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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秦红〈三生石上刀〉短篇小说【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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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4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三生石上刀〉



这是一则爱情故事,一则发生于三生石上而也结束于三生石上的爱情故事。
三生石,在今杭州天竺寺后山。
关于这个「三生石」之所以闻名于世,传说有如下这么一个故事:
「唐朝李源与惠林寺僧圆观友善,两入同游三峡,见妇人负瓮引汲,圆观曰:『是我托身之所,更后十二年,杭州天竺寺外与君相见。』是夕圆观亡,十二年后,李源如约往,见有牧童作歌曰:『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不要论,惭愧情入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歌毕别去。」
牧童,即圆观转世者也。
这是个感人肺腑的故事,于是「三生石」便成为情侣们乐于一游的胜地,他(她)们都喜欢在三生石上山盟海誓,互托终身,以表示他(她)们的结合乃是三生有缘。
可笑么?
一点也不,在情侣们的心目中,李源与圆观是眞实而美丽的故事,三生石也因此代表着不渝的友情与坚定的承诺,凡是沉浸在爱河中的情侣们,最需要的就是这些。
所以今天晚上——月包如昼的七夕之夜——他和她来到了三生石这个地方他,徐世豪,今年二十一岁,是杭州巨富徐源的独子,长得一表人才,又[?][?]事武功均极出众,因此在杭州一地,他成为家喩户晓的青年俊杰。
她,朱秋霞,今年十八岁,是个出身寒微的船孃,但,却是个使许多青年为之顚倒,为之如醉如痴的姑娘,因为她有一副沉鱼落雁之容,羞花闭月之貌,不论脸庞和身材,均属上乘,有西湖第一美女之誉。
徐世豪几乎可说是「杀开一条血路」才赢得她的芳心的,虽然到目前为止,仍有不少青年对她不死心,但徐世豪知道自己已经占了绝对的优势,特别是在她答允今夜同游三生石之后,他更相信自己已经赢得美人心了。
明月皎洁,柔软的月光在山林间披上亠片银衫,习习凉风轻拂着花木,也轻拂着他和她的鬓发,他和她偎依坐在三生石上,沉浸在银色的爱河中……
朱秋霞仰望着天上,轻轻说道:「不知牛郞织女相会了没有?」
徐世豪轻抚着她的秀发,含笑道:「相会了。」
朱秋霞娇嗔的瞪他一眼道:「你怎知道?我看不见那两颗星啊!」
徐世豪一扬眉道:「我却看到了他们的人。」
「哦,在那里?」
「今夜他们相会在三生石上。」
「啊,你坏!」
一记娇掌落到徐世豪的肩上,他则乐得哈哈大笑起来。
朱秋霞忽然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不喜欢你这个比喩,难道你喜欢一年只相会一次么?」
徐世豪笑道:「不,我们是永不分离的牛郞织女,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朱秋霞羞答答的笑了,眸光自他的脸上移到了他腰上,忽又愀然道:「你为什么要带着那把刀?」
徐世豪看看自己腰上的刀,又笑着说道:「如果妳不喜欢,我把它扔掉就是了。」
说着,便欲解下佩刀。
朱秋霞按住了他的手,嫣然一笑,说道:「这又何必,下次不要佩带出来也就是啦!」
徐世豪道:「好的,下次我绝不佩带出来,其实我也知道不该带刀出来——」
「那你又为什么带出来了?」
「我在防着一个人。」
「谁?」
「妳知道他的。」
「你是说司徒玉龙?」
「不错!」
朱秋霞有些不高兴了,嘟嘟樱唇道:「我已经向你表示过好几次了,为什么你还一直记着他?」
徐世豪道:「我知道妳不喜欢他,但是我知道他仍不死心,他自认家世比我好,文学武功也比我高明,可是却得不到妳,因此我猜想总有一天,他会在我面前拔出他的剑。」
朱秋霞道:「不会的,你不要胡思乱想嘛!」
徐世豪忽然觉得不该在这样美丽的月夜下提起那个情敌,当即转变话题,笑道:「秋霞,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朱秋霞玉脸一红,低首含羞带笑地道:「我不知道……」
徐世豪托起她的颏,热情的说道:「我吿诉妳,虽然我父母仍不太赞成我们的婚事,但是我一定可以说动他们,说不定就在明天。」
朱秋霞轻轻推开他的手,又低下螓首,幽幽地道:「你能么?」
徐世豪坚定地道:「能的!」
朱秋霞道:「可是他们总认为门不当户不对,你是富家贵公子,我则是个下贱的船孃……」
徐世豪脸色一沉。
朱秋霞忙道;「你不要生气,我知道你不在乎,我也一样不在乎,我只是害怕将来得不到他们的欢心。当然……到了那个时候,我……我会忍受的!」
徐世豪这才转怒为喜,悦然一笑道:「我吿诉妳,即使我父母不答应,我也仍然要娶妳,我什么都可放弃,就是不放弃妳!」
朱秋霞道:「要是令尊以断绝父子关系为威胁呢?」
徐世豪脸上起了一下痛苦的痉挛,坚决地道:「那麽我们一起出走!」
发现她脸上有不以为然的表情,他便加重语气的问道:「秋霞,妳敢么?」
朱秋霞点点头。
徐世豪轻轻叹了一口气,仰望夜空,缓缓道:「今夕是七夕佳节,妳我两人又到了这三生石上——秋霞,我们来起个誓如何?」
朱秋霞迷惑地道:「起誓?」
徐世豪道:「是的,我永不变心,妳也永不变心,谁若变心,就!!」
朱秋霞脱口说道:「死在这块三生石上!」
徐世豪道:「好,妳我誓言,以我身上这把刀为证。」
朱秋霞道:「如我变心,我愿死在你的刀下!」
徐世豪道:「如我变心,我亦愿死在我自己的刀下!」
两人热情的互相凝视有顷,突然攘抱在一起,紧紧的攘抱在一起。
他们陶醉了。
但突然间,他们的身子一下分开,脸上一片愕然。
因为,他们听到了一片隐隐约约吟哦声,随着夜风飘了过来。
「……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君既为府吏,守节情不移,贱妾留空房,相见常日稀,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三日断五疋,大人故嫌迟,非为织作迟,君家妇难为,妾不堪驱使,徒留无所施,便可白公姥,及时相遣归……」
朱秋霞呆呆的听到这里,不觉喃喃说道:「孔雀东南飞,这是孔雀东南飞!」
徐世豪突然挺立起来,脸色一片铁青,目中迸射出愤怒的锐芒。
因为,他已听出吟哦者是谁了。
吟哦声继续飘过来,而且其声充满嘲笑——
「府吏得闻之,堂上启阿母:『儿已薄禄相,幸复得此妇,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共事二三年,始尔未为久,女行无偏斜,何意致不厚』,阿母谓府吏:『何乃太图区,此妇无礼节,擧动自专由,吾意久怀忿,汝岂得自由,东家有贤女,自名秦罗敷,可怜体无比,阿母为汝求,便可速遣之,遣去愼莫留』……」
吟声渐近。
徐世豪的脸色也更难看。
朱秋霞的表情十分复杂,那似是痛苦与尴尬的混合,她又喃喃说道:「那是……他么?」
徐世豪咬牙切齿,痛恨地道:「是的,是他!」
朱秋霞迷惘地道:「他为什么要这样?我不喜欢这个,我不喜欢这个!」
徐世豪的脸色一沉,突然右手「拍」的一声握上刀柄,厉声道:「司徒玉龙!你给我滚出来!」
「……阿母得闻之,搥床便大怒:『小子无所畏,何敢助嫌语,吾已失恩义,会不相从许』,府吏默无声,再拜还入户,擧言谓新妇,哽咽不能语:『我自不驱卿,逼迫有阿母……』。」
吟声更近了。
但是不见司徒玉龙出现。
徐世豪气得浑身发抖,怒吼一声,道:「司徒玉龙!你有种就出来,咱们分个生死!」
「新妇谓府吏:『勿复重纷纭,往昔初阳岁,谢家来贵门,奉事循公姥,进止敢自专,昼夜勤作息,伶僧萦苦辛,谓言无罪过,供养卒大恩,仍更被驱遣,何言复来还……』。」
徐世豪已忍无可忍,呛然拔出钢刀,便欲循声寻去,朱秋霞慌忙扯住了他,央求道:「不!不要理他!随他去吧!我不在乎的,如果我嫁给了你,我什么苦都可以忍受的,只要你不驱逐我!」
徐世豪却不能忍受司徒玉龙的这种「挑拨离间」,仍是怒冲冲的喝道:「司徒玉龙!你这个阴险卑鄙的小子,你若是个男子汉,就快些滚出来!」
司徒玉龙出现了。
自一座岩石悠然转出来。
他的外表,看来一点也不阴险卑鄙,相反的他的仪表比徐世豪更英俊更潇洒,身上那袭雪白的长衫,在银色月光的照射之下,更显得洁白高雅。
他腰悬一剑,那是一把很漂亮的宝剑,比徐世豪的钢刀要好看得多了。
