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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宇文瑶玑《幽冥谷》(处女作)【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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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3-13 14:57:4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孤鶴 于 2025-3-27 01:12 编辑

宇文瑶玑作品书目初探

这部我慢慢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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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夕阳古道



白杨枯萎,西风消瘦,半轮夕晕,斜照贺兰山缺,满天黄叶飘飞,尘砂扑面,好一派深秋景色。
中秋刚过,这自古即有「塞外江南」之称的宁夏草原,却凉意侵人,未容日落时分,四周即已沉静得萧飒冷寞,令人兴起凄切、孤独之思。
这里是一条横跨腾格里沙漠,徧走贺兰主峯,经银川,过黄河,直达中原的古道,累累坟起的西夏疑冢,和隐隐起伏的万里长城,在夕阳影里,掩映着这条古道的阴森、苍老,也仿佛相互的叹息着,彼此的不幸,懐念着昔日的繁华。
多少年来,人们已逐渐遗忘了这条古道。擧步维艰的沙漠和山岳,击败了日甚一日好逸恶劳的人类,他们宁愿多走上十天半月的平路,也不愿再走这条颇有凶险的近路。
然而,此日此地,却显得例外。
古道生尘,骏马长啸,一沿着贺兰山西麓的尽头,飞也似的驰来五骑快马。
这五位驰马在夕阳古道,败草荒冢间的人物,却是有僧有道,有文土也有老尼姑。
眨眼之间,这五骑骏马已来到一片白杨枯林之前。正待纵马入林,陡地那为首的老和尙面容一整,挥袖止住身后四骑。
一路西来,老和尙想是已经遇到不少这等怪事,此时似是气极,面对一片枯林,沉声喝道:「何方高人,隐身林内,如再似这等藏头露尾,休怪老衲无礼!」
语音刚歇,忽听微风飒然,一线白光,从林中直射老和尙命门大穴。
变生意外,其急如电,身后四骑,俱是一惊。
老和尙不愧武林高手,左袖猛运「大乘五蕴禅功」,轻轻一拂,右手戟迸二指,「金刚指力」,劲透指端微微一夹,一线白光,条然歛去。他的掌中,已然多了一张白纸。
此时,不仅身后四人为之震骇,连身具佛门无上禅功的老和尚,也不禁为之面容惨变林中不速之客,仅以一,张白纸,即逼自已运起佛门绝学相抗,其人一身功力,岂非超出同行五人太多!
老和尙心中陡然掠过一丝不祥的阴影,摊开掌中白纸,身后四人也不禁攒马围拢过来。入目惊心,赫然八个大字:「再进一步,即是死所!」
XX XX XX
从这一天以后,武林中却再也未见这五位绝顶高手露面,同时,江湖上却盛传着少林、武当、峨嵋、雪山、华山的五大门派掌门人失踪了!
XX XX XX
一月之后——
古道夕阳如昨,只是人声鼎沸,已不再像昔日凄凉模样。
武林六大门派,到有五大门派,倾巢而出,聚集在这古道的白杨古林之前。
此时,那林外空地之上,围聚着不下三百名武林高手,眞可谓老少咸集,羣英毕至。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焦急与惊惶的神色,有的低头耳语,有的怒声吼叫,有的闭目调息,也有的仰首天云,怅然长叹。但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五十年来,武林中未有过的一件大事。
少林、雷山、武当、峨峭、华山五大门派的代理掌门人,各自率领了派中精英,来到这古道枯林,接运上一任掌门人遗体。
武林中居然有人能够将领袖武林的五派掌门,毙于一地,说来眞是惊世骇俗!
此人是谁?能有这份功力?这正是今日齐集枯林广场的羣豪,所急欲揭穿的大秘密。须知当今之世,功力胜过五派掌门的人,为数固然屈指可数,而能够把五位掌门毁于一处的,敢说是绝无仅有之事!
然而;事实已在。
夕阳已含山,晚风渐肆,林外羣雄全都心念峨嵋长老心一居士范杰平入林中查探,已有个把时辰为何尙未出来?莫非林中眞是龙潭虎穴一般,连武功几已超盖当今武林的心一居士范杰平都无法全身而退么?正在久待不耐内心惊疑之际,陡然林中传出一声淸啸,紧接着银光乍闪,林中已飘然踱出一位束发不冠,身着银色长衫,一派仙风道骨,秀逸绝尘的中年文士。
本是盘膝静坐的五位代理掌门人;少林寺不一大一师,雪山祝兰君,华山无我师太,武当云蔚道长,峨嵋天静眞人,一听啸声,全都面色一整,赶至林边,躬身相迎。
原来这位银衫文士,正是名满天下的峨嵋长老心一居士范杰平。
心一居士范杰平行至场中,双目微睁,但觉神光逼人三百多名各派羣豪,全都俯首肃立。
心一居士范杰平也未答礼,却沉声向五位掌门人叹息说道:「少林尊一大师,华山烈火老尼,武当湖瞅道长,和本派十六代掌门人半颠师侄,均已遭凶人毒手,曝骨林中『九子母万毒夺魂阵』之内。」说到此处,微微冷笑,向雪山现任掌门祝兰君道:「但却未见令师兄逍遥客遗体,想是令师兄神通广大,这凶人之毒,害他不了,老朽为姑娘恭贺。」
祝兰君闻言,面色陡变,瞬即淡淡笑道:「老前辈莫忘兰君现为雪山代理掌门人!家帅兄一日未能再现江湖,兰君即一日不敢卸此掌门重任,尙望老前辈尊重兰君此心身份一二!」
心一居士范杰平眉梢倏紧,但却未发作,四周已然响起一片饮泣之声。
五派掌门人的死讯,原是各派于半月之前接获通知,这份通知全部在同一时间送达各派徒众聚议的大殿或是大厅的正梁之上,内容也都一样,写明速于一月之内,赶赴贺兰山四麓白杨枯林,接运掌门人尸体。此事原也不易令各派羣豪相信,但等到五派互传信鸽,知道全部收到此一通知简帖,才发现事不简单。
原来半年前五派掌门人,为了一对武林中人人共仰的大侠夫妇,昔年惨遭分尸轮奸,连唯一幼子,也被凶人掌震悬崖之下,粉身碎骨而死,沉寃已有十四五载,近日忽然听说,当年那对大侠夫妇遗宝,已在祈连山麓金佛寺中出现,为了报答那对大侠夫妇曾对五大门派援手维护的大恩,乃决定联袂西上,查探宝物来源,追出凶手下落,好替这对夫妇报仇!但是,此行乃是绝大机密,连派中二代弟子,都无从知晓,五派忽然共接怪帖,当然必非空穴来风。
经由五派长老飞鸽共议,各擧代理掌门人,率领派中高手,由五派中唯一未曾闭关的长老,心一居士范杰平率领,共奔宁夏,打探此事是否眞实。此刻由武功冠盖当世的心一居士范杰平亲口道出,有四位掌门人曝骨林中,各派弟子,又焉能不哭?
