曾经暗访荆南山,打听出山上确有一座豹莊,莊主人确叫项若愚,但除此而外,有关项若愚及其一家人的来历,却打听不出来,因爲当地的人都说豹荘是半年前才建成的,也即是说项若愚一家人是半年前才迁入居住的,加上他们从不与外人往来,因此没有一个人能说得出他们的来历。於是「南山隐豹项若愚」在他的眼中嚎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他觉得项若愚神秘莫测,尤其是要一百颗人头才肯嫁女,这究竟是何意思?
如果他指定要杀的对象,还可解释爲他想消灭一百个仇家,但他没有指定要杀谁,他只要一百颗人头,而不侷限杀甚麽人,这就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茅大宝也曾推测这可能是项若愚想考验自己的一种手段,不过,他又很快推翻了这种猜想,因爲不论是谁,绝对不会爲考验未来的女婿而要他去杀人,除非他是个丧心病狂的人。
项若愚是个丧心病狂的人麽?
他觉得不是,觉得项若愚人很理智,很平易近人。好啦!不管怎样,我杀死的一百个人都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恶徒,现在他就去下聘,娶项若愚的女儿爲妻!
爲恐车厢中的四个大水缸因顚簸碰撞而破裂,他不敢开得太快,一路不疾不徐,平稳的向前行驶……
这天日落之後,他将马车驶离官道,在一处偏僻无人的树林裏歇下来。
带着一百颗人头,当然不便投宿客栈,因此他準备在野外过夜。
莺莺和燕燕替他準备了不少可口的食物,他先割了一大堆草给两匹马吃,然後自己吃了一些东西,喝了几口水,便躱入车厢,靠着水缸闭上眼睛。
正当矇胧欲睡之际,突然心头微沉,刹那间完全清醒过来。
因爲,他听到了一些声音,听出有叁个人正蹑手蹑脚的向马车走过来!
是谁?
唔,说不定是翦径贼!
他眼睛一转,面上闪过一抹调皮的微笑,随又闭上双目,假装睡着了。
果然不错,此刻正有叁个大汉一步一步的向马车欺近,行动诡谲已极!
叁人都不似武林高手,一个手上握着一把钢刀,其馀二人各持一条齐眉棍,看样子确是翦径小贼。
他们小心翼翼的走近马车,发现「车伕」正在车内睡觉,叁人的胆子顿时壮了起来,那提刀的大汉於是把刀抵上茅大宝的心口,大喝一声道:「别动!」
茅大宝假装一惊而醒,吓得缩成一团,叫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提刀的大汉喝问道:「那缸中装着甚麽东西?」
茅大宝道:「醃瓜!醃瓜!」
提刀的大汉一怔道:「醃瓜?」
茅大宝道:「是,都是不値钱的醃瓜,爷们要的话统统拿去,千万不要杀我,我家裏还有个八十岁的老母亲呀!」
提刀的大汉回对两个同伴讶然道:「他个婊子养的,是醃瓜呀!」
一个提齐眉棍的大汉说道:「是醃瓜还是银子,打开一看便知!」
那提刀的大汉一想不错,便撤回钢刀,退开一步,喝道:「下来!」
茅大宝连声应是,急急的跳下车,跑去一旁,抱头蹲下。
那提刀的大汉便和另一同伴合力把一个大水缸搬到车外地上,钢刀一挥,割断红口外缘的绳子,另一个大汉随将缸口上的那块兽皮揭去
一看,水缸上面满满铺着一层白盐!
提刀的大汉不禁破口大骂起来:「他妈的,果然是醃瓜!今天眞是晦气,先是碰上一个穷措大,搾不出一滴油水来,这会又碰上一车醃瓜,去他妈的蛋!老子小时候吃醃瓜吃得牙齿都黑了,还要这一车醃瓜幹麽!」
提齐眉棍的大汉道:「大哥且别躁急,说不定不是醃瓜哩!」
提刀的大汉道:「不是?」
提齐眉棍的大汉笑道:「大哥可记得七八年前咱们去天王寺做的那一票?」
提刀的大汉摇头道:「不记得了,咱们每年做案数百起,怎麽还记得七八年前的事!」
「小弟一说,大哥就记得,那一次咱们碰上一个老头子挑两个酒罎子,他看见咱们时,神色很慌张……」
「哈!不错,我想起来了,那时我问他挑着甚麽东西,他也说是醃瓜……」
「那时咱们就打开酒罎子察看,发现裏面装着满满的白盐……」
「大哥我捧起一个酒罎子,往地上一倒……嘿,他个嫉子养的,竟是几十锭大元宝!」
「所以,这回说不定也是哩!」
提刀的大汉立刻用手扒开水缸上面的白盐,再伸入一摸,登时面色大变!
提齐眉棍的大汉忙问他道:「甚麽东西?」
提刀的大汉哭丧着脸,说道:「烂醃瓜!」
说着,已从缸中提了一个「烂醃瓜」出来!
经过盐醃的人头,已缩小了许多,但仍五官齐全,血迹斑斑,怪吓唬人的!
耳朶上,还钉着一块名牌!
提刀的大汉先是摸到一颗软软的东西,以爲是烂醃瓜,待看清竟是一颗人头,吓得狂叫一声,扔下人头,没命的拔腿跑开,一边跑一边叫道:「我的妈呀!鬼!鬼!鬼!」
其馀二大汉也惊得魂飞魄散,丢下齐眉棍抱头鼠窜,以爲遇上了妖鬼……
茅大宝笑着目送他们落荒逃去,自言自语道:「这一吓,只怕叁年也不敢做案了。」
他起身过去检起那颗人头,一看名牌上写着「恶讼师扈定福」,不禁笑道:「死诸葛惊走生仲达,你这个恶讼师死後倒也风光!」
把人头放在红中,再用兽皮封好缸口,把它扛上车厢摆好,就又上车睡觉……
X X X
次日一早,继续驾车往东南走,中午车抵茅山,他正想驱车入林歇一歇,忽然前面道上出现了一个老道士和叁个大汉!
那叁个大汉,正是昨晚被人头吓得屁滚尿流的叁个。
老道士,年约六十开外,瘦瘦的一张猴子脸,颊下留着一撮山羊鬚,身穿一件半新不旧的八卦道袍,背上斜插一柄长剑,颇有一点仙风道骨之相!
这时,那提刀的大汉便向老道士说道:「师祖,就是他!就是他!」
面上馀悸犹存!
茅大宝看到这情形,知道免不了一塲麻烦,当即把车停下来!
老道士擧步走到车前,对着茅大宝打量了一遍,沉声道:「小施主,贫道听这叁个徒孙说,小施主车上有许多人头?」
茅大宝坐在车上笑嘻嘻道:「你那叁个徒孙眼睛花了,小的车上只有四缸醃瓜,那裏有甚麽人头呀!」
那提刀的大汉叫道:「他胡说!师祖,没有错的,我们叁人看得清清楚楚,是人头!」
老道士「嗯」了一声,目光炯炯的盯视着茅大宝,道:「小施主贵姓大名?」
茅大宝笑道:「你是茅山道士吧?」
老道士冷然道:「不错!」
茅大宝道:「跟茅山道士通姓名最划不来,他们会使邪术杀人。不过,我可把绰号说给你听听,我叫『武林少爷』。」
老道士面色一变道:「武林少爷?」
茅大宝点点头。
老道士瞪大眼睛道:「前月在马家集击杀『江湖叁匹狼』的武林少爷?」
茅大宝又点点头。
老道士一个巴掌把那提刀的大汉打得跄出数步,大骂道:「混帐!瞎了眼的狗东西!你们也不睁开眼睛看看人家是谁!他是威名赫赫的『武林少爷』呀!前个月人家『武林少爷』在马家集爲武林除害,一剑挥出,就将爲恶江湖几十年的『江湖叁匹狼』的叁颗头摘下来,你们看到的人头必是『江湖叁匹狼』的脑袋,这有甚麽値得大惊小怪的?」
那提刀的大汉吓得连声应是,还连连躬身表示认错。
老道士又指着他们叁人骂道:「你们叁个糊塗蛋眞大命,人家『武林少爷』不跟你们一般见识,他若要杀你们啊,随便一个指头就可要了你们的小命,还不赶快跪下来谢不杀之恩!」
叁个大汉惶然应了一声,赶忙跪下磕头,齐声道:「谢谢,谢谢『武林少爷』手下留情,小的们感激不尽!」
茅大宝托着下巴看他们磕头,越看越觉得他们可怜,便道:「起来吧,下世爲人,如想在江湖上混,一定要找个眞正的名师练武,跟不叁不四的人练武啊,脱不了又要做磕头蟲!」
老道士听得老脸发赤,赶紧竖掌打讯道:「无量寿佛,你武林少爷眞会开玩笑,请问你少爷欲赴何处?」
茅大宝脸色一沉,道:「你问这个幹麽?」
老道士慌了,忙道:「你少爷千万莫误会,贫道是想……是想请你少爷到敝观去歇歇,好让贫道一尽地主之谊!」
茅大宝摇头道:「谢了,茅山道士的饭我不敢吃,吃了会肚子痛。」
老道士大爲困窘道:「言重言重,贫道是诚心诚意要孝敬您少爷,绝无半点歹意啊!」
茅大宝道:「你法号如何称呼?」
老道士恭声道:「贫道玄贞子,茅山玄都观的长老。」
茅大宝笑了,道:「玄都观主『玄鹤子』是尔何人?」
玄贞子答道:「那是贫道的师兄。」
茅大宝含笑道:「他名气很大,法力无边,尤其精於『玉女喜神术』……」
所谓「玉女喜神术」,乃是茅山道士的一种邪术,据说作起法来能使女人前来就敎,任作法者爲所欲爲,绝不抗拒,端的厉害无比。
玄贞子听他提起「玉女喜神术」,不禁面色一变道:「少爷您误会了,根本没有『玉女喜神术』这门法术,这都是以讹传讹的不实谣言,其实我们茅山道士人人洁身自爱」
茅大宝打断他的话道:「好了,我不听这些,你师兄玄鹤子在不在观中?」
玄贞子道:「敝师兄不在观中,下山云遊去了。」
茅大宝微笑道:「去扬州云遊?」
玄贞子面色又是一变,眼睛发直道:「您……您怎知敝师兄去扬州?」
茅大宝笑道:「扬州是个繁华之地,美女如云,正是施展『玉女喜神术』的好地方,不过这回你师兄只恐有了麻烦,你还是赶快去找他回来吧。」
玄贞子骇然道:「敝师兄遭遇了甚麽麻烦?」
茅大宝故作沉吟道:「唔……据说是他施邪术召来了一个美女,正在那个的时候,被一个人撞见,於是双方打起来。」
玄贞子急问道:「结果怎样?」
茅大宝摇头道:「不知道,你不妨赶去扬州城西的白云观打听打听,说不定会知道结果。」
玄贞子心中显然非常焦急,当即说道:「好,贫道赶去看看,多谢您『武林少爷』的通知!」
说毕,深施一礼,随即纵身疾去。
叁个大汉看见师祖走了,那敢停留,也急急忙忙起身便跑,一溜烟似的遁入山裏去了。
茅大宝看着玄贞子飞奔的背身,微微一笑道:「你一定能够寻着你师兄,只不过那已是一具无头屍而已!」
他一抖疆绳,驱车再行。
沿着茅山脚下转过一个弯道,蓦听得身後道上响来一片急遽的马蹄声!
茅大宝从小就接受各种技能的训练,他一听就听出是叁匹快马,当即把马车靠向一边,準备让对方越过。
俄顷,叁匹健马已在後面的道上出现,马上骑士均头戴范阳毡笠,故看不清面貌,但看见装束,分明都是武林人物!
茅大宝不愿生事,故尽量让开道路,以便让对方叁人超越过去。
「得得」的蹄声,势如一阵密雷,倏地便从马车旁边飞过,去势如矢!
茅大宝看了感到奇怪,忖道:「跑得这麽快,莫非有甚麽十万火急的大事?」
不料正思忖间,忽见叁马遽然扬起前蹄,昂首发出一片「希聿聿」的嘶叫,停住了!接着,叁骑士拨转马头,一字排开的面对茅大宝的马车,挺立在路上。
茅大宝一怔,暗叫道:「不得了,敢情是衝着我来的啊!」
仔细一看,那叁人年纪均在五旬开外,身穿蓝、黄、青叁色缎子征衫,腰繫一条宽带,脚穿带毛牛膀靴,武器是长剑,判官笔,日月双轮。
相貌:一个粗犷,一个冷峻,一个阴沉!
茅大宝勒停马车,笑嘻嘻拱手道:「叁位若是要问路,可眞问对了人了,小的在这条路从小走到大,由此过去是——」
那面貌粗犷的人喝道:「少废话,老子认得你是『武林少爷』!」
茅大宝一呆,继又笑道:「在哪地方见过面?」
那面貌粗犷的人咧嘴露出一排黑牙,嘿嘿狞笑道:「在桑苎卢!」
茅大宝收歛了笑容,道:「这麽说,你们是爲蔡老爹报仇来的了?」
那面貌粗猿的人点头道:「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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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2-15 16:20:47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楼主!喜欢秦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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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15 22:06: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人头作聘礼 探上决输赢



茅大宝道:「你们自信比『七夜枭』还强?」
那面貌粗犷的人道:「七夜枭见到我们叁人,也要礼让叁分!」
茅大宝笑道:「亮个万儿如何?」
那面貌粗犷的人道:「江南叁怪——阴阳判官徐瓒,七星剑许南英,夺魂双轮储鸣盛!」
他背插一对判官笔,不问可知是阴阳判官徐璸了。
茅大宝颇感意外地道:「原来叁位是大名鼎鼎的『江南叁怪』,我听说叁位亦正亦邪,有时也会幹些好事,所以……」
所以,当他要收集一百颗人头时,没有把这「江南叁怪」列入名单之内,但今天他们竟然要替蔡老爹报仇雪恨,确使他颇感意外。
阴阳判官徐璸沉声说道:「所以怎麽样?」
茅大寳道:「蔡老爹这个人冷酷凶残,专幹杀人勾当,赚黑心钱,我不过小小惩罚了他一下,叁位爲何要替这样的人出气?」
阴阳判官徐璸冷笑道:「蔡老爹虽然可恶,但你『武林少爷』比他更可恶,据我所知,你在短短的叁个月之内,杀害了近百条性命!」
茅大宝搔搔头道:「哦,阁下计算得相当正确,不多不少刚好一百。不过,我杀的都是积恶如山的大壌蛋,可说是爲武林除害,这有甚麽不对呢?」
阴阳判官徐璸又冷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人岂无恻隐之心?似你这样杀人,根本算不得侠义行爲,武林道上,容不得你这个人!」
茅大宝说道:「因此你们想要把我除掉?」
阴阳判官徐璸道:「不错!」
茅大寳道:「说清楚一些一,你们是因看不惯我杀那麽多人而要除掉我?或是受蔡老爹的指使要除掉我?」
阴阳判官徐璸回答道:「你问这个幹麽?」
茅大宝道:「这一点很重要,也可说有关你们叁位的生死。」
他的心意是:如果他们叁人受雇於蔡老爹,出手便不留情,如果只是出於「义愤」,就打算「得饶人处且饶人」了。
阴阳判官徐璸不懂他的话意,但听他说「有关你们叁位的生死」一语,不禁大爲光火,说道:「小子,我吿诉你,我们叁人拿了蔡老爹的银子,你待怎样!」
茅大宝冷冷一笑道:「旣然如此,我心裏就有主张了!」
说罢,反手伸入车厢,取出一把长剑来。
那七星剑许南英似觉不妥,开口道:「徐兄,你莫说气话,咱们何曾拿了蔡老爹的银子?」
阴阳判官徐璸粗声粗气地道:「你别管,反正今天我要宰了这小子!」
茅大宝听得一怔道:「说清楚,究竟有没有拿蔡老爹的银子?」
七星剑许南英大声道:「没有,我们『江南叁怪』虽然经常穷得要当裤子,但肮髒的钱我们不要!」
茅大宝笑道:「这麽说,我心裏又另有主张了。」
他徐徐拔剑出鞘,接着道:「说眞的,我答应以後不乱杀人,这一仗免了,如何?」
阴阳判官徐璸突然哈哈大笑,道:「小子,今天你即使跪下来磕头哀求也没用了!」
他探手入怀掏出一小包东西,从裏面取出一粒槟榔丢入口中咀嚼,然後把那包槟榔塞入怀中,再然後取下背上的判官笔,一跃下马,準备幹了。
茅大宝惊奇的问道:「你吃的是甚麽东西?」
阴阳判官徐璸一面咀嚼一面答道:「槟榔!」
茅大宝道:「那东西能吃麽?」
阴阳判官徐璸道:「哈!不但能吃,而且妙用无穷,老子吃槟榔已吃了四十年啦!」
茅大宝觉得好笑,问道:「你是不是要跟我动手?」
阴阳判官徐璸道:「当然!」
说着,忽然「呸!」的吐出一大口血,在地上开了一朶红花!
茅大宝吃惊道:「啊,你吐血?」
阴阳判官徐璸哈哈笑道:「别怕,这是槟榔汁!」
茅大宝道:「怪不得你满嘴大黑牙,好难看!」
夺魂双轮储鸣盛笑道:「他每逢与人动手前,就要先吃一颗槟榔,这样便能每打必胜!而我……」
他从懐中掏出一只鼻烟,用小指沾了一些塗在鼻孔,深深吸入,再惬意的吐了一口气,才笑道:「我的毛病不大,只喜鼻烟,这玩意儿能使我精神百倍,十打九赢!」
茅大宝转望七星剑许南英问道:「你呢?你许大侠的毛病是甚麽?」
七星剑许南英道:「我没毛病!」
夺魂双轮储鸣盛叫道:「哈!他的毛病可大了,他喜欢……」
七星剑许南英忙道:「鸣盛,少在外人面前出我的醜!」
夺魂双轮储鸣盛笑道:「好好,不说就不说,其实啊,咱们『江南叁怪』是出了名的怪物,谁不知道你许南英……」
看见许南英磴眼睛,只好把到了喉头的话嚥了回去。
茅大宝笑道:「叁位十分风趣,咱们不要打架,做个朋友算了。」
阴阳判官徐瓒冷哼一声道:「别做梦,我们才不交你这样的朋友!」
这时,七星剑许南英和夺魂双轮储喂盛也已下马,七星剑许南英擧步向马车走过去,道:「这车内载着甚麽东西,可以看看麽?」
茅大宝道:「可以,等你把我解决了再看。」
一边说,一边横跨叁步,挡住了许南英。
就在这时,阴阳判官徐瓒已然出手,大喝一声,判官笔一上一下,由侧面攻至,出招奇怪无比!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茅大宝一瞥其出招手法,就知他功力甚高,不是泛泛之辈,当下不敢怠慢,身形半转,挥剑迎击。
阴阳判官徐璸大槪有意试探他的功力,故虽见他挥剑击出,手上判官笔仍不变招,而直点了过去。
於是,长剑与判官笔碰触上了,只听一声「铮!」一声「拍!」,似两道闪电交击,倏合倏分,茅大宝退开半步,而阴阳判官徐璸则被震退了叁步!
七星剑许南英面色一变道:「这小子果然扎手!」
喝声中,长剑如银龙飞跃而出,直奔茅大宝的腰上横扫过去!
茅大宝腾身一纵,爬高叁丈,空中身形一翻,双脚刚好落在车厢顶上,随之一招「廻龙点珠」,吐剑刺向夺魂双轮储鸣盛。
原来,储鸣盛一见徐璸和许南英与茅大宝动上手,便乘机跳上马车,打算将马车开走,不料刚刚在车座上坐下,茅大宝已自车顶上凌空一剑刺下,他来不及招架,身形一斜,掠了出去。
与此同时,徐璸的一对判官笔和许南英的长剑已双双出手,纵起联攻车上的茅大宝。
「哈!」
茅大宝长笑一声,双足一挺,向上射起一丈多高,似天马飞空,飞出数丈,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江南叁怪立时疾撲过去,叁种武器各施绝招,同时攻向茅大宝的身上要害。
茅大宝身形如陀螺疾转,剑光似银片洒出,一片猛烈的金铁撞击声中,人影倂飞,江南叁怪仰身暴退……敢情,这一下接触,江南叁怪吃了一些小亏,叁人同时被茅大宝的利剑所伤,徐璸伤在肩上,许南英伤在腰上,储鸣盛伤在腿上,但只是皮肉之伤,对搏鬥尙无影响。
茅大宝没有乘势追击,而横剑胸前,含笑道:「叁位,到此爲止如何?」
江南叁怪交换了一个眼色,突又同时撲上,判官笔笔走龙飞,长剑如匹练横空,日月双轮似蝶飞舞,从叁个方向攻近茅大宝,声势极是惊人!
但茅大宝的一柄长剑神奇绝伦,只见他一阵上下格挡,很轻松的就化解了他们叁人的攻势,继之身形向上窜起,空中一声长啸,刹那间天空佈满了一大片剑芒,突如骤雨飘落。
「哇!」
阴阳判官徐璸叫了声,顿足暴退叁丈,原来右肩上已被削去一块肉,鲜血如泉湧出,痛得他面色苍白,头上大冒冷汗。
许南英和储鸣盛吃了一惊,慌忙倒纵开去,齐声急问:「徐兄,伤得如何?」
徐璸咬牙强忍剧痛,道:「不打紧,还可再战,咱们跟这小子拚了吧!」
储鸣盛道:「对,拚他个死活!」
正要再度攻上,视綫瞥处,忽然一呆道:「好小子,你偸我鼻烟?」
原来,茅大宝的手上,此刻正拿着鼻烟在吸,他见过许许多多的鼻烟,但这是第一次嚐试,只觉其味酸辣刺鼻,不禁打了个喷嚏,扔掉它道:「好难闻,我道眞的有甚麽妙趣,原来是这麽一股怪味,你还当甚麽宝贝,不当人子!」
储鸣盛急急检回鼻烟,在身上擦拭乾净,又拿到鼻下吸了吸,忽然叹了一声道:「鼻烟啊,鼻烟,往日你有醍醐灌顶之効,今天怎麽忽然不灵光了?」
茅大宝噗哧一笑道:「要是一吸鼻烟就能打败敌人,那麽大家还练武幹麽?倒是这东西有一股清香,比鼻烟好多了。」
他一边说一边掏出窃自徐璸身上的那包槟榔,拿出一颗丢入嘴裏咀嚼起来。
徐璸看得一呆道:「咦,那是我的槟榔啊!」
茅大宝笑道:「别小气,吃你一颗,能値几何?还给你!」
说着,把其馀的槟榔抛还给徐璸。
徐璸接住那包槟榔,忽然「忘记」了肩上的伤痛,哈哈大笑道:「小子,你也吃槟榔?」
茅大宝边嚼边笑道:「这是头一次,我要试试味道——」
一言未了,突然面色一变!
徐璸笑得打跌道:「好了!好了!这下不用再打了!哈哈哈……」
茅大宝急急的吐出槟榔,抱头叫道:「我的天!你的槟榔有毒?」
徐璸大笑道:「没有,我的槟榔绝对没有毒,只不过头一次吃槟榔的人都会头晕!」
茅大宝觉得头最噁心好难过,叫道:「天哪,我上当了!」
转身想逃命,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才跨出一步,就摔了个狗吃屎!
七星剑许南英乘机上前,一脚踩住他的背脊,哈哈笑道:「徐兄,咱们江南叁怪今日栽了跟斗,却想不到你的一颗槟榔使局面完全改观,我看赶明儿也学学你吃槟榔算了!」
徐璸笑道:「正是,我早就说槟榔妙用无穷哎呀,痛死我了!」
他这时才想起肩上少了一块肉,才又感觉痛起来,忙道:「鸣盛,你的金创药呢?快来替我止血呀!」
储鸣盛丢下日月双轮,取出金创药爲他敷伤;许南英便在这时骈指点了茅大宝的软麻穴,使他不能动弹;徐璸一看茅大宝已完全被制服,便道:「南英,你上车去看看这小子车上载着甚麽东西!」
许南英乃上车察看,一见有四个大水缸,大爲惊异,道:「徐兄,是四个大水缸。」
徐璸一怔道:「大水缸?哼,这小子莫非是开烧审卖水缸的?」
茅大宝虽然头晕,神智却甚清楚,闻言接口道:「不,我卖醃瓜!许大侠,你做做好事,别掏烂了我的醃瓜好麽?」
忽听许南英「啊呀!」惊叫一声,从车厢裏仓皇跳出,大叫道:「不得了!不得了!这小子必是疯了!」
徐、储二人急问道:「甚麽事?」
许南英一脸煞白,神情恐怖的指着马车道:「那水缸那水缸中」
由於受惊过度,竟口吃起来了。
徐璸惊讶道:「南英,你见了鬼不成,吓成这个样子?」
许南英喘了一口大气,才说道:「人头,那水缸裏尽是人头!」
徐、储二人有些不信,一起进入车厢察看,一见那被许南英打开的一个水缸上,赫然有一颗人头,这才知道事情非假。由於二人心理上已有準备,故不太惊慌,徐瓒用一支判官笔伸入水缸,拨开上面一层白盐,发现缸中盛着一颗一颗的人头,这种事情是他走了几十年江湖所不曾听过见过的,一时感到浑身寒毛直立,骇然道:「老天爷,这小子把人头醃在缸中,难道想当醃瓜吃不成?」
储鸣盛将另叁个水缸一起打开,一看每一缸都满满盛着人头,不觉打了个寒噤道:「眞可怕,这种事情若非亲眼目睹,只怕没有一人肯相信,这小子究竟幹的甚麽营生呀?」
徐璸叹道:「妖孽!妖孽!」
他转身跳出车厢,走到茅大宝身前,沉声问道:「小子,缸中那些人都是你杀的?」
茅大宝说道:「是,一共一百颗,每一颗都钉有名牌,但愿没有你们叁位的亲友。」
说毕,咧口一笑!
徐璸厉声道:「放正经些!」
「是。」茅大宝收歛笑容,作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徐璸喝道:「说,你杀了人,把人头醃在缸中是何意思?」
茅大宝道:「我看上了一个姑娘,她父亲说,只要我能收集一百颗人头给他,他便把女儿嫁给我。」
徐璸双目大睁道:「有这种事?」
茅大宝点点头道:「是,不过我杀的都是怙恶不俊之徒,好人一个不敢伤害,譬如你们叁位,虽然不算得甚麽正派人物,但旣非十恶不赦之徒,我便不敢伤害,我若有意杀死你们叁人,这会你们已在黄泉路上啦!」
徐璸大怒道:「你胡说!」
茅大宝说道:「没有,我说的句句是实。」
徐璸道:「那个要你收集一百颗人头的人是谁?」
茅大宝道:「对不起,这个不能告诉你。」
徐璸一瞪眼,凶暴地道:「你不说,我一傢伙敲烂你的脑袋瓜子!」
说着,擧起了判官笔,做势要敲。
忽听尙在车中的日月双轮储鸣盛说道:「徐兄,他说的不错,这些死者都是黑道上穷凶极恶之辈——这个是『恶讼师扈定福』!这老混蛋最不是东西,挑拨是非,兴风作浪,常常害得人家破人亡!还有这个是茅山道士『玄鹤子』,这恶道撒豆成兵,剪纸爲人,专门以邪术害人,确是死有馀辜,这一个……咦!这不是『九头鸟闵东雄』麽?哈哈,去年咱们佈下十面埋伏都没逮到他,想不到却被这小子给宰了!哈哈哈……」
徐璸本待一笔敲下,听了储鸣盛的话,不觉犹疑了起来。
接着,只见储鸣盛从车中跳出,摇头太息道:「我不敢再看下去了,唉唉唉!我储鸣盛杀人多矣,今天看了这些人头,却是浑身皮鷄疙瘩——武林少爷,眞有你的!」
茅大宝道:「我跟你一样不敢看,我把人头丢入缸中後就不敢再掏出来看。」
这是眞心话/他每次杀了人,同着莺莺和燕燕把人头放入缸裏之後,就没有再掏出来看过,直到昨晚遇上那叁个翦径贼,他才首次看到经过盐醃的人头,觉得很噁心,也因此产生一些後悔,但因「生米已煮成熟饭」,只好硬着头皮幹到底了。
储鸣盛听了笑骂道:「放屁,你倒会说笑话,得了便宜又资乖!」
茅大宝轻叹一声道:「真的,我确实有些後悔……」
储鸣盛道:「後悔杀了这麽多人?」
茅大宝道:「不,後悔不该答应对方所提的条件,虽然我杀的都是穷凶极恶之辈,但动机不正,感到惭愧极了。」
徐璸冷笑道:「哼,如今你被我们逮住了才说这种话,想求我们原谅你麽?」
茅大宝道:「不,你们如想杀我,现在只管下手,我自知罪有应得。」
储鸣盛便向徐璸道:「徐兄,这小子杀人如麻,分明是天上煞星下凡,留之後患无穷,你动手好了。」
徐璸再度擧起判官笔,可是却仍然犹豫不决,迟迟下不了手。
储鸣盛诧异道:「怎麽啦?」
徐璸着恼地道:「刚才我一鼓作气要敲死他,却被你一嚷,把气都消了,如今有些下不了手呢!」
储鸣盛道:「不想杀他了?」
徐璸道:「不,这小子实在该死。」
储鸣盛道:「那就动手啊!」
徐璸把判官笔递给他,说道:「你来吧。」
储鸣盛一呆道:「我来?不不不,我只在与人搏鬥的时候才杀人,像这种情形,我下不了手。」
徐璸再将判官笔递向许南英道:「南英,偏劳一下,你来!」
许南英笑道:「喝酒吃肉的时候,你都不会这麽客气,哼哼,我才不傻呢!」
徐璸嚷了起来道:「妈的头,大家都不肯下手,不如放他走算了!」
储鸣盛摇头道:「不可,这小子是天煞星转世投胎的,若是放了他,必定又有许多人会惨死在他剑下,这样好了,咱们叁人拈阄,谁倒霉,谁下手,如何?」
许南英道:「好啊!」
储鸣盛便去一旁拔了叁根草揑在手裏,说道:「抽到最短的,就由他下手,来来来!」
许南英道:「徐兄,你先抽。」
徐璸道:「不,你先抽。」
许南英道:「怎麽连这个也客气起来了?」
徐璸笑道:「是,你们常说我太不懂礼貌,今後我要多谦让谦让。」
许南英道:「先抽,抽中最短的机会最少哩。」
徐璸道:「不打紧,你先!你先!」
许南英微微一笑,便从储鸣盛的手裏抽出一根草,一看有四寸长,大喜道:「这一定不是最短的一根,对不对?」
储鸣盛转向徐璸笑道:「徐兄,现在轮到你了,要不要谦让谦让?」
徐璸道:「胡说!」
他仔细的看了看储鸣盛手裏的两根草,挑了老半天,才抽出右边的一根。
一看,长仅两寸。
储鸣盛亮出了属於自己的一根,笑道:「註定该你下手,就该你下手!」
他的一根,长亦四寸。
徐璸呆了呆,叫道:「他妈的,眞倒霉,怪不得算命的要我今年多小心,敢情运气这麽坏!」
他一咬牙,转身面对茅大宝,沉声道:「小子,你有没有遗言?」
茅大宝道:「没有,许多人死了都没有留下遗言,我爲甚麽要有。」
储鸣盛笑道:「好!这小子外表带着几分娘娘腔,倒没想到还这麽爽快!」
徐璸道:「旣如此,我便给你一个痛快!」
判官笔一振,便朝茅大宝的心窝疾刺过去。
蓦闻「噹」然一响,徐璸手上的判官笔忽然不见了,不知甚麽东西打中了他的判官笔,不但把他的判官笔震得脱手飞去,还震得他一条手臂又陵又麻!
许、储二人大吃」惊,道:「怎麽回事?」
徐璸脸色发白,慄然道:「有……有人发来一颗石子!」
一颗石子竟能打飞他的判官笔,而且震得他的手臂发瘦发麻,足见来人功力之强了!
茅大宝也不禁心惊,暗忖道:「来人这份功力,必是绝世高人无异,他是谁?怎肯出手救我?」
许、储二人连忙各擧武器护胸备战,擧目四下扫视,大喝道:「是哪綫上朋友,请出来让我们江南叁怪拜识拜识!」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从山林间传至,声音虽然很慢,听入耳中,却如四记闷雷!
许南英面色一变道:「狮子吼!」
「狮子吼」者,乃佛门中一种权威与高深的功夫,据说释迦牟尼佛祖生时,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云:天上天下惟我独尊。後来演变爲一种高深的内功——狮子一吼,羣兽慑伏焉。
来人,毫无疑问是个和尙!
果然,许南英的「狮子吼」叁个字才出口,便见从附近山林中射出一道人影,只一瞬间,来人已经停身於江南叁怪的面前!
竟是个臭头和尙!
看年纪大概只有四十出头,身材中等,面貌无奇,头上长满了癞痢,身穿一袭破袈裟,脚繫一双破芒鞋,胸前掛着一串唸珠。
样子虽然肮肮髒髒,却是挺和气,面上掛着一片爽朗的笑容!
