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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秦红《剑比日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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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14:44 | 显示全部楼层
  秦红《剑比日月明》

      第一章 保镖路上响马多

  响马!
  响马来了!
  任何地方只要来上这么一声喊叫,那就像一只饿虎扑入了羊群,会立刻造成一幅“场面大乱,狼奔豕突”的景象。
  响马者,强盗也,但为什么叫“响马”呢?
  儿女英雄传第十一回对“响马”有这么一段描述:“既作绿林大盗,便与那偷猫摸狗的不同;他断不肯悄悄儿的下来,放这枝响箭,就如同告诉那一行人说我可来打劫来了!”
  这就是响马!
  所以响马比一般强盗要厉害得多,因为他们的出现是有计划的,而且是一大群的,来如黄河决堤,转瞬间淹没一切!
  就中,以山东响马最为厉害猖獗。
  响马一多,镖行也就应运而生的多起来了。
  济南府的“神州大镖局”是其中翘楚,在山东一地是最吃得开兜得转的。
  神州大镖局的“俞”字旗帜所到之处,响马敛迹,宵小披靡!
  为什么?
  因为他们这家镖局已有百多年的历史,传到第五代的总镖头俞大昌手上,名气更是如日中天,他手上的一柄长剑和腰上的十二把飞刀更是强爷胜祖,几乎所有响马头儿都曾败在他手下。
  因此只要是神州大镖局保的镖,都能顺利完成,二十年来尚无失镖的记录。
  今天的总镖头俞大昌已是五十以上的老人,他已很少亲自保镖,一向都把镖务交给两个女儿和十二个镖师去处理。
  他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俞金凤,二女儿俞玉凤。
  虽然都是娇娆之身,却不让须眉专美于前,二姐妹不但练成一身家传绝学,而且办事精细明快,从来没有叫他不满意过。
  至于手下的十二个镖师,也个个智艺双全,个个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好镖师。
  大家提起神州大镖局的十二常胜镖师,没有人不翘起大拇指的。
  照说,俞大昌应该没有什么可苦恼的了。
  但是,他现在却很苦恼,一个多月来一直陷于忧云愁雾之中……。
  这一天清晨,他像往常一样在后花园里散步,只是双眉紧锁着,不时的发出轻叹之声,可以看出他有满腹心事,一直无法排解。
  他因何而苦恼?
  这个谜马上就可解开了!
  一个镖师快步走入花园,来到了他跟前,拱手一礼道:“总镖头您早。”
  这个镖师叫严南山,是十二常胜镖师中最资深的一个,手中一条链子枪已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在北五省的武林道上混了二十多年,到今天还没败过一仗,因此俞大昌对他十分器重,一向视他为左右手。
  “早,严镖师,有事么?”
  “又来了一个!”
  “噢,这么早?”
  “这人天一亮就到了。”
  “怎么样?”
  “韩世英,二十五岁,奉天人氏,相貌端正,只是带些公子哥儿的气息。”
  “师承?”
  “他不肯说。”
  “那就回绝了吧!你知道咱们要的人不仅要有高强的武功,而且要身家清白,来历不明就不可靠。”
  “总镖头,他说等通过了再报师承。”
  “哦,那么身手如何?”
  “很高,超过咱们所订的要求,属下的链子枪他全躲过了。”
  “他使何种武器?”
  “空手。”
  “现在哪里?”
  “园外。”
  “请他进来!”
  没多久,严南山已将一个青年带到俞大昌面前,这个叫“韩世英”的青年诚如严南山所描述:相貌端正,只是带着些公子哥儿的气息,一点也找不出“江湖人”的味道!
  俞大昌自信看人的本领不差,不论什么样的人只要让他看上一眼,他就能断定对方是善是恶,可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青年却使他迷惑了。
  这个青年果然相貌端正,但气质有些轻浮不实,似是那类过惯了悠闲生活的富贵子弟,然而他的眼神却极之凌厉有神,那里面好像含蓄着正直与刚毅,令人觉得他神圣不可侵犯。
  双方经过介绍之后,俞大昌就直截了当的问道:“韩老弟,你愿意进入敝局当镖师么?”
  韩世英回答得很不恭敬:“要是不愿意,小可就不会来了。”
  俞大昌倒很欣赏他这种答话方式,微笑道:“当镖师很苦,而且是在刀口上讨生活,随时随地都有生命危险。”
  韩世英道:“小可明白。”
  俞大昌一眼不瞬的凝视着他道:“那么你为什么前来应试?”
  韩世英道:“赚银子。”
  俞大昌没想到他会有这种赤裸裸的回答,一怔道:“你需要银子?”
  韩世英笑道:“没有银子就没有饭吃,这世上的人天天奔波劳苦谁不是想赚些银子混饭吃?”
  俞大昌道:“对!但当镖师并不是最好的一个行业,也不是最好赚钱的一个行业。”
  韩世英道:“小可的技能只合当镖师,而且小可听说贵局的镖师收入不恶,月饷五十两银子,每保一趟镖又可分得一成的红利,算下来一年可有三千两以上的进账,是么?”
  俞大昌道:“不错。”
  韩世英道:“总镖头用不用小可?”
  俞大昌道:“你还要通过最后一关——接我十二把飞刀!”
  韩世英点头道:“好的。”
  俞大昌道:“此外,我们需要你详实的家世和师承来历。”
  韩世英又点头道:“等通过了,小可自当奉告。”
  俞大昌道:“那么,请退后十五步!”
  韩世英依言退后十五步,岸立于一座假山之前。
  俞大昌脱去一袭薄袍,露出了插在腰上的十二把飞刀,神色严肃地道:“要是你接不住,赶快开声叫止。”
  韩世英含笑道:“好的,总镖头也请不要客气,尽力发挥便是!”
  这话听得俞大昌心颇不悦,他的十二把飞刀在武林中是无出其右的,能够完全躲过他的十二把飞刀的人至今还没有,而这个韩世英口气竟然如此之狂,难道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双手各从腰上抽出一把飞刀,猛可一扬一抖,两把飞刀便如闪电飞了过去!
  这两把飞刀他没有使出全力,是带着试探的性质,因为他怕韩世英是个“空心大佬”。
  但这个顾虑是多余了,只是韩世英双手上下一探,两把飞刀已在他的指缝上,他以双掌的背面迎接飞刀,以无名指和小指间的缝隙挟住了飞刀,不仅接得漂亮,简直是神乎其技了!
  在场的严南山看到这情形,不觉拍手喝采起来。
  于是俞大昌不再顾忌了,飞刀似连珠炮的掷出,竟于一眨眼间掷出了九把飞刀!
  定睛一看,八把飞刀在韩世英的指缝上,另一把咬在他的嘴里!
  还有一把呢?
  严南山目瞪口呆,已经忘了喝采了。
  俞大昌慢慢抽出了最后一把飞刀,含笑道:“还有这一把你怎么接?”
  韩世英吐掉嘴上那把飞刀,笑道:“总镖头别见笑,小可还是用嘴巴!”
  俞大昌忽然又把那把飞刀插回腰上,哈哈大笑道:“算了,这最后的一关你通过了,幸好你不开设镖局,否则不出半年,我们神州大镖局的生意要被你抢走了!”
  韩世英把十一把飞刀递还给他,拱手一揖道:“多谢总镖头手下留情。”
  俞大昌接过飞刀插回腰上,再取衣穿上,道:“这个月来总共有五十多人前来应试,你是唯一通过的一个——跟我去书房谈谈!”
  到了一间精雅的书房中,俞大昌取出文房四宝,写下了韩世英的姓名、年龄、籍贯之后,便笑道:“现在该说说你的师承和家世了。”
  韩世英道:“没有师承。”
  “家传?”
  “是的。”
  “令尊的大名是?”
  “总镖头,小可在家父的心目中是个没出息的东西,小可真不希望污辱了他老人家的名头……”
  “哦!为什么你在令尊的皆中是个没出息的东西呢?”
  “因为……因为小可自小好逸恶劳,只知吃喝玩乐,家父很生气,早已不把我这个儿子看作他的儿子了。”
  “你为何如此?”
  “这……小可也不明白,也许是生长在富裕安逸的家庭,从小娇生惯养之故吧!”
  “既然好逸恶劳,今天为什么前来应征?”
  “小可忽然觉悟了,觉得应该脚踏实地的作个人,但是小可知道家父绝不会相信小可会有浪子回头的一天,最好以行动来表现给他看。”
  “唔……”
  “而在此之前,小可不希望有人知道我是他的儿子,因为当大家知道我是他的儿子后,一定会对我另眼看待,我不要人家对我另眼看待。”
  “好志气,但是了解一个镖师的家世对我们是必须的,你如不肯说出,俞某人歉难收留。”
  “小可可以告诉总镖头你一个,但请总镖头为小可守秘,行么?”
  俞大昌搁下毛笔,沉思了好半晌,才说道:“除我之外,最少还有一个人会知道。”
  韩世英道:“为什么?”
  俞大昌道:“我要派人去对证,证实你所报的姓名及家世不虚,才能正式聘用你。”
  韩世英沉吟道:“这……”
  俞大昌道:“不过,这回我可以派严镖师去,他是我的得力助手,我交代他守秘,他就一定会守口如瓶。”
  韩世英想了想,才点头道:“好!小可把家父的名讳告诉你……”
  说到这里,向他附耳低语。
  俞大昌一听之下,浑身一震,不胜惊愕道:“啊!我早就该想至你姓韩……”
  韩世英微笑道:“好了,此处距奉天并不太远,总镖头可以派严镖师去对证一下,但请严镖师暗中进行,切勿让家父知道小可在此。”
  俞大昌心中仍在激动,望着他道:“韩老弟,纵然令尊说你没出息是真的,然而你当镖师还是太委屈了!”
  转世英道:“不,当镖师绝不是下贱的行业,他能替人把财物安全送到某一个地方,小可觉得这个行业非常高尚!”
  俞大昌一把握住他的手,很高兴地道:“你这样说,我很高兴!”
  韩世英咧嘴笑着。
  俞大昌站了起来,道:“你坐下,我去吩咐严镖师……”
  他快步而出,未几即回到书房,同时有个仆人端着茶点进来,他等仆人走了之后,立刻说道:“我要他马上动身,最迟一个月内赶回来,最近又接了几趟镖,忙得很呢。”
  韩世英道:“小可对这行业还很外行。希望总镖头多指点。”
  俞大昌道:“当然,不过你只要随镖出去走个一两趟,大概就会熟悉了。”
  韩世英道:“贵局十二常胜镖师名气很大,小可能在他们——咦,总镖头,你怎么啦?”
  俞大昌的表情本来很开朗,可是这时忽然眉头一皱,满脸忧伤!
  韩世英不解其故,谨慎的问道:“总镖头,小可说错了么?”
  俞大昌长叹一声道:“实不相瞒,敝局的十二镖师目前只剩下八个!”
  韩世英道;“那四个不干了?”
  俞大昌道:“不,死了!”
  韩世英一惊道:“噢,出了事?”
  俞大昌点点头,又叹了口气道:“是的,他们四人先后在保镖途中被杀了!”
  韩世英知道这在他们神州大镖局是不可思议的事,它暗示着一场巨变的来临,他这才明白他们神州大镖局招聘镖师的原因。
  “镖货也失去了?”
  “没有。”
  “哦?”
  “你知道,敝局已有百多年的历史,一向信誉卓著,二十年来未曾出事过,因此生意甚佳,颇有应接不暇之苦,最近几年,每趟镖都只派一位镖师出去,他们四人就是在分别保镖的途中被杀的。”
  “镖师遇害,镖货竟能不失,这倒奇怪……”
  “他们都不是遇上响马下山打劫,而是在客栈过夜时被人暗杀而死的!”
  “哦!死亡情形是?”
  “一个被点中死穴,一个被割断喉咙,另两个被利刀刺中背心,现场均无搏斗痕迹,他们好像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杀的。”
  “不知凶手为谁?”
  “不知。”
  “没有一人发现?”
  “没有。”
  “奇怪!”
  “是很奇怪,照说有人进入他们四人住宿的客房里时,应该会被我们自己人发现,但他们却都毫无所说,一直到次日天亮才发现人死了!”
  “同一家客栈?”
  “不是。”
  “杀人而不劫镖,总镖头认为凶手的动机何在?”
  “想不出。”
  韩世英喝了一口茶,道:“神州大镖局在北五省一向无往不利,各地盗匪早已服了你总镖头,他们应该不致于忽然改变态度要与贵局作对吧?”
  俞大昌抿了抿嘴唇道:“绝不是盗匪下的手,他们如果杀了镖师,绝无不劫走镖货之理!”
  韩世英道:“那么凶手必是独来独往的人物,他下手杀害你的镖师,可能在打击贵局的威信。”
  俞大昌道:“起初我也是这样猜想,而认为是同行相忌的一种打击手段,但后来已证明此事与同行无关。”
  韩世英问道:“总镖头查过了?”
  俞大昌道:“济南府共有三家镖局,青岛也有一家,上个月也先后有镖师遇害,情况与敝局镖师所遭遇的相同!”
  韩世英吸了一口气道:“这么说,贵局四位镖师自非死于同行之手,那这就更奇怪了,凶手杀人既非为财,亦非为打击贵局威信,那么他杀人的目的是什么呢?”
  俞大昌苦笑道:“不知道!”
  韩世英道:“小可到此已有数日,好像没听人说起这件事。”
  俞大昌道:“是我下令大家严守秘密的,要是消息传出去,敝局只好关门了!”
  韩世英道:“现在贵局那八位镖师是否都保镖出去了?”
  俞大昌道:“除了严镖师及小女金凤之外,七个镖师和我二女儿玉凤都已保镖出去了,我怕又出事,故每趟镖加派一个镖师,也就是说他们八人保了四路镖出门……”
  他的神情更忧郁,紧皱着眉头又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提心吊胆,很怕他们也遭遇不测。”
  韩世英眉毛扬了起来,道:“一定要想个办法逮住那凶手,绝不能让他继续得逞!”
  俞大昌叹道:“当然,但他躲在暗中,又毫无线索,怎能制止他呢!”
  韩世英道:“总镖头,那位严镖师去奉天对证小可的家世来历,最快也要一个月后才能回来,你要小可在这里等候一个月么?”
  俞大昌点头道:“是的,等他回来证实你所报不虚我才能聘用你。”
  韩世英道:“在此之前,小可不能为贵局效力?”
  俞大昌道:“不能。”
  韩世英道:“如是小可自愿的呢?”
  俞大昌不了解他的话意,问道:“老弟的意思是什么?”
  韩世英道:“小可愿意立刻赶去暗中保护其中的一镖,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能逮住那凶手。”
  俞大昌沉吟道:“这个……”
  韩世英道:“现在小可尚非贵局镖师,不受总镖头约束,总镖头不答应,小可一样可去,对么?”
  俞大昌想了片刻,点点头道:“好,最后一镖是四天前出发的,由小女玉凤及岳良杰镖师所领队,目的地是河南开封府,全程约一千二百里路,估计要二十天才能到达……”
  “现在大约到了何处?”
  “约在宁阳附近,不过你如赶去,等追上他们时,可能已在郓城一带了。”
  “他们保的是什么货?”
  “抱歉,老弟还不是敝局镖师,未便奉告。”
  “好,小可立刻动身,如不能找到那凶手,就等于去玩玩也好!”
  □                             □                             □
  这是严冬的季节,北方此时经常大雪纷飞,鹅毛似的雪花满天飞舞,在原野上铺出一片厚厚的积雪,视线所及尽是白银世界。
  在这样恶劣的气候里保镖是够辛苦的,但既然吃上这口饭又怎能有选择天气的余地?
  镖车共有二十辆,由于是远途的,故使用马车,远远望去,它像一条巨大的毛虫在雪地上蜿蜒爬行。
  镖旗在迎风飞舞,发出“叭哒叭哒”的声响,砭骨的寒风使人人缩紧着脖子,不断的搓手呵气,藉以驱逐寒冷。
  俞玉凤一身鲜红的劲装,外披一件皮制斗篷,脚登一双长管皮靴,坐在马上格外地显出她的清丽与英气。
  她是二十二三岁的姑娘,从外表看,冷艳而孤傲,使人不敢对她产生一丝绮念。
  她骑着一匹枣红骏马走在车队前面,看上去真像个统率大军的元帅,威武无比!
  一个黄花闺女而参与保镖的行列,她与其姐俞金凤可谓史无前例,但是她们并非全靠其父的成名的庇护,她们曾经几次击退来犯的劫贼,凭的完全是她们手底下的真功夫。
  因此,有人戏称她们姐妹是“威震江湖二朵花”!
  可是,这一次保镖出门,这位俞二小姐的心情一直是沉重的,这当然与前一阵子四位镖师被人暗杀有关,她虽然不明白凶手的动机与目的,但她知道此事绝对不能再发生,再发生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午后不久,天空晦暗已极,大雪似天女散花的飘下,镖车就在这样恶劣的气候下慢慢前进。
  忽然,前面的雪地上出现了一匹快骑,马上骑士以精良的骑术快速的向镖车飞驰过来!
  转瞬间,来骑已冲至镖车前面,马上骑士很熟练的一拨马头,刚好就与俞玉凤并排而行。
  原来是镖局的趟子手。
  俞玉凤问道:“怎么样?”
  趟子手道:“没有任何情况。”
  “前面不是梁山么?”
  “是的。”
  “梁山之上有什么?”
  “虎头崖。”
  “虎头崖上呢?”
  “宋江寨。”
  “宋江寨里?”
  “小姐请放心,如今的宋江寨已不是当年的宋江寨,如今山寨里的那个响马头儿对咱们总镍头非常尊敬,去年咱们由此经过时,他还命麾下喽啰送茶水招待咱们哩!”
  “小董,你错了。”
  “哦……”
  “响马就是响马,他们永远不可能和咱们干保镖的人成为朋友!”
  “是……”
  “而咱们神州大镖局已不是以前的神州大镖局,咱们已折了四员大将!”
  “是……”
  “神州大镖局四个镖师被杀,这样的消息是隐瞒不了的,说不定北五省的绿林人物都已知道了。”
  “哦……”
  “因此从现在起,咱们再不能仗恃神州大镖局这块金字招牌,咱们要小心谨慎,准备迎接挑衅!”
  “是!”
  “前面那片树林你搜过了没有?”
  “搜……搜过了。”
  “把我的话传下去,叫大家提高警觉!”
  “是!”
  趟子手把话传下去后在车队后面的岳良杰立刻纵马赶到了前面,靠上俞玉凤问道:“玉凤姑娘,你觉得不对劲么?”
  他是个三十来岁的青年,身材雄伟,面貌长得相当的英俊,和俞玉凤走在一起,给人一种非常匹配的感觉!
  事实上,他和俞玉凤的感情确实不恶,已快要论及婚嫁了。
  俞玉凤看了他一眼,神情严肃地道:“没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岳良杰道:“那……”
  俞玉凤道:“我只是要大家小心,因为梁山就在眼前。”
  岳良杰点头表示同意,却又笑道:“不要太紧张,宋江寨那个夏当家的不敢对咱们怎样。”
  俞玉凤冷冷道:“是么?”
  岳良杰道:“这条路咱们神州大镖局已经走了几十年,夏当家的一向对咱们很不错,我不相信——”
  俞玉凤截口道:“在两个月前,如果我说沈、徐、伍、马四位镖师会被人暗杀,你一定也不相信,是不?”
  岳良杰一时哑口无言,发了半晌的窘,才笑道:“我不是轻敌,我跟你一样在密切注意,我只是要你不要太紧张……”
  俞玉凤淡淡地道:“你看我紧张么?”
  岳良杰好像碰了一鼻子的灰,讪讪一笑道:“玉凤,你最近脾气好大啊!”
  俞玉凤道:“前面那片树林是赛张飞夏飞豹经常出没的地方,你最好到后面去,有话等过了树林再说吧!”
  岳良杰武功十分了得,是个难得有的好镖师,可是在俞玉凤面前一点辙儿也没有,听了她的话,不敢再说什么,回马打出一个手势,便驰回车后去了。
  “我——武——维——扬!”
  “我——武——维——扬!”
  镖车唱起了整齐而雄浑的喝道,似乎有意警告梁山宋江寨那批响马,给他们一个镇慑!
  不久,镖车已进入林道。
  这是一片大枣林,路从枣林中剖过去,长达一里,一眼望去,深得像走入了无底洞!
  狭窄的路上难回马,镖车进入这样的路上,只有前进没有后退,换句话说在此情况下不能出事,一出事就很难收拾。
  俞玉凤打出手势制止喝道,一马当先的向前走,不疾也不缓,表现得很镇静!
  但她一直在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一点都不敢放松警戒,因为她有一种预感:这回经过梁山脚下可能不会像往昔那样平安无事了。
  她的预感应验了。
  “飕!”
  一声呼啸,前面路上已然出现了一支颤抖的响箭!
  俞玉凤立刻停止前进,接着回头打手势命令镖车停下,然后才开声道:“是夏大当家的么?”
  “哈哈哈哈!”
  一片爆笑在林中响起,其声之洪亮,使人以为绝了种的恐龙复现了!
  就在笑声中,一人从林中走出,在俞玉凤对面三丈处的路上站定了身子。
  这人身高七尺,是个巨人。
  虽是大雪天,但这人竟光着半身,他满面黑髭,满胸黑毛,要是手上再有一支蛇矛丈八枪的话,真是像极了张飞!
  不用说,这人就是梁山的响马头儿,赛张飞夏飞豹了!
  他人往路上大马金刀的一站,又哈哈大笑道:“俞二小姐,叫你受惊了!”
  俞玉凤微微一笑道:“没有,夏大当家的,咱们是老朋友了,怎么会呢?”
  夏飞豹笑道:“二小姐不怕俺动你的红货?”
  俞玉凤螓首微偏,保持着一种和气而略带俏皮的笑容道:“夏大当家的会么?”
  夏飞豹浓眉一扬,嘿嘿笑道:“你可要放明白,几十年来,咱们梁山兄弟对你们神州大镖局一向都很不错,从来没有找过你们的碴儿!”
  俞玉凤含笑道:“对,所以我们对夏大当家的一直很感激,去年夏大当家的过五十大焉,我爹还特地前来道贺,夏大当家的该不会忘记吧?”
  夏飞豹眼睛骨碌碌转了一转,又笑道:“不谈这个,二小姐,俺问你一件事!”
  俞玉凤道:“夏大当家的请说。”
  夏飞豹道:“听说你们折了四个镖师,可有此事?”
  俞玉凤道:“有!”
  她答得很坦爽,好像折了四个镖师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夏飞豹诡谲一笑道:“这事可不简单啊!神州大镖局是百多年的老招牌,令尊自任总镖头以来从未栽过这么大的跟头,十二常胜镖师去了四个,对你们可是一大打击!”
  俞玉凤知道在这时候绝对不能示弱,一旦示弱,他就会像一头猛虎扑了过来,因此她淡淡一笑道:“夏大当家的,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敝局折了四位镖师固然不幸,但我们神州大镖局绝不会就此一蹶不振,我们还有能力应付一切。”
  夏飞豹看了看她身后的二十辆马车,干笑一声道:“可是,你知道那四位镖师一死,给人的感觉是什么?”
  俞玉凤笑道:“神州大镖局的镍并非动不得,是不?”
  夏飞豹道:“正是!”
  俞玉凤道:“夏大当家的错了,我们那四位镖师是被人暗杀的,镖货可没丢掉!”
  夏飞豹又露出了诡谲的笑容道:“但今后可能不一样了,道上朋友对你们神州大镖局可能不再那么惧怕了,是不是?”
  他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俞玉凤,想从俞玉凤的眼光里搜索恐惧之色,只要搜得一丝恐惧之色,他就要放手干了。
  俞玉凤毫不畏怯的与他对视着,给人一种她已有万全准备的感觉,笑道:“夏大当家的是有什么打算么?”
  夏飞豹眼睛又骨碌碌的转,谁都看得出他在心中盘算着,但由于俞玉凤异乎寻常的镇静,使他竟然提不起勇气来,为了掩饰心中的不自在,又哈哈大笑道:“二小姐放心,俺与令尊是多年的交情,绝不会趁火打劫!”
  俞玉凤道:“夏大当家隆情高谊,咱们父女谨记在心,冰天雪地不宜久停,就请让路如何?”
  夏飞豹笑道:“别忙,容俺略尽地主之谊!”
  说着,举手一招。
  随见从树林中走出两个喽啰,他们抬出一张桌子放在路边,桌上有一个酒壶两个酒盅。
  夏飞豹道:“斟酒!”
  一个喽啰立刻斟满两盅酒。
  夏飞豹笑道:“二小姐,天寒地冻,敝寨就以两盅水酒待客,希望你不要嫌太寒伧!”
  看到那盅酒,大家立刻想到那必是毒酒,千万喝不得!
  可是俞玉凤似乎不怕中毒,她从马上一个飞纵掠到桌前,端起一盅酒一口就干了下去,娇笑道:“谢了,夏大当家的改日回请!”
  夏飞豹打心底服了她,当下转对已走到镖车前面的岳良杰笑道:“岳镖师,你也有一盅!”
  岳良杰下马走过去,也喝下了那盅酒,然后抱拳一拱道:“暖和多了,多谢招待。”
  夏飞豹移步站到路边,抱拳大声道:“恕不远送。”
  于是,镖车顺利过了关。
  这回俞玉凤的表现,使大家佩服得五体投地,也由于如此,大家对她及对神州大镖局的未来更充满了信心,就连眼前的漫天大雪也不在乎了,一个个精神抖撤,鼓勇向前!
  黄昏时分,镖车已抵郓城。
  这地方,是他们预定住宿的一站,投宿的客栈是北大街上的高升老店。
  高升老店对于接待他们已有经验,所以很快就将人、马和镖车全都安顿下来。
  这家高升老店规模不小,前面一二楼是酒馆,后面是供一般旅客住宿的大炕床,最后面才是上房,总共可容纳百多个客人。
  客栈的对街那边还有一大块停放车辆的场子,那里面有一排马厩,二十辆镖车和二十余匹马现在就停在那里面,正由趟子手在指挥照料。
  忙了一阵后,除了负责看守镖车的几个人外,大家一起在楼下酒馆吃饭。
  俞玉凤和岳良杰同桌而食,吃着热呼呼的牛肉泡馍,但是俞玉凤似乎心不在食,她不停的打量着进进出出的客人,好像在寻找什么或想发现什么……
  一个趟子手来到她身边,满面堆笑道:“二小姐,天气太冷,他们都想——”
  俞玉凤视线仍在各座头上边巡,口中答道:“每人三盅,多一盅都不行!”
  “谢二小姐!”
  趟子手高高兴兴的去了。
  岳良杰道:“玉凤,你吃呀!”
  俞玉凤收回了视线,继续吃着牛肉泡馍,一边吃一边说道:“良杰,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岳良杰知道她在说什么,笑了笑道:“我会小心的,有备无患!”
  俞玉凤道:“他们四位一向也都很小心,结果却死得不明不白。”
  岳良杰道:“那是因为他们事前不知道有人会算计他们,现在我有了防备会让对方得逞。”
  俞玉凤道:“我觉得对方已在这家客栈中,如果他要下手,一定就在今夜里……”
  岳良杰对着酒馆里的几个食客逐一打量一遍,压低声音问道:“你有发现了?”
  俞玉凤低声道:“注意坐在靠右方前座头上的那个白衣青年,他是刚进来的。”
  岳良杰看了那白衣青年一眼,低声道:“那小子满身公子哥儿的气息可能吗?”
  俞玉凤唇角掀起一丝冷笑道:“一个公子哥儿会在这样漫天大雪的日子里出远门?”
  岳良杰微怔道:“你怎知他是远地来的?”
  俞玉凤道:“他骑马,刚才他与店小二交谈时,听那口音就不是咱们山东人!”
  “哦。”
  “他还是个练家子!”
  “是么?”
  “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他只穿着一件白衣外加一件斗篷,换在普通人岂不冻坏了!”
  “对,这小子确有可疑。”
  “去问问店小二,摸他的底!”
  “好。”
  岳良杰起身趋至柜台前,跟一个店小二聊了一会,即回座坐下,低声道:“韩世英,奉天人氏,已开了一间上房,就在我那一间的隔壁!”
  俞玉凤冷笑道:“八成错不了!”
  岳良杰道:“打算怎样?”
  俞玉凤:“等他下手。”
  岳良杰道:“你也要小心,说不定今夜的对象就是你。”
  俞玉凤道:“我知道。”
  两人吃完了牛肉泡馍,就去车场巡视一番,然后交代趟子手们小心看守,即回房歇息。
  他们住的是两间相连的上房,这排上房共有四间,俞玉凤住右首第一间,岳良杰住第二间,第三间却是韩世英所开的了。
  夜渐深,客栈里渐渐安静下来。
  岳良杰不敢睡觉,他盘膝端坐在炕床上,长剑搁在身边,决定鹄候一夜,等凶手来临。
  他非常希望逮到凶手,这样自己便成英雄人物,自己在俞玉凤心目中的地位也就更形稳固了。
  “碰!碰!碰!”
  有人敲门!
  噫!凶手来了?
  不!现在大家还没睡着,他怎敢在这个时候行动?大概是趟子手或店小二吧?
  虽然如此,岳良杰还是不敢大意,他伸手抓起长剑,这才开声道:“谁?”
  “大爷,请开个门,小的上油来了。”
  果然是店小二。
  岳良杰伸脚下床道:“上什么油?”
  房外的店小二道:“油灯的油快烧完了,不加上一些,等一会就要熄啦!”
  岳良杰见房中那盏油灯不太亮,是该加油的时候,便上前打开房门。
  店小二提着一桶油闪身入房,随手掩上房门,笑道:“大爷还没睡?”
  岳良杰漫应一声,在床边坐下。
  店小二放下那桶油,将悬挂在壁上的油灯取下,就开始加油起来。
  这时,房壁“笃笃”响起,只听俞玉凤在隔房问道:“良杰,什么事?”
  岳良杰大声道:“没事,小二在加油!”
  这句话刚说完,他突然嗅到一股古怪的气味,脑中才闪过“不妙”的念头,神智立告迷糊,身子往床上一倒,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店小二立刻停止加油,从怀中摸出一柄锋芒毕露的匕首,向炕上走过去。
  就在这时,蓦地“砰!”然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一脚踢开!
  “住手!”
  韩世英直冲了进来!
  那店小二转身一扬手,掷出手中匕首,同时顿足疾起,一声劈拍,竟然破窗飞了出去!
  韩世英接住匕首,紧跟着纵身穿窗而过,紧追下去了。
  等到俞玉凤关声赶到时,只见到岳良杰昏迷在床和那撞破的一扇窗子……
  □                             □                             □
  雪地上,两条人影一追一逃,疾如流星赶月,不消一盏热茶工夫就将郓城远远抛在脑后。
  追的是韩世英。逃的是店小二。
  这个店小二真不是普通的店小二,轻功飞纵术竟是一流的,远看就像一只狸猫在雪地上奔驰,快得使韩世英大感意外。
  韩世英虽感惊异,却是越追越高兴,因为他已从对方的身形看出了个秘密。
  他一路紧追不舍,始终保持着十来丈的距离,绝不让对方把距离拉开。
  一转眼,双方已跑过了十几里路,在前逃奔的店小二似乎有些累了,速度渐渐慢下来,双方的距离也就渐渐在拉近,接近……
  突然,那店小二转身双手连扬,几颗肉眼难辨的小暗器似电打向追上来的韩世英!
  “哎呀!”
  韩世英也许是追得太急,一时闪避不及,一声惨叫,身子一个踉跄摔倒在雪地上不动了。
  那店小二见他被自己的铁莲子打中,就不再逃了,举步走了过来,嘴里发出冷冰冰的声音,道:“朋友,现在你得好好解释为什么要破坏我的买卖了!”
  韩世英闭着双目,看样子已昏迷不省人事。
  那店小二不敢立刻走近,仔细的观察一会,确定韩世英不是假装的,这才趋前蹲下,伸手摸摸韩世英的面颊,赞叹道:“好一条汉子!”
  “拍!”
  他的手腕被扣住了!
  韩世英坐了起来,笑道:“你也是我所见过的最标致的姑娘。”
  敢情这个店小二竟是女儿身!!
  她大吃一惊,欲待挣脱,全身已告酸麻无力,不禁急得怒叱道:“放开我!你这个恶棍!”
  韩世英紧紧扣着她手腕脉门,哈哈笑道:“怎么啦?刚刚还称赞我是一条好汉,怎么一下又变成恶棍了?”
  她杏眼怒瞪,目光如刀,狠声道:“你放不放手?”
  韩世英不答,伸出另一只手去摘下她头上的帽子,看着她一头长长的秀发翻垂到肩上,更觉她美如仙子,不觉长长吁了一声,带着惊咦的语气道:“真美!谁会想到这样娇美如花的姑娘竟是杀人凶手!”
  她的确很美,而且是那种纯洁的美,因为她还是个少女,年龄绝不会超过二十岁!
  如果要说她有缺点的话,那就是她全身充满一股野性,像一匹不肯屈服的小野马。
  她的目光越来越凌厉可怕,好像要将韩世英一口吞噬,恶声恶气地道:“你真的不想活了。”
  韩世英笑道:“不要说得这样严重,现在我才有权力决定你的生死,你没有。”
  “你是谁?”
  “韩世英。”
  “神州大镖局的人。”
  “不,现在还不是?”
  “那你为何破坏我的买卖?”
  “那是买卖么?”
  “是!”
  “这么说,你杀人是受雇的了?”
  “不告诉你!”
  “姓名可以告诉我吧?”
  “不!”
  韩世英笑了,左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道:“你不该对我这么凶,我不是神州大镖局的人,我不一定要把你带回去。”
  听到这话,她的凶相果然收敛了不少,冷冷道:“你想知道什么?”
  韩世道:“首先是你的姓名。”
  “小银狐!”
  “什么?”
  “小——银——狐!”

  第二章 绿林惊见五匹狐

  韩世英吃了一惊道:“你是狐狸?”
  小银狐冷笑道:“比真狐还凶还狡!”
  韩世英透了口气,笑道:“既然还是个人,那就好对付了。”
  小银狐道:“你还想知道什么?
  韩世英微笑道:“姓名。”
  小银狐生气道:“你要我捏造一个?”
  韩世英道:“你这样美丽,我不相信你爱说谎,美丽的小姑娘若是说谎,她就不美丽了。”
  小银狐道:“你少油嘴,我不上你的当!”
  韩世英道:“告诉你,我对女人一向很尊敬,尤其对美丽的姑娘更是爱护备至,你难道不接受我为你敞开的友谊之门?”
  小银狐凝望他半晌,道:“别自作多情,像你这种嘴巴甜如蜜的男人,我可是见得多了。”
  韩世英道:“我不仅嘴巴甜,连心都是甜的,许多姑娘都想嫁给我呢。”
  小银狐嗤之以鼻。
  韩世英道;“说不说?”
  小银狐想了一下道:“扈小莹!”
  “傅?人旁傅?”
  “跋扈的扈!”
  “哦!这一定是你的真姓名!”
  “何以见得?”
  “如是捏造的,绝不会想出这样冷门的姓,这世上姓扈的并不多,山西的扈大娘是你何人?”
  扈小莹脸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冷峻之色,一摇头道:“毫无关系!”
  韩世英却已看到了她脸上的变化,笑道:“山西扈大娘是武林前辈,名气很大,听说她……”
  扈小莹忽然插口头:“好了!我的姓名已告诉你了,现在请你这个对女人很尊敬而又爱护备至的人放开我的手如何?”
  韩世英道:“别忙,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害那些镖师。”
  扈小莹道:“不说就不放人?”
  韩世英点头道:“不错。”
  扈小莹道:“我若告诉你,你能为我守住秘密么?”
  韩世英道:“如有正当理由,我会为你守住秘密的,你说吧。”
  扈小莹道:“此非说话之处,前面二三里处的山脚下有一间破庙,咱们去那里详谈如何?”
  韩世英道:“好!我牵着你走!”
  当下,他牵着她往前跑,当然所谓“牵”,就是扣着她的脉门不放,不论身手再高的人,一旦脉门被人扣住,就只有听人摆布的份儿!
  向前跑了二三里,果然在一处山脚下找到一间破庙,韩世英拉着她走入废殿,把庙门关上。
  “你要这样一直抓着我的手么?”
  “不,我会放开你。”
  韩世英左手骈出二指,在她软麻穴上点了一下,然后扶她在供桌前坐下,放开了她的脉门。
  她很生气道:“这就是放我么?”
  韩世英道:“不错,不过我是说要放开你的手,不是要放你飞走。”
  扈小莹冷哼一声道:“我还以为你对女人真的爱护备至呢!”
  韩世英道:“好了,废话少说,言归正传!”
  扈小莹道:“先把供案上的灯点起来。”
  韩世英道:“你怕黑?”
  扈小莹道:“嗯!”
  韩世英道:“不怕神州大镖局的人追上来?”
  扈小莹道:“不怕,他们不敢轻易离开镖车。”
  韩世英便去供桌边点灯,那上面有油灯和火摺子,他很快就把那盏油灯点亮起来。
  这时候,她忽然想起岳良杰昏倒之事,便问道:“你是怎么弄倒那岳镖师的?”
  扈小莹笑道:“你马上就会知道——把灯剔亮一些好么?”
  韩世英伸手去剔亮油灯,就在这时,一股薰人欲呕的古怪气味扑入他鼻中,他心中一惊道:“咦!这油灯的气味好难闻!”
  扈小莹吃吃笑了起来,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姓岳的就是闻到这种气味才昏倒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韩世英整个人好像无骨似的,登时软倒在地,昏迷过去了。
  扈小莹叫道:“大姐,你在么?”
  “在!”
  一个美艳妇人从偏门走了进来。
  这妇人年近三十,容貌艳丽更胜于扈小莹,只是没有扈小莹那种纯洁的气质,这大概与年龄有关吧!
  扈小莹一见妇人入殿,忙道:“大姐,我嘴里的解毒丹快溶化了,再给我一粒!”
  那美艳妇人掏出一粒“解毒丹”塞入她嘴里,笑问道:“他点了你的穴道?”
  扈小莹道:“正是,这回栽了跟斗,碰上这个莫各其妙的恶棍!”
  美艳妇人俯身在她腰上轻拂了一下,就这样拂开了她的穴道。
  扈小莹穴道一解,立刻跳了起来,抓起供案上一座锡制烛台,就想去砸烂韩世英的头。
  美艳妇人道:“你干什么?”
  扈小莹恨声道:“这小子破坏了我的好事,我要送他回老家!”
  美艳妇人摇摇头道:“不!”
  扈小莹道:“为什么?”
  美艳妇人在韩世英身旁蹲下,对着韩世英凝视了良久,才又开口道:“小莹,记住我的叮嘱,今后不论何时何地,不论这人怎样与我们作对,都不准伤害他!”
  扈小莹更感困惑道:“为什么?”
  美艳妇人道:“不要问理由!”
  扈小莹道:“大姐认识他?”
  美艳妇人道:“不。”
  扈小莹忽然笑了,道:“大姐,你一向不是很痛恨男人吗?难道说这个韩世英使你——”
  “住口!”美艳妇人目光很严厉:“你只要记住我的话就行了,别的都不要过问!”
  扈小莹道:“可是,这小子身手十分了得,若不将他除去,今后他一定会继续破坏咱们的买卖……”
  美艳妇人道:“不会,你们在行动时,只要小心不要被他发现就行了。”
  扈小莹沉默了,她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为什么这位一向仇视男人,手段毒辣的大姐忽然改变了态度?如果说她对韩世英一见钟情,这似乎不太可能,韩世英才二十几岁,而她已快三十,她一向又不是个淫荡的女人,怎么会忽然爱上一个比她年轻的男人?或者她确实认识韩世英?但她为什么不肯说明呢?
  美艳妇人似知扈小莹在想什么,又道:“小莹,你会听我的话吧?”
  扈小莹点点头道:“听的,大姐。”
  “刚才在高升老店是怎么回事?”
  “我正要下手,不料这小……这韩世英冲入房中,我只好破窗逃走,他一路紧追不舍,后来我打出铁莲子,他竟假装受伤倒下,我一时不察,结果吃他扣住脉门。”
  “他必曾逼问你,你没有据实回答吧?”
  “没有。”
  “很好,以后万一再落入他手里,仍然不可供出实情,死都不能说,知道吗?”
  “知道。”
  “很好,我们离开此地吧!”
  她掏出一粒解毒丹纳入韩世英口中,再吹熄供案上那盏油灯,便与扈小莹走出破庙而去……
  韩世英很快就苏醒过来了。
  当他想起刚才的事情时,忙不迭的爬了起来,庙殿里虽然一片阴暗,可是他一眼就看出扈小莹已不在庙中,这使他大为纳罕,暗忖道:“怪事,她哪里去了呢?她既然使诈术让我中毒昏迷,又既然能够自解穴道恢复自由之身,为什么不杀我就走了?唔……莫非她……”
  他不知道在他昏迷的时候来了一个救命恩人,竟以为扈小莹对他产生好感而不忍杀他,不觉沾沾自喜起来,搔搔头道:“她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小美人,可惜是个杀人凶手……”
  他在“痛改前非”之前本是花花公子,对女人有着丰富的感情,常常自作多情想入非非,现在他又有些想入非非了,心中竟很希望再与扈小莹见面。
  不过,想归想,他知道这种事情不太可能,而且也暗自责备自己太没出息,刚刚下定决心要洗心革面重新作人,怎么可以再跟女人鬼混?不行,快回客栈才是正经!
  于是,他走出破庙,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腾身而起,遄返郓城。
  回到高升老店,他不愿惊动人,故由后院悄然入栈,蹑手蹑足的摸回自己的房中。
  “你回来了?”
  黑暗的房中,突然有个女人冷冷的发问!
  韩世英吓了一跳道:“你是谁?”
  “咔擦!”一声,爆起一道火光,接着油灯点上了火,整个房间全亮了!
  俞玉凤坐在桌前。
  韩世英不想在此时表明身分,故佯装惊愕道:“你是谁?”
  俞玉凤脸上浮起一丝冷笑道:“当真不认识?”
  韩世英以霍然想起的表情道:“对了,你是那个保镖的姑娘!”
  俞玉凤道:“俞玉凤!”
  韩世英一揖道:“原来是俞姑娘,幸会幸会!”
  俞玉凤冷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为何要行刺我们的镖师?”
  韩世英听了失笑道:“你弄错了吧?我是救人那一个,不是行刺那一个!”
  俞玉凤道:“你行动很诡异,我们的镖车刚在客栈歇下,你就跟了进来,然后你又开了这间与我们隔邻的客房,这何作解释呢?”
  韩世英道:“巧合罢了。”
  俞玉凤道:“我也相信世上常有巧合之事,可是这件事我却不认为是巧合,这是预谋!”
  韩世英笑道:“俞姑娘,你们那位中毒昏迷的镖师醒来了没有?”
  岳良杰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原来他已不声不响的来到了房门口,把房门堵住了!
  岳良杰冷峻地道:“我们已查出高升老店没有那个店小二,他加入油灯里的油有毒,能使人昏迷不省人事……”
  韩世英道:“不错,阁下中毒倒下时,他就抽出一柄匕首要杀死你,是小可适时冲入,才把他惊走的啊!”
  俞玉凤接口冷冷道:“对,但请问你是怎么发现他不是店小二?又怎知他要行来?是从门缝偷偷看见的么?”
  韩世英没想到这位俞二小姐口词如此锋利,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只得点头道:“是的是从门缝上窥视而发现的。”
  俞玉凤道:“如果你事前不知他要行刺,怎会进行窥视?”
  韩世英回答得很快,道:“我虽然不知他要行刺,却发现他不是真正的店小二。”
  俞玉凤目光如刀,咄咄逼问道:“从什么地方发现他不是真正的店小二?”
  韩世英道:“从她是女扮男装上!”
  俞玉凤一呆道:“她是女人?”
  韩世英耸耸肩道:“而且很漂亮!”
  俞玉凤显然很感意外,但是她对韩世英仍采取着相当保留的态度,道:“你贵姓大名?”
  韩世英道:“韩世英。”
  俞玉凤早已知道他叫韩世英,此刻不过想再证实一下而已;她故意使脸上的敌意消失,道:“你追上她没有?”
  韩世英道:“追上了。”
  俞玉凤神色一振道:“人在哪里?”
  韩世英道:“不知道。”
  俞玉凤怒道:“你在寻开心?”
  韩世英道:“不,情形是这样的……”
  他把经过情形说了一遍。
  俞玉凤很惊讶道:“她为什么不杀你?”
  韩世英双手一摊道:“谁知道,也许她并不是个喜欢胡乱杀人的姑娘小可不是她所要杀的对象,因此她就不杀了。”
  俞玉凤摇头道:“不可能,一个杀人凶手在被人破坏了他的杀人计划时,他必会迁怒而杀了那个破坏的人!”
  韩世英道:“这只是你个人的看法,这种看法未必正确。”
  “你说她叫扈小莹?”
  “是。”
  “又叫小银狐?”
  “对。”
  “扈小莹……小莹扈……小银狐?”
  韩世英倒是没发现把“扈”字抚在“小莹”之下就成了“小银狐”的谐音,心中暗暗佩服她的思路敏锐,他也因此而怀疑“小银狐”所报的“扈小莹”不是真实姓名了。
  俞玉凤又问道:“她曾说你破坏了她的买卖?”
  韩世英道:“是的。”
  俞玉凤道:“听起来,她行刺我们的镖师好像是受雇的?”
  韩世英道:“小可亦有此感。”
  俞玉凤低头沉思着。
  岳良杰道:“玉凤,我有一种想法。”
  俞玉凤抬头道:“嗯?”