这位看似中年文士,却身具绝世神功的峨嵋长老,因适才进阵,未见雪山掌门逍遥客赵士敏的遗蜕,故而疑心另有原故,才于出阵时向雪山代理掌门人祝兰君微作不快之语,不想反而被祝兰君抢白了一顿,本待发作,耳听羣豪飮泣之声,便冷冷的向祝兰君道:「掌门人言重了,老朽紧记就是!」
说着转面向少林掌门道:「林内毒阵,适经老朽踩探,除了倒反五行的门户未撤,其他各种覇道的毒器,均已被人破去,若非另有高人先你我而入,就是对头自行破除,请大师速派各门识得正反五行变化的弟子,入内将掌门人遗蜕接出。」
不一大师即肃容合十道:「不一敬领前辈法谕。」遂即会同峨嵋、华山、武当三派掌门人,选出廿四位弟子,入阵迎灵。
雪山掌门祝兰君,此时却身形微动,直如一缕轻烟,竟先于四大门派的接灵弟子,穿林入阵。
心一居士范杰平长眉紧皱,似是欲待阻止祝兰君,却又似措手不及终于微叹一声,仍立当地。
四派掌门人却也似未料到祝兰君会抢先入阵。四人本待出手拦截,因见心一居士未作表示,便也垂手静立。
廿四名接灵弟子,此时已然必恭必敬的缓步进入白杨枯林。林外四派羣雄,此时也已依次排列肃立,以各派掌门人为首,面向枯林,俯首肃立。
心一居士仰首向天,面容悲痛。
约莫顿饭之久,那入林接灵的弟子,仍未出林。四位代理掌门人,相互交换一眼,遂由少林不一大师亲自率领八位各派一流高手入阵接灵。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入阵之人,又如石沉大海。
心一居士范杰平发觉情形不对,忙沉声向三位掌门人说道:「适才老朽进阵,未见任何埋伏,此时少林掌门人各派接灵弟子入阵久久不返,其中必有蹊跷。」说至此,长眉一皱,又道:「此林占地不过数亩,即令阵中另有变化,你我亦应有所警觉,众人入内,既未传警,亦无打鬪吆喝之声,莫非此阵另有通路,容人进出,重新布置业已损壊的毒器?适才老朽细查阵内各处,毫无迹象,何以诸人入内,迟迟不出?如若今日有人失陷阵内,老朽万死难辞其咎了。」说罢,遥向站在一旁的雪山门下招手道:「贵派掌门人不在,是那位管事?」
紫衣飘飞,一位年约十七的妙龄少女,已应声走出,向心一居士盈盈下奔道:「雪山掌门人弟子薛尹华叩见老前辈。」
心一居士范杰平慈眉微动,对这面前少女,似是极为赏识,竟然立展愁颜,笑道:「姑娘天赋过人超尘绝俗,前途未可除量。老朽与贵派并无渊源,实是受不得这等大礼!」言罢,银衫长袖微摆。
薛尹华只觉得一股极大的潜力,硬将自己的身躯托了起来。忙就势福了福,说道:「前辈高人,晚辈礼当一拜,不知老前辈招呼雪山门下,有何训遣?」
心一居士范杰平面容一整,道:「令师祝女侠和少林不一大师率领的接灵弟子入阵,迟迟未返,吉凶颇难颇测,老朽见贵派门下仅有十各弟子来此,但皆属女流,深恐少时若眞有什么不幸情事发生,对你等当是大为不利,特此要姑娘转告同门,多加小心才是。」
薛尹华低眉恭答:「晚辈谢老前辈关顾之情。晚辈等同感大德。」
心一居士范杰平笑道:「如此甚好,速去转告她们,不要过于冒失便了。」
薛尹华臻首微抬,俏目微睁,不想正看到心一居士那双朗朗星目,也正注视自己,不禁心神一震,粉面生姿。心想:「这位老前辈恁地这么年轻呢?」她忍不住再度抬头,两人四目,竟然又碰到一起。心一居士范杰平更是有意又似无意的对她一笑。
薛尹华一阵侷促,却又十分快意,心中阵忐忑,脸上却红透耳根。但她,却也极难自制的嫣然一笑。
却又谁知,这一笑便已注定她此后的命运呢?
待得薛尹华三度抬头,心一居士已然走了。她开始有了一种奇怪的心情,说不出是喜,是悲!怔立当地。
直到武当云蔚道长走到她身前,开口道:「姑娘,范老前辈和峨嵋、华山两位掌门率领两派门下又已扫数入阵,久久未返,贫道有意率领武当门下进阵,这林外尙有少林弟子数人,就一并请姑娘照顾了。」
云蔚道长的声音,仿佛一记闷雷,震惊了她的梦。
「前辈——」她张惶失措了。
云蔚道长惨然一笑道:「姑娘,此事干系甚大,今日我武林五大门派精英,全部在此,如若仍有不测,当是天命使然,望姑娘切忽徒逞一时之勇,落得日后连今日之事再无眼见之人,甚至也无人能指出此间趋避之道,而使我五大门派仅存弟子,免于再蹈覆辙了,望姑娘三思!」
她呆住了。究竟该怎么办?恩师有难,弟子岂容逃避?她将被人看作什么?面色连变,眼神不定,她面临立下决心的困惑!
云蔚道长从脸色上已看出了她的心意。但是,云蔚道长早已暗中下了决心,不容她做不可能的事。他要为武林这段公案留下一个证人,也要为五大门派仅有的子弟,保留一线避难的生机。
否则对方仍然会用这种方法,来毁灭他们。云蔚道长剑眉陡挑,气聚丹田,发出一声龙吟长啸!
薛尹华蓦地一惊,这声振四野的长啸,冷静了她沸腾的血液。
啸声忽止,云蔚道长低声说道:「贫道入林之后,妳立即率同少林雪山子弟返囘中原,若贫道所料不差,只怕对方早有一网打尽之策,纵令贫道此时不惜置师门大仇不顾,恐亦难以全身而退,以心一居士范前辈功力,尙旦被困林内,贫道岂敢再作侈想?尙祈姑娘体念武林一脉,亲如家人的情义,曲从贫道劝告,速去为是!只是途中若有什么灾危,那就看姑娘妳的机智了!贫道言尽于此,姑娘若再执迷于区区小节,只怕我五大门派,必然土崩于来日了!」
云蔚道长慈目黯然,长叹良久,方始接着说道:「为中原武林立命,端赖姑娘转念之间!」
薛尹华终于含泪点头!
就在云蔚道长率领武当门人入林的刹那,薛尹华忙招呼着雪山、少林仅留场中的十多名弟子幌身朝贺兰山麓退去。一丝冷笑却从林中传出,紧跟着,一条银色人影,疾逾电闪的朝薛尹华追去!

 楼主| 发表于 2025-3-13 14:58: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死林毒帖



残阳西坠,斜月东升,三月暮春江南,春绿四野。
凭江望九华,别具风情,眞是莲瓣九朶,丛开在天表云间,尤当斜阳影里,靑山淡淡映红,更似荷花绽放,临风摇曳,吹送一片天香。
春风夕照之中,九华主峯之上,条忽出现一朶白点,恰似莲瓣生蓬,隐约可见。
这白点逐渐扩大,原来是一位雅兴不浅,戴月登山,寻幽探胜的白衣文士。
此人年约二十左右,生得星目剑眉,鼻如悬胆,身着月白杭纺儒衫,迎风飘拂,束发不冠,英姿飒爽。此时,正负手向天,微闻吟哦。
万山月影,古木摇风,更衬托得这白衣文士倜傥风流,雅不可攀。
良久,吟哦顿止,一声低沉长叹,出自白衣文士肺腑之中。
他慢慢的低下头,星目之中,却满含虎泪。就在此时,这白衣文士仿佛有所警觉。只见他身形微愰,便如天马行空,直朝东崖左侧的深谷飘落。
眨眼之间,一线白影,已然投入谷底,一座气魄雄伟古柏森森,屋宇鳞次,灯火辉煌的庄院。
此谷占地数亩,地势极好,二十年前,被一位武林中人看中,便大兴土木,修建了这座庄院。
这位称雄武林,享誉达四十年之久的人中英杰,便是昔年领袖江南六省豪侠,技震中原的「伏魔一剑仁心遁叟」欧阳不二。
自从二十年前动工兴建「九华山庄」,便自深居简出,不再过问江湖是非。林下生涯,到也怡然自得。
然而,江湖风云波谲,岂能尽如人意?