这个名叫「司徒玉龙」的青年,就是徐世豪的情敌,就是对朱秋霞追求甚力的青年之一,他的家比徐世豪的家更富有,他本人的优点也比徐世豪更多,许多人认为他才应该得到朱秋霞。
他也认为自己应该得到朱秋霞。
而朱秋霞对于他的出现却感到十分惶恐不安,她连忙以身阻拦徐世豪,不使徐世豪冲前与他动手,她向他央求道:「司徒公子,请你不要这样,我请求你不要这样!」
司徒玉龙嘴角浮着一抹微笑,一抹怨恨与讥嘲的微笑,说道:「秋霞,我记得妳曾经向我表示过非我不嫁,妳是不是忘了?」
朱秋霞痛苦地说道:「我不能够嫁给你,因为我不配,我只不过是一个船孃而已。」
司徒玉龙下巴一抬,意指徐世豪,问道:「嫁给他妳认为就配么?」
朱秋霞一时答不上话来。
司徒玉龙悍笑一声道:「说呀!嫁给我不配,难道嫁给他就配?」
徐世豪沉声道:「秋霞,囘答他!」
朱秋霞吞了一口唾沬,很困难地道:「也……也一样不配,不过人家徐公子愿意为我牺牲一切,所以——」
司徒玉龙截口道:「我也愿为妳仪牲一切,妳该记得我曾一再向妳表示过。」
朱秋霞窘迫地道:「是的,可是……可是……」
司徒玉龙冷笑一声,道:「可是怎么样啊?」
朱秋霞又答不上话来。
徐世豪冷冷道:「秋霞,别怕,妳吿诉他吧,吿诉他,妳喜欢谁。」
司徒玉龙哈哈一笑道:「对了,妳老老实实的说一声,妳到底喜欢谁?他?还是我?」
朱秋霞道:「我……我……」
司徒玉龙道:「不要客气,快说吧!如果妳爱的是他,我一点也不怪妳,我只想确确实实的弄个明白罢了!」
朱秋霞道:「我……我……」
徐世豪道:「秋霞,妳吿诉他啊!」
朱秋霞又吞了一口唾沬,才嗫嗫嚅嚅地道:「司徒公子,请……请你原谅,我……我眞的不能嫁你,眞的不能!」
徐世豪开心的笑了。
一司徒玉龙也笑了,仰天哈哈大笑道:「很好!妳若早说明白,我也不会老是纠缠着妳了,今天总算把扑朔迷离的局面弄清楚啦!」
朱秋霞十分歉疚,也十分不安地道:「请你原谅,请你原谅。」
司徒玉龙笑道:「不要紧,我不会怪妳的,我「直认为女人应该有选择丈夫的自由,所以我非但不怪妳,而且愿向妳道贺。」
说毕,深深一揖。
朱秋霞羞愧的垂下了螓首,当然她的芳心亦甚欣慰,因为在此之前她一直拿不定主意,今天总算把难以表明的心意表明清楚了,今后不会再为「鱼与熊掌」而感到苦恼了。
可是,等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却登时吓得玉脸苍白,惊呼道:「司徒公子,你——」
原来,司徒玉龙手上已握着一柄明亮刺目的利剑。
那眞是一柄锋利无比的剑,在月光的照耀下,射出万道光芒。
司徒玉龙以手指轻轻弹着剑身,让它发出「叮当叮当」的声音,俊逸一笑道:「不要害怕,朱姑娘,我说过不会怪妳的,我既不怪妳,自然也不会难为妳!」
朱秋霞颤声道:「但是你……」
司徒玉龙笑道:「我只想弄明白,他究竟那一点比我强?这是我的好奇心。」
朱秋霞惶恐的摇头道:「不!不!不要这样,请你不要这样!」
司徒玉龙不理她的央求,目光一抬,注视徐世豪微笑道:「徐世豪,你可愿满足我这个好奇心么?」
徐世豪点头道:「当然!」
他冷冷一笑,便欲移步过去,朱秋霞慌忙拉住他道:「不!不要这样!」
她紧紧的拉住他,不让他接受挑战。
徐世豪却以充满自信的姿态,和温柔的声调道:「别怕,秋霞,今夜我有自信能击败他,而且我也必须接受他的挑战,要是妳不让我接受他的挑战,我也没脸娶妳为妻了。」
朱秋霞道:「可是……」
徐世豪含笑道:「妳不会希望有个没胆量接受挑战的丈夫吧?」
朱秋霞当然了解他的立场,也当然不希望自己丈夫是个没种的人,当下只得首肯道:「好,既然一定要打,那麽……你要小心!」
她慢慢放开他,退到一边去。
徐世豪便朝司徒玉龙走上三步,手上钢刀慢慢抬起,坚定的横于胸前,说道:「请!」
司徒玉龙目中迸射出锐利的精光,面露优越悍笑道:「徐世豪,你是个十分有骨气的男人,虽然我恨不得杀死你,但我决定不杀你……」
徐世豪皱皱眉道:「少废话!」
司徒玉龙道:「虽然不杀你,但却不能不击败你,因为我已在情场上失败,不能不从战场上赢囘来。」
徐世豪冷冷道:「我要说的,只有一句——今夜我若不能击败你,我就不娶秋霞!」
司徒玉龙眼睛一亮,说道:「这话当眞?」
徐世豪道:「一言九鼎!」
司徒玉龙道:「好志气!」
身形微挫,目放奇光,准备动手了。
明月忽然没入一团乌云中,天地随之一暗,于是三生石上的战鬪气氛顿时显得更加浓重了。
司徒玉龙开始蠕动脚步,觅隙准备运剑出击,长剑游动之间,使人感觉出它含蓄着无比的威力,锐不可当的威力。
徐世豪仍横刀于胸,没有动一下,他是采取以静制动的战略。
司徒玉龙一寸一寸向他迫近,当接近到寻丈之处,突见他朗笑一声,手中长剑倏地一圈,顿如一道光芒激射而出,倏忽一剑点近徐世豪的面门,快得令人看不清,快得出人意料之外。
徐世豪身形一侧巧妙的避开了。
但司徒玉龙显然也料到不可能在第一招出手即奏功,故他在剑招即将走老之际,立时换位变招,长剑一沉,转向徐世豪的腰部扫去。
徐世豪左足一提,右刀削出。
「铮!」
刀剑交击,火花迸射。
两人身形一分,疾退三步。
徐世豪立定脚步之后,又恢复原先的静态。
司徒玉龙也毫无心躁气浮之象,他面上挂着潇洒的微笑,微一凝神,随又擧步欺出,平胸点出一剑。
这一剑出得很慢,与刚才那一剑完全相反。
徐世豪却很重视,退开一步。
司徒玉龙剑至中途,行动忽然由慢变快,疾如闪电,飘身猛进,随见一缕剑光如火球爆开,剑芒纵横迸飞。
徐世豪大喝一声,运刀反击,刹那间刀剑如电交击,爆起一簇簇的耀眼火花,震耳欲龚的「铮铮」之声,连续传出……
两人均是青年俊杰,各有一身不俗的武功,今夜又是为了一个心爱的姑娘而动手搏鬪,故双方均使尽浑身解数,出手毫不留情。
激战将近一刻时光景,两人竟是强弱难分,谁也没占到上风。
朱秋霞却看得胆战心惊,她不愿看着他们无休止的拼鬪下去,虽然她内心是希望徐世豪获胜的,但也不愿见司徒玉龙受伤。
当下开声央求道:「好了,这就够了,不要再打了,我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好么?」
徐世豪和司徒玉龙根本没听见,两人出手越来越厉,杀手绵绵而出。
蓦地,司徒玉龙长啸一声,身形飘起五尺,空中陡然一剑猛刺而出,趁着徐世豪侧身闪避之际,中途连续变招,猝劈,猝削,猝扫,一连攻出三剑。
「铮!铮!铮!」
徐世豪一一挡开了。
但挡到最后一剑时,他的步履呈现不稳,登登登的倒退了三步。
司徒玉龙乘势疾进,气势如虹,猛攻不休。
徐世豪奋力挥刀招架,脚下连连后退,看样子已渐渐不支了。
朱秋霞芳心鹿撞,焦急万分的哀求道:「够了!够了!求求你们……」
话声未了,忽见徐世豪厉叱一声,连人带刀跃上空中,身子一个盘旋,刹时刀如雨下,朝司徒玉龙直罩下去。
司徒玉龙一时破解不及,迫得只好就地倒下,往旁疾速滚开。
「叮!叮!叮!」
徐世豪连落三刀,但都只砍在司徒玉龙身边的石地,没有得手。
司徒玉龙一滚再滚,于是滚出二三丈之后,陡地长剑向上飞吐,势如一点寒星向上激射。
徐世豪仰身让过。
司徒玉龙眞正的攻击却在脚上,一见徐世豪仰身之际,猛可抬腿扫出。
他是躺在地上出腿的,因此这一腿扫得极之巧妙,但闻「砰」的一声,徐世豪顿时跌飞寻丈开外,恰如断线纸鹞。
朱秋霞骇叫一声,要晕倒了。
但徐世豪并未受伤,他跌落地上之后,迅捷的一跃而起,继之钢刀一横,「呼」的砍向正在飞扑过来的敌人。
司徒玉龙不料他身手仍然那样矫捷,当即刹住扑势,挥剑格出。
又是「铮」然一声锐响,司徒玉龙因是匆忙出剑,用力不强,当场反被震开两步,而徐世豪则乘机疾进,刀如巨斧,霍霍挥出,一口气攻出七招,将司徒玉龙迫退了七步。
朱秋霞本来要晕倒,一见徐世豪占了上风,心头一宽,就没有晕倒了。
司徒玉龙先机虽失,却仍能沉着迎战,他且战且退,暗中调气一番后,突又发出一声长啸,身子一纵两丈,空中剑光一闪,剑尖倏忽刺临徐世豪的头顶百会穴上。
徐世豪斜身滑步避开。
那知司徒玉龙于刺下一瞬的一次间,悬空的双脚突然连扬——
「碰!」
一脚正中徐世豪左肩膀,徐世豪站立不住,砰然倒了下去。
这次,司徒玉龙可不让机会溜走,随即电掠而下,一剑抵上了徐世豪的背心,喝道:「别动!」
徐世豪眞的不能动了。
他跌倒地上时,正好成俯卧之姿,失去了再出手抗拒的能力,这时他若顽强不肯服输,司徒玉龙的剑就一定会刺穿他的背心。
他的脸色一下变得好不惨白。
朱秋霞也花容失色,慌忙奔过去,颜声道:「不要杀他!请你剑下留情,不要杀他!」
司徒玉龙面上泛起一抹胜利者惯有那种骄傲的笑容,说道:「放心,我早说过不杀他的,我只想知道他哪一点比我强而已。」
语毕,突然撤剑飘开。
徐世豪没有跟着爬起,他卧在地上不动,而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似在痉挛,心似在滴血。
他痛苦到了极点,悲愤到了极点,也惭愧到了极点,而感觉仿佛已经死掉了一般。
败了!
自己竟然败了!
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败在情敌的剑下|—世上,还有比这个更窝囊的事么?