  岳良杰道:“对方已杀害了咱们四人,他知道咱们会严加防备,为了便于继续杀人,他们设计一套假把戏,然后等到赢得咱们的友谊之后,他再下手刺杀我!”
  这话,竟是指韩世英与凶手狼狈为奸了!
  韩世英听了并不生气,反而笑道:“岳镖师,你的头脑很灵活,可惜想过头了,你有没有想到:当你中毒倒下时,隔房的俞姑娘未发现有异,那时凶手大可下手刺杀你,何必再演这出戏呢?”
  岳良杰冷冷道:“你们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把我迷倒,故未临时改变计划!”
  韩世英忽然右一种感觉,觉得他这样说的目的只是为了不使俞玉凤对自己化敌为友,因此他对这个岳良杰产生了一丝反感,道:“你认为你的判断正确?”
  岳良杰道:“不错!”
  韩世英转捌俞玉凤问道:“俞姑娘,你同意他的判断么?”
  俞玉凤缄默着,一点表情也没有。
  韩世英“嗨!”了一声道:“二位,小可想睡觉了,我不在乎你们对我的误会,但在乎睡眠。”
  岳良杰冷冷一笑道:“姓韩的,别再装蒜,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韩世英却自顾往炕上一躺,道:“我话已说完,你们再不走,对不起,我要睡啦!”
  他闭上了眼睛。
  岳良杰大怒,便要冲前动手,俞玉凤突然站起来,表情严峻的一摆手道:“不,回房去!”
  “玉凤……”
  “回房去!”
  岳良杰不敢反抗她,悻悻的退到房外,在房门口站着,等她出房。
  俞玉凤别过脸,对韩世英投以冷峻的眼光,道:“我姑且相信你,但如再在路上碰占那就没别的说了!”
  韩世英漫声道:“出房时,麻烦你把房门拉上。”
  □                             □                             □
  第二天,韩世英一直等到俞玉凤一行人离开客栈之后才起床盥洗,然后去前面酒馆吃东西,然后结账上路。
  他知道镖车走的路线,其实出了郓城,雪地上的马车轧迹也很清楚,因此他就循着马车轧迹乘骑缓缓前进。
  他不想赶上镖车,倒不是怕被俞玉凤撞见,而是他断定扈小莹不会在白天公然动手杀人,她杀人都在晚上,都选择客栈为下手的地点,因此自己只要在今夜赶到镖车停宿的地点即可。
  一路徐行,不觉已走了七八里路,这时候,他突然发现前面约莫半里远的路上停着一大队马车,再仔细一看,他不禁楞住了,那不是神州镖局的镖车是什么?
  镖车停在那路上干嘛?
  莫非出事了?
  这个疑问入他脑中之际,他心头着实震栗了一下,虽然他还不是神州镖局的人,但自己已向俞大昌拍胸膛要沿途保护镖队的安全,要是镖车出了事,自己还有脸再去见俞大昌么?
  于是,他急忙一夹马,向前冲了过去!
  但突然间,一条人影从道旁窜出,截住了他的去路,竟是岳良杰!
  韩世英即时勒住坐骑,惊问道:“喂,出了什么事呀?”
  岳良杰左手握着连鞘的长剑,态度充满敌意,冷笑道:“你果然又跟上来了!”
  韩世英这才明白镖车停下的原因,不禁苦笑道:“岳兄,你是说只有你们才可走这条路?”
  岳良杰双目一瞪,厉声道:“不要狡辩,下来吧!”
  韩世英道:“干什么?”
  岳良杰道:“见个真章!”
  韩世英笑道:“师出无名啊。”
  岳良杰拔剑出鞘,举剑指着他道:“你就是杀害我们四个镖师的人!”
  韩世英道:“你错了,小可自出娘胎到现在,连一只鸡都没杀过。”
  岳良杰怒喝道:“你下不下来?”
  韩世英摆头四望一眼,然后低声道:“岳兄听我说!”
  岳良杰却不容他继续说下去,突然飞身扑上,振剑便刺!
  韩世英双手一按马鞍,腾身飞落地上,叫道:“岳兄请听我解释,我是——”
  剑光连闪,迎面猛扑,已逼得他无暇说下去了。
  他只得聚精会神的应付对方的攻击,神州大镖局的镖师绝不是一般镖师可比,他们确实都有一身出类拔萃的功夫,现在他赤手空拳对着一柄利剑,要是不全力应付的话,是非常危险的。
  当下,他以灵巧的身形闪躲着岳良杰的猛攻,一面盘算着该不该出手还击。
  他如出手还击,是有能力击败岳良杰,但是他很不愿意这样做,理由是他想在神州大镖局干下去,而要想在神州大镖局充当镖师就不能开罪于局中的“前辈”,因为一般“武林人”对胜负都看得很重,要是击败了他,今后就永远与他建立不起友谊了。
  因此,他一味的闪避,一味的采取守势。
  岳良杰的想法却跟他完全不一样,他一来认定韩世英是凶手,渴欲擒下韩世英以建大功;二来他还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妒嫉心里,觉得韩世英的出现对自己是一种威胁——他与俞玉凤的感情已快成熟了,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各种条件都比自己优异的青年,对他实在是一种威胁——因此他极想打败这个人以巩固自己的地位。
  所以,他出剑毫不留情,简直把韩世英当作不共戴天的仇人!
  就这样韩世英几次险些伤在他的剑下,他不禁有些恼火了,怒喝道:“岳兄,你听我解释行不行啊?”
  岳良杰冷笑道:“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任何解释都不可信!”
  出剑更快、更凶猛!
  韩世英原有一丝反感,这时反感更深了,他觉得对方身为一个镖师应该明辨是非,在没有充分证据之前,如此欲置人于死等于是一种野蛮的行为,这样的人何必再跟他客气?
  此念一生,他就不再迥让了,他开始出手还击,施展家传的上乘功夫与对方抢攻!
  绝妙的身法再配以绝妙的掌法,不消多久已挽回劣势,进而占了上风!
  岳良杰至此始知碰上了扎手人物,他心中有些惊慌了,但这更激起他杀人的决心,他正在争取俞玉凤的芳心,他不愿在此时受到一点挫折,减少他男人的尊严与雄风。
  他拼命似的运剑攻击,似乎宁死也不愿落败!
  韩世英不禁暗骂道:“真是混帐!神州大镍局怎么会有这种混帐东西!”
  对方的攻势太猛,他现在担心的是自己如要击败对方就要下重手,但这会使对方重伤,他能使对方受伤么?当然不能,但眼前是一头凶猛的老虎,如不打伤它,就一定会被它咬上一大口……
  他正感进退两难之际,忽听一声娇喝道:“良杰你住手!”
  是俞玉凤!
  她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现场了!
  岳良杰总算还懂得进退,一听俞玉凤的喝声,立刻撤剑跃退。
  韩世英吐了一口大气,掉头走近自己的坐骑,一跃跨坐上去。
  “等一下!”
  俞玉凤寒脸走了过去,冷冷说道:“好了,现在你可以解释了!”
  韩世英一甩头道;“我现在不想解释了!”
  只要可以不解释,他就不想解释,因为他还不想与他们打成一片,一旦与他们打成一片,抓到凶手的机会就微乎其了。
  此外,他是个有脾气的人,刚才被岳良杰一阵疯狂猛攻,把他的倔脾气攻出来了。
  俞玉凤愤怒的瞪着他道:“刚才你不是一再要求给你解释的机会么?怎么现在又不想解释了?”
  俞玉凤一张美面绷得紧紧的:“你不承认你在跟踪我们的镖车?”
  韩世英道:“当然不承认,这条路又不是你们开的,你们能走,我为什么就不能走?”
  俞玉凤的目光中突然充满了很深很深的蔑视,可看出她对韩世英的观感已恶劣到了极点:“韩世英,我要告诉你一句话!”
  韩世英道:“说吧。”
  俞玉凤道:“我走了几年的江湖,各种各样的人物我见过不少,就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无赖!”
  韩世英道:“骂完了?”
  俞玉凤再对他投以卑视的眼光,冷然道:“骂完了,你滚吧!”
  韩世英在马上一欠身道:“告辞!”
  一抖缰索,很洒脱的策骑慢慢向前驰去。
  岳良杰还想拦住他,却被俞玉凤的目光所制止;两人目送韩世英驰出一段路后,才举步走回车队,岳良杰一边走一边恨恨的说道:“这家伙一定有问题,应该把他留下来才对!”
  俞玉凤心情很沉重,但却淡淡地道:“留得下么?”
  岳良杰面上一红道:“我相信可以!”
  俞玉凤道:“不要逞强,良杰,你不以为他功夫很高?如果他真要打,咱们两人一起上都不是他的对手……”
  岳良杰道:“不,我有把握——”
  俞玉凤诧异的目光中断了他的话:“良杰,你一向很冷静,今天是怎么了?”
  岳良杰不觉沉默下来。
  俞玉凤道:“知彼知己才能百战百胜,明知对方身手高过咱们,如果咱们坚不肯承认的话,那是非常危险的,是不?”
  她说这话时,是以含情的眼光看着岳良杰,这使岳良杰为之心花怒放,也才吐出了真心话:“是的,玉凤,我承认这家伙十分厉害,真不知从哪里迸出来的这个扎手人物!”
  俞玉凤道:“这人不是杀害我们镖师的凶手。”
  岳良杰以不大同意的语气道:“不是么?”
  俞玉凤很肯定地道:“绝对不是!”
  岳良杰道:“你根据什么作此判断?”
  俞玉凤道:“这人有能力杀死你,如果他是凶手,刚才就不会对你处处退让!”
  岳良杰有些难堪,但他明白她说的是实情,故无话可说。
  俞玉凤颦了颦眉道:“但是,我相信他确实在跟踪咱们不错,只不知他的目的何在?”
  岳良杰道:“目的是劫镖啊!”
  俞玉凤摇摇头道:“不,我看得出来,此人目光纯正,似非歹徒。”
  岳良杰很不满意她有这种看法,道:“玉凤,你错了,想想看,一个来历不明的武林高手跟上咱们镖车,难道会有好事吗?”
  俞玉凤沉默了一会,才轻叹一声道:“当然,咱们要小心防备……”
  说话间,他们已回到车队,当即下令开车,继续出发上路。
  这时候,韩世英已超越镖车甚远,人都看不见了。
  经过这一冲突,韩世英决定今天不跟在镖局后面,而决定到前头等候。
  他做了两个判断:一个判断是凶手(扈小莹)不会在路上公然行凶,另一个判断是镖车将在今天入夜前走到沙土集,而在该镇过夜,因此他决定先去沙土集住下,顺便看能不能找到那扈小莹。
  是故,他纵马骋驰,一路直进。
  单骑赶路要比车队快得多,这天午后不久,他就赶到了沙土集。
  这个大镇,一条长街上商店林立,当然也有客栈和茶肆酒馆。
  韩世英在长街上来回走了一趟,就断定街上一家名叫“福顺客栈”是镖车住宿的对象,理由是“福顺客栈”是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只有这一家客栈才能容纳二十辆镖车和一大批人。
  于是,他化名进入,挑选要间适当的房间住下来。
  趁一个店小二端入茶水时,他就跟他“闲聊”了起来——
  “小二,你们这家客栈好大呀!”
  “是的,咱们福顺客栈是本镇最大的一家,有二十五间上房,五大间通铺,一次来上七八十个客人都不愁住不下。”
  “一次来上七八十个客人?哪来这么多的客人呀?响马?官兵?或是保镖的?”I
  “大爷您说笑话,响马要投宿咱们客栈,那还得了啊!不过您说对了一个,咱们客栈常常接待镖车,方才就有神州大镖局的趟子手来打过招呼了,今晚他们要在此住宿呢!”
  “哦,这可是大买卖啊!”
  “可不是。”
  “小二,我是你们福顺客栈今天第一个客人吧?”
  “第一个?”
  “嗯,这么早就投宿客栈,我一定是第一个!”
  “嘻!大爷,您不是第一个,您是第三个!”
  “哦?谁是第一个?”
  “一个老人家,他晌午就进来了。”
  “嘿,居然还有人比我更早,那第二个又是什么样的人?”
  “第二个是个俏姑娘,挺标致的。”
  “单身?”
  “是呀!”
  “多大年纪?”
  “看模样只有二十来岁吧!”
  “奇怪,一个单身姑娘投宿客栈,这可是稀罕事呀!她是干什么的?”
  “谁知道,小二没敢问。”
  “她住那个房间?”
  “东厢第一间上房。”
  “哦,就是斜对面右首那一间?”
  “正是。”
  “唔……,对了小二,我还没吃饭,给我弄些吃的来好么?”
  “在这房中吃?”
  “是的。”
  “好,马上来。”
  店小二走了之后,韩世英心中非常高兴,他断定那个单身姑娘必是小银狐扈小莹!
  这只小银狐必然怀着与自己同样的打算——
  先来客栈住下以等候镖车的来临!
  她这样做,目的当然是在避免引起镖局对她的怀疑!
  现在该怎么来对付她?
  韩世英左思右想之后,决定不与她捉迷藏,把她拿下了再说。
  于肯也开门出房,跨过天井,来到东厢第一间上房,举手敲门。
  敲了三下,里面没人应声。
  他举手再敲,同时改变一种声调道:“姑娘,请开门,小的送茶点来了。”
  房门一开,他顿时呆住了。
  出现在眼前的是个姑娘不错,也果然长得很标致,却不是小银狐扈小莹!
  这个姑娘怯生生的,绝不是个走江湖的女人!
  韩世英面上直发热,恨不得一头钻入地下去。
  这姑娘惊疑的打量着他,道:“你是店小二?”
  韩世英的打扮当然一点不像店小二,而且手上也没有端着茶水。
  看见韩世英在发怔,她又以怀疑的口气道:“你是店小二么?”
  韩世英困窘已极,呐呐地道:“对不起,我……我找错人了。”
  她怎么看都不相信韩世英是店小二,很好奇的追问道:“你真是店小二么?”
  韩世英尴尬一笑道:“不,不是的,我在跟一个朋友开玩笑,没想到找错房间了。”
  她恍然一哦道:“你那位朋友住哪个房间呀?”
  “就在那边厢……对了,就在那边厢,对不起……对不起!”
  韩世英狼狈而逃。
  直到窥见那姑娘掩上房门,他才悄悄转回自己房中,可是一跨入自己房中,他又呆住了。
  一柄飞刀!
  一柄明晃晃的飞刀插在桌面上!
  刀下是一张白笺!
  好快的行动!自己离开房间不过一忽儿,就有人潜入房来留刀留柬!
  韩世英着实的倒抽了一口冷气,视线先在房中扫了一遍,确定来人已经离去,这才掩上房门,走去拔起那柄飞刀,看白笺上的字。
  ‘韩世英:县西三里处有一座狐岭,我在岭上恭候大驾。’
  署名是小银狐!
  韩世英坐了下来,仔细的思考这个问题。
  昨夜在破庙中,她没下手杀死自己,今天却又留字约晤,她的目的何在?
  对了,她可能认为自己一再破坏她杀人的计划,因此决定与自己摊牌了。
  要不要去?
  这个问题闪过脑中时,他不禁哑然失笑了,当然要去,自己来此的目的就是要抓拿她啊!
  房门一开,店小二端着食物走进来。
  他连忙藏起飞刀和白笺,看着店小二把食物摆上桌子,便问道:“小二你们这家客栈住着几个姑娘?”
  店小二觉得他问的稀奇,一怔道:“大爷问这干嘛?”
  韩世英笑道:“随便问问罢了,我猜除了斜对面那个姑娘之外,最少还有一个,是不?”
  店小二摇头道:“没有……没有……就只斜对面那一个,没有第二个了。”
  韩世英道:“没有?”
  店小二道:“昨天来了几十位客人,今天一早都走了,只有一对中年夫妇还没走,那妇人病了。”
  他奇怪的反问道:“大爷问这些干什么?”
  韩世英道:“没什么。对了,听说镇西三里外有一座狐岭,你知道吧?”
  店小二道:“知道呀。”
  韩世英道:“那地方好不好玩?”
  店小二道:“不好玩,岭上只有树林和野草,荒凉得很。”
  韩世英道:“有没有狐狸精?”
  店小二笑道:“那是以前的传说,听说以前经常有狐狸精在岭上变人来害人,有时变成如花似玉的姑娘,有时变成白面书生,后来就没有了。”
  韩世英举箸吃了起来。
  店小二道:“大爷想去那边玩?”
  韩世英道:“既是不好玩,那就不去了,不过我吃过饭后要出去蹓跶蹓跶……”
  吃过饭后,他乘骑上路,往狐岭赶来。
  三里路转眼就到,一座高高的山岭果然呈现在眼前,他一看即知那就是“狐岭”不错,因为附近没有第二座山岭。
  一眼看去,狐岭之下有一大片一大片的麦田,和狐岭一比,好像一个是人的世界一个是鬼的世界,因为狐岭草木茂盛野草长得比人还高,似乎连住附近的农人都不敢踏上一步,显得荒凉极了!
  韩世英迤逦来下,见岭上树木太多,骑马不好走,便将坐骑拴在一株树下,然后步行上去。
  他不知道小银狐在岭上的什么地方,但知只要她真要与自己见面,她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也许附近居民被“狐”吓怕了,这座狐岭已成了没有人赶越雷池一步的地方,一岭上的树木株株都长了胡子,地上野草比芦苇还高,几乎看不见一块土,人走入其中,根本看不见!
  韩世英知道这地方最易于埋伏,躲藏个几百人也别愁被发现,因此他小心翼翼的跨着脚步,他昨夜已栽了一次,今天可不想再栽了。
  不久,已到岭之最高处。
  这地方草多树少,韩世英四下打量一番,觉得如要避免被狙击,最好的办法是上树去,在树上居高临下,或许还可对敌人的动态一览无遗。
  因此,他选了一株高大的老树飞了上去,在一枝横桠上坐了下来。
  居高俯瞰,整个狐岭果然尽收眼底,但树下和草木仍然看不清楚。
  他忽然想起了一首古诗,而刚刚想起的时候,就有人替他吟了出来“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美妙的吟声来自头上!
  韩世英这一惊非同小可,由于心头起了巨震,差点使他坐不稳而摔了下去。
  真是狐狸精么?
  要不是狐狸精,她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刚才自己飞上树时,为什么没看见她?
  不过,他毕竟是读过不少书的人,对于妖魔鬼怪向来视为无稽之谈,所以他很快就使自己镇静下来,他甚至不抬头去看,只冷冷说道:“是小银狐?”
  “嘻!”一阵银铃般的悦耳脆笑:“现在是大狐狸精了!”
  果然是小银狐扈小莹!
  韩世英这才抬头去看她;怪自己太粗心,要是刚才上树时多向上面看一眼,一定会发现她躲在那较高而树叶较密的枝桠间!
  扈小莹冲着他扮了个鬼脸,俏皮的笑道:“韩世英,我刚才若是想杀你,你早就没命了!”
  韩世英剑眉一扬道:“你为什么不下手?”
  扈小莹道:“我们不乱杀人!”
  韩世英道:“你们?这么说来,杀害镖师的凶手不止你一个了?”
  扈小莹怔了一下,似乎有些责怪自己说溜了嘴,当下又嘻嘻的脆笑道:“你这个人脑筋很不错!可是你应该感觉得出来,我如要杀你……”
  她随手折下一枝小树枝,往树下一扔,接着道:“就这样容易!”
  韩世英道:“还有么?”
  扈小莹凝眸一笑道:“不过你如执迷不悟,那么我仍然会杀死你,我的耐性是有限的!”
  韩世英道:“你约我到此就是要告诉我这些?”
  扈小莹道:“这还不够么?”
  韩世英道:“不够。”
  扈小莹道:“等到你认为够了时,你已死了!”
  韩世英笑了笑道:“扈姑娘,我这个人绝不是那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不过你如要使我心服,还得拿出一些东西来。”
  扈小莹道:“这样你会后悔!”
  韩世英道:“昨夜在破庙,你使的是诈术,要是你凭真功夫,我立刻走路!”
  扈小莹道:“你以为我办不到?”
  韩世英道:“也许你办得到,但在未击败我之前,说什么我都不相信。”
  扈小莹忽然叹了口气道:“韩世英,你究竟是什么来路的,为什么要跟我们过不去?”
  又是我们!韩世英现在总算知道凶手不只她一个了,他背部倚上树色仰脸对普她,微微一笑道:“交换一下如何?”
  “交换什么?”
  “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们要暗杀那些镖师,以及主使人是谁,然后,我就告诉你为什么我要跟你们过不去。”
  “办不到!”
  “那么,你要我不跟你们作对,唯有诉诸武力一途了。”
  “你真想死?”
  “我不会被空话唬倒。”
  扈小莹很生气的叫了起来:“韩世英!你这个顽固不知死活的东西,要不是我们大姐——”
  看来她还是很嫩,说着说着又说溜了嘴,等到警觉时,才连忙住口。
  韩世英笑道:“你大姐怎么说?”
  扈小莹目光杀气隐透,冷冷道:“你听着,仔仔细细的听着,我们不在乎多杀一个人!”
  韩世英道:“又是一句空话。”
  扈小莹怒道:“你不是个男人!”
  韩世英失笑道:“这话指何而言?”
  扈小莹哼了一声道:“昨夜我不杀你,换了别的男人,他一定会心生感激而罢手,你却死皮赖脸,这像个男人么?”
  韩世英神色一正,语气也一正,道:“你听着,仔仔细细的听着,如果你能凭真功夫击败我,我掉头就走,今后再在你面前出现,我就不是人!”
  扈小莹突然从三丈多高的树上一掠而下,身法轻灵之极!
  韩世英以为她要逃走,立刻跟着掠下,大叫道:“小银狐,你别走!”
  扈小莹没有逃走,转回身子笑道:“事情未了,我才不会走呢!”
  韩世英笑道:“这就对了,咱们走几招,要是你能击败我——”
  扈小莹不等他说完,忽然转身走去,说道:“跟我来吧!”
  韩世英怕她又使诈,不肯跟上去,沉声道:“要动手就在这里,我要跟你去何处?”
  扈小莹道:“我们大姐要见你!”
  她的“大姐”
  韩世英立刻想到她的,“大姐”必是首领人物,对极了,自己既然淌了进来,就该去见见她们的首领,纵然不能做到擒王的目的,也可从首领的嘴里知道更多的内情。
  于是,他跟了上去。
  扈小莹走得很快,好像一头奔驰的羚羊,韩世英一边跟紧一边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他既怕被她走脱又怕中了她的陷阱,心情颇为紧张。
  穿林走了一程,扈小莹倏地住足,转身面对着他,含笑道:“到了。”
  韩世英跟着停下道:“人呢?”
  扈小莹道:“在你身后!”
  韩世英回头一看,果然看到了一个蒙面女人,可是他还不及看第二眼时,一条香帕已挥到了他面前,他又嗅到了那股令人作呕的古怪气味,再一次倒地不起了。
  扈小莹笑道:“大姐,这小子倔得很,我劝了他老半天他都不听,索性宰了算啦!”
  蒙面女人语声冷峻无比,说道:“小莹,我再一次提醒你,你要是伤他一根寒毛,我就会拿你的命来抵偿!”
  扈小莹从来没有见过大姐这么严厉,不禁打了个寒噤,面容收缩了一下,乖乖的答道:“是的,大姐,可是我实在不明白——”
  蒙面女人解下面上的黑巾,她就是昨夜在破庙出现过的美艳妇人;她将黑巾揣入怀中,神情严峻地说道:“你不必懂!”
  扈小莹显然很怕她,顺服地道:“是,大姐。”
  美艳妇人道:“将他绑起来!”
  不一会儿工夫,韩世英已被捆绑在树身上,因在昏迷中,全身软绵绵的,一颗头低低的垂着。
  美艳妇人道:“好好看着他,不许对他无礼,等今夜咱们得手之后,再释放他。”
  扈小莹唯唯应是。
  美艳妇人道:“等一会他醒来的时候,若是没大声叫嚷,就不必再使用迷魂香,跟他谈话的时候不准提起我的一切,知道么?”
  扈小莹道:“知道了,大姐不想跟他谈谈么?”
  美艳妇人道:“不,我这就入镇去支援幺妹,镖车马上就到了。”
  语毕,娇躯一腾,似一只彩蝶飘飞而去……
  扈小莹便在草地上坐下来,呆呆望着昏迷中的韩世英,俏丽的脸上一直挂着迷惑之色,似乎很希望从韩世英身上发现大姐对她特别宽容的原因。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韩世英悠悠醒转,当他发觉自己又栽了筋斗时,真是气炸了肺,吼叫道:“丑丫头,你除了使用迷魂香之外,难道没有别的本事了?”
  扈小莹笑道:“别叫,这回是我大姐下的手,与我无关!”
  韩世英这才想起刚才那个“惊鸿一瞥”的蒙面女人,摆头四望,怒冲冲道:“她在哪里?”
  扈小莹一摊手道:“走了。”
  韩世英瞪起两眼道:“走了?你不是说她要见我?怎么又走了?”
  扈小莹笑道:“她忙呀!”
  韩世英又吼道:“丑丫头,你们究竟在耍什么把戏?”
  扈小莹不悦道:“你再大声嚷嚷,我就再让你睡一大觉!”
  韩世英不是个容易屈服的青年,可是他也不是个只会冲动的人,他很快就想通了当前的情形,心知此时发怒无补于事,于是他按捺住了怒火,改以冷静的口吻道:“她到哪里去了?”
  扈小莹嘻嘻一笑道:“这才对,你不发怒的时候,看起来帅多了。”
  “我问你她哪里去了?”
  “到镇上去了呀!”
  “去镇上干什么?”
  “办事。”
  “办什么事?”
  “唉,别打破砂锅问到底成不成?”
  “她去镇上准备刺杀神州大镜局的镖师,是不是?”
  “不,动手的不是她。”
  “是谁?”
  “我们幺妹。”
  “你们幺妹?”
  “住东厢第一间上房那一个!”
  韩世英浑身泛起一阵冷悚悚的鸡皮疙瘩,原来那个模样怯生生的小姑娘竟然也是个杀手,她真不敢相信这是个什么世界,为什么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会变成可怕的杀手?为什么?为什么?
  他长长的抽了一口冷气,不禁叹气道:“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杀人?”
  扈小莹道:“为了吃饭。”
  韩世英吃惊道:“为了吃饭?”
  扈小莹道:“告诉你也无妨,我们是江湖的女杀手,有名的‘绿林五匹狐’!”
  韩暨英对这个“绰号”很陌生,因为他本是个出身富豪的纨绔子弟,此番是第一次下江湖,对当前的许多武林人物所知不多;不过,他也知道江湖上有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人,就只没有想到江湖上居然还有女杀手,而且是这么年轻这么美丽的女杀手!
  他又不禁叹了口气道:“我认识不少姑娘,她们都是善良而温柔的,我要是告诉她们江湖上有女杀手,只怕打死她们也不会使她们相信……”
  扈小莹抿唇微笑道:“你认识很多姑娘?”
  韩世英道:“嗯,嗯,她们中也有习武的,可是她们绝不会想到要去做个杀手!”
  扈小莹道:“那么,你认识的那些姑娘一定都是井底之蛙。”
  韩世英道:“扈姑娘,你使我惊奇,你不以为你们是自暴自弃?”
  扈小莹笑了起来:“自暴自弃?这怎么是自暴自弃呢?我们当女杀手可以得到一般女人得不到的东西,我们可以得到金钱,得到满足!”
  韩世英道:“你不怕双亲伤心?”
  扈小莹柳眉一挑,冷笑道:“他们不会伤心的,绝对不会!”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知道!他们甚至不知道他们十几二十年所生的女儿是否还活在世上!”
  “怎么说?”
  “他们把他们所生的女儿丢弃了!”
  “哦,你们是弃婴?”
  “对!他们已不知道有我,我也不知道有他们,你说他们怎么会伤心呢?”
  韩世英忽然感到一阵鼻酸,沉默了一会,才道:“我很同情你们的遭遇,但是你们仍不该自暴自弃,你们应该用正当的方法去创造幸福。”
  扈小莹一撇嘴唇道:“喂,别说教!我们大姐说得好,天下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你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不相信!”
  韩世英道:“你们大姐叫什么?”
  扈小莹道:“不告诉你!”
  韩世英道:“她是你们的首领?”
  扈小莹道:“也是我们的养母!”
  韩世英道:“她年纪很大了?”
  扈小莹道:“三十多岁,不过她还是很标致的,她年轻时是个大美人哩!”
  韩世英道:“刚才好像蒙着脸……”
  “为什么要那样?”
  “不让你看见她的庐山真面目嘛!”
  “原因?”
  “我不知道。”
  “她打算怎么处置我?”
  “释放你!”
  “哦?”
  “不过得等我们幺妹得手之后。”
  “她既是个女杀手,为什么不杀我?”
  “这个我也不明白,她对男人一向是不客气的,不知何故对你特别宽容,还一再的吩咐我不能伤害你。”
  韩世英从她的表情知道她说的是实情,心中不禁也感到奇怪;他试探的问道:“你们大姐是不是很淫荡?”
  扈小莹发怒道:“别胡说,我们大姐绝不是那种女人!”
  韩世英道:“你们呢?”
  扈小莹道:“我们也不是!”
  韩世英道:“你不愿告诉我她的姓名,那么其余‘三匹狐’的姓名可以告诉我吧?”
  扈小莹道:“没这个必要!”
  韩世英道:“你们那幺妹打算怎么下手?”
  扈小莹道:“不告诉你。”
  韩世英道:“你说你们杀人是为了吃饭,那么这次杀害镖师是受人雇用的了?”
  扈小莹点点头。
  “雇主是谁?”
  “不知道!”
  “不肯说还是不知道?”
  “都是!”
  “那雇主给你们多少钱?”
  “五万两银子。”
  “杀几个?”
  “十个。”
  “十个?”
  “神州大镖局六个,振远大镖局二个,四海大镖局二个——哎呀!我不该告诉你这些的!”
  “雇主杀人的目的何在?”
  “嗳,我不再回答你的问题!”
  韩世英忽然哈哈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扈小莹一怔道:“哦,你知道?”
  韩世英道:“不错,那雇主杀害各镖局的镖师,目的是今后便于劫镖!”
  扈小莹笑了,笑得很迷人,道:“你很聪明,可惜猜错了!”
  韩世英道:“绝对不错!”
  扈小莹道:“告诉你,我们,已干掉了六个镖师,而且都是在他们保镖上路的途中下手的,要是雇主目的在劫镖,他早就乘机下手了!”
  这个问题,韩世英也曾与俞大昌谈过,当时也认为凶手杀人非为劫镖,而是别有目的,现在果然证实推测没错,但这更使韩世英坠入五里雾中,杀害镖师既非为了便于劫镖,那么是为了什么呢?
  雇主与镖局有仇?
  不!不可能是仇杀,不论雇主是怎么样一个人,他都不可能与各镖局的十个镖师结仇……
  “扈姑娘,今夜的对象是岳镖师还是俞姑娘?”
  “俞玉凤!”
  韩世英心头一震,但仍竭力保持冷静道:“俞玉凤是俞大昌的女儿,她已得乃父武功真傅,你们想杀死她谈何容易!”
  扈小莹实在不像一只狐狸,立刻答道:“我们不使用武力,使用武力太麻烦啦!”
  韩世英道:“俞玉凤又聪明又机警,你们不论使用任何手段也别想杀死她!”
  扈小莹冷笑道:“成不成,你等着瞧好了,当你回到客栈时,就会见到一具尸体!”
  韩世英道:“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扈小莹道:“等我大姐回来的时候!”
  韩世英看看捆绑自己的牛筋绳,心知无法挣断他再仰头看看天色,天已快入暮了,要死自己不能在入夜之前设法逃脱赶回客栈,俞玉凤极可能会死在那“幺妹”的手里。
  但有什么方法可以挣脱束缚呢?
  没有!没有方法!牛筋绳是一种最坚韧的绳子,它比铁丝还难断,任何一个武林高手碰上这种牛筋绳也都束手无策!
  韩世英因此心急如焚。
  扈小莹笑道:“喂,韩世英,你是神州大镖局的人么?”
  韩世英道:“不是。”
  “那为什么要跟我们过不去?”
  “我反对杀人。”
  “又不是杀你亲人,你何必多管闲事?”
  “唉,现在想管也管不了啦!”
  “你是哪里人?”
  “你问这干嘛?”
  “了解你。”
  “你不必了解。”
  “我瞧你是初下江湖的,是不?”
  “嗯。”
  “初生之犊不怕虎,这是给你一个教训!”
  “扈姑娘……”
  “怎么呢?”
  “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姑娘,要是你不是个女杀手,那该多好!”
  “好什么?”
  “我会喜欢你。”
  扈小莹呆了,两眼发直的望着韩世英,显然心弦受到很大的震动,可以隐隐窥出她心中有惊有喜也有一丝少女的害羞。
  韩世英一本正经地道:“希望你不要生气,我说的是真心话。”
  扈小莹站了起来,走到他跟前,又望了他片刻,忽然给了他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
  韩世英愕然道:“你怎么打我?”
  扈小莹道:“你好大胆!”
  韩世英道:“你别生气,我虽然有这种想法,但我绝不会真的喜欢你。”
  扈小莹一瞪眼道:“为什么?”
  韩世英道:“因为你是个可怕的女杀手!”
  扈小莹又要给他一耳光,可是手掌扬起时,才觉得师出无名,便慢慢放下了手,冷笑道:“告诉你,我不会相信你的,我们大姐说得好:天下的男人没一好东西,他们都是负心汉薄情郎……”
  韩世英笑道:“你大姐想必是吃过男人的亏,所以才有这种错误的看法,你不妨想想看,天下的男人如果都是负心汉薄情郎,怎么会有那么多美满的家?怎么会有那么多白首偕老的人?”
  扈小莹回到原地坐下,两手叉腰,凶悍地道:“我不跟你说话了!”
  韩世英道:“为什么?”
  扈小莹冷冷道:“你是个能说会道的男人,我大姐说这样的男人最不可靠!”
  韩世英叹道:“你大姐害了你了,你如相信她的话,一定会后悔,痛苦一辈子!”
  扈小莹闭上眼睛,不再开口。
  暮色渐浓,气温下降,天上又有稀稀落落的雪花飘下来。
  韩世英道:“扈姑娘,我……我……唉,真是要命……”
  扈小莹听他好像有事,便睁开眼睛冷冷问道:“什么事?”
  韩世英苦笑道:“唉,这……这叫我怎么开口呢!”
  扈小莹一哼道:“不便开口,就闭上你的鸟嘴吧!”
  韩世英道:“可是我又不能不说,因为这关系到一个男人的尊严。”
  扈小莹道:“那你就说吧!”
  韩世英道:“这是很失礼的事,我说出来你可别生气。”
  扈小莹道:“我犯不着跟你生气!”
  韩世英很尴尬地道:“我……我内急,要解个手啦!”
  扈小莹呆了玉脸泛红道:“你骗人,你胡说!”
  韩世英眉头紧皱道:“离开沙土集到现在已有一个多时辰,你想想看吧!”
  扈小莹显然很头痛,一抿唇道:“我不管!”
  韩世英大怒道:“岂有此理,士可杀而不可辱,你难道要见我撒在裤子里?”
  扈小莹歪头揶揄地道:“这事有关一个男人的尊严么?”
  韩世英道:“不错!”
  扈小莹笑道:“告诉你,我们姐妹都有个嗜好——最喜欢伤害男人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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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福顺客栈不福顺

  福顺客栈热闹起来了!
  二十辆镖车再加上三十多个人,这是一大笔生意,而最重要的是:能被镖局选为住宿对象的客栈,对这家客栈是一份荣幸。
  因此,客栈上上下下的人莫不怀着迎接贵宾的心情,殷勤接待,一呼百应,手脚勤快得很。
  不消顿炊工夫,神州大镖局的人马车辆已全被安顿得妥妥当当。
  俞玉凤住东厢第二间上房,岳良杰住第三间上房,刚好与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隔壁为邻!
  为了安全,俞玉凤在到达客栈之后,即着手澈查所有投宿旅客的姓名来历,首先引起她注意的就是那个模样“怯生生”、登记姓名为“苏小莲”的小姑娘,因为韩世英曾说凶手是个姑娘,虽然她不大相信,但仍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
  饭后,夜色已浓,她在回房的时候,发现苏小莲的房门只虚掩着,便假装走错房间,推门走了进去。
  一看,苏小莲正坐在床边垂首饮泣!
  她听得门响,抬头一看进来一个姑娘,表情一愕道:“你……找谁?”
  俞玉凤假装一呆道:“咦,走错房间了,真对不起!”
  说毕,回身欲出,却又装出一副诧异的样子,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苏小莲摇摇头。
  俞玉凤走了过去,表示关切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苏小莲又摇摇头,只是一味流泪。
  俞玉凤一手搭上她肩膀,安慰道:“别哭,姑娘,有什么困难告诉我,也许我可以帮助你——你一个人投宿客栈?”
  苏小莲点点头。
  “你叫什么?”
  “苏小莲。”
  “哪地方人?”
  “郭官屯。”
  “哦,今天我们还经过那地方,你一个单身姑娘怎么跑到这里来?”
  “我……我……”
  “别怕,你告诉我好了,我是济南府神州大镖局的俞玉凤,也许有能力帮助你。”
  “他……他不来了!”
  “他是谁?”
  “二顺哥。”
  “二顺哥是谁?”
  “我们郭官屯上的一个青年……”
  俞玉凤有些明白了,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不知人心险恶,最容易上当,这种事情是经常在发生的,她叹了口气道:“他叫你来此等他?”
  苏小莲道:“是的,她说他随后就到,可是到现在还不来,我……我的一包银子在他那里,要是他不来,我……”
  说到这里,哭得更伤心。
  “你们私奔?”
  “嗯。”
  “离家几天了?”
  “三天,先是同住在龙峒,后来他说要去找他表哥,最迟中午就到,可是到现在还没来。”
  “也许有事延误,等下就会来的。”
  “不,我有个感觉,他……他一定不要我了,他要遗弃我!”
  “怎么会呢?”
  “一定是的!”
  “别怕,要是他不来,明天我托个人带你回去,这里的账我会替你付。”
  “不,我不能再回去,我没脸回家了,我已是……已是他的人……”
  俞玉凤又叹了口气,这的确是个很麻烦的问题,一个女人的名节重于一切,当她不顾一切的与一个男人私奔之后,最怕碰上这样的结果,这使她进退两难,可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俞玉凤无法替她解决这个困局,只好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我想他一定会来的,你多等他一会看看吧!”
  说完这话,即退出房间,回到隔壁自己的客房。
  这时,岳良杰出现在门口,问道:“玉凤,我可以进来一下么?”
  俞玉凤道:“别关门。”
  岳良杰走入房中,一指隔壁,低声道:“你看怎么样?”
  俞玉凤道:“没有可疑,是个与人私奔的姑娘,刚才我进去时,她哭得像泪人儿似的,因为她的情郎失约了!”
  岳良杰一哦道:“还是要小心,千万大意不得。”
  俞玉凤道:“要小心的是你,凶手似乎还没把我当作下手的对象——其他客人怎样?”
  岳良杰道:“我都看过了,没发现可疑人物;我猜凶手绝不敢冒充旅客投宿客栈,他知道这样会被咱们发现!”
  俞玉凤道:“夜里睡觉时多提高警觉,不管谁敲门都不要理睬。”
  岳良亦点头道:“我知道,你也要提防一些,我总觉那姓韩的不是好东西!”
  俞玉凤道:“我知道,你去歇息吧。”
  岳良杰似乎还想逗留一会,因见她没有意思,只得怏怏退了出去。
  俞玉凤关上房门,没有立刻解衣上床,而在床缘上坐下来。
  她想到隔壁那个可怜的小姑娘,进而想到女人的悲哀,然后想到自己的未来……
  岳良杰固然是个理想的对象,可是她总觉不大对劲,始终缺少一份热切之感,她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她忽然想起那个韩世英,忽然觉得自己的脸上在发烧,她自问对韩世英没有一点好感,可是自从昨天见到他后,怎么脑海里老是拂不去他的影像?
  为此,她呆呆的坐着,痴痴的想着,好像面对一团乱麻,不知如何去解开……
  “碰!”
  蓦地,隔房传来一声家具倒地的声音!
  那是凳子!凳子倒下了,这意味着什么呢?
  俞玉凤突然心头一震,一个箭步跳去打开房门,飞快的转到苏小莲的房门口,运力一掌推开房门,疾冲了进去。
  果然不错,苏小莲悬梁自尽了!
  俞玉凤迅捷的抽出一柄匕首,飞身而上,一刀割断绳子!
  幸好发现得快,脖子上的套绳一解开,苏小莲就已回过气来。
  她泪如雨下道:“为什么要救我,我没有别的路好走了!”
  这时候岳良杰也闻声赶到,他当然一眼看出是怎么回事,吃惊地道:“嘿,自尽啊!”
  俞玉凤觉得此时此地不该有男人在场,便向他挥挥手道:“没事了,你出去吧,这里的事由我来处理即可!”
  岳良杰仍是满面急容道:“这姑娘怎么……”
  俞玉凤白他一眼道:“你出去行不行?”
  岳良杰只得退了出去。
  俞玉凤将苏小莲携扶上床,让她躺下来,道:“姑娘,别这么想不开,你这一寻短见,要是等一会他来了,那不是铸下大错么?”
  苏小莲哽咽不止道:“他不会来了,我知道他不会来了!”
  俞玉凤好言劝慰道:“会的,他必是有事就误了行程,今夜不来,明天必到,为什么你不多等他一天呢?”
  苏小莲哭泣道:“他骗了我,骗了我的身子,骗了我的银子……”
  俞玉凤道:“不要这样想,你在决定和他私奔之前,应该了解他的为人,是不?”
  苏小莲悲愤地道:“现在我知道他是骗我的,他怕被我哥哥打死,所以引诱我跟他私奔……”
  俞玉凤问道:“你吃饭没有?”
  苏小莲道:“没有,我哪里吃得下。”
  俞玉凤道:“我叫店小二送些来吃好么?”
  苏小莲道:“不,我吃不下,你……这位姐姐,你请回房吧!”
  俞玉凤道:“不,我在此陪你。”
  苏小莲道:“你请回房吧!我是自作自受,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俞玉凤坐着不动,决定陪她到天亮,然后托个人送她回去。
  “这位姐姐,你……”
  “别说话,你好好睡一觉吧。”
  “你?”
  “我在此陪你。”
  “不,不要这样,夜已深了,你也该——”
  “小妹,你赶不走我的,我要一直陪着你!”
  苏小莲不再说什么了,她知道第一步已经成功,现在直等机会来临便可下手。
  什么机会呢?
  那就是站在房外的岳良杰离去,以及俞玉凤对她完全没有戒心的时候!
  岳良杰还站在房外,这时忍不住开声道:“玉凤,你真的要陪着她?”
  俞玉凤道:“是的,你去睡觉吧!”
  岳良杰道:“可是——”
  俞玉凤嗔声道:“别替我担心,你只要小心你自己就行了!”
  岳良杰道:“好吧,有事就叫我一声。”
  说毕,即回房而去。
  夜,更深了。
  客栈里已整个安静下来。
  苏小莲并没有听俞玉凤的话入睡,她的“情绪”似乎一直未安定下来,这使俞玉凤感觉到她还没有放弃寻短见的念头,故一直坐在床边不敢轻离。
  “俞姐姐。”
  “嗯?”
  “我口好渴。”
  俞玉凤起身去倒茶水——
  苏小莲等的就是这一刻,她的右手已悄悄握着一柄利刀,就等着俞玉凤转身之际,便要一刀刺入她的要害,不料正当她要动手的时候——
  “砰!”
  房门被人一脚踢开,韩世英直冲而入,急声道:“小心她的刀!”
  俞玉凤反应很快,立刻反手一掌扫出,正好将那柄利刀拍开!
  苏小莲脸色大变,隐即他床上跳起,又一刀向俞玉凤疾刺过去。
  但这一刀尚未走实,她反而“哎呀!”惊叫一声,手上的利刀叮当落地!
  原来,一颗铁莲子打中了她的手腕!
  韩世英跟着电扑而上,出手之快无以伦比,食中二指一下就点中了苏小莲的穴道!
  苏小莲一呆,登时软倒在床前。
  俞玉凤当然很吃惊,她真想不到这次的对象竟是自己,而韩世英竟会适时赶到,要是慢一步的话,自己岂不已经遇害了?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向韩世英道:“我该向你道谢。”
  口气仍不太友善,因为她对韩世英仍不了解,仍有怀疑。
  “不谢。”韩世英潇洒一笑道:“只,要不再对我怀疑就好了。”
  俞玉凤望着他,目光中除了怀疑之外,还有惊疑:“你是怎么知道这姑娘要杀我?”
  韩世英道:“我在门外偷看到了。”
  俞玉凤又是一句老话:“假如你不知道她是凶手,怎会在门外偷看?”
  韩世英耸耸肩道:“我知道!”
  俞玉凤道:“怎么知道的?”
  韩世英道:“因为我已经逮到了一个,从她口中得知这一个要杀你。”
  俞玉凤神色一振,再也掩不住心中的惊喜,急问道:“你逮到的那一个在哪里?”
  韩世英道:“在我房中。”
  俞玉凤道:“她跑入你房中,被你逮到了?”
  韩世英道:“不,我从狐岭把她押回镇上,刚刚交给岳镖师看管。”
  他退后两步,一指对面的一排客房道:“我就住在对面中间那间客房,现在岳镖师和她在里面!”
  俞玉凤一步跳到房门口,叫道:“良杰!良杰!把她带过来!”