仅为昔年退隐之时,未曾当众封剑,这一向被人称为「世外桃源」的「九华山庄」,竟然又重新卷入是非圈里。
却说就在那九华主峯天台峯头白衣文士闪身入庄之际,庄中却已经灯火通明,羣情鼎沸,高手全出,如临大敌。一向被目为庄中禁地,辟为庄主静修之地的「养心阁」,也是人影幢幢,极为忙乱。
九华庄主,「伏魔一剑仁心遁叟」正在阁内和二庄主「断剑残珠」司马长虹,喁喁私语,阁外长廊,满布庄中高手,一个个全都面带惊骇,焦急之色。
此时,白衣文士早已进入庄内,他略一沉思,蓦地身形腾起,恰似一缕淡淡的白烟,游遍庄前庄后。在面临东崖的削壁之下,他发现了他的猎取物。他以鬼魅般的身法,从他猎物的面前一闪而没。
他发出轻微而又冷酷的低笑。这表示他的鄙视,也流露出他的刚傲。
「我要知道你们是谁!从今天起——。」白衣文士低低的怒吼着,他想改变他原定的计划。他把一小包黑忽忽的东西,塞入怀中。然后仰天嘘了一口长气,再一摇一摆的蹩囘山庄。刚刚踏进自己的书房「靑莲轩」,书僮就告诉他,庄主在养心阁等他
他连忙赶到养心阁,脸上也显出一种惊讶的神色。他是一个智慧超人,机警过人的人。否则,他绝对无法在「九华山庄」当了一年西席,而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他的惊讶和慌张的神色,正恰如其分,毫不勉强。
当他跨过庄内「莲湖曲桥」,进入阁外长廊,伫立在长廊上的庄中高手,全都肃立恭迎。
他笑笑,礼貌的向这一羣豪杰拱拱手,才从容的走进去。屋内已经坐了五六个人,都是庄中首脑人物。
上首长发披肩,面容淸灌,眉慈眼善,相貌奇古的白髯老人,正是「九华山庄」庄主「伏魔一剑仁心遁叟」欧阳不二。
紧傍庄主右手而坐的看来不过三十左右,面色白晰,身躯颀长的二庄主「断剑残珠」司马长虹。
在庄主左手站着面容俊俏而形色琐猥的庄主次子欧阳平。
欧阳平身旁坐着疋月前方由庄主礼聘来的全庄总管,点沧大侠「九宫七星剑」傅坤。
另外坐在二庄主身旁的一老一少,却未见过。
白衣文士忙向庄主告了迟来之罪,便在傅坤身边的锦凳上坐下。
屋内的空气很沉闷,大家都没有人说话。欧阳不二细闭双目,仿佛在思索什么重大问题。
白衣文士正襟危坐,一脸端容,双目却盯在对面的一老一少身上。
那老人他觉得颇为面熟。
尤其是那一身穿着,天蓝锦缎长衫,高鼻朱红云履,给他的印象很深。可是一时却想不起来在那儿见过。
那年轻的约在二十左右,生得方面大耳,豹眼虎鼻,一身翠绿劲装,够魁梧威猛,只是生了一张樱桃般小口,令人看来不伦不类。
他心中暗自发笑,此人如果发怒,定然极为滑稽,他那一张嘴如何能张得开……
突然,他心了警觉——
室内烛光微闪。
陡听得「仁心遁叟」一声断喝:「狂徒尔敢——」
紧接着六条人影穿窗而出。
白衣文士却依旧木然静坐。
大约盏茶工夫,那六条人影,复从四方穿窗而囘。
「仁心遁叟」慈眉紧蹙,余人更是面色凝重,神情极度紧张。
全庄总管,「九宫七星剑」傅坤,恰在此时,似有无限疚歉的仰头长叹道:「傅坤身为全庄总管,两次传警,均未能查出敌人行踪,实是——。」猛然噤口不语,惊指着室门内楣:「庄主,那那……门楣……之……上……。」
众人悚然一惊,连忙抬头,只见那室门内楣墙上,交叉的揷着两把七首。
这突来的乍变,竟令一代大侠「仁心遁叟」呆立在当地。
来人身手之高,实在不可思议,凭自己浸润垂数十年的功力,不但连对方身影未曾发现,竟连来人何时把两把匕首揷入房内,均不知晓,怎不敎他默然呆立?
傅坤虽然大声传警,但等看淸墙上何物之后,则极其鎮定的飘身将两把匕首取下。
「仁心遁叟」欧阳不二,被傅坤的身形惊醒,长叹一声,顺手接过傅坤呈上的两把匕首。
众人注目细看,这才发现是两把打铸得极为精致,银光闪闪的短剑,剑身交叉,中凿一圆形圈孔,剑柄长约一寸,彫龙盘凤,金碧交辉。朱红剑穗,璎珞长垂!