所以他虽然卧着没动,内心却已痛苦得简直要发狂,他恨不得立刻死去,立刻在这世上消失……
朱秋霞还以为他受伤无力站起,连忙趋至他身边跪下,伸手扶住他的身子,惶声道:「世豪,你……你伤在何处?」
徐世豪没有囘答,他正在努力压抑着满腔悲伤与怒火,因为他知道若不努力压抑克制,一定会发疯。
朱秋霞见他不答不动,心中大是迷惑,又道:「世豪,你怎么啦?」
徐世豪开始有反应了,他开始以头额撞击地面,似欲撞头自尽,咬牙切齿道:「我该死!我该死!我该死!」
朱秋霞慌忙阻住他,道:「不,快不要如此,胜败乃兵家常事,你虽不幸输了,但我仍然喜欢你,仍然愿意嫁给你!」
徐世豪突然一翻身,面对她激动地道:「秋霞,妳能等我三年么?」
朱秋霞一呆道:「等你三年?」
徐世豪坚决地说道:「是的,等我三年!」
朱秋霞有些明白了,神情苦涩地道:「你的意思是说……」
徐世豪一字一顿道:「三年后的今天,我要在这地方再与他一决雌雄!」
朱秋霞愁苦地道:「这又何必?」
徐世豪道:「我要击败他,才能娶妳,这不是我要强好胜,而是我要妳有一个坚强的丈夫,我要妳在他的面前抬得起头来!」
他目光一盛,威严而热切地道:「秋霞,如果妳眞喜欢我,就请妳答应!」
朱秋霞眼泪扑簌扑簌的掉下,点头道:「我会等你,别说三年,三十年我也等。」
徐世豪转对司徒玉龙,沉声道:「司徒玉龙,三年后的今天,就在这地方,怎么样?」
司徒玉龙点头笑道:「好的,我一定来!」
徐世豪一跳而起,拔步疾奔而去。
朱秋霞」啊」了一声,追上数步,哭叫道:「世豪!世豪!世豪……」
但是徐世豪头也不囘,一路奔离三生石,一眨眼就消失于远处的山林中……
朱秋霞停住脚步,泪潸潸的望着情人消失的方向,喃喃哭道:「我会等你的,我会等你的,我一定会等你的,天荒地老,海枯石烂,我都要等你囘来!」
口 口 口
龙门山,位在洛阳城西南二十五里的伊水江畔,伊水流经此处,两岸突起山岩,隔水夹峙,远看好像是人工拦腰开的一道缺口,故龙门山又名伊阙山。
龙门在伊水的西岸,当地人又叫它西山,与它隔水对峙的是东山,在六朝时代,佛家曾在这临水的山岩上开凿了数百座石窟,每个石窟的洞壁上,雕刻着石佛数十座,故尔石窟佛像遍及全山,总计多达十四万二千余尊,雕工精美,仪态万千,成为著名的龙门石刻,为我国历史上最宝贵的美术珍品。
自古以来,著名的人物,总喜欢定居在著名的山上。
在龙门山西岸的一处较为僻静的江畔,有一间看来不太起眼的茅屋。
这间茅屋虽然不太起眼,却有许多人知道里面住着的一位大人物——
刀痴墨岳。
他是武林中用刀的第一把好手。
他非但刀法无双,而且嗜爱收藏各种各样的刀,据说所藏名刀在千把以上。
除了收藏名刀之外,他还有一个嗜好是钓鱼,但这个嗜好是被他老婆「墨大娘」逼出来的,他对老婆整天的唠叨不休深感厌烦,所以他没事便溜去江边钓鱼,以使耳朶清净。
他威鎮天下,却很怕老婆。
他明知这样太窝囊,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他有时想反抗一下,可是却提不起一点勇气。
他已经有二十年没有下江湖走动,但名气却日盛一日,因为经常有武林高手登门「讨敎」,却没有一人能够在他的刀下走过十招。
墨大娘对于他的能耐也引以为荣,但坚决反对他离家,这因为以前他离家行道江湖时,曾经「逢场作戏」了一下,不幸被墨大娘跟踪破获了,从那以后他就开始倒霉,不论有天大的理由,都不准他离家半步。
他只好以欣赏名刀,和垂钓来排遣寂寞。
这天,他又在距离家门不远的江边垂钓,不久,忽觉身后有人走过来,掉头一望——
来了一个腰上佩刀的青年。
这个青年就是徐世豪。
乃痴墨岳眉头皱了一下,他对于接受「讨敎」已感厌烦,尤其他一眼就看出眼前来的这个徐世豪并不是一个够资格与他动手的人,因此他立刻囘头不加注视,把注意力移囘到浮标上。
徐世豪走到他身侧,抱拳深施一礼道:「请问,你老可是墨老前辈?」
刀痴墨岳点点头,没有答话。
徐世豪双膝屈落,跪了下去。
刀痴墨岳大感意外了,转脸望他,诧异地道:「小子这是何意?」
徐世豪恭声道:「小可徐世豪,希望拜您老为师。」
刀痴墨岳一怔道:「拜我为师?」
徐世豪道:「是的!」
刀痴墨岳怔了半晌,忽然笑起来,道:「学钓鱼是不是?」
徐世豪道:「不,学您老的刀法!」
他的语气十分坚定,使得刀痴墨岳又大感啼笑皆非,道:「为什么?」
徐世豪道:「因为小可的刀法十分差劲,希望从名师练高明的刀法。」
刀痴墨岳摇了摇头,说道:「理由不够充分。」
徐世豪道:「小可因故与人竞技,不幸落败,发誓要赢他囘来。」
刀痴淡淡道:「双方竞技,其中必有一败,你为什么一定要赢?」
徐世豪道:「小可非赢囘来不可,否则小可就不能与一位姑娘成亲。」
刀痴问道:「怎么囘事?」
徐世豪道:「那人和小可同时爱上一位姑娘,那位姑娘钟情于小可,答应嫁给小可为妻,岂知那人突然出现,在那位姑娘面前将小可击败,小可便与他约定三年后再在老地方一决胜负,胜了才娶那位姑娘为妻。」
刀痴点点头道:「原来如此,这理由倒是十分的充分……」
他轻咳了一声,接着道:「但是任何理由我老人家都可考虑收你为徒,唯独这个理由我老人家绝不考虑!」
徐世豪发呆了问道:「为什么呢?」
刀痴道:「因你小子是个大傻瓜!」
徐世豪面色发赤,再问道:「小可那里傻了?」
刀痴道:「你好好的人不做,干麻却想娶妻,这不是太傻了么!」
徐世豪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
刀痴打岔道:「我老人家当年也是因了这句话才娶妻的,结果……」
他囘头望望,然后压低声音道:「结果上了大当。」
徐世豪莫名其妙道:「怎么说上了大当?」
刀痴道:「我老人家变成了磨坊里的驴子,跑不了啦!」
徐世豪道:「小可听不懂。」
刀痴叹了口气道:「傻小子,我老人家是过来人,积几十年惨痛经验,觉悟到一个男人若要快快活活的过日子,千万不要娶妻,一但娶了妻室,你就一辈子完蛋了——懂不懂?」
徐世豪道:「小可不相信。」
刀痴嘿然道:「我老人家年轻时也不相信,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场。」
「老前辈这样说,是不是……」
「是!」
「但并非个个女人都坏啊。」
「都差不多。」
「小可认识的那位姑娘,个性很温柔,她绝对不是个母老虎。」
「我那臭婆娘未嫁给我之前,也是温柔得一塌湖涂,可是等到把我钓上之后,就原形毕露,露出了她的狰狞面目!」
「尊夫人对您老……」
「第一:不让我老人家外出,第二:不让我老人家跟别的女人说话,第三:不准抽烟喝酒,第四:每晚一定要我老人家洗澡才准上床,第五:她说要干什么都得依她,第六:她要你替她干什么就得替她干什么,一刻也迟缓不得,第七——唉,总之罄竹难书,说也说不完!」
「您老为何不狠狠揍她一顿?」
「揍她一顿?你开玩笑!」
「您老怕她?」
「并不是我老人家怕她,而是她不怕我。」
「小可非常同情您老,但是小可仍然认为小可那位姑娘不是那种女人。」
「听不听随你!」
「请您老收小可为徒如何?」
「不干!」
「要在何种情形之下,您老才肯收录小盯?」
「不论在任何情形之下,我老人家都不收录你!」
「您老如要束脩——」
「束你个屁!」
「您老一定不收?」
「一定!」
徐世豪道:「您老若是不收,小可便长跪不起。」
「眞的么?」
「眞的!」
「好极了,咱们来试试看,看谁能坚持到底!」
刀痴说到这里,就不再看他,视线移囘水上的浮标,一心一意的钓鱼,好像不知道身侧跪着一个人似的。
徐世豪也一直跪着不动。
他早已打定主意要拜这位刀痴墨岳为师,也下定决心要缠他到底,不能如愿以偿绝不罢休,因为他知道只有学刀痴墨岳的刀法才有把握可以击败司徒玉龙,也才有颜面娶朱秋霞为妻。
于是,一个跪求,一个不理,双方就这样开始坚持起来。
过了一会,刀痴墨岳似感浑身不舒服,忍不住开口道:「小子,我老实吿诉你,我老人家说什么也不会收你为徒,你还是囘家吧!」
徐世豪不答。
刀痴着急起来,不禁破口大骂道:「他妈的,你这小子眞是死皮赖脸!」
徐世豪还是不答。
刀痴放下钓竿,顿足而起,掉头向家门走去,一面口发冷笑道:「你只管跪着好了,也许河里的水鬼会被你这小子的诚意所感动,收你为徒。」
徐世豪起身跟去。
刀痴囘头一瞪眼,大嚷道:「你干什么?」
徐世豪戅笑着。
刀痴十分气恼,又一顿足,快步走囘家门,进入时,转身戟指他叱道:「你跟进来,我老人家马上要你好看!」
说毕,避入屋去了。
徐世豪没有跟入,而在堂屋门口住足,一整衣衫,再度跪了下来。
约莫跪了将近一个时辰,屋里的刀痴始终未再露面,却忽然听到身后遥遥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道:「咦,娘妳看,咱们家门口怎么跪着一个人?」
一个老媪的声音道:「哼,多半又是前来恳求你爹收录的人!」
徐世豪囘头张望时,说话的母女已走近屋前,她们手上各提着一个篮子,里面盛着各种日用品,看样子是从城里囘来。
老媪年约六十,长得方面大耳,身广体胖,犹似一个彪形大汉。
那少女却漂亮极了。