  东厢上房与那排上房仅隔一个天井,而天井只不过三五步之长,照说房中的岳良杰应该听得见俞玉凤的呼唤才对,怪的是竟未闻岳良杰回答。
  俞玉凤又叫道:“良杰!听到没有?把那姑娘带到这边来!”
  依然没有应声,没有动静!
  韩世英顿感不妙,忙道:“我去看看,你守在这边别动!”
  一个飞身就飘过天井,倒了自己的房外,随即推门入视,却见房中空空如也,岳良杰和小银狐扈小莹已不在自己房中了。
  房中那扇后窗敞开着,正在随风开合!
  韩世英一看就知出了事,连忙回对俞玉凤道:“岳镖师和那女杀手不见了!看住那一个,我追下去看看!”
  话声一落,人已窜入房中,快的越窗而出,到了客房后边。
  这排上房的后边又是一排上房,他目光一扫,但见四下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心中大感惊奇,当即身形一仰,纵上房顶,运目四扫。
  没有!一切都很平常!岳良杰和扈小莹竟然神秘失踪了!
  韩世英立刻想到可能是那首领的杰作,但却不相信她竟能不声不响的救走扈小莹而同时劫走岳良杰,难道岳良杰是哑巴,在遇变之际叫都不叫一声?
  他无暇多思考,又一个飞身落到对面客房屋顶,这是最后一排上房,再往前便是一道围墙,墙外是一大片民房。
  纵目四瞩,仍无任何发现!
  他思忖电转之下,立刻返身飞回,越过两排上房,落到天井上。
  这时,几个趟子手已然赶到,正和俞玉凤站在一起,俞玉凤看见韩世英回来,焦急的问道:“怎么回事?”
  韩世英一脸灰败,嗒然道:“那扈小莹被救走了,救走她的人连同岳镖师一起劫去!”
  俞玉凤脸色一阵苍白,颤声道:“有这等事?”
  韩世英没有回答她的话,即对在场的三个趟子手道:“你们快分头去找找看,如有任何发现,立刻来报!”
  那三个趟子手没有动,看看俞玉凤,他们都是老江湖,只肯听俞玉凤的话。
  俞玉凤已是方寸大乱,挥挥手道:“你们快去吧!”
  三个趟子手这才应了一声,匆匆而去。
  韩世英问道:“谁在看守镖车?”
  俞玉凤道:“另外两个趟子手。”
  韩世英道:“好,先到房里来!”
  苏小莲还在地上她穴道受制,动弹不得,但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见韩世英和俞玉凤入房,面上竟露出讥诮的冷笑道:“一个换一个,大家不吃亏!”
  听了这句话俞玉凤对韩世英的怀疑反而一扫而光了,不过她最想知道的还是韩世英的身分来历,便向他问道:“韩世英,你究竟是谁?”
  韩世英不愿在苏小莲面前泄漏自己的身分,只答道:“我是个好管闲事的人,偶然发现她们的阴谋,所以出手管一管,俞姑娘,你还是不相信我么?”
  俞玉凤道:“我相信,但希望你把一切详详细细的告诉我。”
  韩世英便从今天午后化名投入客栈,发现扈小莹留刀寄柬说起,一直说到被绑在树身上为止。
  “后来是怎么脱险又怎么逮回那扈小莹的?”
  “这个……”
  俞玉凤凝眸注视着他道:“怎么了?”
  韩世英窘迫一笑道:“俞姑娘,在那种情况之下,我实在没办法,只好使诈骗她,哄她替我解开绳子了,我所使的诈术有些下作,不提也罢。”
  俞玉凤道:“不,你一定要说!”
  韩世英道:“实在不宜开口……”
  俞玉凤道:“没关系,兵不厌诈,你说给我听,好让我增加见识,以后碰上那种情况,说不定我也可以依样画葫芦。”
  韩世英失声道:“不成,你不能学!”
  俞玉凤察言辨色,有些明白他的“诈术”可能与男女之别有关,但为了尽去心中的疑窦,仍然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你说吧,我要听!”
  韩世英皱了皱眉,艰涩的笑笑道:“你听了可别生气,其实这种事也是很正常的……”
  俞玉凤道:“不要吞吞吐吐好不好?”
  韩世英道:“我……我骗她说内急得很,要解个手,起初她不答应,后来她怕我撒在裤子里……”
  俞玉凤脸红了,啐了他一口,转过身子去。
  韩世英继续说道:“她于是解去我身上的牛筋绳,一手扣住我的脉门,让我解手,她以为扣住我的脉门我即无力反抗,殊不知我练就一门功夫,脉门被扣功力仍在,就那样她反被我制服了。”
  俞玉凤道:“下作。”
  韩世英点头承认道:“是下作,可是我除此之外无计可施,而且我若不赶快回来,你可能就要死在这苏小莲的刀下了。”
  俞玉凤转身面对他,正色道:“绿林五匹狐我好像也曾经听人说过,的那蒙面女子必是‘金狐’,是五狐之首。”
  韩世英一指苏小莲道:“这是老幺,叫小花狐,刚才逃掉的那个扈小莹是老四小银狐,还有老二小红狐蒲香香和老三小黑狐刁冬菊。”
  俞玉凤道:“扈小莹告诉你的?”
  韩世英道:“是的。”
  “她们说受雇要杀害十个镖师?”
  “是的贵局六个,振远镖局和四海镖局各二个,酬劳为五万两银子。”
  “不肯说明雇主是谁。”
  “她说不知道。”
  俞玉凤冷然一笑,视线转投到小花狐苏小莲的面上道:“小花狐,你说不说?”
  小花狐苏小莲对于自己的被捕一点都不担忧,笑嘻嘻的答道:“说呀!”
  俞玉凤道:“那就说吧!”
  小花狐道:“我说了你可别吃惊,也最好在心里有个准备,吓坏了我可不管。”
  俞玉凤脸色一寒道:“你最好正经一些,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小花狐道:“那我不说了。”
  俞玉凤怒道:“为什么?”
  小花狐道:“我说出雇主的姓名后,你一定会认为我不正经,那我还说干嘛?”
  韩世英沉声道:“小花狐,别放刁,老老实实的给我说出来!”
  小花狐笑道:“我愿意老老实实的说出来,就只怕你们不相信。”
  韩世英喝道:“少废话,快说!”
  小花狐道:“俞大昌!”
  韩世英一呆道:“什么?”
  小花狐道:“雇主是俞大昌,神州大镖局的总镖头俞大昌!”
  俞玉凤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衣襟,将她拉了起来,然后左右开弓,重重的给了她七八个耳光!
  小花狐被打得嘴角流血,可是她一脸不在乎,等到俞玉凤停手之后,才淡淡的说道:“我记下这笔账了,改天连本带利一起索回!”
  俞玉凤又要打她,却被韩世英劝止,他把小花狐抛上床,以严峻的口气道:“小花狐,我给你一个改过迁善的机会,你说出雇主是谁,我保证你不受任何伤害,怎么样?”
  小花狐木无表情:“我已经说过了。”
  韩世英瞪她一眼道:“你胡说!”
  小花狐道:“信不信由你。”
  俞玉凤气得忍不住又要上前动手,韩世英向她摆手道:“别发火,由我来。”
  他拾起落在地上那柄利刀,架在小花狐的额头上,冷冷道:“你怕不怕死?”
  小花狐闭上眼睛道:“十八年后又是一朵花!”
  韩世英冷笑一声道:“好,我承认你不怕死,我也不想杀死你,不过从现在开始,你如不好好回答我的问话,我会剃掉你的眉毛,割断你的头发,然后是鼻子、耳朵!”
  小花狐冷冷道:“我受到什么样的待遇,那位岳镖师也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
  韩世英不理会她的威胁,道:“现在开始回答,雇主是谁?”
  小花狐道:“俞大昌!”
  “剃眉!”
  韩世英正要剃掉她的眉毛,忽闻房门“笃!”的一声,似有一把飞刀射上房门,俞玉凤脸色一变,立即跳去开门探视,果见门上钉着一把飞刀,刀上穿着一张白笺。
  韩世英心知必是“金狐”发来的飞刀,急问道:“那上面怎么写的?”
  俞玉凤拔下飞刀,取下白笺看了看,然后才递给他看,白笺上写着如下数十个秀丽的字:‘如要岳良杰活命,立刻带小花狐前来狐岭交换,限韩世英一人,天亮不候!’
  下款是“金狐”二字。
  韩世英问道:“怎么样?”
  俞玉凤反问道:“你说呢?”
  韩世英道:“救人要紧,可以接受换虏。”
  俞玉凤道:“好,但我要知道雇主是谁,你再问问她,她若不说,就剃掉她的眉毛,割下她的鼻子、耳朵,直到她供出为止!”
  小花狐忽然咯咯的娇笑起来:“俞二小姐听说你和岳镖师快要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你总不希望见你未来的夫婿变成一个丑八怪吧?”
  俞玉凤杏眼一瞪,厉声道:“动手!割下她的鼻子和耳朵!”
  韩世英知道她说的是气话,便劝道:“算了,俞姑娘,无论如何,先把人救回再说,这一仗就算双方平手,下一仗再来决定胜负吧。”
  俞玉凤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韩世英道:“不,红货要紧。”
  俞玉凤颦眉沉吟道:“请勿介意,我还不知你的身分来历,怎能信任你?”
  她担心的是:万一韩世英也是个不怀好意的人,让他带走了小花狐,她就无所凭恃,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韩世英了解她的意思,便走去一旁道:“过来,我告诉你便了。”
  俞玉凤略一迟疑,才举步过去。
  韩世英道:“你要为我守住秘密,不得告诉任何人,做得到么?”
  俞玉凤点点头。
  韩世英这才附耳说明一下。
  俞玉凤听了又惊又喜道:“真的?”
  韩世英微笑道:“不久即可证实。”
  俞玉凤欣然道:“好,我信任你!”
  韩世英道:“那么,我这就带她去狐岭换回岳镖师,天亮之前如未回来,即表示出了意外,那时你要自己作主张了。”
  三更时分,韩世英冒着大雪乘骑到达狐岭之下,他下马将小花狐揽在左臂弯里,即开始登上狐岭。
  一眼望去,狐岭已一片银白,积雪盈尺,每一脚踏下去都到膝盖上,非常难走。
  但他终于走到狐岭的最高处了。
  这里,即是他昨天下午失手之处,他料定“金狐”必会在此处与自己朝相。
  他只料对了一半,现身与他相见的不是五狐之首的金狐,而是小银狐扈小莹!
  她突然从覆盖着白雪的草丛下冒了出来,一脸愤慨道:“韩世英,你这个恶棍果然来了!”
  韩世英四望一眼,笑问道:“你大姐呢?”
  扈小莹道:“不在!”
  韩世英面色一变道:“哼!这莫非又是一个诈术!”
  扈小莹冷笑道:“是又怎样?”
  韩世英一指臂弯里的小花狐,沉容道:“岳镖师若死了,这小花狐也别想活!”
  扈小莹两手一插腰,愤怒地道:“我问你,我好心好意让你解手,却不料你竟然是哄我的,你下不下流?”
  韩世英道:“情非得已呀!要是我不来上这么一招,俞姑娘已被你们杀害了。”
  扈小莹戟指他道:“我恨死你了,下次落入我手里我就叫你拉在裤子里!
  韩世英道:“尴尬,尴尬,咱们谈正经的吧,你们究竟换不换人?”
  扈小莹一撇嘴道:“你还说你喜欢我,哼,像你这种男人最要不得,我大姐说得不错,越是英俊的男人越不可靠!”
  韩世英有些啼笑皆非道:“像你这样的姑娘,男人见了不敬鬼神而远之才怪,怎么还敢喜欢你——不谈这个,你们究竟换不换人?”
  扈小莹道:“我大姐要我警告你:立刻退出这个是非圈,你答不答应?”
  韩世英道:“不答应!”
  扈小莹怒道:“为什么?”
  韩世英道:“这如是个是非圈,我是站在‘是’的一方!”
  扈小莹一哼道:“早就知道你不会答应,不过我告诉你,这样的话你一定会死!”
  韩世英不耐烦起来,转身要走了。
  扈小莹喝道:“站住!”
  韩世英站住了,回转身子道:“你再说一句废话,我就干脆不救岳镖师,立刻辣手摧花!”
  扈小莹退后三步,伸手入雪堆里拖出一个人,那人果是岳良杰,他还活着,只是不能动;她接着冷冷道:“人在此,现在该你放人了!”
  韩世英道:“先解开他的穴道!”
  扈小莹一扬眉道:“解开他的穴道之后,如果你不放人呢?”
  韩世英道:“我一定放!”
  扈小莹道:“就凭这句话?”
  韩世英道:“你们是杀手,我不是!找麻烦的是你们,不是我!”
  扈小莹戟指他道:“好,姓韩的,我姑且再相信你一次,你要是骗我,我会把你碎尸万段,拿去喂狗吃!”
  说毕,俯身在岳良杰的腰上拍了一掌。
  岳良杰立刻恢复了活动能力,只是被冻太久,挣扎了老半天才站得起来。
  韩世英示意他走过来,然后也解开小花狐的穴道,把她放落地上,赶鸭子一般道:“去休!去休!”
  小花狐恢复活动能力之后,立刻摆出了攻击姿式,很泼辣的人叫道:“四姐,咱们跟他们斗一斗。”
  扈小莹道:“不,让他们去!”
  小花狐道:“为什么?”
  扈小莹道:“大姐的命令!”
  小花一听是大姐的命令,就没辙了,双手一垂,站直了身子道:“我真不懂,为什么大姐杀人如麻,而独独对这小子这么客气?”
  扈小莹道:“我跟你一样不明白,不过大姐的话不能不听。”
  不错,不听大姐的话,后果不堪设想,这是她们心中非常明白的一件事。
  岳良杰忽然向韩世英使了个眼色,那眼意是说:“咱们动手把这两个女杀手拿下来吧!”
  韩世英摇摇头道:“岳兄,咱们回去。”
  说着,转身便走。
  岳良杰觉得凭自己和韩世英两人的能力要拿下她们两人似非难事,良机不可失,遂忍不住说道:“韩兄,良机不可失呀!”
  韩世英一路走去,口中答道:“下次碰上了再动手,今夜不行!”
  岳良杰道:“为什么?”
  韩世英道:“换虏已毕,今夜到此为止。”
  岳良杰不敢单独行动,只得跟着他下岭,两人走到岭下拴马之处,岳良杰又忍不住道:“韩兄,那小花狐说她们大姐杀人如麻而独独对你这么宽容,那是什么原因?”
  韩世英道:“不知道。”
  岳良杰道:“也许她认识你。”
  韩世英道:“这是我第一次远离家门,江湖上的人我一个不认识!”
  岳良杰道:“那么,你想不想知道她对你特别客气的原因?”
  “当然想知道。”
  “有个办法。”
  “你说。”
  “你现在悄悄转回去,一定可见到那只金狐。”
  “不。”
  “怎么呢?”
  “明人不做暗事!”

  第四章 金狐不杀佳公子

  如果韩世英听从岳良杰的话,他一定可以见到“金狐”,因为就在他们上马离去之后,金狐就在小银狐和小花狐面前出现了。
  小花狐一见到她就说道;“大姐,你为什么要对那姓韩的这样客气?”
  金狐冷冷道:“别问,再多问一句我就惩罚你!”
  小花狐顿时噤若寒蝉。
  小银狐谨慎的开口道:“大姐,我可以说话么?”
  金狐道:“说说看。”
  小银狐道:“咱们该放弃这次的买卖了。”
  金狐道:“为什么?”
  小银狐道:“因为这次的买卖作不成了,有了那姓韩的淌进来,而大姐又不愿伤害他,在如此情形之下,怎么能完成买卖呢?”
  金狐道:“你说得对,这回买卖已作不成,咱们回去吧!”
  小银狐料不到她会有这个决定,不禁一怔道:“那么,对那位雇主怎么交代?”
  金狐道:“退还银子。”
  小银狐道:“不成,咱们已干掉了六个,要退只能退两万。”
  金狐道:“对,就退两万。”
  “不可以!”
  蓦然,从附近一片树林里传出这么一句话,声音比冰雪还冷!
  金狐脸色一变,转头循声望去,开声道:“喂,是你么?”
  “是!”,来人虽只答了一个字,但这个字充满着无比的威严!
  金狐显然很吃惊,但竭力镇静道:“你怎么跟上来了?”
  “听我说,我花了钱,总得看看有没有达到目的!”
  听声音,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要是岳良杰和韩世英在场的话,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这老人的嗓门太像俞大昌了!
  金狐道:“你来得正好,我要退还两万给你。”
  来人冷笑道:“怎么回事?一向对男人深恶痛绝的金狐忽然对男人产生兴趣了?”
  金狐怒道:“住口!”
  来人道:“要不,我听你解释!”
  金狐道:“没这个必要!”
  来人道:“听我说,你对的那姓韩的小子特别宽容,想必有原因,你说出来我听听,如果理由充分,我会接受你退钱。”
  金狐道:“我并未对他特别宽容,我只是忽然不想再杀人了!”
  来人哈哈笑了起来:“金狐,你当面扯谎!如果你对他没特别宽容,刚才为何不杀他?”
  金狐冷冷道:“朋友,我已经替你干掉了六个,现在我不想再干,你付给我的酬金我退还一半,你另请高明吧!”
  来人的笑声渐渐低沉,充满威胁口吻道:“不行!听我说,你得给我继续干下去!”
  “听我说”好像是他的口头禅,他已连说了三次了。
  金狐冷冷一笑道:“你在威胁我?”
  来人道:“是!”
  金狐不屑地道:“凭什么?”
  来人道:“凭我手上的一条辫子!”
  金狐一怔道:“你说什么?”
  来人嘿嘿怪笑道:“我是说,你的一条辫子抓在我手中!”
  金狐忽然吃吃笑起来:“真的么?告诉我那是一条什么样的辫子好么?”
  来人道:“我知道你是谁!”
  金狐脸色又是一变,但很快恢复常态道:“透露一点怎么样?”
  来人道:“你以前的丈夫姓施,这样够了吧?”
  的确够了,金狐全身剧烈一震,两颗眼珠一下瞪得大大的,骇然失声道:“你怎么知道?”
  来人笑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后要听我的,否则我就把你的底细抖出去!”
  金狐整个人好像被冻僵了,呆若木鸡的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来人道:“好了我要走了,听我说,你照原定计划进行,一切没事!”
  金狐突然叫道:“慢着!”
  来人道:“还有什么话要说?”
  金狐道:“计划要改变一下,我不杀俞玉凤!”
  来人道:“为什么?”
  金狐道:“我向来不杀女人。”
  来人道:“好,那就把那个姓韩的小子递补上来好了。”
  金狐断然道:“不!”
  来人道:“你要怎样?”
  金狐道:“杀另一个镖师!”
  来人道:“可以,但必须是神州大镖局的镖师!”
  话落,人似已远去!
  小银孤和小花狐都很吃惊,她们惊的不是来人的神出鬼没,而是大姐的态度,她们想不通为什么来人只说了一句“你以前的丈夫姓施”,就把她打倒了?
  她的丈夫姓施又怎样?
  难道她的丈夫不可以姓施么?
  不,绝对不是!问题不在她的丈夫,而在她本人!来人知道她的身世来历,就是这么回事!
  大姐的身世是个谜,这个谜早就存在她们心里,她们甚至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而刚才那人却知道,他抓到了她的辫子!
  小银狐走了过去,以安慰的语气道:“大姐,那个人,你知道他是谁么?如果你知道的话,咱们合力去把他宰了,这就没事了!”
  金狐摇摇头。
  小银狐道:“咱们得想个办法,大姐绝不能受制于他,否则今后很麻烦……”
  金狐突然道:“小莹,你想个办法,看如何才能把那韩世英拿下来。”
  小银狐道:“拿下韩世英又怎样?”
  金狐道:“拿下他之后,才能干掉那姓岳的镖师呀!”
  小银狐冲口道:“抓活的太麻烦,何不——”
  “拍!”
  一个耳光落到她脸上!
  □                             □                             □
  镖车又开始在雪地上蠕蠕前进。
  韩世英随车队而行,因为他已将自己应征镖师的事告诉俞玉凤,而俞玉凤已确认他是个可靠的人物,便请他随车而行,不必再暗中保护了。
  岳良杰对此颇为不安,因为韩世英在众人的心目中已成了一个英雄,这对他是个莫大的威胁,他很害怕俞玉凤移情别恋。
  因此,他一再提醒俞玉凤,说韩世英自称曾去镖局通过应考未必真实,而且金狐对他特别宽容必有原因,他一定知道那个原因,也一定知道金狐是谁,他只是不肯说出罢了。
  俞玉凤对他的“提醒”产生憎恶,冷冷说道:“不管他是谁,我只知道他对咱们没有恶意!”
  岳良杰冷笑道:“未必,刚才他问我车上的红货是何物,我发现他渴望知道!”
  俞玉凤道:“这又怎样?”
  岳良杰道:“这表示他居心不良!”
  “良杰,我觉得他已经没有一点可疑了,你不该这样说他。”
  “我承认他与‘绿林五匹狐’不是同路人,但不能就此断定他是好人。”
  “他救你两次,救我一次,如果他别有居心——说得明白点,如果他在觊觎红货,他大可不必出手救援咱们,因为‘绿林五匹狐’的目的是杀人而非劫镖,咱们若死了,他不是可以捡便宜货?”
  “也许他在等待时机……”
  “等待时机?”
  “他下手的地点不在此处,他要等到了某一地点才动手。”
  “良杰,你是不是在妒嫉?”
  “妒嫉?妒嫉什么?”
  “好了,良杰,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咱们自己多小心防患就是了!”
  谈话到此结束,刚于此时,一个探道的趟子手回来了,他报告一个坏消息:前面道上插着一支枪,有人封道了!
  路上插着一支枪,这在江湖上叫“封道”,表示有人要在该处解决恩怨或干买卖,警告过往行人绕道而行,不得干涉过问。
  俞玉凤一张脸冷峻了下来,问道:“多远?”
  趟子手道:“在一里之外。”
  俞玉凤道:“那是什么地方?”
  趟子手道:“一条山路的中段,两旁都有树林,左边是山坡。”
  俞玉凤道:“是劫镖的好地方么?”
  趟子手道:“是的。”
  俞玉凤道:“这么说,封道是冲着咱们来的了?”
  趟子手道:“可能是的。”
  俞玉凤道:“有没有别的路可走?”
  趟子手道:“没有。”
  俞玉凤道:“好,继续前进,传令备战!”
  趟子手把命令传下去了。
  韩世英本随在车队后面,听到消息,立刻赶到车队前面,向俞玉凤问道:“俞姑娘,我听说贵局保镖已有二十年未出过事,对么?”
  俞玉凤道:“不错,一向都是通行无阻。”
  韩世英道:“那么,今天有人封道,你猜对方是那些人?”
  “响马。”
  “他们不卖交情了?”
  “神州大镖局已折了四位镖师,这对任何一个响马都是个诱惑……他们大概认为神州大镖局并非动不得了。”
  “你能应付么?”
  “试试看吧。”
  “让我先去看看如何?”
  “要小心。”
  “我知道。”
  韩世英一夹马,纵骑向前奔驰,不消片刻已到了封道之处。
  山路上果然插着一只枪!
  大凡武林人遇上这种情形,都会抱着“避之则吉”的态度,立刻转道而行,要是闯入封道内,便表示有意挑衅,韩世英毫不犹豫就闯了进去,因为他要清道!
  “飕!”
  一支响箭射落在他马前!
  韩世英勒停坐骑,静待下文。
  果然,响箭之后,跟着就从树林中走出了三个彪形大汉!
  这三个彪形大汉看模样均非善类,但也没有那种响马头儿的气派,三人手上都是一把钢刀,倒像是翦径小贼。
  他们在路上一排站开,当中一个酒糟鼻子的一举钢刀,戟指韩世英道:“朋友,你瞎了眼不成?”
  韩世英含笑道:“没有,我招子亮得很!”
  酒糟鼻子冷峻地道:“那么,你该看见我们在此封了道!”
  韩世英道:“封了道又怎样?”
  酒糟鼻子道:“不相干的人最好不要淌进来,否则会丢掉小命!”
  韩世英道:“你们的对象是谁?”
  酒糟鼻子道:“神州大镖局!”
  韩世英笑道:“这么说,我就不是不相干的人了。”
  酒糟鼻子眼珠子一抡道:“你是神州大镖局的人?”
  “不错。”
  “陌生得很!”
  “刚加入的。”
  “亮个万儿!”
  “韩世英!”
  酒糟鼻子嘿嘿一笑道:“好,这是给神州大镖局一个下马威的机会,你上来吧!”
  韩世英下马走了过去。
  他是空着手的,虽然他出身武林世家,任何兵器都能使用,但他向来不喜欢兵器,任何兵器在他眼中都是凶器,他不喜欢杀人凶器。
  那酒糟鼻子的钢刀一横,拉开架式准备应战。
  另外两个退后了七八步,他们居然还讲江湖规矩,不愿以多取胜。
  韩世英走到距离对方五步之处才站住,微微一笑道:“进招!”
  酒糟鼻子道:“你不动家伙?”
  韩世英亮出双手道:“这就是家伙!”
  酒糟鼻子冷笑道:“这一定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话声中,一招“力劈华山”就砍了出去!
  韩世英早已看出这三人都不是厉害角色,所以连对方的姓名都懒得请教,这时一见对方出招的手法更确定是三个不知死活的小毛贼,当下容得对方钢刀劈至之际,突然拧身错步,掌出如电,一下就切中了对方的手腕!
  钢刀应声落在雪地上。
  韩世英再一脚拨出,酒糟鼻子就在一声惊叫中,身如断线纸鸢直飞了过去,跌落在那两个彪形大汉的跟前!
  酒糟鼻子慌不迭的爬起来,却还不肯认输,双掌一错,还想再打。
  韩世英举步上前,笑道:“奉劝一句,响马不好当,真想发横财的话,回去再苦练——”
  意外事件就在这一瞬间发生!
  雪地上突然飞起一面大网,它就像猎人所布的陷阱,一下就将韩世英吞入,他还来不及反抗时,整个人已被拉上空中。
  与此同时,一粒铁莲子击中了他的昏穴,这粒铁莲子才要命,他顿时昏死过去了……
  □                             □                             □
  镖车来到了出事的山路上。
  那支封道的枪不见了,但是从凌乱的雪地上可以看出刚才此处曾经发生一场打斗,令俞玉凤看了不解的是:为什么韩世英和响马都不见了?
  她打出停止前进的手势,举目四下打量一遍,才开声呼叫道:“韩世英!韩世英!你在哪里?”
  回答的只是寒风的呼啸!
  “韩世英!韩世英!”
  仍然听不到一点应声!
  奇怪,怎么会有这种情形?
  如果韩世英不幸失手,那么响马应该出现了,而如果响马被打跑了,韩世英又怎么不见踪影了呢?
  俞玉凤一股不祥之感浮上心头,她便转对车后叫道:“良杰,你过来一下!”
  岳良杰飞马而至,问道:“怎么回事?”
  俞玉凤神色凝重地道:“情况有些奇怪,你看住镖车,我入林去看看!”
  说着,便要下马。
  岳良杰道:“你坐着!”
  俞玉凤道:“怎么呢?”
  岳良杰道:“由我进去!”
  俞玉凤道:“这有何不同?”
  岳良杰道:“要是林中有危险,该由我去涉险!”
  他口气很坚决,他的确深爱着俞玉凤,不愿俞玉凤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俞玉凤想了想道:“好吧,但你要小心,要特别小心!”
  岳良杰点点头,一跳下马,拔出长剑,循迹走入树林里。
  树林里很明显的有一片脚印,江湖上有句话说“偷风不偷雪”,在下雪天做案难免留下脚印,追捕者只要循迹追去,犯案者便无所遁形。
  脚印一直延伸入深林中,岳良杰就循着足迹快步追去,一直追上山坡,再从山坡往下追……
  突然,他一刹脚步,惊得目瞪口呆。
  因为,他看到了一幕非常奇怪的情形:韩世英被一张麻绳网网住,吊在一株树横下,而树下躺着三个彪形大汉,看上去已经死亡了。
  岳良杰呆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走过去,他是有经验的老江湖,警觉性很高,绝不会轻易上当。
  他步步为营,走到树下一看,只见那三个彪形大汉口中还在流血,分明受了很重的内伤,确已死亡,只是刚死不久而已。
  再看网子里的韩世英,竟在昏厥中!
  咦,这是怎么回事?
  韩世英既在昏迷中,三个大汉是怎么被杀的呢?
  对了,韩世英身手不赖,他虽被困在网中,但仍可出其不意的施出攻击,三个大汉必是在猝不及防之下被他击中的,而其中一个大汉可能在倒下之前也给了韩世英一下重击,因此他才昏死过去……
  岳良杰虽然作了如此的推断,但仍不敢大意,他仔细的观察过四周,确定附近没有别的敌人,这才伸手去碰一下网子,开口道:“韩世英,你醒醒!”
  网子在他一碰之下轻轻摇晃着,网子里的韩世英毫无反应!
  岳良杰举剑便要割开绳子,放韩世英下来,但突然一个念头闪入他脑际,举起的长剑又垂了下去。
  他想到了什么呢?
  他想到了这两天俞玉凤对韩世英的态度,这两天每当俞玉凤和韩世英说话时,她的目中荡漾着异样的光彩,虽然那还不能说她对韩世英已滋生了情意,但毫无疑问她对韩世英已产生了好感!
  反之,他觉得俞玉凤开始对自己有了冷淡的表现,这样的情形续发展下去……
  不行,绝不能让它继续发展下去!
  现在是个好机会!是个除去韩世英的好机会!我若杀了他,有谁会知道是我杀的呢?
  我……我可以干出这种事么?
  可以的!这小子来历不明,他加入镖局,说不定图谋不轨,我为什么不趁此机会将他除掉?
  他越想越觉有理,于是放下长剑,拾起地上一柄钢刀,举了起来,打算用刀背重重的敲破韩世英的脑袋——
  “飕!”
  千钧一发间,一柄飞刀射入了他的背心:由于来势太强,飞刀直没入他体内,仅剩刀柄在外!
  “噢!”
  岳良杰身子一仰,双目突瞪,面上起了痉挛,身形摇晃了几下,口中叫得一声上:“玉凤!”,就砰然摔倒在地,再也没有动一下了!
  □                             □                             □
  俞玉凤突然心头跳了一下,立刻转对身边的趟子手道:“你听见么?”
  趟子手一怔道:“什么?”
  俞玉凤道:“我好像听见岳镖师在叫我。”
  趟子手道:“小的没听见啊。”
  俞玉凤一跳下马道:“我要去看看!”
  那趟子手忙道:“不成的,二小姐,镖车不能没有头!”
  俞玉凤坚决地道:“我不管!说什么人命都比红货重要!你们在此好好的看着,若有变故,就叫我一声,我会马上赶回来!”
  说毕,仗剑飞入树林。
  她也发现了林中的脚印,就循着脚印向前飞奔,一路奔到山坡的背面,一眼看到了那幕惨景。
  她脑门一阵晕眩,差点昏死过去。
  岳良杰惨死在飞刀之下,韩世英被吊在网中不知是死是活,这样的打击真不是她一个姑娘家所能忍受得了的,她感到浑身一阵一阵的寒冷,心头一阵一阵的抽痛,好半天神智都处在浑浑噩噩之中!
  但她毕竟不是平凡女子,她终于努力使自己冷静了下来,趋前一看韩世英还有气在,连忙用剑割开网子,将韩世英放落地上;她见韩世英全身无伤,略经诊视后,已知他被某种暗器打中昏穴,她家学渊源,对点穴解穴都极内行,当即为韩世英推拿起来。
  不久,韩世英苏醒了。
  当他看到现场的一切时,不禁大惊失色,骇声道:“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俞玉凤泪流满面道:“这是一个陷阱,她们终于达到目的了!”
  两人各将情况说出,得到了如下一个结论:这的确是“绿林五匹狐”的杰作。她们利用三个小毛贼布下陷阱擒下韩世英,然后把三个小毛贼杀了,当岳良杰赶到时,她们就发出了飞刀!
  俞玉凤对岳良杰并非没有情现在眼看他被杀惨死,真是痛不欲生,但她很坚强,她一边流泪一边挖掘土坑,这也是她现在唯一能作的事。
  “让我来吧!”
  “不,我要亲手埋他!”
  在荒山野地掩埋一具尸体是很简单的,但她几乎费了半天才掩埋完成。
  韩世英拿起岳良杰那口长剑,神情激动地道:“俞姑娘,这把剑送给我好么?”
  俞玉凤木然的流着眼泪:“干什么?”
  韩世英道:“告诉你,我从五岁开始就练武,我什么样的武器都能使用,但是我一直反对暴力,反对杀人,所以我一直不喜欢武器……”
  他目光一拟,表情突呈无比严峻,字字有力地道:“但现在我要使用武器!我要用这口长剑刺入‘金狐’的心房!”
  “好,你留着!”
  江湖人最能节哀顺变,这因为他们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人,看见的死亡太多太多了,所以俞玉凤说了这话后,便转身循原路走去。
  人是死了,但远有未完的行程,她必须坚强的去走完那个行程。
  镖车又上路了。
  此后一路无事,第五天后,镖车安抵开封府,交了红货,一趟镖就此完成了。
  “俞姑娘,你知道过去的五天中,绿林五匹狐为何没再出现?”
  “你说。”
  “她们已杀害了岳镖师,料定很难再得手,所以转去别处了。”
  “哦?”
  “小银狐曾说过她们要杀十个镖师,贵局六个,振远及四海各为两个,现在她们已经杀了贵局五个镖师,所以我猜她们暂时把对象转移到振远或四海两家镖局去了!”
  “不对!”
  “不对?”
  “五狐中的小黑狐刁冬菊和小红狐蒲香香一直未出现过,她们必是被‘金狐’派去暗杀振远、四海两局的镖师!”
  “那么……”
  “她和小银狐、小花狐必是赶去行刺本局另一队镖车的镖师!”
  “听令尊说,贵局尚有三队镖车出了门,距此最近的是哪一队?”
  “是去徐州的一队,领镖的是林大椿和陶善豹二位镖师。”
  “他们何时可到徐州?”
  “如一切顺利,三天前就该到了。”
  “那么,咱们应该赶去看看,说不定还可阻止不幸事故的发生!”
  “这边怎么办?”
  “红货已交卸,不虑再出事,你可指定一个趟子手由他领队返回济南府。”
  “好,就这么办!”
  于是,双骑直奔徐州!
  一路上,除了饮食和必要的睡眠之外,他们连程急赶,第六天晌午就赶到了徐州府。
  一经探询,林、陶所保的镖已于八天前交了货,已于六天前就动身返回济南去了。
  由徐州返回济南,镖车要走十二天,俞玉凤估计立刻动身赶下去,可在第十天赶上镖车,如果绿林五匹狐以林、陶二镖师为下手的对象,此时赶去已是太迟,但人命关天,不能不尽人事,因此两人在城中稍事歇息,立即动身北上……
  又是一段长程奔驰,果然在第十天赶上了林、陶二铿师的镖车。
  一般情形,镖局从甲地保镖到乙地之后,大都会在乙地接一批货保回甲地,这种情形,尤以神州大镖局最多,因为神州大镖局信誉卓著,保的镖最安全,商人都很乐意委托,有时还抢着去争取呢。
  当俞玉凤看见在前面路上行进的那队镖车时,她立刻看出林、陶二镖师果然在徐州接了另一批货,因为镖车行进的速度不快,这表示车上有货,但是另一个现象却使她变了脸色!
  车队后面应该有一个镖师,他不是林大椿就是陶善豹,现在怎么没有了?
  难道说……俞玉凤泄了气了,悲叹一声道:“咱们果然来迟了!”
  韩世英道:“怎么呢?”
  俞玉凤没答话,拍马追上去。
  转眼工夫,她已追上镖车,趟子手发现了她,又惊又喜的叫了起来。
  “小金,是不是出事了?”
  “二小姐……”
  那趟子手神情一惨,掉下泪来。
  “是林镖师还是陶镖师?”
  “是林镖师,他……他在六天前……”
  俞玉凤纵马向前,赶上在前面的陶善豹,失声痛哭道:“陶叔叔!”
  陶善豹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她,不禁愕然道:“二小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他年已五十,进入神州大镖局已二十年之久,是看着俞玉凤长大的人,所以俞玉凤叫他叔叔,这时俞玉凤见了他犹如见到亲人,不禁悲从中来,更哽咽得不能成声:“我是从开封转道赶到的,陶叔叔,林镖师是怎么死的?”
  陶善豹长叹了一声道:“就像前几次发生的一样,就在回程的途中……”
  就在回程的途中,林大椿也在客栈被杀,一柄利刀刺入他的心窝!
  “没见到凶手?”
  “没有。”
  “陶叔叔他是被‘绿林五匹狐’杀害的!岳镖师也是被她们杀害的!”
  “什么?岳镖师也遇害了?”
  “有个神秘人物出五万两银子雇她们杀害十个镖师,咱们神州大镖局六个,振远及四海各两个!”
  “天……那神秘人物是谁?他买凶手杀人的目的何在?”
  当陶善豹听完了俞玉凤的陈述之后,他才发现俞玉凤的身后跟着一个陌生青年。
  “这位是……”
  “陶叔叔,他叫韩世英,在咱们保镖出门之后,他去咱们镖局里应征,我爹已答允聘请他……”
  她又将韩世英的事情说了一遍。
  陶善豹听毕,嘴里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可有些嘀咕:“怪了,总镖头用人一向谨慎,在未证实此人的身分之前,他怎会同意他加入保镖行列?”
  俞玉凤似知他心中的疑惑,接着道:“陶叔叔,咱们再走两天就到家了,是不是?”
  不错,再走两天就可回到济南府,那时严镖师必已从奉天赶回,韩世英的来历如何,届时就可以明白了!
  □                             □                             □
  严镖师从奉天赶回济南府了!
  他一下马就去见总镖头俞大昌,而俞大昌一见到他的脸色,眉头就不禁打结,料定自己同意韩世英赶去暗中保护镖车可能是个错误。
  严南山在他面前坐下,神色沉重地道:“总镖头,沈阳王韩大旭有一子一女!”
  俞大昌道:“不要激动,慢慢的说。”
  严南山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长女名叫静珠,听说已快三十岁,而韩大旭过了五年后才生了个儿子,他的名字的确叫世英……”
  俞大昌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你在当地见到了另一个韩世英?”
  严南山摇头道:“不是,属下见到了韩世英的坟墓!”
  俞大昌没有吃惊,镇静地道:“说下去!”
  严南山道:“沈阳王韩大旭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他虽然不是真正的王,但在当地人的心目中的应是个王,他富可敌国,日出堡建筑之宏伟,是属下生平仅见,它占地有一个村落那么大,堡中居民一万余人,都是韩大旭的手下……”
  “听说堡中有街道商店?”
  “对,就像一个小镇集。”
  “韩大旭的武功天下无敌,但为人不错,据说他的财富是经营人参、貂皮而得来的。”
  “现在他已退休了,把一切交给他一个总管去处理;他自己晚年对禅学发生了很大的兴趣,几乎可说已经入了迷。”
  “这一定有原因。”
  “不错,属下到达日出堡时,该堡之人都不愿提起其子韩世英和其女韩静珠之事,只承认韩大旭有个儿子叫韩世英,甚至连他已死亡都不肯说!”
  “这是为什么?”
  “对韩大旭的一种尊敬!”
  “哦?”
  “唉,独子死亡,的确叫人伤心……”
  “还有别的。”
  “什么?”
  “属下到达日出堡的第二天,可能有人报告韩大旭属下在打听他儿子的事,就派人接属下去,问属下为何打听其子,属下乃据实相告,他就带属下去看韩世英的坟墓,原来韩世英已在去年亡故,是病死的!”
  “唔……”
  “他告诉属下对其子之死并不伤心,因为韩世英从小就没出息,长大了只知吃喝玩乐,一点都没有他老子的雄风。”
  “他对出现另一个韩世英作何看法?”
  “他说那是冒充的,要咱们小心别上当。”
  “还说什么?”
  “没有,后来只约略提到他女儿韩静珠,看来最使他伤心的还是其女韩静珠,她离家出走已经快十年了。”
  “怎么回事?”
  “她二十岁时爱上了一个青年,因韩大旭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两人就私奔了,一走就是十年,音讯全无。”
  “唉,想不到韩大旭这样一代豪雄竟会碰上这些不如意事,难怪他要看破红尘了。”
  严南山神情非常严肃,也透着浓重的忧虑道:“总镖头,那小子冒充韩世英必有企图,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俞大昌皱着眉头道:“一个月了,如果他图谋不轨,现在已阻之不及……”
  严南山道:“有没有二小姐的消息?”
  俞大昌道:“没有,不过他们大约这两天可回来,要是……要是没出事的话!”
  严南山道:“一定有事!”
  俞大昌站了起来,负手踱步,半晌才喃喃道:“难道我看走眼了?我看人一向八九不离十,那小家伙的眼神极正,不像是个为非作歹的人……”
  严南山道:“事实摆在眼前,他是冒充的!他冒充韩世英必然不怀好意!”
  俞大昌沉吟道:“可是,他为的是什么呢?如果他要对咱们神州大镖局不利,大可迳自行动,何必冒充为韩世英?他应该知道这个秘密迟早会被揭穿的呀!”
  对于这个疑问,严南山也解答不出,不过他想到了局中四位镖师遇害的事情:“总镖头我猜那小子必与本局四位镖师的遇害有关,他说不定就是凶手!”
  俞大昌道:“那么,他为什么要冒充韩世英来此应征?我还没正式聘请他,那天他只要求赶去暗中保护,如果他以本局镖师的身分出现,岳镖师和玉凤会相信么?”
  严南山又回答不出,他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道:“我敢断定他不会再来了!但愿二小姐和岳镖师没出事才好……”
  真巧,这句话刚刚出口,就有一个仆人跑了进来,向俞大昌禀报道:“老爷,二小姐回来了!”
  俞大昌一听,心上像落了一块石头,大喜道:“真的?快叫她来见我!”
  一语甫毕,俞玉凤、韩世英、陶善豹三人已一齐走入厅来了!
  俞大昌和严南山一见之下,大感意外,因为他们都断定韩世英绝不敢返回镖局,而他现在刻回来了!
  还有俞玉凤和陶善豹原是不同路线的,怎么会同时回到镖局?
  “爹!”
  俞玉凤叫了一声,眼泪就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俞大昌没见到岳良杰和林大椿已知不妙,但他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定力十分之强,当下沉声道:“岳、林二人出事了,是不是?”
  其实这个问题已不用俞玉凤三人回答,因为答案已写在他们三人的脸上。
  俞大昌面上掠过一抹沉痛之色,道:“说,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于是,俞玉凤就在哽咽声中把一路上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俞大昌和严南山听得满面惊惑,因为他们原认定韩世英图谋不轨,但现在听到的却完全相反,韩世英竟然是个英雄,救他女儿的英雄!
  这样扑朔迷离的事情,俞大昌还是首次碰到,他实在想不通眼前这个“韩世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不过,现在占据他整个情绪的还是岳、林二镖师之死,神州大镖局已有百余年的历史,传到他手上更是如日中天,二十年来从未出过事,却不料在短短几个月之内一连死了六个镖师,这样的打击即使他能承受,神州大镖局的名气也将一落千丈了!
  他的目中闪动着泪光,沉默良久之后,才长叹一声道:“时候到了,总会有这么一天的,咱们神州大镖局是澈底的垮了!”
  每个人都被悲怆所笼罩,静静的站立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俞大昌突然道:“玉凤留下,余者且退!”
  严南山、陶善豹、韩世英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俞大昌对女儿投以无比同情的眼光,叹息道:“玉凤,为父知道良杰的死对你是个很大的打击,但是你要坚强,咱们俞家的人都是坚强的!”
  俞玉凤落寞地道:“姐姐在不在?”
  俞大昌道:“她半个月前出去了。”
  俞玉凤道:“爹,女儿会坚强的,只是咱们一定要抓到‘绿林五匹狐’和找出那个幕后雇主!”
  俞大昌点点头道:“当然,等所有的人全回来的时候,为父就宣布暂时歇业,然后全力去追捕‘绿林五匹狐’和那幕后主使者!”
  他凝目望着女儿,接着道:“玉凤,你一向很精明,现在你告诉为父,你对韩世英的看法怎样?”
  俞玉凤道:“他很好。”
  俞大昌道:“你不以为他有可疑之处?”
  俞玉凤微愕道:“严叔叔不是已从奉天回来了?他对韩世英的身世不是已经证实无讹了么?”
  俞大昌面容一寒道:“他不是韩世英,真正的韩世英已于去年病死了!”
  俞玉凤脸色遽变道:“什么?”
  好像一棒落到她头上,她的眼睛一下瞪得大大的,精神一下面临崩溃的边缘。
  俞大昌沉声道:“这是沈阳王韩大旭亲口告诉严南山的,他还看到了韩世英的坟墓!”
  俞玉凤的脸上出现了一股令人心悸的愤怒,掉头便要去找韩世英。
  “站住!”俞大昌神情严峻已极:“你去里面歇歇,由为父来问他!”
  俞玉凤本是个明白事理的姑娘,她立刻想到此事该由父亲来处理,不过她不愿走,咬咬牙道:“爹,您问,女儿要听一听他的解释!”
  俞大昌道:“好,但你不可冲动,在真相未明之前,他仍是你的救命恩人,懂么?”
  俞玉凤点点头。
  “现在我请他进来。”
  韩世英被请入厅来了,他似乎已知将有什么事情落到自己头上,一入厅便拱手道:“总镖头,小可决定今天离开贵局,应征之事暂时作罢。”
  俞大昌沉着地道:“为什么?”