「仁心遁叟」将短剑轻轻一拍,中凿小孔,咔嗒一声,自动开启,然后单指用力,一幅湘妃淡黄细绢,随手而出。绢上龙飞凤舞的写了几个赤红大字:「死林毒帖,见者失魂,欲求生路,臣服死林!」
旁边还注了一行小字,那是:「两月为期,抗拒者死!」
众人乍见,莫不惊骇,「仁心遁叟」更是执帖愕立!只有白衣文士,直到此刻,方始立起,走到「仁心遁叟」一面前,长揖问道:「老东翁,这黄绢上写的什么,这等难解?」
「仁心遁叟」闻言,混身一抖,倏地仰天发出一声长笑,若虎啸龙吟,廻声激荡,震澈全谷。顿时,这建立「莲湖」之上的「养心阁」,宛如蓦逢海啸,摇摇欲倾,屋瓦尘泥,纷纷四落。
室内诸人,任是一等高手,却也禁不住双眉微聚,那阁外长廊,及全谷人众,更是被这阵笑声,震荡得心裂耳炸,混身发抖。
此时那白衣文士,却弄得满头雾水,惊惶失措的连连作揖口中频呼:「老东翁,老东翁……。」
约有半刻之久,笑声倏然而歛,众人这才松了一口大气。
仁心遁叟双目神光熠熠,抖袖把黄绢递给那白衣文士,道:「盖老弟,你且一看黄绢赤字,当即可知此事是否难解了。」
这白衣文士原来姓盖名宇文,是九华山庄庄主的两个孙儿欧阳富、欧阳静的垫师。他唯唯接过黄绢,打开一看,不解的笑道:「既用臣服两字,这死林莫非是江湖中的天子么?」
仁心遁叟摇头道:「江湖之中尽有各派掌门,各敎敎主,各帮帮主或是绿林道上的瓢把子,却是没有什么天——。」说到此处,脸色陡地大变,似是惊惧的扫了室内诸人一眼,瞬间连变几种脸色,最后,终于摇头道:「六十年来,武林中却是没有什么人敢自称天子!」
盖宇文闻言,诧道:「照老东翁此语口气,莫非六十年前,江湖中有人号称过天子么?」
此语一出,室内断剑残珠司马长虹,点沧大侠九宫七星剑傅坤,以及那位蓝衫朱履的老人,面色均是立即为之大变,他们同时想起了一个人!同时,他们也才发现为什么仁心遁叟适才说话时会顿了一顿。
仁心遁叟这时却对盖宇文点点头道:「六十年前,确是有人被称为天子,只是,此人已在六十年前传闻物化了。」
盖宇文微一闭目,心神迅速的交会流转,猛然睁目笑说道:「传闻并不可靠,此人之死,江湖中是否有人亲见?还有此人后代,是否会克绍箕裘,也自封天子呢?」微微摇头,又道:「只是既称天子,却号死林,未免太也不谐。」
司马长虹闻言却陡然恨声冷笑道:「死林出现武林,为时不过数月,五大门派首在塞外全军覆没弄得瓦解土崩,我九华山庄都是遁世之人,这批凶类尙不肯放过,若是我等眞个容忍,只怕中原武林将是永无唯类了!依老朽心意,管他死林是何渊源,纵令是昔日技压『百年一令』老令主的『上都天子』未死,我等也总不能坐以待毙。」
仁心遁叟似是不安的呼叫了声:「二弟……」
司马长虹充耳不闻,仍然冷笑道:「且拿今日之事而论,自从五大门派在贺兰山古道白杨枯林,连连失陷十位先后掌门及两百多名门下弟子以后,本庄即已全心戒备,防其不测,熟料初更传警,庄外二十里内巡查庄丁及巡庄敎习子午钉赵一非全部死于来敌掌下,而来敌又复入庄连扰『伏虎』『腾蛟』二厅,震毁全庄议事的『遁心堂』,岂不太以目中无人?」
司马长虹气说到此处,顿了一顿,叹道:「俗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适才奇帖插剑之举,以庄主与我等武功,竟然未曾查出来人踪迹,足见来人武功之高,实是惊世骇俗,对付这等强敌,徒逞意气之争,匹夫之勇,除了自取败辱,必然于事无补。」话声又是一顿,一双冷芒如电的目光,扫向那面容甚是木讷的盖宇文,继续说道:「然而,要我九华山庄,臣服死林,根本是痴人说梦!老庄主二十年来心血经营,以及老朽退隐四十年后再度出山,欧阳大公子奔波南北,穷五年之布置,所作何为?为今之计,依老朽腐见,与其坐待两月之期,反不如传牒中原武林黑白两道,来个先发制人,先去摧毁死林,再行查出首脑人物,看他有何通天澈地之能,居然要令武林人物臣服?我司马长虹不才,要以一身所学,鬪他一鬪!」
仁心遁叟闻言,沉吟良久,说道:「司马二弟所见甚是,实在除此亦无他策,就请司马二弟立即缮写武林帖,分派庄中高手前往各大门派及南北绿林道传送!」说罢,转身向那蓝衫朱履老者道:「黄山始信峯家兄『九落寒生』之处,敢烦萧兄枉驾一行,务请家兄于日内赶来九华,此事关系老夫及盖老弟极大……。」
盖宇文手执黄绢,一直微笑恭立,此时闻言,揷口道:「老东翁此话何意?学生一介书生,与江湖人物,毫无交往,何故老东翁尊兄此来,竟与学生亦有极大干系?」
仁心遁叟神色黯然,叹道:「死林人物果然毒辣非凡,适才老夫取出此帖,一见『死林毒帖』四字,即已怀疑帖上有毒终因自知人掌皮肤,粗厚逾恒,任何猛烈之毒,亦难经人掌指血道进入丹田要害,只须事后运功一逼,或是稍服家兄所配『解毒玉灵丸』即可无事,不料有此一失,致令贻害不浅,一老夫递出毒帖之后,即曾运功逼毒,熟料丹田之内,竟有酸麻迹象,稍一寻思,这才发现此帖之毒不仅在沾之即蒙其害,而是嗅之稍多,即会中毒更深。照此情形,此毒颇似传闻中之『蚀髓酥骨散』,若无家兄『万参百草丹』,则七日之内,老夫与盖老弟必将髓枯骨碎而亡。」
众人闻言,全都震惊吐舌,「蚀髓酥骨散」在武林中只有传闻,早知此物之毒,防不胜防,若非功力绝高如仁心遁叟之人,即令中毒,非第七日在全部发作之前,亦无从自行知晓。不想死林人物,竟能使用此等绝毒之物,眞是入耳惊心,丧神夺志。
白衣文士盖宇文,更是面无人色,索索直抖。
到是那蓝衫朱履老者,待仁心遁叟话音一落,便连忙说道:「昔年恩师曾言,此毒出世之日,江湖必将永无宁日。庄主甲毒不浅,尙祈静心调息,萧半航这就遵命前往黄山,定在七日之内赶囘来。」语音甫毕,却又极有深意的看了盖宇文一眼,蓝衫微动,便已穿窗而去。
盖宇文心头斗然一震,暗忖:「这老儿临去一眼,莫非已经发现我的行藏?果眞如此,只怕你这老……」
倏觉左腕脉门一震,瞬息之间他已了然于心,就势卸去本能的反应,「哎哟」一声,呻吟连连不已……
耳听仁心遁叟怒喝道:「二弟,这是何意?还不与我松手!」
司马长虹双指一松,哈哈笑道:「大哥,小弟只是想探探盖老弟中毒的深浅而已!」
盖宇文心想,有一天,我要你也尝尝这种滋味!
司马长虹想已知盖宇文不会武功,把适才六人外出追敌,囘来后发现短剑,怀疑有人在屋内做了手脚之心,一扫而净,忙陪着笑脸向盖宇文道:「老哥哥因恐你老弟中毒过深,方才出手未免稍重,现已发现老弟中毒甚微,老哥哥实是冒失了!」
盖宇文苦笑道:「晚生有生之年,当不忘二庄主此日之德。」
司马长虹闻言一楞,正自不知如何囘答,仁心遁叟已吩咐傅坤道:「黄山行人未返之前,庄内就请傅兄多多效劳了!」
傅坤应声道:「是」,便自转身而去。
司马长虹望着傅坤背影,微微不快的冷哼一声。
仁心遁叟未曾为意,盖宇文可全都瞧在眼里。一年居处,他不但摸淸楚了「九华山庄」的各处机关秘道,更摸淸了这庄里重要人物的个性。
论机智,论武功,这位年逾七十的二庄主,看来毫不稍逊于仁心遁叟,可是却又实实在在的忠心于仁心遁叟,他们两人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命交情,饶是他聪颕绝顶,也未能推想出来。
他对这位孤身一人,却又充当二庄主的司马长虹,抱着一种怀疑而又仇视的色彩。
仁心遁叟眼看傅坤离去,便从盖宇文手中取囘那幅黄绢「死林毒帖」,小心的放囘短剑小孔之内,带歉意的向盖宇文道:「盖老弟应聘来庄,雷儿,静儿两孙获敎匪浅,老朽尙未感恩于万一,不料反倒连累老弟身中绝毒,眞令老朽汗颜无地。」
盖宇文正待谦谢几句,仁心遁叟已摆手彻笑,接着说道:「今日本待借重老弟为老朽解释一篇上古典藉,谁知敌踪已退之后,竟又变生肘腋,老朽与老弟均不幸中了敌人的暗算,此事只好等毒伤痊愈以后,再来相烦老弟,此时已天交四鼓,老弟虽说中毒不深,终以多事调息为上,塾课也就由明日起,暂停七天如何?」
盖宇文淡淡一笑道:「晚生多谢老东翁关怀,一切依老东翁就是。」说罢,长揖辞出。
XX XX XX
「靑莲轩」里,盖宇文仔细的从懐中取出」个黑忽忽的小小包裹。这是他今天意外得来战利品。
他小心的打开这个包裹。他希望这里面眞是包着他所要得到的东西。在这即将揭晓的一刹那,他有些犹豫了。
一年来,他屈辱在这个山谷里,为的什么?