她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面貌姣好,身材窈窕,一对又黑又大的眼睛好像会说话,灵活异常。
徐世豪情知老媪是刀痴的妻子墨大娘,少女是刀痴的小女儿墨青青,看见墨青青竟出落得如花似玉,心中大感意外,暗忖道:「俗语说:劣竹出好笋,这难道就是劣竹出好笋?」
墨大娘走到他身边停住,一脸卑夷地道:「小伙子,你干么跪在我家门口?」
徐世豪很恭敬的答道:「小可叫徐世豪,是来拜墨老前辈为师的。」
墨大娘冷冰冰的问道:「你见到他了么?」
徐世豪道:「见到了。」
墨大娘道:「他答应收你了?」
徐世豪道:「没有。」
墨大娘道:「那麽,你为什么还跪在这里?」
徐世豪道:「小可还想求求看——」
墨大娘截口道:「不必再求,未得老娘允许,你即使跪上一辈子,他也绝不敢答应收你!」
徐世豪便向她磕头道:「那麽就请大娘体念小可一片诚心,答应让他收小可为徒吧?」
墨大娘神色语气却比刀痴更冷淡,道:「不,老娘不答应!」
徐世豪道:「为什么?」
墨大娘道:「不为什么,老娘就是不喜欢他收徒,你快囘去吧!」
徐世豪摇头道:「小可不囘去。」
墨大娘错愕道:「你是说打算一直跪下去,直到我们答应收你才肯起来?」
徐世豪道:「正是。」
墨大娘厚嘴唇一掀,呷呷怪笑起来,道:「小伙子,你这是在浪费心机,我们说什么也不会收留你的!」
徐世豪冷静地道:「小可却认为一定会!」
墨大娘着了恼,眼睛一瞪道:「嘿,这倒有趣了,到底谁是墨大娘?是我?还是你?」
徐世豪咧嘴笑道:「少可只知一件事——至诚则金石为开!」
墨大娘敢情不识之无,听了神色一怔道:「这话什么意思?」
墨青青代答道:「意思就是:一个人以至诚做事时,虽是金石之坚也能开。」
墨大娘瞪她一眼道:「没妳的事,妳闭嘴。」
墨青青一咬唇,一扭身子,先进入屋里去了。
墨大娘脸色一沉,说道:「小伙子,你当眞要一直跪下去?」
徐世豪道:「是的。」
墨大娘冷笑道:「好,你就试试看,看这囘金石能不能开!」
语毕,也迳自入屋而去。
徐世豪一点也不灰心,仍然静静的跪着,决心奋鬪到底……
不久,天黑下来了
刀痴,墨大娘和墨青青一家人好像故意冷落他,竟不再在堂屋上出现,一直到夜深要上床睡觉时,才见刀痴走入堂屋「砰」然关上了门,于是这一夜徐世豪就这样孤伶伶的被挡在门外,再没有人理睬他。
终于,漫长的一夜过去了,当东方天边现出鱼肚白的时候!—「伊呀!」
堂屋的门开了。
出现在徐世豪眼前的是墨青青,她对于徐世豪的忍耐功夫深感惊讶,轻声道:「你还没走啊?」
徐世豪笑笑不语。
墨青青囘头望望屋内,又轻声道:「你说你叫什么?」
徐世豪答道:「徐世豪。」
墨青青再问道:「哪里人?」
徐世豪道:「杭州。」
墨青青轻啊一声道:「杭州?那你是走了数千里路才到此地的了?」
徐世豪道:「正是。」
墨青青正要再开口时,忽听屋内的墨大娘一声吼叫,道:「青青,不准跟他说话!」
墨青青一吐舌头,退入屋里去了。
不久,天已大亮。
但天亮对徐世豪并有一点好处,因为天气忽然变坏,下起倾盆般的大雨来了。
只一刹那间,徐世豪就成了一只落汤鸡,但他仍然跪着没动,虽然淋雨的味道颇不好受,他却觉得这场大雨也许对自己的恳求会有些帮助——当刀痴看到自己跪在雨中的情形时,他可能会受感动而答应收自己为徒吧?
雨,越下越大,足足下了将近一个时辰,仍无停止的样子。
这时,墨大娘出现了。
她的身子往门边一倚,双手一叉腰,呷呷笑道:「小伙子,瞧不出你倒有这么大的耐性,你还是打算一直跪下去么?」
徐世豪点点头。
墨大娘笑道:「可是老娘实对你说,你再跪上三天三夜也打不动我们的心!」
徐世豪不言不动。
墨大娘囘头向屋里笑喊道:「青青的爹呀,你要不要吃鸡?这里有一只落汤鸡呢!」
屋里的刀痴墨岳轻咳了一声,缓缓答道:「不敢梦想,上次妳宰了一只老母鸡,结果我只分到一块鸡屁股而已……」
墨大娘有些不高兴,声调一沉道:「贼汉子,老娘是问你要不要吃落汤鸡,这里有一只!」
屋里的万痴叹道:「算了,不要挖苦人家,人家是诚意前来拜师的,咱们可以拒绝,却不可以出言挖苦。」
墨大娘更不高兴,道:「你在敎训老娘是不是?」
刀痴道:「不,不,妳别生气,我只不过这样吿诉妳,唉!」
墨大娘冷哼一声,囘对徐世豪说道:「小伙子,若要老娘答应让他收你为徒,只有两个办法!」
徐世豪听她提出「条件」,心头一动,问道:「大娘说说看,也许小可办得到呢。」
墨大娘笑道:「第一个办法,你拿十万两银子来!」
徐世豪不禁苦笑道:「这个小可办不到,家严虽略有薄产,但是——」
墨大娘道:「没有十万两,五万两亦可!」
徐世豪道:「对不起,如果是五千两,小可或许还可想想办法。」
墨大娘冷笑道:「五千两?嘿!亏你说得出口,我那汉子苦练刀法数十年,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才有今天的成就,你竟然只肯出五千两就想学他的刀法,这眞是太没良心了。」
徐世豪感到啼笑皆非,忙道:「大娘误会了,小可并非不愿多花钱,而是——」
墨大娘截口道:「这样好了,你去张罗三万两银子来,老娘就叫他收你为徒。」
徐世豪苦笑着。
墨大娘生气道:「三万两,少一两也不行!」
屋里的刀痴沉不住气大声哀鸣道:「青青的娘,求妳别出卖妳老公行不行?」
墨大娘道:「你叫个什么劲儿?大家都说你的刀法无双,可是你几时靠你的刀法赚过一两银子?」
刀痴叹道:「妳老是搞不清楚——」
墨大娘叱道:「老娘太清楚了!你只会种菜,只会钓鱼,只会赚那可怜兮兮的二三两银子,只会说什么人穷志不穷,说什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她顿了顿,正要继续唠叨下去,墨青青忽自屋内转出,愀然道:「娘,妳再说了好不好?」
墨大娘气冲冲道:「不!娘要说!妳爹就是这般没出息——」
墨青青打岔道:「不要再说了,爹已由后门溜出去钓鱼啦!」
墨大娘一呆,随又暴跳如雷叫道:「这般千刀的!这么大的雨,他也去钓鱼——去叫他囘来!」
墨青青应了一声,自屋中取出一把雨伞张开,即出门往江边走去。
但走出约只数丈,忽听她「啊哎」惨叫一声,转身奔囘,脸色苍白如纸,骇然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奔囘到屋前空地上,就似已无力气,一个踉跄仆倒地上,全身直发抖。
墨大娘大惊失色,跑过去一把抱起女儿,叫道:「青青,妳怎么啦?」
墨青青颤栗道:「我……我被蛇咬了一口!是毒蛇!是毒蛇!」
墨大娘一听吓坏了,急问道:「咬在哪里?咬在哪里?」
墨青青道:「右脚上,这边……」
她指着右脚的外部。
墨大娘自然知道一个人被毒蛇咬了,若不立刻进行医治,必死无疑,但是她却不懂得如何抢救,一时只急得手脚无措,惶惶然道:「天哪!这怎么办?这怎么办?」
这时,徐世豪也已赶到,他卷起墨青青的裤管,发现她右脚上有一点血溢出,知是被毒蛇咬伤之处,当即俯身低头,用嘴在她的伤口吮吸起来。
墨大娘看了又惊又怒,大喝道:「男女授受不亲,你竟然敢亲我女儿的脚!」右掌一扬,便要劈下。
就在此时,一条手臂自她身后伸出,架住了她的手,原来刀痴墨岳赶囘来了,他沉声道:「不要乱来,他是在救我们女儿的命!」
他说完这话,随即解下自己的腰带,将女儿的右腿紧紧継绑起来。
墨大娘发呆道:「这干什么?」
刀痴道:「防止毒液攻入她体内。」
徐世豪「连吸出几口血吐掉,看见伤口的血已呈鲜红,这才透了口气道:「好了,大槪没事了!」
可是并不,墨青青不知什么时候已昏过去了。墨大娘连叫她数声,见她没反应,登时面如土色,两眼发直,瞪望她好半晌,突然呼天抢地的号哭起来:「青青!我的乖女儿!妳不能死!天哪!妳怎么忍心撤下娘?妳不能死!妳不能死哪!」
她一下子就哭得死去活来几至昏厥。
刀痴拍拍她肩膀道:「等一等,我们女儿并没死,妳哭个什么劲呀?」
墨大娘一下子停止号哭,愕愕地道:「没死?」
刀痴道:「没有,青青大槪只是吓昏过去的,马上就会苏醒,现在妳抱她到屋里来吧!」
墨大娘便将女儿抱起,进入屋内,墨岳也随着跟入,对徐世豪不但不谢一声,甚至看也不看一眼。徐世豪觉得没趣,只好又走囘原地跪下,继续「苦鬪」下去。
过了很久,屋中的墨大娘忽又哭起来,接着便见刀痴满脸颓丧的踱出,搓手叹气道:「唉,看样子我女儿是完了!」
徐世豪吃惊道:「怎么呢?」
刀痴道:「她还没苏醒,而且右脚肿了。」
徐世豪愕然道:「这……」
刀痴愕然道:「这表示毒液没有完全吸出,虽不致立刻死去,但恐怕也不会拖太久了。」
徐世豪问道:「老前辈不懂得替令媛解毒?」
刀痴苦笑一声道:「你别以为我老人家刀法绝世就什么都懂!」
徐世豪道:「但是要赶快想办法!」
刀痴叹道:「我知道有一个人的解毒丹很有用,但他绝对不肯给的……」
徐世豪急问道:「谁?」
刀痴道:「他叫『石华佗』,就住在对岸不远的地方,他医术十分高明,所制解毒丹能解百毒,可是我老人家打死他也不可能拿到解毒丹!」
「为什么?」
「他以前曾是我老人家的好朋友,但后来却因故闹翻了。」
「何故闹翻?」
「为了她!」
「尊夫人?」
「嗯!」