  韩世英道:“第一:绿林五匹狐和那个雇主手段太残酷,这些人不能不除;第二:小可知道总镖头对小可的身世有了怀疑。”
  俞大昌道:“严镖师说过了?”
  韩世英道:“没有,小可从他脸上看出来的。”
  俞大昌道:“你知不知道他去奉天日出堡查证的结果是什么?”
  韩世英道:“韩世英死了,是不?”
  俞大昌颔首道:“不错,严镖师还看到了韩世英的坟墓!”
  韩世英苦笑道:“所以小可无话可说了。”
  俞大昌冷冷道:“但你必须解释!”
  “解释什么?”
  “为何要冒充韩世英?”
  “小可不想解释。”
  “为什么?”
  “没这个必要。”
  “没必要么?”
  “小可没犯法,没伤害到贵局!”
  “敝局死了六个镖师,敝局被人伤害了!”
  “总镖头认为小可有嫌疑?”
  “俞某人听你解释!”
  韩世英顿了一顿耸耸肩道:“总镖头,在这个时候,小可不论怎么解释你都不会相信,如果你一定要听小可解释的话,小可只能这样回答:小可冒充韩世英是为了想赢得你的垂青收聘小可为镖师,至于贵局六个镖师的被杀,如果总镖头认为与小可有关的话,那是天大的笑话!”
  俞大昌目光如刀的逼视着他:“这样的解释俞某人不会满意,你只要有真本事,只要身家清白,俞某人便会录用你,何必冒充别人?”
  韩世英苦笑一下道:“一句话,总镖头是认定小可与命案有关了?”
  俞大昌道:“我要合理的解释!”
  韩世英道:“有句话叫‘事实胜于雄辩’,总镖头何不问问令媛一路上的情形?小可与凶手是不是同路人,令媛应该有明确的看法。”
  俞大昌道:“我没有说你是凶手的同路人,我只要你解释为什么冒充韩世英前来应征!”
  韩世英道:“如果只是这一句话,这倒好办,现在小可的谎言被拆穿了,你可以不录用小可呀!”
  俞大昌冷冷一笑道:“你真会狡辩!”
  韩世英转对俞玉凤道:“俞姑娘,现在你说一句话,你是不是认为小可与绿林五匹狐是同路人?”
  俞玉凤没有回答,她刚才很愤怒,现在却非常困惑,因为她相信他不是绿林五匹狐的同路人,他曾经两次破坏绿林五匹狐的暗杀行动,如果说他与绿林五匹狐是在演戏的话,这出戏实在毫无意义,但如果说他别无居心,他又为什么要冒充韩世英呢?
  所以,她不知道怎样来判定这件事,她缄默了半晌,才道:“我爹只要你解释为什么要冒充韩世英,如果你别无居心,你为什么不解释清楚?”
  韩世英道:“我不解释!”
  俞玉凤幽怨的望着他,从她的眼光中可以知道她对韩世英实在有一份好感,她很希望他解释,只要他解释得合情合理,他就可继续留下来,她是多么希望他为自己洗清嫌疑。
  韩世英目光在他们父女面上来回逡巡着,掀动嘴唇露出一抹优越的冷笑:“小可要是不解释的话,你们是否不让我走?”
  俞大昌道:“不,你可以走,俞某人恩怨分明,在未得充分证据之前绝不为难你,不过当我查出你与凶手有关时,不论你逃到何处我都能够找到你!”
  韩世英深深一揖,转身走了出去。
  大门口还拴着他的坐骑,他上了坐骑,慢慢的沿街而行,心中真有一股说不出的苦涩滋味,他原已下定决心要振作起来,作个有用的人,可是现在他遭到了挫折,他几乎有些灰心了。
  现在该怎么办?
  对了,去振远和四海两家镖局问问!
  振远镖局就在同街上,距神州大镖局只有几百步远,也是一家几十年的老店,从门面上看,和神州大镖局差不多,但从名气和业务上看,就差神州大镖局太多了。
  韩世英在振远镖局的门口下了马,走了进去。
  入门是一大片广场,那里停着许多镖车和马匹,一个趟子手迎上了他,拱手问道:“请问这位爷,您有事么?”
  韩世英道:“小可韩世英,烦请通报一声,小可要见贵局总镖头。”
  趟子手以为是生意上门,就殷勤的请他入厅坐下,命下人献上香茗,才去通报。
  振远镖局的总镖头叫曹宗铭,有个绰号叫“双枪贯日”,据说膂力异于常人,能够将双枪掷上二十丈高空,而且可以掷中空中飞鸟,只可惜比不上俞大昌,因此业务较差。
  不过,韩世英一见到他时,就觉得此人非常豪爽,绝不是个重视名利之人。他也有五十多岁,方面大耳,满面红光,不笑的时候,看上去也像在笑,谁见了都会对他产生一份好感。
  韩世英起身拱手道:“曹总镖头?”
  双枪贯日曹宗铭笑嘻嘻道:“在下正是请问贵姓大名?”
  “韩世英。”
  “哦,韩世兄请坐!”
  “总镖头,小可冒昧造访,请勿见怪。”
  “好说,韩世兄是……”
  “对不起,小可非为保镖而来。”
  曹宗铭听了并无失望之色,仍是笑嘻嘻道:“无妨,无妨,韩世兄是哪地方人?”
  韩世英道:“奉天。”
  曹宗铭道:“好地方,贵地有位名满天下的大人物,韩世兄知道吧?”
  韩世英点头道:“知道,他与小可同姓:是沈阳王韩大旭。”
  曹宗铭道:“对了,他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白手起家,如今富可敌国,真叫人佩服!”
  说过话后,他就含笑等着韩世英道明来意。
  韩世英道:“总镖头,小可冒昧请问一事,希望总镖头不要介意。”
  曹宗铭笑道:“不会的,听我说,我曹某人别的本事没有,却最有容人之量,韩世兄要问什么尽管问,曹某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韩世英道:“最近贵局有无发生意外事故?”
  曹宗铭面色微变道:“什么样的意外事故?”
  韩世英道:“镖师遇害。”
  曹宗铭笑容没有了:“韩世兄问这干嘛?”
  韩世英道:“小可对此略知一二,希望找出一些线索以便缉凶。”
  曾宗铭面有困惑之色:“韩世兄是干什么的?”
  韩世英道:“到目前为止,小可是游手好闲之身。”
  “那么你过问镖师遇害之事……”
  “总缥头可否先回答小可的问题。”
  “唉!看来此事已隐瞒不了了,你听我说,不错,敝局在上个月出了事,有两个镖师在途中被人杀死了!”
  “可知凶手是谁?”
  “尚未查出。”
  “凶手是绿林五匹狐!”
  “绿林五匹狐?”
  “总镖头不知道绿林五匹狐?”
  “好像没听说过,韩世兄怎知凶手是绿林五匹狐?”
  “因为小可曾经亲眼看见她们行凶。”
  曹宗铭很惊讶,也很高兴,急问道:“那么,韩世兄可知她们为何杀人?现在人在何处?”
  韩世英道:“她们杀害镖师,是为了赚五万两银子,换句话说,她们是杀手,真正要杀害镖师的是一个神秘人物……”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小花狐苏小莲指出雇主是俞大昌一节,不禁摇头叹息,他是说什么也不相信俞大昌是买凶杀人的雇主的。
  曹宗铭情绪兴奋极了:“好极了!曹某人一直在全力追查此事,可惜毫无头绪,韩世兄你快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韩世英便将经过情形说了出来,只隐瞒自己的身世一节,而伪称自己离开神州大镖局是因为俞大昌已决定暂时歇业之故。
  曹宗铭“啊!”了一声道:“神州大镖局决定歇业了?”
  “是的,十二常胜镖师已去其六,俞总镖头打算暂时歇业,等抓到凶手再决定是否重新开业。”
  “真可惜,他们神州大镖局是百年多的老招牌,创业非易,怎么可以关门呀?”
  “十二镖师死了六个,这对他们的声誉将是一项严重的打击,要是他们继续营业,绿林道上的朋友也不会再买他们的账了,所以暂时歇业是对的。”
  “你说绿林五匹狐要杀十个镖师,敝局两个?”
  “她们是这样说。”
  “这么说,敝局的灾难是过去了?”
  “可能是的。”
  曹宗铭透了口气,然后换上一副坚毅的表情道:“虽然如此,但曹某人可不甘就此罢休,我要找她们算账,更不放过那个幕后主使者!”
  韩世英道:“现在总镖头已知大概情形,照你想,那幕后人物买凶杀人的目的是什么?”
  曹宗铭皱起了眉头道:“怎么想也想不出来,如果说他是线上人物,目的在扬名立万的话,那么买凶杀人根本不能成名,又如果说是仇杀,似乎不可能与三家镖局的十个镖师结仇……”
  韩世英道:“如果说是同行干的,可是贵地的三家镖局都有镖师遇害,说不通!”
  曹宗铭道:“对呀!但四海镖局是否有镖师遇害,现在还不知道,曹某人曾派人去打听,他们讳莫如深,不肯露出一点口风。”
  韩世英道:“四海镖局业务如何?”
  曹宗铭道:“不大好,你听我说,咱们济南府三家镖局,业务以神州第一,敝局第二,四海第三,他们往往一个月也接不到一镖。”
  韩世英道:“总镖头是?”
  “孙培庆老头子,快七十岁了,脾气坏得很,虽说同行相忌,但曹某人与俞总镖头还经常有往来,他姓孙的就没有这个风度。”
  “小可想去拜访拜访。”
  “你可以去,但小心碰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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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14:5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公子竟是阴府人

  韩世英来到了四海镖局。
  一看,四海镖局给人的印象是暮气沉沉,一副没落之象。
  韩世英被请入客厅不久,孙培庆就出来了,他已年近古稀,身子瘦瘦高高的,一张脸好像木刻的,死板板不苟言笑,不过一对眼睛却炯炯有神,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
  “小可韩世英,见过总镖头。”
  “别客气,请坐!”
  宾主落座之后,孙培庆就问来意,韩世英答道:“上个月,神州大镖局招考镖师,此事孙总镖头知道么?”
  孙培庆点点头,他是个不大爱说话的人,也是个令人难以亲近的人。
  韩世英道:“小可是前往招考而蒙录取的一个,刚刚保了一趟镖回来。”
  孙培庆冷淡下来:“有何指教?”
  韩世英道:“小可刚才被解聘了。”
  “为什么?”
  “神州大镖局打算暂时歇业。”
  “唔……”
  “孙总镖头不觉奇怪?”
  “那是他们的事,与我不相干。”
  “总镖头不想知道他们打算歇业的原因?”
  “你愿说,我就听听。”
  曹宗铭说得不错,此老又臭又硬,不过韩世英认为这样的人并不表示他坏,所以他一点也不介意,说道:“神州大镖局又死了两位镖师。”
  孙培庆还是一脸冷漠,好像只要不是他们四海镖局的事,天塌下来都与他无关。
  韩世英注意察看他的表情,心中实在很佩服此老的定力,暗忖道:“这老小子必是个性情偏激的人,这样的人最易冲动,是个危险人物……”
  “你来,就是告诉我这些?”
  “还多着呢。”
  “那就快说吧!”
  韩世英便将一切说出,当然仍略去自己被拆穿身份的真相。
  孙培庆听完这些后,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只冷冷淡淡问道:“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韩世英道:“小可打算找出那个幕后人物,并追捕绿林五匹狐。”
  孙培庆勃然变色道:“你要找那个幕后人物,却找到这里来了?”
  韩世英忙道:“总镖头请勿误会,小可此来,只是想了解贵局的情况,看看能不能得到可资追查的线索。”
  孙培庆冷冷道:“无可奉告!”
  韩世英道:“贵局是不是也有两位镖师遇害?”
  孙培庆仍然冷冰冰地道:“无可奉告!”
  韩世英道:“总镖头对此事没有一点兴趣么?”
  “不错!”
  “打扰了,告辞!”
  出了四海镖局,韩世英感到茫茫然,不知该干些什么好,视线在附近巡视了一遍,见斜对面有一家酒馆,就牵马走了过去。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先填饱肚子再说!
  午时已过,酒馆里面只有三个客人在那里喝酒,他拣了个座头坐下来。
  点过酒菜,忽然听见那三个客人中的一个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表哥,小弟这杯酒祝你这趟镖一路顺风!”
  原来有镖局的人在这里!
  “谢啦!你小子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着好心肠,说!到了青岛,你要我带什么回来?”
  “嘻嘻,表哥,还不知道小弟要什么东西么?就是上次你送东西!”
  “好,一定带。”
  韩世英打量着那个“表哥”,忖度他必是个趟子手,便乘堂倌上前摆筷子酒杯之际,轻声问道:“那个面有刀疤的可是四海作局的趟子手?”
  堂倌答道:“是的,他叫李二郎,明天就要保一批货去青岛。”
  韩世英道:“去请他过来一下,就说在下有些话要跟他谈谈。”
  堂倌传了过去,那李二郎回头望着韩世英,似乎满头雾水,韩世英向他点点头笑云他才起身走了过来,拱手道:“这位朋友,咱们以前见过面么?”
  韩世英道:“没有,李兄请坐下说话如何?”
  李二郎坐下,等着他开口。
  韩世英道:小弟先自我介绍一下,敝姓韩,贱名世英,上个月考入神州镖局……”
  接下来,他又将一切遭遇说出来,目的是先让对方了解一切情况,然后才好发问。
  李二郎听了很惊奇,道:“真想不到会有这种事,前些日子我也听人传说了,还以为是有人造谣中呢。”
  韩世英道:“我刚从振远镖局过来,曹总镖头说他们振远镖局也折了两个,不知贵局怎样?”
  李二郎道:“咱们四海镖局这个月确实死了一位镖师,不过是不是遭人暗杀现在还不知道。”
  “怎么说?”
  “死的是刘镖师,他也确实是在保镖途中死亡的,死在客栈中,但全身无伤,据当地一位大夫说是中风死的。”
  “孙总镖头有何表示?”
  “他也认为是中风死的,要是遭人暗算,那批红货就不保了。”
  “那趟镖李兄参加了没有?”
  “没有,我是跟随李镖师的,他是我堂兄。”
  “孙总镖头对神州、振远两家镖师的遇害有何看法?”
  “他没说什么。”
  “他最近出过门没有?”
  “出过——咦,你问这干嘛?”
  “没什么,李兄,奉劝一句:绿林五匹狐受雇要杀十个镖师,神州六个,振远及贵局各两个,而贵局那位刘镖师之死必是绿林五匹狐下的手,她们已杀了九个,还要再杀一个,所以你们要小心,镖车上路之后,如有女子接近,千万留意。”
  “多承谢了。”
  李二郎一拱手,回原座头去了。
  酒菜上了菜,韩世英自斟自饮,想着俞大昌、曹宗铭和孙培庆三人,希望从他们三人中理出一个头绪来,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神州大镖局死了六个镖师,那是血淋淋的事实,振远及四海两家也有镖师被杀,那也是假不了的,那么他们三人都不可能是买凶杀人的幕后人物,然则那幕后人物究竟是谁?他买凶杀人的目的究竟何在?
  不是仇杀,不是争夺生意,也不是为了扬名立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韩世英困惑极了。
  世道艰险,人心奸诈,他总算领略到了,他真想返回老家去过那“没出息”的日子。
  □                             □                             □
  四海镖局的镖车出发了。
  十二辆马车,由总镖头孙培庆亲自领队,再加上李、周、汪三位镖师和几个趟子手,阵容可谓相当坚强。
  已经上了七十的孙培庆,这是近年来头一次亲自保镖出门,可以想见他对韩世英的示警并未忽视。
  镖车从东城门出去,顺着官道向东行,看来这趟镖的目的地是青岛不错。
  车出济南府,李镖师策马靠近总镖头孙培庆,似乎有话要说。
  孙培庆道:“什么事?”
  李镖师道:“总镖头,听说昨天有个人来见您,那人自称韩世英?”
  孙培庆淡淡地道:“是有那么回事。”
  李镖师道:“那家伙后来在酒馆里又与李二郎谈了一阵……”
  “嗯,他怎么说?”
  “他说神州大镖局又死了两个,俞大昌打算暂时歇业不干了。”
  “这我知道,他还说了什么?”
  “说凶手是绿林五匹狐,她们受雇于一个神秘人物,要杀十个镖师,现在已杀了九个,最后一个的对象是本局。”
  “这我也知道。”
  “照这情形看来,刘镖师之死只怕不是中风,您老以为如何?”
  “不,他是中风死的!”
  “哦……”
  “李镖师,你怕不怕?”
  “咱们干保镖的如怕死,那还能干嘛?”
  “你担心不担心?”
  “是有一点,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属下认为咱们此行要特别小心防患。”
  “我已有万全之策。”
  “哦,总镖头打算怎么应付?”
  孙培庆道:“八个镖师都死在客栈里,这证明凶手武功不高,她们只会耍手段杀人,因此今后咱们投宿客栈时,两人共睡一房,甚至四人挤一个房间也可以,这样她们就无法施展其鬼蜮伎俩了。”
  李镖师点头道:“对,这是个好办法。”
  “李镖师!”
  “嗯?”
  “咱们这趟镖很重要,只要不出事,今后生意一定会好起来!”
  “是的绿林五匹狐帮了咱们的忙,神州大镖局一关门,咱们生意一定会大大的好转。”
  “所以我要亲自保这一镖!”
  “有您老人家亲自出马,就不会有大问题,只是辛苦了您老人家了。”
  孙培庆很少有笑容,这会面上却露出了得意的微笑:“神州死了六个,振远死了两个,咱们虽然死了,却是中风死的,嘿嘿,今后倒要看看是谁家天下!”
  李镖师笑道:“憋了十年,今天总算可以让咱们出一口气了。”
  孙培庆表情忽又转为严肃道:“李镖师,我再告诉你一件事,那个叫韩世英的小可很有可疑,他说不定就是杀人凶手!”
  李镖师一惊道:“是么?”
  孙培庆道:“他不叫韩世英!”
  “叫什么?”
  “不知道。韩世英这三个字是日出堡主韩大旭的儿子的姓名,他冒充韩大旭的儿子去神州镖局应征,俞大昌录用了他,昨天严南山从日出堡回来,告诉俞大昌说真正的韩世英已于去年病亡,那小子露出了狐狸尾巴才离开神州镖局的。”
  “这么说,那小子既可能就是凶手,俞大昌何以肯让他走路?”
  “据说那小子在路上救过俞玉凤一命,虽然那可能是一种手段,但因找不出证据,姓俞的也只好放他走了。”
  “如此说来,咱们要特别注意那小子,一发现他出现,就不必跟他客气。”
  “当然,总之咱们要加倍小心,这一镖对咱们四海镖局非常重要,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就在这样,四海镖局这一趟镖走得特别小心,晓行夜宿,投宿客栈时,总镖头孙培庆与李镖师同睡一房,周、汪二镖师也同睡一房,此外还加派守夜之人,不准任何人走近他们四人房间……
  这个措施十分有效,一连四个夜晚均平安度过,什么情况都没发生。
  但第五天下午,镖车行抵一处荒野时,情况来了,前面雪地上突然出现了四个姑娘!
  四人一排站着,身披斗篷,腰悬长剑,穿着红、黄、白、黑四色劲衣,模样儿好美好美!
  这四女中的两个正是小银狐扈小莹和小花狐苏小莲,因此不问可知另两个即是小红狐蒲香香和小黑狐刁冬菊了!
  金狐没有现身,她始终是一只行动神秘的狐。
  孙培庆虽未识得她们绿林五匹狐,但今天一见就知是她们不错,他立刻下令停止前进,然后一马当先冲了过去,语气冷峻地道:“四位姑娘因何拦道?”
  小红狐蒲香香笑道:“孙培庆,你这老小子莫非是一只千年老狐狸?”
  孙培庆是最易动怒的人,现在却表现得很和气,笑了笑道:“请恕老朽眼地四位,姑娘是谁家的女儿呀?”
  小红狐蒲香香道:“姓孙的,你是水仙不开花,装蒜!”
  孙培庆道:“姑娘说话不得无礼,老朽的孙女儿都有你这么大了呢。”
  小红狐哼了一声道:“你在倚老卖老?”
  孙培庆道:“岂敢,老朽说的是事实!”
  小红狐道:“好吧,你要装蒜,姑娘就老老实实跟你说了,咱们是绿林五匹狐!”
  孙培庆道:“还有一匹哪里去了?”
  小红狐道:“你不配见她!”
  孙培庆哈哈笑了起来:“姑娘们有何指教么?”
  小红狐道:“咱们要借你们一物!”
  孙培庆道:“说说看,只要老朽拿得出,绝不吝啬,马上奉献。”
  小红狐道:“人头!”
  孙培庆始终不发怒,笑问道:“要哪一颗?”
  小红狐道:“你们四海镖局这次出来三个镖师,随便那一个都行。”
  孙培庆笑道:“你们要人头干嘛?”
  小红狐冷笑道:“孙培庆,别跟咱们打哈哈,你一定已知道咱们要杀十个镖师,现在只差一个就可大功告成,你这老小子倒机警,居然两人睡一间客房,还派人在四周站岗,叫咱们无所施展其技!哼!不过姑娘若不能巧取就要豪夺,今天非要宰掉一个不可!”
  孙培庆道:“真可怕,这么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竟然把杀人当作乐趣,你说说,是谁花的银子?”
  小红狐道:“这你别管!”
  孙培庆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要不说明白,我们的镖师死了找谁索命呀?”
  小红狐道:“算在我小红狐头上好了!”
  孙培庆笑道:“不成,你把那家伙的万儿抖出来我听听,然后我便给你们一个机会,要不然……”
  小红狐道:“要不然怎样?”
  孙培庆道:“刚才你说我是千年老狐狸,不错,我这只千年老狐狸专吃小狐狸!”
  小红狐冷笑道:“这样的话,死的人就不只一个了,你想关门大吉?”
  孙培庆突然面色一寒,冷冷道:“李、周、汪三位镖师,你们过来!”
  李、周、汪三镖师早已在镖车前面候命,闻言一齐纵了过来,与他一排站住。
  孙培庆微微一笑道:“老朽是个慷慨大方的人,你们要一个,现在我给你们四个!”
  小红狐吃吃脆笑道:“你以为我们要不了?”
  孙培庆道:“手底下见真章!”
  “好!”
  四女同时拔剑,散开!
  她们手上的剑很怪,不像是精钢打造的,剑身如银,却没有光芒,像是银子打造而成的。
  孙培庆从马鞍上轻跃落地,他手上没有武器,他打算空手擒下其中一个。
  他有充分把握活擒一个,他也相信李、周、汪三人定能打赢这一仗,因为他阅历极深,目光如炬,已看出眼前四女不是什么顶儿尖儿的人物,只要她们没有安排着什么诡计,一对一必胜。
  这种判断没错,可惜他疏忽了一点——没有去重视四女手上的怪剑!
  八人一对一,捉对儿准备干了。
  孙培庆的对手是小红狐,李镖师的对手是小黑狐,周、汪二镖师则对抗小银狐和小花狐,八人开始对时迫近,大战一触即发。
  趟子手以下的人也个个亮出家伙,站在镖车左右,防备其他突袭。
  孙培庆面上挂着微笑,这种微笑除了表示他无忧无惧之外,还含着另一种心思:绿林五匹狐图穷匕见了!这正是一个给他们四海镖局大振声誉的机会,神州大镖局死了六个,振远镖局死了两个,而他们四海镖局非但没死人,而且还收拾了四匹狐,此事一旦在江湖上传开……
  他越想越得意,开口笑道:“小红狐,时候不早,你快出招啊!”
  小红狐道:“你为什么不使用武器?”
  孙培庆亮开双掌道:“这就是老朽的武器。”
  小红狐道:“这样你会死得更快!”
  话声中,突然飘身疾上,一剑直刺过去!
  其余三狐也跟着动,刹那间一场恶斗就在荒郊雪地上展开了!
  李镖师使的也是一口长剑,周镖师是一口拨风刀,汪镖师是双刀,他们三人身经百战,也各有一身不俗的技艺,对于眼前娇娇细细的对手,都有信心获胜。
  果然,动手数十招后,他们三人已占了上风,小黑狐、小银狐和小花狐尽管身法灵活,但功力显然不足,渐渐相形见细了。
  小红狐更糟,她虽有一把剑,却远非孙培庆之敌,老头子双掌翻动间,宛如两只蝴蝶飘闪莫定,反而迫得她团团转,明眼人一看就知她不出百招就要落败。
  李镖师三人看见总镖师已稳操胜券,更是精神大振,刀剑气势如虹,着着进逼!
  “刷!”
  李镖师一剑过处,竟将小黑狐的那口怪剑砍断了!
  原来那是一口涂上银色的木剑,正所谓银样蜡枪头,是骗人的玩意儿,难道她们买不起真剑么?
  “刷!刷!”
  就在这时,汪镖师的双刀和周镖师的拨风刀也同时斩断了小花狐和小银狐的木剑!
  也就在他们三人的木剑被斩断后的一瞬间,怪事出现了,但见三口断剑同时冲出一股白烟!
  李、周、汪三人突然神色一呆,好像三魂七魄一下被魔鬼慑去,头往下一勾,登时全身瘫痪的倒了下去!
  孙培庆大惊失色,慌忙顿足纵开,厉声道:“丑丫头,你们使的什么鬼把戏?”
  小红狐吃吃笑了起来:“告诉你,老小子,我们绿林匹五狐的花样多得很,这也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手中怪剑一挥,喝道:“三妹四妹过来帮着我对付这老小子,幺妹杀人!”
  小黑狐和小银狐一掠而至,一双断剑疾吐,与小红狐联手攻上了孙培庆。
  小花狐打量着倒在地上的李、周、汪三人,好像在挑选衣料似的,笑嘻嘻地道:“二姐,杀哪一个好呢?”
  小红狐一边运剑攻击孙培庆,一边叫道:“少卖乖,快下手吧!”
  小花狐挑来挑去挑上了李镖师,因为李镖师长得最英俊,大姐最不喜欢英俊的男人,既然英俊的男人都是大姐的“敌人”,那么多杀一个就少一个了。
  她从怀中抽出了一柄匕首,在李镖师身边蹲下,扬起匕首就要杀人了。
  孙培庆双目尽赤,急怒攻心,可是却无力去抢救李镖师,因为他已被三狐攻得手忙脚乱,他怕极了那三把木剑,碰都不敢出去碰它们一下了。
  几个趟子手也不敢上前阻止,他们也对四狐的木剑产生了恐惧,视如毒蛇猛兽。
  眼看小花狐的匕首就要刺下之际,忽然怪事又出现了,只听小花狐“唉呀!”叫了一声,蹲着的身子往后一翻,竟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不能动了!
  小红狐大惊道:“幺妹,怎么回事?”
  她在发问的时候,视线已被一人吸引住,顿时花容失色!
  原来,附近的雪地上出现了一个青年,她虽然没见过这个青年,但她一眼就看出他必是韩世英!
  不错,来者正是韩世英!
  小银狐也看见了,心慌了,道:“二姐,风紧,扯活!”
  三人立即顿足纵过。
  脚尖在雪地上一点,转身往东便窜,但其中的小银狐身子才刚刚纵起,突觉后类一紧,已被人一把一住,顿时力气尽失,连手上的断剑也握不牢而掉在地上。
  紧接着,她的软麻穴上吃了一指,然后她被抛在地上,像一只被绑了四脚的小绵羊。
  这时,她才看出活捉自己的是韩世英,不禁又惊天怒的破口大骂道:“韩世英,你这个大混蛋,你要恩将仇报不成?”
  韩世英没有理她,他还想拿下小红狐和小黑狐,但转头一看,只见她们已逃出数十步,忖度要追上她们得费一番功夫,于是打消了一网打尽的念头,觉得逮到两个也不错了。
  现在,孙培庆才知他不是心怀叵测的人,面上立刻有了友善的笑容,上前拱手道:“老弟,昨天老朽对你有误会,谨此致歉及致谢!”
  韩世英微微一笑道:“总镖头别客气,不论什么事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孙培庆叹息道:“今天要不是老弟,老朽这个筋斗就栽定了。”
  韩世英道:“先把贵局三位镖师扶上车去吧,天寒地冻,躺久了会被冻僵的。”
  “他们中了什么毒?”
  “迷魂香,一会就可苏醒。”
  孙培庆即命手下将李、周、任三人扶入车中,让他们在车厢里躺下来。
  他接着一指小银狐和小花狐问道:“这两个丫头怎么处置?”
  韩世英道:“小可要将她们带走。
  孙培庆道:“老弟作何打算?”
  韩世英道:“引诱那金狐现身!”
  他一手一个将二女挟抱起来,接着笑道:“总镖头可以继续动身了,小可保证以后不会再出事,她们没工夫再杀人了!”
  语毕,移步欲走。
  孙培庆道:“老弟慢走,老朽尚有事请教。”
  韩世英道:“不敢当,总镖头请说。”
  孙培庆道:“她们绿林五匹狐下手杀害镖师,真是受雇的么?”
  韩世英道:“可能是的。”
  孙培庆道:“老朽想不出谁会干出这种勾当,这不是仇杀,也不可能藉此扬名立万。”
  韩世英道:“是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个非常可怕的黑道人物要到鲁境闯天下,准备在此开山立寨,他打算今后动你们三家镖局的红货,现在先来个下马威,减弱你们的实力。”
  孙培庆道:“这种推测有些勉强。”
  韩世英道:“除此之外,小可就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孙培庆道:“老弟有没有想到这可能是同行竞争生意的一种手段?”
  韩世英道:“想过,但不可能,因为你们三家镖局都有镖师遇害。”
  孙培庆忽然叹了口气道:“到了这时,老朽也不好相瞒,不错,敝局的刘镖师是被人暗算而死的!”
  韩世英道:“所以,说同行为竞争生意所采取的一种手段是不通的,谁会卑鄙到杀害自己的镖师?”
  孙培庆道:“青岛还有一家镖局,他们生意比我们四海和振远还差。”
  韩世英道:“这倒值得一查,不过小可打算先逮到那只金狐,只要逮到她,那幕后主使者也就无所遁形了,总镖头以为然否?”
  孙培庆点点头道:“老朽最迟二十天内即可赶回济南府,老弟若有所获,盼驾临敝局赐告真相。”
  韩世英道:“好的,再见。”
  于是,他挟抱着小银狐和小花狐快步向西走,走出一里许,进入一片树林,找到自己的坐骑,将二女往马鞍上一挂,即牵马上路。
  他何处去?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金狐和小红、小黑二狐一定不会放弃救人,她们一定在附近窥伺,他就在等待她们现身!
  大雪天,路上行人绝迹,他牵马缓缓而行,虽然马背上挂着两个姑娘,倒还不怕惊世骇俗。
  小花孤被他的一颗铁莲子打中昏穴,此刻尚在昏迷中;小银狐被点了软麻穴,身子不能动,嘴巴倒还能说话,这时她又嚷了起来:“韩世英,你要恩将仇报?”
  韩世英觉得很可笑,轻笑一声道:“怎么叫恩将仇报?”
  小银狐道:“我们有几次机会可以杀死你,结果我们都放弃了!”
  “为什么要放弃?”
  “因为……”
  “因为什么?”
  “我们大姐交代的,她说不时何地或发生何种情况,都不准我们伤你一根寒毛。”
  “她为什么对我这样客气?”
  “我不知道。”
  “就因如此,所以你要讨还人情?”
  “正是,你是男人,应该懂得‘大丈夫恩怨分明’这句话!”
  “你错了!”
  “你们大姐对我客气,那是她个人的事,我没有领她这份人情的必要,我甚至憎恶她这份人情!”
  “哼,我们大姐说的不错,你们男人个个无情无义,都是狗屁!”
  “我告诉你,我今天抓拿你们,全无私人的冤仇存在,我是为江湖除害。
  “哟,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好不好?”
  “是真的,我要为江湖除害,我知道江湖上有白也有黑,可是像你们这种杀手最为可恶,你们不是为仇恨而杀人,你们是为金钱而杀人,这是没有人性的、禽兽不如的行为。”
  “哼!那你是要杀死我们了?”
  韩世英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觉得这些“狐狸精”死有余辜,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她们,交给官府是没有用的,她们会轻轻易易就越狱脱逃……
  小银狐见他没回答,以为他下不了手,心中暗喜,又问道:“你说,你是不是要杀死我们?”
  韩世英道:“我要把你们交给神州大镖局,由俞总镖头来处理。”
  小银狐打了个寒噤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为江湖除害么?既然如此,你就该动手杀了我们才对,把我们交给俞大昌是没道理的!”
  韩世英道:“怎么没道理?你们杀害了他们六个镖师,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至于我,我逮到你们交给俞大昌之后,就等于是为江湖除害!”
  小银狐恨声道:“韩世英,你究竟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老要跟我们作对?”
  韩世英道:“你用‘作对’两个字是不通的,只要你们不干杀人买卖,谁会跟你们作对呢?”
  小银狐冷笑道:“我告诉你,你要把我们带去济南府简直是做梦,我们大姐会赶来救我们的!”
  韩世英笑道:“那敢情好,我正愁她不来呢!”
  小银狐道:“你现在把我们放了,一切好说话,要是等我们大姐来了,你就死定了!”
  韩世英不再接腔,他的视线触及了前面不远的一座破庙,决定先去那里避避风雪,要是金狐已经跟上来了的话,也可在破庙中与她解决。
  不久他来到破庙前,将马拴好,便又一手一个,将她们揽着走入庙中。
  这是一间供奉河神的廓,除了庙殿还算完整之外,其余都已倒坍败坏,此刻庙殿的门是关着的,韩世英一脚将它踹开,就在这时,蓦地一股劲风迎面袭至!
  是一双手掌!
  这只手掌来得好快,闪电般抓向韩世英的咽喉!
  韩世英却不是全无提防,他一有提防,反应自然不慢,脚下微顿,人已暴退寻丈开外。
  定睛一看,小红狐蒲香香和小黑狐刁冬菊赫然站在庙门上。
  韩世英早就料到她们迟早会出现,故一点不感意外,哈哈笑道:“你们来得好快,可是出手稍嫌太急了一点,为什么不等我入庙之后再动手呢?”
  小红狐紧绷着脸,杀气腾腾地道:“小子,立刻放人,否则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韩世英笑道:“我不怕死无葬身之地,人死了什么都不知道,埋骨地下或陈尸地上都差不多。”
  小红狐厉声道:“你待怎样?”
  韩世英道:“让我入庙去,我手上这两个姑娘已冻了好一会,再不避避风雪的话,只怕要冻坏啦!”
  这是实情,所以小红狐和小黑狐交换了一个眼色之后,便分两边让开,让韩世英入庙。
  韩世英进入庙殿,立刻选了一个角落将小银狐和小花狐放下,然后拔剑出鞘,准备迎战红、黑二狐。
  但举目一望,却不见她们跟进来,不禁一怔道:“二位姑娘,现在你们可上来救人啦。”
  没有声音,红、黑二狐竟似已经离去了!
  韩世英感到奇怪,但他深知她们鬼计多端,花样多得很,当下以不变应万变,仗剑站在角落上等着。
  岂知左等为等,红、黑二狐始终没动静,就像真的离去了似的。
  她们会突然撤退了么?
  韩世英当然不相信会有这种事,忍不住又开声道:“二位姑娘,要救人就快,天快黑啦!”
  庙殿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倒是小银狐开了口:“韩世英,她们已经走了。”
  韩世英笑道:“走了?她们是来干什么的?就这样走了?”
  小银狐道:“是真的,她们一击不成,知道再没机会,所以走了。”
  韩世英道:“你是说她们放弃了?”
  小银狐道:“当然不是,她们在等下次机会,不成绝不罢手。”
  韩世英道:“我也一样,她们不来,我绝不离开此庙,咱们耗下去吧!”
  小银狐叫了起来道:“耗下去?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破庙,这里没吃没喝的,要在这里过夜不被冻死才怪!”
  韩世英微笑道:“这一点,你们大姐一定也想到了,所以我猜她一会儿就会来。”
  小银狐恨声道:“来了你就死定了!”
  韩世英道:“试试看吧!我老实告诉你,我宁可让你们逃走,却绝不放过她!”
  “为什么?”
  “她要是你们老大,非死不可!”
  “你想杀了她?”
  “对!”
  “哼!痴人说梦!”
  “扈小莹,你知道么?你们四人都是她带坏的,要不是她灌输给你们邪恶的观念,你们四人年纪轻轻,怎么会干这勾当?”
  “你错了,没有她,我们也好不起来,我们跟其他姑娘不一样,其他姑娘有父母兄弟,我们没有,我们从小就是孤儿,吃不饱穿不暖,尝尽了人世间的苦楚,一直到遇见我们大姐才有好日子过,所以你别以为我们大姐带坏了我们,我告诉你,我恨所有的人。”
  韩世英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他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这样的不幸每个角落都有,他深深吸了口气道:“恨,能使你快乐么?”
  小银狐一个字一个字用力说道:“我要恨!我要杀人。”
  韩世英叹道:“如果这是你的真心话,那么你已无药可救。”
  小银狐忽然改以幽怨的语气道:“韩世英,还记得那天在狐岭上的事么?”
  韩世英道:“你指哪件事?”
  小银狐道:“你骗我说内急,要我让你解手。”
  韩世英有些尴尬道:“别提,不当人子。”
  小银狐道:“那次你骗我,这次我却是真的……”
  韩世英一呆道:“你也要解手?”
  小银狐道:“是的,急得要命呢。”
  韩世英头大起来,冲口道:“别骗我,你想依样画葫芦不成?”
  小银狐愁眉苦脸道:“我是真的,要是你不让我解手,我……我真会撒在裤子里哪!”
  韩世英没了主意,要让她解手就得解开她的穴道,而且还不能跟着她去,那样一来,岂不被她跑了?可是,若不让她解手,万一……
  他攒眉苦思了片刻,忽然有了主意,粲然道:“好,我让你去,不过我要先采取一种措施!”
  小银狐惊慌道:“你也要拉着我的手?那怎么成?男女授受不亲呀!”
  韩世英正色道:“别胡说,我要毁去你一身功力!”
  小银狐脸色一变道:“你敢!”
  韩世英道:“我毁去你一身功力也等于救了你,等逮到你们大姐,我还可以放你们离去,今后你们只要好好作人,仍然可以活到七老八十。”
  小银狐焦急的叫道:“不!你若要毁去我一身功力?倒不如把我杀了!”
  韩世英蹲下身子,一掌按上小花狐苏小莲的丹田,说道:“你看,你这幺妹昏迷已久,身子都快冻僵了,我先毁去她的功力,再将她救醒,这样她才不会被冻死。”
  语毕,真力透掌而下。
  然后,他解开了苏小莲的昏穴,替她推拿了一番,看看她已快苏醒,便转身伸出右掌,按上小银狐扈小莹的丹田穴。
  小银狐吓得哀叫起来:“不,请你不要毁去我一身功力!我……我不要解手了,真的不要了!”
  韩世英还是运力按下,他认为采取这种措施绝对正确,毁去功力并不致伤害到她们的身体,反而可以救她们的命,她们还年轻,由于无知受了金狐的利用,罪不该死,今后她们可以重新做人,去享受美好的人生!
  然而小银狐却流泪了,她以充满怨恨的眼光瞪视着韩世英,咬牙切齿道:“韩世英,你这个天杀的!有一天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韩世英顺手一掌拍开了她的穴道,举步走向庙殿的另一边,说道:“好了,你可以解手了,我韩世英风流而不下洗,你尽管放心!”
  经过庙门之际,他的视线自然投向庙外,而一望之下,他突然呆住了。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两个人倒卧在雪地上!
  天尚未黑,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出那是小红狐蒲香香和小黑狐刁冬菊!
  她们仰躺在雪地上,眼睛呆呆的瞪着,任何人一看到她们那副表情就知道她们已经死了!
  韩世英心头一震,但立刻想到那可能是她们的诡计,可是左看右看又不像是伪死,于是决定出去看个明白,反正小银狐和小花狐的功力已失,不怕她们作怪了。
  他握剑在手,跨过庙门,视线一扫四周,没见一个人影,这才慢慢走过去,仔细一看小红狐和小黑的情形,不禁倒抽了一口大冷气。
  小红狐和小黑狐的确死了,致命伤是天灵盖下陷,那是被人用内家重掌法击毙的。
  是谁?是谁杀了她们?
  对,一定是那个幕后主使者!
  他见绿林五匹狐已为他杀了十个镖师,任务已经完成,因此来个杀人灭口,翦除后患,好恶毒的一个,韩世英胸中怒火熊熊而起,正想破口大骂,忽然想起庙殿上的小银狐和小花狐可能也有危险,连忙转身纵入庙中。
  一看,登时目眦欲裂,火冒三丈!
  果然不错,小银狐和小花狐也已直挺挺的倒在角落上,两人的天灵盖也下陷两寸,早已香消玉殒!
  杀人于一瞬间,真快!
  韩世英心中的愤怒一下升到极点,他快速的冲出庙门,对着庙外厉声道:“凶手!凶手!你出来!我要看看你的嘴脸!你出来呀!”
  忽然,庙殿上有人接口冷冷道:“我在这里!”
  竟是女人的声音!
  韩世英一怔,转身跨入庙殿,这才发现殿上的另一个角落里站着一个蒙面女人,不禁骇然惊呼道:“你……你是金狐?”
  蒙面女人点点头。
  韩世英不胜骇异道:“是你下的手?”
  蒙面女人又点点头。
  可怕!真可怕!她竟然下手杀了她自己的四个“妹妹”!在四狐的心目中,她是可敬的大姐,也是养育她们成人的母亲,然而她竟忍心把她们杀了!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呢?
  韩世英目中几乎要喷出火焰来,厉声道:“说!你为什么要杀害她们!”
  蒙面女人冷冷道:“我有权!”
  韩世英愤怒地道:“你有权?”
  蒙面女人以平静的声调道:“不错,她们是我制造出来的四个布娃娃,现在我玩腻了,所以我有权把她们撕坏!”
  韩世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看着疯子的眼光看着她:“你是不是疯了?”
  蒙面女人冷笑一声道:“以前是有一些,现在我很清醒!”
  韩世英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婆子!我知道你杀死她们是为了独享那五万两银子!”
  蒙面女人没有动怒,只以冷峻的语气道:“错了,杀鸡取卵岂非自断财源,我绝不是为了独享那五万两银子而杀死她们!”
  “那么你为何杀害她们?”
  “我说过了,她们是我手中的四个布娃娃,她们被我玩得很痛苦,我今天解除了她们的痛苦!”
  “胡说!”
  “韩世英,你太爱管闲事了,今天这座破庙将是你埋骨之处。”
  说到这里,她手上已多出了一口明晃晃的长剑!
  韩世英本是个纨绔子弟,天性爱好和平,从来没有动过杀人的念头,但是现在他却有一万个杀死这个女人的决心,他举剑指着她,字字铿锵道:“把你的蒙面巾拿下来,我要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金狐冷冷道:“你如杀得了我,自然就可见到,动手吧!”
  韩世英长剑一振,抢步而上,一口气就连发七剑,剑剑凌厉无比!
  金狐对他的剑法竟似摸得很清楚,非常轻松的就化解了他的七招剑法,然后运剑反击,怪的是出手却不快,好像怕伤了韩世英似的。
  “铮!”
  韩世英一剑架开她的长剑,顺势一招“回龙点珠”疾刺而出。
  这一招并不是什么很了不起的杀着,哪知却竟然奏了效,长剑“卜!”的一声就刺入金狐的腹部!
  “噢!”金狐低鸣一声,弃剑颠退三步,身子靠上墙壁,手按着腹部伤口,慢慢的瘫痪倒下,鲜血从她指缝间泉涌而出!
  韩世英倒没想到这样轻轻易易就杀了她,心中大感意外,不觉发起呆来。
  金狐没有立刻死去,呻吟着道:“现在……现在你可以见到我……我的庐山真面目了。”
  韩世英的确想看看她是谁,就用剑尖挑去她面上的黑巾,这一挑之下,他突似遭到雷殛,全身剧烈一震,大叫道:“天啊!”
  刹那间,他感倒眼前发黑,天地旋转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条人影从外面一闪而入,来人竟是俞玉凤!
  她惊喜的叫道:“韩世英!”
  这一叫,才将韩世英从半昏厥的状态中拉回来,他的面上扭曲着,痉挛着,收缩着,没有人看得出他是惊是悲,他瞪视着俞玉凤,发出了不成调的声音道:“你来了?”
  俞玉凤高高兴兴地道:“我一直在跟着你呢!”
  “出去!”
  “怎么了?”
  “出去!”
  “韩世英,你……你是怎么啦?”
  韩世英吼叫道:“你出去一下,等下再进来!”
  俞玉凤真想不通他为何突然发起脾气来,不过她从韩世英的目中看到了可怕的光芒,她不敢违拗,连忙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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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世有剑比日月明

  天黑下来了。
  鹅毛似的雪花在飘着,飘着,韩世英仍然没有感觉到雪已落满双肩,他默默的挖掘一个大土坑,然后默默的把绿林五匹狐的尸体移入坑中……
  俞玉凤一旁帮着,可是她心中充满疑惑,自韩世英杀死金狐到现在,他们没有交谈一语,她不明白韩世英为什么会这样,杀死金狐难道不是一桩可喜的功德?他为什么没有一点欣喜之色呢?
  土已堆入坑中,落雪很快的在那上面铺上一层雪花,倒像一片鲜花撒在坟上。
  韩世英呆呆的站着,像个木头人。
  俞玉凤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认识她么?”