一年来,他就知道这个名为遁世的山庄,实则正是卧虎藏龙之地。
一年来,他也无数次的像今天一样,在「靑莲轩」里打开过许许多多的包裹,铁盒,乃至玉瓶之类……
然而,他一次一次的,都是失望!
今天,再一次的拆看虽然,这一次要打开的包裹,并非他自己从庄中找出。而他仍然充满了狂热和冲动。
终于,他咬紧牙根,掀开了这个小小的包裹,一阵刺目光华,突然令他吃了一惊!
摆在这包裹里的,是一只制造极为精巧的水晶方盒,高约一寸,长宽均为四寸。滚转不停的放射着五彩霞光。
他知道,错非是他,谁的眼睛也受不了这五彩霞光的照射。
「星河紫晶」!他发出一声惊喟。这是武林人物梦寝以求的宝物。
但是,他却并未重视,迅速的检视这方盒一周,倏用中指在晶盒四周划了一圈,双指微微在盒背一按,那看来天衣无缝的「星河紫晶」,却立时分成两半。
此时若果有着武林人物在旁,他们一定会为之张口结舌。须知那「星河紫晶」其坚何止百炼精钢!相传只有将之浸于酸醋、水银、硝石之中,加火烧炼七七四十九个时辰以后,方可用宝刀宝剑将之削动,而他仅以一指转划,便把这「星河紫晶」,裂为两半,其指上功力,说来未免难以令人相信。
可是,谁又知道这便是早已失传千年的天龙禅师的「一指禅」呢。
方盒刚碎,他匆忙的捡起盒中所盛之物一。那只是两本薄薄的绢册。他迅速的拿起第一本。
淡黄的封面,上书「汲冢残篇」四个篆字,旁边写着一行「金龙子恭藏」五个小字。
他微带失望的摇摇头。慢慢的,他再拿起第二本。掀开那黑绢无字的封面陡然间,他的浑身血脉贲张,脸色顿然苍白!
「靑城血誓录」!
他的双目射出了慑人的光辉,一个字,一个字看下去
「我等于乙酉春月庚申日磔靑城炼士于靑城舍身崖,取其『眞言九解』,誓共参硏,并毋外泄……
「……壬戍日……。」
接着,下面是长长的一列武林高手的名号……
豆大泪珠,一滴一滴的落下来,滴在绢册上,滴在手臂,滴在胸前……
盖宇文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模糊,他仿佛看见了十五年前在舍身崖上的三间茅屋门前,一幕惨绝人寰的悲剧在上演……
十一位武林高手名宿,对着躺在血泊中断腿残臂的一位书生桀桀冷笑……
在茅舍的卧室之中,一位风华绝代,美比天人的少妇,埋荡着玉雪般的肌肤,睁着痛苦、愤怒、羞辱而又求死不能的绝望眼色,被三个武林豪侠,按在床上轮奸……
舍身崖前的万丈峭壁之上,一个八岁的孩子,正在惊惶痛哭的跟一位自以为侠义道中的高手扑打,孩子全身已是血迹斑斑,但他没有逃,虽然内力不继,但他的家传轻身功夫,逼使对方无法将他捉住
于是,两个人、三个人、四个人、一连串的人从四方八面围过来,这孩子绝望了!
XX XX XX
猛然间「嗡」的一声,盖宇文脑中如遭千斤重击,他仿佛又看见那孩子幌了一幌,像断线风争直往崖下掉落……
他几乎疯狂了!泪眼婆婆的面对着窗外苍天……
XX XX XX
开封古为汴京,不仅是河南第一大城,自古以来,就已是中原的第一大鎮,城垣雄壮,市肆繁盛镖局林立,四方会萃,因此,也是武林人物,卧虎藏龙之地。
自从死林毒帖出现江湖,五大门派在塞外枯林连连失陷十位先后掌门人以及两百多名门下弟子,平静多年的江湖,忽然卷起了狂风骇浪,黑白两道,稍有名望的,莫不私心忡忡——
九华山庄两度传警,寄柬留剑,伤人失宝,被誉为一代圣手的九华庄主「伏魔一剑仁心遁叟」欧阳不二,和威慑南北的武林怪杰「断剑残珠」司马长虹不仅未能将敌人留下,甚至连敌人究竟是何模様,都未看到,江潮上自信能比得上这两人武功的,又有几个?
难怪武林人物全都惴惴不安,他们有的乘机封剑归隐,明哲保身,有的销声歛迹,不惜昔日英名东逝,迁入深山,有的心懐叵测,私心窃喜,还准备借机混水摸鱼,打击往日不敢沾惹的强仇。
然而,也有一批有心之士,他们期望着,他们肯定的相信,中原武林,绝不会如此不济,他们期待着中原武林人士团结。
他们希望有一个声誉、武功都能领导中原武林的高手,挺身出面,振臂一呼——终于,他们的愿望实现了!
九华庄主,伏魔一剑仁心遁叟的「武林帖」,送到了黑白两道每一个高手的面前。
这算得是千载难遇的良机,武林黑白两道,向来是水火不相容,要他们共聚一堂,坐而相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这一次却是例外!
黑白两道高手,全都接受了这份「武林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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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来,开封府城,显得有些异样。街头巷尾,正一天一天增加着许多身着劲装,身强力健的彪形大汉。茶楼酒肆之中也堆满了浓眉虎目,盛气凌人的绿林豪侠。而且,更有许多和尙、尼姑、道士和乞丐,正从四面八方向开封赶来。
每个人都是显得那样焦急,紧张而又兴奋……
XX XX XX
这一天在开封鼓楼大街,最著名的「太白居」酒楼的门前,来了一一位尘沙满头满脸的少年书生。
虽是行色匆忙,风尘仆仆,但仍然掩不住他那明亮如电的神目,和俊朗飘逸的英姿。
他正是那九华山庄庄主,仁心遁叟极其推重的西馆敎席盖宇文。
十天前,他怀着无比悲愤沉痛的心情,离开了九华山庄,开始他眞正的充满了血腥的江湖生活。
他很抱歉的不辞而别,他更抱歉的是,他在临走的夜里,做了一番手脚,伤了两名无辜的庄丁,和待奉了他一年的书僮!
为了掩饰他自己的身份,他没有办法不这么做。因为,还有更多更大的责任,急待他一件一件的去完成!