他向江南叁怪合十深深一礼笑道:「对不起,叁位施主受惊了,罪过罪过。」
徐璸惊疑的打量他半晌,问道:「大师阻碍徐某人除恶,是何居心?」
臭头和尙笑嘻嘻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徐璸一指茅大宝道:「大师可知此子幹了多少坏事?値得救他麽?」
臭头和尙道:「他只是个无知小子,只要不失赤子之心,便不该死。」
徐璸道:「请示法号!」
臭头和尙又合十一礼,道:「贫僧臭头。」
徐璸大吃一惊,慌忙丢下另一支判官笔,抱拳道:「徐某人有眼不识泰山,恕罪恕罪!」
臭头和尙道:「不敢,叁位若肯看贫僧一个薄面,放此子一条生路——」
徐璸忙道:「既是大师出面说情,在下叁人岂敢不遵,就此吿退。」
说毕,检起两支判官笔,而许南英和储鸣盛一起再向臭头和尙抱拳一礼,随即上马,一抖马韁,纵骑向西绝尘而去。
臭头和尙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茅大宝心中非常惊异,暗忖道:「这和尙必是一位名满武林的绝世高人,可是我怎麽没有听说过呢?」
臭头和尙徐徐转身过来,笑道:「起来,不要赖在地上。」
茅大宝大爲佩服,一骨碌站了起来,笑道:「大师好眼力!」
臭头和尙笑眯眯道:「贫僧早就看出你已运气衝开穴道了。」
茅大宝道:「旣然如此,大师又爲何要出手?」
臭头和尙道:「由贫僧出面请他们放手,不是可以减少许多麻烦麽?」
茅大宝道:「江南叁怪脾气好个强,小可正不知如何打发他们,大师这一出面,的确减少许多麻烦,小可在此谢了。」
说着,拱手一揖。
臭头和尙笑道:「不用客气,小施主今後但知收歛,比甚麽都好。」
茅大宝点点头道:「小可会记住大师的金玉良言。」
臭头和尙道:「如此,苍生幸甚,武林幸甚。」
茅大宝道:「大师已知小可是谁?」
臭头和尙道:「是。」
茅大宝道:「大师打算将此事吿诉家父?」
臭头和尙道:「不。」
茅大宝道:「爲甚麽?」
臭头和尙道:「贫僧对第一次犯错的人,总是给他一条自新之路。」
茅大宝道:「小可错在那裏?」
臭头和尙道:「如爲除恶而杀人可以原谅,否则不论你杀的是谁都是犯法。」
茅大宝很惭愧地道:「是的,等到小可明白这个道理时,错已铸成了。」
臭头和尙忽然飘近他身边向他附耳说了几句话,然後合十道:「有缘再见!」
语毕,转身飘然而去。
茅大宝惊愕的瞪望着他,一直看着他消失在山林内,才长长的吁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这位臭头和尙,他究竟是何许人呀?」
X X X
荆南山,亦称南岳,位在江苏宜兴县南,山高而大,岩洞绝胜,山中产茶,种植在山上的茶园一望无际,远看似铺着一大片绿毡,置身其间,仰俯大千,令人心旷神怡。
这样一处地方,好比世外桃源,实是逃避红尘遁世隐居的好所在。
一年多前,项若愚看中了这地方,买下了全山的茶园,在山中一处风景幽美的地方建造了一座「豹莊」,自号「南山隐豹」,就这样擧家定居下来。
其实,他的「隐」只是不与一般人毗隣而居而已,和一般隐居深山大泽的名士异人不同,他有百馀名管理茶园的手下,还从山下开闢一条路直通「豹莊」,此外他还经常出外畅遊。
在居住荆南山附近的居民的心目中,他是个经营茶园的有钱的大老爷,而不是甚麽「隐豹」!
甚至大家认爲他很平凡,远不如他女儿项人凤来得使人重视与称讚,因爲项人凤太美了,凡是见过她的人,都惊爲天人,认爲是生平仅见的大美人。
曾有不少与项若愚在生意上认识的人前来提亲,要娶他的女儿爲媳,但都被他一口拒绝,他曾私下表示,他的未来的女婿必须是个天下最傑出的青年……这一天晨早,武林少爷茅大宝驾着马车来到了荆南山,踏上了通往「豹莊」的山路。
虽然他因杀了一百个人而心中有些不自在,但马车驶上山路後,他的情緖十分兴奋,因爲他快要见到那个使他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项人凤了,如果一切顺利,不出叁个月,自己便可迎娶她过门了。
马车驶过一段山路後——
忽然,後面的山路上也出现了一辆马车,驾车的也是个青年!
茅大宝掉头看看那辆马车,认爲对方必是「豹莊」之人,由外面回来的,故不以爲意,继续驱车入山。
後面那辆马车开得相当快,不一会已赶到茅大宝的车後,走了个首尾啣接。
茅大宝又掉头望望,发现那驾车的青年长得一表人才,不像个下人,心想必是「豹莊」中极有地位之人,当下向对方点头笑笑。
那青年也对他点头笑笑,忽然开口道:「请问这是去『豹莊』之路吧?」
噫,敢情他不是「豹莊」之人!
茅大宝答道:「不错,这是去『豹莊』之路。」
那青年又问道:「阁下可是『豹莊』之人?」
妙了,原来他也误以爲自己是「豹莊」之人!
茅大宝又答道:「不,在下有事去『豹莊』,请问阁下是……」
那青年道:「在下姓刁,是从南方来的,也有事要去『豹莊』,请问朋友贵姓大名?」
茅大宝听他只报姓,所以也只答道:「在下姓茅,茅山的茅。」
那刁姓青年大声道:「幸会,茅兄车上载着甚麽东西?」
茅大宝道:「酶瓜。」
刁姓青年「哦」了一声,似是对「醃瓜」没兴趣,没有再开口了。
茅大宝问道:「刁兄车上又载着甚麽东西?」
刁姓青年道:「肉。」
茅大宝觉得奇怪了,追问道:「阁下远从南方送来一马车的肉?」
刁姓青年道:「是的。」
茅大宝道:「不怕发臭?」
刁姓青年笑笑道:「不会,这是腊肉呀!」
茅大宝恍然道:「原来是腊肉,是各种野兽製成的腊肉吧?」
刁姓青年道:「正是!」
茅大宝道:「要卖给『豹莊』?」
刁姓青年道:「是的,这是项莊主订的货。」
茅大宝心中暗笑道:「我车上的东西也是『腊肉』,只不过我这『腊肉』不能吃罢了。」
刁姓青年问道:「你那一车醃瓜也是项莊主订购的麽?」
茅大宝道:「是的。」
刁姓青年道:「好像有几百斤的样子,项莊主买这麽多醃瓜幹麽?」
茅大宝道:「吃呀!他莊上有一百多人,醃瓜配稀饭吃,是宵夜的上品呢!」
刁姓青年道:「你以前来过『豹莊』没有?」
茅大宝道:「没有,这是头一次。」
刁姓青年道:「不知还有多远?」
茅大宝道:「不知道,反正顺着这条山路一直开进去準没错……」
说话间,马车已绕过一座山腰,眼前视野突宽,前面是一望无际的茶园,满山遍野一片绿色,景色美得令人心醉!
刁姓青年大叫道:「哗,好美!」
茅大宝道:「是呀,听说这是项莊主的茶园!」
刁姓青年道:「项莊主必是个大财主了。」
茅大宝道:「是呀!」
刁姓青年道:「你知不知道他有个女儿很标緻?」
茅大宝听得一怔,反问道:「你见过没有?」
刁姓青年道:「见过的,年初项莊主一家人去我们南方遊历,哗!他的女儿项人凤姑娘眞是个人间少有的美人,我敢说她是天下第一美人!」
茅大宝心中得意万分,暗笑道:「小子,你恐怕做梦也想不到,我就要成爲项人凤的夫婿了!」
他心裏,一阵高兴,当下挥动长鞭,驱车向前疾进。
山路穿过茶园,转了个大弯,眼前又是一番情景,一座不高不低的山坡上,耸立着一座大莊院,四周是青翠茂密的树林,好一幅山莊美风光!
刁姓青年大声道:「看,那必是豹莊了!」
茅大宝道:「不错,那就是豹莊!」
山路变得宽阔平坦,刁姓青年驱车赶上茅大宝的马车,二车倂头前进,刁姓青年笑问道:「喂,你叫甚麽名字?」
茅大宝道:「小二。」
刁姓青年道:「茅小二?」
茅大宝道:「是,你呢?」
刁姓青年道:「天英。」
茅大宝忽然心头一震道:「刁天英?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称雄南方武林的『百步神拳刁山君』是你何人?」
刁天英道:「家父。」
回答了之後,突地一呆道:「咦,你这个卖醃瓜的小伙子怎麽也知道家父?」
茅大宝道:「听说的啊!」
刁天英疑实丛生,道:「不对,你一定不是个普通人,你说你叫甚麽?」
茅大宝道:「茅小二。」
刁天英面色一变道:「姓茅?你……你莫非是『武林大元帅茅兆霖』的儿子茅玉麟?」
茅大宝笑道:「乳名大宝。」
刁天英吃惊道:「这麽说,你……你车上的东西一定不是醃瓜!」
茅大宝道:「你车上的东西也一定不是腊肉!」
刁天英变得机警起来,问道:「你车上载的是甚麽东西?」
茅大宝道:「聘礼。」
刁天英脸上变了颜色,半晌,突然挥鞭吆喝一声,驱车猛驰,企图超越过茅大宝的马车。
茅大宝笑道:「喂,老兄,你客气一些好不好!」
马鞭连挥,也驱马猛驰!
二车便在山路上鬥起快来,似箭一般的向前衝,有趣的是双方的速度都一样快,谁也超越不了谁!
转眼工夫,二车已驰上山坡,到达豹莊的大门外,同时戛然停住。
这二辆马车以极快的速度到达豹莊,当然惊动了不少豹莊裏的人,立刻有十几个汉子聚至大门口观看,却没有一人上前招呼。
过了片刻,才有一个衣着不俗的中年人匆匆赶出来,向他们二人拱手道:「请问二位是……」
刁天英抢着答道:「在下是十万大山『神拳山莊』的少荘主刁天英!」
中年人「哦」了一声,连忙再拱手道:「原来是刁少莊主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他接着转对茅大宝问道:「请问这位是……」
茅大宝道:「姓茅。」
中年人一惊道:「武林大元帅茅兆霖的公子?」
茅大宝点点头。
中年人又连忙拱手不迭,道:「不知茅公子大驾光临,失迎失迎!」
茅大宝道:「你是豹莊管事?」
中年人客气地道:「是的,在下姓边,二位请稍候,容在下进入通报。」
他转身正欲入内之际,却见莊主已从莊内迈步走出,当下忙退立一侧,躬身说道:「啓禀莊主,武林大元帅茅兆霖的公子茅大宝,百步神拳刁山君的公子刁天英到了!」
南山隐豹项若愚点点头,缓步走到茅、刁二人跟前,含笑站定。
刁天英抢先一步行礼,道:「小可刁天英,拜见项莊主!」
茅大宝亦行礼拜见。
南山隐豹项若愚含笑道:「二位世兄是同时到达的麽?」
刁天英答道:「是的。」
项若愚笑道:「这倒是大出老夫意料之外的事」
刁天英恭声道:「项莊主,小可带来了您需要的东西!」
项若愚问道:「有无名册?」
刁天英道:「有的。」
急从懐中取出一份名册,双手呈递上去。
项若愚接过名册,翻阅一遍,颔首笑道:「很好,很好!」
刁天英得意的笑道:「小可所带来的都是成名露脸的人物哩!」
茅大宝心中惊疑不置,忍不住问道:「一百颗人头麽?」
刁天英面色一变道:「难道说,你也是……」
茅大宝亦从懐中取出一份名册,递给项若愚道:「项莊主请过目。」
项若愚接过名册,亦翻阅一遍,脸上微露吃惊之色,连连颔首道:「好好!」
刁天英发呆道:「一百颗人头?」
茅大宝欠身道:「是的,其中有六盘山的『花王宫秋轩』,五通敎主刘大昌,百残帮主萧晋仁、老淫魔郝树,以及著名的杀手七夜枭。」
刁天英面色又是一变,整个人都似傻了。
项若愚哈哈一笑,把两份名册交给那边管事,说道:「边管事,你根据名单清点一下。」
边管事应声接去名册。
项若愚随转对茅、刁二人道:「二位世兄请随老夫入莊!」
语毕,转身走入莊内。
茅大宝和刁天英随後跟了进去。
豹莊,从远处看,环境极爲幽美,但莊内的情形,却不如想像中之美观,莊中的房舍虽多,建造却极平凡,给人一种因陋就简的感觉。
项若愚没有领他们进入莊院的裏面,而只带他们来到莊中的一座凉亭上,招呼他们坐下。
莊丁献上茶点。
项若愚请他们用茶过後,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说道:「这眞是老夫料想不到之事……」
刁天英没有开口。
茅大宝也没有开口。
他们等着项若愚的解释,等着他解释爲甚麽一马配双鞍,把个女儿许给两家青年?
如今,茅大宝和刁天英都照他的条件带来了一百颗人头,又是同时到达豹莊的,他有甚麽办法来解决这个难题呢?
良久,项若愚才轻咳了一声道:「二世兄一定很奇怪老夫爲甚麽……唉!这叫老夫从何说起?本来老夫认爲此事没有人办得到,因此凡是对小女有意之青年,老夫便以此爲娶小女之条件,不料二位世兄非但办到,而且竟然同时到达,这……唉!这叫老夫怎麽取决呢?」
刁天英衝口道:「此事容易解决!」
项若愚精神爲之一振,道:「哦,刁世兄有何一艮策?」
刁天英道:「由小可和茅兄比划一下,胜者留下,败者离去。」
茅大宝笑道:「好办法!」
项若愚忙摇头道:「不不,这万万不可!」
刁天英道:「爲甚麽?」
项若愚道:「茅府与刁府乃是武林两大世家,切不可爲此而轻动干戈,以致伤了和气。」
刁天英扬声道:「小可若败,绝无怨恨。」
茅大宝道:「是啊,小可若输了,掉头就走,绝不怨恨任何人。」
项若愚又摇头道:「不,动手过招,难保无伤,万一……总而言之,老夫不能接受这个办法!」
刁天英笑道:「不然,拈阉如何?」
项若愚失笑道:「拈阄全靠运气,胜之不武啊!」
茅大宝微微一笑道:「项莊主之意,莫非要我们再来一次?谁先取到一百颗人头,谁便算赢?」
项若愚忙道:「不,当初老夫说要一百颗人头,原係一句戏言,老夫若知二位世兄如此当眞,一定会阻止,如今怎好再叫二位世兄去伤害人命!」
刁天英道:「不妨,小可杀的都是武林败类。」
项若愚摇摇头道:「杀的虽是武林败类,但大造杀孽总非所宜,万万不可!」
刁天英道:「要不然,如何解决?」
项若愚沉思了好一会,才郑重的说道:「二位世兄先记住,这件事切不可对人言及,你们一个是『武林大元帅』的儿子,一个是领袖南方武林的『百步神拳刁山君』之子,此事一旦在江湖上传开,不仅老夫成爲衆矢之的,令尊亦将遭受各方之非议。」
茅大宝点头道:「不错,不错,小可守口如瓶便了。」
刁英接口道:「这种事当然不能爲外人所知,我爹要是知道此事,非打死我不可。」
项若愚欣然道:「那麽,老夫如今提出一项决定胜负的办法,此事不论成败,亦须严守秘密。」
刁天英道:「好的,项莊主快说。」
项若愚道:「数年前,老夫一家人曾赴五台山遊历,於菩萨顶眞容院中看见了一件稀世宝物……」
茅大宝问道:「是不是一座『珍珠宝塔』?」
项若愚一怔道:「咦,茅世兄也见过那座『珍珠宝塔』麽?」
茅大宝点头道:「是的,小可亦曾去过眞容院,见过那件宝物,它是用一千多颗上等珍珠製成的宝塔,共七层,高约二尺,乃是黄衣喇嘛的传敎之宝。」
项若愚道:「不错,传说那『珍珠宝塔』是唐朝时从东瀛带到中国来的,它不仅是用上等的珍珠所製成,而且每一层所选用的珍珠都一样大,更难得的是:每一层塔内都有一尊玉佛,其雕刻之精美,擧世无可比拟。」
茅大宝道:「项莊主要我们去把它偸来?」
项若愚道:「是的,但老夫绝无据爲己有之意,而是让你们做爲决胜负的一个项目,你们二位谁偸到它交到老夫手裏,老夫即刻将它带去五台山交还眞容院。」
刁天英倒抽了一口冷气道:「那眞容院中的黄衣僧均是从西域来的密宗高手,要从他们手裏偸到那座『珍珠宝塔』可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呢!」
项若愚道:「不错,极困难又危险,必须运用你们的智慧去完成,稍一不愼,便有杀身之祸。」
他微微一顿,接着笑道:「不过,如果是一件很简单容易之事,你们都能轻易去完成,又怎能分出胜负?」
茅大宝道:「对啊!」
刁天英毅然道:「好,就这样办,咱们幹一幹看!」
项若愚道:「但须严守一项规定。」
刁天英道:「甚麽规定?」
项若愚道:「你们只能各自行动,不可发生争鬥和破坏,违者以败论!」
刁天英点头道:「这一点,小可办得到。」
茅大宝笑道:「对,咱们各凭手段去进行,若用阴谋去破坏对方的行动,便是小人行爲!」
刁天英笑道:「我还有个意见!」
茅大宝道:「刁兄请说。」
刁天英道:「咱们二人不论谁胜谁负,今後仍是朋友!」
茅大宝道:「好,正该如此!」
项若愚大喜道:「二位世兄能如此豁达,老夫可以放心了!」
他端起茶,道:「来,老夫以茶当酒,敬二位世兄一杯!」
茅大宝啜了一口茶,接着问道:「如果拿到了那座『珍珠宝塔』,就带到贵莊来麽?」
项若愚道:「不,『珍珠宝塔』乃稀世宝物,江湖宵小覩觎者多,你们拿到它後,还要跋涉数千里路,未免太危险,万一被宵小窃走,那就麻烦了,因此老夫决定在太原城中等候,你们谁拿到了『珍珠宝塔』,立刻前往太原城南的『悦来客栈』找我。」
刁天英道:「这件事,项莊主也得请叁缄尊口,万一有人知道我们去当窃贼,茅、刁二府就再不能在武林上立足了。」
项若愚正色道:「这个当然,此事不仅关係你们茅、刁二大武林世家的声誉,同样的也关係老夫一家人的性命,老夫岂有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之理一!」
茅大宝问道:「何时动身?」
项若愚道:「就今日动身如何?」
茅大宝笑道:「好,说走就走,但在动身之前,可否」
项若愚明白其意,笑了笑道:「二位世兄谁胜谁负,尙在未定之天,要见小女不太适宜吧!」
刁天英站起道:「对,小可只有一个要求!」
项若愚道:「刁世兄请说,只要是老夫办得到的事,绝不叫刁世兄失望。」
刁天英道:「小可那辆马车和两匹马,换项莊主」匹健马和一副马鞍如何?」
项若愚笑道:「可以,老夫莊内有一黑一白两匹千里马,就送与二位世兄代步便了。」
X X X
一黑一白的两匹千里马,同时驰出了豹莊,向山下疾驰。
刁天英骑黑马,茅大宝骑白马,黑马在前,白马在後,疾若流星的往山外奔驰,不消多久,已驰抵山麓。
茅大宝大声道:「刁兄慢走,咱们谈几句话!」
刁天英勒住了坐骑,回头问道:「谈甚麽?」
茅大宝笑道:「随便谈一谈嘛。」
刁天英笑道:「茅兄,你我双亲都是名满天下的大人物,可想而知,你也承受了令尊的一身绝学。而我,有人称呼我爲『小拳王』,要不是项莊主严格规定不可发生争鬥,我眞想跟你比划比划!」
茅大宝道:「将来机会多得很啊!」
刁天英道:「说老实话,咱们将来也许可以成爲好朋友,但现在却不成,现在咱们是敌对人物!」
茅大宝微笑道:「现在也可以成爲好朋友呀!」
刁天英道:「不现在不是……再见了!」
他一抖马韁,喝叱一声,纵骑便走,朝南北方向绝尘而去。
茅大宝大叫道:「喂!刁兄慢走,我还有话要同你说呀!」
刁天英长笑一声,遥应道:「别婆婆妈妈,我听说你从小在女人堆裏长大,有些婆婆妈妈的,哈哈哈哈……」
茅大宝怔怔的看着他远去,骂道:「混球,你以爲抢先一步就能偸到那宝物?哼,没那麽简单!」
当下,拍马追去。
追到了漂阳县时,已不见小拳王刁天英的踪影,此时已是过午,他觉得肚子饿了,於是在一家酒馆前下马,进入吃饭。
塡饱了肚子,抹抹嘴,起身欲行,一眼瞥见一个堂僧已含笑走过来,这才想起该付帐,一摸身上,登时面色大变!
原来,直到现在,他才发觉身上没带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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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15 23:19: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癡心卖花女 纠缠少年郞



茅大宝在平时出门,有莺莺和燕燕跟着,付帐都是她们的事,因此,他身上从来不带银子。
这一次,因是单独出门,莺莺就替他準备了一包银子放在车上,而个把时辰前从豹莊出来时,他只记得将车上的衣服和一把长剑取出带在身上,却忘记了那包银子……
糟糕,这下怎麽办呢?
堂倌发现他面有异色,手在身上摸索,就知是怎麽回事,当下装作不知,陪笑道:「客官,一共是叁钱!」
茅大宝胀红了脸,呐呐地道:「糟了,我忘记把银子带出来了!」
堂倌乾笑道:「客官眞会开玩笑。」
茅大宝着急道:「不是开玩笑,是眞的哪!」
堂倌笑容没有了,说道:「这可怎麽办?」
茅大宝道:「这……唉!能不能赊一赊,下次路过,加倍奉还?」
堂倌道:「不可以!」
茅大宝道:「爲甚麽?」
堂倌冷冷道:「因爲我们根本不认识你!」
茅大宝道:「我是茅大宝呀!」
堂倌冷笑道:「你是茅天宝也一样,吃饭总要给钱,想白吃白喝,没这麽好的事!」
茅大宝急得面红耳赤,就将背上的包袱取下,道:「这裏面有几件衣服,就权当饭钱怎麽样?」
堂倌摇摇头。
茅大宝叫道:「这一包衣服不止値叁钱呀!」
堂倌道:「我们只要银子!」
茅大宝再取下长剑,往桌上一摆,说道:「这把剑要不要?」
堂倌面色一动道:「这个麽……」
茅大宝道:「这不是普通的长剑,这是古时梁武帝的十叁把宝剑之一,名叫『慧星』!」
堂倌倒也识货,立刻点头道:「好吧,就收你这把剑。」
他刚想伸手去取剑,忽闻「叮噹!」一响,有人抛了一些碎银在桌上!
接着,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拿去,这是叁钱银子!」
堂倌一呆道:「姑娘,妳……」
是个姑娘!
她的年龄约二十岁,长得不算娇美,但很秀气,一身小家碧玉的打扮,手臂上挽着一只花篮,篮裏有一束一束的鲜花。
看样子,竟是个卖花女!
她向茅大宝抿唇一笑,说道:「公子,这把剑卖给我好麽?」
茅大宝发怔道:「卖给妳?」
卖花女笑道:「是的,爲了叁钱银子,公子旣肯以一把宝剑抵帐,那就卖给我好了。」
茅大宝道:「这个……」
卖花女不等他的答允,老实不客气的就从桌上拿起了那把「慧星宝剑」,含笑道:「其实,我已替你付帐,这把剑已是我的啦!」
说毕,飘然跑出酒馆去了。
茅大宝原打算暂时用剑抵帐,将来再来赎回,这时一见卖花女拿着剑跑了,心中一急,连忙追出来道:「姑娘,妳等一等!」
追出酒馆,看见卖花女已奔出数十步远,赶紧跳上白马,追了上去。
街上行人不少,他怕撞着行人,不敢催快坐骑,只好不疾不徐的跟在卖花女後面,一面叫道:「姑娘,妳停一停,我有话说!」
那卖花女充耳不闻,一路疾行,还故意往人多的地方走,使茅大宝无法追近。
走过一段街道,来到一座庙前,卖花女忽然折身走入庙裏去了。
茅大宝急急下马,将马拴在庙前的石狮上,他快步追入庙内,一看庙殿上有不少人在烧香膜拜,却不见卖花女在内,心知她必已从偏门溜出,当即追入偏门,从殿廊再转到庙外。
擧目四望,卖花女已不知去向矣!
茅大宝心中很生气,暗骂道:「这丫头好狡猾,要被我追上了,非得好好敎训她一顿不可!」
因不知卖花女往何方向逃去,只得上马四下寻找,在附近兜了几个圈子,仍不见卖花女的影子,因思量道:「罢了,今天眞倒霉,居然栽在一个卖花女手裏!现在怎麽办好?身无分文,如何去得五台山?嗯……不如先返回枫林书院,带足了盘缠再上路吧!」
他自小生长在富裕之家,要甚麽就有甚麽,故今天丢掉一把宝剑,虽觉可惜,却也不怎麽心疼,这时思忖一定,便不再寻找卖花女,而策马离城,遄返聚宝山枫林书院。
出城十里,来到一处荒郊地带,正纵马奔驰间,忽闻远处的山坡上遥遥传来一片大笑:
「哈哈,老子别的都不要了,就只要你!」
接着,是一个女子的脆笑:
「白鼻狐,你必是活得不耐烦了,你想死在这裏,姑娘便成全你!」
茅大宝听到这两句对话,心知有一男一女的江湖人发生衝突,当即一勒坐骑,转向传来话声的方向驰去,到了山坡下,他下马拴好,随即往山坡上纵去。
转眼赶到山坡上,一眼望去,果见有一男一女正在林下游步,双方剑拔弓张,眼看就要动上手了。
那个女的,赫然正是卖花女!
她左手挽着花篮,右手握着「慧星宝剑」,看她的步法,不是个行家,而且还是个高手!
那个男的,是个白面书生,手上拿着一把摺扇,态度很轻浮,但看其步法架式,显然也不是泛泛之辈!
再定睛一看,不对!卖花女的对手不止那个叫「白鼻狐」的白面书生,另外还有两个男子站在一旁,亦对卖花女虎视眈眈!
茅大宝一看就知那叁个男的不是善类,心裏暗暗称快,思忖道:「丫头,这下妳有苦头吃了,活该妳倒霉啦!」
他悄悄的弯身行近,躱在一棵树身後面。
这时,那叫「白鼻狐」的白面书生似乎有些不耐烦了,突然冷笑一声,摺扇一挥,欺身攻上,直取卖花女胸上双拳。
出招极快,但很下流。
卖花女「哼!」了一声,撑身向左横出一步,手中长剑「呼!」的横扫白面青年的腰部,出剑亦非常快速凌厉!
白面青年「哈!」的一笑,身子跳起寻丈高,空中双脚连扬,猛踢卖花女的双肩。
卖花女娇躯一伏,长剑向上挥砍。
「拍!」
摺扇和长剑交击,白面青年借力一个鹞子翻身,掠出二叁丈,落到地上。
卖花女趁势追击,飞撲向前,长剑连施绝招,又将白面青年迫退数步。
茅大宝看到这裏,心中暗暗喝采道:「看不出这丫头居然有一身高明的剑法,不知她是谁家女儿,竟以『卖花女』的姿态行走江湖?」
正思忖间,白面青年和卖花女已然展开了一塲激烈的搏鬥!
双方剑来扇往,越打越快。
卖花女的剑法轻灵而诡奇,但是白面青年的摺扇更是诡谲莫测,而且招招往卖花女的「要害」上攻击……
茅大宝一见大怒,暗骂道:「下作胚子,出手这样下流,一定不是好东西!」
转瞬间,两人已打了五六十招,竟然势均力敌,难分强弱。
这时候,旁观的两男之一忽然开口道:「西门兄,要不要小弟帮忙啊?」
白面青年一面打鬥一面笑道:「不必,这丫头身手虽然不弱,但力气有限,我多跟她玩几招,她就娇喘吁吁啦!」
那两个男子哈哈笑了起来。
又打了几十招,卖花女果然已露出後力不继的现象,剑招已不大灵活,反被白面青年节节迫退了。
茅大宝虽然气卖花女强取自己的宝剑,但他天生对女人有好感,这时见她已现不支,便準备支援她,从地上检起一颗卵石来。
就在此时,蓦听得白面青年大叫一声「撤手!」,继闻「拍!」的一响,卖花女的长剑已被白面青年的摺扇打出手,飞上空中!
茅大宝吃了一惊,他正要打出卵石之际——
「哇!」
白面青年忽然狂叫一声,掩面仓皇急退,鲜血从面上湧出来!
原来,他面上中了一朶鲜花,鲜花嵌入了他的鼻樑,痛得他一连退出十几步,蹲在地上鬼叫起来。
茅大宝一见之下,不禁大爲惊愕,暗叫道:「我的天,这丫头竟有摘花飞叶伤人之能!」
思忖未了,那两个旁观的男子已一齐纵出,各以手上的武器——一柄如意和一把鲁班尺——栏住卖花女,不让她再伤白面青年。
卖花女手上没了宝剑,竟无一丝畏惧,巧笑倩兮道:「花脸太岁,百步毒蛇,你们也想买朶花儿欣赏欣赏不成?」
那手拿如意的是「花脸太岁」,他满睑麻子,模样非常难看,他嘿嘿狞笑道:「小妖女,妳别得意,大爷我今天收拾不了妳,就不姓翟!」
那个「百步毒蛇」十分有趣,接口笑道:「成小娟,妳有多少尺寸,我先量量看!」
说毕,就用手上的鲁班尺遥遥对着卖花女量起来。
卖花女吃吃一笑道:「怎麽样啊?」
百步毒蛇叫道:「哎呀!不好,妳身高四尺八寸,主离,离者死别、退财、离鄕、失脱是也!看起来妳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卖花女啐了一口骂道:「放你娘的臭屁!」
她忽然一纵身,跳起两丈来高,空中一抖手,打出两朶鲜花,分别向花脸太岁和百步毒蛇的头上打去。
两朶鲜花,其疾如矢,原来不是眞正的鲜花,而是用铁打造而成,再塗上颜色的一种暗器!
花脸太岁和百步毒蛇不敢去接,疾速跃开,卖花女趁机掠下,要检掉在数丈外的那把慧星宝剑,百步毒蛇尖笑一声道:「看尺!」
手中鲁班尺随着撲出之势,向卖花女的腰上疾点过去!
卖花女来不及检取地上宝剑,只得转身应战,娇叱一声,抬脚侧踢百步毒蛇的右太阳穴!
花脸太岁笑道:「好一条玉腿!」
玉如意打横裏直敲而下!
卖花女急缩脚,娇躯一蹲,挽在左臂上的花篮「呼!」的扫出,反攻击花脸太岁的面部!
那只花篮,敢情也不是藤竹编成之物,而是用铁丝编成的。
花脸太岁疾退一步,但就在此际,百步毒蛇的鲁班尺又到了卖花女的身後,直奔她背心点去。
卖花女身形一扫,滑步倾向一边,同时挽高花篮,反手扫出……
两男一女,就这样又在山坡上大打出手,那个叫「白鼻狐」的白面青年因鼻上中了一朶「铁花」,剧痛难当,倒在一旁发抖呻吟。
双方搏鬥了将近一刻时之久,卖花女毕竟是个姑娘家,敌不住花脸太岁和百步毒蛇的夹击猛攻,一个失神,肩上和腰上同时被玉如意和鲁班尺打中,一声惨叫,登时倒地不起!
花脸太岁一脚踩住她的身子,咧嘴直笑道:「卖花女,大爷今日要买妳这朶鲜花啦!」
谁知二言甫毕,蓦地「拍!拍!」两响,两颗卵石如电而至,一颗击中他的膝盖,一颗打中百步毒蛇的右大腿!