「尊夫人怎么跟他闹翻?」
刀痴压低声音道:「这世上除了我老人家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吃得消她的脾气,而石华佗刚好也是又臭又硬的人物,因此势成水火,已经有十年不相往来了,他还发誓一旦拙荆死了一定要宰一只猪大事庆贺一番呢!」
徐世豪哑笑道:「那石华佗既是一位名医,怎的跟尊夫人一般见识?」
刀痴苦笑道:「医术高的人,并不明一定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他接着长叹一声道:「他对别的人也一样,找他看病的人,他都要狠狠敲一笔,尤其是解毒丹一颗索价一千两银子!」
徐世豪道:「好贵!」
徐世豪如果是在家鄕,他会立刻拿出一千两银子来救人,但现在却办不到,因为他身上只剩下三百两不到的银子,刚才他向墨大娘表示「如是五千两银子便可设法」,是想到开封府住着一位有钱的父执之故,而开封距此数百里远,远水是救不了近火的。
刀痴叹道:「可不是,不过,即使我老人家拿得出一千两银子,他也绝不肯卖给我们,他是恨不得我们一家赶快死光的!」
徐世豪道:「小可去试试如何?」
刀痴道:「你有一千两银子?」
徐世豪道:「没有,不过小可可以求求他看——」
刀痴摇头道:「没用,他如果是可以情求之人,就不叫『石华佗』了,他心比石坚!」
徐世豪站起道:「不要紧,小可就去求求他看,他不给,小可就动手抢!」
刀痴又摇头道:「不成,他武功也很了得,你打不过他的。」
徐世豪道:「打不过也要打一打,总不能看着令媛毒发身死啊!」
说毕,转身便走。
刀痴喊道:「等一下。」
徐世豪转囘身问道:「老前辈有何指示?」
刀痴摸摸胡子,训讷的说道:「咱们先把话讲清楚,这是你自己要我老人家可没求你去。」
徐世豪一笑道:「小可也不是在拍你老的马屁,这与小可请求拜师是两囘事。」
口 口 口
还没见到石华佗的人,徐世豪就知道石华佗必定是一个非常尖酸刻薄的人,因为石华佗住的也是一间茅屋。
一位名医,一位善于敲人竹杠的名医,他有多少财产是可想而知的,而他居然也住茅屋。徐世豪因此感到这一囘的索取解毒丹一定也像拜师一样的困难,不过他还是想试试,他一迳来到石华佗的茅屋门口,开声道:「有人在家么?」
一个老人出现了。
他年约七旬,面貌瘦削,嘴巴尖尖的,蓄着两撮八字胡,面上的肌肉都是往下拉似的,面孔阴阴沉沉,看上去果然不是一个容易亲近的人。
他见徐世豪满身泥垢,就有些瞧不起,冷冷淡淡的问道:「你找谁?」
徐世豪道:「请问你老可是名医石华佗?」
老人点头道:「然!」
徐世豪再一揖道:「谢天谢地,小可总算找到救命菩萨了!」
石华佗仍然冷冷淡淡地道:你弄错了,老夫可不是救命菩萨,老夫行医是要钱的,你要看靑是不是?」
徐世豪道;「不是,小可要向你老买一颗解毒丹。」
石华佗道:「那要一千两银子。」
徐世豪道:「你老去过杭州没有?」
石华佗弄不懂他何以突然扯到杭州,眉头一皱道:「去过又怎样?」
徐世豪道:「杭州有一位经营珠寳的巨商,他叫徐源,大江南北知道他的人不少……」
石华佗道:「他怎样?」
徐世豪道:「他便是家严。」
石华佗摇摇头道:「老夫不认识他,也从没去过杭州,去一趟杭州最少要花一吉两银子,老夫才不花那个寃枉钱呢!」
徐世豪本想利用父亲的名气,向他除账,一听他不认识,心就凉了半截,不觉呐呐地说道:「石老先生,你能不能够帮个忙……」
「你要购买解毒丹,老夫卖给你就是了。」
「可是,小可现在却凑不出一千两银子」
「哈,原来如此,那你还来干什么?」
「小可不能不来,因为有一位姑娘被毒蛇唆了,命在旦夕!」
「那与老夫何干?」
「你老有解药啊。」
「解药是卖的。」
「小可先付你两百两银子,不足之数,一个月内奉还,如何?」
「不可以!」
「小可可立一纸借——」
「老夫只收现银。」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世上一天之内,不知有千几百人被毒蛇咬伤,老夫救不了那麽多!」
「小可现在只求你老救一个。」
「不成!」
徐世豪解下佩刀,往地上一丢,道:「小可听说你老功夫不弱,是么?」
石华佗面上浮现一抹冷笑道:「还过得去就是了,你想怎样?」
徐世豪道:「对付你老这种人,大槪只有一个办法,——小可要打垮你老,然后抢夺你老的解毒丹!」
石华佗仰头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好啊!这倒是老夫首次碰到的穷凶恶极之人,但你既然要跟老夫动手,为何丢下你的刀?」
徐世豪磨拳擦掌道:「你我毫无仇恨,小可万一失手伤了你老,于心不安。」
石华佗大笑不止,说道:「小子,你知道对面江上住着一个用刀的大行家?」
徐世豪说道:「知道,他是刀痴墨岳盼。」
石华佗笑道:「他跟老夫打架,也不敢不用刀!」
徐世豪道:「可是小可就不用。」
石华佗拍拍手,再摊开双手笑道:「那麽你进招,打得垮老夫,送你一颗解毒丹。」
徐世豪道:「一言为定?」
石华佗道:「绝不食言!」
徐世豪上前一拳击出。
石华佗容得他拳头打近,上身略一偏,便已让开,继之左掌一送,使出一式「顺水推舟」,于是徐世豪便直跌了出去。
一直跌出寻丈开外摔了个四脚朝天。
石华佗没乘势追击,哈哈笑道:「还来么?」
徐世豪爬起身子,再度扑上前,又是一拳击出。
这一招名叫「流星赶月」,乃是少林拳的一绝招,威力很不同凡响。
石华佗还是老样子,一直等到他的拳头迫临身前,才突然身形一蹲伏,右肘猛地一抬——
这次,徐世豪更如断线纸鸢,直飞出二三丈才砰然摔落地上,摔得鼻肿脸青了。
「还要来?」
「当然!」
徐世豪三度扑过去,不过这囘卖了个巧,双拳暴出,佯施墨拳,等到双拳攻近对方胸前,倏地缩拳抬脚踢出怀心腿。
石华佗总是技高一着,只见他身形半转,左脚弯起一撞——
徐世豪登时被他的膝盖撞起数尺高,然后坠下,背部先着地,发出「蓬」的一响。
这囘摔得很重,他挣扎了老半天才站起,现在他确知自己根本不是对方的敌手,但是他的怒气狂涌,绝不考虑认输,运气蓄式一番,又上了。
但仍是不堪一击,石华佗掌出如电,一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继之将他的手臂转到背后。
「啊呀!」
他痛得大叫,身不由己的跪下去。
石华佗冷笑道:「走不走?」
「不走!」
石华佗从来没碰到过这样死皮赖脸的青年,不禁大怒道:「你已经败了,还想要老夫的解毒丹?」
徐世豪道:「要!」
石华佗用力抬高他的臂膀,道:「眞的还要?」
徐世豪痛叫一声道:「还要!还要!你不给就打死小可好了!」
石华佗气得七窍生烟,怪叫道:「他奶奶的熊,你这小子简直无理取闹!」
一气之下,再抬高他的臂膀。
「啊嗜!」徐世豪痛得惨叫,跪着的身子尽量往前鬻,脸都贴到地面了。
石华佗怕扭断他的臂膀,当下略略放松,道:「吿诉你小子,若想要解毒丹,只有拿一千两银子来买,要想赊账,绝对办不到!」
徐世豪乘他放松之际,上身倏然向左一旋转,同时左手骈指抢点他双目。
石华佗不料他有此一着,待想再压迫他已感来不及,迫得只好放开他的手腕,往后纵开。
徐世豪顺势一个跟斗翻上去,大喝一声道:「你不给我就跟你拼了!」
双掌齐扬,不顾一切的抓了过去。
石华佗身手实在高强,但见他身形滴溜溜一转,不但避开了徐世豪的双掌,而且反到了徐世豪身后,右掌一探就抓住了徐世豪的后颈。
徐世豪只觉后颈如被鹰爪抓中,顿时痛澈心肺,而且全身力气顿失动弾不得。
石华佗冷笑道:「你这小子必是疯了,现在老夫让你尝尝分筋错骨的滋味!」
左掌一吐,坚如钢爪的五指扣入了徐世豪的背心。
徐世豪感觉如被火烙,身子一震后仰,双目几乎要夺眶而出,面上起了剧烈的痉挛,过了片刻,才发出杀猪般的哀号。
石华佗喝道:「滚不滚?」
徐世豪嘶声道:「不!」
石华佗吼道:「还想要解毒丹?」
徐世豪道:「是!」
石华佗顿如一只鬪败了的公鸡,废然一叹,将他推倒在地,转身入屋而去。
徐世豪扒在地上,整个人感觉好像死了,动都无力动一下……
石华佗忽又在门口出现,冷叱道:「起来!」
徐世豪挣扎了一会儿才勉强爬起,身子摇摇晃晃,指着他道:「你过来,咱们再大战三百囘合!」
石华佗冷笑一声,上前揪住他的胸襟,将他拖入屋里,推他在一张桌子前坐下,喝道:「快写!」
徐世豪懵然道:「写……写什么?」
石华佗道:「借据。」
徐世豪喜出望外,精神一振,道:「你……你答应了?」
石华佗把脸凑近他面前,对着他咬牙切齿道:「你这臭小子,老夫本想宰了你!不过……一个月之内,你若不把七百五十两银子带到,老夫就一定要你的小命!」
徐世豪喜极,伸出了颤抖的手,提起桌上的笔在桌上的一张白笺上写了起来。
口 口 口
服下解毒丹约一刻时后,墨青青便从昏昏沉沉中清醒过来了。
刀痴夫妇欣喜万分,尤其墨大娘,眞是喜极而泣,一面拭泪一面笑着道:「好了,我的乖女儿,妳这条命终于保住了!」
她接着转对徐世豪说道:「小伙子,这件事应该感谢你!」
徐世豪得意的笑道:「大娘不要客气,些须小事,何足挂齿。」
刀痴接口道:「下次路过敝地,务请到舍下奉茶!」
这分明是逐客令。