  韩世英冷漠地道:“不!”
  俞玉凤微诧道:“那你为什么……”
  韩世英仰望着黑暗的天空,努力不使眼泪掉下来,喃喃自语道:“这是我第一次杀人,我从来也没想到……从来也没想到……我……我会杀人……”
  俞玉凤道:“我也不喜欢杀人,但像金狐这种女人,有一千个就得杀一千个。”
  韩世英缄默不语。
  俞玉凤问道:“刚才她有没有告诉你幕后主使人是谁?”
  韩世英缓缓道:“她说她确实不知道,因为那人始终没跟她见过面。”
  俞玉凤道:“她也不知道那人雇她们杀害十个镖师的目的。”
  韩世英道:“嗯,不知道。”
  俞玉凤颦眉道:“这就麻烦了,咱们若不能找出那元凶,那……”
  韩世英突然道:“俞姑娘,你一直在跟踪我?”
  俞玉凤点头道:“是的。”
  “为什么?”
  “解除我心中的困惑。”
  “虽然事实证明你不是韩世英,但我觉得你不是坏人,所以我要彻底弄明白。”
  “现在你还是不明白。”
  “不错,但我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
  “你虽然不是真正的韩世英,但你比真正的韩世英了不起!”
  韩世英又沉默下来。
  俞玉凤靠近他跟前,以一种含情的眼光看着他,诚恳而温柔的问道:“愿意告诉我你是谁么?”
  韩世英回避了她的眼光道:“只要你知道我不是歹徒,只要你知道我对你们神州大镖局没有恶意,这就够了!”
  俞玉凤道:“我知道你不肯说出你的真实姓名是因为有某种苦衷,但你也犯不着冒用韩世英的姓名,韩世英虽然是沈阳王韩大旭的儿子,但他是个没出息的青年,他怎么能跟你相比呢?”
  韩世英突然纵声大笑起来。
  俞玉凤愕然道:“你怎么了?”
  韩世英转向坐骑走去,道:“咱们去抓元凶!”
  俞玉凤跟上去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韩世英道:“也许知道!”
  俞玉凤的坐骑拴在一里之外的地方,韩世英便把自己的坐骑让给她,两人离开了破庙,找到了俞玉凤的马,这才双骑并辔,向西奔驰……
  “韩世英,你说你也许知道,能不能告诉我?”
  “回济南府再告诉你好了。”
  “为什么?”
  “因为我还不敢确定。”
  “韩世英。”
  “嗯?”
  “你肯不肯再回镖局?”
  “到时再说吧!”
  □                             □                             □
  两天之后,他们回到济南府。
  一入东城门,俞玉凤就问道:“现在哪里去?”
  韩世英道:“跟着我走就是了。”
  这一跟,就跟到了振远镖局的门口!
  俞玉凤面色一变道:“韩世英,你认为……”
  韩世英点点头,一跳下马。
  俞玉凤连忙下马拉住他道:“不成,没有充分证据,千万莽撞不得!你要知道,曹总镖头与我爹是老朋友,不能闹笑话!”
  韩世英道:“别急,我只想进去见见曹总镖头,把绿林五匹狐死亡的好消息告诉他罢了!”
  俞玉凤听了才放心,才与他一起走入振远镖局。
  双枪贯日曹宗铭闻报而出,在客厅上接见他们,他一见俞玉凤世英在一起,颇为惊异道:“玉凤姑娘,你……”
  俞玉凤施礼问候道:“曹叔叔一向可好?”
  曹宗铭点点头,转对韩世英问道:“韩世兄,你又回到神州大镖局了?”
  韩世英道:“不,小可刚从外地回来。”
  曹宗铭道:“关于绿林五匹狐和那幕后主使者,可查出什么眉目?”
  韩世英道:“绿林五匹狐死了。”
  曹宗铭惊喜道:“哦,你杀了她们?”
  韩世英道:“不,事情是这样的……”
  当下,他将跟踪四海镖局之后的一切经过说出,一直说到金狐被自己一剑刺死为止。
  曹宗铭急问道:“她死前有没有透露雇她们杀人的幕后主使人是谁?”
  韩世英没有回答。
  曹宗铭着急道:“听我说,这事很重要,绿林五匹狐只是杀手,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那个幕后人物,咱们要是不能逮到他,那还不算破案呀!”
  韩世英道:“那幕后人物很精明,他始终没跟金狐正式见面,不过她死前透露了一些线索……”
  曹宗铭色喜道:“什么线索?”
  韩世英道:“她说那幕后人物有两次约她在北城门外的红枣林跟她见面,见面的方式是她在林外,那人躲在林内,因此她说如想找到他,不妨去那红枣林看看。”
  曹宗铭道:“你们去了?”
  韩世英道:“还没有。”
  “为什么不去?”
  “小可需要帮手。”
  “哦?”
  “那人精明如鬼,万一让他逃掉,就再也没有第二次的机会了。”
  “韩世兄的意思是?”
  “此事关系你们三家镖局,因此小可希望曹总镖头拔刀相助。”
  “哈哈!韩世兄你听我说,你这样说就太客气了,那人杀害了敝局两个镖师,这笔血债非找他索讨不可,如果说拔刀相助,应该是你而不是我!”
  “这么说,总镖头是答应了?”
  “当然!”
  “那么,事宜不迟,这就动身如何?”
  “好,不过我猜不可能在那里找到他,你想想看,他如是住在红枣林附近的人,就绝不敢约金狐在该处见面,是不是?”
  “是,但走一趟又有何妨?”
  “好,咱们走吧!”
  他入内取出双枪,即与韩世英、俞玉凤一起上马,往北城门驰去。不久,三骑出了北城门,再向前奔驰一二里,已到红枣林。红枣林是一大片的山坡地,种植着密密麻麻的红枣,此时一眼望去,红枣林上披着一层白雪,而附近却看不见一户人家。
  曹宗铭道:“这就是红枣林,你想他现在会躲在林中么?”
  韩世英道:“不管怎样,找一找看吧!”
  于是,三人下马入林。林中地上积雪盈尺,隐僻而幽静,既无住户,连想找到一只野兔也不可能,三人一直走到林中深处,曹宗铭不想再进了,停步说:“听我说,韩世兄——”
  韩世英突然哈哈笑道:“曹总镖头,你知道你有一句口头褝么?”
  曹宗铭一怔道:“什么?”
  韩世英笑道:“你说话的时候,常常带出‘听我说’三个字,对不对?”
  曹宗铭面色微变,接着笑了笑道:“嗯,人总有一些小毛病,好在这句口头禅并不表示什么……”
  韩世英道:“虽然不表示什么,但有人一听就会知道那是你!”
  曹宗铭哈哈一笑道:“是的,这叫闻曲知人。”
  韩世英面对他站着,一丝冷笑浮上嘴角,道:“金狐说那人也有这个口头禅!”
  曹宗铭大笑道:“韩世兄别开玩笑!”
  谁知话声未了,他手中的双枪突如灵蛇吐信,倏然向韩世英刺了过去!
  韩世英早有准备,一个滑步就避开了。
  俞玉凤恍然大悟,又惊又怒的吼叫道:“曹宗铭,原来是你干的好事!”
  曹宗铭一击未中,面上却已布满了杀气,嘿嘿冷笑道:“小子你实在不该管这档事,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韩世英拔剑出鞘,冷冷道:“没有什么好处,我不需要什么好处,我只想除恶翦凶!”
  曹宗铭阴恻恻的笑道:“你配么?”
  韩世英道:“等下你就会知道我配不配,现在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那样做么?”
  曹宗铭沉笑道:“为了生意,我们振远镖局的生意太差了!”
  韩世英道:“为了打击神州大镖局,你甚至不惜牺牲两个镖师的性命?”
  曹宗铭道:“镖师很容易找!”
  韩世英目光一凝,愤怒如芒迸射,沉声道:“曹宗铭,你真该死!”
  曹宗铭狞笑道:“可惜今天死的是你们两个!”
  双枪再吐,招式又快!又稳!又狠!
  韩世英身形一闪就避开了他猛烈的双枪,手中长剑就在闪避的时候挥了出去,挥得非常巧妙,刚好攻击曹宗铭稍纵即逝的空门。能够抓住对方稍纵即逝的空门的人,无疑是一流的高手!
  这种高明的技巧,对搏者的感受最为强烈,曹宗铭现在就有这种强烈的感受,他不禁懔然心惊,这才知道韩世英不是个平凡人物。
  不过,他现在斗志极强,因为他的阴谋已被拆穿,要是不能杀死韩世英和俞玉凤,其结果便是自己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他必须拼!必须杀!
  他一个旋身挡开韩世英的一剑,双枪再度发动猛攻,猝吞猝吐,凶如饿虎!韩世英沉着的化解他的猛攻,他也有着必须杀死这个曹宗铭的理由,他甚至暗中发誓:不将这个幕后人物杀死誓不为人!
  因此,双方的搏斗是猛烈的,就似两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彼此都抱着强烈的杀敌决心,不将对方击毙绝不罢休。俞玉凤简直看得呆了。她几次想加入助阵,但因双方的拼杀太激烈,使她无从下手,也使她觉得自己的加入是多余的,故只好站在一旁观战。
  也许她太关心战局,以致有人来到她身后时,她还茫无所觉。来的,是两个中年人!
  这两个中年人并无偷袭她的企图,走到她身后,轻咳了一声。
  俞玉凤这才警觉,急忙转身一看,不禁脸色一变,立刻拉开迎战的姿式。原来,这两个中年人都是振远镖局的镖师,一个叫石正坤,一个叫高俊义。
  看见俞玉凤那副备战的姿态,石正坤摇了摇头,苦笑道:“俞姑娘请别误会,在下二人只是来看看而已。”
  俞玉凤冷笑道:“不动手?”
  石正坤道:“不!”
  俞玉凤道:“为什么?”
  石正坤的表情苦涩而略带悲怆,慢慢的答道:“我们爱振远镖局,但我们更爱同僚!”
  俞玉凤道:“什么意思?”
  石正坤道:“被杀的两个镖师跟我们相处了好多年,我们为他们的死难过……”
  俞玉凤有些明白了,问道:“刚才他们的谈话你们都听见了?”
  石正坤点点头。
  高俊义神情激动已极,长叹一声道:“真想不到!这真想不到,他为了使生意好转竟不惜使出这样卑鄙的手段,余、卢二位镖师跟他已十多年了……”
  俞玉凤道:“二位怎知跟到这里来?”
  高俊义道:“刚才他与二位离开镖局时带了他的双枪,我们知道必然有事,原想跟来帮忙……唉!”
  最后的一声叹息,充满了怨恨与不平!
  曹宗铭当然看见石、高二镖师到达,也从他们的神情上了解到自己已陷于孤立,但是他仍不肯放弃最后的机会,奋不顾身的攻出他的双枪!
  韩世英挥剑硬挡硬架,杀敌的决心绝不逊于对方,只因为他只有杀死对方才能略略平息胸中的悲愤。
  一剑双枪,在林中缠斗不休,越斗越凶猛,已到了决定生死的关头。
  蓦地,一片震耳欲聋的碰击之后,只见韩世英拖剑暴退寻丈,曹宗铭没有追击,他手上的双枪一上一下遥指着韩世英,面上的杀气浓得可以滴出来。
  没有分出胜负么?
  可是韩世英为什么在纳剑入鞘?
  终于,俞、石、高三人看出来了,他们发现曹宗铭虽然还站着,虽然还摆着杀拼的姿态,但是一缕鲜血已从他的腰上涌出,起先只是一小团,然后渐渐的扩大,扩大,扩大……
  “蓬!”他倒下了!
  倒下之后就没有再动!
  俞玉凤透了一口大气,她虽然走了几年的镖,见过不少阵仗,这一次却是她所见的最惨烈的一次,她替韩世英的获胜而高兴,可是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为什么韩世英有那样旺盛的斗志?难道他与曹宗铭有什么不共载天之仇么?
  韩世英走了过来,两眼盯着石、高二人,冷冷道:“二位是振远镖局的人?”石正坤点点头。
  韩世英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杀死他么?”
  石正坤又点点头。
  韩世英道:“很好,省得我多费口舌解释!”
  他转对俞玉凤一招手,举步向林外走去。
  □                             □                             □
  神州大镖局的门口忽然来了一辆华丽的马车。
  这辆马车的车厢是雕花的,拖车的是两匹雪白的骏马,驾车的汉子一身锦衣,谁看了都知道这辆马车是从外地来的,因为济南府从来没见过这么华丽的马车。
  镖局一个管事的连忙迎出来,但是他不知如何开口,因为车厢门紧闭着,车中人没有出来。
  驾车的锦衣汉子下了车道:“这是神州大镖局?”
  管事的拱手答道:“是的,请问……”
  锦衣汉子又问道:“总镖头俞大昌在不在?”
  管事的道:“在!在!”
  锦衣汉子道:“去请他出来,就说奉天日出堡主韩大旭到访!”
  日出堡主韩大旭?
  这位举世闻名的,尊贵如帝王的大人物居然到济南府来了?
  管事的暗中一声“我的妈!”,忙不迭的抹头往里面跑,因为跑得太快,差点摔了一跤!
  俞大昌正在书房与严南山下棋解闷,一见管事的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情知有事,沉声说道:“什么事啊?”
  管事的结结巴巴道:“总镖头,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沈阳王来啦!”
  俞大昌面色一变道:“当真?”
  管事的道:“就在门口!”
  俞大昌毕竟是老江湖,定力十分之强,他静坐了片刻,才抬头望着严南山道:“奇怪,他来这里干什么?”
  严南山道:“必是为了那小子冒充他儿子韩世英之事而来的!”
  俞大昌道:“可是,这种小事何须他亲自跋涉,千里迢迢而来?”
  严南山没有回答,因为他也莫名其妙。
  俞大昌起身道:“走,出去迎接!”
  两人匆匆来到大门外时,日出堡主韩大旭已经下了车,站在车旁等候。
  他是个六十开外的老人,面貌清癯,双眉又浓又黑,一对眼睛深邃如高空寒星,只要一看他的相貌就知道他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
  但他穿得很随便,是一袭长布衫!
  俞大昌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见到这位名满天下的神奇人物,他努力遏制着震荡的心弦,抱拳一礼道:“韩堡主!”
  韩大旭很谦虚的还了一礼道:“是的,你是俞总镖头?”
  俞大昌道:“不知大驾光临,俞大昌迎接来迟,幸勿见怪。”
  “好说。”韩大旭转对严南山点头笑笑:“严镖师,咱们又见面了。”
  严南山深施一礼道:“是的,在下荣幸之至!”
  俞大昌侧身肃容道:“韩堡主请!”
  “有僭。”韩大旭举步走了进去。
  俞大昌和严南山恭恭敬敬的请他进入客厅坐下,随有下人献上香茗,双方客套一番之后,韩大旭立刻道明来意道:“俞总镖头,老夫此来,是要见见那个冒用小儿姓名的青年,能否请他出来相见?”
  俞大昌道:“韩堡主来迟了。”
  韩大旭的面上出现了失望之色道:“他不在贵局了么?”
  俞大昌点头道:“是的,数日前严镖师回局一说,俞大昌便不敢要他,而他也知道冒充的秘密已被拆穿,当然不好意思留下。”
  韩大旭道:“可知他去了何处?”
  俞大昌道:“这个……”
  韩大旭道:“老夫绝无责难他的意思,只想与他见一见而已。”
  俞大昌道:“韩堡主误会了,俞大昌确实不知他的去向,不过,小女已跟踪上去,说不定日内就有消息。”
  “跟踪上去?怎么回事呢?”
  “此事说来话长了……”
  当下,他将有关韩世英暗中保护镖车的一切详细说了一遍。
  韩大旭静静的注目听取,直到听完之后,才问道:“总镖头是否怀疑他与那绿林五匹狐是同一条线上的?”
  俞大昌道:“好像不是。”
  韩大旭道:“那么……”
  俞大昌道:“敝局用人不能不谨慎,来历不明的人,敝局不敢录用。”
  韩大旭道:“他说他要去找绿林五匹狐!”
  俞大昌道:“是的,而小女觉得他实在不像歹徒,因此在他离去之后,就悄悄跟了上去,打算弄明白他是怎样一个人。”
  韩大旭沉默了片刻,忽然起身拱手道:“老夫将在城中悦来客栈暂歇,令媛回来时,如有他的消息请派人告诉老夫一声。”
  俞大昌连忙站起道:“好的,俞大昌能否请教一个间题?”
  韩大旭道:“别客气,请问便了。”
  俞大昌道:“韩堡主可知那小子为何要冒充令郎之名?”
  韩大旭想了想,竟反问道:“冒用小儿之名有何不好?”
  俞大昌微笑道:“容俞大昌说句老实话,那小子身手不弱,是个难得有的青年高手,俞大昌若与他交手也未必能胜,像他这样的一个人实在犯不着冒用令郎之名,不悉韩堡主以为然否?”
  韩大旭笑道:“这么说,那可能是他太妄自菲薄了,以为冒用小儿之名才能唬倒人。”
  说到这里,拱手一礼道:“原谅打扰,告辞了。”
  在俞大昌的想像中,这位沈阳王必是一位目空一切高傲无比的人,现在才知道自己完全想错了,因此对韩大旭打心底的敬佩。
  他正想恭送韩大旭出厅,忽见那管事的又匆匆忙忙的跑入厅,他立刻喝道:“干什么慌慌张张的?”
  那管事的并不慌张,而是高兴,他被俞大昌一喝才想到有贵宾在厅,自己的行动太失礼了,连忙垂手侧立道:“总镖头,是……是二小姐和那个韩世英回来了!”
  “什么?”
  俞大昌神色一振,韩大旭也神色一振,就在这时,他们听见了一阵脚步声传来,乃一齐转头向厅外望去。
  果然正是韩世英和俞玉凤。
  而韩世英一脚踏入厅中,一眼瞥见韩大旭之际,整个人突然呆住了。
  韩大旭面容一沉道:“怎么?不认得我这个老头子了?”
  韩世英呆呆地道:“爹,您怎么……”
  韩大旭冷笑道:“我不能来?”
  韩世英忙道:“不,爹,我……我只是感到意外,您老人家怎么老远跑到这里来了?”
  韩大旭道:“听说有人冒用我儿子的姓名在这里鬼混,所以我来瞧瞧!”
  爹?他喊他爹?这不表示他是他儿子么?但为什么韩大旭说他的儿子已病死了?严南山还亲眼看见韩世英的坟墓?
  他们父子在玩什么鬼把戏?
  俞大昌、俞玉凤、严南山不禁目瞪口呆,如坠五里雾中。
  韩大旭回到原座位坐下来,粗声粗气地道:“小子,别的等下再说,先向俞总镖头报告你这几天的行踪!”
  韩世英道:“爹……”
  韩大旭瞪他一眼道:“听到没有?别婆婆妈了,我就最不喜欢你这副婆婆妈妈的样子!”
  韩世英连忙转对俞大昌行了一礼道:“总镖头,一切解决了。”
  到了这时,俞大昌已明白他们的确是父子,因此很高兴的笑道:“哈哈,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那天你为什么不否认呢?”
  韩世英道:“在那种情形之下,小可再怎么否认也不管用的。”
  俞大昌点头道:“对,好在此事已经过去,别提了,你说一切解决了,是怎么回事?”
  韩世英道:“绿林五匹狐全伏诛,幕后主使者也已授首。”
  俞大昌色喜道:“哦,是怎么个情形?”
  韩世英道:“小可断定绿林五匹狐会向四海镖局的镖师下手,因此小可悄悄跟在镖车后面,果然绿林五匹狐的四小狐在路上出现了,他们要杀一个镖师凑成十个之数,小可乃现身助战,结果就将她们四人擒了下来。”
  “金狐呢?”
  “小可带着她们到一间破庙中,不久金狐就到了,一场激战之后,小可侥幸获胜,终于把她杀了。”
  俞玉凤发现他说的与事实略有出入,正要开口,韩世英以眼色制止了与接着道:“金孤临死之前,终于说出雇她杀人的主使者是住在济南府的人,他说话有句口头禅是‘听我说’,小可想起振远镖局的总镖头曹宗铭就有这句口头禅,所以就去找他……”
  接下来,就将在红枣林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俞大昌惊骇已极道:“真想不到……为了抢生意他竟……唉!人心真可怕啊!”
  韩大旭忽然道:“小子,你说的都是真的?你真干了这么一件事?”
  韩世英道:“是的,爹。”
  韩大旭冷哼一声道:“脱胎换骨了?”
  韩世英道:“爹,过去十几年孩儿使您太伤心,看到您老人家伤心得替孩儿造了一座坟墓,孩儿怎能不发愤图强?”
  韩大旭默默有顷,喟然道:“早知如此,老子该早几年将你赶回来才对……见到你姐姐没有?”
  韩世英道:“没有。”
  韩大旭又长长叹了口气,回对俞大昌道:“总镖头别见笑,老夫一生辛勤,到了今天可说小有成就,只可惜生了两个不成器的儿女,女儿十多年前就不把我这个做爹的放在眼里,竟跟一个小子私奔了,后来听说那小子负了她,她呢,脾气倔得很,竟一直不肯回家……”
  他看了韩世英一眼,又道:“至于这一个,从小娇生惯养,只知吃喝玩乐,真所谓的虎父犬子,还好他总算觉悟了,我也等于捡回了一个儿子。”
  俞大昌诚恳地道:“韩堡主,俞大昌说句话您别生气。”
  韩大旭道:“说,没关系。”
  俞大昌笑道:“令郎将来的成就绝不在您韩堡主之下,咱们打个赌如何?”
  韩大旭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了一阵之后,才又回对儿子问道:“没见到你姐姐,也没听到她的消息?”
  韩世英道:“有,孩儿听说她已经出家了。”
  韩大旭一怔道:“出家?他妈的,我的宝贝女儿居然出家当尼姑了?”
  韩世英道:“爹,孩儿认为这样很好,是不是?”
  韩大旭虎目闪着泪光,却笑着道:“对!看破红尘就没烦恼,你老子最近对褝学大有研究,也把一切看开了——她在哪间尼姑庵?”
  韩世英道:“不知道,爹,姐姐遇人不淑,她当然很伤心痛苦,现在她出家了,对她是好的,咱们不应该再去打扰她,让她安安静静的去过她自己的日子,您说是么?”
  韩大旭慢慢的点着头,把他招到面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老泪纵横道:“对!你说得对!你总算懂事了,为父……为父很高兴!”
  韩世英也忍不住哭了,但他是为另一件事而哭,他就藉这个机会发抒心中的悲伤,嚎啕大哭起来。
  韩大旭喝道:“呸!你怎么又婆婆妈妈起来了,为父不反对你流泪,但不准哭出声音!”
  韩世英连忙忍住痛哭。
  韩大旭转对俞大昌道:“总镖头,你肯要我这个儿子么?”
  俞太昌严肃的点头:“当然,只是太委屈他了。”
  韩大旭道:“不,他还要吃一些苦,年轻人不吃点苦,将来就没出息!”
  俞大昌道:“不要再说令郎没出息,令郎比任何人都有出息!”
  俞玉凤也知道韩世英很有出息,她已经明白了一件别人不明白的事,她目噙泪水,对着韩世英投以敬佩的、安慰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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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 小时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寒风凛冽祭孤坟

  雪已止。
  天更冷。
  天上堆砌着灰色的云块,层层密布,块块凝冻,把整个苍穹遮得阴沉沉的,像要压到人的头上。
  韩世英默立于一座孤坟前,心情就像天空一样黯澹,一样阴郁。
  孤坟上还覆盖着尚未融化的雪花,寒风吹过坟上,其声呜咽,如怨如诉,仿佛是地下的死人在述说着她生前不幸的遭遇……
  □                             □                             □
  五天前,黄昏时候,他在距此不远的一间破庙里杀死了一个名叫“金狐”的女杀手——
  不,应该说“金狐”死在他的剑下?
  “金狐”先杀死了她四个部下——小银狐、小花狐、小红狐、小黑狐——然后她就死在他的剑下?
  她为甚么情愿死在他的剑下呢?
  对于这一点韩世英心里明白得很,因此他今天忍不住又回到这地方再作一次痛苦的凭吊。
  他含泪对着孤坟默告:“姊,我了解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你为甚么会变成一个女杀手……我不后悔杀了你,因为我不知道你是我的姊姊。不过,我要替你出一口怨气,即使走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他!”
  □                             □                             □
  “他是谁?”
  俞玉凤又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这位神州大镖局的二小姐跟踪他已经跟了两天,她觉得是该现身与他相见的时候了。
  韩世英似乎早知她在跟踪,他没有回头去看她,只轻轻一叹道:“你为甚么要一直跟着我?”
  俞玉凤道:“因,为你还没向我爹辞职。”
  不错,到目前为止,韩世英仍然是神州大镖局的镖师,这位二小姐很会说话,说得极巧妙而得体。
  韩世英叹道:“我不想再干下去了。”
  俞玉凤道:“我爹很需要像你这样的镖师,不过如果你决定不干,他也不会强迫你的,又何必不告而别?”
  韩世英道:“我心里很烦,想清静清静。”
  俞玉凤道:“如果你想得到心灵上的安宁,最好的办法是把一切说出来,不要闷在心里。”
  韩世英道:“你还不明白?”
  俞玉凤道:“我已明白。”
  韩世英慢慢转身,面对着她道:“既然你已明白了,还要我说甚么?”
  俞玉凤道:“说出你心中的郁结。”
  韩世英四望一眼,神情凝重地道:“家父是举世皆知的人物,他一向很重视自己的令誉,所以我不希望这个秘密被第三个人知道!”
  俞玉凤道:“我知道,到目前为止,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父亲在内。”
  韩世英道:“你能一直守住这个秘密么?”
  俞玉凤点头道:“能!”
  “谢谢!”
  “你不必跟我客套。”
  “不,如果你能一直守口如瓶,我会很感激你,因为家父只生我们姊弟二人。小时候,家父对我姊姊的宠爱更胜于我,我姊姊真是他掌上一颗明珠,虽然她后来为情私奔,但家父还是对她怀念不已,我不希望他老人家知道他唯一的爱女已经……”
  “韩世英,接受我一句安慰的话好么?”
  “嗯?”
  “你没有错!”
  “……”
  “你以一个镖师的身分杀死一个女杀手,你错在哪里?”
  “我知道,可是为甚么这种悲惨的事情会发生在我头上?”
  “只能说造化弄人。”
  “我姊姊是个很倔强的女人,如果不是受到重大的刺激,绝不会变成一个女杀手。”
  “他是谁?”
  “嗯?”
  “那个当年引诱她私奔,后来又抛弃她的男人是谁?”
  “施圣扬!”
  “你要去找他?”
  “是的!”
  “知道他在哪里么?”
  “不知道,但我发誓一定要找到他,不找到他绝不罢休!”
  俞玉凤的视线投注到坟上,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这位姊姊叫甚么芳名?”
  韩世英道:“静珠。”
  俞玉凤蹲下身子,伸手抚着坟上的积雪,道:“你不想为她立个坟碑?”
  韩世英道:“不,请记住,埋在地下的是‘金狐’,而我姊姊韩静珠仍然活着,她只是出家当尼姑去了。”
  俞玉凤道:“你能瞒骗令尊多久?”
  韩世英道:“直到他百年之后。”
  俞玉凤道:“可是,知道你姊姊韩静珠已死亡的人,只怕不只你我两人呢。”
  韩世英道:“不可能有第三人知道,因为她已经杀了小银狐——”
  说到这里,他突然呆住了。
  因为俞玉凤的手上忽然多出了一样东西——一把牙骨折扇!
  那是从坟上积雪里捡到的。
  她的手在坟上抚动时,触着了这把折扇,就从雪里把它捡了起来。
  这把牙骨折扇很精美,扇片呈乳白色,扇柄有粼粼纹路,扇布是丝织品,上面吐有金黄色的蚕丝非常名贵!
  韩世英记得清清楚楚,那天他在埋葬姊姊及四小狐的遗体之前,曾经仔细检点过她们的随身物,其中并无这把牙骨折扇,如今怎么会在坟上出现了这把牙骨折扇?
  这岂不表示已有人来凭吊过姊姊了。
  他面色一变,急从俞玉凤手上抢过折扇,“刷!”的将它抖开。
  扇布上写着四行草书:
  宠辱不惊,
  闻看庭前花开花落;
  去留无意,
  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字,写得很漂亮,左下方尚有一行小写,是“癸丑仲夏顽石老人”八个字,显示题字者是“顽石老人”。
  韩世英眉头微皱,自言自语道:“顽石老人?顽石老人是谁?”
  俞玉凤道:“他是当代著名的书法家,住在曲阜,名气很大。”
  韩世英一怔道:“你知道这个人?”
  俞玉凤点头道:“知道,我爹书房中挂的一副对联就是他写的。”
  韩世英道:“他常为人题字?”
  俞玉凤道:“也不多,要有一些交情才行,我爹那副对联还是辗转托人求他写的,像这把扇子,经他一题立刻身价百倍,可以卖得几十两银子呢。”
  韩世英道:“五天前,我掩埋她们五人时,并无这把折扇……”
  俞玉凤道:“是的,这表示有人来过此处,可是他为甚么把这把折扇丢在这里?”
  韩世英道:“一定有他的用意,你以为如何?”
  俞玉凤道:“女人通常不使用这种折扇,因此可断定这是男人的东西,而他把这把折扇丢在坟上,不论其用意如何,有一点却可断定:他认识你姊姊!”
  韩世英点点头。
  俞玉凤问道:“施圣扬是怎样一个人?”
  韩世英道:“他是我们日出堡的一个青年,能文能武,人又长得英俊潇洒,可是家父嫌他华而不实,因此反对我姊姊与他交往,我姊姊不听劝告,反而与他私奔了。”
  俞玉凤道:“他们后来成亲了没有?”
  韩世英道:“听说成亲了,但不知何故后来竟抛弃了我姊姊!”
  他面上浮现愤怒,握拳透爪道:“你认为这把折扇会是施圣扬的东西么?”
  俞玉凤道:“是或不是,也许顽石老人可以为你回答这个问题。”
  韩世英点头道:“对,我决定去曲阜见顽石老人,这扇上的题字是癸丑年,距今已有八年之久,但愿他还记得当年找他题字之人是谁。”
  俞玉凤道:“我跟你一起去好么?”
  韩世英摇头道:“不必了,令尊的镖局需要你帮忙,你应该回家去。”
  俞玉凤忽然玉脸泛红,低下螓首道:“如果只是这个理由,你大可放心,我爹并不太喜欢我保镖。”
  韩世英道:“你这次出门,令尊知道么?”
  俞玉凤道:“由于你是半夜里离开镖局的,我为了跟踪你,来不及通知他。”
  韩世英道:“那么你最好回去,我不希望令尊对我产生误会。”
  俞玉凤道:“他对你绝不会误会的。”
  她抬起脸,黑白分明的眸子充满着热切的情意,热切的期待着韩世英答应她的要求。
  但韩世英却不为所动,倒不是因为对她全然无情,而是不愿她跟着自己浪迹天涯,他对自己未来的动向无法预测,不希望她跟着自己去冒险犯难。
  俞玉凤本是性情刚毅的姑娘,她虽然已深深爱着韩世英,却不愿低声下气去央求,看见韩世英毫无接受之意,她不禁苦笑一声道:“好吧,我回去!”
  说罢,转身奔去,看她低头疾奔的样子,谁都看得出她伤心到了极点。
  韩世英也知道她很伤心,但他宁可让她伤心,因为他实在没有心情在这个时候牵扯到儿女私情,他现在内心充塞着杀伐之气,一心只想找到施圣扬,为姊姊出一口怨气。
  □                             □                             □
  数日后,他到了曲阜。
  曲阜是很著名的地方,因为这是孔林的所在地。
  韩世英略经打听,就找到了顽石老人的住址——顽石书馆。
  这顽石书馆座落在城中一条小街上,环境十分清幽,韩世英一走入小街就隐约听到朗读之声,看来这一带的居民读书风气极盛。
  顽石书馆却是静悄悄的,韩世英敲了半天的门,才有一名书僮出来开门。
  “你找谁?”
  “顽石老人。”
  “贵姓大名?”
  “韩世英。”
  “有何贵干?”
  “拜访,请教。”
  “对不起,我家老爷不随便接见客人。”
  书僮说完这话,便要关门,韩世英却已一脚跨了进去,笑道:“小弟,我知道你家老爷不随便接见客人,可是我也一样不随便拜访人;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家老爷谈谈,请去通报一声好么?”
  书僮瞪起两颗眼睛道:“你这人好没礼貌,未得主人允许,怎可硬闯!”
  韩世英含笑道:“抱歉,不过我非要见见你家老爷不可。”
  书僮伸出一个指头道:“一字十两。”
  韩世英道:“甚么?”
  书僮道:“凡是我家老爷不认识的,一个字要十两银子!”
  韩世英笑道:“不贵。”
  书僮一呆道:“十个字就是一百两银子,你出得起这个价钱?”
  韩世英道:“今天你家老爷高兴写多少字,我可以全买下来。”
  书僮道:“好,你等着,我去问问看。”
  他关上大门,拔步便往内宅跑,来到宅内一间宽敞的书房。
  顽石老人正在书案上挥毫。
  他是个瘦骨嶙峋的老人,模样很严峻,就像一位出类拔萃的武林高手一样,有其慑人的威仪。
  书僮不敢立刻禀报,伫立一旁等候。
  顽石老人写的是一副联句:
  隐逸林中无荣辱
  道义路上无炎凉
  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慢慢把毛笔搁在笔架上,这才开口道:“谁?”
  书僮答道:“一个后生小子,叫甚么韩世英的。”
  顽石老人道:“来干甚么?”
  书僮道:“买字。”
  顽石老人道:“回绝了没有?”
  书僮道:“我说一个字十两银子,谁知竟没唬倒他,还说老爷今天高兴写多少字,他可以全部都买下来。”
  顽石老人动怒道:“何物狂生,竟想用金钱来欺压老夫?你去告诉他,老夫今天一个字也不卖!”
  “是!”
  书僮抹头欲出,忽见韩世英已立在书房门口,不禁一怔道:“咦,你这个人怎么搞的,怎么不声不就闯进来了?”
  韩世英举步进入书房,向顽石老人拱手一揖,道:“老先生,小可不是来买字的,冒昧造访,谨此致歉。”
  顽石老人很不高兴,板下脸孔道:“不管你是来干甚么的,老夫都不接见,你请吧!”
  韩世英微微一笑,抖开手上的牙骨折扇,亮出了扇上的字,说道:“记得这几个字么?”
  顽石老人走近细视,忽然笑了道:“这是老夫八年前写的字,如今老夫的字又有进境了,比以前写得还要好!”
  韩世英笑道:“是的,可看得出来,你老先生不但字写得好,而且学问也比以前更高深。”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尤其是文人最喜欢听到别人的恭维,顽石老人听了更为愉快,哈哈笑道:“好说!好说!老弟夸奖了,来来来,你请坐——墨儿,快倒茶来!”
  书僮献过茶后,顽石老人捻须而笑道:“人一老脑筋就不灵光了,那把折扇的字,是老夫写的不错,可是老夫却不记得你韩老弟……”
  韩世英道:“这不是小可的折扇。”
  顽石老人一怔道:“哦,既不是老弟之物,怎会到老弟手上?”
  韩世英道:“是小可捡到的。”
  顽石老人眉头一皱道:“哼,这太岂有此理了!”
  韩世英一歪头:“岂有此理?”
  顽石老人沉声道:“嗯,早知他如此不重视老夫的题字,纵然一字千金,老夫也不卖给他!”
  韩世英这才明白他生气的原因,不禁哈哈笑道:“老先生不应责怪他,依小可判断,他是遗失而非丢弃,说不定他现在正急得要命呢!”
  顽石老人轻哼一声道:“凡经老夫题字之物,士林视为珍品,他怎可如此粗心大意,太不像话了!”
  韩世英乘机问道:“他是谁?”
  顽石老人插头道:“时间太久,记不得啦。”
  韩世英再将折扇递给他,道:“老先生请仔细看看,回想一下癸丑年仲夏为谁在此折扇上题字,想出来了,小可才好拿去还给他。”
  顽石老人重新细视一番,攒眉苦思良久,忽然一拍膝盖道:“对了!老夫想起来了,是他不错!”
  韩世英急问道:“谁?”
  顽石老人道:“侯君山!”
  韩世英道:“侯君山何许人?”
  顽石老人道:“他是侯九公的幺儿呀!”
  侯九公!
  韩世英心弦震荡了起来。
  □                             □                             □
  只要是武林中人,没有一人不知侯九公这个人,就如读书人无不知四书五经一样。
  因为,侯九公是中原武林祭酒,是举世皆知的武学大师,名气不在日出堡主韩大旭之下,甚至知道他侯九公的人比知道韩大旭的人还要多!
  侯九公不仅武功盖世,而且多福多寿多男子;他是金陵数一数二的富翁,今年已九十多岁,有三妻二十一子,故人多以“三多老人”呼之。
  他的二十一个儿子个个成材,是故金陵侯家不仅是富豪,也是执武林牛耳的武学大家,声名显赫,世无匹敌!
  韩世英很不希望姊姊与侯家的人扯上关系,但为了找到施圣扬,又不能不从姊姊所认识的人下手,所以犹豫再三之后,他终于怀着复杂的心情来到了金陵。
  可是,他在侯家大门外来回走着,竟提不起勇气登门拜访。
  ——这把牙骨折扇,当真是侯君山之物么?
  ——他将此扇丢在姊姊的坟上是甚么意思?
  ——他知不知道“金狐”即是姊姊韩静珠?
  ——如果他还不知道“金狐”是日出堡主之女,自己这一登门拜访,岂非反泄漏了“韩大旭的女儿是女杀手”的秘密?
  他在侯家大门外来回走了十几趟,盘算老半天之后,才下定决心登门求见。
  一个门房看见他上门,连忙迎上来,拱手问道:“请问这位公子,您找谁呀?”
  韩世英道:“请通报贵府侯公子,就说韩中天求见。”
  “中天”是他的字,他父亲名“大旭”,旭为朝阳,故其父给他一个“中天”的字,是期望他继朝阳之起而至,“如日中天”之意。
  不过,这个“中天”的字,外人至今不知,他今天使用“韩中天”登门拜访,主要是不希望侯家人一听就知他是日出堡主韩大旭的儿子,以便必要时可以隐瞒真实身分。
  门房笑道:“我们侯家有二十位公子,不知公子要找哪一位?”
  韩世英道:“侯君山。”
  门房面色一变道:“你说找谁?”
  韩世英道:“九公的幺儿,侯君山。”
  门房好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惊诧的眼光打量他一遍,才说道:“请稍候。”
  说毕,匆匆而去。
  过了好一会,才见他回到大门口,向韩世英一拱手道:“韩公子请随小的进来。”
  韩世英随他入宅,来到宅中一间客厅,只见厅上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身边侍立着两个五十多岁的老者,一看即知他们是父子,而白发老翁不用说当然就是侯九公了。
  他年已九旬以上,但毫无老态龙钟之相,满面红光,精神矍铄,样子倒甚和蔼可亲。
  韩世英恭恭敬敬的对他深施一礼道:“小可韩中天,拜见侯老爷子。”
  侯九公微微颔首道:“请坐。”
  韩世英谢过坐,便在一旁坐下来。
  侯九公道:“韩世兄何方人氏?”
  韩世英道:“北方。”
  侯九公道:“北方的甚么地方?”
  韩世英道:“天津。”
  侯九公道:“好地方,天津的鸭儿梨、烧蚂蚱十分著名,老朽五十多年前曾去过几次,至今还想念得很。韩世兄住天津的甚么地方?”
  韩世英道:“城外。”
  侯九公道:“东局子?张贵庄?还是八里台?”
  韩世英心慌起来,忙道:“侯老爷子,小可今日造访,与小可的家乡无关。”
  侯九公微笑道:“有关。”
  韩世英一呆道:“怎么说呢?”
  侯九公道:“老朽今年九十二,谁要跟老朽说话,必须表明真实姓名和来历。”
  韩世英脸红了,道:“老爷子认为小可所报的姓名和来历不实?”
  侯九公道:“是的。”
  韩世英心头一懔,暗忖道:“这老小子没有白活,已经快要修炼成精了!”
  他当即起身一揖道:“既如此,小可无话可说,请容告辞。”
  语毕,便欲出厅。
  侯九公笑道:“站住!”
  韩世英不理,举步向厅门走去。
  侯九公突然哈哈大笑道:“好小子,你的脾气倒比令尊还倔!”
  韩世英心头大震,转回身子道:“你说甚么?”
  侯九公含笑道:“日出堡主韩大旭老朽也曾经见过两次面,他在老朽面前也不敢这样放肆,你是他的儿子,怎敢对老朽如此无礼?”
  韩世英觉得好像见了鬼,为之瞠目结舌道:“你……怎知我是韩大旭的儿子?”
  侯九公道:“你不是告诉门房你叫韩中天?”
  韩世英道:“中天是小可的字,只有敝堡少数人知道,你老是怎么知道的?”
  侯九公道:“天下虽大,唯老朽与令尊而已,所以有关你们日出堡的一切,老朽都了如指掌!”
  韩世英道:“家父并无雄霸天下武林的野心,他已经有十多年没离开过日出堡了。”
  侯九公道:“不错,可是令尊的剑法却是老朽最佩服的,老朽一生练武,对武林动态岂能不注意?”
  韩世英道:“小可能与令郎君山兄见见面么?”
  侯九公道:“见他何为?”
  不等韩世英回答,他又抢着道:“注意,切莫说谎,老朽最不喜欢说谎的人!”
  韩世英沉默有顷,才答道:“小可在某处捡到一把折扇,扇上有顽石老人的题字,据顽石老人说折扇是令郎君山之物,故小可特地带来还给令郎。”
  侯九公伸手道:“老朽看看。”
  韩世英取出折扇交给他,然后便在原来的椅子坐下来。
  侯九公打开折扇看了看,点点头道:“不错,这把折扇确是小儿君山之物,你在何处捡到的?”
  韩世英道:“济南附近。”
  侯九公道:“说详细一些。”
  韩世英道:“野地上。”
  侯九公道:“甚么时候捡到的?”
  韩世英道:“二十天前。”
  侯九公目中渐露精光,追问道:“除了这把折扇之外,你还看到了甚么?”
  韩世英道:“没有。”
  侯九公道:“甚么都没有?”
  韩世英道:“没有。”
  侯九公沉吟半晌,抬目凝视他道:“这把扇子价值不过几十两银子,韩世兄何以如此好奇,特地去找顽石老人查询?又特地老远送到金陵来?”
  韩世英道:“游历之便而已。”
  侯九公视线回到折扇上,道:“这把扇子很干净,你在野地上捡到时,就这么干净么?”
  韩世英道:“是是,是在雪地上捡到的。”
  侯九公问道:“以你的看法,这把扇子被丢弃在野地上有多久了?”
  韩世英道:“没多久。”
  侯九公好像在问案,不放过任何细节,又问道:“没多久大概是几天?”
  韩世英道:“大概未超过五天。”
  侯九公忽然长叹一声道:“这就怪了,小儿君山亡已七年!”
  韩世英差点跳起来,大愕道:“甚么?”
  侯九公神情转为悲戚道:“七年前的一个夏天,小儿君山被人发现死在保州的城郊外,老朽与小儿等人赶去认尸,证明是老朽的么儿君山不错。”
  韩世英骇然道:“怎么死的?”
  侯九公道:“被人用长剑刺中要害。”
  韩世英好像一下子葬入五里雾中,整个人完全迷糊了。
  ——侯君山是被谁杀死的?
  ——他既已死去七年之久,他的折扇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姊姊的坟上?
  ——那个丢弃折扇的人,他把一把不属于他自己的折扇丢在姊姊的坟上,是何意思?
  ——难道说,当年杀死侯君山的是姊姊?她杀了侯君山后,便把折扇送给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眼看姊姊已死,便把折扇“还”给姊姊了?
  韩世英心中大起恐慌,问道:“有没有查出杀害令郎的人是谁?”
  侯九公摇头道:“没有,不过小儿君山当时虽仅二十岁,却已尽得老朽真传。武林道上有能力杀死他的实不多,尤其是用剑的人!”
  说到这里,目光如炬注视着韩世英。
  韩世英知道他在想甚么,当下力持镇静道:“侯老爷子,请容小可冒昧再动问一句:令郎君山兄确实死了?”
  侯九公勃然震怒,双目一瞪道:“怎么?你认为老朽说谎骗你?去!回去问问令尊,看我侯九公甚么时候曾经说谎骗人!”
  韩世英道:“请勿误会小可如此动问,乃因此处距徐州非一日可到,你们赶到徐州时,那具尸体必已腐烂而无法辨认,因此小可才想到,你们会不会认错人了?”
  侯九公愤愤然道:“小儿被杀次日,有人发现他的遗体,确定是他不错,因为发现遗体那人是老朽的朋友,他认得小儿君山;其次,老朽去徐州认尸时,尸体虽已腐烂,但一切征状均与小儿相同;再其次,如果死者非小儿君山,经过这么多年,他还会不回来么?”
  韩世英连连点头,同意其说,道:“这么说,死者应属令郎不错,刚才老爷子说武林道上有能力杀死他的人不多,既然如此,为何至今尚未查出凶手是谁?”
  侯九公冷冷道:“总有一天,老朽会查出来!”
  韩世英道:“令郎亡已七年,这把折扇却在近日出现,老爷子认为这件事……”
  侯九公冷笑道:“很怪!更怪的是竟被你捡到!你——日出堡主韩大旭的儿子,竟捡到小儿君山的遗物,哈哈哈哈……”
  说到末了,大笑不已。
  韩世英心虚虚,因为他无法断定侯君山不是死在姊姊的剑下,但他却忍受不了侯九公这种含有某种意味的大笑,故勇敢的凝视着他,勇敢的问道:“你老为何发笑?”