打中膝盖,膝盖碎了。
打中大腿,大腿洞穿了。
花脸太岁和百步毒蛇惨叫一声,仰身倒下,一个抱着烂膝盖号叫,一个按着大腿狂呼。
茅大宝现身走了过去。
这时,白鼻狐一见二同伴受到重创,又见出现了一个青年,因惊而忘了痛苦,勉强站起喝道:「喂,你是何方朋友?」
茅大宝微笑道:「我叫『武林少爷』,绝对不是你的朋友!」
白鼻狐面上满是鲜血,因此看不出他面上的变化,只见他两眼一直,瞪得像两颗死鱼眼,颤声道:「甚麽?你是……『武林少爷』?」
茅大宝点点头。
白鼻狐好像软了半边,吓得傻住了。
茅大宝道:「你叫西门甚麽?」
白鼻狐口吃道:「西门……西门……西门隆!」
茅大宝道:「白鼻狐西门隆?」
白鼻狐道:「是的,是的。」
茅大宝道:「该不该死?」
白鼻狐惊得跪下,连连磕头道:「少爷!武林少爷!请您网开一面,饶我一条狗命吧!」
茅大宝一笑道:「你爲甚麽这样怕我呢?」
白鼻狐磕头不止,道:「我的少爷,您的大名已在武林中传开,您杀人取脑就像探囊取物一样俐落,这这叫小子的怎能不怕?」
茅大宝道:「跪着等发落!」
说着,转头去看花脸太岁和百步毒蛇,却见他们二人已静静的躺在地上,寂然不动,不禁一怔道:「咦,就这样昏死过去了?」
卖花女道:「他们一听你是『武林少爷』,就吓死过去啦!」
她受伤不轻,倒在地上起不来。
茅大宝问道:「他们叁个人是何许人物?」
卖花女道:「横行太湖的『叁条蛇』,专幹姦淫烧杀的勾当!」
茅大宝道:「爲何找上妳?」
卖花女答道:「因爲他们看我长得漂亮呀!」
茅大宝道:「妳虽然不难看,但也不怎麽漂亮啊。」
卖花女听了大怒道:「你说甚麽?」茅大宝笑了笑,回对白鼻狐喝道:「西门隆,你起来!」
白鼻狐惊得直哆嗦,又连连磕头道:「少爷!武林少爷,小的下次不敢了,请您饶小的这一趟吧?下次犯在您手裏,再杀头好麽?」
茅大宝道:「不撒谎?」
白鼻狐连声道:「不撒!不撒!小的可以指天发誓,小的下次再犯,叫我死在太湖餵鱼!」
茅大宝道:「也罢,把他们两人一起带走,滚蛋去吧!」
白鼻狐大喜,连忙爬起来,去拉花脸太岁和百步毒蛇,叫道:「别装死了,快起来!人家『武林少爷』不杀我们啦!」
花脸太岁和百步毒蛇听到这话,顿时「活」了起来,忙不迭的爬起来,一拐一跳,拖着伤脚,与白鼻狐一起抱头鼠窜而去。
茅大宝看着他们走下山坡後,才走去检起自己的「慧星宝剑」和剑鞘,纳剑归鞘,转身便走。
卖花女见他不理自己,急了,叫道:「大宝!」
茅大宝微微一笑,停步回头,故意扳下脸孔道:「大宝两字也是妳叫的麽?」
卖花女一噘嘴唇道:「不叫大宝,叫甚麽?」
茅大宝道:「武林少爷。」
卖花女道:「我偏要叫你大宝!」
茅大宝擧步走向山坡下。
卖花女气得大叫道:「武林少爷,你是甚麽东西,这样骄傲!」
茅大宝转身走回,笑道:「丫头,妳竟敢骂我,难道不怕我杀了妳?」
卖花女忽然俏皮一笑道:「不怕!」
茅大宝道:「爲甚麽?」
卖花女答道:「因爲我知道你不是坏人。」
茅大宝道:「别拍马屁。」
卖花女道:「武林大元帅茅兆霖的儿子若是个坏蛋,那怎麽得了啊!」
茅大宝吃了一惊道:「妳怎知我是『武林大元帅』的儿子?」
卖花女道:「早先在馆子裏,你不是吿诉堂倌你叫茅大宝?」
茅大宝道:「不错,但『武林大元帅』的儿子叫茅玉麟。」
卖花女道:「茅玉麟的乳名就是叫大宝。」
茅大宝皱皱眉道:「妳这是怎麽知道的?」
卖花女道:「我爹吿诉我的。」
茅大宝问道:「令尊是谁?」
卖花女道:「等一会再吿诉你。」
茅大宝道:「爲甚麽要等一会?」
卖花女道:「因爲我现在肩上和腰上痛死了。」
茅大宝道:「让我看看。」
他蹲下身子,动手便欲解开卖花女的上衣,卖花女急红了脸,道:「不成,你不能看!」
茅大宝一怔道:「爲甚麽?」
卖花女羞答答道:「因爲……因爲男女授受不亲呀!」
茅大宝笑道:「在我们家裏,我和姑娘丫头们都不重视这些的,妳不让我看,我怎麽知道妳伤的怎样?」
卖花女愁眉苦脸道:「可是,我们刚刚认识,我怎能让你看我的身子呢?」
茅大宝道:「事急从权,岂不闻所谓嫂溺叔援之以手乎?」
卖花女有些爲难地道:「你不会到处去吿诉人吧?」
茅大宝笑道:「怎麽会,妳是谁,我都还不知道,再说此处又别无他,我不救妳,谁救妳?」
卖花女沉吟道:「好吧,不过你不可以有一点点的歪念头,你如果敢欺负我,我……」
茅大宝不等她说完,就动手解开她上衣的扣子,脱下她的上衣。
上衣一除,便露出了贴身的抹胸,她虽然长得不很美,但身材却极美好,粉颈雪肩,又细又嫩令人忍不住想咬它一口。
茅大宝此刻倒没有一点绮思邪念,他见她左肩上肿起一大块,有瘀血的现象,当即替她活开各处的血脉,轻轻的推拿起来。
卖花女脸红的问道:「要不要紧?」
茅大宝道:「不要紧。」
卖花女道:「那太湖叁条蛇很不是东西,你爲甚麽要放他们逃去?」
茅大宝道:「我对他们不太了解,不能就这样杀了他们。」
卖花女道:「我听说你曾经杀了很多人。」
茅大宝道:「那是因爲……因爲我查明那些人怙恶不俊,确实该死,所以我才杀的。」
卖花女道:「你还生我的气麽?」
茅大宝道:「不。」
卖花女道:「你是『武林大元帅』,的儿子,爲甚麽身无分文?」
茅大宝道:「我去拜访一个朋友,把银子遗忘在那朋友的家裏了。」
卖花女道:「我拿你的宝剑,只不过想跟你开开玩笑而已。」
茅大宝道:「哦?」
卖花女道:「眞的,我料定你会走这条路,所以在此等你来,谁知却碰上那太湖叁条蛇」
茅大宝问道:「刚才我听他们叫妳成甚麽?」
卖花女道:「成小娟。」
茅大宝道:「妳武功不弱。」
卖花女笑道:「一对一,我可以收拾他们,一对二就不行啦!」
她肩上的瘀血在茅大宝的推拿之下,已然渐渐消散,茅大宝转而翻看她的腰伤,发现情况与肩伤相同,於是又替她推拿起来。
她脸上更红,掩脸叫道:「羞死人了,都被你看去啦!」
茅大宝笑道:「我只不过看看而已,妳要是落到那叁人手裏,只怕更糟呢。」
成小娟恨声道:「有机会,我要找他们算帐去!」
茅大宝道:「何必呢!他们已落得终生残废,今後大槪不敢爲恶了——对了,妳还没吿诉我妳是谁家的女儿?」
成小娟道:「我爹叫成凯。」
茅大宝一惊道:「神偸成凯?」
成小娟道:「是啊!」
茅大宝道:「怪不得……」
成小娟道:「怪不得甚麽?」
茅大宝笑道:「没甚麽,现在痛好些了吧?」
成小娟道:「好些了。」
茅大宝停止推拿,道:「那麽,快把衣服穿起来。」
成小娟穿上衣服,羞涩一笑道:「谢谢你了。」
茅大宝道:「别客气,妳一个人在江湖上跑?」
成小娟道:「嗯。」
茅大宝道:「令尊不管妳?」
成小娟道:「他管得我太严,所以我才偸偸溜出来的。」
茅大宝发现她的花篮裏确有眞的鲜花,笑问道:「妳以卖花爲生?」
成小娟道:「是啊,我又不会偸,只好卖花爲生了。好苦!」
茅大宝微笑道:「花从哪裏来?」
成小娟道:「我自己种的。」
茅大宝道:「花圃在哪裏?」
成小娟道:「在……在……」
茅大宝笑道:「我很喜欢看花,带我到妳的花圃去看看如何?」
成小娟道:「不行,太远了,要赶几百里路哩!」
茅大宝哈哈笑道:「赶几百里路来此卖花,花竟不谢,妳的花必是铁花!」
成小娟脸色一红道:「哎,你这个人眞是的!好吧,我老实吿诉你……」
说到这裏,低声道:「我的花是偸来的。」
茅大宝笑道:「偸花贼!」
成小娟瞪他一眼道:「甚麽偸花贼?说得这样难听幹麽?」
茅大宝站起道:「好了,不跟妳胡扯了,我要走啦!」
成小娟慌了,扯住他的衣袖道:「你哪裏去?」
茅大宝道:「回家去。」
成小娟道:「我还走不动,你送我一程好麽?」
茅大宝道:「妳要去何处?」
成小娟道:「随便,我跟你回去也可以。」
茅大宝摇头道:「不行,我有事,须急着赶路——对了,不要吿诉人『武林少爷』就是我茅大宝,懂不懂?」
成小娟道:「不懂!」
茅大宝一怔道:「怎麽呢?」
成小娟扭扭嘴唇道:「你不送我,我就到处去说,说『武林少爷』即是『武林大元帅』的儿子!」
茅大宝愠然道:「岂有此理,妳要恩将仇报?」
成小娟脸露俏皮之色,一付耍赖的模样。
茅大宝很怕被父亲知道自己幹的事,当下正色说道:「成小娟,我听说令尊虽是个偸儿,但人还不坏,妳是他的女儿,可要讲点义气呀!」
成小娟道:「你送我一程,我就不说了!」
茅大宝道:「送妳去哪裏呢?」
成小娟道:「随便你送,你去那裏,我就跟到那裏,直到我的伤痊癒爲止。」
茅大宝道:「痊癒了,你便离开?」
成小娟道:「那时便不要你护送,我高兴去那裏是我自己的事!」
茅大宝想了想,点头道:「好吧,妳起来。」
成小娟试着欲站起,可是试了几次都站不起来,她叫道:「不成,我站不起来呀。」
茅大宝把花篮交到她手裏,然後伸出双臂,将她抱了起来!
成小娟头一次被男人抱在懐中,不免羞得脸色通红,心头鹿撞,在他怀中缩成了一团,羞不可抑地道:「你……你要这样抱着人家上路?」
茅大宝道:「是啊。」
成小娟道:「不成,被人看见了成何体统?」
茅大宝笑道:「妳旣不能走,我只好抱着妳走,要不然怎麽办呢?」
一面说,一面擧步便走。
成小娟羞涩地道:「你不是有一匹白马?」
茅大宝道:「卖掉了。」
成小娟仰起玉脸,讶然道:「是眞的吗?」
茅大宝道:「没有钱,寸步难行,只好卖啦。」
成小娟问道:「卖了几两钱子?」
茅大宝道:「叁两。」
成小娟叫道:「甚麽?只卖叁两银子?那样漂亮的一匹白马只卖了叁两银子?你一定是疯了,快吿诉我你卖给谁?我去讨牠回来。」
茅大宝道:「算了,卖都卖了,怎能讨回来?反正一匹马値不了几个钱,我不在乎的。」
成小娟衝口道:「你不在乎,我可在乎。」
茅大宝微笑道:「哦,妳在乎?妳是我甚麽人?」
成小娟登时羞红了脸,啐了他一口道:「你这混球,我不理你了。」
茅大宝哈哈笑了起来!
走到山坡下,成小娟一见白马好好的拴在树下,才知茅大宝撒谎骗自己,一不禁气得搥了他一拳,再在他脸上啐了一口,骂道:「你不是东西。」
茅大宝把她放上马鞍上,解开马索,随即一跃上马,驰上官道,向西疾驰!
成小娟紧紧抱着他的腰幹,赶了一段路後,到底沉不住气,问道:「大宝,你要带我去何处?」
茅大宝道:「妳别管。」
成小娟叫道:「甚麽话?我又不是一件东西,可以任你带来带去,我怎能不管呢?」
茅大宝道:「妳自己说的,我去那裏,妳就跟我去那裏,旣是如此,又何必多问?」
成小娟有些气苦,道:「哎,气死我了,说说有甚麽关係嘛。」
茅大宝道:「回家。」
成小娟道:「你家在那裏?」
茅大宝道:「妳不知道?」
成小娟道:「我只知『元帅府』在江都,却不知江都的甚麽地方。」
茅大宝道:「就在城中。」
成小娟道:「扬州城中?」
茅大宝道:「是的。」
成小娟叫道:「哇!那是好地方,扬州繁华甲天下,我正想去玩玩呢。」
茅大宝道:「对不起,我说的『家』却不是指扬州的『元帅府』,而是属於我自己的另一个家。」
成小娟一呆道:「你有自己的家?」
茅大宝道:「是的。」
成小娟变了脸色道:「你……你成家了?」
茅大宝摇头道:「不,我的家是书院,我在那裏读书。」
成小娟这才缓过气来,展颜一笑道:「哦!你还读书呀?」
茅大宝道:「当然。」
成小娟道:「读圣贤书爲何事?」
茅大宝正要回答,但一想起自己杀死了一百个人,登时爲之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X X X
第二天下午,茅大宝带着成小娟回到了枫林书院!
莺莺和燕燕正在草坪上追撲一只蝴蝶,一见茅大宝回来,假装很高兴,一齐奔过来,大叫道:「少爷,你眞把项姑娘迎娶回来了?」
爲甚麽说她们「假装很高兴」呢?
原来,那天茅大宝开车上路之後,她们也随後动身跟下,一路尾随在马车後面,茅大宝在路上碰上的那些事,她们都在暗中看得很淸楚,只因茅大宝每遇事均能迎刃而解,因此她们也就没有露面。
今天,她们只不过早茅大宝一步赶回枫林书院而已。是故她们早已知道茅大宝带着成小娟回来(她们唯一不知道的事是茅大宝进入豹莊的始末与结果),爲了隐瞒她们曾经跟踪,因此这时看见茅大宝回来,必须假装高兴。
她们奔至马前,在看见马上的成小娟时,还假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说道:「少爷,这位姑娘……她好像不是项人凤嘛?」
茅大宝一跳下马,笑道:「莺莺,燕燕,我来给妳们介绍介绍,这位是成姑娘成小娟。」
二女二幅道:「成姑娘好。」
茅大宝接着回对成小娟道:「她们二人便是我跟妳说起的莺莺燕燕。」
成小娟含笑向莺莺燕燕点点头。
莺莺佯装迷惑道:「少爷,这是怎麽回事呀?」
茅大宝道:「这位成姑娘是我在路上邂逅的,她被叁个歹徒围攻受伤,我把她带回来。」
燕燕问道:「那项姑娘事呢?」
茅大宝向她们使了个眼色,才答道:「那件事还没办成,等一会再吿诉妳们好了。」
当下,牵马走到书院前,搀扶成小娟下马,再扶她进入自己的书房,让她在床榻上躺下来。
他命莺莺倒了一杯茶给成小娟解渴,成小娟喝了一口就皱眉头,说道:「这茶已变味,好像是几天前冲泡的……」
莺莺忙道:「不,是今早冲泡的,成姑娘要喝热茶,我这就去生火烧开水。」
说着,假装要去烧开水!
成小娟道:「不必了,我并不渴。」
茅大宝便说道:「那麽,妳好好在这裏歇一歇,我和莺莺燕燕出去说些话,一会再来看妳。」
说罢,便与莺莺燕燕一起退出,来到前面的厅上。
主婢叁人在厅上坐下,茅大宝才将前往豹莊的一切经过说出,莺莺燕燕听完他与「小拳王刁天英」所发生的事,大爲惊讶道:「怎的这麽巧,竟同时冒出了那个『小拳王刁天英』?」
茅大宝耸耸肩道:「造化弄人,如之奈何?」
莺莺问道:「你打算怎样?」
茅大宝道:「当然要跟他竞争到底,我茅大宝总不能输给他刁天英,妳们说是不是?」
莺莺沉吟道:「依我看,还是算了吧,这裏面只怕……」
茅大宝道:「不,我绝不放弃。」
燕燕道:「那位姑娘……」
茅大宝道:「她是武林赫赫有名的『神偸成凯』的女儿,我跟她没有甚麽。」
燕燕道:「那爲何带她回来?」
茅大宝道:「因爲她受伤不能行走,我怕她再落入歹徒手裏,便带她来此养伤,她伤癒之後便会自动离去的。」
莺莺又问道:「五台之行,要何时动身?」
茅大宝道:「那刁天英已赶在我前面了,我不能耽搁太久,妳们替我打点一下,我马上就走。」
莺莺道:「少爷,此去五台山太远,可不是叁两天就可回来,让我们跟你一起去吧。」
茅大宝道:「不成,我一个人行动较方便,去偸人家的东西还带着女婢,这算甚麽?」
莺莺道:「万一老爷来看你,怎麽办,呢?」
茅大宝道:「妳就说我出去访友就是了。」
莺莺颦眉道:「我的小祖宗,你不怕祸越闯越大麽?」
茅大宝道:「不会,我自有分寸,妳快去替我準备一包银子,我立刻就走!」
莺莺怏怏的起身出去!
茅大宝忽又把她叫回,说道:「记住,此事千万不要让那成姑娘知道,也不可吿诉她我要离开,知道麽?」
莺莺道:「爲甚麽呢?」
茅大宝道:「因爲她有些缠夹。」
莺莺噗哧一笑道:「我头一次听到你怕姑娘纠缠,稀奇稀奇!」
X X X
快马加鞭,一路直撲西北。
这是一塲长程的,艰苦的,也是险恶的竞争,他估计已落後「小拳王刁天英」五、六百里之遥,必须连程疾赶一两天才能追上他……
第一个夜晚来临时,他赶到凤阳,人马在城中停歇飮食,个把时辰後,即连夜继续上路!
第二天晌午,抵达豫东鹿邑,他找到一家客栈,把坐骑交给店小二去料理,自己叫来一碗大滷麵吃下,便上床睡觉。
他打算睡到天黑起床,夜间赶路较凉快!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一阵敲门声吵醒了他,他睁眼一看窗外,天色已然入暮,当即下床问道:「是谁呀?」
「砰砰砰!」
回答的,是叁下拍门声!
茅大宝有些不高兴,沉声道:「甚麽人?」
「砰砰砰!」
又是叁下拍门声。
茅大宝顿感蹊跷,便取剑在手,悄然走到门前,迅速的将房门打开!
一看,登时怔住!
你道拍门是谁?
是卖花女!
她手上挽着花篮,笑靥如花地道:「大爷,买朶花儿好麽?」
茅大宝爲之气结道:「妳……」
成小娟摘了一朶红玫瑰往他胸襟一插,笑道:「送你一朶玫瑰花,又美又香的玫瑰花。」
茅大宝扳着面孔道:「妳是怎麽跟上来的?」
成小娟俏皮的一扭嘴道:「跟?谁说我是跟你来的?我在枫林书院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肩上和腰上的伤已不痛了,她们吿诉我你已走了,因此我也就离开了那裏,我想去遊万里长城,就往这条路走,不想刚才投入这家客栈时,窗外的发现了你的那匹白马……」
茅大宝道:「妳撒谎。」
成小娟不高兴的一嗽唇道:「哎呀!你凶甚麽嘛?反正我已不需要你保护,你能走的路,我爲甚麽不能走呢?」
茅大宝道:「妳要不是跟着我,怎会跑得这样快,一天一夜赶了七八百里?」
成小娟道:「这因爲我是『神偸成凯』的女儿呀,我爹夜走千家盗百户,靠的就是轻功高明,我一天一夜赶个七八百里,算甚麽稀奇呀!」
说毕,忽然疲倦毕露,乏力的靠上门框,好像快要撑不下去了。
茅大宝连忙搀扶她入房,接过她的花篮放在地上,扶她上床坐下。
可是,成小娟一上了床,就一头倒下,侧身而卧,叁不管的就要睡觉了!
茅大宝又气又急,在房中搓手踱步,抱怨道:「妳这个小姑娘眞是不懂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不能跟妳在一起啊!」
成小娟静卧不答。
茅大宝继续搓手踱步,又道:「我吿诉妳,我还有一千多里路要赶,而且必须连程疾赶,因此妳绝对不能跟着我,懂不懂?」
成小娟仍不答腔。
茅大宝「唉!」了一声道:「我再吿诉妳,我所要办的事情非常危险,妳若跟着我,只怕会遭池鱼之殃,所以……喂!成小娟,妳有没有在听我的话呀?」
成小娟依然不言不动!
茅大宝趋前一看,发现她竟已睡得很甜,不禁大爲气苦,叫道:「唉唉!妳……眞眞岂有此理。」
他伸手想摇醒她,但见她睡得那麽甜,又觉不忍而缩回了手,急得在房中团团转!
不成,绝对不能让她跟着。
但是,她现在已经跟上来了,怎麽办呢?
我能弃她而去麽?
对了,这裏是客栈,不是荒郊野外,我只要叮嘱店小二一声,就可以悄悄的离开!
茅大宝主意一定,便从床上轻轻的拿起自己的包袱,提轻脚步便欲出房——
不料就在此际,床上的成小娟忽然开腔了,带着哭泣的声音道:「茅大宝,你……你是个笨蛋。」
茅大宝吃了一惊,只得站住,窘迫一笑道:「我怎麽是笨蛋呢?」
成小娟双肩颤动,抽咽着道:「你难道不明白……人家已经喜观上你了?」
茅大宝呆了呆,暗忖道:「糟了,这丫头对我生了情了,这如何使得?我怎麽可以接受她的情?不成,不成,赶快跟她说淸楚,叫她断了这念头。」
当下,正色道:「成姑娘,妳听我说,这是不可以的,我已经……已经有了……有了……」
忽然发觉成小娟好像仍在沉睡中,走近床边一看,果然不错,成小娟仍在睡梦中,刚才那两句话,敢情是梦呓呀!
茅大宝哑然一笑,擧步向房门走去!
但走到房门口,他的心头忽然起了一阵不妥,不觉刹住脚步,暗暗思量道:「茅大宝,你怎可这样狠心一走了之,你应该等她醒来,坦白的跟她说明白,然後才可走啊!」
越想越觉应该如此,因此打消了乘机溜走的念头,转回房中,掩上房门,放下包袱!
适於此时,有个店小二来到房门外道:「客官,客官」
茅大宝开门道:「甚麽事?」
店小二抬目看看房内床上,笑道:「对不起,那位姑娘是……」
茅大宝道:「她是我妹妹,我有事要去太原,原不让她跟来,可是她竟追上来了。」
店小二道:「瞰,是是。」
茅大宝道:「她赶路疲倦,已经睡着了,你去吧,有事自会叫你。」
店小二唯唯应是,退了下去。
茅大宝关上房门,再走近床边看看成小娟,见她沉唾不醒,心中很是着急,暗忖道:「她这一睡,只怕要明天早上才会醒来,这样一来,岂不耽误了我几百里的路程?」
又想伸手去摇醒她,终又不忍的缩回了手。
她睡得那样酣,那样安泰,我怎好叫醒她呢?
唉,让她睡吧!反正「小拳王刁天英」纵然赶在我之前到达五台山,也不定当天就能窃得那座「珍珠宝塔」,菩萨顶眞容院乃黄衣僧人的佛门重地,那裏的喇嘛个个都不是好吃果子,打头阵的人说不定反会吃大亏哩!
这样一想,心下便稍爲安定,他呆呆的望着成小娟的睡姿,不禁有些怦然心动起来。
成小娟并不是个出色的美女,甚至她的姿色都比不上莺莺和燕燕,但是她另有一种纯眞的气质,叫人越看越喜欢。
茅大宝一生别无所好,只爱跟女人鬼混,他认爲女人是集天地间之淸明灵秀所造成者,能经常和她们在一起,是人生的一大乐事,天下除了女人,其馀都是俗不可耐矣!
在家裏,或在枫林书院,他一日不和女人嬉戏便觉不快乐,他最欣赏汉武帝的「人可叁日不食,不可一日无女」以及隋炀帝的「秀色可餐,如美人者,眞可疗饥也」两句话。
不过,他虽然喜欢女人,虽然时常「吃」女人的嘴,直到现在却仍未及於乱。
此刻,面对着成小娟令人着迷的睡姿,他儘管有些把持不住,却没有动淫的慾望,他只是痴痴的欣赏着,像欣赏一幅令他百看不厌的画。
他看了好一会,便在床沿坐下,背靠床头,闭目养神。
不知不觉,他又睡着了。
成小娟一觉睡到半夜,才悠悠而醒,一看茅大宝靠在床头上睡着,连忙拉过棉被,轻轻的盖在茅大宝身上。
虽然她的动作很轻,茅大宝仍立刻惊醒过来,向她微微一笑道:「妳醒了?」
成小娟有些难爲情,笑笑道:「嗯,我不知怎的忽然就睡着了。」
茅大宝道:「昨夜妳没睡?」
成小娟道:「没有。」
茅大宝道:「爲甚麽?」
成小娟道:「赶路嘛!」
茅大宝道:「由此可见妳是在跟我,否则何必连夜赶路?」
成小娟道:「我性子急,想去何处,就恨不得立刻赶到那地方不可。」
茅大宝苦笑道:「成小娟,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如何?」
成小娟抿唇一笑道:「现在打开天窓,外面还是不亮啊!」
茅大宝皱眉道:「妳正经一些成不成呀?」
成小娟道:「你要人家怎样?」
茅大宝道:「不要跟着我!」
成小娟道:「我没有跟着你呀!」
茅大宝道:「是不是跟着我,妳自己心裏明白,不要说谎。」
成小娟道:「奇怪,我已经明白吿诉你了,我的伤已不碍事,不需要你护送了,你能走的路,我爲甚麽不能走呢?」
茅大宝道:「这麽说来,妳是跟定我了?」
成小娟道:「你不理我就是了嘛。」
茅大宝道:「不成,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妳若跟着我,不但会妨碍我的行动,而且对妳也非常危险!」
成小娟道:「错啦,大宝——」
茅大宝生气道:「别叫我大宝!」
成小娟一怔道:「那要叫你甚麽?」
茅大宝说道:「叫我『武林少爷』好了。」
成小娟道:「稀奇,我又不是你的侍婢,爲甚麽要叫你『少爷』?我吿诉你,大宝我是叫定了。」
茅大宝感到拿她没办法,不觉叹气道:「成小娟,妳到底要怎样啊?」
成小娟笑道:「别忘了我是『神偸成凯』的女儿,你有好买卖不能忘了我!」
茅大宝一愕道:「妳说甚麽呀?」
成小娟道:「说『珍珠宝塔』!」
茅大宝大吃一惊,两颗眼睛发了直,道:「妳……妳听谁说的?」
成小娟道:「听你说的。」
茅大宝骇然道:「岂有此理,妳怎可偸听我和莺莺燕燕的谈话?」
成小娟耸耸肩道:「偸听人家的谈话,在我成小娟来说,乃是一件鷄毛蒜皮的小事,你嚷个甚麽劲儿呀!」
茅大宝气极,指着她斥责道:「妳这个丫头品行不端,太不像话了!」
成小娟忽然眼眶一红,无限委屈的望着他,道:「大宝,你骂我?」
茅大宝鼻喷火气道:「我要是妳爹,还想揍妳呢?」
成小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说道:「你放屁!我爹才不会骂我,也不会揍我,人家辛辛苦苦的赶了来,就是想帮助你,你不感激也罢了,又骂我又想揍我,你……太没良心了!」
茅大宝见不得女人哭,一见就心软心慌,忙道:「别哭,别哭,我只不过这样说说罢了,那裏敢揍妳呀!」
说着,掏出汗巾替她拭泪。
成小娟赌气的转身不理他了。
茅大宝烦燥不安地道:「小娟,妳说说看,妳偸听了多少?」
成小娟不说话。
茅大宝转到她面前,作了一揖道:「小娟,妳别生气,我向妳道歉,以後我再不敢骂妳了——妳笑一笑好麽?」
成小娟噗哧一笑,掩脸叫道:「你不要脸!」
茅大宝笑道:「好了,妳吿诉我妳听了多少?」
成小娟道:「前面的我没听到,我只听到後面的,你说你和『小拳王刁天英』要去五台山菩萨顶眞容院盗取『珍珠宝塔』,好像你们在赌赛,谁先偸到『珍珠宝塔』谁就赢了,是不?」
茅大宝只好点点头。
成小娟道:「那刁天英是不是十万大山『神拳山莊』的少莊主?」
茅大宝点头道:「正是他。」
成小娟道:「你们爲何打赌要偸眞容院的鎭山之宝『珍珠宝塔』?」
茅大宝摇头道:「不能吿诉妳。」
成小娟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出。」
茅大宝心头一阵抽紧,道:「妳猜是怎麽回事?」
成小娟道:「你父亲『武林大帅』是领袖武林的一代豪雄,放眼天下,也只有十万大山『神拳山莊』的老莊主『百步神拳刁山君』勉强能与你父亲分庭抗礼;有人说你们是当今武林的两大世家,大槪你和刁天英彼此不服输,曾经比划过,由於未能分出胜负,便想出这个窃取『珍珠宝塔』来决定胜负,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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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16 21:34: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少侠跋险途 佳人苦勉励



茅大宝暗暗透了口气,连连点头道:「对!对!妳眞聪明,一猜便着!」
成小娟得意一笑道:「这算不了甚麽,比这更複杂的事情,我都能有条不紊的分析出来。」
茅大宝道:「佩服!佩服!」
成小娟道:「我吿诉你,大宝,你要偸那『珍珠宝塔』,今天碰上我,算你运气好,别的本领我不敢说,要说偸东西,我是家学渊源,谁也比不上我!」
茅大宝笑道:「我知道。」
成小娟道:「现在你不反对我跟着你
了吧?」
茅大宝道:「反对。」
成小娟一呆道:「怎麽呢?」
茅大宝道:「我和刁天英这项赌鬥,绝不能假手於人,否则胜之不武。」
成小娟道:「你不说,谁知道呢?」
茅大宝道:「我自己知道。」
成小娟道:「哎哟!你别死心眼了,要知道这项赌鬥非同小可,关係到你们茅府的声誉,你无论如何非赢不可。」
茅大宝道:「赢要赢得光彩啊!」
成小娟道:「那麽,这样好了,我不动手,从旁指黙你怎麽偸好了。」
茅大宝摇头道:「也不成,我们事先已经讲好,必须单独进行,不能跟任何人在一起!」
成小娟嘟嘴道:「你骗人!」
茅大宝道:「不,是实话。」
成小娟道:「你是不是厌恶我?」
茅大宝道:「没有,要是厌恶妳,刚才妳睡觉时,我就乘机走了。」
成小娟笑道:「旣不厌恶我,那事情就好办啦!」
茅大宝道:「怎麽说?」
成小娟道:「你们要偸的『珍珠宝塔』是在眞容院中,是不?」
茅大宝道:「是啊。」
成小娟道:「那麽,所谓不能假手於人,和必须单独行动,应是指到了五台山後而言,在这之前,是没有这种限制的,是不?」
茅大宝道:「不错。」
成小娟道:「旣然如此,从这地方到五台山的一段路,我爲甚麽不能跟你在一起?」
茅大宝道:「妳跟着我,会影响我的行程。」
成小娟道:「怎麽会呢?」
茅大宝道:「我那匹白马虽是很骤悍的名马,但两人共乘一骑速度必慢,会被刁天英赶在前面去。」
成小娟道:「就是这个理由?」
茅大宝道:「是的。」
成小娟道:「没有别的了?」
茅大宝道:「没有。」
成小娟一跳下床,笑道:「好极了,现在咱们就动身赶路去吧!」
茅大宝一怔道:「小娟,妳大槪没有听懂我的话,我是说两人共乘一骑……」
成小娟插口道:「不要两人共乘一骑,我自己有一匹马,是前天在乌衣鎭买的,现在你还有甚麽话好说?」
X X X
茅大宝和成小娟就这样各乘一匹马,半夜裏出了鹿邑县城,披星戴月,直奔西北。
一路无事,第四天晌午,已抵达开封府。
两人一入城即投入客栈,开了相连的两间上房,洗去一身尘埃,换上一身乾净衣服,成小娟便提议上酒楼去吃一顿,茅大宝犹豫道:「就在客栈裏随便吃一些不好麽?」
成小娟道:「客栈裏没有好东西吃,我听说开封府烧鷄很不错,咱们去打打牙祭。」
茅大宝道:「开封是个大地方,万一遇上熟人怎麽办?」
成小娟道:「遇上熟人,跟他打个招呼,客套一番不就行了?」
茅大宝道:「不,这回我是偸偸跑出来的,万一被家父知道了那就要命啦。」
成小娟道:「哪有这麽巧的事,你要是捨不得花钱,我请客。」
茅大宝道:「胡说,我怎麽捨不得花钱……」
成小娟催促道:「去嘛,去嘛,咱们去吃一顿,然後就回客栈歇息,不去别的地方,不会这麽巧就碰上熟人的!」
於是,两人到了一家酒楼上。
由於连日赶路,不曾好好吃过一顿饭,这回到了酒楼上,茅大宝就点多了几样好菜,準备大快朶颐一番。
成小娟笑问道:「你一共点了几个菜了?」
茅大宝道:「七菜一汤。」
成小娟道:「你要请甚麽人吃饭?」
茅大宝道:「就请妳呀!」
成小娟道:「眞是胡阔,叫了这麽多的菜,怎麽吃得完嘛?」
茅大宝笑道:「不一定要吃完,每样嚐一嚐,好吃的多吃一点,不好吃的少吃一点。」
成小娟道:「準是我说你捨不得花钱,你发了少爷脾气,就要摆个阔给我看,是不?」
茅大宝哈哈笑道:「不,我的意思是不来便不来,旣然来了就该吃个痛快。」
不久,酒菜上来了,其中的烧鸡,红烧牛肉、糖醋全鱼……都是大盘菜,因此摆了满满的一桌。
成小娟看得直蹙眉,说道:「这麽多的菜,再来两个人也吃不完!」
忽然有人接口道:「那就加上我们两个好了。」
茅大宝擧目循声一望,登时傻了。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两个中年老人,一个年约五旬,个子矮胖,头上秃了一块圆圆的头皮,四周却还长着浓密的灰髮,面上鬍鬚亦多,怪模怪样的;另一个年约四十五岁,容貌较爲斯文,但身材很高大,是个少见的彪形大汉。
两人手上各提着一只长包袱,明眼人一看就知那包袱中有刀剑之类的武器!
怕鬼的人偏会遇见鬼,原来这两人都是茅大宝的「熟人」:他父亲「武林大元帅茅兆霖」的手下,有名的「十二将军」之二!