徐世豪好像碰了一鼻子灰,登时涨红了脸,只得起身一揖道:「谢谢,那麽小可吿……吿辞了。」
他退出茅屋,又在门口跪了下来。
他对于刀痴不通人情并无怨恨,因为刀痴已事先声明「我老人家没有求你」,而他也曾表示救人与拜师是两囘事,不必混为一谈。
所以,他只好继续跪求。
但这次刚刚跪下不久,刀痴夫妇就一起来到堂屋,刀痴板着脸孔道:「尔怎么还不走?」
徐世豪又露出憨笑。
刀痴沉声说道:「我老人家已经一再表示不能收你为徒,你难道还不明白?不过……」他沉吟有顷,忽地展颜一笑道:「不过你如果再求一次,我老人家说不定会答应!」
徐世豪大喜,磕头道:「老前辈请体念小可一片诚心,收小可为徒好么?」
刀痴摸摸胡子,又故作沉吟道:「唔,这个……」
墨大娘瞪了他一眼道:「少卖乖!」
刀痴面容一懔,忙点头道:「好的,奉拙荆及小女之命;我老人家答应收你为徒便了。」
徐世豪连忙再向他磕头,高兴的笑道:「谢谢!谢谢!弟子这就向你老人家行拜师之礼——」
墨大娘打岔道:「别忙,老娘还有话说。」
徐世豪连声应是,转向她恭敬地道:「师母有何指敎?」
墨大娘道:「老娘本来要收你的钱,不过念在你今天救了我女儿一命,钱可以免了,但在学刀法之前,要先在我家做一年四个月的长工。」
徐世豪不禁一呆,道:「做一年四个月长工?」
墨大娘点头道:「不错,这是一般规律,我那大儿子以前去城里学木工时,还替他师母倒一年四个月的尿桶,然后才开始学功夫哩!」
徐世豪面上发红道:「师母也要……小可替妳倒……倒一年四个月的尿桶?」
墨大娘笑道:「这倒不必,你只替我们娘儿挑挑水,扫扫地,或替我们去城里买买东西就行了。」
徐世豪看看刀痴,见他在点头,再想到自己和司徒玉龙的约战时间是在三年后的七夕,现在先做一年四个月的长工,然后再从刀痴练刀也还来得及,于是点头答应道:「好的,其实这也是身为弟子的份内之事,弟子一定做到就是了。」
墨大娘跳了起来,掉头往屋内跑,呷呷大笑道:「青青!吿诉妳个好消息,咱们娘儿俩今后可以不必挑水啦!」
刀痴状甚尴尬,又摸摸胡子,讪讪一笑道:「徐世豪你起来吧!」
徐世豪欣然起立。
刀痴退入堂屋,在椅上坐下,伸手道:「把你的刀给我看看。」
徐世豪连忙解下佩刀,双手捧上去。
刀痴接过抽出看了看道:「这把刀很漂亮,但看不中用,改天为师选一把名刀送给你……」
徐世豪道:「不,弟子要用这把。」
刀痴抬头诧声道:「为什么?」
徐世豪道:「因为弟子这把刀有个誓言在内。」
刀痴问道:「什么誓言?」
徐世豪道:「弟子与那位朱姑娘共同在三生石上发誓,谁要变了心,谁就死在这把刀下!」
刀痴听了直摇头道:「你这小子眞傻,讨老婆如上枷锁,如捎包袱,如陷泥沼,如……」
他忽然噤若寒蝉,因为墨大娘就在这时候旋风般的自屋内转出,大声道:「徐世豪,厨房里的水缸没有水啦!」
自此,徐世豪开始在墨家做长工,除了烧饭洗衣倒尿桶之外,什么都干,而墨大娘也很会利用他,每天从早到晚几乎不肯让他有歇息的时间,没事也要找事给他做……
而刀痴也似不敢违背老妻的规律,在「年四个月未满之前,没有传授他刀法之意。
对他最和善的是墨青青,她始终没有忘记他是救命恩人,时常帮他做活,也时常悄悄送好吃东西给他吃,有时更脉脉含情的看着他。
徐世豪对此反而很害怕,他当然也觉得她很不错,不但人长得美,而且性情温柔,不像其母整日聒噪不休,是个贤妻良母型的姑娘,可是他对她没有一丝丝的情意,他的情感已全寄在朱秋霞身上。
转眼间,他在墨家已住了半年了。
有一天,他和墨青青在菜园拔草,他想到了朱秋霞,不知她这半年多来过的怎样,不禁叹了一口气。
墨青青非常关心他的情緖,听他叹气,忙问道:「你累了么?」
徐世豪摇摇头道:「不……」
墨青青说道:「要是累了,就歇一歇吧。」
徐世豪道:「我不累。」
墨青青道:「那为什么叹气?」
徐世豪道:「没什么……」
墨青青想了想,忽然省悟道:「我明白了,你是因到今天还没学到我爹的一招半式,因此很失望,是么?」
徐世豪摇头道:「不是,不是……」
墨青青又想了一会,心中似有主意,便起身走了。
她以下定决心的姿态一迳囘到家里,向正在厨房烧饭的母亲说道:「娘,这样不对!」
墨大娘从来没见过女儿的态度如此严肃,不禁愕然道:「什么事啊?」
墨青青绷着脸道:「咱们不能这样对待徐公子!」
墨大娘满头雾水道:「到底怎么?」
墨青青侃侃言道:「人家徐公子出身富贵之家,此番跋涉数千里路前来拜爹为师,而且他又曾救了女儿一命,可是咱们却把他当作长工来差遣使唤,更不该的是爹到今天还不肯传授他刀法!」
墨大娘翻白眼道:「这干妳什么事一?」
墨青青大声道:「这对他太不公平,他不该受这个委屈!」
墨大娘笑了,道:「傻丫头,这是规律,要学功夫,就得先吃苦啊!」
墨青青坚决地道:「不行,从明天开始,爹必须传他刀法!」
墨大娘呷呷笑道:「瞧妳这丫头说的什么话,这不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么!」
墨青青忽眼眶一红,恻然道:「娘,妳和爹就会装糊涂!」
墨大娘道:「怎么说呢?」
墨青青含泪道:「别人家的父母对待女婿总是特别疼爱,唯独娘不是!」
墨大娘听得傻了眼,一怔一怔地问道:「妳……妳说什么?……他……他是我的女婿?」
墨青青哭道:「难道不是?他都亲了女儿脚,女儿不嫁给他嫁给谁?」
墨大娘如闻暮鼓晨钟,突然大澈大悟,眼睛发亮,脸现笑容,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这话有道理,他亲了妳的脚,非娶妳不可!哈哈,娘怎的一直没想到这一点,他做妳丈夫也眞合适,他家有钱,将来妳嫁到他家一定不会吃苦!」
眉毛一扬,急问道:「他已经答应娶妳了么?」
墨青青反而害羞起来,转身低头道:「没有……」
墨大娘道:「妳没向他表示?」
墨青青羞答答道:「没有,他不说,女儿怎好意思先开口!」
墨大娘擧起锅铲「当」的敲了灶头一下道:「娘这就去问他,要是他肯娶妳,娘就叫妳爹明天开始敎他刀法,而且不要他做长工。」
说罢,扭动肥胖的身子,疾疾的走出厨房,来到菜园里。
徐世豪本来有些偸懒,看见她来了,连忙假装拔得很起劲。
墨大娘笑嘻嘻道:「世豪,你歇歇,我要跟你说句话儿。」
徐世豪起立,诚恐诚惶的问道:「师母有何吩咐?」
墨大娘笑道:「不要叫我师母,从现在开始,叫我岳母好了!」
徐世豪骇了一大跳道:「什么?」
墨大娘笑叹「声道:「也是我糊涂,一直没想到,那天你亲了我女儿的脚,我女儿已是非你莫嫁——这样好了,现在你只要点个头,我就叫青青的爹从明天开始敎你练刀,而且再不要你做苦工!」
犹如晴天一声霹雳,徐世豪顿时心惊肉跳,徬徨无主,连连摇头道:「不,不,不……」
墨大娘眉毛一竖,尖声道:「什么!你是说不想娶我女儿,你已亲过我女儿的脚,竟不要娶我女儿为妻?」
同住半年,徐世豪已知她脾气暴躁,十分难惹,心想自己现在若再说一个「不」字,天非塌下来不可,当下忙的答道:「师母请勿动气,这婚姻大事,总须先禀明父母然后方可做决定,师母你说是不是呢?」
墨大娘听了怒气始消,转笑道;「说的也是,那麽等下你就捎个信囘家,禀吿你的父母,怎样?」
徐世豪唯唯诺诺道:「是,是……」
墨大娘呷呷笑道:「我锅里的饭快要焼焦了,等会吃饭时再跟你详细谈谈。」
语毕,转身疾去。
徐世豪目送她走入厨房,才长长透了一口气,当下也转身走出菜园,来到一处江边。
刀痴正蹲在江边垂钓,听见脚步声,囘头看了徐世豪一眼,问道:「要吃饭了么?」
徐世豪没有说话。
刀痴感到有异,再囘头望他问道:「你怎么了?」
徐世豪低下头,道:「师父,弟子要走了!」
刀痴更奇怪,转身问道:「有什么不对?」
徐世豪说道:「弟子不能够娶令媛为妻!」
刀痴呆了呆,继之失笑道:「这话从何说起?为师想都没有想到要你娶青青为妻啊!」
徐世豪道:「可是师母刚才说了,她要弟子娶令嫒为妻,然后才要师父传授弟子刀法!」
刀痴顿时紧张起来,急问道:「她眞是这样说了?」
徐世豪道:「是的。」
刀痴着急道:「糟了,你若是不答应她,往后的日子一定很难挨过……」
徐世豪道:「所以弟子决定离开您老,弟子宁可不学刀法,绝不能娶令媛为妻,因为弟子与朱姑娘已有婚约在先,绝不能背信食言!」
刀痴道:「对,但你不练为师的刀法,如何能够击败司徒玉龙呢?」
徐世豪道:「弟子打算下江湖历练,也许两年半之后,可凭所吸收的经验击败他!」
刀痴沉思了片刻,忽似想到了好主意,笑道:「有了,你一定要走的话,今夜等她们母女睡了再走,那时为师送你一样东西!」
徐世豪一时没领会过来,问道:「什么东西?」
刀痴笑骂道:「傻小子,你是为何而来?」
口 口 口
武林之中,就这样出现了一朶奇葩。
以前,不客气的说,他只不过是杭州的一个地头蛇,现在他成了「海中龙」。
「小刀痴徐世豪」六个字,成了大江南北一块响当当的招牌。
当他一连击败了十多位武林高手之后,他就知道自己不仅已有能力击败司徒玉龙,而且可以轻易的获胜,但是他并没有立刻遄返杭州找司徒玉龙比划,这原因是约定的日期未到,他不愿在约定日期未到之前去找司徒玉龙,因此他继续在江湖上流浪。
他为何被人称呼为「小刀痴」呢?