  侯九公笑道:“我笑为甚么这样凑巧,小儿君山的遗物竟被你捡到了!”
  韩世英道:“你老心中如有甚么怀疑,即请坦白说出来!”
  侯九公笑容突敛,沉声道:“放心,老朽不怀疑你,因为七年前你还是一个毛头小子,而且我们已查出当时你人在日出堡!”
  韩世英道:“那就好了。”
  侯九公道:“不过,老朽也打听出一个消息:你姊姊韩静珠十年前与一个青年私奔离堡,迄今未返,是么?”
  韩世英早已预期有这一着,故能面不改色,点头答道:“不错,家姊至今行踪不明,小可此番中来,也正想寻她回去。”
  侯九公仔细的看着她,希望从他眼光里找出一些东西,精悍一笑道:“令姊离家至今已十年以上,为何等到今天才出来寻找?”
  韩世英道:“因为前几年家父对她的行为异常恼怒,曾当众表示不要她这个女儿了,最近小可眼见家父思女之情溢形于色,才禀明家父,说想来中原走走。”
  侯九公道:“你已走了不少的路,有无令姊的消息?”
  韩世英道:“没有。”
  侯九公道:“离家十年以上竟无一点消息,你不觉得很怪奇么?”
  韩世英道:“前几年,据说家姊与其私奔的男人分开了,分开的原因不明,但小可认为那个男人此种行为太不可原谅。”
  侯九公道:“他叫施圣扬是么?”
  韩世英想不到他对一切如此了解,不禁暗暗心惊,点头道:“是的,老爷子知不知道可以在哪里找到他?”
  侯九公道:“不知道,老朽只知引诱令姊私奔的人叫施圣扬而已。”
  韩世英觉得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乃起身拱手道:“老爷子若无教诲,小可要告辞了。”
  侯九公道:“别忙,老朽还有话说。”
  韩世英只得又坐下来。
  侯九公道:“关于令姊与施圣扬离异之事,老朽也有所闻,而且老朽还听说令姊自从与施圣扬离异之后性情大变,曾干了一些违背常情的事。”
  韩世英心头怦怦直跳,问道:“家姊干了些甚么违背常情的事?”
  侯九公道:“杀了人。”
  “老朽知道的就有三个,一个是在鲁南侠名颇著的‘双龙吐珠林白’;一个是形意门的高手‘浪子包璧’;一个是‘武状元吴慕人’,这三人当时都是年轻有为的青年俊杰!”
  “家姊为何杀了他们?”
  “据说‘浪子包璧’是因言语轻薄而遭毒手的,另两人被杀的原因不明。”
  “这些事我们父子都不知道,也没有人去日出堡追究此事。”
  “令姊曾公开宣称已与令尊断绝父女关系,在外一切行为由她自己负责,所以没有人去日出堡找令尊讨公道。”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
  “七、八年了。”
  “那以后呢?”
  “那以后,就没有人再见到令姊在江湖上露面,她好像突然失踪了。”
  “老爷子是否怀疑令郎也是死于家姐的剑下?”
  “不错,是有些怀疑。”
  “这要有证据才行。”
  “当然,这些年来,老朽无时无刻不在追查此事,相信总有一天会叫老朽查出真相。”
  “你老可知家姊在江湖上认识了些甚么人?”
  “大约是八年前,有人看见令姊有一天和‘红花婆婆’坐在一家酒楼上喝酒。”
  “红花婆婆何许人?”
  “她是黑道上名气极大的人物,甚么伤天害理的事都干得出来。”
  “她呢?”
  “不知去向。”
  “她何方人氏?”
  “不清楚。”
  “现在还健在么?”
  “没听到她死亡的消息,”
  “如果还健在,今年大约多大年纪了?”
  “七十以上。”
  “为何叫‘红花婆婆’?”
  “她喜欢在头上插一朵红花,而且她使用的暗器是铁莲花,它用人血及剧毒涂成红色,见血封喉,异常歹毒,故人称‘红花婆婆’。”
  韩世英双眉深锁,他实在想不通姊姊为何会一变至此,竟从一个冰清至洁的姑娘一变而为可怕的女杀手,而且与黑道上最歹毒的人厮混,甚么缘故促使她有如此可怕的改变?
  不错,一定是施圣扬!那个狗娘养的东西,他引诱她私奔,与她私下成亲,然后又抛弃了她,使她受到重大的刺激,因此才使她性情大变……
  但是,不论是甚么缘故促使她走上邪路,她所犯的过错已玷污了父亲的令誉,现在无论如何得守住这个秘密,否则日出堡将成众矢之的,父亲一世英名也将付诸东流了。
  他沉默了半晌,才又向侯九公问道:“老爷子,小可打算去找‘红花婆婆’打听一下,你老认为可在何处找到她?”
  侯九公道:“红花婆婆行无定址,很难找到她,不过听说她有个女儿住在江都,是个鸨母。”
  韩世英道:“哪家院子的鸨母?”
  侯九公摇头道:“不知道,这些狗皮倒灶的事,老朽懒得去查!”
  韩世英再度起身,拱手一揖道:“老爷子,那把折扇,确实是小可在野地上捡到的,由于有顽石老人的题字,所以小可才去找他查询失主,至于令郎遇害七年之后这把折扇突然出现的原因,小可委实不知。还有,令郎是不是家姊下的手,也得等小可找到家姊之后才能分晓……”
  侯九公冷冷一笑道:“对,在真相未明之前,老朽不会兴师问罪,你去吧!”
  韩世英再揖道:“谢谢,小可告辞了。”
  □                             □                             □
  江都是繁华之地。
  这里有天下闻名的秦楼楚馆,每天华灯一上,花街上笙歌处处,灯红酒绿,说多热闹有多热闹。
  韩世英本是吃喝玩乐的好手,但是他现在对这些已失去了兴趣,他信步在花街上走了一趟,最后却走入一家武馆。
  这家武馆名字就叫“江都武馆”,坐落于距花街不远的一条小街里面。
  武馆气派不小,馆内灯火通明。
  一个小伙子看见韩世英进来,便迎上问道:“找谁?”
  韩世英答道:“找你们馆主,铁掌开花赖麻子。”
  小伙子听他真呼“赖麻子”三字,登时板下脸孔道:“再说一遍!”
  韩世英道:“赖麻子。”
  小伙子大怒,一拳猛击而出,叱道:“你找死不成!”
  “叭”的一声,他的拳头眼看已击中韩世英的胸口,却不知怎的忽然自投罗网似的投入韩世英的掌心,顿如捣入虎口,被“咬住”了。
  被“虎口”咬住当然不好受,小伙子觉得自己的拳头在变小,手指的骨头好像已寸寸断碎,忍不住杀猪般痛叫起来。
  韩世英笑道:“请问,铁掌开花赖麻子在么?”
  小伙子龇牙咧嘴的叫道:“在!在!你快放手!小的去给你通报就是了!”
  韩世英手掌一松,笑道:“快去!”
  小伙子好像一只死里逃生的老鼠,飞也似的跑入馆内去了。
  不一会,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大汉走出来了。
  这人小时候一定生了天花,因此满脸都是“坑人”的麻子,虽然穿着一袭漂亮的英雄袍,却说甚么也使人生不起好感。
  他在韩世英面前大马金刀一站,两颗眼睛瞪得铜铃似大,恶声恶气地道:“贵姓?”
  韩世英道:“韩。”
  赖麻子道:“哪条线上的?”
  韩世英道:“不是包娼包赌的。”
  赖麻子冷笑一声道:“欠银子用么?”
  韩世英摇头道:“不欠。”
  赖麻子道:“那么,有何指教?”
  韩世英道:“听说你是本城的地头蛇,统管本城的秦楼楚馆,故来向你打听一个人。”
  赖麻子道:“谁?”
  韩世英道:“一个鸨母,她是红花婆婆的女儿。”
  赖麻子面色一变道:“你找她干么?”
  韩世英道:“这个你别管,你只告诉我她在哪里就行了?”
  赖麻子摇头道:“她早已不在本城,我也不知她哪里去了!”
  韩世英道:“真的么?”
  赖麻子一瞪眼道:“我骗你干嘛!”
  韩世英看见近处的练武场上放着几个石锁石担,当即走过去,一脚踩上其中一个最小的石锁,道:“真的没骗我?”
  那石锁经他一踩之下,登时碎裂成粉!
  赖麻子吓呆了。
  韩世英再一脚踩上一个较大的石头,道:“快说,真的没骗我么?”
  那石锁又告粉碎!
  赖麻子面色发白,颤声道:“真……真的没骗你呀!”
  韩世英再踩上一个最大的石锁,道:“再说说看,真的没骗我?”
  那个石锁约有三十斤重,当然坚硬无比,但被他一踩之下,也似栗子般破碎了!
  赖麻子是个武师,可是现在已找不出一点武师的样子,他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本是高大的身材也似一下矮了半截,战战兢兢道:“我……我去替你打听看看,也许……也许可以打听出来。”
  说毕,撒腿便往外跑去。
  韩世英跟上道:“我跟你一起去。”
  赖麻子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道:“不不,你请在此稍候,我一会就回来。”
  韩世英笑道:“对不起,我跟定你了。”
  赖麻子无奈,只得领他来到花街上,他好像忧心忡忡,越走越慢,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韩世英道:“怎么回事?”
  赖麻子一脸苦涩道:“你能不能说明找连四娘的目的?”
  韩世英道:“红花婆婆的女儿名叫连四娘?”
  赖麻子道:“是的,实不相瞒,她还是我的幕后主人呢!”
  韩世英道:“你的幕后主人?”
  赖麻子道:“表面上看,我是本城的老大,其实真正的老大是她,我只不过是她麾下的一个小头目而已。”
  韩世英心中甚为惊诧,问道:“她一个鸨母居然如此厉害,凭的是甚么?”
  赖麻子道:“她是红花婆婆的女儿,虽然一直不曾在江湖上走动,但武功却高得可怕,有一年她约我去城外相见,跟我比武,结果没几个照面就败在她掌下,从那以后,我只好反受她指挥了。”
  韩世英微笑道:“你很怕她?”
  赖麻子道:“是的,她严嘱我不得泄漏她的身分,今天我若带你去见她,一定有得苦头吃。”
  韩世英道:“这么说,我放你一马,你只要指出地人在哪里,你即可回武馆去,我保证不说出是你告诉我的便了。”
  赖麻子一指斜对面道:“就是那一家,她就在那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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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初临千娇百媚院

  韩世英循其手指望去发现那是一家门面很大的勾栏院,门口悬着一盏灯笼,上面写著“千娇百媚”四字,乃问道:“就是那家千娇百媚院?”
  赖麻子道:“是的,它是本城规模最大的一家勾栏院,姑娘上百,个个都是千娇百媚的美女。”
  韩世英道:“好,我自己进去见她,不过你如骗我,我会把你的江都武馆夷为平地!”
  赖麻子道:“不骗你,你一走进去就可见到她;她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模样很妖冶,头上插着一朵小红花,一看就知道。”
  于是,韩世英走进了千娇百媚院。
  他的人品,他的衣着,以及他那种有经验的姿态,立刻受到了热烈的招待。
  龟奴招待他在厅上坐下,献上香茗后,鸨母连四娘就到了。
  赖麻子说的不错,他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但模样仍极妖冶风骚,头上插着一朵小红花,见人笑眯眯的好亲切。
  “这位公子,欢迎你光临千娇百媚院,你贵姓大名呀?”
  “韩。”
  “原来是韩公子,幸会幸会,以前好像没来过我们千娇百媚院吧?”
  “是的,今天是大姑娘上轿。”
  “嘻,韩公子真会说笑话,既是初来,妾身就特别为你介绍一个姑娘——”
  “不,我不是来寻乐的。”
  “哦,那你……”
  “我来找一位妇人。”
  “谁?”
  “你。”
  连四娘一呆,但很快又堆满笑容道:“韩公子,你别开玩笑,妾身是这儿的鸨母呀!”
  韩世英道:“我知道,我就要找你,跟你谈谈。”
  连四娘见他说得正经,不由得目光一凝道:“真的找我?”
  韩世英点头道:“不错,我就找你连四娘,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好么?”
  连四娘笑属渐渐收敛,问道:“有何贵干?”
  韩世英道:“在这厅上谈话方便么?”
  连四娘道:“不要紧,你说好了。”
  韩世英道:“我想见见令堂。”
  连四娘脸色一变道:“甚么?”
  韩世英道:“我想见见令堂红花婆婆。”
  连四娘蛾眉微颦,以一种敌意的眼光看着他,道:“谁告诉你我是她的女儿?”
  韩世英道:“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没有敌意。”
  连四娘道:“见我娘何为?”
  韩世英道:“向她打听一件事。”
  连四娘道:“甚么事?”
  韩世英道:“除了令堂之外,我不想跟第三人谈起此事。”
  连四娘道:“很抱歉,家母不在这儿。”
  韩世英道:“在哪儿?”
  连四娘道:“不知道,她行无定址,我一年也难得见到她一次。”
  韩世英不相信,正色道:“我刚才说过了,我要见令堂绝无敌意,只想问她几句话。”
  连四娘道:“我也刚说过了,我不知道她在何处。”
  韩世英道:“真的不知道么?”
  说话间,他手上的茶杯“拍!”的一声破碎了!
  连四娘笑了,笑得很迷人道:“韩公子好大的手劲!”
  韩世英没有扔掉破碎的茶杯,继续握在掌上捏动着,只听一阵破碎声响,碎片已成齑粉,似细砂般从指缝间流到地上:“真的不知道么?”
  那一蓬齑粉“刷!”的一声打中厅柱,竟似铁砂一齐嵌入柱上!
  连四娘仍然面不改色,笑道:“不知道!”
  韩世英站了起来,耸耸肩道:“那么,你大概够资格跟我打一架,但是这一架打下来,你这家千娇百媚院只怕要变成鸡飞蛋打院了。”
  连四娘含笑道:“咱们可以找个地方。”
  韩世英道:“哪里?”
  连四娘道:“城外江边较为僻静,可避免惊世骇俗。”
  韩世英道:“现在就走?”
  连四娘颔首道:“是的。”
  韩世英道:“好!”
  连四娘随即转对一旁吓呆了的龟奴喝道:“别站着发呆,备轿!”
  □                             □                             □
  轿子在江边歇下来。
  已是深夜,这一带江边又是荒无人烟,果然是决斗的好地点。
  连四娘打发轿子走了后,才向韩世英笑嘻嘻道:“你叫韩甚么?”
  韩世英道:“你只要知道我姓韩就够了。”
  连四娘笑道:“你身手相当了得,会不会是日出堡主韩大旭的甚么人呀?”
  韩世英一听这话,便觉再隐瞒已没有意义了,当下点点头道:“你猜对了,我是他的儿子。”
  连四娘脸色登时冷了下来,道:“那么,可以说找我娘的目的了吧?”
  韩世英道:“我还是只想跟令堂交谈。”
  连四娘冷笑道:“这样的话,只有一个办法了——打败我才行!”
  韩世英道:“我再说一遍,我一要见令堂并无恶意,只想问她几句话。”
  连四娘道:“一定要见她?”
  韩世英道:“是的。”
  连四娘道:“回头看看!”
  韩世英回头望去,刚刚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之际,脑后劲风突生。
  他不用看已知道连四娘打出了她的暗器铁莲花,连忙一个盘转飘开数尺,同时右臂暴探,骈伸二指抢点她的双目。
  这个动作疾如风捷似豹,连四娘的一朵铁莲花刚从他身边飞过,他的二指已点近了她的面门。
  连四娘反应亦快,迅速后退一步,身如车轮一转,右腿已“呼!”的一声踢向韩世英的右太阳穴。
  动作又快又准,干净俐落,是第一流的身手!
  韩世英一招走空,见她踢到的一脚凌厉异常,不敢轻视,也后退一步闪避。
  但连四娘猛烈的攻势却就此展开,但见她身形连续旋转,右腿连续飞起,以同一式腿法不停的飞扫而出……
  韩世英连退了七八步,才突然一扬左手,“拍!”的一声,将她的三寸金莲扣个正着。
  哪知正要用力把她拖倒地上时,蓦觉掌心一阵刺痛,不禁大吃一惊,急急松手纵退。
  一看,掌心已被刺破,血正在流出!
  原来,连四娘的三寸金莲竟隐藏利刃,她以同一式腿法连续扫踢,正是在引诱韩世英去扣她的小脚,她的诡计成功了!
  韩世英本无伤她之意,这时一看她行为如此歹毒,登时怒从心上起,大吼一声道:“好个贱妇!心肠如此毒辣,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话声中,人已飞扑而上,准备施展绝招把她制服,他家传绝学天下无敌,有把握可在十招之内将她生擒或打杀。
  连四娘却已不跟他对搏,她一个倒纵退开数丈,格格脆笑道:“韩世英,你已中了毒,还想跟我连四娘动手不成?”
  韩世英闻言心头一震,停身再看被刺伤的掌心,发现伤口已不再流血,但整条胳膊却突然感到阵阵酸麻,全身也阵阵发冷,头晕恶心,正是中毒的现象,心中暗叫:“糟了!”
  他掉头想跑,却被男一人当胸一把抓住!
  这个人是谁?
  韩世英只觉对方穿着一身白衣,再想细看他的面貌时,那张脸庞已在晃动模糊……
  次瞬间,他的头勾下,全身随之一软,昏迷不省人事了。
  抓着他胸襟的,的确是个白衣人。
  这个人年约三十五岁剑眉星目,鼻如悬胆,相貌颇为英俊,只是眼神非常锐利,像一只被人训练为打猎的猎狗,凶悍、冷酷、毫无人味。
  他见韩世英已然昏厥,便顺手将他推倒在地,嘿嘿一笑道:“怎么处置?”
  连四娘笑道:“带去见我娘。”
  白衣人表示服从的一躬身,探手一把将韩世英揽起,就随着连四娘沿上游江边走去。
  连四娘边走边笑道:“我娘一定不敢相信,这条大鱼居然会落到我手上。”
  白衣人道:“令堂一定很高兴。”
  连四娘道:“当然,她一直想去日出堡报仇,都因自知不是韩大旭之敌而不敢去,今天我把韩大旭的儿子交给她,她当然高兴啦!”
  白衣人道:“你猜令堂会怎么处置这小子?”
  连四娘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白衣人道:“一条腿?”
  连四娘道:“正是。”
  白衣人道:“我倒有更好的主意……”
  连四娘笑了笑道:“说来听听!”
  白衣人道:“韩大旭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又是富可敌国的人……我这样说,你明白么?”
  连四娘笑道:“明白,如果你是韩大旭,你愿意付多少钱?”
  白衣人道:“一百万两银子。”
  连四娘叫了起来:“天哪!你这不是狮子大开口么?”
  白衣人冷冷一笑道:“不,一百万两银子,在他来说是九牛一毛!”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一座农舍外面。
  这座农舍临江而建,看外表虽是农舍,但如仔细一看,就会看出其不同于一般农舍之处,它建盖得颇为美观,而且环境清幽,倒像是富裕人家告老的小别庄。
  此刻农舍里面有一点灯光透出,但当连四娘和白衣人走近时,灯光忽灭,继闻一个老媪的声音冷冷发问:“什么人?”
  连四娘连忙答道:“娘,是我。”
  屋中的老媪“哦”了一声道:“你来干么?”
  连四娘道:“娘,女儿给您送一条大鱼来了。”
  农舍灯光复亮,旋闻“吱呀!”一响,堂屋的木门启开了。
  白衣人将韩世英放下,说道:“你进去,我不陪你了。”
  连四娘道:“为甚么?”
  白衣人一指韩世英道:“我不想跟这小子见面。”
  连四娘诧异道:“你跟他有过节?”
  白衣人点点头。
  连四娘问道:“甚么样的过节?”
  白衣人摇摇头。
  连四娘一怔道:“怎么啦?”
  白衣人冷冷一笑道:“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我先回去了。”
  语毕,转身纵起,瞬即消失不见!
  这时,一个白发老媪已在堂屋门内出现,她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婆子,打扮的很光鲜整齐,头上插着一朵红花,怪的是只有一只右脚,左脚是一支义肢。
  不问可知,这老媪即是昔年名震武林的黑道高手“红花婆婆”了!
  连四娘俯身将地上的韩世英揽起,迎着红花婆婆走过去。
  红花婆婆问道:“他是谁?”
  连四娘笑道:“娘猜猜看。”
  红花婆婆退入堂屋,让女儿进入,她自己在厅中一张张藤椅坐下来,道:“这小伙子我不认识。”
  她脸上的表情很冷峻,似乎对女儿的来临并不怎么欢迎!
  连四娘将韩世英放下,返身关上堂屋的门,一面含笑道:“娘不认识,却认识他老子!”
  红花婆婆冷冷问道:“刚才那白衣人是谁?”
  连四娘道:“他是女儿的侍卫。”
  红花婆婆道:“只是侍卫么?”
  连四娘道:“娘,您知道女儿干那种买卖需要一个男人帮忙……”
  红花婆婆道:“他年纪很轻,没超过四十岁吧?”
  连四娘道:“三十八岁。”
  红花婆婆冷睇着她道:“你呢?”
  连四娘讪讪一笑道:“娘,他都不在乎女儿的岁数,您何必老是计较这些?”
  红花婆婆冷哼一声道:“我就是看不惯,你已经四十几了,却老是找年纪比你轻的男人,难道你不怕人背后骂你不要脸?”
  连四娘笑道:“不会,一个女人当上了鸨母,甚么都不在乎了。”
  红花婆婆道:“我在乎!”
  连四娘道:“娘在乎甚么?”
  红花婆婆道:“你应该找个年纪比你大的男人嫁了,跟他生个儿子。”
  连四娘笑道:“算啦!女儿干的甚么买卖?生儿养女?那不作孽?”
  红花婆婆道:“我们连家不能无后!”
  连四娘道:“这句话,您为甚么不早二十年说?现在才想要后嗣,它经太迟啦!”
  红花婆婆忽然感伤起来,叹道:“娘老了,最近几年看到别人家抱孙子,心里好羡慕,老想要是我也有个孙子抱抱,那该多好。”
  连四娘道:“不谈这些,娘——”
  红花婆婆摆手打断她的话,问道:“他是不是真心喜欢你?”
  连四娘一怔道:“谁?”
  红花婆婆道:“那个白衣人呀!”
  连四娘失笑道:“他是喜欢我,只不过他更喜欢我的钱。”
  红花婆婆怒道:“哼,这样的男人还能要么?”
  连四娘道:“他看中我的钱,我看中他的本领,我们彼此利用,如此而已。”
  红花婆婆道:“跟他生个儿子吧!就算是私生子也好!”
  连四娘苦笑道:“娘,您今天怎么了,就算女儿想生就能生么?别忘了女儿今年已四十五了!”
  红花婆婆愕然道:“不能生了?”
  连四娘道:“老蚌生珠,毕竟是鲜有的事。”
  红花婆婆长叹一声道:“看样子,我们连家真是应了那句话:绝子绝孙!”
  连四娘道:“作孽太多了。”
  红花婆婆点头道:“不错,作孽太多,老天爷在惩罚我们母女!”
  连四娘道:“我不在乎。”
  红花婆婆低头沉思了半晌,忽然轻笑了起来,道:“可惜娘已经老了,否则就再下江湖去闯一闯,闹他个天翻地覆!”
  连四娘道:“不必再下江湖,一样可以闹他个天翻地覆。”
  红花婆婆眼睛钉上了昏迷不醒的韩世英,阴恻恻一笑道:“你说的是这小伙子?”
  连四娘点头道:“正是。”
  红花婆婆道:“他是何人?”
  连四娘道:“韩大旭的儿子,韩静珠的弟弟!”
  红花婆婆浑身一震,突地站起道:“当真?”
  连四娘笑道:“如假包换。”
  一瞬间,红花婆婆兴奋得脸都红了,桀桀尖笑道:“好呀!你是怎么弄来的!”
  连四娘道:“他去‘千娇百媚院’找我,说要见您,我便把他弄来了。”
  红花婆婆讶然道:“见我干么?”
  连四娘道:“不知道,他一直不肯说明白。”
  红花婆婆道:“快把他弄醒!”
  连四娘取出几粒解毒丹塞入韩世英的嘴里,顺手点了他的软麻穴,然后退到母亲身边坐下来。
  未几,韩世英悠悠苏醒了。
  红花婆婆怪笑一声道:“小子,老身就是你要见的红花婆婆!”
  韩世英听到这句话时,视力仍来完全恢复,只看见两张模糊的脸,他一直等到看清楚了他们母女的面貌,才开口道:“我一再表明要见你没有恶意,难道说每一个要见你的人都要受到这样的‘礼遇’么?”
  红花婆婆道:“不错,老身已是个残废的人,为安全计,谁要和老身见面,就得这个样子!”
  韩世英想坐起,这才发觉四肢已不听使唤,不禁嘿然道:“你们二人好像把我当作势不两立的仇敌?”
  红花婆婆道:“本来就是!
  韩世英道:“我不记得我们日出堡与你红花婆婆有何瓜葛。”
  红花婆婆道:“如果没有,你来找老身干么?”
  韩世英道:“找你打听我姊姊的消息。”
  红花婆婆似感意外,一怔道:“打听你姊姊的消息?”
  韩世英道:“我听人说,约莫八年前,你曾在一家酒楼与我姊姊见面,你们曾在一起喝酒,有这回事么?”
  红花婆婆“哦”了一声,冷笑道:“不错,有那么回事!”
  韩世英道:“我姊姊离家出走已十年以上,我们对她的行踪一无所知,这次我出来找她,听说你们曾经见过面,所以我才来找你,希望你能告诉我她的近况。”
  红花婆婆笑道:“老身明白了,你认为老身和你姊姊是朋友,对不对?”
  韩世英道:“如非朋友,怎么会在一起喝酒?”
  红花婆婆突然仰脸暴笑起来。
  韩世英心头一懔道:“难道不是?”
  红花婆婆大笑道:“小子,你的消息太不灵通了!老身那次与你姊姊在酒楼见面,可不是友谊的聚会而是在谈判!”
  韩世英一呆道:“谈判?”
  红花婆婆道:“不错,她看中了老身的四个小女孩,要老身出让给她。”
  四个小女孩?
  会不会是小银狐扈小莹、小花狐苏小莲、小红狐蒲香香、小黑狐刁冬菊?
  韩世英心中暗惊问道:“甚么四个小女孩?”
  红花婆婆笑道:“我们母女开了一家‘千娇百媚院’,需要许许多多的姑娘,所以我们常从各地买来姑娘,有时也收买一些小女孩。刚才老身说的四个小女孩,就是我们从各地买来的,不知怎么被你姊姊发现了,她要老身放了她们,老身不肯,后来我们就去城外动手,用武力解决。”
  韩世英道:“结果呢?”
  红花婆婆道:“结果你姊姊赢了,老身不但失去了一条腿,还失去了四个小女孩!”
  韩世英一听此言,才知自己处境险恶,对方可能把“血债”算在自己头上,不禁苦笑一声道:“这么说来,我今天来找你,好像是自投罗网了?”
  红花婆婆道:“不幸得很,正是如此!”
  韩世英道:“你能告诉我一些有关我姊姊的事情么?”
  红花婆婆道:“所知不多。”
  韩世英道:“当年你和她见面时,施圣扬是否在场!”
  红花婆婆道:“不在。”
  韩世英道:“那个混帐东西,他始终乱弃,抛弃了我姊姊,我要找他算帐!”
  红花婆婆冷笑道:“只怕没有机会了。”
  韩世英道:“甚么意思?”
  红花婆婆拍拍自己左脚义肢道:“老身这条腿不能白白断掉,今天你来得正好!”
  韩世英道:“你想把帐算在我头上?”
  红花婆婆狞笑道:“你是她的弟弟,替她还帐总是应该的!”
  连四娘道:“娘,一只脚和一百万两银子何者较好?”
  红花婆婆不解,转望她问道:“你这话甚么意思呀?”
  连四娘笑道:“他老子有钱,一定付得起一百万银子。”
  红花婆婆摇头道:“不,咱们母女的钱已经够多了,娘现在只要出一口怨气!”
  连四娘道:“若是想出一口怨气,那就不能只要一条腿。”
  红花婆婆道:“为甚么?”
  连四娘道:“若只要一条腿,咱们母女就不能再在江都混下去了。”
  她的言外之意是:如只斩断韩世英一条腿而不杀死他,等于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红花婆婆了解她的含意,沉思了一会,似乎拿不定主意,乃问道:“依你看该怎么办?”
  连四娘道:“打杀,弃之江中。”
  红花婆婆道:“可是,若不让韩静珠那小贱人知道我杀了她弟弟,这就没意思了呀。”
  连四娘道:“娘,您可要弄明白,日出堡可不是咱们母女惹得起的。”
  红花婆婆道:“勒索他们一百万两银子之后,咱们母女就能再在江都混下去么?”
  连四娘道:“这不一样,咱们在进行勒索时,可以附带条件,要韩大旭不得报复,韩大旭言出法随,他若答应了,咱们母女即不会有麻烦。”
  红花婆婆又仔细考虑了一会,最后还是摇头,道:“不,娘不要钱,再多的钱也难消我心头之恨——你去把刀拿来!”
  连四娘应声入内拿刀去了。
  红花婆婆面上浮现杀气,桀桀怪笑道:“小子,如果你死不瞑目,应该找你姊姊去,这是她惹出来的,你是她的弟弟,该替她受罪!”
  韩世英默默无言。
  他本有运功冲穴的能力,可是这一回却无力办到,因为他中毒在先,虽然毒已解,全身仍感虚弱无力,无法立刻恢复元气。
  死,当然是非常可怕的事,但他现在倒不怎么害怕,自从误杀了姊姊之后,他常有“了无生趣”之感,觉得死亡倒也是一种解脱。
  连四娘提着一柄钢刀走出来了。
  红花婆婆起身接过了钢刀,面上杀气更盛,道:“小子,你可有遗言?”
  韩世英道:“有个要求。”
  红花婆婆道:“说吧!”
  韩世英道:“不要告诉人你杀了我,永远不要泄漏出去,好么?”
  红花婆婆感到奇怪道;“为甚么?”
  韩世英道:“家父只生我们姊弟两人,结果我们姊弟都很使他老人家失望,如果他听到我被人杀了,只怕会气死,我不想再把痛苦带给他,如果你能答应我这个要求,我虽死亦感激你。”
  红花婆婆大笑道:“好,老身答应你这个要求!”
  说毕,扬刀便要砍下。
  “砰砰砰!”
  蓦地,屋外有人敲门!
  红花婆婆吃了一惊,喝问道:“甚么人?”
  红花婆婆和连四娘脸色遽变,就好像两个孩子突然听到猛兽来了,为之相顾失色。
  屋外的侯大郎又敲敲木门,口气很温和道:“连大姊,你开门好么?”
  红花婆婆颦了颦眉,才向女儿使了个眼色,后者便去打开堂的门。
  站在门口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身材不高大,一颗脑袋却特别大,他手上拿着一个铜制的水烟,正在咕噜咕噜的吸着,样子像个和蔼可亲的乡巴佬。
  韩世英上次去侯家没见到这个人,但他一听对方姓侯,名叫大郎,便知此老必是侯九公的长子,自己的命可以保住了。
  原来,此老正是侯九公的长子,在江湖上有个绰号叫“猴仙”,性喜游戏风尘,在侯九公的二十一个子女中,要数他的武功造诣最高,不但在武林中有着崇高的地位,在他们侯家也已是个“掌门人”,因为其父侯九公实际上已告老退隐了。
  韩、侯二家,原是武林两大巨擘,势力之强大,世无匹敌,因此武林中人一听到这两家之人,都不免畏惧一二分,红花婆婆虽是黑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当然也不敢得罪这两大武林世家,今夜她打算杀韩世英泄恨,原以为不会有人知道才敢下手,现在见到这位“猴仙”,她可就凉了半截。
  猴仙侯大郎举步跨入堂屋,笑嘻嘻的道:“连大姊,好久不见了,原来这些年你隐居在此享福,可羡煞我侯大郎也!”
  红花婆婆颇为窘迫,强笑道:“请坐,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侯大郎在堂屋里坐下,把一只脚曲起踏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的抽了几口烟,才笑道:“路过此处,偶听到你连大姊要杀人,一时好奇,所以进来看看,希望连大姊不要生气。”
  红花婆婆啐道:“老猴仙,你少在老身面前耍嘴皮子了,人说驼子放屁弯弯曲曲,你是猴子,可不是驼子,干么不爽爽快快的跟老身说话?”
  猴仙哈哈笑道:“好吧,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先问你:你那条腿是怎么断去的?”
  红花婆婆悻悻然道:“就是被韩静珠那小贱人砍断的!”
  红花婆婆道:“她要老身放弃四个小女孩,老身不肯,我们就打了起来,结果……”
  猴仙注目问道:“所谓放弃四个小女孩,那是怎么一回事?”
  红花婆婆道:“那四个小女孩是老身花钱买来的,准备好好调教,将来让她们接客。”
  “韩静珠与她们有何关系?”
  “毫无关系。”
  “唔,这么说,韩静珠要你放弃她们四人,是基于一种人道的行为了。”
  “那是老身花大把银子买来的,她凭甚么要老身放弃?”
  “当时那四个小女孩多大年纪?”
  “十岁左右。”
  “后来都被韩静珠救走了?”
  “被她抢走的!”
  “她们叫甚么姓名?”
  “不记得了。”
  “怎么会不记得呢?”
  “这已是八年前的事了,老身早已把她们的姓名忘得一干二净。”
  猴仙转对连四娘问道:“四娘,你应该还记得她们的姓名吧?”
  连四娘道:“她们其实没有姓名,当初我们买来的时候,才替她们每人取了个花名,现在我也只记得其中一个叫‘苏小莲’而已。”
  “她们现在都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了吧?”
  “嗯。”
  “有没有她们的消息?”
  “没有。”
  “韩静珠呢?”
  “也没有。”
  猴仙又抽了几口烟,才又向红花婆婆问道:“就因这个过节,所以今天你要杀韩世英泄恨?”
  红花婆婆点点头道:“不错。”
  猴仙笑道:“连大姊,你在江湖上也混出一番名堂,应知日出堡的人惹不得,当年你连一个韩静珠都对付不了,今天若杀了韩世英,后果如何,你应该想像得到吧?”
  红花婆婆沉默不语。
  猴仙又道:“你们母女逼良为娼,坏事做绝,照说早就该死,如今你还有一条命在,可说是不幸中之大幸,你还有甚么好埋怨的呢?”
  红花婆婆瞪了他一眼道:“老猴仙,你说话客气点!”
  猴仙笑道:“我觉得已经很客气了。”
  红花婆婆脸色一沉道:“你待怎样?”
  猴仙往空中喷出一口烟,缓缓答道:“不怎样,我只想把韩世英带走。”
  红花婆婆怒道:“老猴仙,你们侯家和日出堡一向没有往来,你干么淌这浑水?”
  猴仙道:“不是淌浑水,是救人。”
  红花婆婆一眼不瞬的盯着他,目中不断的出现杀气,似乎有意与侯大郎放手一搏。
  猴仙含笑迎着她凌厉的目光,等着她作决定。
  连四娘识得好歹,知道母亲绝非猴仙之敌,当即打圆场道:“娘,这位侯前辈口口声声称您为连大姊,我看您应该给他一个面子,让他把韩世英带走算了。”
  红花婆婆所以没有立刻动手,她就因自知不敌,故听了女儿的话,便乘机下台道:“罢了,老猴仙,看在你的情面上,老身不杀他便了,你带他走吧!”
  猴仙笑道:“谢啦!”
  他起身过去解开韩世英的软麻穴,然后扶着他走了出去。
  □                             □                             □
  这里是江畔。
  下弦月像一把明晃晃的弯刀,斜斜的挂在蔚蓝的夜空上。
  江水似万蛇窜动,滚滚东流。
  猴仙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神态悠闲的抽着他的水烟。
  韩世英盘膝跌坐于另一块岩石上,正在闭目打坐调息,他的脸色已渐渐恢复红润了。
  猴仙看出他体力已告恢复,才打破沉寂道:“没事了?”
  韩世英徐徐睁开双目,微微点头道:“是的,多谢侯前辈搭救。”
  猴仙摇摇头道:“不对,侯前辈三字我不敢当,令尊与家父应是平辈人物,你只须称呼我一声侯兄就够了。”
  韩世英道:“令尊年高九十以上,而家父不过六十余岁,家父提及令尊时,均称令尊为侯老辈,所以小可称你为前辈并无不当。”
  猴仙笑道:“令尊太客气了,谁不知日出堡主韩大旭乃盖世之奇雄,可惜我是个懒人,而且北方的天气也不适合于我,故一直未去拜谒,引为生平憾事。”
  韩世英道:“侯九公是中原武林之泰山北斗,德高望众,天下景仰那天小可有幸拜见,不胜荣幸之至。”
  猴仙忽然哈哈大笑道:“老弟,我们不要再说这些客套话好不好?”
  韩世英微笑道:“好的,我们言归正传。”
  猴仙道:“那天你去舍下,我适有事不在,你走后不久,我才回家的。”
  韩世英道:“小可离开金陵后,一路上总觉好像有个人在暗中跟踪,原来是侯前辈。”
  猴仙道:“我没有恶意。”
  韩世英道:“是的,小可明白。要是侯前辈不坏好意,刚才怎肯出手相叔。”
  猴仙道:“有一年,红花婆婆曾去向家父祝寿,冲着这层关系,我不便太使她难堪。”
  韩世英道:“侯前辈跟踪小可,是否想查出令弟侯君山死亡之谜?”
  猴仙点头道:“对,舍弟亡已七年,他的一把折扇忽然在他死后七年出现,此事透着蹊跷,我们不能不查一查。”
  韩世英道:“小可曾向令尊明白交代过,折扇是小可在济南某处野地上捡到的,莫非侯前辈怀疑小可所言不实?”
  猴仙没有正面答覆,说道:“我们对舍弟之死,至今追查不出真相,这回你拿着一把他的折扇去见家父,这是一条线索,我们当然不能放弃追查。”
  韩世英道:“侯前辈认为能从小可身上追查出来么?”
  猴仙道:“到目前为止,我只能说你本人与舍弟之死无关。”
  韩世英叹了口气,没有再说甚么,他实在也不知该说甚么好,他不能将自己在姊姊的坟上捡到折扇的真相说出来。
  猴仙道:“老弟,你能把捡到折扇的详细地点告诉我么?”
  韩世英道:“地点在济南府南方十余里处的野地上,该处四无人烟,小可是在雪地上发现的。”
  猴仙点点头,站起来道:“最后再请教你一个问题:你是不是首次离开日出堡来到中原?”
  韩世英道:“是的。”
  猴仙道:“这就怪了。”
  韩世英道:“甚么事?”
  猴仙道:“连四娘有个贴身侍卫,他是个三十多岁的青年,晚间你中了连四娘的暗算后,是他把你带到红花婆婆的住所,你记得吧?”
  韩世英点头道:“不错,是有那么一个人,他抓住了小可的胸襟时,小可即告昏厥,以致没有看清楚他的面貌。”
  猴仙道:“这人在把你带到红花婆婆的屋外时,向连四娘说了一句话,他说与你有过节,不想跟你见面,就先走了。”
  韩世英大感惊奇道:“他真这样说吗?”
  猴仙道:“是的。”
  韩世英道:“奇怪,小可从未与人结怨,怎么可能冒出一个自称与小可有过节的人来?”
  他在日出堡长大到现在,的确不曾与人结怨,而后来离开日出堡去济南神州大镖局当镖师所发生的一段事情,其间也没有与人结怨,虽然他曾杀死了一个“双枪贯日曹宗铭”,但此人之死,就连他局里的镖师都个个称快,还有谁会与自己有“过节”呢?
  所以,他百思不解。
  猴仙道:“那家伙身手似乎相当了得,从外表上看,是个非常冷酷无情的人。”
  韩世英道:“知道他的姓名么?”
  猴仙摇头道:“不知道,不过从红花婆婆母女的谈话中,已知他不但是连四娘的贴身侍卫,也是连四娘的姘夫,他年纪小连四娘十岁之谱,却成了连四娘的姘夫,由此可见此人是吃软饭的家伙。”
  韩世英道:“既然他自称与我有过节,不愿与我见面,那我倒得去见见他了。”
  猴仙道:“你受伤未愈,最好改天再去。”
  韩世英道:“他现在何处?”
  猴仙道:“可能已返回‘千娇百媚院’去了。”
  韩世英道:“那么,小可明天去找他弄个明白,侯前辈……”
  猴仙道:“咱们后会有期。”
  语毕,纵身而起,宛如一只巨鸟投向夜空,只一眨眼工夫即已消失于远处的夜色下。
  韩世英目送他走了后,随亦离开江边,回到江都城内,投入一家客栈,上床睡觉。
  □                             □                             □
  次日午后,他再度来到“千娇百媚院”,指名要见连四娘。
  连四娘还在睡觉,她听到禀报,匆匆起身着衣盥洗,然后才出来与韩世英相见。
  她表现得很镇静,浅浅一笑道:“韩世英,我们双方的事情还没完么?”
  韩世英道:“完了。”
  连四娘道:“那你又来干么?”
  韩世英道:“来见一个人,你的贴身侍卫!”
  连四娘道:“见他何为?”
  韩世英道:“听说他与我有过节,我想见他弄个明白。”
  连四娘笑道:“你来迟了。”
  韩世英眉毛一扬道:“怎么说?”
  连四娘道:“今早我回来时,他已离开,留话说不干了。”
  韩世英道:“真的么?”
  连四娘道:“你可以搜。”
  韩世英道:“他叫甚么?”
  连四娘道:“莫峥嵘。莫忘今宵的莫,山势峥嵘的峥嵘。”
  莫峥嵘?
  韩世英对这个姓名陌生得很,实在想不起曾在何处与此人结怨,他凝视她好半晌,才又问道:“这是他的真实姓名?”
  连四娘道:“也许是他的化名,但他一直使用这个姓名。”
  韩世英道:“他说与我有过节,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连四娘道:“不知道,他是昨夜才告诉我的,当时我无暇追问,原想回来再问他,谁知道他竟然不告而别。”
  韩世英冷笑道:“连四娘,我听说他不只是你的侍卫,是么?”
  连四娘居然点头道:“是的,我们上过床。”
  韩世英道:“既然关系如此深厚,你对他应有较深的了解吧?”
  连四娘笑道:“不,我们的关系表面看来相当深厚,其实我对他了解不多,事情是这样的:三年前他寻欢,跟一个江湖人物发生冲突,他武功不弱,一举手就将对方打倒在地,我见他年轻身怀绝技,便勾引他留下来协助我,每月给他一百两银子,后来我们混熟了,就成了露水夫妻。”
  她用手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接着道:“我们虽然相处了三年之久,但他绝口不提自己以往的经历,我也不想多问,反正是牛吃稻草鸭食毂,他要的是银子,我要的是一个男人。”
  韩世英道:“这么说,关于他这个人,你是不能提供给我甚么了?”
  连四娘道:“是的。”
  韩世英身子往椅背一靠,缓缓道:“连四娘,你仔细听我说,昨夜的事我可以一笔勾消,但我一定要见到他,否则不走!”
  连四娘向他抛出一个媚眼,笑道:“欢迎你韩公子留下来,如果你愿意填补他的空缺,我更欢迎!”
  韩世英在洗心革面之前,原是风月场中的老手,他对这类“放浪形骸”的女人看得多了,故不生气,哈哈大笑道:“我充当你的侍卫好了,每天华灯一上,我便仗剑立在你‘千娇百媚院’的门口,吓阻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连四娘一听此言,笑容凝住了,脸色渐渐变得很难看,冷冷道:“你真打算这样做么?”
  韩世英点头道:“是的,直到我见到那个莫峥嵘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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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追踪如谜莫峥嵘

  连四娘眸中杀气隐透,注视了他好一会,道:“韩世英,我们母女与你们日出堡一向是河水不犯井,你为什么要上门来找这个碴?”
  韩世英笑道:“抱歉,你只要让我见到他,一切没事。”
  连四娘怒道:“我真的不知他去了何处,如何安排你们见面?”
  韩世英道:“我不相信你不知道。”
  连四娘道:“你讲不讲理?”
  韩世英道:“不讲。”
  连四娘又注视他良久,忽然屈服了,轻叹一声道:“罢了,你知不知道仙女庙这个地方?”
  韩世英道:“说出详细地址,我可以找到。”
  连四娘道:“仙女庙在本城东方四十里外,那是个大镇,镇南有座仙女庙……”
  韩世英道:“他躲在仙女庙中?”
  连四娘道:“不,他临行之际告诉我,如果有事要找他,可于每月初一和十五的半夜提着一盏灯笼由仙女庙口经过,他自会现身与我相见。”
  韩世英道:“今天是廿八吧?”
  连四娘道:“是的,这个月是廿九日,换句话说我最快后天晚上才能见到他。”
  韩世英道:“好,我后天下午再来。”
  语毕,站了起来。
  连四娘道:“不,你不能跟我一道去,这样他会恨死我。”
  韩世英道:“那么后天晚上,我自去仙女庙等候,但你一定要去,否则我不会罢休!”
  走出“千娇百媚院”,来到大街上,他进入一家茶肆歇息。
  他默默的饮着茶:想着莫峥嵘这个人,仍然想不通他为何说与自己有过节,为何不敢与自己见面……
  莫非他就是施圣扬?
  不可能吧,他怎么会堕落到这地步?竟沦为一个鸨母的姘头和保镖?