秃头者,名号叫「铁头将军」铁崧。
体形高大者,名号叫「山东将军」高建塔。
武林大元帅茅兆霖,原是神州第一大侠,由於武功绝世,爲人正直热心,因此受天下武林各大门派的推崇,擧爲「武林大元帅」,掌号令各大门派之兵符,主排难解纷之责,因而其手下衆多,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十二将军」。
这「十二将军」个个都身怀奇技,可说是当今武林的精英,他们经常奉命出外办事,无事时便在「元帅府」待命,因此茅大宝与他们混得很熟。
这时,茅大宝一见是他们二位,心中一惊,但立刻起身施礼道:「铁叔,高叔,你们二位怎麽到了这裏?」
铁头将军铁崧上下打量着他,微微而笑道:「我还以爲我看错了。我说大宝呀,你不在枫林书院读书,怎麽跑到开封府来了?」
茅大宝嗫嚅道:「我……嘻嘻,我是溜出来散散心的嘛!铁叔高叔快请坐,坐下好说话……」
当下,陪笑连连招呼他们入座。
铁、高二人老实不客的坐下,後者斜眼瞅着他,也微微而笑道:「我的少爷,你眞会散心,一散就是一千多里!」
茅大宝陪笑道:「铁叔,高叔,你们二位一向最疼我了,是不是?」
铁头将军向成小娟一抬下巴,问道:「这个小妞儿你是哪裏勾来的?」
茅大宝忙道:「不,不是勾引来的,我们是在很偶然的一个塲合下认识的,她是……」
铁头将军哼一声道:「我走了几十年江湖,就从来不曾有过一次艳遇,你的运气这样好?」
茅大宝嘻嘻笑,只是笑得有些尴尬。
铁头将军道:「说她是谁家姑娘?」
成小娟开口道:「成家姑娘!」
铁头将军眉头一皱道:「这个小姑娘好放肆,我又没问你!」
成小娟笑道:「铁头将军,难怪你走了几十年江湖都没有姑娘喜欢您……」
铁头将军瞪着眼睛道:「嗯?」
成小娟道:「要我说出理由来麽?」
铁头将军道:「妳说!」
成小娟说道:「您老不生气,我才敢说。」
铁头将军道:「好,我不生气,妳说吧。」
成小娟掩口笑道:「因爲……因爲您老又臭又硬!」
「甚麽?」
铁头将军叫着,就要拍桌子,但一想到已答应不发脾气,只得把气忍下去,悻悻然道:「好得很,几十年来,这是第一次有人敢在我面前骂我,嘿嘿嘿……」
成小娟脆笑道:「铁叔,我年纪小,口没遮拦,您老大人不记小人过。」
铁头将军嘿然道:「我不会跟你计较的,但是我会找妳父亲谈谈,叫他多管敎妳。」
成小娟道:「您老找不到我爹的。」
铁头将军一怔道:「妳爹已经……」
成小娟忙道:「不,我爹很好!」
铁头将军道:「那爲何找不到他?」
成小娟道:「因爲我爹一年到头行踪无定,连我都找不着他。」
铁头将军道:「令尊幹甚麽营生?」
成小娟道:「偸。」
铁头将军又一怔道:「甚麽?」
茅大宝道:「铁叔,成姑娘的父亲即是『神偸成凯』。」
铁头将军似感意外,望了成小娟半晌,忽然哈哈大笑道:「难怪!难怪!」
成小娟道:「难怪甚麽?」
铁头将军笑道:「成凯那老小子不是好东西,养出来的女儿当然……」
成小娟生气道:「你敢骂我爹,可别怪我无礼了!」
铁头将军道:「妳待怎的?」
成小娟道:「我又要骂人了!」
铁头将军把脸一沉道:「我答应不生气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妳敢骂我,我就剥妳的皮!」
成小娟道:「我不怕,我现在就骂给你看,你是个……」
铁头将军敢情很怕挨骂,忙道:「且慢,妳爲甚麽要骂我?」
成小娟道:「你骂我爹是老小子,不是东西!」
铁头将军笑道:「这有甚麽不对?我当着他面前也是这样称呼他的呀,他骂我秃子,我骂他老小子,哈哈,就像打情骂俏一样。」
成小娟道:「跟我爹很熟?」
铁头将军黯头道:「不错,我还没进入元帅府之前,常常跟他一起喝酒。」
成小娟一笑道:「旣是如此,我不骂您啦!」
茅大宝早已吩咐堂倌多送来两副杯筷,这时便接口说道:「这麽说,大家都是自己人。来来,铁叔,高叔,大家边吃边谈……」
於是,四人边吃边谈起来。
山东将军高建塔笑道:「大宝,你从实招来,爲何不在枫林书院读书,却老远跑到开封来了?还有,莺莺和燕燕怎麽没跟着你?」
茅大宝哪敢实说,陪笑道:「高叔,您是知道的,我……我实在不喜欢读书,所以有时便出来走走,解解闷儿。那莺莺和燕燕管得我好紧,我一时赌气,就偸偸溜了出来。」
高建塔道:「可曾在江湖上生事?」
茅大宝道:「这个……没有!」
高建塔道:「我们这趟出门,在江湖上听了一些传说,说有个『武林少爷』杀了不少人,还把死者的脑袋摘去,那不是你吧?」
茅大宝摇头道:「不是!不是!」
高建塔道:「你要知道,你父亲是『武林大元帅』,身爲其子的你,行爲可不能有一点差错,否则你父亲的一世英名要断送在你的手裏了。」
茅大宝听了凛然心惊,俯首答道:「高叔说得是……」
高建塔道:「你呀,最好赶快返回枫林书院去,不要再四处乱跑了。」
茅大宝道:「是的,铁叔和高叔哪裏去?」
铁崧道:「嵩山少林寺。」
茅大宝道:「有事麽?」
铁崧道:「是的,有几个人去向你父亲投诉,说他们的亲友失踪,而失踪的地点是少林寺,怀疑少林和尙杀了人,因此你父亲指派我们去杳二查。」
茅大宝惊讶道:「少林和尙不可能无故杀人,只怕是误会吧?」
铁崧道:「是非曲直,要等到了少林寺查究之後才能明白。」
茅大宝道:「铁叔和高叔也是今日抵达开封府的?」
铁崧道:「是的。」
茅大宝道:「何时动身往少林寺?」
铁崧道:「明日一早动身。」
高建塔接口问道:「你呢?你何时返回枫林书院?」
茅大宝道:「小侄明天回去,只是……只是二位叔叔一向最疼我了是不是?」
铁崧笑道:「有话就快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茅大宝说道:「二位叔叔返回江都见到家父时,不要说曾在此地见到小侄,好麽?」
铁崧道:「这个……」
茅大宝央求道:「铁叔,您老是知道的,家父对小侄管敎异常严厉,他若知道我离开枫林书院跑到开封来玩,那不把小侄打得半死才怪,好不好?铁叔?」
铁崧沉吟有顷,抬目凝视他笑道:「你明天眞的回枫林书院?」
茅大宝点头道:「是,我明天一定回去。」
铁崧道:「好吧,叔叔我放你一马,不过你要是不老实,又溜到别处去玩,将来被我查出——」
茅大宝忙道:「不会的,小侄一定回去。」
铁崧转对成小娟问道:「妳呢?」
成小娟道:「我怎样?」
铁崧道:「妳是否也要跟他回枫林书院?」
成小娟道:「才不呢!我不是他的甚麽人,幹麽跟他回枫林书院!」
铁崧目光锐利,精芒闪烁,嘿嘿沉笑道:「丫头,我先警吿妳,别以爲我『铁头将军』好骗哄,我办过许许多多离奇古怪的案子,见过许许多多精灵狡猾的人物,他们在我法眼之下均无所遁其形……妳说话时,眼睛爲甚麽不敢看我?」
成小娟道:「谁说我不敢看你!」
说毕,瞪大两眼逼视他。
铁崧生气道:「不要这样看我!」
成小娟「咕!」的一笑道:「哎呀!你这个人到怎麽了,不看你不行,看你也不行,你究竟要我怎麽样呀?」
铁崧有些拿她没办法,冷哼一声,转对茅大宝问道:「你们住在哪家客栈?」
茅大宝答道:「北大街兴隆客栈。」
铁崧道:「住一间还是住两间?」
茅大宝道:「两间。」
铁崧点点头道:「这还差不多,你是个聪明人,别忘了老夫子说过的话:年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色字头上一把刀,可不是好玩的呀!」
茅大宝道:「是,小侄谨记在心。」
成小娟笑道:「大宝,我也有一句孔夫子的话要劝你——及其老也,血气旣衰,戒之在得!」
铁崧气极,戟指她斥责道:「臭丫头,妳竟敢顶撞老夫,看我不找妳爹算帐才怪!」
茅大宝也忙说道:「小娟,不可对铁叔无礼!」
成小娟一嘟嘴道:「我怎麽了?别以爲我是偸儿的女儿,出身下贱。我吿诉你,我也是淸淸白白的姑娘,谁要指桑骂槐,我就跟他没完没了!」
说完,跺脚而起,跑下楼去了。
茅大宝叫道:「小娟!小娟!」
追到楼梯口,看见小娟已到楼下,想追下去又怕冷落了铁、高二人,一时大感左右爲难。
铁崧道:「大宝,你回来!」
茅大宝只得回座坐下来。
铁崧道:「这样更好,我吿诉你,大宝,你们茅家乃是武林第一家,你父亲又是『武林大元帅』,门阙显赫,擧世无双,虽然『神偸成凯』不失爲是个劫富助贫的侠盗,但毕竟是个偸儿,你将来的妻子,绝不可能是偸儿的女儿!」
茅大道怏怏然道:「铁叔想得太多了,我们只不过是普通朋友而已。」
高建塔道:「你吃过她嘴上的胭脂没有?」
茅大宝道:「没有呀!」
高建塔笑道:「这麽说,你们还是普通朋友不错,但男女相处,日久便会生情,旣无结合之望,最好不要在一起。」
茅大宝道:「是的。」
铁崧擧杯道:「来,喝酒!喝酒!不要把她放在心上,将来她父亲若敢找你麻烦,一切有我!」
X X X
茅大宝回到兴隆客栈时,夜已深沉,他知成小娟受了委屈,一定很伤心生气,所以他一入客栈,就直接来到她的房门口,擧手敲门,叫道:「小娟,小娟,妳睡了麽?」
房内静寂无声。
茅大宝轻轻一推房门,发现房门竟未栓着,应手而开,他探头一望,见房中一片黑暗,乃又开声道:「小娟,妳睡着了没有?」
蓦地,一个陌生的、如珠走玉盘的声音道:「谁是小娟?」
茅大宝大吃一惊,以爲走错了房间,急忙道歉道:「对不起,走错了。」
说着,就要拉上房门。
那陌生之声道:「没错,请进来!」
茅大宝一怔道:「妳……妳是谁?」
那陌生的声昔不答,反问道:「你是茅公子麽?」
声如黄莺出谷,悦耳之极!
茅大宝登时满腹惊疑,将房门整个推开,运目而视,这才发现床前坐着一个女子,又隐约看见她脸上覆着一方轻纱,看不见她的面貌,当下提高警戒,问道:「妳是何人?」
房中女子缓缓起来,姗姗走去桌前,把桌上的一盏油灯点燃起来。
灯光一亮,那女子的形貌也就淸晰的显现於茅大宝的眼前。
一身质料精美的靑色劲衣,外加一件淡黄色的披风,从打扮上看,分明是走江湖的姑娘,但年纪轻轻,看样子只有十七、八岁,虽然脸上覆着一方轻纱,看不淸其容貌,却仍给人一种无比娇丽的印象。
她点好了油灯,就在灯前站着,啓口吐出呖呖之声道:「茅公子,请进来。」
茅大宝迟疑的慢慢移步入房,不胜惊奇的问道:「姑娘,妳究竟是谁?」
那女子擧手揭下脸上的轻纱,巧笑倩兮道:「现在认得了吧?」
茅大宝两眼发直,几疑是在做梦,表情由惊呆转爲狂喜,大叫道:「妳是项姑娘!」
不错,这女子正是项人凤!
这是茅大宝第二次看到她,而这一次在灯下看她,觉得她的美较之上次在画舫看见更有过之,觉得另有一股仙姿玉质,令人不敢正视。
就是爲了她,茅大宝杀了一百个人,现在又爲了她,他要去五台山眞容院窃取「珍珠宝塔」,後面这一项行动,较之杀死一百个人更爲困难,更具危险,一个弄不好便将身败名裂。但现在见到了她,他又觉得不要说一座「珍珠宝塔」,就是要他去窃取一百座「珍珠宝塔」也是値得。
因爲,她太美了,美得令人目眩,令人心醉,令人情愿爲她去死!
茅大宝情緖兴奋到了极点,一个箭步跳过去,握住她的一双柔若无骨的玉腕道:「项姑娘,妳怎麽到开封来了?」
项人凤玉脸飞红,轻轻挣扎道:「不要这样……」
茅大宝不肯放开她,紧紧的握住她双腕,面上也因兴奋而胀红,道:「项姑娘,这不是做梦吧?妳怎麽会跑到开封来?又怎麽会找到我?」
项人凤没有再挣扎,低首羞答答道:「我……是追你来的,你骑的是白马,所以我很容易就打听出你住在这客栈……」
茅大宝喜得心花怒放,道:「追我来的?妳有甚麽话要跟我说?」
项人凤低着蛛首道:「我,我……」
茅大宝拉着她在床边坐下,急问道:「妳说,妳有甚麽话要跟我说?」
项人凤嫣然一笑道:「你别急嘛!」
茅大宝道:「好,我不急,但妳快说呀!」
项人凤羞笑道:「那个刁天英他……他在你之前还是在你之後?」
茅大宝道:「不知道。」
项人凤似乎有些着急,道:「你怎可以不知道?万一他赶在你前面,那可怎麽办?」
茅大宝一听这话,不禁高兴得跳起来,道:「妳是说:妳希望我获胜?」
项人凤点点头。
茅大宝好像喝了仙家的美酒,整个人爲之飘飘然起来,狂喜地道:「好,我答应妳!我拚了命也要赢得这塲竞赛!」
项人凤含嗔白了他一眼道:「看你说的甚麽话!」
茅大宝忙道:「对不起,我说错了,我的意思是说:我会尽一切力量拿到那座『珍珠宝塔』,绝不叫妳失望就是了!」
项人凤一笑,又低下了螓首。
茅大宝仍在她的身边坐下,笑道:「项姑娘,妳不喜欢那个小拳王刁天英,是麽?」
项人凤微微点头。
茅大宝问道:「爲甚麽?」
项人凤轻轻的答道:「我说不出道理来,只是不喜欢他而已。」
茅大宝道:「妳这次出门,令尊知不知道?」
项人凤道:「不知道,我是偸偸跑出来的,等一会我就要回去了。」
茅大宝道:「不,不要回去,妳就随我一道去五台山眞容院,我窃得那座『珍珠宝塔』之後,咱们一起去见令尊!」
项人凤道:「不可以,我一定要回家去,我爹若知道我赶来见你,他必会大发雷霆;你也许还不知道,我爹爲人非常耿介正直,对我们管敎十分之严……」
茅大宝道:「哦,是这样麽?」
项人凤道:「是的!」
茅大宝道:「也好,窃取『珍珠宝塔』是一项非常危险的行动,妳确实不宜参与,我自己前去进行便行了。」
项人凤道:「我问你,小娟是谁?」
茅大宝道:「妳刚才没见到她?」
项人凤道:「没有?」
茅大宝道:「她是神偸成凯的女儿,我在漂阳县城外发现她被叁个歹徒围攻,就出手支援她,此後她便一直跟着我,甩也甩不掉。」
项人凤道:「她是不是看上你了?」
茅大宝道:「有那麽一点点意思,不过我绝不会喜欢她,我除了妳之外,绝不喜欢别的姑娘。」
项人凤抿唇一笑道:「但愿你说的是实话。」
茅大宝道:「实实在在的话,自从那天在莫愁湖上见到妳,我的心中就只有妳一个,没有一个姑娘能取代妳在我心中的地位了。」
项人凤道:「旣如此,你应该设法离开她,不能再跟她在一起。」
茅大宝道:「是的,晚间我和她去酒楼吃饭,正好遇上我爹的两个部下,成姑娘在言语上与他们起了衝突,一气之下掉头就走了,我以爲她已回到客栈,旣然没有回来,可能已负气离去了。」
项人凤道:「你最好立刻动身,免得被刁天英赶在前面。」
茅大宝道:「对,我本就準备马上动身。」
项人凤起身道:「我要走了,千万不要吿诉人我来见过你。」
茅大宝道:「好的。」
项人凤移步向房门行去。
茅大宝拉住她道:「项姑娘,妳多坐一会好不好?」
项人凤轻轻挣脱他的手,道:「不,我已出来好几天,不能不回去了。」
她走到房门口,回头对着茅大宝露出深情欵欵的一笑,又道:「记住,千万不可输给刁天英!」
茅大宝答道:「不会的,妳放心。」
项人凤道:「再见!」
茅大宝道:「再见。」
项人凤走到走廊外面,娇躯一纵,飞上屋顶,瞬即消失不见。
茅大宝如飮醇酒,心头一片甜甜的,站在房外发痴的回想着,回想着伊人的每一句话和一擧一动,不禁喃喃自语道:「她眞是一个大家闺秀,擧止是那麽端莊嫺静,言语是那麽温柔诚恳,我茅大宝若能娶她爲妻,这一生没有甚麽遗憾的了!」
一阵脚步声从走廊上传过来,他别脸一看是店小二,便向那店小二招手道:「小二,你过来。」
那店小二上前问道:「客官,您需要甚麽?」
茅大宝指着成小娟的房间问道:「我妹妹还没有回来麽?」
店小二道:「没看见她回来。」
茅大宝道:「她的马还在吧?」
店小二道:「是的呀!」
茅大宝皱眉道:「奇怪,她跑到哪裏去了?」
店小二道:「她不是跟您客官一起出去的麽?」
茅大宝道:「是的,我们一起去酒楼吃饭,後来她先回来……」
店小二道:「小的没看见她回客栈,想是逛夜市去了。」
茅大宝「唔」了一声,道:「小二,我有事必须立刻出城,你去把店帐算算,然後备马。」
店小二一呆道:「不等明早再走?」
茅大宝说道:「不,非得马上动身不可。」
店小二道:「令妹不同您一起走?」
茅大宝道:「是的,她若回来,你就转吿她一声:叫她赶快回家去。」
店小二道:「哦……」
茅大宝道:「快去吧!」
店小二应了一声,疾步而去。
茅大宝转回自己房中,把衣物打点好,便提着包袱出房。
不,就在他一步跨出房门之际,忽见从廊簷上飘下一团人影!
他吃了一惊,连忙丢下包袱,错掌护胸,但定睛一看,不觉失声道:「是你……臭头和尙!」
来者正是臭头和尙!
前次在路上现身,劝走江南叁怪的臭头和尙!
此时此地见到这个臭头和尙,茅大宝感到有些头痛,但他已知这个臭头和尙不是平凡人物,故不敢失礼,连忙拱手一揖道:「大师黄夜驾临,莫非有甚麽急欲指敎之事?」
臭头和尙嘻嘻一笑道:「没有,只来通知你一件事:有个小姑娘受了伤,希望你赶快去和她相见。」
茅大宝一惊道:「成小娟?」
臭头和尙道:「不错。」
茅大宝惊问道:「她怎麽受伤的?」
臭头和尙道:「有人骗她出城,说她父亲在城外烈妇岭等她,她到了烈妇岭,却出现了两个蒙面人联手攻击她,欲置她於死,幸好贫僧适由该经过,救了她一命……」
茅大宝急忙问道:「那两个蒙面人是谁?」
臭头和尙摇摇头道:「不知道,他们一见贫僧赶过去,立即落荒而逃,贫僧因见成姑娘受伤,故未追上去。」
茅大宝道:「成姑娘伤在何处?」
臭和尙道:「腿上挨了一鞭,虽然骨头未折,却已痛得不能行走。」
茅大宝道:「现在还在烈妇岭上?」
臭头和尙道:「是的,贫僧不便带她回,是以赶来吿诉你,你快去带她回来吧。」
茅大宝道:「好的,小可这就去。」
臭头和尙合十一礼,道:「有缘再相见!」
语音未落,人已腾身飘上屋簷,一闪而没!
X X X
茅大宝骑着自己的白马,牵着成小娟的马,来到了城外的烈妇岭上。
此刻,夜已二更,烈妇岭上,一片沉静。
「小娟,妳在哪裏?」
茅大宝一边走一边呼唤,走到一丛茂密的树林裏时,才听见成小娟的声音从林内传过来:
「哼,你还来找我幹麽?」
茅大宝疾步循声寻去,终於在一棵大树下见到她,只见她蓬髮垢脸的倚坐在树头上,模样十分狼狈,当即下马趋至她跟前,笑道:「小娟,妳的样子好狼狈!」
成小娟气得一脚踢去,骂道:「混球,你还敢笑我,你这个人眞不是东西!」
茅大宝没有闪避,故意让她踢着,跌个四脚朝天!
成小娟噗哧一笑道:「活该!」
茅大宝爬了起来,笑道:「妳的气消了没有?若是还没有,再踢一脚!」
成小娟道:「不要脸!」
茅大宝道:「那个臭头和尙敢情也会说谎,他说妳腿上挨了人家一鞭,我只道伤得很重,原来还能踢人呀!」
成小娟道:「去你的,我伤的是左腿,踢你的是右腿呀!」
茅大宝道:「我看看好麽?」
成小娟啐他一口道:「才不!」
茅大宝说道:「或者我再替妳推拿一下?」
成小娟道:「不要!」
茅大宝道:「妳怎麽啦?」
成小娟道:「你见到了你的铁叔、高叔,就像见到了生身父母似的,还来管我幹麽?」
茅大宝听了颇爲不悦,正色道:「小娟,妳再乱使性子,我可要生气了,我原说在客栈随便吃些,是妳吵着要上酒楼吃饭的;他们两人是我的长辈,我怎可以不理他们?再说我的长辈也等於是妳的长辈,妳根本不该顶撞他们。」
成小娟眼眶一红道:「你是说我该忍气吞声挨他们的骂?」
茅大宝道:「他们没骂妳呀!」
成小娟道:「指桑骂槐,更叫人受不了!」
茅大宝笑道:「那也不算骂妳,铁叔劝我戒色,指的并不是妳一个。」
成小娟道:「还说不是,那个秃子最可恶,难怪他讨不到老婆。」
茅大宝道:「好了,事情已过去了,现在你吿诉我,妳碰上的那两个蒙面人是谁?」
成小娟道:「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要杀害我,幸好来了那个臭头和尙,要不然我必死无疑。」
茅大宝道:「妳有仇家?」
成小娟道:「没有,自我出道至今,我只偸摘过花,没得罪过人。」
茅大宝道:「是不是前次的『太湖叁条蛇』找来的帮兇?」
成小娟道:「不是,『太湖叁条蛇』与我并无仇恨,他们目的只在劫色,他们已被你这个『武林少爷』吓破了胆,绝对不敢找人来报复。」
茅大宝道:「那麽,今夜那两个蒙面人说不定也是想测色。」
成小娟道:「不,他们要杀我,我看得出来,他们好像是奉了谁的命令,欲置我於死!」
茅大宝疑惑不解道:「妳没有得罪过人,却有人欲置妳於死,这不是怪麽?」
成小娟道:「说不定是……」
茅大宝见她说到一半就打住,乃追问道:「是甚麽?」
成小娟道说:「我说出了你可不要生气。」
茅大宝道:「我不生气,妳儘管说好了。」
成小娟道:「可能有人认爲我成小娟不配与你茅大宝做朋友,因此……」
茅大宝立刻打断她的话道:「错了,小娟,我们茅家的人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成小娟道:「除此而外,我就想不出别的原因了,那两个蒙面人武功非常高强,我一个也敌不住,若非臭头和尙适时赶到,我非死不可。」
茅大宝道:「他们绝对不是我们茅家的人,这一点妳要相信。」
成小娟道:「好啦,我相信就是,其实我也不敢断定他们是你父亲的部下,爲了反对我和你交往,就要杀害我,那你父亲岂不成了
说到这裏,她掩口窃笑,不敢再说下去。
茅大宝正色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因爲直到现在,我爹还不知道我离开了枫林书院,更不知道我和妳在一起。」
成小娟到了这时,心中的气愤已全消失了,吃吃脆笑道:「大宝,我吿诉你,不论谁要杀害我,我都不怕!」
茅大宝道:「哦,爲甚麽?」
成小娟道:「因爲你在我身边!」
茅大宝听了暗自叫苦,寻思道:「眞糟糕,这丫头好像已认定我爱上她了。这如何使得,我看不如现在就坦白吿诉她,好让她断了念头……」
心念一定,便正色道:「小娟,有件事情,我必须现在吿诉——」
「妳」字还没出口,突然面色一变,目中射出了锐利如刀的精芒!
因爲,他发觉有武林人欺近!
他立刻取剑站起,沉声道:「是何方朋友,请现身相见!」
一声冷笑如风飘至,数丈外出现了两个手仗长剑和钢鞭的蒙面人!
成小娟一见之下,惊叫道:「就是他们!就是他们!他们要杀我!」
那两个蒙面人口中发出阴恻恻的冷笑,一齐擧步走过来。
茅大宝拔剑出鞘,冷冷一笑道:「二位一再欲置成姑娘於死,可愿意说明原因麽?」
那两个蒙面人在相距寻丈处刹住脚步,仗剑的那个开口道:「报仇!」
茅大宝问道:「甚麽样的仇?」
仗剑的蒙面人道:「其父多行不义之仇!」
茅大宝道:「成姑娘的父亲与二位有过节,二位就该找她父亲解决,所谓寃有头债有主,二位不此之图,却要杀害他女儿洩恨,这岂非太卑鄙下流?」
仗剑的蒙面人大怒,擧剑戟指他厉叱道:「小子,你是何人,竟敢在大爷面前出口不逊!」
茅大宝道:「我叫『武林少爷』。」
仗剑的蒙面人听了竟无惊状,反而仰头狂笑一声道:「哈!原来你就是『武林少爷』!好极了,大爷正要找你较量较量,不道神差鬼使,今夜竟在这儿碰上!」
茅大宝含笑道:「要跟我较量,就得报上名来。」
仗剑的蒙面人道:「好,大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月下剑客月无容』便是我!」
茅大宝忽然轻叹一声,说道:「眞可惜!」
「月下剑客月无容」一哼道:「可惜甚麽?」
茅大宝道:「我要是在一个月前碰上你,那该多好,我最喜欢收集采花淫贼的脑袋!」
月下剑客月无容哈哈狂笑了一声道:「小子,你莫口出狂言,今夜要身首异处的是你!」
茅大宝微微一笑,一指那手仗八稜钢鞭的蒙面人问道:「这一个呢?有没有名号?」
月下剑客月无容道:「他是我堂弟,江湖上人称『赶山神鞭月在天』!」
茅大宝笑道:「二位的大名,我都听说过了,只是我不大相信你们就是月家兄弟。」
月下剑客阴声一笑,道:「爲何不相信?」
茅大宝道:「月下剑客月无容和赶山神鞭月在天两人虽然不是好东西,武功却相当不弱,他们若与神偸成凯有仇,神偸成凯一定活不成,因此我认爲你们如是月家兄弟,绝不会来杀害成姑娘!」
月下剑客冷笑道:「我们若找到成凯,他当然活不成,问题就在找不到他。」
茅大宝道:「找不到他,也不该把帐算到他女儿头上,这是小人行爲!」
月下剑客怒道:「小子,你到底有多少废话?」
茅大宝道:「没有了。」
说毕,擧步迎上去。
月下剑客月无容赶山神鞭月在天身形一分,各移开叁步,采取夹击之势。
茅大宝笑道:「出招吧!」
月下剑客道:「来了!」
剑光一闪,一剑已劈向茅大宝右肩,剑法快似闪电,好像洒落一片月光!
赶山神鞭月在天也同时出手,八稜钢鞭「呼!」的一声,扫向茅大宝的双脚。
两兄弟默契极佳,一左一右,一上一下,欲逼使茅大宝无法闪避,因爲要躱开长剑的攻击,必须向上跳,而要躱开钢鞭攻击却要向下蹲伏,但现在月家兄弟上下夹攻,使得茅大宝不能向上跳跃也不能向下蹲伏。
但这是指「守」而言,如果「抢攻」,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茅大采取的正是「抢攻」的战略,对方招式一发,他的攻击也随之发动,右手长剑一振,便听「铮!」然一响,月下剑客的长剑应声盪开;同时只见他左脚一抬,从容不迫的让过赶山神鞭的钢鞭,紧接着左手上的剑鞘打横撞出,反击月在天的腹部,几个动作一气呵成,极爲乾净俐落!
赶山神鞭吃了一惊,疾忙退开了一大步。
茅大宝长笑一声,身形猛可一转,长剑一式「转身射雁」疾似奔电向赶山神鞭的面门刺去。
月下剑客乘他转身之际,抢步跃走,长剑疾吐,直取茅大宝的背心。
谁知茅大宝背上好像长了眼睛,但见他身子向前一倾,看似继续进击赶山神鞭,右脚忽然倒踢而起,後脚跟「砰!」的正好踢中月下剑客的剑柄,又把他的长剑踢得向上盪起!
「嘿!」
茅大宝大叫一声,身形再转,剑随身走,势如匹练飞抛而出!
一声衣裂轻响,月下剑客的右袖被劈下一大片,吓得他仓皇暴退下去。
赶山神鞭怕茅大宝乘机追击月无容,大喝一声「看鞭!」,八稜钢鞭对準茅大宝的後脑猛砸过来。
茅大宝上身向左一偏,左手剑鞘向上一托,架住了对方的钢鞭,接着倒退半步,反靠近对方跟前,再接着倒拖长剑,反手扫出!
「哎呀!」
赶山神鞭右腿上感到一阵剧痛,不禁惊叫一声,慌忙仰身暴退。
茅大宝腾身向前飞撲,再度攻击月下剑客,长剑连续翻动间,月下剑客已抵挡不住,节节倒退……
成小娟看见茅大宝迎战二敌占了上风,心中十分高兴,忍不住欢声道:「大宝,捉活的,可别让他们跑了啊!」
茅大宝笑道:「不会的,妳等着看好了。」
说话间,绝招连发,又逼得月下剑客手忙脚乱。
赶山神鞭腿上中了一剑,但伤势不重,他见月无容抵挡不住茅大宝的攻势,不顾腿上之伤,奋勇撲上,再与月无容联手起来。
成小娟叫道:「大宝,要不要我来帮忙?」
茅大宝叫道:「不要,这两个傢伙根本不是甚麽『月下剑客』或『赶山神鞭』,我要在十招之内摆平他们!」
成小娟道:「好,我替你数一数——第一招!第二招!第叁招……」
数到第叁招时,忽然张口发呆。因爲她的面前忽然出现了另一个黑衣蒙面人。
这个黑衣蒙面人似鬼魅般的从一棵大树後转出,两叁步就欺到她面前,然後慢慢的拔剑出鞘,好像準备宰杀一只无力抵抗的羔羊,动作从容已极!
成小娟浑身起了一阵寒悚悚的鸡皮疙瘩,疾忙扶树起立,吃惊的问道:「你是何人?」
黑衣蒙面人没有回答,擧起手中的长剑,对準她的心口,一寸一寸的逼近。
成小娟腿上受伤,行动不方便,情知难以抵敌,当下探手入怀取出叁朶「铁花」,準备用之迎敌,一面大叫道:「大宝,这裏又来了一个了!」
黑衣蒙面人手中长剑突然疾速的推出,笔直的向成小娟的心口刺去。
成小娟连忙往旁闪开,同时一扬手,喝道:「照打!」
黑衣蒙面人对她的暗器也相当顾忌,一见她扬动手臂,立刻将身一蹲,长剑随之化刺爲扫,「呼!」的一声,猛然向她双脚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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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17 00:35: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巧施易容术 夜盗稀世宝



敢情成小娟并未眞的打出她独门暗器,她只是虚张声势的扬手叫了一声,想先看看对方的能耐,再筹应付之策,这时一看对方闪躱的动作及变换的招式,已知是个异常扎手的人物,故不敢怠慢,赶紧一转身,躱到树身的另一边。
「卡!」的一响,黑衣蒙面人不料她会转到树後,一时收势不及,长剑扫上了树身,深深的砍入数寸。
成小娟一扬手,一朶铁花打了出去。
黑衣蒙面人不及收回长剑,迫得松手往旁纵开,躱过了成小娟的第一朶铁花。
成小娟又一扬手,喝道:「再送你一朶!」
这次又没当眞打出铁花,但黑衣蒙面人却以爲她打出了,连忙再往旁跳开。
成小娟趁对方跳开之际,将砍在树身上的长剑拔出,笑道:「好了,这把剑是我的啦!」
这时,茅大宝仍在迎战月下剑客和赶山神鞭两人,他一听又出现了一个黑衣蒙面人,心中有些着急,但正想赶回支援成小娟时,月下剑客和赶山神鞭忽然发动了猛烈的攻势,拚命似的缠住了他,不使他赶去保护成小娟……
茅大宝又气又急,一边迎战发问道:「小娟,妳能不能支持?」
成小娟答道:「可以,这贼子上了我的当,他的剑到了我手上了。」
茅大宝听了才放心,笑道:「那好,妳小心应付,等我收拾了这两个再去收拾那一个!」
没有了「後顾之忧」,他又发动凌厉攻势,只不过二叁招间,又将月下剑客和赶山神鞭迫得後退不迭。
成小娟「赚」得黑衣蒙面人的长剑之後,信心大增,但她仍靠着树身不敢上前攻敌,只笑嘻嘻道:「喂,你这把长剑十分名贵,谢谢你啊!」
黑衣蒙面人一直不开口说话,只见他探手入怀取出一团东西,扬手一抖,好像变魔术似的,那团东西「拍」的一声脆响,倏地化爲一条银色长龙,飘扬在空中!
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条一丈长的银色棱带!
成小娟一见之下,不觉一呆道:「咦,敢情你是个姑娘呀!」
黑衣蒙面人舞动着银色绫带,那情景就像一条银龙在空中飞窜翻腾,其声呼啸,声势颇爲惊人。
绫带,是女人所使用的一种冷门武器,而能使用这武器之人,均非泛泛之辈。
成小娟正看得发呆之际,蓦觉眼前一花,本能的蹲身躱避,还没看淸来势时,手上的长剑已被银绫带捲住,接着就有一股猛力将她扯起,亦幸她反应极快,连忙松手弃剑,一个翻身又躱到树後去。
等到她定睛去看时,那柄长剑已回到了黑衣蒙面人的手裏了!