因为,他像刀痴墨岳一样爱刀,所不同的是他只爱手中的那一把,他对它眞是呵护备至,宠若天骄,每逢与人动手,他都不肯让对手碰它一下,唯恐碰出了一个缺口。
刀虽非名刀,却有神圣的誓言存在,他要保持它的完整,像维持誓言一样。
这一点他眞是做到了,在江湖上流浪了两个年头,他的那把「中看不中用」的刀仍然是完整无损,没有一丁点儿缺口。
现在——
三年之约终于到了。
他满懐信心的赶囘杭州来。
囘到杭州时,恰是七夕。
他没有囘家,而直赴三生石。
三生石的景色依旧,一草一木都似没有改变,天上那轮上弦月也像三年前一样散发着柔美的光亮,在远近山林间披上一片银衫。
甚至连夜风也完全相同,习习如丝,仿佛是三年前从这里吹过,如今又囘来。
——秋霞,三年不见,妳好么?
——是的,我相信现在的妳也像三年前的妳一样美丽,一样的没有丝毫改变。
他站在三生石上环望四周一遍,附近阅静无人,看来他来早了一些,司徒玉龙和朱秋霞都还没到。
——他一定会来的,秋霞,今夜我要当着妳面前击败他,然后跟妳成亲。
他再环扫了一遍。
——秋霞,妳总不会忘记今夜的约会吧?
——还有司徒玉龙,你当然更不会忘记,你如爽约不来,我追到天边海角也要找到你。
他仰望天上的月亮。
——时候已到,为什么他和秋霞都还不来呢?
他忽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因为他的脑海中浮现了朱秋霞憔悴的样子,她仿佛正站在他面前吟着:
三生石上旧精魂,赏风吟月不要论。
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
——不!不会的!秋霞,妳不会死的,李源和圆观的事不会发生在咱们身上。
可是他的心头却卜通卜通的狂跳,浑身发冷发软,过去那三年中,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件事,现在,他越想越觉颇有可能。
——三年,不是一段短暂的岁月,她也许忍受不了相思的折磨,已经枯萎,已经香消玉殖了。
——又也许,她忍受不了司徒玉龙的纠缠不休,已经投湖自杀了。
顿时,恐怖笼罩他全身,他心慌意乱的转头四下搜望,口中喃喃地叫道:「秋霞!秋霞!妳怎么还不来?妳怎么还不来呀?」
——妳应该来的。
——为了妳,我尝尽了各种折磨和痛苦,如今我已身懐绝技囘到此地,我已具备了击败司徒玉龙的能力,妳怎可不来?
他突然吼叫起来:「司徒玉龙!你这个卑鄙阴险的东西,快给我滚出来!」
四周一片死静。
风也似已静止,草木停止交头接耳,在他面前的一切,仿佛都已死亡了。
不!
来了!
已经来了!
一个轻轻的,隐隐约约的脚步声正在向三生石这边走过来。
徐世豪精神一振,目放精光循声望去。
——秋霞,是妳么?
一个人影,由模糊而清晰,最后已站立在他面前——来者是司徒玉龙。
徐世豪透了一口大气,几乎是心花怒放的笑道:「啊!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司徒玉龙淡淡一笑,说道:「我并未忘记。」
徐世豪上下打量他一眼,道:「你长胖了一些,这几年大槪过得很不错!」
司徒玉龙道:「还好。」
徐世豪再转头四望,道:「她怎么还不来?」
司徒玉龙道:「我想她已经把你忘记了。」
徐世豪眼睛一瞪道:「你胡说!」
司徒玉龙微笑道:「女人很善忘,尤其三年的时间又不短——」
徐世豪厉声道:「住口!你再敢说一句不中听的我马上劈了你!」
司徒玉龙含笑望着他,没有说话。
徐世豪问道:「你见过她没有?」
司徒玉龙点头道:「见过。」
徐世豪急问道:「她过得怎样?」
司徒玉龙道:「很好。」
徐世豪心头大宽,笑道:「那麽,她一定不会忘记今夜的约会,咱们等她来了再动手!」
司徒玉龙不表可否,来囘踱了一会,才开口说道:「徐世豪,咱们是否可以来商量商量?」
徐世豪道:「商量何事?」
司徒玉龙说道:「今夜之战,作罢如何?」
徐世豪冷笑道:「为什么?」
司徒玉龙轻轻叹了一声道:「我觉得没有意思,尤其是你,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为了一个女子——」
徐世豪面含冷笑打岔道:「你是否认为为朱秋霞而与我决鬪太不値得?」
司徒玉龙表情生硬,点点头。
徐世豪「哼」的一笑道:「既然如此,三年前你又为何来了?」
司徒玉龙似乎有些惭愧,低头道:「那个时候,咱们都还年轻气盛……」
徐世豪冷冷道:「现在你也还不老!」
司徒玉龙沉默着。
徐世豪鄙夷一笑道:「还有别的理由么?」
司徒玉龙苦笑道:「有的,我不想死,最近一年,我不止一次听到你的大名,我……我自知已不是你的对手了。」
徐世豪道:「放心,我不会杀你的,我只想击败你,在她面前击败你!」
司徒玉龙又叹了口气,嗒然道:「咱们来谈谈条件,我愿意赔偿你的损失,如果你要钱,我可以拿出五万两银子——」
他临时住口,因为他发现徐世豪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很可怕。
他立刻改口道:「是的,我知道你不稀罕钱,那麽这样如何,我向你道歉!」
说着,便要作揖。
徐世豪赶紧跳开,冷笑道:「少来这一套!我不要你的钱,也不接受你的道歉,甚至你要自杀我也不答应,我只要击败你,在她面前击败你!」
司徒玉龙很困窘,呐呐地道:「你现在已是名满江湖的大人物,何必跟我斤斤计较?」
徐世豪咬牙切齿道:「三年来我吃了不少苦头,为的就是今天!」
司徒玉龙痛苦地道:「但我不能被你击败,我需要维护自尊……」
徐世豪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啊,原来你要维护你的自尊!哈哈哈,但是你目前的情形,远不如三年前的我那样严重,三年前的今天,我迫切的需要自尊,那时你给了我没有?」
司徒玉龙无言以对,满面通红。
徐世豪笑声突住脸色一沉道:「司徒玉龙,不要这样,你的豪气哪里去了?」
司徒玉龙苦笑道:「人是不能长年有豪气的,有一天当你安于现实的时候,你的豪气也会消失得荡然无存,就像我现在一样。」
徐世豪目光一注道:「你已娶了妻室了?」
司徒玉龙点头道:「是的,所以我需要维护自尊,我不愿在妻子面前抬不起头来。」
徐世豪道:「尊夫人已知你今夜将与我在此决鬪?」
司徒玉龙点点头。
徐世豪道:「她来么?」
司徒玉龙道:「我叫她不要来。」
徐世豪道:「那麽你囘去时,就骗她说你没有被我击败。」
司徒玉龙又苦笑一下道:「纸是包不住火的……」
徐世豪道:「今夜我无论如何非击败你不可,我要让朱秋霞高兴高兴!」
司徒玉龙目中突露怒芒,沉声道:「你当眞不肯善罢?」
徐世豪坚决地道:「不能,我曾经发誓要击败你才姿朱秋霞为妻!」
司徒玉龙一咬牙道:「好,既然没有商量的余地,咱们这就开始吧!」
说着,手握上剑柄,慢慢的拔出了剑来。
那柄长剑,显然已许久不曾用过,剑身上所发出的光芒,已不若三年前那样耀眼刺目。
徐世豪没有拔刀,摇摇头道:「别急,等她来了再打不迟!」
司徒玉龙一扬眉道:「我可等不及了——接招!」
身形一晃,直欺向前,挥剑便向徐世豪攻去。
徐世豪退步让开,叫道:「现在我不跟你打,我要等她来了再打!」
司徒玉龙再欺前攻出第二剑,喝道:「由不得你!」
他的身手仍然非常矫捷,剑出如电,倏忽便已刺近徐世豪的面门。
徐世豪往后倒纵寻丈,怒吼道:「司徒玉龙,别耍赖,等她来了再打!」
司徒玉龙哪里肯听,如影随形疾进过去,绝招连施,一口气向他攻出七剑。
这七剑,都是辛辣绝伦的杀手,但是徐世豪身法十分灵捷,很轻易的就避开了,当避过最后一剑时只见他长身一掠,宛似一朶浮云飘上附近一株大树的横桠上,哈哈大笑道:「司徒玉龙,我吿诉你,在她还没来之前,我绝不跟你动手。」
司徒玉龙已杀得性起,见他飘上树极,怒喝一声,跟着飞扑上去。
徐世豪一翻身,飞上更高的一枝横桠,又大笑道:「你知道么?现在你得听我吩咐,我还不想打的时候,你是无法逼我动手的!」
那枝横梗很细,按说是无法支持一个人的重量的,只是他站在那上面却轻若无物,他的轻功也已练到不凡的境界了。
司徒玉龙一扑落空,忽然掉头便走,道:「好,既然你不打,在下失陪了!」
徐世豪喝声「别走」,自树上飞泻而下,拦住了他的去路,朗笑道:「我不让你走的时候,你也走不掉!」
司徒玉龙忿然一剑劈出,厉叱道:「滚开!」
徐世豪滑步斜身让开,然后又迅速直立,仍然挡在他面前笑道:「你配么?」
司徒玉龙愤怒的又攻出数剑,可是在他面前的徐世豪就好像是一个无形的影子,不论他怎样横扫直砍,总是捞不到一丁儿,他不禁为之骇然,刹那间鬪志全失,垂剑垂头道:「徐世豪,你杀了我吧!」
徐世豪道:「不我没有杀你的理由,我只要在她面前击败你,这就够了。」
司徒玉龙突然大笑道:「老实吿诉你,你今生也休想再见到她了!」
徐世豪面色一变道:「怎么说?」
司徒玉龙道:「她已嫁了!」
徐世豪心房好像中了一拳,面色一下变白,颤声道:「你胡说!」
司徒玉龙道:「不骗你,她确实已嫁人了。」
徐世豪感到自己的精神在崩溃,双脚几乎无力站稳,眼前的一切景物在浮动旋转。
「嫁给谁?」
「一个青年。」
「谁?」
「你不要追问,你只要知道她已嫁人就够了,别的不必知道。」
「我要知道!」
「我不吿诉你。」
「你不说,我宰了你!」
「你动手便是。」
徐世豪一翻腕,钢刀「呛」的出鞘,刀尖一下抵到司徒玉龙的心口,声色俱厉地道:「说不说!」