  正在想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忽然有个人在他座头前面坐下来。
  竟是猴仙侯大郎!
  韩世英一怔道:“您还在跟踪小可?”
  猴仙微微一笑道:“你心中是否很不满?”
  韩世英道:“这倒没有,昨天要不是您老的跟踪小可已死在红花婆婆的刀下了。”
  他嘴里虽然这样说,心里的确很不满,因为对方的跟踪正足以表示对自己的不信任,这对自己的人格是一种侮辱,也是一种精神上的威胁。
  何以说是精神上的一种威胁呢?因为他很担心侯君山是被姐姐杀死的,而对方这样一直跟着自己,有一天当自己我到施圣扬时,说不定“韩静珠即是绿林五匹狐之首”的秘密会被对方揭开,那时候姐姐之死将无法再隐瞒下去,而父亲数十年来所建立的侠誉将为之荡然无存了。
  所以,他暗暗做了个决定:“一定得设法摆脱此老的跟踪才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念头闪过脑际之后,他随即召来茶博士,另为猴仙泡了一壶茶。
  猴仙笑道:“你见过连四娘了?”
  韩世英点头道:“是的,见过了。”
  “莫峥嵘呢?”
  “哦,您老也已知道那白衣人名叫莫峥嵘,怎么打听出来的呀?”
  “这不是一桩很困难的事。”
  “他走了。”
  “哪里去了?”
  “不知道。”
  “连四娘不肯说?”
  “不,莫峥嵘不肯告诉她。”
  “你相信连四娘的话?”
  “小可察言辨色,觉得她没有说谎,所言属实,可以相信。”
  “连四娘有没有告诉你莫峥嵘与你发生过节的往事?”
  “她说莫峥嵘不肯解释。”
  “她和莫峥嵘的关系很深厚呢。”
  “不错,莫峥嵘是她的保镖,也是她的入幕之宾,男的三十多岁,女的四十多岁。”
  “这表示什么?”
  “表示莫峥嵘是个吃软饭的混混。”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与连四娘的关系既然如此深厚,他应该不会对连四娘隐瞒,换言之他一定会将与你发生过节的经过告诉连四娘。”
  “起初小可也是这样猜想……”
  “不对么?”
  “连四娘说他们虽然相处颇久,但她对莫峥嵘并不了解,因为莫峥嵘讳莫如深,从不告诉她过去的经历,她说他们只是互相利用而已。”
  猴仙啜了几口茶,默思半晌之后,才又开口道:“这么说来你是不可能找到他了?”
  韩世英道:“未必。”
  猴仙道:“你有法子找到他?”
  韩世英道:“我猜他会回来,我要在本城守株待兔。”
  猴仙笑道:“你认为此人和你姐姐有关系么?”
  韩世英表示不悦道:“我姐姐是个良家妇女,她怎么会和一个吃软饭的混混有关系?”
  猴仙道:“要不然,你为何本末倒置?你说此番离开日出堡是为了寻找失踪十多年的姐姐,如今竟为一个吃软饭的混混而放弃主要的事情?”
  韩世英道:“我没有放弃。”
  猴仙道:“可是你说要在此守株待兔。”
  韩世英道:“时间不会太长,也许三两天之内他就会溜回来。”
  猴仙又默默的啜起茶来。
  韩世英道:“有一句话,小可不知该不该说。”
  猴仙道:“你说吧。”
  韩世英道:“我们日出堡在北方武林小有名气,在武林朋友的心目中,我们父子的言行大概还有一点值得人信任之处吧?”
  猴仙道:“老弟说的太客气了,谁不知令尊乃一代大侠,行为光明磊落,素为武林同道所敬仰。”
  韩世英道:“既然如此,您老对小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猴仙道:“你认为我对你不放心么?”
  韩世英道:“如其不然,且跟踪不放?”
  猴仙脸上一红,干笑道:“我跟踪你并无恶意……”
  韩世英微笑道:“只是有些不信任罢了,是么?”
  猴仙顾左右而言他道:“我那幺弟死得不明不白,我们非常希望知道是谁杀了他。”
  韩世英道:“令弟之死如与我们韩家人有关,小可何必自找麻烦把那把折扇送去府上?”
  猴仙点头道:“对,这个我明白。”
  韩世英觉得话已说完,就坐着不再多说了。
  猴仙笑道:“韩老弟,我侯大郎是阴天打孩子——闲得没事做,要是你不嫌我噜苏,咱们就相处一段日子,彼此交个朋友如何?”
  韩世英欠身道:“小可年纪太轻,只怕不配与您老结交。”
  猴仙道:“忘年之交,古即有之。”
  韩世英暗骂道:“这老小子好狡猾,他是打定主意咬住我不放松啦!”
  他心知自己如果婉拒了他的要求,那么他对自己的怀疑必将加深,当下笑了笑道:“小可只怕委屈了您老,其实您老乃中原武林大名鼎鼎的人物,小可能有此荣幸套句老话‘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猴仙大喜道:“那么,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韩世英道:“您老住哪家客栈?”
  猴仙道:“就是你住的那一家。”
  韩世英道:“好极了,今夜您老就请帮小可一个忙如何?”
  猴仙道:“没问题,你说!”
  韩世英道:“我猜莫峥嵘可能会在夜里悄悄溜回‘千篇百媚院’与连四娘幽会,所以小可打算夜里去那地方守候,但小可一人顾得了前顾不了后,要是您老愿意帮忙看守一个方向,那才能把他逮个正着。”
  猴仙点头道:“好,今夜你守在‘千娇百媚院’的后面,我守在该院的前面,这样一旦他出现了,一定会被咱们发现。”
  韩世英道:“如此甚佳,咱们这就回客栈歇息,白天先睡一觉,夜里才有精神。”
  两人商议一定,随即离开茶肆,返回客栈,上床睡觉。
  韩世英预料他不会真的睡着,必在暗中严密监视自己的行动,故不敢乘机逃遁,而真的酣然入眠……
  一觉醒来,已是黄昏时分,他盥洗打扮整齐,才去敲猴仙的房门。
  猴仙开门笑问道:“你睡了没有?”
  韩世英道:“睡了,您老呢?”
  猴仙道:“我也睡了个把时辰。”
  韩世英道:“咱们找一家酒楼去喝两杯如何?”
  猴仙道:“好啊!”
  于是,两人走出客栈,在街上找到一家酒楼,便上楼叫酒菜吃喝起来。
  两人边吃边聊,所谈无非武林轶事和各门派的武技;日出堡主韩大旭原以剑法闻名于世,但韩世英听了猴仙对武术的见解后,心中不禁暗暗佩服,觉得此老确非凡辈,值得奉上“武学宗师”的头衔给他。
  双方正谈得起动,忽听得楼梯“登登”响,好像一头大象正在走上来似的!
  两人转头望去,便见一个中年妇人拄杖走上楼,这妇人年约四十出头,怪的是却生得满头白发,再加上她手中拄着一条藤杖,是以乍见之下,倒像个老婆子。
  这白发妇人一脸冷漠,好像不把全天下的人放在眼里,对楼上食客均不屑一顾,上得楼来便往一个空座头坐下,冷冷道:“堂倌!”
  “来了!来了!”
  一个堂倌连忙趋前侍候。
  白发妇人道:“来一角酒,切一斤牛肉!”
  堂倌连声应喏,把话传了下去。
  猴仙微笑道:“嘿,这婆娘一到江都,江都准不得平静啦!”
  他是压低声音说的,不料白发妇人耳朵好尖,仍然听到他的话,只见她伸手从筷筒里取出一双筷子,猛可一甩而出。
  筷子疾如闪电,奔向猴仙的双目!
  猴仙左手一扬,很准确的将筷子抄住,哈哈大笑道:“山西扈大娘,你好大的脾气!”
  山西扈大娘?
  韩世英心房顿如挨了一拳,大为紧张起来了。
  因为,山西扈大娘不仅仅是名满武林的高手,而且韩世英一直怀疑她是“小银狐扈小莹”的母亲,数月前他第一次见到扈小莹时,曾经问她:“山西扈大娘是你什么人?”,当时扈小莹脸色大变,这件事一直在他脑中萦绕。
  如果扈小莹真是她的女儿,那么麻烦又增加了一桩。
  今天山西扈大娘来到江都,极可能已查出她女儿当年是被连四娘母女“拐骗”而失踪的,她若去找红花婆婆追究,红花婆婆必会说出扈小莹被姐姐救走,这样一来,要找姐姐的人就多出一个来了。
  万一再被她查出女儿扈小莹是“绿林五匹狐”中的小银狐时,那就大势去矣!
  所以韩世英心中颇为恐慌,只有在心中默默祷告,希望这位山西扈大娘不是小银狐扈小莹的母亲了。
  这些话说来一大堆,其实在韩世英脑中不过一瞬间之事,那白发妇人听出一只筷子已被猴仙接住,立刻又从筷筒里抽出五支筷子,再度甩手掷出!
  这次,五支筷子以一朵梅花之势,向猴仙胸前五处穴道射去。
  猴仙袍袖一扬,竟将五支筷子一起兜入其袍袖中,又哈哈笑道:“小妹,你回头瞧瞧如何?”
  白发妇人一听对方喊她“小妹”,神情微微一愕,这才慢慢回头望过来。
  一见到猴仙,她又是一愕,脱口道:“是你——猴仙!”
  猴仙笑嘻嘻道:“总算还认得人。”
  白发妇人起身转到他们座前,微微一笑道:“咱们好多年没见面了?”
  猴仙道:“六、七年啦。”
  白发妇人瞥了韩世英一眼道:“这是你的儿子?”
  猴仙笑道:“不是,他是日出堡主韩大旭的儿子,叫韩世英。”
  接着为韩世英介绍道:“老弟,这位是武林中顶顶有名的山西扈大娘,你应该听过她的大名吧?”
  韩世英起身拱手一揖道:“久仰。”
  山西扈大娘颇为惊异,上上下下的把韩世英打量了一番,道:“原来你就是韩世英,听说你在济南神州大镖局当镖师,今天怎么到这里来了?”
  韩世英暗叫一声“糟糕!”,口中答道:“那是一序的兴趣,只干了一个月而已。”
  山西扈大娘坐下道:“江湖上传说济南三家镖局死了十个镖师,后经你追查之下,查出是‘绿林五匹狐’干的,后来你杀了她们五人,有这回事么?”
  韩世英点头道:“有,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猴仙吃惊道:“这事我倒没听说过,你怎么没告诉我呀?”
  韩世英笑道:“这样鸡毛蒜皮大的事,小可怎好意思拿来吹嘘?”
  猴仙道:“绿林五匹狐我也略有耳闻,她们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
  韩世英淡淡的答道:“只是五个为非作歹的女子,我对她们也不清楚。”
  猴仙问道:“她们为何杀死济南三家镖局的十个镖师?”
  韩世英道:“那是振远镖局的总镖头双枪贯日曹宗铭搞出来的花样,他因生意不好,为了打击神州大镖局,就暗中雇绿林五匹狐暗杀镖师,后来被小可查出真相,小可便把他剪除了。”
  山西扈大娘道:“听说绿林五匹狐之首名叫‘金狐’,是么?”
  韩世英道:“是的。”
  山西扈大娘道:“她是谁?”
  韩世英摇头道:“小可不知道她的来历,反正不是个好女子。”
  山西扈大娘道:“她手下的四个姑娘叫什么?”
  韩世英道:“她们都以‘狐’为号,不肯以真姓名示人,叫什么小黑狐、小花狐等等。”
  扈大娘道:“她们都死在你剑下?”
  韩世英点头道:“是的,因为她们太可怕,若不予剪除,必将为害武林,所以小可只好狠起心肠把她们杀了。”
  扈大娘道:“小黑狐、小花狐之外的另两个叫什么?”
  韩世英假意侧头想了想,才答道:“还有一个叫小红狐,另一个……忘记了。”
  扈大娘道:“那‘金狐’多大年纪?”
  韩世英道:“快四十岁了。”
  “容貌如何?”
  “中等。”
  “她四个手下呢?”
  “有一个长得还不错,余者长得也不怎样。”
  “多大年纪?”
  “二十岁左右吧。”
  “使何兵器?”
  “剑。”
  “你和她们交手中她们可曾打出暗器?”
  “有。”
  “什么暗器?”
  “大娘问这些干么?”
  “想了解她们的身世,其中是否有一个使用铁莲子的?”
  “没有,她们只有一个曾经发出暗器攻击小可,用的是如意珠。”
  “哦……”
  猴仙见她问得仔细,忍不住问道:“扈大娘,你莫非知道绿林五匹狐的身世来历?”
  扈大娘摇摇头。
  猴仙道:“你这回老远跑到江都来干什么?”
  扈大娘道:“寻找我的女儿。”
  猴仙道:“你女儿怎样了?”
  扈大娘叹了口气道:“七年前,她十一岁的时候,突然失踪不见……”
  猴仙惊讶道:“哦,小莹不见了?”
  扈小莹果然是她的女儿!
  韩世英一颗心往下直沉,他感到自己像一支竹笋,正在被人一层一层的剥开,快要原形毕露了。
  扈大娘又叹道:“你知道的,我只有那么个女儿,也许平日管教太严了些,使得她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这些年来我到处寻找都没有她的消息……”
  猴仙道:“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能够跑多远,会不会是被人劫走了?”
  扈大娘道:“起初我也这样想,认为是仇家的一项报复手段,但经一追究,几乎把我那几个仇家的地皮都掀起来看了,就是没小莹的影子。”
  猴仙道:“只怕是被杀害了吧?”
  扈大娘脸色一变道:“我查过了,没有!”
  猴仙道:“这就怪了。”
  扈大娘道:“最近,我忽然想到红花婆婆,她和她女儿连四娘经常四处拐骗女孩,逼良为娼,所以我想找她们母女探究一下。”
  猴仙道:“红花婆婆以前确是经常干这勾当,不过……她有胆量敢动你的女儿么?”
  扈大娘道:“应该不敢,但我还是决定找她探究一下。”
  猴仙道:“红花婆婆以前确曾拐骗几个小女孩,后来被韩静珠救走——老弟,那是几年前的事了?”
  韩世英感到头皮要炸开了,当下竭力以轻描淡写的口气道:“好像是七、八年了吧,小可在未找到她之前,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扈大娘目光一凝道:“哦,你姐姐曾经从红花婆婆手上救走几个女孩?”
  韩世英道:“是的,听说她和红花婆婆大打出手,砍断了红花婆婆一条腿,救走了那几个女孩。”
  扈大娘急问道:“后来呢?”
  韩世英道:“不知道,我姐姐已失踪十余年,小可此番中来,正想寻找她回去。”
  扈大娘似知韩静珠离家出走之事,她很注意的问道:“你姐姐不是和一个青年私奔了么?”
  韩世英道:“是的,他姓施名圣扬。”
  扈大娘道:“她一直没回家去?”
  韩世英道:“没有。”
  猴仙接口道:“后来施圣扬抛弃了她。”
  扈大娘诧异道:“为什么?”
  韩世英道:“不知道。”
  扈大娘叹道:“如今的女孩子越来越不懂事了,尤其是习武的女孩子,动不动就离家出走,唉……”
  猴仙道:“你要找红花婆婆,可知她住在哪里?”
  扈大娘道:“我已打听到她女儿连四娘在本城开了一家‘千娇百媚院’,我只要去该处找连四娘,应该可以找到红花婆婆。”
  猴仙笑道:“我知道她的住处,昨夜我们还见到她呢!”
  当下,将经过述说一遍。
  扈大娘大喜道:“好极了,你快告诉我她的住处,我好直接去找她问问。”
  猴仙道:“南城门外数里处有一条河流,你沿北岸往东行会见到一座农舍,那就是红花婆婆的住处。”
  扈大娘已无心情饮食,起身去付了账,即匆匆下楼而去。
  猴仙笑道:“这个婆娘好急性,跟年轻的时候完全一样。”
  韩世英轻嗯一声,心中惴惴不安,暗忖道:“她若见到红花婆婆,八成会查出当年红花婆婆拐骗的四女之一扈小莹,也因此而证实姐姐救走了那四个女孩……然后,她可能会从姐姐的遭遇而想到绿林五匹狐……”
  “老弟,你在想什么?”
  猴仙似有意似无意的问道。
  韩世英道:“没什么,我只觉得好笑,这位扈大娘怎么会怀疑女儿被红花婆婆拐骗?红花婆婆绝不会自找麻烦以山西扈大娘的女儿为下手的对象吧?”
  说到此,举杯道:“来,喝酒。”
  两人干下一杯酒后,猴仙才笑道:“这很难说,也许当年红花婆婆在下手时并不知道那个女孩是雇大娘的女儿啊!”
  韩世英笑道:“即使下手的时候不知道,后来也会知道。”
  猴仙道:“知道的时候,已经骑虎难下。”
  韩世英道:“您老认为……”
  猴仙含笑道:“是的,我认为当年你姐姐从红花婆婆手里救走的那四个女孩之一极可能正是扈大娘的女儿扈小莹!”
  韩世英摇摇头道:“不太可能,若然如此,我姐姐一定会送她回去。”
  猴仙道:“你姐姐从那以后即未再在武林中出现……老弟,咱们来谈谈绿林五匹狐,你可以把详细情形说给我听听么?”
  韩世英当然不敢不说,于是将经过情形说了一遍,只隐瞒一些不能说的情节。
  猴仙静静听取,直到听完才问道:“你确实把她们五人全杀了?”
  韩世英点点头。
  其实,他只杀了他姐姐“金狐”,但是事到如今,他只好把一切担到自己肩上了。
  “你把,她们埋在何处?”
  “距济南约六、七十里的地方。”
  “是否即是你捡到舍弟的折扇之处?”
  “不是,不是。”
  猴仙笑了笑道:“老弟,你好像有些不安宁,莫非心中有事?”
  韩世英道:“是的,小可在想着那个莫峥嵘,您老认为他今夜会不会溜回‘千娇百媚院’?”
  猴仙道:“不大可能,不过咱们还是照原定计划行事,免得错过机会。”
  韩世英道:“麻烦您老,真觉不安,小可敬您一杯酒。”
  说着,举杯敬酒。
  猴仙酒量不弱,一杯一杯的干下,似乎越喝越有精神。
  “老弟,咱们跟去看看如何?”
  “什么?”
  “去红花婆婆的住处看看。”
  “可是……”
  “时间尚早,莫峥嵘不敢在这个时候回到‘千娇百媚院’,咱们先去看看山西扈大娘怎么找红花婆婆追究,然后再回来守望。”
  韩世英很不愿意去,但是他知道眼前这个老人非常精明,自己不能畏怯拒绝以启其疑窦,当下欣然答应道:“好,咱们跟去看看,如有必要,还可助扈大娘一臂之力。”
  于是,两人会账下楼,出城往江边赶来。
  这时,天已全黑,江边一带已不见人迹,两人拔步疾奔,不久已赶抵红花婆婆的农舍外面。
  两人暂时不想露面,故在距离农舍一箭之地即行停下来。
  今夜有月,月光皎洁,故农舍外面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但见两条人影正在空地上盘飞纠缠,杖风呼啸,敢情双方已起冲突,打得正激烈呢!
  这两个妇人都有一头白发,也都使用拐杖为武器,所不同的是红花婆婆只有一脚,而且年纪比山西扈大娘大得多,但这并未使红花婆婆居于劣势,她的动作依然灵活如正常人,甚至功力方面较扈大娘更见深厚。
  不过,山西扈大娘绝非弱者,她的藤杖抡动起来轻灵快捷,变化无穷,而且她采取避实击虚的战术,不肯轻易与红花婆婆硬碰。
  红花婆婆是老江湖,自然看出扈大娘打算消耗自己的体力,她自知年岁已高,不宜久战,故希望速战速决,只见她手中一柄铁杖抡动如风,横扫直劈,每一招均挟着雷霆万钧之力,声势好不惊人!
  猴仙和韩世英躲在附近看了一会,前者便向后者附耳低语道:“你看她们谁将获胜?”
  韩世英悄声道:“红花婆婆功力较强,扈大娘出招较妙,两人可谓旗鼓相当,不过扈大娘若能再支持百招,红花婆婆只怕就要力竭而败了。”
  猴仙微笑道:“不错,我看也是如此,不过红花婆婆攻势凌厉惊人,扈大娘能不能支持百招以上也有问题。”
  正说着,蓦闻“砰!”的一声巨响,扈大娘以其藤杖硬接了红花婆婆一招,登时被震得颠退了三、四步,一条藤杖也被打断了。
  红花婆婆桀桀大笑,乘势追击,大步跨前,铁杖猛挥猛扫!
  扈大娘以巧妙的身法避开她数招猛攻之后,忽然扔掉折断的藤杖,从怀中抽出一对小小的峨嵋刺,招术一变,开始反攻。
  似乎峨嵋刺才是她的看家本领,这时一经施展,顿如一对蟹脚,出招快如闪电,一阵近身攻击,反将红花婆婆迫得节节后退。
  猴仙看到这情形,不禁称让道:“几年不见,想不到这个山西婆娘又练成一门功夫了,看她的出手还是正宗的峨嵋刺哩!”
  韩世英没有开口。
  他希望红花婆婆获胜,这是一种“矛盾”的心理,他觉得红花婆婆获胜对自己较为有利,因为,红花婆婆胜了便不须将以前拐骗扈小莹的事情供出,那样的话,扈大娘也就较难查出其女死亡的真相了。
  转眼工夫,红花婆婆和扈大娘已打了百多招,果如韩世英所料,红花婆婆由于年纪大,加上只有一只脚,久战之下,后力不继,已渐渐露出败象来了。
  扈大娘胜券在握,这时便开口笑道:“连大姐,你看还要在打下去么?”
  红花婆婆怒道:“你别得意,要是早一二十年,老身早把你打发了!”
  扈大娘笑道:“我绝无欺老之意,只要你说出我女儿的下落,一切好说话。”
  红花婆婆道:“老身根本不知令媛之事,你要老身说什么?”
  扈大娘道:“七、八年前,你拐骗了四个小女孩,后来被韩静珠救走了,我要知道那四个小女孩的姓名来历!”
  红花婆婆道:“记不得啦!”
  说话间,忽然奋起余力,连续扫出三杖,将扈大娘迫退两步,然后顿足暴退,退入堂屋里去了。
  扈大娘喝道;“哪里跑!”
  紧跟着飞扑入屋,但忽然间,只听她闷哼一声,便见她从屋里颠了出来。
  看那情形,分明是中了红花婆婆的暗器!
  红花婆婆的暗器名叫“血花”,是铁打的淬毒暗器,在武林道上享有盛名,据说百发百中,而且见血封喉,歹毒无比。
  只见扈大娘颠到空地上跌坐在地,全身微微发抖,怒声叱喝道:“臭婆子,暗器伤人算得什么本事!你……你出来!”
  红花婆婆拄杖而出,桀桀怪笑道:“出来了,你待怎样?”
  扈大娘从胸口摘下一朵“血花”,往地上一扔,惨笑道:“听说你的‘血花’见血封喉,一刻时内不服解药……”
  红花婆婆道:“必死无生!”
  扈大娘道:“我的‘七步夺命针’也是如此,咱们今夜就同归于尽吧。”
  红花婆婆笑道:“你的‘七步夺命针’在哪里?老身怎么没看见呀?”
  扈大娘道:“我那‘七步夺命针’是从这小小峨嵋刺的尖端发射出去的,由于它毒性特异,是以被射中的人不觉得痛。”
  语声一顿,继而冷笑道:“它已钉在你的右胸口,你低头看看!”
  红花婆婆低头一看,果见右胸口上钉着一支细如牛毛的黑针,不禁惊一叫了一声,连忙拔下“七步夺命针”扔掉,怒道:“臭婆娘,原来你也会使诈!”
  扈大娘笑道:“这怎么算是使诈?你送我一朵‘血花’,我送你一支毒针,扯平呀!”
  她虽然说得轻松,其实“血花”所带给她的痛苦正在加剧,她的脸色一阵一阵苍白,身子也抖得更厉害。
  红花婆婆也在这时感觉胸口开始麻痹,呼吸渐觉困难,她又惊又怒,举起铁杖叫道:“我打死你这个臭——”
  蓦地人影一晃,有个人以手架住她的铁杖,笑道:“使不得,你们没有深仇大恨,何必就这样同归于尽呀!”
  是猴仙!
  红花婆婆一呆道:“侯大郎,你又来干么?”
  猴仙笑嘻嘻道:“连大姐先别问这个,你们双方都中了彼此的独门暗器,要是不赶紧服下解毒,只怕要来不及了。我侯大郎做个鲁仲连,你们各将解药交给对方如何?”
  红花婆婆愤愤地道:“这个女人无理取闹,竟诬指老身拐骗了她的女儿!”
  猴仙笑道:“你再多说一句,连你也要倒下去了,快拿出解药来吧!”
  红花婆婆道:“老身的解药……”
  只说到这里,忽然仰身倒下,直挺挺的躺着不动了!
  她的脸色渐呈紫黑,看样子七步夺命针的毒性比她的血花还可怕。
  猴仙急道:“快说!解药在哪里?”
  红花婆婆好像连舌头都发硬了,挣扎了一会才吐出一句话:“叫……叫她先……先给老身解药!”
  猴仙见扈大娘还撑得住,便转向她问道:“你身上可带有解药?”
  扈大娘只想查明女儿的下落,并不要红花婆婆死,当即从怀中取出一小包解药,扔给猴仙道:“这一包服下,可以暂保不死。”
  猴仙接住解药,立刻打开纸包,将解药倒入红花婆婆的嘴里,一面叫道:“韩老弟,快取些水来!”
  韩世英早已随他现身,闻言便入屋端出一碗清水,让红花婆婆和着解药服下。
  猴仙道:“好了,连大姐,现在该你交出解药来啦。”
  红花婆婆道:“在我房中衣柜中,一个白色小磁瓶便是。”
  韩世英立刻入屋去找,果在她房里衣柜中找出一个白色小磁瓶……
  双方服下解药,总算都保住了性命,一会之后,红花婆婆已能挣扎坐起,她向猴仙抗议道:“老猴子,这不公平,她给的解药不够!”
  候仙道:“怎么啦?”
  红花婆婆道:“她刚才说的,一包解药只能暂时保住老身不死,你再叫她拿解药来!”
  扈大娘冷笑道:“不错,凡是中我七步夺命针者,必须连服我三包解药才能保住性命。”
  猴仙道:“那你就给了她吧。”
  扈大娘道:“不,我要她说出我女儿的下落,不说不给!”
  红花婆婆怒道:“你个臭女人!老身几时拐骗你女儿?你这是含血喷人!”
  扈大娘道:“当年你拐骗了四个小女孩,其中之一可能是我女儿,你说出她们的姓名来!”
  红花婆婆道:“谁说老身拐骗了四个小女孩?那是老身花钱买来的。刚买来不久,就被那韩静珠救走了,老身早已不记得她们的姓名了!老身的‘千娇百媚院’有上百个姑娘,每年来来去去也不知其数,那些我都记不清楚,哪里还记得那几个小妞妞!”
  猴仙道:“你女儿记得么?”
  红花婆婆道:“她也只记得一个苏小莲。”
  扈大娘问道:“你从何人手里买到她们四个的?”
  红花婆婆道:“老混蛋。”
  扈大娘道:“老混蛋是谁?”
  红花婆婆道:“他就叫老混蛋,经常四出拐骗人家女孩带来卖给我们。”
  扈大娘道:“他住在哪里?”
  红花婆婆道:“他哪里有个住处,几十年来就那么到处流浪,有了银子就去吃喝嫖赌,没有银子就去睡破庙,已经半年多没见他的影子了。”
  扈大娘道:“我那女儿名叫小莹,你仔细回想一下,我要知道她是不是那四个小女孩之一,我就去找韩静珠,不怪你。”
  红花婆婆道:“名叫小莹?”
  扈大娘道:“扈小莹!”
  红花婆婆思索着道:“这个名字听来倒有些熟耳……扈小莹……扈小莹!”
  韩世英心头怦怦直跳。
  红花婆婆看了他一眼,忽然说道:“不错,老身想起来了!那四个小妞妞中,记得有一个是姓扈的,当时老身以为是人旁傅,如今想来,可能她正是你女儿,不过这要找韩静珠或老混蛋证实一下才能作准。”
  扈大娘道:“你说说,哪里可以找到那老混蛋?”
  红花婆婆道:“他若来江都,大都住在城隍庙里,此外老身就不知道了。”
  扈大娘站了起来,再扔两包解药给她,回对猴仙和韩世英说道:“二位,陪我去城隍庙找找如何?”
  猴仙点头道:“好,我们反正也要回城里去。”
  扈大娘道:“红花婆婆,你仔细听着,一旦叫我查出我女儿已被你逼为娼妓,我会回来要你的命!”
  语毕,转身便走。
  三人回到城中,找到城隍庙,经向庙祝打听,据告老混蛋已七、八个月不见人,所说与红花婆婆“已半年多不见”相符。
  扈大娘转向韩世英追究:“韩世英,你当真不知你姐姐的下落?”
  韩世英道:“确实不知。”
  扈大娘道:“没听到她的一点消息?”
  韩世英道:“是的。”
  扈大娘道:“这倒奇怪,当年她与施圣扬私奔,令尊可曾说过什么绝情的话?”
  韩世英道:“家父曾说‘我不要这个女儿了!’,但这是气话。”
  扈大娘沉思道:“你姐姐一走十多年,连老父都不要,这似乎有些不合情理吧?”
  韩世英道:“所以小可才出来找她,小可很担心她可能已遇害了。”
  扈大娘道:“如果我女儿被你姐姐救走,她应该会送我女儿回山西才对。”
  韩世英道:“是的。”
  扈大娘叹了口气,转望猴仙道:“侯大哥,你看我该怎么办?”
  猴仙道:“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找到老混蛋,只要找到他,证实那四个女孩之一是令媛,你就暂时可以放心了,因为韩静珠是日出堡主的女儿,不论怎么说,她都不致对令媛不利。”
  扈大娘道:“可是到哪里去找他呢?”
  猴仙道:“像老混蛋那种人,不在江都风月场所中混,便在别地的风月场所中混,你不妨去别处找一找看。”
  扈大娘点点头,接着问道:“你们二位一起到江都来,有何贵干?”
  韩世英含糊答道:“没有什么。”
  猴仙道:“千娇百媚院一个叫莫峥嵘的男人自称与这位韩老弟有过节,韩老弟想见他问个明白,他却避不见面,我们打算去千娇百媚院守株待兔,看能不能找到他。”
  当下,将详细情形述说一番。
  扈大娘道:“要我帮忙么?”
  韩世英忙道:“不必了,大娘的伤口得去治疗一下,你的伤口还在流血呢。”
  扈大娘低头看看胸口的伤势,笑道:“好,今夜多承援手,容后道谢,咱们就此别过,我在寻找老混蛋的时候,当顺便打听令姐的行踪,一有消息,我会专程去日出堡报讯。”
  韩世英道:“不,此去敝堡遥遥数千里,让扈女士长途跋涉,小可于心不安,若有消息,便请捎一封书信去济南神州大镖局即可。”
  他这样说的原因,是不希望对方去日出堡会见父亲,因为他已哄骗父亲说姐姐出家去了。
  扈大娘不知内情,真以为他不好意思让自己长途跋涉,当下笑笑道:“好,咱们后会有期。”
  语毕,施礼而去。
  猴仙看着她走远之后,才说道:“这扈大娘早年也是遇人不淑,后来,一直与女儿相依为命,万一她女儿有个三长两短,她一定会找杀害她女儿的人拼命。”
  韩世英听了心情好沉重,他轻轻叹了口气,仰望夜空道:“夜已深,咱们就去‘千娇百媚院’守候如何?”
  猴仙点头称善。
  两人来到“千娇百媚院”附近,但见寻芳客进进出出好不热闹。韩世英问道:“您老可认得那莫峥嵘么?”
  猴仙道:“当然认得。”
  韩世英道:“他的模样,您老能否形容一下?”
  猴仙道:“三十多岁,身材与你差不多,相貌极为英俊,只是眼神非常锐利,可以看出是个冷酷无情的家伙。”
  韩世英道:“那么,小可去院后守候,您老在这附近看着,如发现他回到‘千娇百媚院’,先不要打草惊蛇,咱们会晤之后,再采取行动。”
  猴仙道:“好,你去吧。”
  于是,韩世英绕过一条街,转到“千娇百媚院”后面的一条黑巷,找个藏身之处隐伏下来。
  他不认为莫峥嵘会在今夜潜返“千娇百媚院”,他和猴仙商定来此守候,主要目的是想摆脱猴仙的跟踪纠缠。
  但是他还不想逃走,因为他料定猴仙绝不会在“千娇百媚院”的前面守候,他断定猴仙必已悄然尾随自己来倒附近,正在暗中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为了取信于他,决定今夜不逃走。
  是故他在暗处隐伏下来后,即闭上眼睛,准备以打瞌睡来打发这个漫漫长夜。
  他料对了么?
  不错,他真料对了!
  猴仙确实已尾随而至,正躲在附近监视他的举动……
  □                             □                             □
  破晓时分,韩世英才从藏身之处走出,回到前面街上,这时猴仙已先回到守候之处,韩世英故作不知问道:“没发现吧?”
  猴仙道:“没有!他奶奶的,白白叫咱们站了一个晚上!”
  韩世英道:“不妨,他一定会潜回‘千娇百媚院’与连四娘相见,咱们回客栈睡觉,今夜再来。”
  两人回到客栈,各自回房歇息。
  韩世英知道猴仙仍然不会放松监视,故上床蒙头大睡。
  到了这天中午,一觉醒来,他叫店小二打水入房,在房中洗了个澡,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才来猴仙的房外敲门。
  “谁呀?”
  “是我。”
  “哦,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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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 小时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古庙夜晤无名氏

  猴仙打开房门,他身上穿着短衣短裤,给人的印象是刚从睡眠中醒来,可是韩世英一看他眼珠子红红的,就知他一直没睡着。
  “您老睡了没有?”
  “睡了。”
  “咱们去前面吃饭吧?”
  “好的。”
  “您老穿衣服,小可去前面等候。”
  韩世英说了这话,转身欲行,猴仙怕他乘机溜掉,忙道:“不!不!你稍候片刻,咱们一起出去!”
  他很快的穿上衣服,便与韩世英一起来到客栈前面的馆子,拣个座头坐下,叫酒菜吃起来……
  酒足饭饱,韩世英忽然起身道:“小可失陪一下,等一会就回来。”
  猴仙目光一凝道:“哪里去?”
  韩世英道:“如厕。”
  说罢,便往客栈里面走去。
  猴仙不便立刻跟去,他略坐片刻,才起身跟入,来到客栈后面的一排厕房,看不出韩世英在哪间厕房,忍不住开声道:“韩老弟,你在哪里?”
  厕房共有三间,韩世英在中间的一间答道:“小可在此,有甚么事么?”
  猴仙道:“没有,我也要解决一下哩。”
  他进入另一间厕房,当真解裤蹲下来。
  韩世英却在这时开门而出,说道:“您老慢慢来,小可先回前面去了。”
  猴仙听他步声远去,急急穿好裤子,赶回前面馆子,只见韩世英正坐在原先的座头上喝酒,他这才放了心,开始觉得自己太多疑了。
  由于没事,两人就浅酌慢饮闲磕牙,再度谈到侯君山之死时,猴仙忽然长叹一声道:“韩老弟,我要查明舍弟死亡之谜,还有一个原因……”
  韩世英道:“甚么原因?”
  猴仙道:“舍弟当年离家出游时,身上带着一件宝物,那件宝物虽非我们候家的传家之宝,却是稀世之品,价值连城。”
  “甚么宝物?”
  “一柄紫玉匕首。”
  “紫玉匕首?”
  “它是千年古物,用一块紫玉雕成的,用它来当作武器是不行的,它的价值也不在此,其珍贵处是它能依天时变色,且能预测晴雨,曾经有人出价五万两银子要购买它,家父都不答应。”
  “既然如此珍贵,为何让令弟轻易携带出门?”
  “舍弟当时与一位姑娘文定,那姑娘表示希望一睹紫玉匕首,家父素来疼爱舍弟,就答允他带去,不想就这样出事了。”
  “是不是那位姑娘……”
  “不,那位姑娘不是习武之女,她后来听说舍弟遇害,不到半年即忧郁而终,我们曾经深入调查,确实与她或其家人无关。”
  “如此说来,必是有黑道人物获悉令弟携出紫玉匕首,便在路上下手拦劫。”
  “可能。当时舍弟身上除了紫玉匕首之外,尚有那柄折扇,两件东西一起失踪。这回你却拣到了舍弟的折扇,我们实在想不通它为何突然出现。”
  “您老若想从小可身上追究——”
  “不,我对你没有怀疑。”
  “那为何跟踪小可?”
  “我在想:也许这是一项阴谋,有人故意让你捡到折扇……”
  “目的何在?”
  “不知道,但我想也许阴谋者还会在你周围出现,所以我在跟踪你,希望有所发现。”
  “发现了么?”
  “还没有。”
  “还想继续跟踪监视么?”
  猴仙喝了一杯酒,笑了笑道:“老弟,我再度声明,我对你没有怀疑,也没有恶意,可是……你姊姊失踪十余年不见踪影是一桩非常奇怪的事。”
  韩世英不悦道:“您老怀疑我姊姊?”
  猴仙道:“不敢,但一个婚姻遭受挫折的女人,也许她的个性会变。”
  韩世英道:“不错,也许她会变,也许她会杀人,但她绝不会去觊觎一柄紫玉匕首,我们韩家富甲一方,所收藏的宝物不计其数,区区一柄紫玉匕首绝不会放在我姊姊的眼里。”
  猴仙笑道:“不要生气,我的年纪比你大一倍不止,我看过的事情太多了,世上有许多事情是不能以常理去推断的。”
  韩世英神情一冷道:“候前辈,小可希望您不要对我姊姊有所猜疑,这将使小可无法忍受!”
  猴仙道:“将来一旦证明误会,我会向你道歉。”
  韩世英道:“我们韩家不容别人侮辱,您老不妨去问问武林同道,看有谁会相信我姊姊会干出谋财害命的勾当?”
  猴仙笑道:“好了,别发火,此事暂时按下不表,我问你一句话:你说施圣扬原是你们日出堡的人,是么?”
  韩世英点点头。
  猴仙道:“就你记亿所及,他是怎么样的一个青年?”
  韩世英道:“他原是个孤儿,后为敝堡一位施姓侍卫所收养,他天资聪明,根骨又佳,故习武进境极快,家父曾许为良材,可惜据家父说他名利心甚重,是以反对我姊姊嫁给他,没想到我姊姊竟不惜与他私奔,使家父伤透了心。”
  猴仙道:“这样看来,他是个无情无意,不念养育之恩的人,这种人一旦走入歧途,后果十分可怕。”
  韩世英道:“但这些年来并未听到他为非作歹的消息。”
  猴仙道:“他为了怕令尊的处罚,可能会改名换姓啊。”
  韩世英暗忖道:“怪不得人家称你为‘猴仙’,你这老小子当真精明!”
  他猜想对方必已想到莫峥嵘可能即是施圣扬了。
  果然,猴仙接着便笑道:“我觉得,莫峥嵘这个姓名十分古怪,你以为如何?”
  韩世英笑道:“小可倒不觉得怎样,世上古怪的姓名多得很呢!”
  猴仙正要再说什么,忽然轻“咦!”了一声,压低声音道:“哼,这三个家伙怎么到江都来了?”
  韩世英也在此时看见三个人走进馆子,那是三个“三教”人物,一个是中年僧人,一个是中年道士,一个是中年儒士,僧道儒连袂而行,确然令人注目。
  中年僧人身子矮矮胖胖,腹大有如孕妇,穿着一袭灰色僧衣,脚上是一双芒鞋,手拄一条方便铲,是铁打的东西,不怕有四、五十斤重。
  中年道人恰恰相反,脸型削瘦,身子也瘦瘦细细的,看样子比一个姑娘还要纤细,虽然身穿八卦袍,手执拂尘,却无一些仙风道骨之相,反是那对眼睛闪动灵活,给人一种色迷迷贼溜溜的印象。
  中年儒士较为好看,一袭儒衫,腰悬一剑,颇为飘逸潇洒,可惜长着一只鹰钩鼻,怎么看都叫人生不起好感。
  他们三人进了馆子,便围着一个座头坐下,叫酒叫菜,点的大都是荤菜。
  韩世英一眼就看出他们是武林人物,只不知他们是谁,当下以目向猴仙问道。
  猴仙嘴唇微动,竟以“传音入密”的功夫说道:“那和尚法号‘怒金刚’,是佛门第一号败类;那道人叫‘侏儒仙’,是著名的淫道;那中年儒士叫‘花花太岁’,也是个坏事做绝的家伙,他们三人合称‘江北三煞神’,身手十分不弱哩!”
  韩世英点点头。
  他对这“江北三煞神”毫无了解,故未放在心上。
  猴仙又以传音术道:“这三人所到之处,当地必然遭殃,今日在此出现,不知为的何事?”
  韩世英不表意见,默默的喝酒吃菜。
  猴仙看他一副冷漠之态,便伸手拍拍他手臂道:“老弟,记住这三个人,他们是黑道上最凶暴残酷的恶棍,不可等闲视之呀!”
  韩世英淡淡一笑,低声道:“小可不是个侠客,而且小可还没亲眼看见他们为非作歹,您老要小可怎么样呢?”
  猴仙道:“我是要你谨记在心,将来万一与他们发生冲突,可要特别小心,他们心黑手辣,杀人如麻,相当的难对付。”
  韩世英问道:“您老与他们认识么?”
  猴仙道:“好多年前,大江南北的绿林人物事行了一次比武大会,我曾去看过。这三人也参加了那次比武大会,每人都连闯七关,各得一块金牌,此所以我认得他们。”
  韩世英道:“那次比武大会,小可也听说过,据说是为决定绿林盟主谁属而举行的,当时参加比武的武林人物多达千人,后来经过三天六场的淘汰战,最后只有十三人进入决赛。”
  猴仙道:“不错,进入决赛的十三人各得一块金牌,被称为‘金牌武士’,这三人即是十三个‘金牌武士’中的三个。”
  韩世英开始对那“江北三煞神”注意起来,当下接着问道:“据说他们十三人再经四场决赛后,一个叫‘无名氏’的人获得绿林盟主的头衔,如今其人统管天下绿林,成为绿林总瓢把子,是么?”
  猴仙点头道:“是的。”
  “那位‘无名氏’是谁?”
  “不知道,据说直到现在,他仍以‘无名氏’为名,神秘得很!”
  “多大年纪?”
  “不知道。”
  “您老不是去看过他们比武么?”
  “是的,可是那家伙脸上戴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看不见他的庐山真面目。不过从其身材上看,似乎也是个中年人。”
  “他现在何处?”
  “不知道。”
  “他使用何种武器?”
  “弧形剑。”
  “以您老的武功造诣来衡量他,您认为他的身手是否够得上登上绿林盟主的宝座?”
  “很够,我说句老实话,我若与他较量,毫无获胜把握。”
  “哦……”
  猴仙冷眼旁观“江北三煞神”吃喝,忽然微微一笑,道:“老弟,令尊乃是当今第一剑术名家,你想必已尽得令尊真传,今天难得遇上这三个‘金牌武士’,愿意跟他们比划比划么?”
  韩世英摇摇头道:“不,小可对争强斗胜毫无兴趣。”
  猴仙笑道:“你没兴趣,他们可能有兴趣——看,那‘花花太岁’已发现咱们了……”
  花花太岁不但已发现他们,而且立刻起身走过来,向猴仙拱手一揖道:“要是在下没有认错,您老想必是武林人称‘猴仙’侯老前辈?”
  猴仙点头道:“你没认错。”
  花花太岁很高兴地道:“金陵侯府,几十年来执武林牛耳,在下今日有缘得见您老,不胜荣幸之至!”
  说毕,又深深一揖,表现得极是彬彬有礼。
  猴仙含笑道:“别客别客气,长江后浪推前浪,如今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啦!”
  花花太岁视线盯上韩世英,笑问道:“这位是……”
  猴仙道:“日出堡少堡主,韩世英!”
  花花太岁“哦!”了一声,忙又拱手道:“原来是韩少堡主,日出堡名满天下,在下闻名已久,幸会幸会。”
  韩世英起身还礼道:“不敢当,阁下夸奖了。”
  花花太岁向怒金刚和侏儒仙招招手道:“你们快过来见见侯老前辈和韩少堡主,武林泰山北斗二大世家的人都在这里呢!”
  怒金刚和侏儒仙连忙走过来,先向猴仙施礼,怒金刚接着向韩世英伸出手,大笑道:“韩少堡主!令尊的大名,对我们这些小喽啰可真是如雷贯耳,咱们亲近亲近!”
  “不敢,不敢。”
  韩世英便与他握手。
  两人同时使上暗劲,开始较量起来。
  起初怒金刚还是满脸笑容,渐渐的笑脸消失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呼吸也变得浊重起来了。
  韩世英好像也有些吃不消,强笑道:“这位大师,你这么亲热,小可消受不起啦!”
  怒金刚手劲一松,脸上才又恢复笑容,哈哈大笑道:“强将之下无弱兵,贫僧领教了!”
  韩世英不想惹事,向他们拱拱手,随即坐下,不再理睬他们,自个端酒喝起来。
  猴仙笑问道:“你们三煞所到之处,宛如蝗虫过境,今日来到江都,打算干些甚么?”