黑衣蒙面人很熟练的捲起绫带,收入仪中,然後仗剑向成小娟迫过来。
成小娟心中发慌,扬手做势欲发出暗器,喝道:「站住,否则打破妳的脸,叫妳变成醜八怪!」
黑衣蒙面人好像没听见,继续向她欺近,从眼洞中可看出她的双目充满杀气!
成小娟更加心慌,大叫道:「大宝,这丫头很扎手,你快来救命呀!」
「来啦!」
茅大宝扬声一应,突然旋身跃起,势如平地捲起的一股龙捲风,长剑绕身飞舞,剑光如水泼出,刹那间週围两丈之内都爲其剑光所笼罩!
「喔!」
「哎呀!」
月下剑客和赶山神鞭各叫了一声,身形迅速暴退,原来他们面上的蒙面巾已在这时候被茅大宝的剑尖挑下,而且伤到了面部。
他们似怕被茅大宝看出本来面目,因此疾速的暴退,遁入树林中去了。
茅大宝转身疾纵到成小娟身边,一眼瞥见那黑衣蒙面女正飞向树上,当下大喝一声「别走!」腾身飞撲,追了上去。
成小娟叫道:「大宝,我受伤了!」
茅大宝一听这话,只得放弃追敌,从树上转身跳下,急问道:「伤在哪裏?」
成小娟左手按在腰上,脸色苍白地道:「这裏,我闪避不及,被她的长剑划伤了腰……」
茅大宝趋近她跟前,拿开她的手一看,只见她腰上微透一些鲜血,伤势不重,这才放心道:「还好只伤了一点皮肉。」
成小娟自己不敢看,问道:「伤口大不大?」
茅大宝道:「不大,不到一寸长。」
成小娟皱眉叫痛道:「可是痛得要命哪!」
茅大宝道:「我包袱内有金创药,待我去取来替妳敷上一些。」
成小娟不待他站起,就从怀中掏出一瓶金创药递给他,说道:「这裏有,快替我敷上吧。」
茅大宝接过金创药,命她侧卧在地,撒了一些金创药在她伤口上,然後解下自己的腰带,替她绑上。
成小娟透了口气道:「那个蒙面女子好厉害,幸亏你及时赶到来,否则我就完了。」
茅大宝十分惊疑的问道:「他是个姑娘吗?」
成小娟道:「不错,武功很高,起初她大意轻敌,一剑砍在树上,被我打出的一朶铁花逼退,谁知她接着抖出一条绫带,一下就夺回了长剑,再一剑就差点要了我的命!」
茅大宝皱眉道:「奇怪,看这情形,他们确实要杀害妳,这是爲甚麽呢?」
成小娟道:「说是与我爹有仇……」
茅大宝摇头道:「不,那是胡说,那两个蒙面人身手不俗,他们若眞与令尊有仇,就会找令尊算帐,绝不会找妳。」
成小娟道:「你认爲他们不是『月下剑客月无容』和『赶山神鞭月在天』?」
茅大宝道:「不是,月无容和月在天我虽未见过,但他们是黑道上极爲著名的人物,一向自视甚高,不会因与令尊有仇而要杀妳洩恨的。这种小人行爲,亦爲黑道高手所不齿。」
成小娟道:「这就叫人猜不透了,我对你发誓,我只偸人家的花,不曾得罪过谁,爲甚麽有人要杀死我呢?」
茅大宝沉思不语。
成小娟道:「大宝,我……我很害怕!我本来是甚麽都不怕的,可是我现在很害怕!」
茅大宝道:「别怕,我会保护妳。」
成小娟道:「你不会离开我吧?」
茅大宝道:「不会。」
他本来打算坦白吿诉她自己喜欢的是项人凤,本来已打算离开她,可是现在他已说不出口,他觉得不管自己喜不喜欢,现在都不能弃她於不顾了。
成小娟根本不了解他的心意,还以爲他已对自己有情,因此芳心大悦,忘了腰伤和腿伤之痛,脸上绽开热情的欢笑,道:「大宝,你眞好!」
茅大宝道:「小娟,我想……我想吿诉妳一件事……」
成小娟笑道:「好,你快说!」
茅大宝见她情緖那麽高昂,不禁呆住,呐呐地道:「唔,这件事,我眞不知要怎麽开口才好……」
成小娟道:「别害羞,不论你怎麽说,我都不会生气的,你快说吧!」
茅大宝知她想左了,越发说不出口,摇摇头道:「算了,过些日子再吿诉妳好了。」
成小娟热切地道:「不,我要你现在就说!」
茅大宝道:「我说不出口。」
成小娟娇嗔的白他一眼道:「哼,我说过我不会生气,你怕甚麽嘛!」
茅大宝笑了笑道:「妳现在能不能骑马?」
成小娟道:「可以呀!」
茅大宝道:「那麽,咱们先离开这裏好麽?」
成小娟说道:「好,回城还是去五台山?」
茅大宝道:「去五台山。」
他将她扶起,走到二马跟前,扶她上了马鞍,然後自己也上了马,一起驰离烈妇岭,连夜朝西北方向前进。
两人在路上并辔而行,成小娟见他始终不再开口,忍不住道:「大宝,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茅大宝道:「说甚麽?」
成小娟说道:「说你要吿诉我的那件事!」
茅大宝甚感爲难,道:「小娟,妳不要问,等我认爲可以吿诉妳的时候,我自然会吿诉妳。」
成小娟不悦道:「爲甚麽现在不吿诉我?」
茅大宝道:「妳现在受了伤……」
成小娟道:「我已经不痛了嘛。」
茅大宝默然不语。
成小娟忽然笑道:「其实你不说,我也明白!」
茅大宝心头一紧道:「哦,妳明白什麽?」
成小娟笑道:「当然!」
茅大宝很怕她说出,忙道:「不要说出来!」
成小娟道:「好,我不说,其实我也不好意思说出来,咱们就让它『尽在不言中』好了。」
X X X
此後一路上,茅大宝很小心的保护着成小娟,每逢夜宿客栈或借住民房,他都不敢放心的大睡,随时随地提防那些蒙面人再现身袭击。
有时候,他也想将自己的心意吿诉她,但总因不忍伤害她而忍住未言。
但他并不因此而感到烦躁不安,因爲他虽然对她没有爱意,却觉得跟她在一起十分有趣和愉快。
晓行夜宿,第六天入暮时分,他们到达太原,便在城中客栈歇了下来。
事情就有这麽巧,两人刚入客栈,迎面竟碰见了小拳王刁天英从一间客房走出!
刁天英手上提着一只包袱,看样子正要离开客栈。
茅大宝笑着问道:「刁兄,你也在此呀!」
刁天英猛一见到他,神色一呆道:「你是……哪一位?」
竟似不认得茅大宝了!
茅大宝讶笑道:「刁兄,才几天没见面,你怎麽把小弟忘了?」
刁天英困惑的打量着他,道:「对不起,咱们曾经见过面麽?」
茅大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朶听到的话,不禁哈哈一笑道:「刁兄莫非有健忘病?」
刁天英面色一沉,冷冷答道:「就因我没有健忘病,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茅大宝又哈哈笑道:「这话甚麽意思啊?」
刁天英道:「我的意思是:我从不曾见过你这个公子哥儿!」
说毕,擧步便欲出去。
茅大宝张臂拦住他道:「等一下!」
刁天英双目一瞪,严厉地道:「幹甚麽?」
茅大宝笑道:「你记不记得那天说过的一句话?你说咱们二人不论谁胜谁负,今後仍然是朋友!」
刁天英大怒道:「你这个人是不是疯了?」
茅大宝道:「没有,疯的不是我。」
刁天英道:「旣然没有疯,就该听淸楚我的话才是!」
茅大宝道:「你说甚麽来着?」
刁天英答道:「我是说我从来没见过你!」
茅大宝说道:「我却是淸淸楚楚的记得——」
刁天英不待他说完,突然一掌推开他,大步走了出去。
茅大宝大爲错愕道:「刁兄,你这是怎麽了?」
刁天英充耳不闻,一直大步而去。
茅大宝想不通他爲何翻脸不认人,看他已走到客栈外边,不禁啧啧称奇道:「怪事,怪事,他爲甚麽翻脸不认人呢?」
成小娟说道:「他就是『小拳王刁天英』?」
茅大宝道:「是呀!」
成小娟道:「你没看错人吧?」
茅大宝道:「怎麽会,我和他分开也没有几天,再说,他并不否认他是刁天英呀!」
成小娟道:「这眞奇怪,他故意翻脸不认人,必有原因。」
茅大宝道:「不论是何原因,这都非常可笑!」
成小娟道:「他是不是在恨你?」
茅大宝一怔道:「恨我?」
成小娟道:「他打不过你,因此心生嫉妒。」
茅大宝笑道:「不可能。」
直到现在,他并未将自己与刁天英之所以要窃取「珍珠宝塔」的眞正原因吿诉她,成小娟所知道的情形是:他和刁天英经过数次的较量未分胜负,因此订下这项古怪的竞赛来决定高下。是故成小娟之猜测刁天英因打不过茅大宝而心生嫉妒,自是不可能之事。
成小娟寻思道:「要不然,他有甚麽理由翻脸不认人呢?」
茅大宝道:「走,咱们先走入客房再说吧。」
两人住入两间相连的上房,稍事盥洗之後,成小娟便到茅大宝的房中,笑道:「我想出原因来了!」
茅大宝问道:「怎样?」
成小娟道:「此处距离五台山已不太远,马行二日便可到达,是不是?」
茅大宝点头道:「是啊。」
成小娟道:「我猜他因怕你捷足先登,因此故意来这一手使你满头雾水,误认你和他的竞赛已无进行的必要。如此一来,他便可顺利窃取那『珍珠宝塔』了。」
茅大宝道:「这岂非太可笑?」
成小娟说道:「神拳山莊的人也算不得正人君子,刁天英耍这花样亦不足爲奇呀!」
茅大宝想了想,笑道:「那麽,妳认爲我现在该怎麽办?」
成小娟道:「你绝对不可输给他,他已动身赶赴五台山,咱们最好也马上动身,不要在这裏过夜了。」
茅大宝道:「有道理,但妳的话我要修正一下,该马上动身的是我,不是咱们二人。」
成小娟一呆道:「你不让我去?」
茅大宝道:「当初讲好了的,妳说到了我要行动时,妳便不再跟着我,是不是呢?」
成小娟道:「可是,现在还没到达五台山呀。」
茅大宝道:「够了,小娟,妳就在这客栈住下,由我一人去吧!」
成小娟黯然道:「大宝,你好像不喜欢我,爲甚麽呢?」
茅大宝道:「这与喜不喜欢无关,我要去进行那项竞赛,妳绝对不能同行!」
成小娟道:「我只跟你到山下,可以麽?」
茅大宝笑道:「不行,万一我失风,眞容院的喇嘛追下山来,就连妳一起算上了。」
成小娟道:「那样的话,我正好助你一臂之力。」
茅大宝摇头道:「不,妳听我的话,就在这客栈住下,安全又舒服。」
成小娟一呶樱唇道:「我是不放心你,才想跟你一起的……」
茅大宝道:「不放心我甚麽?」
成小娟道:「怕你失败,怕你遇险,也怕你一去不返。」
茅大宝笑道:「我茅大宝是人,他刁天英也是人,人总非神仙,做甚麽不是成功便是失败,因此失败并不可耻,其次,妳怕我遇险,这一黯妳可放心,我不会爲了那『珍珠宝塔』而去拚命,再其次,我就算一去不返,对妳也没甚麽损失呀!」
成小娟愕然道:「没有甚麽损失?」
茅大宝道:「是的。」
成小娟眼眶红了,道:「大宝,你这话是甚麽意思?难道你还不明白……」
茅大宝正色道:「小娟,妳恐怕误会了,咱们一直只是朋友而已。」
小娟大感意外,脸色一下红到耳根,道:「你是说……」
茅大宝点点头道:「是的,今天我不得不坦白吿诉妳,我已经有了一个喜欢的姑娘。」
成小娟瞪大眼睛道:「你爲甚麽不早吿诉我?」
茅大宝道:「怕伤害妳的自尊応。」
成小娟整个人似乎一下洩了气,嗒然若丧地道:「她是谁?」
茅大宝道:「姓项。」
成小娟道:「谁家的姑娘?」
茅大宝道:「说了妳也不认识。」
成小娟忽然强笑一下道:「她一定长得很漂亮,是麽?」
茅大宝点点头。
成小娟道:「你们已订亲了?」
茅大宝道:「快了。」
成小娟道:「这该向你道贺。」
茅大宝心甚不安,说道:「小娟,我很抱歉,但是,这件事我又不能一直瞒着妳……」
成小娟好像已经冷静下来,微微一笑,说道:「不必道歉,你本来不欠我甚麽的,你曾两次救了我的命,我对你只有感激。」
茅大宝道:「妳暂时住在这裏,等我办完了事,我会陪妳回家的。」
成小娟道:「不,不必了,我不能再麻烦你,我明天就回去。」
茅大宝道:「那几个蒙面人……」
成小娟道:「不要紧,他们这麽多天没有再出现,必定放弃了。」
茅大宝道:「不一定,所以妳最好不要离开这家客栈,他们胆子再大,大槪也不敢公然进入客栈来杀人,等我五台山回来——」
成小娟道:「好吧,你去,我在此等你。」
茅大宝道:「一定?」
成小娟点点头。
茅大宝见她态度变得异乎寻常的冷静,反而不放心起来,又说道:「妳不会骗我吧?」
成小娟轻轻答道:「不会。」
茅大宝道:「那麽,我等下就走——对了,妳认爲用甚麽方法才能顺利的偸到那座『珍珠宝塔』?」
成小娟道:「我没去过那眞容院,不了解当地环境,不过……你最好易容前去,到了山下,也最好不要使用眞实姓名,要知道你是『武林大元帅』的儿子,万一东窗事发,後果就不堪设想了。」
茅大宝道:「对,我应该改变一下面貌。」
成小娟道:「据说眞容院的黄衣喇嘛武功极高,你千万不可强取。」
茅大宝道:「我知道!」
成小娟道:「我猜刁天英也不会以眞面目上山,所以到了山上,你要特别留意他的形迹,如果你能发现他而不被他发现,你就成功了一半。」
芋大宝点点头道:「有道理!」
成小娟道:「另外还要提防他暗算你,从刚才他翻脸不认人的情形来看,此人重利轻义,奸诈无比,可能甚麽事情都幹得出来。」
茅大宝又点头道:「对,我会防着他,还有呢?」
成小娟道:「没有了,我预祝,你马到功成,顺利赢得此项竞赛。」
茅大宝道:「谢谢。」
成小娟道:「再见。」
茅大宝道:「再见。」
X X X
五台山,左隣恒山,右接天池,环基五百馀里,五峯耸立,高出云表,顶无林木,有如垒土之台,故以爲名,其东南西北四台,皆自中台发脉,而以北台最高。
山中羣峯联属,势若游龙,丛林大刹,皆在中台之下,僧侣分爲靑衣僧和黄衣僧,靑衣僧即一般僧人,黄衣僧则是喇嘛,各有著名大寺十座。
黄衣僧的十座大寺是:菩萨顶,玉花池、金刚窟、鎭海、罗喉、普安、叁泉、七佛、寿宁、台麓。喇嘛中有扎萨克、居菩萨顶眞容院,是由西藏派来的,负责约番嘛,职位甚尊。
一年四季,这裏都有或多或少的遊客,大家可在任何一座寺院住下,走的时候,只要随意奉献一些银子即可。
此时正値夏季,故上山避暑的遊客特别多。
这一天,茅大宝到达玉花池,就在寺中借一间禅房住下来。
因爲,他已打听出眞容院因有扎萨克在,故不供遊客之膳宿。
好在玉花池距眞容院不太远,借宿在玉花池,正可伺机而动。
他已完全改变了面貌,外表看起来,就像一个骚人墨客。
在玉花池歇下时,天已入暮,他在寺中吃了素斋,便以遊山的姿态,循着一条幽静的山径,施施然往眞容院行来。
小拳王刁天英必然也来到了五台山,他会借住在哪座寺院呢?
唔,不管他住宿在哪座寺院,今天他必然会来眞容院踩探,等下我去到容院时,可得小心留意才行……
他一边走一边想,不知不觉已到达菩萨顶,擧目一望,那座眞容院已在眼前。
在落日馀辉之下,这座眞容院看来格外有一种莊严肃穆的气派。
此刻,大殿上正在进行晚课,一羣黄衣喇嘛肃立在殿上诵经,其声雄壮悠扬,令人一听之下,顿感神朗气淸,犹如置身西方世界。
殿门上,也有四、五个遊客在随着喇嘛膜拜,态度都非常虔诚。
茅大宝住足观察,先看看四周,再逐一打量那几个遊客,从他们的身材上看,没有一个身材与小拳王刁天英相同,当下擧步走了过去。
上了台阶,趋近殿门口,站在遊客後面向殿中张望,只见殿上约有二十多个黄衣喇嘛,排成两队,个个面向殿上俛首合十,嘴裏在朗诵着使人听不懂的经文。
当中一位,身披黄底金条的袈裟,他是个老喇嘛,可能即是扎萨克。
视綫再向上移,便看见殿上有一尊巨大的金身佛像,盘膝坐在莲花座上。
供案上香烟缭绕,气氛十分严肃!
在金身大佛的座下,放着一个高约叁尺的神宠,其内赫然即是那座名闻天下的「珍珠宝塔」!
它有七层,高约二尺,其形状与一般宝塔大同小异,但因是珍珠製成的,故散发出一片珠光宝气。
珍珠,说来也不是甚麽稀有之物,但这座「珍珠宝塔」却是一件稀世宝物,理由有叁:
第一:它所使用的珍珠大小共分七种,第一层的珍珠最大,第七层的珍珠最小,而每一层的珍珠大小却完全相同,不管你如何细心去看,都分不出大小来,此可以看出当初在製造它之前,是经过一番工夫挑拣的,每一种珍珠约有两百颗之多,可谓非常难得。
第二,它是在唐朝时间带到中国来的,已有千年之久,即使不是珍珠,也已成爲稀有的古物。
第叁,它成了黄衣喇嘛的鎭山之宝,黄衣喇嘛对它的重视是可以想像的。
茅大宝比刻面对着这座「珍珠宝塔」,心头不禁怦怦狂跳起来。
他当然知道偸窃这座「珍珠宝塔」会有何种後果,但是爲了赢得美人爲妻,感情早已胜战了理智,也早已不把臭头和尙的带有禅机的吿诫放在心上了。
此外,使他敢於放胆準备窃取「珍珠宝塔」的另一个理由是:他得到了南山隐豹项若愚的亲口保證,项若愚保證这只是做爲他和刁天英决定胜负的一项竞赛,不管他或刁天英偸得「珍珠宝塔」,最後「珍珠宝塔」仍将奉还眞容院。
也就是,偸窃「珍珠宝塔」虽然是一项惊天动地的行动,但其结果并不严重,顶多只会使黄衣喇嘛感到不愉快而已。
是故,现在茅大宝心裏所想的,只是如何窃取「珍珠宝塔」,而不是要不要窃取的问题。
他仔细的观察着淀上的一切情形,筹思着下手窃取的方法。
殿上灯火通明,几盏琉璃灯发射出强盛的光芒,可以看出那些灯火是通宵不熄的。
殿门上围着一道栏栅,显示这座佛殿只准外人站在门上看或参拜,不准外人进入。
此外,夜裏必有黄衣喇嘛在殿上看守着。
在这种情况之下,要入殿行窃而不被发现,几乎是不可能之事,怎麽办呢?
茅大宝感到很棘手,决定先暗中观察一番再作道理,正思忖之间,殿上的喇嘛晚课已毕,在那位可能是札萨克的老僧人的领导之下,鱼贯的走进裏面去了,只留下两个喇嘛在殿上照顾。
他们客气的向站在殿门上的遊客颔首招呼,表示欢迎之意。
当中一个老遊客忽然开口道:「请问大师父,案上那东西可就是『珍珠宝塔』麽?」
喇嘛微笑道:「正是。」
老遊客称讚道:「果然是稀世宝物,听说它用了一千多颗珍珠製成的是麽?」
喇嘛道:「一共一千七百二十颗。」
老遊客道:「可以让我们进去看一看麽?」
喇嘛含歉道:「抱歉,这须要札萨克的准许,施主们就这样看也看得淸楚。」
老遊客又说道:「塔内的玉佛看不见呀。」
喇嘛笑笑,没有答腔。
老遊客又问道:「刚才那位老僧人是不是札萨克?」
喇嘛摇头道:「不是,札萨克因事返回西藏,要半年後才能回来。」
老遊客「哦!」了一声,忽然又问出了一句使茅大宝感到兴趣的话:「请问,贵寺将那座『珍珠宝塔』摆在殿上,难道不怕被人偸走?」
喇嘛笑了,答道:「不会,我们日夜有人在此看守,宵小无机可趁,再说……再说还没有人有此胆量敢偸我们眞容院的东西。」
老遊客道:「爲甚麽不敢?」
喇嘛笑道:「因爲他跑不掉!」
另一个遊客接口道:「是了,听说你们黄衣僧个个都是武术高手,对不对?」
喇嘛笑而不答。
老遊客道:「好了,天黑了,咱们该回金刚窟去歇息啦!」
说毕,便招呼那几个遊客一起走下殿阶而去。
茅大宝亦随着他们走下殿阶,转去各处溜躂了一会,直到天色全黑,各处山林变成一片黑忽忽时,才又转回到眞容院附近。
这时候,眞容院四周一片沉默,所有遊客均已回寺院歇息了。
茅大宝在距离佛殿约一箭之地一棵老松树下站着遥遥观察佛殿的情况。
殿上的情景,与刚才没有两样,裏面灯光明亮如画,两个黄衣喇嘛面向外盘膝端坐着。
看到这情形,茅大宝不禁微微皱眉,暗忖道:「要想窃取『珍珠宝塔』,非得设法引开那两个喇嘛不可,但看这情形,不论用甚麽计策,只怕也无法引诱他们离开佛殿。」
接着,他又思忖:「我没办法引诱他们离开佛殿,但不知刁天英是否有办法,他必然已抵达五台山,怎麽都不见他的影子?」
正寻思间,忽见一个老人手柱一支拐杖慢慢的踱近佛殿阶下。
那老人一身华服,髮鬚皆白,背部有点驼,但步履仍相当稳健。
老人踱到阶下,便一步一步拾级而上,到了佛殿门口,把柺杖搁在一边,然後探手入怀,不知在掏甚麽东西……
忽然,火光一闪。
仔细一看,原来老人使用火摺子点燃叁炷香,那叁炷香是他自己带来的,他点燃那叁炷香之後,即击香对着殿上拜了叁拜,然後把那叁炷香递给一个喇嘛,说道:「大师父,请替老朽将这叁炷香插到香炉上去好麽?」
喇嘛起身迎上,却没有立刻接去,而问他道:「老施主何以带着叁炷香专程前来本院参拜?」
老人答道:「老朽特来许愿。」
喇嘛道:「许甚麽愿?」
老人道:「老朽有个儿子不幸染上恶疾,躺在床上已有叁年之久,听说这裏的佛祖很灵,是以特来许愿,要是佛祖能保佑犬子病癒,老朽愿捐出叁千两银子,在眞容院外面建造一座七级浮屠。」
喇嘛闻言甚受感动,当即接过那叁炷香,拿去插在香炉上,再合十默祷,爲老人做一番祷吿。
老人也合十参拜不已。
一会之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殿上那两个喇嘛忽然像着了魔术,同时软倒在地!
老人随即一个轻跃越过殿门前的栏栅,进入殿上去了。
茅大宝一看到这情形,顿时恍然大悟,暗叫道:「糟了,原来他就是『小拳王刁天英』,被他捷足先登了!」
他急得差点晕倒,因爲他和刁天英有言在先,彼此不得破坏对方的行动,现在刁天英捷足先登拿到了「珍珠宝塔」,项人凤便等於是他的了,而项人凤千叮噂万嘱咐不可输给刁天英,这可怎麽办呢?
正在心急如焚之际,只见那易容爲老人的「小拳王刁天英」已从神宠中取出「珍珠宝塔」,装入一只布袋中,随即飞身掠出佛殿,向对面的山林窜来。
茅大宝连忙隐入了树後,不使他看到自己,一面暗暗地喝采道:「这小子眞有你的办法,只用了叁炷迷魂香就拿到了『珍珠宝塔』,看来项人凤註定是他的妻子了。」
转瞬间,老人已从他左方两丈外窜过,疾如流星的遁入一片树林中。
茅大宝忍不住一腾身形,悄然尾随而下。
老人遁入树林後,行动仍极快捷,一路顺着斜坡疾速向下奔驰,却似未发觉茅大宝跟踪在後。
原来,茅大宝虽是个「公子哥儿」型的靑年,但从小对练武却不厌嫌,不但学得了父亲的一身绝世武功,而且还常常请敎与父亲常有交往的一些武林奇人异士,故他的武功博而精,即在轻功方面,也有过人之处。
这时,他施展出绝顶轻功,恰如一只飞禽,起落无声,点尘不扬,实已到了「踏雪无痕」的最高境界。
再加上和前面的「老人」保持着一段距离,树林内又极黑暗,对方当然无法察觉了。
就这样,「老人」在前飞奔,他在後尾随,不消片刻工夫,已到了菩萨顶的峯脚下。
也就在这时,蓦闻眞容院响起了一片紧急的鼓声。
「咚咚咚!咚咚咚!」
擂如战鼓,震动满山遍野!
这当然不是「暮鼓」,而分明是眞容院的喇嘛已发觉「珍珠宝塔」被窃所擂起的「警鼓」,这种「警鼓」可能也是一种讯号,传达给散佈在五台山中的所有喇嘛寺院的讯号。
五台山中,共有十座喇嘛寺院,如果全体喇嘛闻鼓而齐出围捕,那也是相当可怕的!
老人一听鼓声,立刻刹住脚步,向四下张望了一眼,忽然纵身飞上一棵巨树,隐入树桠裏去了。
茅大宝一见之下,不禁暗笑道:「刁天英,你这一行动就不聪明了,树上只能躱藏一时,到了天亮之後,你还能躱藏下去麽?」
不料思忖方过,忽见「老人」又从树上跳下,而手上的那只装着「珍珠宝塔」的布袋已然不见!
原来,他将「珍珠宝塔」藏在树上!
接着,只见他身形一腾,向南疾掠而去。
茅大宝隐伏着身子,目送他远去不见之後,才飞纵到巨树下,对着树上看了一眼,暗笑道:「刁天英,咱们当初虽曾约定不得破坏对方的行动,但你现在自动『放弃』不带走,我可要老实不客气的接收过来了!」
双脚一顿,人已到了树上,略一寻找,便在树幹中间找到了布袋。
他拿起布袋跳落地上,便向西方数十丈外的一片树林奔去。
转眼到了树林内,他拣了一棵高大的松树,将「珍珠宝塔」藏在树上,随即一掠下树,奔返玉花池而来。
他爲甚麽不立刻带着「珍珠宝塔」逃离五台山呢?
理由是:旣然「小拳王刁天英」在听到「警鼓」时,就将「珍珠宝塔」藏起,不敢直接带下山,就可知道黄衣僧人一旦发动围捕後,必然很难突围而出,所以爲安全计,他也决定暂时不带走「珍珠宝塔」,等过一阵子,黄衣僧人疏於防备时,再将它带下山。
此外,他相信黄衣僧人绝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因爲眞容院的那两个喇嘛已见过窃取「珍珠宝塔」的老人,他们搜索的对象将是老人而非靑、中年人,因此他决定回玉花池的寺院过夜。
一路飞窜,不久玉花池已在望。
蓦地,对面的山腰上出现了五个喇嘛,只见他们手上各握一柄戒刀,正以一字排开之势,向前搜索过来!
茅大宝一瞥之後,疾忙蹲下身子,藏入一丛长草下,屛息静伏不动。
「沙沙沙……」
五个喇嘛的脚步声渐渐近了!
茅大宝心中十分紧张,倒不是怕敌不过对方五人,而是怕一旦被发现形藏後,对方五人一呼叫,必有不少喇嘛闻声赶来,那时就眞的麻烦大了。
「沙沙沙……」
脚步声更近,而且正向他走来。
茅大宝情知已难避免,当下检了五颗石子揑在掌上,準备出其不意的袭击对方五人的穴道,不让他们有动手或叫喊的机会。
「沙沙沙……」
步声,已到寻丈之近。
茅大宝正欲暴起身形打出石子之际,蓦闻远处遥遥传来几声喝叱!
五个喇嘛一听之下,立时刹住了脚步,其中一人沉声道:「南边?」
另一个喇嘛答道:「不错,在百丈之外!」
先前的喇嘛道:「走!」
声落,五人同时转身纵起,好像五支投出的标枪,疾速的向南飞去。
茅大宝探头窥望时,五个喇嘛已然飞出七八丈,他轻轻的透了一口气,暗忖道:「想是刁天英被发现了,看来我的运气比他好些……」
他起身子,整理一下衣衫,走上附近的一条山径,负手踱向玉花池。
忽然,眼前人影一幌,出现了一个五旬开外的黄衣喇嘛!
茅大宝对他合十一礼,笑道:「大师父,您还没就寝呀?」
黄衣喇嘛目光炯炯的打量他一遍,神色冷峻地道:「施主住宿在何处?」
茅大宝道:「玉花池。」
黄衣喇嘛接着又问道:「方才去了何处?」
茅大宝一指身後道:「去那边走了一会,这山上夜裏好凉快啊。」
黄衣喇嘛又打量了他几眼,似看不出可疑之处,便问道:「施主方才可曾看见一个白髮老者?」
茅大宝道:「白髮老者,没有啊,对了,在下方才听到一阵紧急的鼓声,那是怎麽回事?」
黄衣喇嘛不愿解释,合十一礼道:「夜已深,施主请回寺歇息吧!」
说毕,身形一闪,从茅大宝身边闪过向前疾行而去,很快就消失在山径上……
茅大宝施施然走回玉花池,回到寺中,只见寺中喇嘛少了很多,心知是出去围捕窃贼,他乃回到自己的禅房中,黙上灯火,取出文房四宝,在灯下练起书法来。
他来到玉花池时,化名爲「苏文良」,自称是读万卷书後正在行万里路的文人,故身边带有文房四宝,此刻在房中练字,自是很正常的事情。
正在专心练字之际,忽闻房外有人敲门,他以爲是寺中喇嘛,乃一边写字一边应声道:「门没闩着,请进来。」
房门被推开,一个靑年走了进来。
他,赫然竟是小拳王刁天英!
没有经过易容的小拳王刁天英!