同时他对九华山庄的人物,也怀有着一份本能上的警戒,特别是那位一一庄主断剑残珠司马长虹。
他深深凛记恩师告诫他的一字一句:「你下山以后,切忌让任何一位武林人士知道你的来历,尤其是你的父母是谁,更不许你施展『眞言九解』中的武功。如果碰到了会使这种武功的人,你也必须假装不识,万勿冲动……。」
当时他对恩师的告诫,很是不满,他认为丈夫行事,敢作我为,为什么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敢告诉别人?何况十五年前的残酷血剧,时时萦廻在他的脑里,他只觉得他要找出那些人来,杀光!让他们身受得更惨!
可是,在他得到「靑城血誓录」以后,他开始懂了。他了解到他可轻易的击败列名「靑城血誓录」中廿多名各派高手三分之一人数的联手围攻,但却无法在一役之中,击败他们的全体!
所以,他装作自己被死林人物刼走。十天前,他扭绞着血脉激愤,索索发抖的双手,睁开着曝眦欲裂,红丝满布的双目,离开九华。
他向着耿耿苍天,向着冤辱而死的父母在天之灵,向着远居西陲的恩师祷誓!他要接着那宝贵而又充满了血债的绢册上所依次排列的名号一个一个的去……
他血腥生命的第一站,就是享誉武林的少林正派。
他本来是准备由太和、经项城、郾城、直下襄城、禹县登封而上嵩山的,可是,当他一踏入河南省境以后,他又改变了主意。
从到达界首开始,就不断的发现一批一批的武林人物,都是默默不交一语,行色匆忙,神情紧张的北上,奔向开封,在沈邱和项城,更发现了数拨洞庭门下,也是神色匆忙的赶奔开封。
这使他不得不作了个假定,武林中」定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在开封发生,否则,一向不与问江湖是非的洞庭神龙,决不会派门下子弟出湖。
于是,他改变行程,先到开封。
在「太白居」的门前,他挥了挥衣衫尘土。眼角微扫楼下座无虚席的食客;虽是多半全是劲装大汉,到也没有什么惹眼人物,便一摇三摆的幌上大楼。楼上食客不多,他选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楼里楼外尽在眼中。
伙计陪着笑脸跑来,他随意点了几道菜,要了一壶上等竹叶靑,便自斟自酌的吃喝。
这时,楼下又蹬蹬蹬的上来了一批酒客。
盖宇文不须抬头去看,仅从来人上楼时的脚步之中,已然知道,这来的是几位武功颇高的人物。
一阵纷乱,楼上座客似已全部都拱手立起。
盖宇文剑眉微挑,心想:「这是谁,能有这么大的威望?」
耳中却听得一阵气贯牛斗,豪迈绝伦的哈哈大笑。一个极为苍老的声音,随着笑声说道:「老朽当不得各位如此盛礼,请坐,请坐……」
此人好精湛的内力!
盖宇文心中一动,借着擧杯之际,星目斜睨,打量这羣来人。
为首一人年约八旬上下,秃顶浓眉,虎鼻环眼,面色红中泛紫,身躯极为魁梧,却穿着一套篮布小褂裙,赤足草鞋,看来极为怪异。一脸笑意未歇,想是适才发话之人。
紧随在此老身旁的,是位四十左右,面孔犂黑的虬髯大汉,正在侧身肃客,仿佛主人模样。
在大汉的身后,还有几位高矮不等的人物。
盖宇文目光刚刚扫向那虬髯大汉身后,霎时混身为之一震!
入目惊心,那晚九华山庄,养心阁内的「蓝衫朱履」老者和方面大耳,貌相魁梧却又口若樱桃的少年,赫然在座。
那「蓝衫朱履」的老者,正以一种极为平静的眼色,却似无意的冲他一笑。
他迅速的转头,面向窗外。并非害怕,而一种本能的下意思动作。
其实在此楼座客均已起身拱手之际,偌大的酒楼,只有他依然把盏独酌,必然要引起大家注意。
那虬髯大汉却早在上楼以后,面色不快的瞪他一眼,只是他未曾见到而已。
盖宇文心中,此时极为不安。他怕那老少二人揭穿他早已被人认为已被死林人物刼走,却又突然出现开封的怪事,那必将引起更大的风波;最起码他会遭到更多的人像断剑残珠司马长虹对他一样的懐疑。
加上「青城血誓录」和「汲冢残篇」的被劫,而自己却又在第二天夜里失踪,行前更仿照死林中的手法,点倒了书僮,击昏两名庄丁。今日突然在开封露面;这些枝枝节节凑在一起,非常自然的,会叫人联想到,自己不会武功,不是事实。
他后悔自己不该好奇的翻阅「汲冢残篇」,而更不该的是,自己一时高兴,竟然把「汲冢残篇」上的武功记在心中,否则,他怎会使用「七煞弹指」的绝毒隔空点穴手法?如果当日施展任何一种武功,纵令别人怀疑,却也不可能将自己扯入「死林」一帮而论了。
他虽然个性倔强,更是非常狂傲,但是,他却不愿成为天下武林的公敌。
他立即沉思脱身之策,他知道此时欲走,简直是欲盖弥彰!心念一转,反正走不了,又何不听听他们说笑些什么?至少,他要了解那老少两人的来历。
他左肘凭窗,右手擧杯胸前,微凝眞气以防不测之变。同时纳神归元,施展「天视地听」之法。
刹那之间,满座人语,尽入耳际。倾听半晌,他脸上可连连变了几种表情。时而惊讶,时而愤怒时而怀疑……。终于,他恍然大悟。他觉得甚为面熟的那位老者,也想起来是谁了。
恰在此时,又有一羣酒客大声吹喝着上楼——吆喝声中,还夹着一阵阵银铃般的「咯——咯——」娇笑。
盖宇文眉头微皱,双目精光陡射。
楼上羣豪,似乎都为这淸脆的笑声所引,注目楼口。眼前红光乍闪,一位红衫喷火,长裙委地的丽人,正娯娜娉婷的走上来。
云鬓微蓬,娇眉懒画;眼如秋水,妙目含情,貌比春花,笑靥迎人——饶你这楼上全是三山五岳高手,也不禁为之神夺。
盖宇文暗自冷哼一声,极其不屑的瞥视全楼羣豪;霎时灵机一动,心想:这羣家伙正被这红色的少女艶丽鎮住,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迅速的掏出一块碎银置于桌上。
楼上羣豪只见得白光一幌,早已失去了那位临窗把盏,独自吟哦的书生。
XX XX XX
盖宇文离开了「太白居」,便马上找到一家靠近「中州镖局」的客栈,虽然知道此擧,更容易暴露自己身份,但他却仍然要选了这家离「中州镖局」这么近的住处;便是因为九华山庄已有两个人跟他亮过了相,纵令住得远一些,凭「中州镖局」的关系,还不照样随时可以查探出来。
何况他正准备今夜三更要去踩探「中州镖局」。
在「太白居」酒楼之上,他用「天视地听」之法,听到了一麟半爪——
仁心遁叟大撒「武林帖」邀请天下武林,共伐「死林」的聚会场所,竟是在这声振中原,威鎮河朔的「中州镖局」。
而那位看来面熟的蓝衫朱履萧半航,正是他先父靑城炼士的至交好友。至于那个年轻的人,他只听到他叫东方瑾。
仁心遁叟和断剑残珠,日内也即将北来。不但主持此次大会,并且要立即向「死林」讨囘九华山失去的宝物!