  侏儒仙细声细气的笑道:“侯老前辈言重了,我们是路过此地,在此打尖而已。”
  猴仙道:“奉劝-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三位如今已是‘金牌武士’,最好少干坏事。”
  花花太岁笑道:“是,侯老前辈金玉良言,我们当谨记不忘。”
  怒金刚不笑的时候,竟是一副天生的“怒目切齿”之相,他这时就“怒目切齿”道:“侯老前辈,你在教训我们么?”
  猴仙抬目望着他,望了好半晌,才笑道:“你认为我是在教训你们?”
  怒金刚道:“听侯老前辈的口气,好像我们三人无恶不作,罪大恶极?”
  猴仙道:“我是听到了一些,不过尚未亲眼目睹……”
  说到末了,神色转为冷峻,那表情好像在向怒金刚提出警告:莫与我老人家顶撞,否则管教你吃不了兜着走!
  侯家是雄视中原武林的一支派系,他又是侯九公的长子,目前已是掌门人物,若要惩治三煞,是有这个能力的。
  怒金刚脾气暴躁,在江湖上是有名的,他当然不接受猴仙的教训,正待发作,侏儒仙赶快将他拉开说道:“胖子,人家侯前辈是一番好意,咱们喝咱们的酒去吧!”
  就这样,才化解了剑拔弓张的局面。
  可是三煞神回座只喝了几杯酒,吃了一些菜,就起身会账,匆匆的走了。
  猴仙轻哼一声道:“这三个兔崽子不知在搞甚么鬼?”
  韩世英伸出右手放在桌上,苦笑一下道:“那和尚好大的手劲,小可的手掌都红肿了。”
  他的右掌又红又肿,好像被毒蜂螫中一般。
  猴仙吃了一惊道:“怪了,我看你刚才和他比划比划手劲,好像占了上风嘛!”
  韩世英道:“小可也自觉占了上风,却不料竟肿起来了。”
  猴仙拉过他的右掌反覆细看,忽然面色一变道:“不对,你是中毒!”
  韩世汉一惊道:“中毒?”
  猴仙急急起身追出,跑到街上一看,三煞神竟已不知去向,只得回座道:“那和尚的指甲里面有层黑垢,很可能是毒药,他在与你握手时,暗中以指甲抓破你的皮肤,使其毒药侵入你的掌心,因此才有这种现象,你快试着运气看看。”
  韩世英试着运气一番,觉得并无阻碍,便道:“没事,就只手掌红肿。”
  猴仙道:“手指的骨头痛不痛?”
  韩世英道:“不痛。”
  猴仙道:“没错了,这正是中毒的现象,你再仔细看看。”
  韩世英仔细察看掌心,果然发现掌心破了一点点皮,不禁大怒道:“那个秃驴,我跟他无冤无仇他为甚么要这样害我?”
  猴仙道:“他们三煞神就是这样,对任何人都是心黑手辣,视杀人为儿戏。”
  韩世英看看自己红肿的手掌,心里暗暗发急,因为他将在今夜赶去仙女庙,届时可能有一场恶斗,而现在右手五指红肿,已无法握剑,如何去应付那连四娘和莫峥嵘呢?
  猴仙站起道:“你回房去歇着,我们侯家有一帖秘方可治百毒,我这就上街去抓药。”
  说毕,快步出门而去。
  韩世英便即回房歇息,但他并未等待猴仙买药回来,先就用刀割破掌心,然后开始挤血,挤出的血都是黑色的。
  他一直挤到流出的血变红,才用一条汗巾包扎手掌,包扎停当,便在房中留下一张字柬:“侯前辈:我去找怒金刚算帐!”
  □                             □                             □
  二更天。
  眉月如钩,高高挂在深蓝的夜空上,仙女庙四周一片沉静。
  这座仙女庙坐落在镇郊上,庙前庙后种植着许多松树,环境十分清幽宁静。
  今夜是廿九晚上,连四娘答应在今夜来仙女庙找莫峥嵘,以便让韩世英得与莫峥嵘会晤。
  夜已二更,万籁俱寂,仙女庙附近已看不见一个人影,唯一可见的是仙女庙中供案上的两支烛台,它发出两点光亮,照耀着庙殿上的一切。
  庙殿上也没有人,大家都已进入梦乡了。
  眉月在云间穿梭,时间在慢慢消逝,将近三更时分,西方一里外的野地上忽然出现了一点灯光!
  那正是一盏灯笼,有人提灯走来了!
  灯光越来越亮,越来越接近仙女庙,已可隐约看出人形。
  当提灯人距仙女庙仅数十丈时,其人已完全暴露在灯光之下,她正是连四娘!
  她头包青巾,一身朴素的打扮,与在“千娇百媚院”的艳抹浓装,大异其趣,摇身一变为“良家妇女”矣!
  只见她走到仙女庙口站住,举灯来回晃动三下,显然是在打出某种讯号,然后便在庙口踱来踱去。
  这样约莫一刻时后,忽见一个头戴竹笠身穿黑袍的人在附近出现,这人行动有如鬼魅,几个跨步便到连四娘面前。
  连四娘含笑道:“莫峥嵘,你来了。”
  莫峥嵘低着头,阴森森地道:“嗯,你找我有甚么事?”
  连四娘道:“想念你呀!”
  莫峥嵘冷冷道:“别逗了,我知道可以跟你上床的男人多得很。”
  连四娘道:“可是我只喜欢你一个。”
  莫峥嵘有些不耐烦地道:“我曾再三关照你,没有事不要来找我。”
  连四娘笑道:“我没忘记。”
  莫峥嵘道:“那你来干甚么?”
  连四娘道:“有事嘛。”
  莫峥嵘道:“甚么事?”
  连四娘道:“韩世英又找上门来了。”
  莫峥嵘道:“你应付不了么?”
  连四娘道:“是的。”
  莫峥嵘道:“你娘也应付不了?”
  连四娘道:“是的。”
  莫峥嵘道:“如果你娘应付不了,那我更应付不了。”
  连四娘道:“不,这事情必须由你出面来解决,因为韩世英要找的是你。”
  莫峥嵘道:“哦?”
  连四娘道:“他听说你与他有过节,就一直逼我把你交出来。”
  莫峥嵘道:“你要我去见他?”
  连四娘道:“他已经来了。”
  莫峥嵘听到这话,居然不慌不张,很镇静的问道:“他在哪里?”
  连四娘道:“在你后面!”
  不错,韩世英已来到他身后,这时便开口道:“莫峥嵘,回过身来!”
  莫峥嵘没有动。
  连四娘提灯退后数步,笑道:“韩世英,你要见的人在此,现在看你的了。”
  韩世英冷然道:“谢谢,你可以返回江都,这里没你的事了。”
  语声一沉,又道:“莫峥嵘,你回过身来!”
  莫峥嵘仍然静立不动,只冷笑一声道:“韩世英,你找我何事?”
  韩世英道:“我要认识你。”
  莫峥嵘道:“我只是个窑子里的寄生虫,卑贱而微不足道的人物,只怕不配和你见面吧?”
  韩世英道:“你说你与我有过节,可是我却想不起曾在甚么地方得罪过你,所以我要弄个明白。”
  莫峥嵘道:“一定要吗?”
  韩世英道:“一定要!”
  莫峥嵘缓缓道:“好吧,丑媳妇总得见见公婆……”
  一边说,一边慢慢转身,但突然间动作变快,右手猛可一挥,一柄利剑“咻”然横扫韩世英的腰部!
  幸好韩世英早有防备,一见他肩头耸动,立即纵退寻丈,刚好避过了他的奇袭。
  莫峥嵘一招走过,忽然哈哈笑道:“好小子,真机警啊!”
  韩世英含脸冷冷道:“把竹笠摘下来,让我看看你的尊容!”
  莫峥嵘举手摘下竹笠,扔到一边去,含笑道:“你看吧!”
  韩世英一见之下,不禁呆住了。
  他是施圣扬么?
  不是!施圣扬的相貌在他的记忆中虽然已有些模糊,但这个人绝对不是施圣扬!
  这人是花花太岁!
  韩世英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禁大怒道:“连四娘,你还敢耍花样?”
  连四娘远远站在一边,格格的笑道:“对不起,我实在交不出莫峥嵘,只好找几位朋友来帮帮忙了。”
  江北三煞神在江都出现,敢情是应她之聘而来的,怪不得他们三人会在韩世英投宿的地方出现,怪不得怒金刚要暗算他,原来这是他们有计划的安排。
  韩世英暗感不妙,思忖道:“我右手的毒伤尚未痊愈,还不能拿剑,今夜要应付这三个煞神的围攻,只怕……”
  思忖未了,怒金刚和侏儒仙已然相继出现,从仙女庙旁走了出来。
  三人鼎足而立,将韩世英围在中间。
  韩世英冷笑道:“三位决定淌这浑水么?”
  花花太岁点头悍笑道:“不是淌浑水,而是赚银子,连四娘答应给我们三千两银子,外加还可以在她的千娇百媚院住上一个月。”
  韩世英道:“不怕乐极生悲?”
  花花太岁道:“不会,我们三人一起行动,百战百胜,从未失手。”
  韩世英拔剑出鞘,准备应战了。
  他的右手仍然可以握剑,但因红肿未消,无法握牢而已。
  他自知这一战对自己十分不利,弄不好可能会命丧仙女庙,但是他不想逃避,他们韩家人个性都是倔强的,绝不肯示弱于人。
  侏儒仙笑嘻嘻道:“准备好了?”
  韩世英点点头道:“是的,不过我想说一句话,不管你们听不听得入耳,我都要说出来。”
  侏儒仙摆动拂尘道:“日出堡少堡主的话,值得洗耳恭听!”
  韩世英道:“我对于为金钱而受聘杀人的人,一向不把他当人看,出手绝不留情,希望你们小心注意。”
  侏儒仙一躬身道:“多谢你提醒,还有别的话要说么?”
  韩世英道:“没有了。”
  怒金刚大喝一声,方便铲举起一抡,飒然斜劈过去,招疾力猛,声势好不惊人!
  韩世英已筹得一套战略,决定来个行险求胜,因为他自知右手五指无力握紧剑柄,无法发挥家传剑法的威力,如不行险一逞,久战必败。
  看看怒金刚的方便铲势如泰山压顶过来,他身形微侧,举剑平刺而出。
  怒金刚似已料到他有这一招,又是一声大喝,劈到中途的方便铲忽然变了招式,倏化劈为挑,人往后退半步,方便铲的铁柄末端猛可往上一翘——
  “当!”
  铁柄正好挑中韩世英的长剑,一声金铁交鸣中,长剑已被挑得飞上空中去了。
  日间,他与韩世英握手,暗中以喂毒的指甲抓破韩世英的手掌,目的就在使今夜的一战立于优势的地位,因为他知道日出堡以剑术称雄天下,只要让韩世英的手无法握剑,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现在,他奋力一击磕过了韩世英的长剑,是早就筹定的一个步骤。
  但他万万没想到韩世英来个将计就计,扮猪吃老虎,就在他将韩世英的长剑磕飞出手的次一瞬间,他的小腹丹田突似被巨杵撞中,只听“砰!”的一声,就此失去知觉。
  花花太岁和侏儒仙所看到的情形是:他被韩世英一脚踢中丹田,整个人恰似断线纸鸢,一直飞出二三丈远,落到地上时,已然软成一团。
  这就是韩世英的战略,他自知不能久战,故行险出奇,先干掉一个,减去一份压力,以便全力与花花太岁和侏儒仙决个胜负。
  花花太岁和侏儒仙都没料到韩世英有此一着,一见怒金刚倒地不起,不禁面色大变,目瞪口呆了。
  韩世英笑道:“三千减一千,现在你们只剩两千两银子了!”
  侏儒仙突然抢步疾上,手中拂尘一招“拨云见日”,向韩世英的面门拂去,大叫道:“小子,本道爷今夜不将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别看那拂尘软不着力,此刻在他内力贯住之下,其硬似刀,凌厉无比!
  韩世英身形微挫,避过他拂尘的袭击,接着旋身一掌切出,向他章门穴攻去。
  侏儒仙身法也灵活得很,只见他扭腰一闪,已让韩世英走空了一招,继见他拂尘连挥,刹那间好似有几条毒蛇绕上韩世英的身子。
  韩世英已手无寸铁,便以拳掌迎战。
  侏儒仙是绿林道上十三金牌武士之一,身手确非泛泛,他的拂尘一经施展,势如银龙闹空,绕着韩世英飞转不已,而且招式诡异至极。
  韩世英虽然身怀家传绝学,毕竟没有丰富的搏斗经验,故打了数十招后,反屈居下风,被攻得有些手忙脚乱。
  花花太岁走去察看怒金刚的伤势,见他口吐鲜血,已昏迷不省人事,看样子不死也已去了半条命,不禁怒火中烧,随即仗剑扑入参战。
  他挟恨出手,一上来就是三招凶猛的剑法,打算将韩世英劈杀于剑下。
  韩世英使尽浑身解数才躲过他的一轮猛攻,有心想出手反击,无如侏儒仙的拂尘也是着着逼进,不容他有反击的机会,事实上他右手毒伤未愈,使不出力气,可以对敌的只有一只左手和两条腿,要以之来迎战两个黑道上出类拔萃的高手,确是非常吃力困难。
  再战数十招,他已被攻得险象环生,岌岌可危,他知道再打下去必死无疑,当下大喝一声,身形往地上一伏,左手撑地,双脚“呼!”的盘扫而出,猛扫对方两人的下盘。
  这一攻击甚是猛烈,其力足可扫断石柱,侏儒仙和花花太岁不敢撄其锋芒,同时跳开寻丈。
  韩世英就乘势向上飘起,一飘三四丈,脱出了对方的夹攻,拔足便跑。
  “哪里走!”
  蓦然眼前人影条现,有人一掌劈至,掌风异常凌厉,好似一股怒涛迎面卷过来。
  韩世英吃了一惊,百忙中急速滑步斜闪,同时左掌猛吐,迎击上去。
  “砰!”的一声,竟与来人的手掌对了个正着,他因是仓卒出手,力道未能运足,登时被震得摔倒在地,在地上打滚。
  出手截击的不是别人,正是连四娘,她一招震倒了韩世英,紧接着跳过去,三寸金莲猛踢而出,口中还格格脆笑道:“韩世英,你完了!”
  她的三寸金莲藏有利刃,韩世英曾经吃了他的亏,但吃一次亏学一次乖,韩世英这回可不敢碰她的鞋尖,见她踢来,便顺势再往外面翻滚出去。
  连四娘一边笑一边连续踢出。
  韩世英觅个真切,左手猛可抓出,正好抓中她的小脚,奋力一扭一扯,一声雷吼中,将她掷出老远。
  但还没看见她落地时,侏儒仙和花花太岁已双双扑到,拂尘长剑又是杀着连施。
  韩世英突然身如陀螺疾转,刹那间好像变成千手观音,在旋转中手脚又抓又踢,好像有几十只手和几十只脚迸飞出去。
  “鬼风柱!”
  侏儒仙惊叫一声,急急顿足暴退。
  花花太岁也连忙按剑跃开。
  原来,韩世英此刻施出的这门功夫,名叫“鬼风柱”,原是崆峒派已失传几十年的一门绝技,约四十年前,日出堡主韩大旭当时还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他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得到一位武林异人的传授,当韩大旭并不知这门功夫是崆峒派的秘技,及至练成之后,那位武林异人才告诉他,自承是崆峒派唯一练成“鬼风柱”的人。只因崆峒派发现阋墙之争,该派为了想争取他这门秘技,竟不惜以下犯上,他伤心之余,使脱离崆峒派,避居穷乡僻壤,因发现韩大旭心地善良,又是练武奇材,便倾囊传授。
  这门功夫,在崆峒派全盛时期,曾经在武林中出尽了风头,当时武林道上曾有“不怕刀剑山,就怕鬼风柱”一语,可见这门功夫的厉害。
  “鬼风柱”之享有盛名,主要在于它威力惊人,既可攻敌又可防身,它一经施展,整个人便如龙卷风般的旋转,而在旋转中,人好像三头六臂似的,可以同时攻击四五个敌人,是对付围攻的最佳功夫。
  韩大旭将这门功夫传给韩世英后,曾一再告诫他非到万不得已时不可轻易施展,倒不是怕伤人,而是怕崆峒派得知而去找麻烦。
  今夜,韩世英为求保命,迫得施出这门奇技,却想不到侏儒仙居然一眼就认出来。
  看见他们后退,他也不想乘势进击,身形一长,便向西方飞掠。
  他打算逃走,是因忖度敌不过侏儒仙、花花太岁和连四娘三人的联手围攻,觉得三十六计走为先,先逃得性命再说。
  可是,他想走,连四娘却不肯就此罢休,她已打定主意在今天收拾他以翦除后患,因为她认为韩世英不死的话,她的“千娇百媚院”即无法继续经营下去。
  刚才她被韩世英掷出,落地时并未受伤,这时一见韩世英纵起身子,立刻抖手打出三朵血花,这种“血花”是她母亲的成名暗器,每一朵重有六两,故一经出手,速度极快,去势如雷,极不易躲避,这时她一次打出三朵,而且分三路打出,是存心要韩世英的命。
  韩世英听到背后劲风响动,知道有暗器打到,赶紧双手往下一沉,一个筋斗翻落地上。
  但就在他身子着地的一刹那,他突觉右腿后部一阵剧痛,伸手一摸,就摸到了一朵血花!
  他连忙忍痛将血花拔下,顺手打出,大竭道:“借花献佛,接住了!”
  连四娘正向他飞扑过来。
  一来她没想到韩世英会回敬,二来夜间视界不清,三来她正向前飞扑,听到韩世英的喝叱时,已来不及躲避,那朵血花“笃!”的一声,正好打中她的心口!
  “哎呀!”
  她惨叫一声,登时摔倒地上,由于韩世英出手甚重,血花竟打穿了她的心口,深入其心房,故只见她身子一阵颤抖之后,即告静止不动。
  侏儒仙和花花太岁看到这情形,不禁面色大变,后者一跃上前,扶起连四娘的上半身,叫道:“连四娘!连四娘!”
  连四娘已毫无反应。
  侏儒仙惊问道:“她怎么样了?”
  花花太岁叹道:“死啦!”
  说着,将连四娘放倒地上。
  侏儒仙眉头一皱道:“死了?她怎么可以死?我们的银子还没拿呢!”
  花花太岁摇摇头道:“算了,人都死了,还谈甚么银子!”
  侏儒仙道:“不成,我们不能白干,三千两银子一文也不能少!”
  花花太岁苦笑道:“找谁要?”
  侏儒仙道:“找她母亲红花婆婆!”
  花花太岁鹤白眼道:“你别想银子想疯了,她女儿死了,她还肯送银子给我们?”
  侏儒道:“当然我们只答应替她们母女杀人,可没应允要保护这个连四娘。所以我们只要把那小子的脑袋瓜子提去见她,她就非给银子不可!”
  花花太岁笑了笑道:“嗯,听来好像有道理,可以这样来么?”
  侏儒仙道:“当然可以,你把他的脑袋瓜子砍下来吧!”
  花花太岁转头去看韩世英,见他坐在地上起不来,看样子连四娘的一朵血花已使他整个人瘫痪了,不禁咧嘴一笑过:“好,反正不需要费甚么力气了。”
  说罢,仗剑向韩世英走了过去。
  韩世英的一条腿已失去了知觉,他见花花太岁过来,便从怀中抽出一柄匕首,准备拼死反抗。
  花花太岁冷笑道:“小子,你最好乖乖的把头伸出来,免得多受痛苦。”
  韩世英道:“少废话!只有战死的韩世英,没有引颈就戮的韩世英,你来吧!”
  他感到腿部的麻痹正在向腰上漫延,很可能马上就会漫延全身,故希望对方赶快动手,这样才有机会再杀一个。
  花花太岁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意,竟不肯立刻动手,笑呵呵道:“小子,你要死也用不着如此着急,我让你多歇一会再来吧。”
  花花太岁抬剑一格,跟着飞脚踢出,狂笑一声道:“好小子,你还能动手么!”
  韩世英只有一只左脚能动,一时闪避不及,腹部登时被踢中,应声倒了下去。
  花花大岁乘机抢步疾上,长剑猛吐,便要对他痛下杀手,但眼看他的长剑已快要刺中韩世英的颈部之际,蓦闻“当!”的一际,他的长剑似被某种暗器所击中,应声向外荡开。
  他吃了一惊,急忙撤剑退下,举目左望,厉声道:“甚么人?”
  “我!”
  黑暗中,一个人影慢慢的出现,向他走了过来。
  来人身材颇为顺长轩昂,身穿一袭黑袍,脚穿一双草鞋,手上握着一柄弧形剑,但最怪异的是他面上挂着一张面具,青面獠牙,狰狞恐怖的鬼面具。
  花花太岁一见之下,大惊失色道:“是你?”
  侏儒仙也很吃惊,失声道:“你是无名氏?”
  来人微微颔首,缓缓答道:“二位别来无恙,咱们好像好几年没见面了吧?”
  侏儒仙立刻堆出笑容,稽首为礼道:“是的,贫道这厢有礼了。”
  花花太岁满面惊疑道:“总瓢把子,你……你是……”
  原来,此人正是几年前在比武大会上独占鳌头的“无名氏”,也即是后来被公推为绿林总瓢把子的神秘人物。
  这人虽然被推誉为绿林总瓢把子,但一直仍是独来独往,也一直戴着鬼面具,故花花太岁和侏儒仙对他也了解不多,只因他们曾在比武大会上领教过他的功夫,故对他有一种“老鼠见猫”的畏惧之感。
  无名氏十分优雅,他看了韩世英一眼,问道:“他是何人?”
  侏儒仙恭声道:“他是韩大旭的儿子,名叫韩世英。”
  无名氏轻唔一声道:“你们跟他有过节么?”
  侏儒仙道:“没有,我们是应连四娘的要求对付他的,连四娘说这小子无理取闹,一再的去她的‘千娇百媚院’找麻烦,所以要求我们助她一臂之力。”
  无名氏问道:“他受伤了?”
  侏儒仙道:“是的,他中了连四娘的一朵‘血花’,一条腿已不能动了。”
  无名氏转望躺在血泊中的连四娘,又问道:“她就是连四娘?”
  侏儒仙道:“是的,她已经死了。”
  无名氏沉思有顷,说道:“好,此事由我来处理,你们去吧。”
  侏儒仙面露讨好笑容,问道:“总瓢把子要怎么处置他?”
  无名氏道:“我说由我来处理,你就不必再过问。”
  他语气冷冷淡淡,可是听在侏儒仙和花花太岁的耳中却有无此的威力,侏儒仙和花花太岁交换了一个眼色,前者才又小心翼翼的问道:“我们可以将怒金刚和连四娘带走么?”
  无名氏道:“怒金刚带走,连四娘留下。”
  侏儒仙道:“这……”
  无名氏目光一盛,冷冷道:“怎么呢?”
  侏儒仙忙道:“好!好!总瓢把子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他好像很怕无名氏生气,当时过去揽起怒金刚,与花花太岁匆匆而去,很快就消失在远处的夜色下。
  无名氏走到连四娘身边蹲下,伸手入她怀中摸索,摸出一个小磁瓶,打开闻了闻,便将小磁瓶递给韩世英,说道:“这大概是解药,你服些看看。”
  韩世英接过小磁瓶,闻出瓶中的药有一股香味,知是解药不错,便倒出几粒送入嘴里,合着津液吞了下去。
  无名氏道:“坐下调息。”
  韩世英已看出他没恶意,便依言坐下调息。
  无名氏便在一边踱来踱去,没有再发一言,没有人能知道他在想着甚么。
  过了一刻时后,韩世英感觉有一股热气流入右腿,而且腿部的麻痹也渐渐在消失,心中好高兴,开口道:“阁下救了小可一命,大恩不言谢,容后图报便了。”
  无名氏继续踱步,缓缓道:“毒解了?”
  韩世英道:“是的。”
  无名氏道:“能动了?”
  韩世英道:“再等一会便可全解。”
  无名氏道:“伤口怎样?”
  韩世英道:“不碍事,包扎一下就行了。”
  无名氏又不说话,继续在他身后踱来踱去。
  韩世英道:“阁下即是数年前在比武大会上获胜的那位无名氏?”
  无名氏点点头。
  韩世英道:“贵姓大名?”
  无名氏道:“无名氏。”
  韩世英一笑道:“阁下能在比武大会上技压群雄,足见武艺超绝,何以要隐姓埋名?又何以要在脸上挂着那张鬼面具?”
  无名氏不答,仍在他身边踱来踱去。
  韩世英也不再发问,解下腰带包扎伤腿,暗忖道:“这家伙不肯与我深谈,又不肯离开,不知他葫芦里卖的甚么药?”
  无名氏忽然问道:“他们说你去找连四娘的麻烦,是事实么?”
  韩世英道:“不错。”
  无名氏道:“为甚么?”
  韩世英道:“此事说来话长,阁下如想知道,我就说一说。”
  无名氏道:“我确想知道。”
  韩世英道:“我有一个姊姊名叫静珠,她十多年前离家出走,至今音讯全无,这件事阁下想必听人说过吧?”
  无名氏点头道:“嗯!听说你姊姊跟一个青年私奔。”
  韩世英道:“那青年叫施圣扬。”
  无名氏道:“嗯……”
  韩世英道:“最近我打听出红花婆婆曾于七年前与我姊姊见过面,所以我便去找红花婆婆探询……”
  当下,便将经过情形说了一遍。
  无名氏道:“你怀疑莫峥嵘即是施圣扬?”
  韩世英道:“有一点。”
  无名氏道:“你这样瞧不起你姊姊?”
  韩世英一怔道:“怎么说?”
  无名氏道:“你姊姊虽然遇人不淑,但总不致于那样没眼光,把一个自甘下流的下三滥当作可托终身的对象吧?”
  韩世英道:“我姊姊那时才不过二十出头,那样的年纪最容易受骗。”
  无名氏道:“我告诉你,莫峥嵘绝不可能是施圣扬。”
  韩世英听他说得十分肯定,不禁讶然道:“阁下凭甚么如此武断?”
  无名氏道:“因为我刚好认识那个莫峥嵘。”
  韩世英大喜道:“真的?你知不知道他现在躲在哪里?”
  无名氏道:“我也许可以找到他……你住宿在何处?”
  韩世英道:“江都的万安客栈。”
  无名氏道:“好,你回客栈等我三日,第三个夜里如不见我去,便表示我没找到他,你就不必再等下去了。”
  语毕,腾身飞去,施展最上乘的“凌空虚渡”疾飞而去,瞬即消失不见!
  韩世英看得傻了眼,暗惊道:“此人年龄似未超过四十,竟已练成如此高明的轻功提纵术,看来中原武林真是能人辈出,不可等闲视之了。”
  □                             □                             □
  天亮不久,韩世英回到江都的万安客栈,悄悄的溜回自己房中,上床躺了下来。
  他不知道猴仙是否尚在客栈,反正觉得见不见他都无所谓,故也不去向店小二探询,决定先睡一觉养足精神再说。
  但刚刚要睡,忽听房门被敲得砰砰响,他只得起身下床,走去开门。
  一看,正是喉仙!
  猴仙本来一脸不高兴,但一见他腿上受伤,不禁愕然道:“你受伤了?”
  韩世英道:“是的,腿上中了连四娘的一朵‘血花’……”
  猴仙走入他房中,反手掩上房门,惊问道:“是怎么回事?”
  韩世英胡诌道:“昨夜您老走了后,有个夜行人在屋上出现,他告诉我说:‘要见莫峥嵘随我来!’我便随他离了城,到达一处名叫‘仙女庙’的地方,那夜行人才停身与我相见,原来他是花花太岁……”
  猴仙一惊道:“他骗你去仙女庙干么?”
  韩世英接着便说出经过情形,最后说道:“幸好遇上那位‘无名氏’,否则小可必死无生。”
  猴仙惊疑不已,道:“那位‘无名氏’一向行踪飘忽,很少在武林朋友面前出现,想不到竟被你碰见了,你是否觉得他的出现太巧合了些?”
  韩世英道:“是的,不过他绝不可能与连四娘和三煞神串通,因为他是在小可即将绝命的一刹那出现的,如果他与连四娘串通,他就不会眼见连四娘死亡。”
  猴仙皱眉沉思道:“可是,他怎么会认识莫峥嵘?他是个名满天下的顶尖人物,怎么会认识一个下流人物呢?”
  韩世英道:“这一点小可也觉得奇怪,好在您老曾经见过那莫峥嵘,改天他若将莫峥嵘带到,您老可看出其真假。”
  猴仙点点头道:“不错,他若带个假的来冒充莫峥嵘,便表示他怀有阴谋。”
  韩世英问道:“您老为小可准备的解药还在不在?”
  猴仙急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递给他道:“你分三次服下,手掌的肿毒即可解消。”
  韩世英称谢接过,当即服下解药的三分之一,猴仙见他面有倦色,便道:“你先睡一觉,我们下午再见面好了。”
  说罢,退了出去。
  韩世英便上床躺下,由于受伤流了些血,加上一夜未眠,故躺下不久即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忽觉身子在显动,仿佛身在一辆马车中而正行于崎岖不平的山路上,一直颠簸不已!
  他的神智虽在朦胧中,却也为此吃了一惊,起初他以为是在做梦,后来感觉颠簸十分真切,便想睁开眼皮看个真切,哪知挣扎了好一会,眼皮虽是睁开了,看到的却是一片模糊不清的景象。
  恶梦?
  我在做恶梦么?
  他开口想喊叫,舌头却硬硬的叫不出声音来。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后来颠簸终于停止了,接着他感觉自己已被人抬下马车,被人揽腰抱着走……
  谁抱着我?是谁抱着我?我究竟怎么了?
  他又想叫,可是仍然叫不出一点声音,他感到头脑昏昏沉沉,四肢没有一点力气,视力也一直未能恢复——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真实的?还是在魇梦之中?
  终于,抱着他行走的人停住了脚步,旋闻一人说道:“就是这里么?”
  说话的人似是猴仙!
  “不错,就是这地方!”
  回答的人是个妇女!
  然后,韩世英感到有人正在把他捆绑起来,好像是绑在一株树身上……
  接着,有人塞一颗东西入他嘴里,它入口即化,有一股清凉直下心脾,不一会头脑便渐渐清醒,视力也渐渐恢复了。
  他首先看到一个女人,竟是满头白发的山西扈大娘!
  继而,他发现自己果然被绑在一株树身上,地点是在一片茂密的树林内。
  扈大娘脸色冷峻无比!
  韩世英大愕道:“这是怎么回事?”
  扈大娘冷冷道:“怎么回事?问你自己呀!”
  韩世英想起刚才好像听到猴仙的听音,这时却不见他在场,心中暗暗纳罕,当下问道:“扈大娘,是你和猴仙把小可带到这里来的么?”
  扈大娘道:“不错!”
  韩世英道:“你应该有个合理的解释吧?”
  扈大娘忿恨地道:“好小子,你还在装蒜?”
  韩世英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扈大娘道:“你杀了我的女儿!”
  韩世英道:“谁说的?”
  扈大娘道:“你自己说的!”
  韩世英道:“哦?我甚么时候说过杀死你的女儿?”
  扈大娘道:“我已经听出来,绿林五匹狐中的小银狐扈小莹是我女儿,而你曾说过你杀死了绿林五匹狐,是不是?”
  韩世英假作恍然道:“我的天,原来小银狐即是令媛……”
  扈大娘愤怒地道:“你当真杀了他?”
  韩世英道:“是的,我杀了她!我杀了她们五人!这事我不想赖,虽然我不知道那小银狐是你的女儿,但即使事前知道,我也一样不会饶了她!”
  他已决心将一切揽到自己头上,当下又义正词严地道:“你可知道你女儿干了些甚么事么?她已变成可怕的杀手,和另外四个女人干那杀人的买卖,济南三家镖局的十个镖师惨死在她们手里!你说,这样的女人该不该杀?”
  扈大娘冷冷道:“十个镖师都是我女儿杀的么?”
  韩世英沉声道:“就算她只杀一个,也一样罪不容赦,杀人者死!”
  扈大娘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咬牙切齿道:“韩世英,你不要跟我讲这些道理,我只知道谁杀了我女儿我就要他偿命!”
  韩世英哈哈大笑道:“既然你扈大娘是这样是非不分的人,那我还跟你说甚么呢!”
  扈大娘喝道:“我问你,那‘金狐’是何许人?”
  韩世英道:“我不知道,她一直不肯说出姓名来历,那天我一剑刺死她时,才看到她的庐山真面目,她年约二十八、九岁,长得相当标致,我所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了。”
  扈大娘冷笑道:“她不是你姊姊韩静珠么?”
  韩世英失笑道:“笑话!她是我姊姊,我怎么忍心杀死她?再说我姊姊有何理由要去当杀手?”
  他说这句话时,心中很不是味道,但是他已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否认到底了,他是打定主意宁可自己被杀也不能使父亲伤心。
  扈大娘冷哼一声道:“听说‘金狐’每次出现时都以黑纱蒙面,这表示她怕被人认出她是韩静珠,其次,七年前,她从红花婆婆手上救走了我女儿,当时我女儿已十一岁,她一定会告诉你姊姊她是谁,你姊姊既知她是我的女儿,为何不将我女儿带回山西?”
  话声一顺,又道:“由此可知,你姊姊当初从红花婆婆手上救走了那四个女孩就是别有居心的,她被施圣扬抛弃,性情大变而——”
  韩世英大声喝道:“住口!”
  扈大娘冷声道:“我说错了么?”
  韩世英怒道:“这都是你的推断,我姊姊再怎么改变也不会去当杀手!”
  扈大娘道:“韩世英,你要拿良心来说话,一味护着你姊姊,不觉得可耻么?”
  韩世英冷然道:“金狐不是我姊姊,我就是这句话,信不信由你了。”
  扈大娘忽然道:“有个人已经承认了。”
  韩世英心中一惊,道:“谁承认了?”
  扈大娘道:“俞玉凤!”
  韩世英脑门好像挨了一记重击,只觉“轰”然一响,全身血液翻腾,差点没气死怒吼道:“胡说!胡说!胡说!”
  俞玉凤怎么会泄漏这个秘密?
  自己曾经一再关照她要守口如瓶,千万不可说出“金狐”是自己姊姊韩静珠,她为甚么泄漏了出去?
  恨我不理她?
  哼!俞玉凤啊俞玉凤!你如果真泄漏了秘密,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并非对你没有情意,只是我目前没有心情与你相处而已,难道你竟由爱生恨,把我姊姊的事抖出来了?你竟是这样肤浅的一个姑娘么?
  扈大娘见他情绪激动万分,不禁冷笑道:“她没有胡说,她很冷静的告诉我,你发现‘金狐’是你姊姊时,就狠心肠把她杀了!”
  韩世英一听这话,顿时心头大宽,暗忖道:“是了,这婆子是在胡说,我是在杀了‘金狐’之后才知道她是我姊姊,俞玉凤对此十分清楚,她绝不会说我事前知道‘金狐’是我姊姊而杀了她。”
  因此,他不再愤怒激动了,又哈哈大笑道;“扈大娘,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么?”
  扈大娘道:“你要甚么?”
  韩世英道:“把俞玉凤找来,叫她当我面前说出来!”
  扈大娘道:“她快来了。”
  韩世英一惊道:“这话怎么说?”
  扈大娘道:“最迟明天中午,猴仙会把她带到你面前!”
  韩世英愕然道:“她……”
  扈大娘道:“我发现有个姑娘一直在跟踪尾随你,后来才知道她是俞玉凤,刚才猴仙已动身去找她,也许等一会就会来了。
  韩世英暗暗着急,因为猴仙果真找到俞玉凤,她很可能在猴仙的巧言套问之下泄漏了秘密,而一旦秘密被揭穿,自己死不足惜,父亲的一生英名将因此荡然无存了,怎么办呢?
  他想不出甚么办法来挽救这个危机,不禁长叹一声道:“猴仙知道她在哪里么?”
  扈大娘道:“知道,她投宿在万安客栈斜对面的长福客栈,那家客栈的前面有座酒楼,她一直坐在酒楼上监视你的行动。”
  韩世英道:“你们把我从万安客栈弄出来,她没发现么?”
  扈大娘道:“我们从后门离开客栈,她不会知道的。她此刻必定尚在酒楼上痴痴的等候,所以猴仙一定能找到她。”
  韩世英想起猴仙拿给自己服用的解药,心知他必在解药中放入蒙汗药,因此自己才在昏迷中被带出客栈,而猴仙如此行事,当然也是怀疑侯君山的死与姊姊有关!姊姊,你为甚么如此糊涂?施圣扬负了你,你大可杀他泄恨,为甚么要走入歧途,沦为杀人为业的杀手?
  他越想越伤心,但却不敢将心里的悲伤表现出来,反而故作轻松地道:“好,等她来了,我倒要听听她怎么说。”扈大娘不再开口,在一处树头上坐下来。
  韩世英暗暗运力试了几次,发觉全身仍然无力,情知被点了穴道,无法挣断手脚上的绳子,便冷然说道:“扈大娘,我杀了令媛是事实,你若要为女儿报仇,现在就可杀了我啊。”
  扈大娘冷冷道:“没这么简单,猴仙的弟弟候君山之死也要弄清楚!”
  韩世英道:“我跟侯君山之死又有甚么关系?”
  扈大娘道:“猴仙认为他弟弟是被你姊姊杀死的,他要弄清楚!”
  韩世英苦笑道:“他以为我能回答这个问题么?”
  扈大娘道:“一旦证明那‘金狐’即是你姊姊,真相便可大白。”
  “就算‘金狐’是我姊姊,她已经死了,我怎么知道她是不是杀害侯君也之人?”
  “也许她没有死。”
  “唉,你们想得太多了。”
  “也许你姊姊没有死,你只是把她藏匿起来罢了。”
  “越说越玄了。”
  “猴仙告诉我,你要寻找施圣扬的心情比要寻找你姊姊还迫切,这是为甚么?”
  “我要找我姊姊,也要找施圣扬,在我并无轻重缓急。”
  扈大娘忽然站了起来,目中闪动光芒道:“他们到了!”
  一片辚辚车声由远而近,然后在十几丈外的地方戛然而止!
  俄顷,两个人来到林中,正是猴仙和俞玉凤!
  俞玉凤一见韩世英被绑在树身上,不禁大吃一惊道:“咦,这是怎么啦?”
  扈大娘迅速跨前一步,站到韩世英身边,喝道:“站住,不要过来!”
  俞玉凤神情大愕,回对猴仙问道:“侯前辈,这是怎么回事?”
  猴仙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道:“抱歉,由于某种原因,老夫没有把真实情形告诉你……”
  俞玉凤怒道:“你们把他绑在这林内是何意思?”
  扈大娘冷笑道:“俞姑娘,你请稍安毋躁,此事由我来交待吧!我们把他带到这里,乃是因为他杀死了我女儿,我女儿即是绿林五匹狐中那个小银狐扈小莹!”
  俞玉凤脸色一变道:“哦,原来那小银狐是你女儿?”
  扈大娘道:“对,我们还查出那‘金狐’是他姊姊韩静珠!”
  韩世英正要开口大叫不是,但刚一张嘴,就已被她一巴掌掩住了嘴巴。
  扈大娘接着在他脑后哑穴上点了一指,使他无法开口说话,然后才又道:“俞姑娘,他杀死绿林五匹狐时,你想必在场,我希望你把当时的经过情形详细说给我们听听。”
  俞玉凤非常震惊,但她是个聪明能干的姑娘,见扈大娘阻止韩世英开口,就知韩世英并未承认其事,当下冷冷一笑道:“扈大娘,你是在江湖上成名露脸的人物,是么?”
  扈大娘道:“你问这个干么?”
  俞玉凤道:“请先回答!”
  扈大娘道:“老娘是薄有虚名。”
  俞玉凤道:“好,像你这样著名的武林高手,应该懂得是非吧?”
  扈大娘寒脸道:“有话就说,不要拐弯抹角!”
  俞玉凤道:“绿林五匹狐本黑道上的女杀手,她们受雇杀害了济南三家镖局的十个镖师,这件事不知你听说过没有?”扈大娘道:“听说过了。”
  俞玉凤道:“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你女儿死有余辜!”
  扈大娘冷笑道:“我承认,但是拐骗我女儿使他成为杀人的人是谁呢?”
  俞玉凤道:“是韩世英么?”
  扈大娘不料她口舌如此锋利,不禁一怔道:“不,是他姊姊韩静珠!”
  俞玉凤问道:“谁告诉你‘金狐’是韩静珠?”
  扈大娘道:“我们已经查出来了。”
  俞玉凤又间道:“怎么查出来的?”
  扈大娘道:“这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确知‘金狐’是韩静珠!”
  俞玉凤转对猴仙目光炯炯的逼视着他,道:“侯前辈,你们侯氏一家在中原武林是声誉最隆的大门大户,侯九公老爷子更是天下武林同道所敬仰,现在请你以掌门人的身分回答我,你们有何证据说‘金狐’是韩静珠?”
  猴仙干笑一声道:“七年前,韩静珠从红花婆婆手上救走了四个小女孩,其中之一正是这位扈大娘的女儿扈小莹,这就是证据!”
  俞玉凤冷笑道:“就凭这一点,便能一口咬定‘金狐’是韩静珠么?”
  猴仙点头道:“不错。”
  俞玉凤道:“侯前辈,您年纪比我大得多,阅历应甚丰富,当真您凭这一点就敢确定‘金狐’即是韩静珠么?”
  猴仙道:“不错。”
  他虽然回答的,十分肯定,但神色已没有先前那样坚定了。
  俞玉凤扬扬眉毛道:“不怕闹笑话?”
  猴仙脸红了,愠然道:“好,老夫也请教一下:你如何断定‘金狐’不是韩静珠?”
  俞玉凤道:“我几时说过‘金狐’不是韩静珠?”
  猴仙一呆道:“你……说话怎么如此翻来覆去,一会不承认韩静珠是‘金狐’,一会又不承认韩静珠不是‘金狐’?”
  俞玉凤道:“我没有翻来覆去,只是您没有听明白我说的话,我的意思是:在无确凿的证据之前,我不认为韩静珠是‘金狐’,也不认为她不是‘金狐’,一切事情要有证据才能作准,只凭一己的推断,会闹出大笑话!”
  猴仙原是武林中极有地位的人,听了俞玉凤这一席话,大觉有理,觉得自己若是莽鲁行事,万一弄错了,一世英名就要付诸东流了,因此信心动摇,默默不再开口。
  扈大娘厉声道:“猴仙!你莫听她胡诌,这丫头片子生就一张利嘴,你不要被她唬住了!”
  她忽然从树后取出一条鞭索,退后三步,扬动鞭索道:“俞玉凤,我知道你对他一往情深,现在你仔细听着,如果你不希望他受到皮肉之痛,立刻把那天的情形说出来!”
  俞玉凤又气又急,叫道:“扈大娘,你到底讲不讲理?”
  扈大娘道:“老娘已经死了一个女儿,你还要我怎样!”
  鞭索猛可抽了出去,只听“叭!”的一声爆响,结结实实的抽在韩世英的身上!
  韩世英哑穴受制,叫不出来,只见他身子往上一挺,面上起了强烈的痉挛,显然痛苦异常。
  俞玉凤登时觉得被抽打的是自己,玉腕一翻,抽下背上的长剑,一声清叱,便要冲上去。
  猴仙双臂一张,拦住了她,道:“俞姑娘,你还是把那天的情形老老实实说了出来吧!”
  俞玉凤大怒道:“侯前辈,你要逼我动手不成?”
  猴仙耸从肩道:“不要说动手,就连令尊也还不配!”
  扈大娘又一鞭抽上韩世英的身子,抽得韩世英全身颤抖起来。
  俞玉凤急了,突然一剑向猴仙刺出,尖叫道:“让开!”
  猴仙让开了,却一掌扣住了她的手腕,干笑道:“俞姑娘,你怎可以和老夫动手?太不自量力啦!”
  他跨前一步,右手骈伸二指,似枪点出,取其腰上穴道,喝道:“撤手!”
  俞玉凤腰肢一闪,避过他的点穴,同时飞起一脚,猛踢他的心口。
  可惜她右腕被猴仙扣住,行动受限制,只见猴仙身形一侧,跟着将她往旁一扯,她登时失去平衡,一跤摔倒在地。
  “叭!”
  韩世英又被重重的抽了一鞭,痛得他面色苍白,冷汗如雨而下。
  “住手!”
  俞玉凤尖叫道,一面飞脚猛踢猴仙。
  猴仙哈哈大笑,手上一用劲,将她右腕扭转到背后,使她无法再反抗,笑道:“俞姑娘,你只要把当天的情形说出,我们绝不为难你们,我们只要向日出堡讨个公道!”
  俞玉凤忽然身子向左一转,左手向上暴探,骈出食、中二指抢点他的双目。
  猴仙“哎呀!”笑叫一声,左手一抄,又将她的左腕扣住了。
  扈大娘厉笑道:“俞玉凤,你说不说?不说老娘可要给他几下重的啦!”
  俞玉凤尖叫道:“丑婆子!你到底要我说甚么?”
  扈大娘道:“说出‘金狐’就是韩静珠!”
  俞玉凤愤怒地道:“你既然一口咬定韩静珠即是‘金狐’,那又何必要我说出?”
  扈大娘道:“由作亲口说出才算数!”
  俞玉凤喝道:“我又不是日出堡的人,怎么知道那‘金狐’是不是韩静珠?”
  扈大娘道:“他一定告诉了你。”
  俞玉凤道:“没有!”
  扈大娘冷笑道:“好吧,你不说,那你就在那里看着老娘抽人了!”
  说毕,又要打韩世英。
  蓦地附近林中有人喝道:“扈大娘,请手下留情!”
  扈大娘吃了一惊道:“甚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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