茅大宝一见是他,不禁呆住,搁下毛笔,慢慢站起身来,拱手道:「请问足下是……」
刁天英笑道:「茅兄,眞人面前不说假话!」
茅大宝又是一呆,心中惊奇已极道:「刁兄好眼力,你是怎麽认出是我的?」
刁天英含笑道:「走路的姿态。」
茅大宝哑然一笑道:「你也在此寺借住?」
刁天英点点头,说道:「比你早半天到达!」
茅大宝道:「请坐。」
刁天英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茅大宝仔细的打量他,发现他额上微透汗水,便知白髮老人是他不错,当下也不揭穿,微笑道:「刁兄,你这个人实在叫人猜不透。」
刁天英诡笑一下道:「怎麽呢?」
茅大宝道:「前天在太原客栈见面时,爲何翻脸不认人?」
刁天英呆了一下,但随即笑了一声道:「你不明白麽?」
茅大宝道:「请敎。」
刁天英道:「那是因爲……因爲我不想跟你多谈……」
茅大宝问道:「爲甚麽?」
刁天英道:「因爲……我急着赶来此地,谁先赶到,谁较爲有利,不是麽?」
茅大宝微微一笑道:「现在你是否已占在有利的地位了?」
刁天英含笑点头道:「不错!」
茅大宝道:「你已得手了?」
刁天英低声道:「茅兄,咱们有言在先,不得互相破坏,而且不论谁胜谁败,咱们仍然是朋友。」
茅大宝道:「对呀!」
刁天英得意地道:「你能做到麽?」
茅大宝道:「能!」
刁天英道:「那麽你该向我道贺。」
茅大宝佯惊道:「你已得手了?」
刁天英点点头。
茅大宝问道:「东西在那裏?」
刁天英笑道:「抱歉,未便奉吿。」
茅大宝道:「方才那阵鼓声,莫非就是他们发现东西被盗而发动围捕的一种讯号?」
刁天英道:「对!」
茅大宝故作沉吟,摇摇头道:「对不起,我不能向你道贺!」
刁天英道:「爲甚麽?」
茅大宝道:「你还没有将东西带到五台山之前,它还不能算是你的。」
刁天英道:「你要从我手裏抢去?」
茅大宝道:「不。」
刁天英道:「不然……」
茅大宝道:「那东西如已在你手裏,我绝不会动手抢夺。」
刁天英道:「你的意思是:如果你能找到它,将它带出五台山,仍是你的?」
茅大宝点头道:「对,你同意麽?」
刁天英想了想,微笑道:「我似乎没有反对的理由……」
茅大宝道:「那麽,到目前爲止,鹿死谁手,尙在未定之天,是不是?」
刁天英点点头,笑道:「好,可以这麽说,你是不是打算吿密?」
茅大宝道:「不会,我不做这种卑鄙下流之事,你也不会吧?」
刁天英道:「当然不会,你是『武林大元帅』的儿子,我是『神拳山莊』的少莊主,将来你我都要承继父亲的名位,不能留下笑话!」
茅大宝道:「有道理,你甚麽时候下山?」
刁天英道:「後天。」
茅大宝道:「不会太早?」
刁天英道:「不会的,我将空着手下山。」
茅大宝道:「等过一些时候,再潜回五台山,将它带走?」
刁天英道:「对,你很聪明!」
茅大宝笑道:「看来,项姑娘是属於你的了,居时可得请我喝喜酒。」
刁天英道:「一定请。」
茅大宝道:「明天一道遊山如何?」
刁天英道:「正有此意。」
茅大宝道:「明天咱们一道遊山,後天一道下山,到了山下,再分道扬镳。」
刁天英道:「就这麽办。」
茅大宝道:「现在咱们来谈别的事,你认爲『南山隐豹项若愚』此次用这方法爲女儿招亲是何意思?」
刁天英道:「你以爲呢?」
茅大宝道:「现在是我在问你。」
刁天英略一沉思,答道:「依我看,他是希望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武功高、胆量大的靑年,如此而已!」
茅大宝道:「就因此而要咱们杀一百个人?」
刁天英道:「咱们杀的都是爲恶江湖的歹徒,并未错杀一个好人。」
茅大宝道:「当初他并未规定咱们不可妄杀好人,他难道不担心我们正邪不分,乱杀一通?」
刁天英道:「他知道咱们不会。」
茅大宝道:「老实说,我对此十分後悔,若非项姑娘确实长得太美,眞想退出这项竞赛。」
刁天英道:「我希望你退出。」
茅大宝道:「不行了呀,现在我已骑虎难下,旣然已杀了一百个人,现在退出,岂不太窝囊!」
刁天英道:「旣无退出之意,说这些幹甚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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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17 08:12: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窃得珍珠塔 归家心似箭



茅大宝道:「怕上当,你我身世不比常人,一个弄不好,会连累父亲身败名裂的。」
刁天英摇头道:「不会这麽严重,你我所杀之人,都是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坏蛋,至於此次行动,他已说得很明白,你我胜负决定之後,他便会将东西完璧归赵。」
茅大宝道:「话虽不错,可是我仍然有些担心。」
刁天英站起道:「不多谈了,我要回房睡觉——对了,你的化名是甚麽?」
茅大宝道:「苏文良,你呢?」
刁天英道:「谢百川。」
茅大宝一揖道:「谢兄晚安。」
X X X
两人同时熄灯就寝。
可是躺下没有多久,就有人来敲茅大宝的房门,茅大宝连忙下床点亮了灯,然後打开房门,一见是两个喇嘛,手上各握一柄戒刀,佯装一惊道:「哎呀,怎麽回事?」
其中一个喇嘛道:「抱歉,打扰了施主,只因眞容院被人劫去一物,贼人逸去无踪,我二人奉命搜索各房间,请施主原谅。」
茅大宝惊问道:「被贼人劫去甚麽东西?」
喇嘛道:「珍珠宝塔。」
茅大宝大惊道:「甚麽?珍珠宝塔被人刻去了?这怎麽得了啊?」
喇嘛道:「请施主让我们搜一搜房内如何?」
茅大宝连忙侧身让开道:「当然可以,二位师父只管进来搜便了。」
二喇嘛乃入房捜索,禅房可藏放物品的地方并不多,他们略一搜索之後,便向茅大宝道歉,接着说道:「上面有令:所有住宿於各寺院的施主们,在未获允许之前,暂时不得离寺下山,希望施主不要擅自离去,得罪之处,容後谢罪!」
说完,退出禅房转去搜索别的房间。
当然,他们也搜索了刁天英的房间,一样毫无所得,道歉退出……
X X X
次日,两人本相约遊山,但爲寺中喇嘛所劝阻,据称他们昨夜已在山中找到一只包袱,内中有一件衣服和假髮假鬚,已證明是劫贼「白髮老人」所有,因此他们判断劫贼仍在五台山,可能是遊客之一,故禁止所有借宿各寺院的遊客离寺离山,以便逐一彻查。
茅、刁二人听他们这样说,自然不便违抗,但刁天英表示异议道:「你们若一日不能找出劫贼,我们岂非一日不能下山了?」
喇嘛道:「不,这一两天之内就会查出的,还请施主们委屈一下。」
刁天英又道:「据说这五台山共有二十座大寺,靑衣僧十座,黄衣僧十座,你们有权搜査住在靑衣僧所拥有的十座寺院裏的遊客麽?」
喇嘛微笑道:「不能,但我们可以请求他们协助搜索,他们不会拒绝的。」
刁天英道:「在下明天就得下山,这可怎麽办呢?」
喇嘛道:「施主远道而来,难得到了此处,应多住几天才是。」
刁天英道:「在下与朋友约好後天在龙泉关相见,不能爽约的。」
喇嘛道:「有重要事情麽?」
刁天英道:「正是。」
喇嘛道:「是何事情?」
刁天英胡扯道:「在下的那位朋友是酒泉的酿酒老板,在下打算开一家酒坊,故约他到龙泉关见面,讲好日期是後天中午,地点的龙泉关的西面关城下,要带他回家,请他传授酿製葡萄酒的方法,你知道,酒泉的葡萄酒著名全国。」
喇嘛道:「迟一两天不行麽?」
刁天英摇头道:「不行,约定後天见面,他若见在下未去,可能就要返回酒泉去了,那样一来,在下便得再跋涉数千里路,你想想看,从这裏到酒泉,只怕有两千多里路吧?」
喇嘛道:「施主那位朋友怎肯跋涉数千里去龙泉和施主见面?」
刁天英道:「在下於数月前託人承信给他的,他回信称也想到中原玩玩,因此相约在龙泉关见面,然後随在下一道回家去。」
喇嘛道:「这麽看来,此事确是相当重要的了。」
刁天英道:「不错,非常重要。」
喇嘛道:「施主那位朋友多大年纪?贵姓大名?」
刁天英道:「他快四十岁了,叫王小福,原是在下的同鄕,十年前随人前往酒泉,如今在酒泉有一家大酒坊,生意做得很大哩。」
喇嘛再问道:「叫王小福?」
刁天英道:「是的。」
喇嘛道:「好,小僧派人赶去龙泉关和贵友联络一下,请他多在当地等两天,或者请他直接前来五台山与施主见面。」
刁天英一呆道:「这……这……如何使得?」
喇嘛微微一笑道:「爲何使不得?」
刁天英道:「爲了在下一人之事,要劳动贵寺师父前往龙泉关,在下於心不安,还是——」
喇嘛截口道:「不妨,敝寺僧侣经常去龙泉关采购日用品,等下就有一人要去,小僧便吩咐他爲施主去与贵友讲一声就是了。」
刁天英感到自己已被套牢,若是拒绝对方的「好意」,必啓对方疑窦,当下只得表示感谢,说道:「旣是贵寺有人欲去龙泉关,便託他向敝友说一声也罢,请敝友在龙泉关多盘桓两天,等在下前去与他相见。」
喇嘛点头称善,转对茅大宝问道:「这位苏施主有事麽?」
茅大宝道:「没有,在下无拘无束,就是在此住个一年半载也是不妨。」
喇嘛目光交替的看着他和刁天英,又问道:「二位施主是否相识?」
茅大宝忙道:「不,昨晚在此认识的,因彼此谈得来故相约今天一道遊山。」
喇嘛道:「眞容院的鎭山之宝不幸被窃,此事非同小可,爲了追回宝物,只好委屈施主们了。」
茅大宝道:「没关係,没关係。」
转对刁天英问道:「谢兄可会奕棋?
刁天英道:「略懂皮毛。」
茅大宝笑道:「那好极了,你我二人就在房中奕棋消遣如何?」
刁天英道:「好啊!」
於是,他们向寺僧借奕具,就在茅大宝的房中作乌鹭撲搏之戏。
着了几十子後,茅大确定房外没有黄衣僧在窥听,乃微微一笑道:「谢兄,你危矣!」
刁天英皱眉道:「可不是麽,眞是要命……」
茅大宝道:「你不该急着表示要下山,在这个时候,谁急着下山,谁就有嫌疑了。」
刁天英道:「正是,小弟本以爲那样一说,他们便肯放行,不料他们竟来上这麽一招……」
茅大宝微笑道:「当他们派去龙泉关的人找不到王小福时……」
刁天英道:「那时我的狐狸尾巴便要露出来了。」
茅大宝道:「对,龙泉关距离这裏不远,他们派去的人,可能今夜便会到达,明天中午若见不到王小福,後天早上便会赶回来。」
刁天英道:「如果他带着信鸽去,明天晚上消息便到了。」
茅大宝道:「不错,那时你如何向他们解释?」
刁天英用力打一下颗子,冷笑道:「我才没有心情向他们解释!」
茅大道:「你的意思是……」
刁天英道:「我今夜就走。」
茅大寳道:「他们必已在各处要道设下埋伏,你自信能突围出去?」
刁天英道:「能,我只怕一点……」
茅大宝道:「哪一点?」
刁天英抬目钉视他,道:「是怕你吿密。」
茅大宝不悦道:「什麽?你认爲我是这种人?」
刁天英道:「你是茅府的宝贝儿,自小丰衣足食,要甚麽有甚麽,自然不会把那东西放在眼裏,但现在咱们争的不是那东西,而是项人凤!」
茅大宝道:「不错,但我认爲不论甚麽事,赢,要赢得漂亮,输,也要输得漂亮,爲了一个女人,更不能做出卑鄙下流之事!」
刁天英听了释然一笑道:「只要你不吿密,我必能逃脱。」
茅大宝道:「这话不对,刚才我说他们必然已在各处要道设下埋伏,你在下山时,不一定可避免被他们发现截击,要是你被发现截击,或甚至被捕,却不能怀疑是我吿的密。」
刁天英道:「你可跟我一起下山。」
茅大宝摇头道:「不,羊肉没吃到,岂可沾一身羶,你偸了东西,我却要跟你一道逃走,不幹!」
刁天英道:「好吧,我一个人走,万一我被捕,是不是你吿密的,我自然看得出来。」
茅大宝道:「你走了後,还会回来,是麽?」
刁天英一怔道:「你怎知道?」
茅大宝微笑道:「此事不难料度,你将那东西藏在山中某处,自己先逃下山,让他们以爲你已带那东西走了,这样等他们放弃追回的希望时,你再扮作遊客回来,从容将东西带走。」
刁天英面色有些难看,微露苦笑道:「茅大宝,你很聪明……」
茅大宝着下一颗棋子,道:「那裏,你比我更聪明,我还想不出怎样下手时,你却已得了手。」
刁天英道:「令尊与家父,由於某种观念作祟,始终不能成爲眞正的好朋友,而咱们两人,也许是可以成爲好友的,你以爲如何?」
茅大宝道:「但愿如此了。」
刁天英道:「此次的竞赛,我可说赢定了,你心裏一定很难过,但天涯何处无芳草,说不定将来你会找到比项人凤更好的姑娘。」
茅大宝道:「不要安慰我,我还没认输呢!」
刁天英微笑道:「你还能怎样?」
茅大宝道:「我说过了,在你尙未将它带出五台山之前,我仍然有机会。」
话声一顿,又道:「对了,今夜你离开此寺之後,我可不可以通知他们你逃走了?」
刁天英道:「你爲何要通知他们?」
茅大宝道:「爲了洗去我的嫌疑,因爲咱们现在已在一起,今夜你走了後他们便会断定你即是窃走那东西之人,而我曾经跟你在一起,因此我也脱不了关係。」
刁天英沉吟有顷,道:「好,你可在我走後半个时辰通知他们,这样他们就不会怀疑你了。」
X X X
这天,他们在房中下了四盘棋,茅大宝四盘全胜,刁天英兴趣全被打掉,不愿再下,回自己房中睡觉去了。
吃过晚膳後,刁天英僞装上厕,就此失踪不见!
过了约半个时辰,茅大宝以邀他奕棋的姿态去敲他的房门,适有一名喇嘛从走廊经过,茅大宝乘机向他问道:「这位师父,住在这房中的谢朋友走了麽?」
那喇嘛一怔道:「没有吧!」
茅大宝道:「敲门不应,好像人已不在房中。」
那喇嘛顺手一推房门,探头入视,不见「谢百川」在房内,顿时面现狐疑道:「刚才他不是同施主一起用晚膳?」
茅大宝道:「是呀!在下约他吃过晚膳後再到在下房中奕棋,他答应了。可是,在下等了老半天不见他来,是以过来看看。」
那喇嘛面色微变道:「奇怪,敝寺主持已交代过所有遊客不得离寺,谢施主不在房中,会上那儿去呢?」
茅大宝道:「今早他说过有要事不能不下山,莫非已不吿而别了?」
那喇嘛神色大变,急道:「小僧去问问看!」
说着,拔步急去。
茅大宝微微一笑,转回房中,在棋盘前坐下,自个儿在盘上摆谱。
不久,一阵脚步声响到房外,房门被一下推开,一个老喇嘛和两个中年喇嘛走了进来!
他们的面上,一片严峻!
茅大宝连忙起身,道:「是怎麽回事呀?」
老喇嘛是本寺主持,他目光锐利的一扫全房,沉声道:「苏施主,你和那位谢施主是甚麽关係?」
茅大宝道:「是今早在此认识的,由於『珍珠宝塔』失窃,你们不准所有遊客离开,在下便邀他奕棋打发时间,他……是不是逃走了?」
老喇嘛黙黯头。
茅大宝叫道:「哎呀,这个人好糊塗,他这样不吿而别,不怕被怀疑麽?」
老喇嘛冷冷一笑道:「现在已不只是怀疑了,今早他说与朋友相约在龙泉关见面,老衲闻报之後,便派出一人前往龙泉关查證,想是他怕谎言被揭穿,因此逃走了!」
茅大宝佯惊道:「这样看来,莫非他就是」
老喇嘛接口道:「窃取『珍珠宝塔』的贼子!」
茅大宝骇声道:「我的天,看他一脸孔正人君子之相,谁知竟是个贼!」
老喇嘛冷笑道:「他不逃,我们一时还无法查出,这一逃,事情就好办了!」
茅大宝道:「他放在房中的包袱还在不在?」
老喇嘛道:「还在,他是空着手逃走的。」
茅大宝诧异道:「旣是空着手逃走的,那麽那座『珍珠宝塔』……」
老喇嘛道:「昨夜他劫得『珍珠宝塔』之後,必是将它藏在山中某处,刚才他逃离此处,必是带着它逃下山去了!」
茅大宝提议道:「那你们赶快追上去呀!」
老喇嘛冷笑道:「他逃不掉的,本敎已在全山佈下天罗地网,纵然他有通天本领,也逃不出本敎的掌握!」
茅大宝听了这话,心中不免暗笑:「错了,老喇嘛,神拳山莊的少莊主可不是一般武林人可比,你们的人不发现他还好,若发现了他,只怕会有重大伤亡呢!」
嘴上则连声附和道:「对!对!听说贵敎的人个个都是武术高手,在下亦相信你们必能将他截获!」
老喇嘛道:「施主请在房中歇着,未得允许,请勿离开禅房一步,以免引起误会。」
茅大宝道:「是,是,在下绝不离开,等你们说可以走的时候,再下山去。」
老喇嘛合十说了声「打扰」,即与二喇嘛退出;茅大宝送到门口,然後关上房门,仍在棋盘前坐下,摆着棋谱消遣……
直到深夜,才上床就寝。
次日一早,一名喇嘛前来敲门,茅大宝开门问道:「这位师父,有事麽?」
那喇嘛道:「没有,施主请出来盥洗,好去用早膳。」
茅大宝取衣穿上,一面问道:「那贼子抓到了没有?」
那喇嘛摇摇头道:「小僧不知。」
茅大宝道:「还没有一点消息?」
那喇嘛道:「是的。」
茅大宝穿好衣服,便随他去井边漱口洗脸,然後被领入饭堂,与几个遊客同桌共用早膳。
吃过早膳後,所有遊客又被「劝」回各人的房中,形同软禁。
茅大宝仍以摆棋谱消遣时间。
晌午时分,他们房门又被推开,玉花池的主持老喇嘛走了进来。
茅大宝起身拱手道:「大师父请坐,情况如何了?」
老喇嘛在他对面坐下,神情沮丧地道:「施主若要下山,现在可以走了。」
茅大宝道:「怎麽呢?」
老喇嘛叹了口气道:「这次我们看走了眼,原来那贼子不是寻常人物,昨夜他打伤了本敎叁个人,突围逃下山去了!」
茅大宝大吃一惊道:「啊,那麽『珍珠宝塔』呢?」
老喇嘛苦笑道:「这还用问,毫无疑问被他带走了!」
茅大宝扼腕道:「可恶,他劫夺佛门寳物,究竟意欲何爲?」
老喇嘛道:「不知道,不过本敎那座『珍珠宝塔』乃是稀世宝物,世人喜爱者多,那贼子若拿去卖钱,最少可卖得十万两银子。」
茅大宝道:「知不知他是谁?」
老喇嘛摇头道:「不知道,只知他身手异常高强,不到二十招间,就将本敎叁个喇嘛打倒了。」
茅大宝道:「这怎麽办?」
老喇嘛冷笑道:「本敎当然不会就此甘休,将不惜任何代价追它回来!」
茅大宝点点头道:「眞是罪过,但愿佛祖保祐早日追它回来才好。」
老喇嘛道:「施主昨日与他相处一日,可曾看出他是那地方人?」
茅大宝歪头想了想道:「好像是南方人,不过在下不敢确定。」
老喇嘛道:「他与施主相谈时,都谈些甚麽?」
茅大宝道:「大都谈他要开酒坊的事,说他打算在家鄕开一家酒坊,在下因是偶然与他相处一起,不能算是朋友,故未问他家鄕在何处。」
老喇嘛道:「所谓开酒坊,全是胡说八道之言,施主即使问他,他也不会实说的。」
茅大宝道:「正是。」
老喇嘛起身道:「施主若是要下山,现在可以走了,得罪之处,老衲在此谢罪了。」
说毕,合十深施一礼。
茅大宝忙还礼,说道:「大师父快不要这样说,在下还不想走,要是贵寺方便,在下想再打扰数日,不知……」
老喇嘛道:「方便,方便,施主不嫌简陋,只管住下便是。」
茅大宝道:「从现在开始,在下的行动不受限制了吧?」
老喇嘛道:「是的,施主可以任意遊赏了。」
茅大宝开心的笑道:「好极了,畅遊五台,乃是在下多年的心愿,谢大师父成全。」
说着,深深一揖。
X X X
这天起,茅大宝开始遊赏五台山的各寺院及风景区,一连四天,都没去接近藏放「珍珠宝塔」的那个地方。
他知道刁天英没有带走那座「珍珠宝塔」,而黄衣喇嘛也不可能找到它,换句话说,它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一点都不必着急。
到了第五天,他看出黄衣喇嘛已松弛下来,断定走的时机已经成熟,於是到了薄暮时分,便以散步的姿态往藏放「珍珠宝塔」的树林走来。
一路上,他很注意週遭的情况,确定没人注意和跟踪,才一闪进入树林。
走到藏放「珍珠宝塔」的树下,他四顾无人,随即纵身上树,一看藏在树间的那只布袋仍在,脸上不禁绽开了笑容!
从小,他就喜欢调皮捣蛋,这次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珍珠宝塔」,而且还把刁天英蒙在鼓裏,他开心极了。
他静静的坐在树幹上,一直等到夜色,降临大地,全山变成一片漆黑时,才将「珍珠宝塔」措在背上,一跃落地,动身下山。
一路疾如流星,直奔五台南麓;想是黄衣喇嘛断定「珍珠宝塔」已被「谢百川」带离五台山,没有再在山中埋伏的必要,故茅大宝没有碰上一个喇嘛,将近午夜时,已赶抵五台山的南麓。
再南行数里,到了一处小村莊上,向一户农家索回寄存的白马,赏了那家人几两银子,便乘上白马,连夜南下。
现在,他的目的地是太原城南的「悦来客栈」!
这是「南山隐豹项若愚」与他和刁天英约好的见面地点,当日项若愚曾明白的吿诉他们:谁拿到「珍珠宝塔」就去太原城南的「悦来客栈」找他,把「珍珠宝塔」交给他,这样大功便吿成,其女项人凤便是「胜利者」的妻子了。
他恨不得立刻赶到太原,好将好消息带给项人凤,好让她知道自己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爲了安全起见,他白天睡觉,夜晚赶路,这样走了叁天,终於抵达太原府。
这时,是破晓时分。
茅大宝在「悦来客栈」的门前下马,一看客栈的门关着,便上前拍门。
过了一会,才有一个满面困倦的店小二开门探视,问道:「这位大爷,您要住店?」
茅大宝道:「是。」
店小二便去牵他坐骑,说道:「大爷先请入内,待小的将马牵入马廐,再领大爷去客房歇息。」
茅大宝提着包袱进入客栈,看见柜台上放着一本名册,知是旅客登记名簿,乃上前翻阅。
查看过近日登记的旅客姓名,却没有「项若愚」其人,心中不禁疑惑道:「奇怪,他明明说过要在这家客栈等候,何以至今尙未到达?」
正思忖间,店小二已然进来,向他说道:「大爷,请随小的来。」
茅大宝道:「且慢,你们这家客栈可有一个叫『项若愚』的老客人?」
店小二道:「项若愚?没有啊!」
茅大宝道:「奇怪。」
店小二道:「大爷与他约好在敝栈相见?」
茅大宝道:「是的,他说要在你们这家客栈等我,谁知竟然爽约了。」
店小二道:「只怕还没到,大爷你住下来等他不也一样?」
茅大宝点点头,就随他进入客栈裏面,开了一间上房住下来。
由於连日赶路,未曾好好睡过,故他吩咐店小二无事不要打扰,关上房门,随即解衣上床,打算睡个痛快。
不料刚刚躺下,就听房外有人敲门!
茅大宝有些着恼,大声道:「小二哥,我要睡觉,茶水等我醒来再送如何?」
只听房外有个熟悉的声音道:「茅世兄,是我!」
茅大宝一听之下,唾意全消,连忙一跃下床,跳去打开房门。
南山隐豹项若愚含笑立在门口!
茅大宝欣喜万分,拱手一揖道:「项莊主请进!」
南山隐豹项若愚擧步入房。
茅大宝关上房门,笑道:「刚才小可翻看过旅客名册,并无项莊主的大名。」
南山隐豹项若愚坐下道:「老夫旧识颇多,爲恐被发现,是以未使用眞姓名而已。」
茅大宝道:「莊主到此多久了?」
项若愚道:「叁天前到的。」
茅大宝将包袱打开,捧出「珍珠宝塔」,送到他手上,笑道:「小可幸不辱命,莊主请检视。」
项若愚接过「珍珠宝塔」,仔细看过之後,面上升起一片欢悦之色,笑呵呵道:「没错,就是这东西,算难爲你了!」
茅大宝道:「此物乃是眞容院的鎭山之宝,黄衣僧失去此物,必不肯甘休,希望——」
项若愚截口道:「茅世兄放心可也,老夫这就送去还给他们。」
茅大宝一怔道:「现在?」
项若愚颔首道:「不错。」
茅大宝道:「莊主将如何向他们解释呢?」
项若愚微笑道:「很简单,老夫只说在路上发现一个靑年持有此物,因知此物是他们的鎭山之宝,因此,夺回送还给他们。」
茅大宝笑道:「对,他们一看东西不假,自然不会再追究别的了。」
项若愚问道:「你是怎麽拿到的?」
茅大宝搓搓手,窘笑道:「手段有些不光明,莊主是否可以不问?」
项若愚一笑道:「好,老夫不问便是,但那刁少莊主知不知你已得手了?」
刁大宝道:「可能尙不知道。」
项若愚道:「说老实话,老夫私心亦希望你能获胜,如今你获胜了,老夫十分高兴。」
茅大宝问道:「令媛……」
项若愚微笑道:「她当然是你的妻子
了。」
茅大宝道:「小可是说:她是不是也在这家客栈?」
项若愚道:「不,她在家裏。」
茅大宝有些失望。
项若愚问道:「关於你有意娶小女爲妻这件事,你禀过令尊没有?」
茅大宝道:「还没有。」
项若愚道:「那麽,你立刻赶回家去,将此事禀明你双亲,徵得你坠亲同意後,即可前去迎娶了,老夫大约一个月後便可返回豹莊。」
茅大宝唯唯称是。
项若愚道:「你还有甚麽事?」
茅大宝道:「没有了。」
项若愚便将「珍珠宝塔」包起,说道:「那麽,你好好歇息一天,就动身回江都去,老夫这就将此物送返眞容院。」
X X X
茅大宝一觉睡到下午才醒过来。
这是个把月来睡得最舒服的一觉,原因当然是竞赛获胜使他心旷神怡之故,他在床上伸伸懒腰,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吁。
「小祖宗,你醒了麽?」
忽然,房中一隅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茅大宝一呆,随之一跃而起,大叫道:「莺莺,是妳?」
不错,是莺莺和燕燕,她们不知何时进入他的房中,这时一齐走到床前,脸含一片娇笑。
茅大宝又惊又喜,一跳下床,张开双臂将她们一起搂入怀中,哈哈笑道:「这不是做梦吧?妳们怎麽到了这裏?」
莺莺和燕燕轻力推拒着,嗔笑道:「快放手,被人瞧见了成何体统!」
茅大宝顺手拉她们在床边坐下,高兴地道:「快吿诉我,妳们怎麽到了这裏来的?」
燕燕道:「我们到此,已经有好几天了。」
茅大宝一怔道:「妳们到此何爲?」
莺莺道:「等你。」
茅大宝更诧异道:「等我?」
燕燕道:「吿诉你,小祖宗,我们一直暗中跟着你,直到那天你动身去五台山,我们才不再跟你,而在此等候。」
茅大宝大爲惊异道:「妳们爲何要跟着我?」
莺莺冷笑道:「小祖宗,你想想看,我们两个奉命侍候你,老夫人曾经再叁叮咛不能让你出事,否则就要剥我们的皮,所以你说我们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四处乱跑麽?」
茅大宝道:「这麽说,我一路上的行动,都在你们的暗中监视之下了?」
燕燕道:「对,我们甚至还替你救了一个人!」
茅大宝愕然道:「啊!替我救了一个人?」
燕燕道:「那天你和成姑娘到了这太原城,住入西大街那家『龙安客栈』对不对?」
茅大宝点头道:「对呀!」
燕燕道:「那天,你爲了不让成姑娘跟着,就坦白的吿诉她你不喜欢她,是不是?」
茅大宝又点头道:「是呀。」
燕燕道:「成姑娘看不开,你走後不久,她就在房中自杀了。」
茅大宝大吃一惊,急忙问道:「後来呢?」
莺莺道:「急甚麽?你旣然不喜欢她,让她死了算了,免得再来纠缠不休。」
茅大宝着急道:「别开玩笑,妳快说,到底把她救活了没有?」
燕燕道:「幸亏我们发觉得快,在她刚刚吊上去的时候,我们就破门而入,将她救了下来。」
茅大宝这才透了口气,道:「还好!还好!这丫头也眞是的,我吿诉她实话时,她表现得很坦爽,怎麽我一走她就上吊了?」
莺莺道:「别看她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她痴得很,她爱你爱得发狂了呢。」
茅大宝皱皱眉道:「这眞要命,现在她呢?」
莺莺道:「走了,经我们一番劝导之後,她想开了,已回家去啦。」
茅大宝欣慰地道:「这才对啊,虽然,我不喜欢她,可是,我知道她是个好姑娘……」
燕燕道:「你爲甚麽不喜欢她?」
茅大宝道:「这还用说,我喜欢的是项人凤,她是我邂逅项人凤之後才认识的,我总不能见一个爱一个呀!」
燕燕冷笑道:「你爲甚麽不说她长得没有项姑娘漂亮?」
茅大宝发窘道:「不,不是因爲她长得不漂亮,而是因爲我已喜欢上了项人凤,而且还爲此与『小拳王刁天英』进行一塲竞赛,总不能半途而废——」
燕燕道:「得了,不用解释了,我只想提醒你一点,我觉得项若愚这个人靠不住,你可能已经陷入他的阴谋之中!」
茅大宝道:「何以见得?」
燕燕道:「因爲我们在暗中跟随你时,曾发觉一些来历不明的人物,特别是那些企图杀害成姑娘之人!」
茅大宝道:「那些人不可能是项莊主的人,他没有理由要杀害成姑娘。」
燕燕道:「怎麽没有,他怕你迷上成姑娘,不想再去五台山替他窃取『珍珠宝塔』呀!」
茅大宝摇头道:「不,这不可能是一项阴谋,因爲第一,项若愚有家在南山,他的产业很大,跑得了和尙跑不了庙,第二,他并非只要我一人去窃取『珍珠宝塔』,这当中还有一个『小拳王刁天英』在,如果他居心不良,刁天英便是一个證人了!」
燕燕道:「你去五台山时,可曾见到刁天英?」
茅大宝道:「见到了。」
当下,将取得「珍珠宝塔」的经过情形说了一遍,燕燕听完之後,沉吟了半晌,才说道:「现在刁天英已败在你手下,将来东宪事发,他若一口否认曾与你有过这麽一塲竞赛,你怎麽说?」
茅大宝道:「我看他不是那种人,虽然相交不深,我觉得他这个人的品行还不坏,比起他父亲『百步神拳刁山君』要正派得多了。」
莺莺接口道:「你怎知你所见到的人是『小拳王刁天英』呢?」
茅大宝眉头一皱,不悦道:「妳们不要尽往坏处想好不好?项莊主已明明白白吿诉我,他绝无觊觎『珍珠宝塔』之意,何况『珍珠宝塔』虽然价値连城,总不致於比得上他的产业,他绝不会爲了『珍珠宝塔』而放弃在南山的所有产业!」
莺莺一披嘴道:「我们只是提醒你一下,希望你小心一些,莫上了人家的当,要知道你父亲是执掌武林兵符的『武林大元帅』,你的一言一行更须爲人楷模,万一中了歹人的诡计,那受害的就不只是你一人了。」
茅大宝道:「我知道,我一直很小心的,不过我不相信这是个阴谋诡计,我曾见过那项人凤,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得出她对我一片眞情,绝对是虚情假意。」
他双手往二女肩上一搭,接着笑道:「项莊主要我回家禀明父母,要是一切顺利,一个月後便可迎娶项人凤过门,现在我比较担心的是我父亲,万一他不同意这门亲事,那可如何是好?」
莺莺冷冷一笑道:「你有个把你宠上天的老奶奶,还怕你爹不答应麽!」
茅大宝笑道:『正是,这件事须得先向老奶奶下功夫,只要她点头,就一切好办了。」
燕燕道:「咱们甚麽时候回去?」
茅大宝道:「明天动身如何?」
燕燕道:「随便你。」
莺莺笑道:「若依我的意见,咱们既到了此地,就该顺道去遊遊万里长城。」
茅大宝慌了,道:「不,现在不是遊万里长城的时候,等将来有空时,再带妳们去吧!」
莺莺一哼道:「将来?算啦,你跟项姑娘成了亲後,我和燕燕只怕要被打入冷宫,那还有机会去遊万里长城?」
说到这裏,转对燕燕道:「燕儿,我说的是不是?此地距长城不远,这个机会要是错过了,这辈子只怕就没机会了,咱们明天一起去遊长城,就从西边的嘉峪关走到东边的山海关,然後再回家去。」
燕燕道:「这样走要走几天才完?」
莺莺道:「慢慢走慢慢看,大槪要叁
个月吧。」
燕燕道:「好,妳说的不错,错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咱们明天便去。」
茅大宝道:「我呢?」
燕燕道:「你当然要跟我们一道去,想想看,我们侍候你好几年,吃的苦还不算多麽?如今难得有此机会,你要是不陪我们去,那太没良心了!」
茅大宝着忙道:「不,好燕儿,好莺儿,妳们别捉弄我,知道我急着要回家去,却故意出这主意,妳们眞想遊长城,我发誓将来一定带妳们去,绝不食言就是了,好不好?」
莺莺微笑道:「奇了,往常你出了家门就如脱韁的野马,想都不想回家,如今却急着回家去,你回家去幹麽呀?」
茅大宝嘻嘻的笑道:「不要明知故问好不好!」
莺莺忽然叹了口气道:「小祖宗,你迷项姑娘迷得这麽厉害,爲了她杀死一百个人,又爲了她你窃取眞容院的『珍珠宝塔』,这两件事照说都不是你可以幹的,有一天如證明我们的猜疑没错,看你怎麽向老爷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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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17 09:05: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转走少林寺 追查杀掳案



茅大宝生气道:「妳别说了,大不了一死!」
燕燕忙道:「好了,好了,别谈这些事了,小祖宗,你一说死,就把我们唬倒啦!」
茅大宝道:「我若做错了事,自会亲自收恰,绝不连累旁人。」
燕燕道:「好,好,现在不谈这个,小祖宗,我肚子饿了,咱们上街去吃皈好麽?」
X X X
次日,主婢叁人动身南返,走了十二天,到达开封府——
中午,他们上一[?][?]吃饭。
因是中午,酒楼生意很好,他们上楼不久,楼上已吿客满,座无虚席了。
忽然,隣桌叁个食客的谈话引起了茅大宝的注意!