最重要的事,仁心遁叟并未向天下宣称遗失之宝,究为何物!抽丝剥茧,头緖纷陈,可疑之处甚多,但眞相大白之期似尙遥远。
「一切因果,且等今宵去过中州表局再想吧!」盖宇文暗自决定心想:「青城血誓录现在九华山庄眞的寻出,恩帅之言自有道理,仁心遁叟虽是册中无名,但你总脱不了关系!何况还有个黄山一剑欧阳悙,只怕这人就是你们一伙了!只要你们不死于『死林』凶物之手,终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XX XX XX
明月在天,夜风腊腊。
灯火辉煌,人声喧哗的中州镖局,猛然升起一条灰色人影,宛如巨鹰盘空,迅捷无伦的扑向相距不远的一所客栈。
黑影在正屋暗处微一停顿,便直奔西厢客舍。
就在黑影离那一灯尙明的左上房约有十步之遥,骤见他右手轻抬,一缕白光,直奔屋内。那黑影白光出手,便即掉头飞奔而走。
一声轻微的爆响,室内灯光陡灭。一声冷笑,有似一缕白烟急如闪电般穿窗飞出一人。四周微一打量,流星般直向黑影隐遁的方向赶去。
那前去的黑影,实已是武林绝顶的高手,此时身形正如星丸跳掷,一眨眼便已离去百丈。
而穿窗而出的白衣人,更是功力惊人,只听他嗤嗤冷笑道:「小爷让你百丈,谅你也逃不出小爷掌下。」
敢情这白衣人正是盖宇文!
他本待三更时分去探中州镖局,不料事出意外,此时不过二更,到是有人先来扰他了。幸而他发现来人出手之物,不过一团白纸,否则,那能容他逃出百丈!
前面的黑影似是未曾料到盖宇文有此身手,连忙一提丹田眞气,尽展平生绝学,去势顿时快了数倍。
盖宇文鼻中冷笑,眞气猛提,脚下步法微变,反而极其从容的一飘一闪的朝前直追。
两人一前一后,晃眼已出了府城。
那黑影奔驰之际,倏然心中一动,疾行中囘头一看,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以自己雄视武林的独门轻功,居然被这少年人在盏茶不到的时间之内,追过百丈以上,直感到盛气已衰,此身已老!
忽听身后盖宇文冷冷说道:「自跃落城外,小爷即紧随阁下身后,眼看阁下拼命狂奔,不知阁下半夜扰人淸梦,欲将小爷带往何处!」话声刚落,盖宇文瞥眼发现前面是一片黑鸦鸦的树林,怒哼一声,厉声喝道:「小爷今宵尙有要事,阁下若是再不停步,妄想借着树林他遁,却休怪小爷心狠手辣了!」语音未歇,眞力猛发,仿佛流星掠空般,已自黑影头顶越过。
黑影虽是听到盖宇文出言相询,可是脚下仍未稍减去势,此时猛觉眼前一花,那少年居然已阻止在身前。武林中能有这等功力的高手,可说是从未曾见,惊骇中急忙沉肩卸劲,陡运千斤坠,方始止住去势。
黑影身形刚定,便即哈哈大笑道:「果然是名师手下无弱徒,九华山庄匆匆一面,老朽即知盖少侠是我辈中人,不料却高明如此!实叫老朽佩服万分!」
原来这黑影,正是那蓝衫朱履萧半航。
盖宇文早在追及黑影三十丈左右,即已认出黑影是谁,否则他那能容忍至此?虽然明知这蓝衫朱履乃是父执,唯因帅命在耳,不敢稍违,而此老又与九华山庄颇有交往,故而闻言以后,却面色冷冷沉声喝道:「在下早知阁下是谁,若非九华山荘一面之缘,今日酒楼又蒙未曾道破在下身分之情,在下岂肯跟随至此。只是阁下身为长者,深夜扰人,岂非太以唐突?在下今夜尙有要事,阁下引我至此究竟有何见敎,尙请快说,否则恕我不候!」
萧半航抬头望望天色,已是月满中天,三更将过,便微微一笑,点头说道:「盖少侠所中之毒,是否业已化解了?」
盖宇文冷嗤道:「区区小毒尙难我不倒!」
萧半航心中大喜,脸上却是不露神色的说道:「老朽有一事不明,想问少侠——」
「阁下快说!」
「盖少侠是否初下昆仑,即行赶至九华山庄就馆敎塾?」
盖宇文眉头一皱,道:「阁下根据那点说我来自昆仑?」
萧半航正色道:「盖少侠适才施展的身法,奇诡莫测,错过老朽,何人能够识出?擧世之中,能够练成此种『须尔六合』身法的,只有武林三靑中的星川顽叟一位,故而老朽一看即知少侠必是星川门下。」
盖宇文一听武林三靑,云时面色微变,但却立即警觉,故意面露不快道:「若我自承天台门下,阁下尙有何说?」
盖宇文此种神色,那能逃过萧半航耳目?只听他又复哈哈笑道:「须弥六合身法,固属天台所传但天台『菩提轻相』三百年之前即已失落,少侠此说宁不自欺欺人?」
盖宇文向来诚实忠厚,此时被萧半航一句反问,顿时面孔微红,呐呐无语。
萧半航轻喟一声:「老朽深知盖少侠必有苦衷,不过,老朽仍要请问盖少侠是否一下昆仑,即赴九华?」
盖宇文点点头算是承认。
萧半航颇为疑怪的问道:「欧阳不二机智武功莫不超人一等,盖少侠如何瞒过此老入庄就馆?」
盖宇文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自傲之色,道:「矫装游山赏月,看准欧阳庄主经过削壁之时,万丈失足,他便救我返庄。」
「少侠怎敢肯定此老救你?」
盖宇文笑道:「然而欧阳不二何以能称『仁心遁叟』?」
「少侠又何能被此老聘为敎席?」
盖宇文顿时也很茫然道:「此乃欧阳庄主自动相聘,其中原因,迄今恐只庄主一人自知!」
萧半航脸上掠过一线诧异的神色,似是自语道:「难道是那断剑残珠……。」
盖宇文截断他的话头,冷笑道:「一年所见,那司马长虹可称得心狠手辣,庄中会武的庄丁,莫不畏之如虎。月前手毙全庄总管八臂哪咤郝彪,毒死庄主内室丫环碧姑,在在足证此人既是无情无义更是狂妄跋扈。」
萧半航长叹一声,揷口道:「盖少侠切勿对人猛下断语!断剑残珠昔日侠名,远在仁心遁叟之上,今凶残毒辣,必非毫无道理,九华山庄之事,他身为二庄主,处置下属,又何必责之过苛?」
盖宇文冷哼一声不语!