司徒玉龙变得很鎮静,没有退缩,双目直盯着他道:「你以为三年很短么?吿诉你,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三年是一段漫长的岁月,是一段遥遥无期的等待,你有何权利要求一个女人等你三年?」
徐世豪暴声道:「她答应了的!她说即使三十年也会等我!」
司徒玉龙道:「我知道,她当初那样说绝不是在骗你,可是你要了解,女人的青春是很短暂的,三年对她来说实在太长太长了。」
他话声一顿,接着又道:「你还是走吧,你已是一位著名的人物,你要什么都已垂手可得,何必一定要她呢?」
他再加重语气道:「你如是个男子汉,就该饶了她!」
徐世豪静静的听他说完,摇头断然道:「不!我要见她!我一定要见她,这三年来我吃足了苦头,为的就是她,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她,今天我囘来了,不管她嫁给谁,我都要见到她一面!」
司徒玉龙说道:「名花有主,见之何益?」
徐世豪道:「我们曾在这三生石上发誓,我要问她为何忘了!」
司徒玉龙道:「你们的誓言是:谁要变了心,谁就死在你这把刀下,是么?」
徐世豪道:「是的。」
司徒玉龙面色微变,道:「你要杀死她?」
徐世豪冷笑道:「不错!」
司徒玉龙道:「那我就先杀了你!」
他左手一扬,「拍」的推开他的刀,同时右手上的长剑直刺而出。
距离实在太近了。
尤其是在徐世豪情緖激动毫未防备的时候,这一剑就更加的威力无穷。
徐世豪悚然一惊,身形疾转,但是仍未能完全避开,长剑自他右腰上划过,登时皮开肉绽,鲜血喷涌。
他大叫一声,连退数步,然后瞪大眼球死盯着司徒玉龙,一直把司徒玉龙盯得心头发毛,才突然迸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钢刀一揄,人便如一团火球,扑上了司徒玉龙——
「铮铮铮!」
一片令人眼花撩乱的刀光剑影和三声震耳欲聋的碰击过后,但见司徒玉龙的长剑已直飞上空中,人则砰然踣跌于地。
徐世豪面上杀气大盛,再一步欺前,手起刀落——
「不!」
蓦地,一声女人的哀叫,自附近暗处响了过来。
徐世豪刀势一刹而住,就在距离司徒玉龙的胸口只有一寸近的地方『刹而住。
他慢慢转头望去,就看见一个女人自附近的树林前跌跌撞撞的奔来过。
那个女人正是朱秋霞。
她一边冲过来,一边哀求道:「不要杀他!不要杀我丈夫!」
徐世豪一听之下,差点昏死过去。
好像一下间被人抽掉了全身的筋骨,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形摇摇欲坠。
他的心在绞痛,在滴血。
——原来如此!
——原来竟是这么一囘事。
他腰上的伤口血流不止,可是他一点不觉得痛,他睁大眼睛瞪视着业已奔到近处的朱秋霞。
——这是她么?
——不,这是噩梦!这一定是噩梦!
他低下头,紧闭的嘴唇「哼哼」的迸出笑声,接着越笑声音越大,最后便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朱秋霞泪如雨下,又愧怍地道:「原谅我!世豪,我没有想到你眞会囘来!我……我是个平凡的女子,我眞的没想到你会囘来……」
徐世豪大笑不止。
朱秋霞掩脸痛哭地道:「这是我的错,你不能怪他,是我自己把持不住的,我……我……我……」
徐世豪仍在大笑,连眼泪都笑出来。
朱秋霞低首痛哭不已,似乎恨不能一头钻入地下去,又道:「现在你可看出来了,我是个庸俗的女人,我不値得你爱,我根本没想到你会囘来,等……等到我确知你会囘来,……等到我确知你会囘来的时候……我已经……已经……」
徐世豪忽然停止大笑,擧起手中的刀,不胜院惜地道:「妳看,这把刀我保存得很好,没有一点损伤!」
朱秋霞哭道:「你杀了我吧,我该死!」
徐世豪仿佛没听见她的话,目注钢刀痴痴的说道:「每逢与人动手,我碰都不让对方碰它一下,因为我不要这把刀有缺口,我一直以为保存完整,就……就……」
朱秋霞顿足哭叫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要是你还喜欢我,就快杀了我,二十年,咱们再在这里相见!」
徐世豪摇摇头,道:「不,妳不配,妳不配死在这口刀下!」
他将钢刀高高擧起做猛力投掷之势。
朱秋霞突恐怖大叫道:「不要——」
可是已经太迟了!
「噗」的一声,一柄剑自他身后刺入,直透出前面的腹部。
他浑身一震,向前冲出一步,他慢慢囘头,以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司徒玉龙。
司徒玉龙松开剑柄,踉跄后退,叫道:「好了秋霞!一切烦恼都没有了!咱们可以安心囘家了!」
朱秋霞张大了嘴巴发呆。
徐世豪仍然站着没有倒下,他囘对朱秋霞笑了笑,问道:「他对待妳好么?」
朱秋霞已呆若木鸡。
徐世豪面部抽搐了一下,又强笑道:「吿诉我,他待妳好么?」
朱秋霞终于点了点头。
徐世豪叹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杀他了!」
语毕,软倒地上。
朱秋霞突然扑到他身边跪下,神情变得异常冷静坚毅,一面拿起那把钢刀,一面说道:「世豪,你肯不肯再给我一个机会?」
徐世豪眼皮已经垂下,听了又努力睁开,道:「嗯?」
朱秋霞倒转刀尖「卜」的裁入心窝,却笑靥如花地道:「等我二十年好不?」
徐世豪面上浮起一丝苦笑,缓缓道:「好吧,妳这个庸俗的女人!」
两人就这样面挂笑容,静止于三生石上。
司徒玉龙限拦不及,一惊呆住,等他囘过神来而纵身扑到朱秋霞身边时,他看到的只是一张笑容凝固的脸庞,他惨然瞪望着那张脸,面上痉挛不止,颤声狂呼道:「秋霞!秋霞!秋霞!」
但朱秋霞那对眸子只望着徐世豪,永远只望着徐世豪了。
他一把抱住朱秋霞的遗体,失声痛哭起来。
哭了好一会,他似忽听到了什么,猛的抬起头,再眼发直,面上渐斩露出一种异样的——属于心神丧失的笑容,嘴里喃喃说道:「听,孩子在哭了!我们的孩子在哭了!」
他拉着朱秋霞的手站起来,拖着她的遗体走去,尸体在地上碰撞着,但是他似乎以为妻子在跟着他走,高高兴兴的说道:「快一点,孩子肚子饿啦!」
他突然拔足疾跑,拖着那具尸体奔向黑暗中去了。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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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事武功均极出众,因此在杭州一地,他成为家喩户晓的青年俊杰。

孤鹤兄,这两个乱码应该是什么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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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4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凌妙颜 发表于 2025-3-8 10:04
又[?][?]事武功均极出众,因此在杭州一地,他成为家喩户晓的青年俊杰。

孤鹤兄,这两个乱码应该是什么字? ...

意思是我看得不清楚或字被擦掉了,所以我不知道是什么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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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4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孤鶴 发表于 2025-3-8 10:39
意思是我看得不清楚或字被擦掉了,所以我不知道是什么字。

谢兄回复,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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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4 天前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孤鶴 发表于 2025-3-8 10:39
意思是我看得不清楚或字被擦掉了,所以我不知道是什么字。

又且文事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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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4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人多力量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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