那叁个食客,非商非仕,从打扮和言谈举止上看,似是武林中人,一个足身体昂健的秃头老者,一个是白面无鬚的中年人,另一个是靑年,叁人的嗓门都很大,正在谈武林中事。
这时,只听那中年人道:「武林少爷连杀一百个人,固然惊人,但前两天武林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二位可能还不知道吧!」
靑年道:「哦,甚麽事?」
中年人道:「前一阵子,有人去向『武林大元帅』投诉,说他们的亲友遊嵩山失踪,怀疑少林和尙谋财害命——」
秃头老者摇头道:「无稽之谈,少林寺乃中原正宗的一个佛敎圣地,寺中和尙个个洁身自爱,怎麽会谋财害命呢?」
中年人道:「是啊,起初茅兆霖也不相信,但前往投诉并请求追查的苦主越来越多,其中还有妇女也在嵩山少林寺附近失踪。」
秃头老者惊讶道:「谋财害命再加上劫色?」
中年人道:「正是!」
秃头老者骇然道:「眞是少林和尙幹的?」
中年人道:「虽然没有人亲眼看见,但事情旣是发生在嵩山,少林和尙便脱不了嫌疑。」
靑年道:「我不相信少林和尙会幹出这种事,那太不可思议了。」
中年人道:「是的,据说茅兆霖也不相信,但因确实有人在嵩山失踪,茅兆霖乃指派其十二将军中的『铁头将军铁崧』和『山东将军高建塔』前往少林侦查。」
秃头老者问道:「结果呢?」
中年人道:「大前天的早上,有人在嵩山南麓发现了一个身受重伤的人,那人身中数刀,浑身都是血,被人发现时,已奄奄一息了。」
「他是谁?」
「山东将军高建塔!」
「啊!」
芋大窦听到这裏,也大吃一惊,便欲起身过去问个明白,却被莺莺使眼色制止,示意再听下去。
只见那秃头老者着急地问道:「是谁下的手?」
中年人道:「你听我慢慢说吧,发现『山东将军高建塔』倒卧血泊的是当地一农夫,他见高建塔尙未断气,就想抬他回家施救,可是高建塔说他已活不成了,要求那农夫赶快去江都『元帅府』通知茅兆霖,说他和『铁头将军』在山中侦査时,遇上一羣蒙面人,那羣蒙面人均持戒刀,武功十分高强,可能是少林和尙,又说『铁头将军』已落入他们手中,命在且夕,要求那农夫速去江都通知茅兆霖,请他派遣手下入山救人……」
「那农夫去了没有?」
「髙建塔说完之後就死了,那农夫是个普通老百姓,单几十岁也没有离开当地一步,要他跋涉一两千里路去江都,那不要了他的命?所以他就去报官,由官府出面收屍处理。」
「有没有人去江都通知『武林大元帅』呢?」
「不知道。」
「你看那眞是少林和尙幹的麽?」
「很难说,照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少林和尙如要做案,应该不敢在自家地方做,不过若说不是少林和尙,那又是谁呢?谁有胆量敢在嵩山做案?」
「那羣蒙面人旣是使用戒刀,必是少林和尙无疑了。而且『山东将军』和『铁头将军』乃是茅兆霖手下最出色的人物,除了少林和尙之外,恐怕没有人能生擒和杀伤他们两人。」
「唔,这话不错,但少林寺是名门正派,怎麽会幹出这种勾当呢?」
「哈哈,这很简单,佛门之中也有败类,可能少林寺中出了一个贼和尙,後来少林爲恐声誉受损,只好将错就错,决定把铁、高二人杀了——当然,也可能铁、高二人已査出眞相,少林寺情急之下,只好杀人灭口,但事情发展至此,今後有好戯看啦!」
茅大卖听到此处,已没有心情飮食,当即召来堂倌付淸酒帐,随与莺莺燕燕下了酒楼,上駡便走。
莺莺燕燕也各有一匹坐骑,主婢叁人上马驰向西大街,不久已到西城门外。
燕燕问道:「小祖宗,你打算去嵩山少林寺麽?」
茅大宝道:「正是,此事我爹一定还不知情,现在能去救铁叔的,就只有我一人!」
莺莺道:「咱们叁人成麽?」
茅大宝道:「木是咱们叁人,而是我单独一个人去,妳们速返江都报吿我爹知道。」
莺莺道:「不成,我们不能让你一人去涉险,要去大家一起去。」
茅大宝道:「妳们去了对我没有帮助,反而是个累赘!」
莺莺道:「老夫人一再叮咛我们看好你,所以不管上刀山下油海,我们都必须跟住你。」
茅大宝心知她们绝不肯让自己单独去嵩山,当下勒住坐骑道:「这样好了,弥们一个跟我去,一个赶回江都,这可以了吧?」
燕燕道:「好,莺儿妳回江都,我陪他去嵩山救人。」
莺莺冷笑道:「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妳凭甚麽要我回江都?」
燕燕道:「好姐姐,妳别跟我争好不好?」
莺莺断然道:「不成,咱们猜拳作决定,赢的陪他去,输的回江都。」
燕燕无奈地说:「猜几拳?」
莺莺道:「一拳。」
燕燕道:「一拳决定胜负,太可怕了,叁拳两胜如何?」
莺莺道:「好,输了可不许頼皮。」
燕燕道:「当然。」
於是,两人就马上猜起拳来,猜了叁拳,结果燕燕二胜一负,她高兴得哈哈笑起来。
莺莺一脸苦涩,转对茅大宝道:「少爷,我一个人不敢回去,怎麽办呢?」
茅大宝笑道:「别赖皮。
莺莺一赌气,拨转马头,娇叱一声,向南绝尘而去了。
茅大宝大声道:「莺儿,路上要小心啊!」
他一直目送莺莺远去不见,才回对燕燕道:「燕儿,她一个人只怕眞的不敢回去,妳不如——」
燕燕把脸一沉道:「你又来了,你少替她操心,她不过撒撒娇罢了。」
茅大宝一笑道:「好吧,此去嵩山有叁百里路,要走就快些吧!」
次日入暮时分,主婢二人赶到嵩山南麓,经过一番打听,才找到那个发现「山东将军」的农夫。
他是个四十来岁的老实人,起初对茅大宝和燕燕的到访有些疑惧,经茅大宝道一明身份来历,他才将当天早上发现「山东将军」倒卧血泊的情形说出来。
所说的情形,与在开封府酒楼上听到的大致相同。
茅大宝仔细问道:「他有没有说明在嵩山的甚麽地方遭遇蒙面人的围攻?」
农夫摇摇头道:「没有,那时他已快死了,只说是在山上。」
茅大宝道:「不是在少林寺?」
农夫道:「他没这麽说。」
茅大宝道:「他说那羣蒙面人都使用戒刀。」
农夫道:「是的。」
茅大宝道:「他确定他们是少林寺和尙?」
农夫点头道:「是的。」
茅大宝道:「他身上中了几刀?」
农夫道:「中了七刀,胸上两刀,背上两刀,两腿各一刀,右手一刀,是流血过多而死的。」
茅大宝道:「兄台可否带小弟到那地方去看看?」
农夫带他们来到嵩山南麓一处树林外边,指出了当日「山东将军」倒卧之处,那地上还残留着一些血迹。
从血迹的情形看,可以看出当日「山东将军」是从山中逃出来的。
茅大宝问道:「现在他的屍体被埋在何处?」
农夫一指西方道:「由此过去五、六里处,有一片乱葬岗,听说官府把他埋在那乱葬岗上。」
茅大宝又问道:「这几天有没有下过雨?」
农夫道:「没有。」
茅大宝再问道:「兄台在发现他之前,这一带可曾出现过形迹可疑的人物?」
农夫道:「没有。」
茅大宝拱手一揖道:「好,多谢兄台了。」
农夫回称不客气,就回家去了。
茅大宝便向燕燕道:「这几天旣未下雨,血迹必然还在,咱们循血迹入山,必可找到当日发生搏鬥的地黯。」
燕燕道:「依我看,不如直接去少林寺谒见该派掌门人,请他解释爲佳。」
茅大宝道:「怎麽说?」
燕燕道:「第一,铁、高二将军奉命前来嵩山侦查时,他们必曾先去少林寺,与该派掌门人有所接触,现在铁头将军被掳,山东将军遇害,此事纵非他们幹的,他们也必已知情,咱们可以去听他们说明一下,是不是他们幹的,说不定可以从其言语神色上看出来!」
茅大宝道:「还有呢?」
燕燕道:「第二,你是『武林大元帅』的儿子,不宜涉险。」
茅大宝一笑道:「我的答覆是:第一,如果是少林寺和尙幹的,咱们正式去拜访,一定看不出甚麽来,第二,我不怕危险。」
燕燕一嘟嘴道:「铁、高二将军身手非凡,连他们都难以自保,可见敌人身手之高,咱们二人,只怕更不是他们的对手了。」
茅大宝道:「如果你害怕,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燕燕跺脚道:「谁说我怕了?我是爲你的安全着想的呀!」
茅大宝道:「别爲我着想,现在该爲铁叔着想!」
说毕,牵骑入林。
燕燕只好随後跟入,两人循着血迹一路寻入,穿过一大片树林,来到一条大山沟上。
山沟上也有明显的血迹。
而山沟对面,山势峥嵘,马匹已无法走上去,茅大宝便将两匹马拴在树林中,才与燕燕走过山沟,继续循血迹寻上山。
越过一座山头,眼前是一条长长的峡谷,谷中乱石遍佈,血迹一直延伸入谷,行入约半里,峡谷已尽,前面已是崇山峻岭,形势险恶。
茅大宝继续寻入,又翻过一座山岭,血迹才吿消失不见,仔细一看四周的形势,才发现已置身於一块高山盆地之中,再经一番仔细搜索,又找到一处血迹斑斑的地方,一看即知是搏鬥的现塲。
接着,又找到了一截已呈腐烂的大拇指。
茅大宝对着那截大拇指端详了一会,说道:「燕儿,这一截大拇指不是铁叔的,铁叔的手指背上长了很多毛……」
燕燕掩着鼻子道:「那农夫并没说『山东将军』断了指头,那麽这必是敌人的了。」
茅大宝道:「对,这是敌人的。」
燕燕道:「这说明了对方也受了伤,如果是少林和尙幹的,他还会在少林寺中麽?」
茅大宝道:「当然不会在了。」
燕燕道:「此处距少林寺有多远?」
茅大宝道:「少林寺在少室山北麓,距此可能尙有几十里路。」
燕燕道:「现在天快黑了,你做何打算?」
茅大宝道:「继续寻入。」
燕燕道:「这样能发现甚麽呢?」
茅大宝道:「不知道,不过碰碰运气吧!」
燕燕道:「少爷,你何不听我的话,这一带无路可走,容易迷失,咱们退回去,明天再由——」
茅大宝不等她说完,就已擧步向前走了。
燕燕又只好随後跟着,走了一程,来到一面绝壁下,这时天已黑下来,茅大寳仰望绝壁道:「燕燕,这绝壁不太高,妳上得去吧?」
燕燕道:「可以。」
茅大宝道:「那就上去吧!」
於是,主婢二人腾身向绝壁上飞撲,身手比猿猴还要灵活,不消蒸茶工夫,已双双登临绝壁上的悬崖。
但身形刚刚落定,定睛向前望去时,赫然发现对面一丈开外的地方,一排站着叁个少林和尙。
主婢二人遽然见到这叁个和尙,不禁一惊,连忙一沉马步,蓄式準备迎战。
那叁个少林和尙,一律着灰色僧衣,当中一个年纪较大,约四十左右,手仗一柄戒刀,另两个约叁十来岁,手上各握一棍。
他们好像早已发现茅大宝和燕燕,神色略无惊异,而是一片冷峻之色,当中那个中年和尙开口冷冷问道:「二位施主何来?」
茅大宝定定神,才答道:「从山下来的。」
中年和尙冷笑了一下,又问道:「尊姓大名?夜入嵩山有何贵幹?」
茅大宝暂时不想去表明身份,只答道:「我们来抓贼的。」
中年和尙怀疑的皱了皱眉,道:「抓贼?」
茅大宝道:「不错,传说这嵩山出现了一批恶贼,他们在此劫财劫色,因此在下便来看看,不想恶贼还没找着,倒先遇着了叁位——叁位可是少林和尙?」
中年和尙点点头,答道:「小僧叁人,正是少林和尙!」
茅大宝微微一笑道:「这地方距少林寺好像很远吧?」
中年和尙道:「小僧叁人是奉命巡山的。」
茅大宝一哦道:「你们经常这样巡山麽?」
中年和尙道:「不,因爲最近山中连续发生事故,因此敝寺乃加强巡山,以防歹徒再在本山做案。」
茅大宝凝目逼视着他,问道:「有没有逮到那批歹徒?」
中年和尙道:「没有。」
茅大宝冷笑道:「这倒出人意料之外,少林派乃中原武林第一派,寺中高手如云,最近歹徒连续在此生事而贵派竟然毫无所获,何以故?」
中年和尙道:「并非毫无所获,现在已经逮到两个了。」
茅大宝道:「我们两个?」
中年和尙道:「不错。」
茅大宝哈哈大笑起来。
中年和尙冷冷道:「施主二人夜入嵩山,又不肯通姓报名,非歹徒者何?」
茅大宝大笑道:「做贼的反叫抓贼,高明!」
中年和尙面色一变,道:「施主说甚麽?」
茅大宝声调一沉,嘿嘿冷笑道:「我不相信有人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中年和尙面色更爲难看,说道:「施主愿否亮个万儿?」
茅大宝道:「不必了。」
中年和尙道:「旣然如此,小僧只好把你们当贼看待。」
说毕,戒刀一抬,摆出了攻击姿态。
茅大宝把手伸向燕燕,说道:「燕燕,呈剑。」
燕燕就将长剑呈递过去,他抽出了长剑,回顾中年和尙道:「这个姑娘是我的侍婢,你们不必与她动手,抓着了我,她自会朿手就擒。」
中年和尙冷冷笑道:「她不动手,小僧等自然不会伤害她!」
茅大宝道:「好,燕儿妳退开!」
燕燕便退出一旁。
茅大宝掂了掂长剑,笑道:「好了,你们叁位一齐上来吧!」
中年和尙道:「不必了,小僧一人奉陪!」
话声一落,欺步上前,手中戒刀便连续挥砍而出,使出的是正宗的少林刀法。
茅大宝身形在左右幌动,避过对方叁四刀,双脚都没移动一下,笑道:「不必客气,把绝活儿使出来吧!」
中年和尙一看他身法高明,已知不是等閒人物,当下大喝一声,刀势已由简化繁,刹那间似孔雀开屛,千百把刀直向茅大宝身上投去。
岂料绝招再出,眼前的茅大宝突似会隐身一般,一幌而没。
中年和尙大吃一惊,以爲茅大宝转到自己身後,疾忙将身一蹲,身似陀螺急转,反手一刀扫了出去。
一扫,却扫了个空,只听茅大宝在头上空中笑道:「我在这裏。」
一缕剑风,便从空中直袭而下。
中年和尙在少林寺中虽非出类拔萃的角色,但成就也不低,是打过十八罗汉堂的人,这等功夫的和尙,在武林中已可列入高手之林,他也曾走过几年江湖,会过不少高手,但像茅大宝这样身法灵活有如鬼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的动作,却是头一次碰到,一时心头发毛,忙不迭就地一个翻滚,避去一旁。
谁知当他自以爲已经避开而想跃起身子之际,突然发现茅大宝站在自己身後,其长剑已然抵在自己的心口上。
中年和尙面色大变,呆住了。
那两个靑年和尙一见中年和尙受制,立时大喝一声,双双飞撲而出,两条齐眉棍挟着雄猛的力道,分左右疾劈茅大宝。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二棍已快打中茅大宝,忽然茅大宝又一幌而没,两个靑年和尙一时收势不及,两条齐眉棍便一齐劈落到中年和尙的身上。
「蓬!蓬!」二响,中年和尙被结结实实的打中胸部,登时惨叫一声,手脚一翘,口中鲜血狂喷。
二僧大惊失色,拖着齐眉棍暴退下去,但一见中年和尙似已毙命,不觉呆若木鷄。
茅大宝站在一边道:「赶快摺回寺去抢救,一个时辰内救治得当尙可活命。」
二僧一听此言,其中一个立刻把齐眉棍交给另一人,急急上前措起中年和尙。
茅大宝道:「还有,回去吿诉贵派掌门人,我要一个活生生的『铁头将军』铁崧。」
二僧不答,措着中年和尙急急而去,很快便消失在远处的山林中了。
燕燕道:「你爲何要这样?」
茅大宝道:「有何不对?」
燕燕道:「你爲何不表明身份?」
茅大宝道:「表明身份幹麽?铁叔和高叔入山侦查,不是表明身份了麽?」
燕燕道:「这件事,目前还不能證明是他们少林寺幹的呀!」
茅大宝道:「所以我才手下留情。」
燕燕道:「你打算就这样一路杀上少林寺?」
茅大宝道:「我要看看少林寺对我采取何种态度,案子是不是他们做的,说不定可从他们对我的态度上看出来。」
燕燕道:「现在的问题是:你不表明身份,他们会把咱们当作歹徒看待,要是他们倾巢而出,你能应付得了麽?」
茅大宝笑道:「应付得了。」
燕燕道:「那时你怎麽办?」
茅大宝道:「表明身份。」
燕燕噗哧一笑道:「表明了身份後,如果他们仍然攻击你,那就……」
茅大宝道:「那就證明他们是贼和尙了!」
他把长剑交给她,说道:「走吧。」
於是,主婢二人又向前进,对準力向,一路朝少室山赶来。
约莫午夜时分,来到一处不知名的山岭上,茅大宝看出燕燕累了,两人便在岭上坐下歇息。
不料就在这时,蓦闻一片衣袂带风之声自树梢上响落,旋见两个和尙疾掠而下,落到他们面前!
二僧年纪均在五旬以上,手裏各有一柄禅杖,一看那气质:就知是有相当地位的少林和尙。
茅大宝坐着不动,只微微一笑道:「好快?」
二僧居然很有风度,一齐向他合十爲礼,道:「贫僧达能、达明,请问施主可是刚才伤我少林弟子之人?」
茅大宝起身还礼,说道:「对不起,这位大师的话要修正一下,在下并未伤害贵派弟子,而是贵派另两个弟子不小心,误伤了他的。」
自称「达能」的少林和尙冷冷一笑道:「施主说的不错,是敝寺弟子无能,贻笑方家了。」
茅大宝含笑道:「但愿那位师父不致伤重身亡。」
达能和尙脸色一沉,道:「施主尊姓大名?」
茅大宝悠悠道:「咱们先谈事情,好麽?」
达能和尙道:「好的,施主何所爲而来?」
茅大宝道:「据说有不少人在嵩山失踪,数日前『武林大元帅』派来侦査的『铁头将军』和『山东将军』竟然也在此栽了跟斗,一被杀害一被掳,因此在下大感兴趣,决定入山一看究竟。」
达能和尙目光焖焖的注视着他,神色冷峻地道:「是这样麽?」
茅大宝道:「是这样!」
达能和尙道:「此事自有『武林大元师』出面追究,何劳施主过问?」
茅大宝耸耸肩道:「身爲练武之人,锄奸除恶乃份内之事。」
达能和尙冷笑道:「贫僧的看法却完全不一样,施主夜入嵩山,态度跋扈犹如强梁,倒像是连番在山中做案之人呢!」
茅大宝微笑道:「阿弥陀佛,大师如此信口胡说,不怕闪了舌头?」
达能和尙勃然变色道:「施主最好报出姓名,否则莫怪贫僧无礼!」
茅大宝笑道:「在下不敢报名,是因惹不起贵派,大师何必咄咄相逼?」
语声微顿,继道:「其实,到目前爲止,在下并未得罪贵派,刚才那番衝突也不是在下先发动的。再说嵩山虽是贵派之地,但并无明文规定不准外人进入,是不是呢?」
达能和尙怔了半晌,才又沉声道:「施主莫要狡辩,眼下嵩山是多事之地,任何人在此出现,均可构成嫌疑!」
茅大宝哈哈笑道:「这麽说,大师在此出现,也有嫌疑!」
达能和尙目中精芒突盛,显然已快按捺不住胸中的怒气了。
茅大宝道:「请问,铁、高二将军入山侦查之时,可曾先赴贵寺请敎?」
达能和尙道:「有!」
茅大宝道:「後来呢?」
达能和尙道:「他们二位要入山侦查,敝寺曾表示愿派人协助,但他们未接受,结果不幸出事了。」
茅大宝道:「山东将军临死之前,曾吿诉一个农夫说,攻击他们之人,是一羣蒙面人,个个手仗戒刀,大师对此有何解释?」
达能和尙道:「敝寺如要杀人,绝不用戒刀,那是一种嫁祸的手段!」
茅大宝点点头道:「对,可能是一种嫁祸的手段,但令在下百思不解的是,居然有外来歹徒在嵩山连番生事,而贵派竟然毫无所觉,这又作何解释呢?」
达能和尙恼怒地道:「施主究是何人?有何资格质问此事?」
茅大宝笑了笑,反问道:「大师认爲谁才有资格问这件事?」
达能和尙道:「除了『武林大元帅』及其指派之人外,任何人均无资格如此质问敝寺!」
茅大宝笑道:「未必,在下认爲天下人管天下事,这件事在下管定了!」
达能和尙似已忍无可忍,突然一顿手中禅杖,怒声道:「狂徒!你最好马上报名,据实道明来意,否则贫僧便以贼徒处置你!」
茅大宝笑道:「大师反对在下侦查此事?」
达能和尙厉声道:「不错!」
茅大宝道:「旣然如此,大师要怎麽办,在下接着就是了。」
达能和尙禅杖一横,已有动手之意。
茅大宝又把手伸向燕燕,道:「燕儿,呈剑!」
燕燕又将长剑呈递过去。
茅大宝拔出长剑,向达能和尙说道:「这位姑娘是在下之侍婢,没有在下授意,她不参与任何搏鬥,二位大师能让她作壁上观麽?」
达能和尙道:「可以!」
茅大宝道:「谢谢,现在请赐敎!」
达能和尙跨步一揄襌杖,便待出手攻出,但就在此际,忽闻树林中有人开声道:「达能,不得对茅小施主无礼!」
随着话声,一个老和尙从林中钻了出来!
这个老和尙年约七十以上,眉毛和鬍鬚已呈灰白,但体形异常瘦小,说得不好听,就像一只老山猴!
但他似乎甚受敬重,达能和尚一听到他的话,连忙收住了禅杖,退下两步,对着老和尙,躬身一礼道:「师叔,您说甚麽?」
老和尙笑嘻嘻道:「我说不得对茅小施主无礼!」
达能和尙愕然道:「他是……」
老和尙笑道:「武林大元帅茅兆霖的儿子,茅老夫人的宝贝孙儿!」
逹能和尙惊哦一声,望着茅大宝发呆起来。
老和尙笑道:「大宝,你不认得老衲了麽?」
茅大宝只觉对方很眼熟,却想不起对方是谁及曾在何处见过面,当下把剑递给燕燕,拱手道:「请恕小子眼拙,大师可是……」
老和尙笑道:「老衲少林长老,江湖朋友骂我是『神猴』!」
茅大宝恍然道:「对了,五年前,家父过五十大寿时,您老曾去舍下祝寿!」
神猴笑道:「不错,那年你已十八岁,却还经常赖在你老奶奶的膝上……」
茅大宝赧然道:「那……那……」
神猴嘻嘻一笑道:「我说大宝,你耍少爷脾气,怎麽耍到这裏来啦!」
茅大宝道:「大师,在下因事路经开封,听到了『山东将军』不幸遇害的消息,所以赶来一查究竟!」
神猴笑容一歛,正色道:「不要懐疑那是敝寺的和尙幹的,少林和尙绝不会幹出那种事!」
茅大宝道:「不然……」
神猴道:「那是一种移祸江东的阴谋,只不过还不知道对方是谁罢了!」
茅大宝道:「贵派实力雄厚,寺中弟子千馀人,怎麽会连番让对方在山中做案而未能察觉?」
神猴道:「你这话不一通之至,敝寺弟子虽多,如何能够全体入山搜索,即使能够全体入山搜索,嵩山广袤数百里,千馀人进入山中亦如泥牛入海,极难遍及全山;其次,敌暗我明,防不胜防,这道理你该懂得才对。」
茅大宝道:「难道没有一点发现?」
神猴道:「有,在高、铁二将军到达之前,敝寺派出巡山的两个『圆』字辈弟子,曾於夜间遇上一个蒙面人,但该蒙面人身手极爲高强,那两个弟子未能将他擒下,爲其遍脱了。」
茅大宝道:「大师认爲这是移祸江东之计,可知那些人与贵派必有深仇,大师心裏可有数?」
神猴摇头道:「敝寺弟子行走江湖,难免得罪一些武林朋友,但经调杳一,这几年敝寺门下并未与外人发生重大事故,足以使对方设下这嫁祸之计,因此,对方在此做案,不一定是与敝寺有仇,或许另有用意。」
茅大宝道:「另有甚麽用意呢?」
神猴道:「现在还不知道。」
茅大宝道:「请问贵派现采取何种措施?」
神猴道:「除派专人赶去江都向令尊报吿一切之外,目前只有加强巡山,但有一点很奇怪……」
茅大宝道:「何事?」
神猴道:「敝寺闻知高施主遇害之後,曾动员五百人搜山,经两昼夜之彻底搜索,除了发现搏鬥现塲及一些丢弃的废物之外,并未找到一个人,老衲敢说那些人必已离开嵩山了!」
茅大宝道:「若然如此,这是甚麽意思?」
神猴摇头道:「不知道。」
茅大宝道:「是否表示嫁祸的目的已经达成?」
神猴道:「可能,但又好像不是,总之老衲想不通他们在搅甚麽鬼把戏。」
茅大宝沉默了片刻,说道:「大师,铁头将军落在他们手中,必须赶快救他回来,您老认爲该怎麽进行?」
神猴道:「如果对方已撤离嵩山,由於不知其去向,实在很难追究,敝寺已派人赶去通知令尊,预料旬日之内令尊或其部下便会赶来,小施主不妨暂时在敝寺住下,俟令尊或其派来的人赶到时,大家再研究出一个办法,在这中间,小施主若打算在山中搜索,老衲愿意奉陪。」
茅大宝沉吟道:「这个麽……」
神猴道:「不管你愿意不愿意,老衲都要陪着你,万一你再在本山出事,那就更麻烦了!」
茅大宝想了想,道:「好,小可就去贵寺打扰数日,等家父或其派来的人到达时,再作打算。」
於是,神猴陪着他们主婢二人返回少林寺,走了一个更次,才到达少室山的少林寺,这时已是四更末,神猴命人端上素斋招待他们,把他们安排在相连的两间禅房住下,说明天亮之後再引领他们谒见少林掌门人至慈上人,即回房歇息。
次日上午,茅大宝和燕燕便在神猴的陪伴之下,谒见少林掌门人至慈上人於一间精舍之中。
至慈上人年已八十以上,慈眉善目,面色红润,他盘膝跌坐在蒲团上,浑然有如一尊佛像!
经神猴介绍过後,茅大宝趋前拜见,深深一揖,道:「小子茅大宝,参见掌门人。」
至慈上人神情和霭地道:「免礼,小施主请坐。」
茅大宝和神猴各在一旁坐下来。
至慈上人打量了他一下,微微颔首道:「阿弥陀佛,小施主气色淸朗,骨格绝佳,茅盟主有子如此,将来更可光大门楣矣!」
茅大宝欠身道:「掌门人誇奖了。」
至慈上人道:「关於连番在本山发生的不幸事故,小施主看法如何?」
茅大宝道:「小子尙不知详细情形,只听说有人在山中失踪。」
至慈上人喟然道:「此事发生於两月之前,缘有叁位前来敝寺进香的施主,突然接连在山中失去踪迹,因爲那叁位施主均是富甲一方之人,故立刻惊动四方,议论纷纭……」
茅大宝道:「据说还有妇女失踪?」
养上人道:「是的,那叁位施主在山中失踪之後,敌寺曾动员百名弟子四出搜寻,可惜一连叁日均无所获,当时老衲尙不在意,只以爲那叁位施主私自下山去了,过了七日,开封府的珠宝商杨志云老施主的爱妾田忆美女施主上敝寺还愿,随她来的有二僕二婢,由於路途太远,故敝寺乃安排他们在外院住宿,不料次日午後,田女施主携二婢遊山时,亦吿神秘失踪,当时,老衲亦曾发动[?]寻,结果仍无所获。」
他停顿一下,微微太息道:「此事太过蹊晓,各方难免有所揣测,谣言乃吿四起,当时老衲也颇怀疑是敝寺不肖弟子所爲,但当数日前高、铁二将军在山中出事之後,老衲才断定是外人所爲。」
茅大宝问道:「掌门人凭甚麽断定是姓人所爲?」
至慈上人道:「因爲如是敝寺不肖弟子所爲,其人数必不太多,他们绝无能力杀害高、铁二将军。」
看见茅大宝面上仍有疑惑之色,又解释道:「敝寺弟子虽然十有八九习武,唯平日考核极严,若品行稍有瑕疵,便不准他更上层楼,由是敝寺门下凡练成绝艺者,均是品德皆优之人,此类弟子不会自甘堕落败坏门规,只有那些未得练习本门绝艺之人,才有可能误入迷途,但他们成就有限,岂能与高、铁二将军对抗,进而杀,害掳获?」
茅大宝沉吟着,没有任何表示。
至慈上人缓缓又道:「我少林一派,自後魏建寺至今,一直是中原佛敎圣地,门下弟子均能恪守淸规,此事有口皆碑,小施主谅亦深知,退一万步说,敝寺若要谋财害命,也不会选择在本山下手,兔子不吃窝边草啊!」
茅大宝本来对少林寺充满怀疑,但听了至慈上人这番话後,觉得相当有道理,不觉黙头道:「掌门人所言甚是,小子感到不解的是:对方连续在山中做案,而贵寺竟抓不到一个人……」
至慈上人苦笑道:「老衲无能,对此深爲惭愧,但小施主应知所谓明枪易敌暗箭难防吧?」
茅大宝道:「掌门人想不出是谁幹的麽?」
至慈上人道:「想不出,不过老衲有一种预感,武林大劫将兴,此爲开头!」
神猴接口道:「去年『臭头和尙』驾临敝寺时,也曾说过这种话,如今果然證实了。」
茅大宝心头一动,问道:「那位『臭头和尙』是贵寺之人?」
神猴道:「不,他非出身少林,据说,他少年时曾远赴西域,十年前始返中原,小施主见过他没有?」
茅大宝不敢实说,摇头道:「没有,只听过他的大名而已。」
神猴道:「臭头和尙外表看去虽仅中年之人,其实年纪已在八十以上,不仅佛学高深,更有一身神鬼莫测的武功,是一位百世罕见的神僧。」
茅大宝想起当日见到「臭头和尙」及其劝吿自己的话,心情有些不安起来了。
至慈上人凝容一叹道:「自从令尊崛起武林至今,江湖宵小歛迹,武林各犬门派亦相安无事,老衲眞希望以後不要再生事故……」
茅大宝道:「对方在嵩山生事,如是一种嫁祸行爲,掌门人认爲其目何在?」
至慈上人道:「自然是在打击我少林之声誉。」
茅大宝道:「这样对他们有甚麽好处呢?」
至慈上人道:「这个……」
茅大宝道:「人与人之间的争鬥,不外名利,对方破壊贵寺名誉,似乎极难得名又难得利。」
至慈上人目中闪动精光,点点头道:「不错,又何况敝寺虽爲武林正宗大派,目前领袖武林的却是令尊一门……」
茅大宝道:「因此,如果说对方的目的首在诱杀家父的部下,次在引发家父与贵寺的衝突,掌门人以爲然否?」
至慈上人目光更盛,又点点头道:「对!小施主此说甚有可能,令尊执掌武林兵符,倚重於『十二将军』,假如『十二将军』一除,只怕……」
茅大宝转对神猴道:「昨夜大师说曾动员五百人搜山丽无任何发现,这是否也可解释对方杀害了『山东将军』,掳获了『铁头将军』,其目的已经达成,因此撤离嵩山了?」
神猴拍膝大叫道:「对!对!一定是如此!」
茅大宝起身道:「看情形,小可须得立刻赶回江都禀吿家父才行,因爲这猜测如不错,对方必不以诱杀高、铁二将军爲满足,同样的阴谋,亦可在别处施爲。」
至慈上人矍然道:「正是,这麽说来,小施主宜速返江都爲是!」
茅大宝拱手一揖道:「那麽,小可吿辞了。」
至慈上人道:「请转吿令尊,此事在未水落石出之前,敝寺愿接受查究,并随时听候差遗。」
「是。」
X X X
这天午後,茅大宝和燕燕回到嵩山南麓,自林中牵出坐骑,即动身南返。
路上,茅大宝忧心忡忡地道:「燕儿,妳看『南山隐豹项若愚』这种嫁女的方式,会是一种阴谋麽?」
燕燕道:「很有可能,如果你有个女儿,你所要选择的乘龙快婿,会希望是个敢於连杀一百个人和窃取『珍珠宝塔』的人麽?」
茅大宝听了二颗心更是往下直沉,愁眉苦脸道:「奇怪,当初我爲甚麽没想到这一点……」
燕燕悻悻地道:「哼……项姑娘的美色使你惊爲天人,你当然没有工夫去想别的了!」
茅大宝叹道:「燕燕,妳知道麽,现在我把整个事情连想起来,觉得事情十分可怕,我很可能中了人家的圈套,而且说不定那『南山隐豹项若愚』即是策划在嵩山做案的幕後主使人……」
燕燕一怔道:「怎麽会呢?」
茅大宝道:「他要我和刁天英各杀一百个人,又要我们以窃取『珍珠宝塔』爲决定胜负之手段,如果确是一项阴谋,其目的必在製造理由攻讦我爹及『神拳山莊』的『百步神拳刁山君』,一举而使武林二太世家陷於万却不复之地,然後取我爹之地位而代之,而在嵩山所发生之事故,亦可解释爲削弱我爹力量的一种手段。」
燕燕道:「哎呀,你说得我心慌起来了!」
茅大宝道:「试想,我和刁天英之杀死一百个人及窃取『珍珠宝塔』之事一旦在武林传开,我爹和『百步神拳刁山君』将何以自处?如何向武林及眞容院的喇嘛交代呢?」
燕燕道:「你现在才想起这些,只怕已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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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2-17 17:45: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落荒匿豹莊 火烧元帅府



茅大宝忧悒地道:「但愿这些都不是事实,而是我自己想得太多……」
燕燕道:「那就不要胡思乱想,要想就往好的方面想。」
茅大宝道:「想甚麽?」
燕燕道:「想项姑娘嘛!」
茅大宝有些发窘道:「她……她长得那麽美,美得像从天上下来的仙女,该不会骗我吧?」
燕燕笑而不语。
茅大宝又道:「那天她在开封出现时,一再叮咛我不要输给刁天英,她说她不喜欢刁天英,其慇懃期望之情溢於言表,该不是欺骗我的吧?」
燕燕仍是笑而不语。
茅大宝说道:「燕儿,妳怎麽不说话呀?」
燕燕道:「要我说甚麽呢?」
茅大宝道:「我心裏慌得要命,妳多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燕燕道:「我是个丫头,你是一位门阀显赫的大少爷——」
茅大宝生气道:「得了!得了!这个时候妳还来逗我,存心气死我是不是?」
燕燕吃吃轻笑道:「小祖宗,你放心,果眞那『南山隐豹项若愚』存心不良,事情也仍有挽回的馀地,因爲第一:你杀的那一百个都是十恶不赦之徒,第二:窃取『珍珠宝塔』的事一旦阔开,刁天英是證人一之一,项若愚也脱不了关係!」
茅大宝听了她这番分析,心中稍爲宽慰,说道:「不错,但妳知道我爹的脾气,他一向对我特别严厉,若知我在外胡闹,不把我打死才怪呢。」
燕燕道:「别怕,天塌下来,有老夫人顶着!」
两人交谈之间,不觉已赶了几十里路,这时日已偏西,眼前来到一个小镇上,茅大宝道:「燕儿,咱们在这儿吃些东西,然後继续赶路,要是马匹能够支持,就赶一个晚上的路怎样?」
燕燕道:「好啊!」
於是,两人找到一家饭馆,下马进入打尖。
点过酒菜,正等着的时候,忽见一个儒者打扮的老人走进饭馆来,这老者手上提着一个药箱,好像赶了一段远路,显得很疲倦,一屁股坐入一个座头之後,就直叹气道:「唉!眞是岂有此理!我刘天培行医四十年,今天算是碰上怪事了!」
「刘神医,你怎麽啦?」
另一个座头上,有个商贾打扮的中年人起身与他打招呼。
被称爲「刘神医」的老人向中年人打量一眼,面露惊喜道:「啊,你是吴掌柜的,怎麽到这儿来了?」
中年人走过去,拱手笑道:「好久没见到你刘神医了,你又怎麽跑到这儿来了呀?」
刘神医便招呼他坐下,道:「来,坐下好说话,唉!别提了,提起来眞的气死人!」
吴掌柜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刘神医道:「我刘天培流年不利,碰上了凶神恶煞,差点丢掉了老命哩!」
吴掌柜道:「你好像很疲倦,究竟是怎麽回事呀?」
刘神医看见堂侑端上茶,就一口喝完,透了一口大气,才说道:「唉,说来你吴掌柜的只怕不相信,大前天夜裏,老夫正在好睡的时候,忽然被人摇醒,老夫睁眼一看,哇!你猜是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
「床前站着一个彪形大汉,手上还提着一把刀呢!」
「哎呀,强盗上门了?」
「不,不是强盗。」
「是甚麽人?」
「他也不肯通姓报名,只说他有个朋友受了伤,要老夫去医治……」
「那必是江湖上的人。」
「不错,起初老夫不肯去,他就面露恶笑,擧刀恐吓说:『你不去,老子叫你睡着永远起不来!』唉!眞是可怕,你说当时老夫如何是好?」
「那只好顺着他了,那种人可得罪不起呀!」
「正是,老夫只好打点好了随他出门,还好他开了一辆马车来,老夫便坐上马车,由他开着走,从半夜裏一直走到天亮,才到达一处地方,下车一看,竟是一处荒无人烟的山脚下,那彪形大汉停好了马车,就带着老夫上山,又走了老半天的山路,才到达一户人家,看那户人家的情形,分明是一家猎户!」
「是谁受伤了?」
「老夫进入一看,见到一个血人躺在床上,眞惨!身上大小刀伤十叁处,幸亏没有伤中要害,所以还活着,但因流血过多,已快死了!」
「他究竟是谁?」
「谁知道呢!他是个秃子,身形矮矮胖胖,年约五十上下,满面于思,模样好怕人!那屋子裏还有一个中年人,细皮肉白,一点都不像猎人,他叫老夫赶快动手救活那个秃子,说救活了有重赏……」
「你说那秃子身上有十叁处刀伤?」
「是呀!」
「奇怪,是被人杀伤的麽?」
「不错,正是被人杀伤的!」
「难怪他们要找你,你刘神医是治疗刀伤的圣手嘛!」
「可是那秃子实在伤势太重,老夫连忙给他服下一颗独门秘製的保命丹,才动手替他治疗伤势,忙了半天,总算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後来呢?」
「老夫要走,他们不肯,说还得再等一天看看,老夫无奈只好留下,怪的是他们始终不肯让老夫和那秃子交谈,看那情形,他们和那秃子并不是朋友……」
「不是朋友怎肯救他?」
「正是,这一点老夫也弄不明白,但老夫不敢发问,那个细皮肉白的中年人老是目露凶光,好像随时随地要杀人似的,老夫保命要紧,那敢追究!」
「後来又怎样?」
「今天一大早,老夫醒来一看,嘿!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那两个凶神恶煞和那个秃子都不见了,分明是半夜裏跑掉啦!」
「有没有留下银子?」
「没有!就是这一点最气人,老夫化了两天的时间把一个人救治,结果只落得一塲虚惊,还要徒步走回家去,你说倒霉不倒霉?」
「唔,此事果然古怪,不过依我看,你刘神医能够保住一条老命已是不幸中之大幸了,那些人只怕都是杀人不眨眼地匪徒哩!」
「正是,哎呀!老夫从早走到现在,又饿又累,这个苦头可吃得不小……」
「那地方是在何处?」
「老夫走下山後,找到一个农人一问,才知道是五虎岭!」
「哦,是五虎岭……」
刘神医和吴掌柜谈到这裏时,茅大宝和燕燕已在进食,主婢二人一边吃一边注意听着他们的谈话,当听到刘神医说出「五虎岭」叁个字时,燕燕忍不住低声道:「小祖宗,『铁头将军』年约五十上下,头上秃了一大块,身材矮矮胖胖,又有满面鬍子!」
茅大宝点点头,当即起身走到刘神医座头前,拱手一揖道:「刘神医请了。」
刘神医一怔,抬目打量他,问道:「老弟是……」
茅大宝彬彬有礼的回答道:「敝姓燕,刚才听了刘神医说起那段遭遇,甚觉怪异,请问那家猎户坐落在五虎岭的甚麽地方?」
刘神医对他投以懐疑的眼光道:「老弟问这事幹甚麽呢?」
茅大宝道:「在下一位叔叔落入贼人手裏,刚才听你老形容的那个伤者很像是在下的叔叔,是以不揣冒昧动问一下。」
刘神医道:「令叔的模样是……」
茅大宝道:「他五十岁,身材矮胖,头上秃了圆圆一块,面上有许多鬍鬚。」
刘神医道:「是不是生的朝天鼻?」
茅大宝道:「对了。」
刘神医惊奇道:「这麽说来,那人很可能是你叔叔了,他是怎麽落入贼人手裏的呢?」
茅大宝道:「此事说来一言难尽,现在救人要紧,你老请吿诉在下详细地黙好麽?」
刘神医道:「他们已不在那地方,你去了又有何用?」
茅大宝道:「在下或可在那屋裏找到一些可资追踪的綫索。」
刘神医道:「那是五虎岭的南边,附近有一大片枣林,过了枣林可见到一条山径,顺着那山径上去,大约走个把时辰,那裏有个山谷,那家猎户就在山谷口上,很容易找到的。」
茅大宝问道:「你老在那裏时,只见到那个彪形大汉和那个细皮肉白的中年人,没有见到其他的人麽?」
刘神医摇头道:「没有!」
茅大宝道:「是不是那两个人就是猎人?」
刘神医答道:「看他们的打扮,好像不是猎人,可是屋裏却有不少打猎用的工具。」
茅大宝拱手一揖道:「谢谢,在下这就赶去看看。」
他没有心情再飮食,吩咐堂僧包了一些食物,以便入山食用,即结帐离店,与燕燕驰马上路,朝五虎岭疾进。
马行半个时辰,五虎岭已然在望。
这时,夜幕已垂,四野一片黑暗,主婢二人找了好一会,才找到刘神医口中说的「枣林」,沿枣林而至五虎岭下,果然发现了一条山径。
山径宽仅叁尺,蜿蜒伸入山中。
茅大宝勒住坐骑,说道:「燕儿,如果刘神医口中说的那个伤者确是铁叔,他现在已不在那户猎屋中,妳认爲对方将怎样带铁叔离开五虎岭?」
燕燕道:「他们旣有一辆马车,当然是用马车了。」
茅大宝店头道:「对,这条山径不能行驶车辆,故可断定马车是从此出发的,而此地荒无人烟,车轮痕迹应该还在。」
燕燕道:「现在天黑了,只怕很难找出车轮痕迹吧?」
茅大宝道:「是的,所以只好等明天再来寻找,现在咱们就去那猎户看看,就便在那裏过夜。」
於是,两人策骑上山,顺着山径迤逦走了十几里路,来到一处谷口,抬头一看,一眼看到谷口上果有两间木屋。
屋中没有透出灯光,显见屋中无人居住。
主婢二人下了马,将马拴好,即循一条石级向上登去,走到木屋外面,茅大宝先侧耳谛听了一听,听不出屋中有何声响,乃检起一颗石子,向木屋投去。
「拍达!」一声,石子打中屋门,落在门前,就再没有别的声响了。
茅大宝见无人出现,才与燕燕走过去,伸手一推木门,门应手而开,月光投射入屋,可以看出屋中大槪的情形,只见屋中傢倶井然,并无混乱之象,就只没人居住!
再打开另一间木屋察看,裏面堆放着许多行猎用的东西,也看不见一个人。
茅大宝这才擧步入屋,大堂上找到火摺子,将屋中的几盏油灯照亮,再提灯细加搜索,结果发现屋中一切正常,而且还有食物存粮。
燕燕道:「奇怪,刘神医说那两人不像猎人,那麽原本居住在此的猎人那裏去了呢?」
茅大宝道:「死了。」
燕燕惊道:「死了?」
茅大宝道:「这是我的推测,那伤者如是铁叔,其经过情形可能是这样的:铁叔在嵩山受伤被掳,对方因某种理由不欲他死,便将他带离嵩山,逃到了这地方,爲了要延医救治铁叔,他们杀害猎户,霸占此屋,然後那个彪形大汉便去城裏强迫刘神医来此,後来铁叔伤势不碍了,他们即带着铁叔离开此地。」
燕燕道:「他们掳去铁头将军,目的何在?」
茅大宝摇摇头,说道:「这就不得而知了。」
燕燕道:「这屋中没有血迹,若说他们杀害了猎人……」
茅大宝笑道:「燕儿,妳也有杀人的能力,杀人不一定会流血啊!」
燕燕道:「到屋外去找一找如何?」
茅大宝道:「找甚麽?」
燕燕道:「屍体。」
茅大宝道:「不必了,屍体必已掩埋,否则早已臭味四溢,妳去厨房生火,把食物热一热,咱们吃了後就睡觉,一切明天再说。」
燕燕本是个十分能幹的女婢,她很快就摸熟了屋中可使用的一切器皿,没多久已将食物热好,还在厨房裏找到几个鷄蛋,煮了一碗蛋花汤,主婢二人就在屋中吃了一餐别有风味的晚饭,然後烧水洗澡,就好像在自己家裏一样。
屋裏有两张床,正好供他们过夜,燕燕比较细心,她察看过一切东西之後,便对茅大宝说道:「少爷,这屋中住的是两个男人,没有妇女。」
茅大宝往床上一倒,翘起一只腿道:「妳怎麽知道的?」
燕燕道:「这两张床都有人睡觉,可知有两个人居住,而屋中找不到一件妇女使用的东西,故亦可知没有妇女。」
茅大宝道:「也许是一对兄弟。」
燕燕道:「眞可怜,他们在此行猎,无端飞来横祸,竟惨死在那两个贼——」
刚说到这裏,忽见茅大宝蹦的从床上跳起,好像被甚麽咬了一口似的,不禁一惊道:「你怎麽了?」
茅大宝一跳而起之後,就跪在床上,低头凑近裏边的床板,睁大眼睛叫道:「这裏有字。」
燕燕发怔道:「甚麽?」
茅大宝指着床板叫道:「铁叔在此刻了字。」
燕燕连忙爬到他床上,凑过去观看,果见靠边的一块床板上刻着一行小字,字痕甚浅,似是用指甲刻出的,要很仔细看才看得出来!
『余铁头将军铁松是也,不幸落入贼人手裏,身负重伤,被掳至此,贼人爲月下剑客月无容』
底下,还有一个未写完的字,看不出是甚麽字,只能推想他还要往下写时,由於某种原因而没有机会继续写下去。
燕燕惊喜道:「果然是铁头将军。」
茅大宝院惜道:「可惜他没有写出去处,这些字只能證明他是铁叔而已。」
燕燕道:「他说贼人是月下剑客月无容,那天他和赶山神鞭月在天曾欲置成小娟於死命,这样看来,在嵩山做案的就是他们兄弟了。」
芽大宝面呈严肃道:「不错,这一发现,已證明少林寺是淸白的,但是……这件事很奇怪,他们月氏兄弟爲何要杀成小娟?又爲何去嵩山做案?这两件事会有甚麽关连呢?」
燕燕道:「你说那天晚上他们出现欲杀成小娟时,还有一个蒙面女子。」
茅大宝道:「正是。」
燕燕道:「如果说他们要杀成小娟,是爲了阻止成小娟与你接近,这样说得通麽?」
茅大宝道:「要是南山隐豹项若愚确实存心不良怀着甚麽阴谋,就说得通。」
燕燕道:「那麽,那蒙面女子就可能是……」
茅大宝心头一震道:「项人凤?」
燕燕点了点头。
茅大宝方寸大乱,道:「这……这怎麽会?她那样一个美丽的姑娘,怎麽会是个蛇蝎美人?」
燕燕道:「她本人也许不坏,只爲协助其父进行一项阴谋罢了。」
茅大宝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中,全身阵阵发冷,整个人似要崩溃了,双手抱着头道:「这怎麽办?这怎麽办啊?」
燕燕忙道:「别发愁,小祖宗,一切都还只是推测,不是事实,你别急嘛。」
茅大宝道:「可是,我愈想愈觉不对劲,这裏面一定有问题。」
燕燕道:「这样好了,明天一早,咱们追踪马车轮迹看看能不能找到那月下剑客月无容,如果不能,我回江都去,把一切禀吿老爷,你则赶去南山豹莊看看,如果南山豹莊没有甚麽变化,即表示项莊主没有怀着甚麽阴谋诡计,如何?」
茅大宝点点头,长叹一声道:「好吧,就这麽办,但愿一切都不是事实,否则我茅大宝万死不足以赎罪矣。」
这天晚上,一切平静无事,可是茅大宝澈夜未眠,一直陷於焦虑不安之中,想到一切如成事实,自己所将带给父亲的灾祸时,几乎要发疯了。
翌晨,主婢二人在木屋中匆匆吃了一些东西,即上马飞驰下山,到达五虎岭的山麓,两人便下马寻找马车轮迹,不久果然找到了,两条浅浅的轮迹,由一处树林裏伸出,一直伸向西南方向的野地上。
两人乃上马循着轮迹前进,走了一里许,轮迹进入一条驿道,与其他的轮迹一混杂,就无法分辨出来了。
他们只好顺着驿道前进,驰行数十里路,经过几处分岔口和一处鎭甸,均无法再辨认出马车轮迹,乃放弃追踪,动身返回江都。
走了十二天,抵达来安县城,主婢二人便分道扬镳,燕燕回江都「元帅府」,茅大宝则继续赶路,由浦口渡过长江,一路向东南疾驰!
赶了两天两夜,终於到达荆南山,他爲了急欲了解眞相,马不停蹄飞驰入山,当远远看到豹莊时,他的心头顿时宽慰了些。
豹莊尙在,项家的人应该也在吧!
南山隐豹项若愚如是蓄意陷害自己,其一家人必已搬离豹莊,而如未搬走,便可證明他没有恶意……
思忖间,马已驰至豹莊的大门口。
擧目一望,但见全莊静悄悄的,竟看不见一个人,他的一颗心顿时爲之一沉。
咦!眞的搬走了麽?
这难道眞是一项阴谋骗局?
可是,偌大一座莊院,还有广大的茶园,南山隐豹项若愚竟捨得丢掉?
茅大宝仍然有些不信,他一个纵身下马,疾步跑入莊内,大叫道:「喂!有人在麽?」
没有人出现,也没有人回答。
茅大宝继续奔入,又大叫道:「项莊主,项姑娘,你们在不在?」
奔入前厅一看,顿时凉了半截!
因爲,这座外表看来像是前厅的建築物,裏面竟然甚麽都没有,是一间粗陋的空架子。
茅大宝呆了半晌,再进入莊内察看其他房舍,结果发现都是空屋,几乎找不到一件傢倶,整个情形看来,这座豹莊是外表美观,内部简陋,几乎可以确定是临时搭盖起来骗人的东西。
茅大宝面色一阵靑一阵白,想起上次送一百颗人头来到豹莊的情形,那天南山隐豹项若愚没有邀请自己和刁天英入屋,而引自己和刁天英进入一座凉亭坐下谈话,当时自己只觉对方太过简慢,并未想及其他,现在看到莊内的情形,他终於完全明白过来了。
这果然是一个骗局。
这座豹莊完全是项若愚临时搭建出来哄骗自己与刁天英的佈景。
不幸而言中,自己果然上了人家的恶当,落入人家所设的陷阱。
这个陷阱,造,成自己杀死了一百个人,并使自己成爲窃取眞容院的「珍珠宝塔」的窃贼。
如果自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倒还无所谓,偏偏自己是「武林大元帅茅兆霖」的儿子,这麽一来,後果就可想而知了。
毫无疑问,南山隐豹项若愚的目的是在以此对付父亲,要让天下的武林人知道「武林大元帅」的儿子是个杀人如麻的儿子,是个窃取眞容院鎭山之宝的窃贼,如此一来父亲就无法向武林同道交代,就没有资格再担任「武林大元帅」了!
多麽可怕的阴谋,多麽狠毒的手段。
自己爲甚麽如此愚蠢?事前完全没有想到这些?如今大错已然铸成,该如何来面对即将「排山倒海」而来的灾祸?
茅大宝呆若木鷄的站着想着,以致有叁个人悄悄来到他身後时,他仍茫然毫无所觉。
悄悄来到他身後的,是叁个老黄衣喇嘛,他们以围捕窃贼的姿态在叁个方向站定了身形,其中一人才开口道:「茅小施主请了。」
茅大宝吃了一惊,迅捷的转身错掌,一见来了叁个黄衣喇嘛,心头如受巨杵撞击,怦然震动,不觉失声道:「你们——来得好快。」
开口说话的老喇嘛身高体大,有一对长长的白眉,手握一柄降魔杵,神态极是威严,分明是黄衣喇嘛之中地位极高的人物。
他听了茅大宝的「失言」,面上浮起了一抹冷笑,说道:「是的,爲了敝院的鎭山之宝,老衲等岂敢怠慢啊?」
茅大宝目光一扫他们叁人,问道:「叁位是爲『珍珠宝塔』而来的?」
白眉老喇嘛点了点头道:「不错,小施主身爲『武林大元帅』之子,理应爲人楷模,不想反沦爲窃贼,实出老衲意料之外。」
茅大宝竭力定下紊乱的心情,拱手道:「老禅师法号如何称呼?」
白眉老喇嘛道:「老衲法号寄尘,乃眞容院长老。」
一指另两个老喇嘛又道:「他们是老衲的同门,一名惠光,一名智光。」
茅大宝问道:「老禅师怎知贵院的『珍珠宝塔』是在下拿的?」
寄尘长老道:「有人看见。」
茅大宝道:「谁?」
寄尘长老摇摇头道:「这一点已不重要,小施主问这个幹麽?」
茅大宝道:「不,很重要,在下要知道。」
寄尘长老微微冷笑道:「打算找他报仇?」
茅大宝道:「不是,那人不可能看见在下窃取『珍珠宝塔』,也不可能知道在下将到豹莊来,所以……」
寄尘长老截口道:「好吧,老衲吿诉一小施主便了,小施主窃得敝院的『珍珠宝塔』之後,曾经在太原悦来客栈投宿,是麽?」
茅大宝点头道:「是。」
寄尘长老说道:「後来,有人看见你取出『珍珠宝塔』在把玩,又听说你要前来荆南山的豹莊,那个人便将消息奔吿敝院。」
茅大宝苦笑道:「不对。」
寄尘长老道:「不对麽?」
茅大宝道:「是的,在下确曾投宿於悦来客栈,但实际情形是:在下在那家客栈与『南山隐豹项若愚』会晤,将『珍珠宝塔』交给了他,根本没说要来荆南山这座豹莊。」
寄尘长老道南山隐豹项若愚何许人?」
茅大宝道:「他就是此莊主人,年约五十,面貌淸癯,有一对特别浓黑的卧蚕眉。」
语声一顿,接着问道:「那通报消息之人,是否就是这样一个人?」
奇尘长老摇头道:「不,他是个靑年——好了,小施主,这些都不重要,看在令尊面上,小施主只要将『珍珠宝塔』交还老衲带回去,老衲可以不再追究,否则後果如何,小施主应该想像到!」
茅大宝道:「在下确已将『珍珠宝塔』交给『南山隐豹项若愚』了。」
寄尘长老道:「爲何交给他?」
茅大宝道:「此事说来话长……」
当下,便将一切情形说出,从莫愁湖「惊艳」说起,一直说到今天来到豹莊爲止,中间只略去与刁天英竞争一节,因爲他认爲不必把刁天英拖下水了。
寄尘长老听完他的敍述之後,沉吟有顷,道:「这麽说来,小施主是中了人家的诡计了。」
茅大宝道:「是的。」
寄尘长老冷冷看着他,似想观察出他所说是眞是假。
茅大宝知他还不大相信,又道:「在下已承认窃取贵院的『珍珠宝塔』,这件事在下已脱不了关係,故没有再说谎的必要。」
寄尘长老道:「这麽说,小施主是无法交还『珍珠宝塔』了?」
茅大宝道:「是的,不过在下愿负责追回」
寄尘长老想了想,道:「好,老衲姑且相信小施主的话,不过小施主必须随老衲去见令尊,把事情说明白之後——」
茅大宝发慌道:「不,若去见家父,在下非被家父打死不可。」
寄尘长老面容一沉道:「要不然,小施主打算怎样呢?」
茅大宝道:「请老禅师给在下一些时间,让在下去找那个『南山隐豹若愚』,只要找到他,在下就有把握追回『珍珠宝塔』,完璧归赶。」
寄尘长老听了冷笑道:「小施主,你只爲你自己着想,爲甚麽不爲敝院设想一下?这件事,必得先与令尊当面说明白後,敝院才能放心。」
茅大宝道:「可是,在下闯了这麽大的祸,家父一定不会饶恕的,他一定会当塲将在下打死的啊。」
寄尘长老冷冷道:「虎毒不食子,打死大槪不致於,不过这是你的事,敝院的立塲是:只要经由令尊确认有这麽一回事,一切便可由令尊去处理。」
茅大宝道:「家父爲人,在下淸楚得很,他律己极严,他的儿子幹下这等滔天大祸,他唯有打死在下向武林谢罪一途,在下死不足惜,但『南山隐豹』设下这个圈套,用意不仅只在陷害在下,他还有别的目的,故在下要留有用之身,与他週旋到底!」
寄尘长老神色冷峻地道:「小施主之意是不愿随老衲去见令尊?」
茅大宝道:「是的,将来在下定会还给贵院一个公道,现在去见家父没用。」
寄尘长老嘿嘿冷笑:「你不愿去见令尊,只怕由不得你呢!」
茅大宝皱眉道:「大师若希望我找回『珍珠宝塔』,就不该迫在下去见家父,那是无济於事的。」
寄尘长老沉声道:「不,你的保證没用,老衲要令尊的亲口保證!」
茅大宝摇头道:「在下不想在这时候回去见家父,还望大师——」
寄尘长老截口道:「你非要与老衲去见令尊不可,绝无他途可走!」
茅大宝怔了怔,恒轻轻叹了口气:「那麽,只要叁位有能力将在下打死,叁位便可抬着在下的屍体去见家父!」
寄尘长老勃然变色,怒道:「你敢抗拒?」
茅大宝苦笑道「我茅大宝已犯下大错,现在即使跳到海裏也洗不淸了,今後不见容於家庭和武林同道是可想而知之事,人到了这地步,还有甚麽顾己呢?」
寄尘长老一听这话,更是愤怒,喝道:「惠光,智光,把这孽障拿下来!」
惠光、智光二喇嘛应了一声,立时分左右欺上,摆出了动手的姿态。」
矛大宝叹道:「你们是出家人,难道不懂得慈悲爲怀,网开一面的道理麽?」
话声一落,陡地顿足纵起身子,一下就到了屋顶上。
惠光、智光二喇嘛暴喝一声,如影随形的飞撲上去,发掌便抓!
茅大宝身形一幌,斜掠数丈,飞到另一栋屋上,大叫道:「你们叁个秃驴莫逼人太甚,惹得我性起,可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寄尘长老一看他身法神奇妙绝,动似闪电,就知惠光和智光无法围住他,当即一提袈裟,腾身撲上,怒声道:「孽障,你待怎的!」
他是眞容院的长老,身手果然不同凡响,倏忽之间已撲上屋顶,手中降魔杵一探,撞向茅大宝的腰部,出招奇快无比!
茅大宝不想与他们动手,故未拔剑迎战,见对方的降魔杵攻到,身形再度纵起,在空中连翻叁个跟斗,落到七八丈外的一个院子裏,再一个飞撲,竟撲入一间厢房裏去了。
惠光、智光二喇嘛紧随其後撲入,不料刚刚撲入房中,突然迎面飞来一顶蚊帐,似鱼网般将他们两人罩个正着!
二喇嘛顿时闹得手忙脚乱,在蚊帐的笼罩下纠缠不淸,时竟脱身不得。
寄尘长老随後撲人房中,见茅大宝已失踪影,大爲惊急,立刻飞身穿过後会窗,但跳落到厢房後面时,擧目四望,只见四下空寂寂的,茅人宝已然不知去向矣!
他急急飞上屋顶一居高向四下眺望,才发现茅大宝已逃出约莊,正向山中逸去了。
这时,惠光、智光二喇嘛已挣脱蚊帐赶了出来,寄尘长老指茅大宝逃去的方向,大喝道:「快追!」
一个人腾起身子,似流星赶月撲出了豹莊,啣尾疾追,但这时的茅大宝已逃入莊後一望无际的茶园,身形在茶园裏时隐时现。
他们追入茶园时,就好像投入一片汪洋大海中,不久便失去了追缉的目标……
X X X
次日晚间,茅大宝又在豹莊出现,他像个遊魂孤鬼,怅然坐在前厅的屋上,呆呆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
他的眼泪不知不觉流满一脸,因爲,他已感觉到天地虽大,已无自己容身之处了。
从昨天摆脱了寄尘长老叁人的追捕乏後,他在山中躱藏了一整天,也苦思了一整天,竟想不出自处之道
去找「南山隐豹项若愚」算帐麽?
是的,应该找他算帐,他并且发誓只要自己尙有一口气在,就不放过「南山隐豹项若愚」,一定要找到对方,追回「珍珠宝塔」,并将对方带去见父亲不可,但是对方此刻在那裏呢?
对方还会回到这座豹荘来麽?
他知道不会,因爲这座所谓的豹莊,完全只是一个骗人的「佈景」,对方旣己达到目的,就绝不会再回到此处来「目投罗网」的!
也也想到应该回江都的家去看看,可是一想到自己所幹的事,再想到父亲的严厉,他没有脸回家也不敢回家了。
因此他陷於孤单无援进退维谷的困境,由於不知该往何处去找项若愚父女,只好又回到豹莊,希冀奇蹟出现……
夜,渐渐深了。
夜风从他身上呼啸而过,他感到又冷又饿,可是他仍然不打算离开豹莊,并非他不想离开,而是不知要往何处去,他像一只从小被关进笼子裏的金丝雀,现在糊裏糊塗的离开了笼子,竟然不知如何去讨生活,而一筹莫展的呆坐着。
呆坐到叁更时分,他感到全身麻木,正想起身活动活动时,忽然瞥见有两条黑影从莊门飞入,顿时精神爲之一振!
他希望来的是项若愚的人,这样他就可逼来人供出项若愚的行踪所在。
但这个念头刚刚从脑际闪过,他就已看淸了来人,原来竟是莺莺和燕燕!
虽非敌人,但在这孤立无助的境况下见到了自己的侍婢,他仍有一份惊喜,当即自屋顶飘下,大叫道:「莺儿,燕儿,我在这裏!」
莺莺和燕燕一看见他,也很高兴,二女上前各扯住他一只手,喜形於色道:「咦!小祖宗,你没事吧?」
她们跟着发现他面有泪痕,不禁讶道:「咦,你哭了?」
茅大宝赶忙拭去泪水,强笑道:「没有,是沙子飞入了眼睛……」
莺莺道:「别骗我,你是哭了!」
茅大宝忍不住又掉吓眼泪道:「莺儿,燕儿,我完了,我果然闯了大祸了!」
燕燕道:「快走,在这儿谈话不安全,咱们找个安全的地方谈话去!」
茅大宝一惊道:「有人追来了?」
燕燕道:「不是,但不能不防,我的小祖宗,事情闹大!」
茅大宝胆战心惊道:「家裏情形怎麽样?」
燕燕道:「先去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吧!」
茅大宝道:「好,到山上去。」
於是,主婢叁人匆匆离开豹莊,进入荆南山区,在山中找到一处蔽隐的树林,才在林中坐下来。
莺莺关心的问道:「小祖宗,你吃东西没有?」
茅大宝摇摇头道:「没有,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我……我不饿。」
莺莺立刻从怀裏取出一包食物塞到他手上,道:「我就知道你没有吃东西!我的天,两天没吃东西,可不把你饿坏了,快吃!快吃!」
茅大宝道:「我吃不下。」
莺莺道:「不成,非吃不可!」
茅大宝道:「好吧,我吃妳们快把家裏的情形说给我听吧。」
他打开了那包食物,见是几个包子,於是拿起一个吃起来,咬了、几口,见莺莺燕燕只看着自己吃而不说话,不禁一怔道:「怎麽不说呀?」
莺莺道:「等你吃饱了再说!」
茅大宝道:「不,妳们现在就说!」
燕燕道:「小祖宗,老夫人说的,吃东西的时候不可以说话!」
茅大宝道:「妳们没吃东西呀!、」
燕燕道:「暧,小祖宗,你别急,等吃饱了我们自然会把一切吿诉你的。」
莺莺接口道:「是呀,其实也没是甚麽,你放心的吃好了。」
茅大宝忽然扔掉包子,掩面痛哭起来,道:「妳们别骗我,我心裏明白得很!我……我该死,我索性死了算了!」
说着,就要拔剑自刎。
莺莺唬得一把抱住他,叫道:「小祖宗,你疯了不成!」
燕燕抢过长剑,扔得远远的,冷笑道:「茅大宝,你是个大男人,怎麽学起寻死觅活的法宝来了?你可要放明白一点,好汉做事好汉当,你自己闯的祸要自己去收拾,寻死觅活不是男儿行径!」
莺莺道:「对呀!小祖宗,现在不是耍少爷脾气的时候,你要打起精神来应付一切呀!」
茅大宝停止哭泣,抱着头道:「你们快吿诉我,家裏发生了甚麽事?」
莺莺和燕燕对望一眼,前者支吾道:「也没甚麽,只不过……只不过……」
茅大宝顿足大吼道:「不要隐瞒,快说出来。」
燕燕道:「莺儿比我早一天回到江都元帅府,她回到江都元帅府时,大火已快要把元帅府烧光了!」
茅大宝面色大变道:「甚麽?元帅府被烧了?是谁放的火?」
燕燕道:「放火的人多达两百馀个,其中半数是苦主,另一半是莱历不明的武林人物。」
茅大宝面色阵阵苍白,骇然欲绝道:「苦主?甚麽苦主?」
燕燕道:「被你杀死的一百人,他们的亲人师友一起上门讨债,纷纷要求老爷将你交出来,老爷回称你不在家,等找到你时,再行发落,那些人不相信,就引发一塲暴动,两百多人像一羣疯子一齐杀入元帅府,见人就杀,见房子就放火……」
说着说着,眼泪便如断了綫的串珠。
茅大宝心如刀割,阵阵刺痛,惶声道:「我爹我娘没事吧?」
燕燕道:「仅以身免。」
茅大宝又急问道:「老奶奶呢?」
燕燕道:「老夫人也没事,在府内的四位将军也逃得了性命,事後一查,一共死了四十叁人,元帅府整个给毁了。」
茅大宝又不禁泪如雨下,问道:「现在我爹他们几人呢?」
燕燕道:「我们回到元帅府时,暴动已过了一天,只听人说他们逃得了性命,却不知其下落。」
莺莺道:「听说老爷对那些人说,一旦找到你时,便要把你处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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