萧半航一怔,脸上微现惊容,但稍瞬即逝,转念之间,极其慎重的问道:「青城炼士盖大侠,跟少侠是何渊源?」
盖宇文陡觉浑身一震,热血扬沸,几乎不克自持。他明知面前之人,正是自己父母的生死至交,然而,他却不敢相认。当下,紧咬牙根,沉声答道:「靑城盖大侠,前辈高人,虽与在下恩师戚谊甚厚,只是在下福缘甚浅,从师习艺之日,盖大侠早为古人了!阁下难道邀约在下至此,竟是为了此事么」
这种神色,那能瞒得过老于世故的萧半航?心里早已明白,淡淡一笑道:「盖少侠既与盖大侠毫无渊源,老朽终算放心不少了!」
情意垦切,语调仁慈,盖宇文心中一热,目泫盈然,眞想坦然相认!不过,他猛然想起,此人既与仁心遁叟相交,其中一定另有原因,还是冒失不得!霎时脸色一沉,极其冷酷的笑道:「阁下深夜扰人,又是提出许多不相干的问题,本是令人难以忍受,在下看在阁下年纪不小,今宵愿以长者之礼相待,不予深究!」
语音稍顿,目露精光,微睨左侧丛林一眼,接道:「仁心遁叟予我固有小惠,在下自有还报之时,尙希阁下转告欧阳不二和司马长虹,最好少谈在下之事,更不要乱猜在下与『死林』有何牵涉!与阁下同去九华少年,并请转达;勿因一时口快,招致日后杀身之机——」
话声未毕,蓦地,但见他身形暴起,直扑萧半航身侧丛林,口中怒喝道:「何方鼠辈,在此藏头露尾?」
就在他身形刚动之际,萧半航也已发觉林中有人,双肩微摆,便也跟踪扑入丛林。
树林森森,夜风簌簌,林中那有半丝人影?心中一阵骇然,晃身退囘原处。
耳听百丈以外,传来盖宇文一声怒喝,紧接一声「砰」然大响——
一阵凄厉刺耳的惨号,划破长空,直朝西北方逝去。眼前白影一闪,盖宇文已自气定神闲的立于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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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17 12:43: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技震少林



萧半航惊骏中忙问:「盖少侠,林中可是」
盖宇文冷笑道:「死林余孽,妄自称雄,受我天星一掌,也够他此生受用了!」
萧半航长长的嘘了口气,摇头叹息道:「武林大刼已兴,来日正自方艰,死林人物,神龙不见首影,多少高手出动,全都探不出丝毫眉目,此人既已受少侠掌伤,何不竟自擒来,仍然放他逃走?」
盖宇文闻言,极其不屑的冷哼道:「死林与我无仇,赏他一掌已够令其警惕。九华与我虽有小惠但却犯不上为他擒此巨魁以报!何况在下自有主张,阁下岂非多问!在下今夜本想探望中州镖局,不想遇到阁下如此一扰;眞是令人扫兴之至!」
语音一顿,陡地双目神光电闪,冷芒逼人。
萧半航心中一凛,不自觉的退了一步。
盖宇文右手微抬,似是有所擧动,但他心念刚起,却又迅速的背起双手,形色变得极其从容,而语音却极其冰冷的说道:「阁下适才岀言询问,现在,在下却要反问阁下数事!」
萧半航心头一松,面带笑容道:「老朽必尽所知囘答!」
盖宇文仰首向天略一沉吟,喝问道:「中州隐局与九华山庄是何关系?」
萧半航斩钉截铁般囘答道:「父子之亲!」
「父子之亲?」
「正是!」
盖宇文面露疑容,诧异道:「那乾坤子母圈欧敬 」
萧半航敝声笑道:「此人即是欧阳敬恂!」
「是否那位年来未曾囘转九华的庄主一长子?」
萧半航摇头反问道:「少侠未曾见过欧阳敬恂?」
盖宇文点头算是囘答。
萧半航沉声道:「欧阳敬恂每隔三月,必返九华一次,只是少侠不知而已!」
盖宇文不解问道:「以仁心遁叟侠名,其子何必不敢以眞姓实名闯荡江湖?何况人子归省,乃是伦常大礼,又何以不让全庄知晓?昔日在下亦曾闻知庄主尙有一女,何以一年之中也未曾露过一面?而庄主次子欧阳平又复日在庄中,承欢膝下,若果欧敬即是庄主长子,欧阳平何不出山相助乃兄一臂之力?阁下此语,岂非太以不合情理么?」
萧半航闻言,似是不愤之至,白发猬张,双目冷芒如电,恨声说道:「此事因果,说来太长,老朽所知,亦不完全,只是欧阳不二为人,深感令人难测!是善是恶,眼前老朽尙不敢骤下断语!不过,不合情理之事,江湖之中到处屡见不鲜!少侠日后行走江湖,必然了解!假如事事睽之常情而行,又何能担当江湖覇主?」稍作沉吟,又道:「老朽身为中州镖局护法。其中原由老朽亦仅知欧敬即是欧阳敬恂而已,少侠如果不信,久后自知!」
盖宇文闻言,未再驳问,只淡淡一笑道:「在下相信阁下之言!」
萧半航面现喜容,似是不伦不类的笑道:「少侠能信老朽之言,实令老朽感激!」
盖宇文也未深思萧半航语中之意,脱口问道:「仁心遁叟撒出武林帖,邀聚中原高手,共会开封,所定日期,是在何时?」
「本月壬寅正午。」
「地点呢?是否中州镖局之内?」
「北宋故宫,龙亭之上。」
盖宇文略一盘数,笑道:「今日已丑,至壬寅尙有一属之期,届时在下当能赶返此间,一睹羣英大会!」
萧半航似是被此言所惊,长眉顿蹙,讷讷道:「聚无好聚,会无善会,武林黑白两道,多的是无义无信之徒,少侠不来也罢!」
盖宇文闻言,心中又是一动!暗忖:「此老对我可眞谓苦心用尽,适才我擒那死林余孽,何等正气凛然,而此时却又拒我参予此会,莫非是怕九华山庄认出我本来面目,日后行事,即多阻碍,其实此时我早已有了趋避之法,不须此老就心,只是,此老善意,当待日后才能深谢重报了!」
心念甫毕,便即大笑道:「阁下休得劝我,到是阁下如能明哲保身,即速退出此番是非之外,未尝不是大福!至于善善恶恶,颇难论断,即如阁下而言,又有谁能断言阁下即是好人?」
言外之意,不解可知。
萧半航心中大喜,仰天长笑道:「好说,好说!老朽到是承少侠指敎了!」
盖宇文等他笑声歇落,又复恢冷冰冰的语气道:「中州镖局,我已不须再往,开封府城,更是不想再囘,城内客栈之中,在下尙有几件旧衣和零星碎银,就请阁下代为交待店家一句,说我半月之内定来取囘……」
话声遥遥传来,身影已杳,听到「取囘」两字,盖宇文早已远在数里以外了!
萧半航目睹盖宇文忽然离去,心中正是不知何等滋味!是喜、是惊、是乐、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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嵩山少室北麓,举满中原武林的少林寺,笼罩在一层薄薄淡雾之中。
晨光乍现,靑气满山,此时在峻极峯头,有如天马行空,横掠起一条白衣人影。
盏茶时间不到,少林山门以外,靑溪之畔,来了一位丰神俊朗,剑眉星目,白衫飘拂,神色极为悲愤的少年。
这位白衣少年,正是三天之前,在开封城外,掌震「死林」人物的盖宇文。
他注目这所耳闻已久的中原武林圣地,内心一阵激动不已;「靑城血誓录」中,领衔的一位即是这所中原武林圣地,少林寺的长老涤凡大师,此事若非涤凡亲笔所书,为自己亲眼所见,又何能叫人相信,佛门高僧,也会做得出这种不为人耻之事?
可见圣贤仙佛,不是人人可得为之!一念之差,即会终身受过,纵然是你再囘头时,已然万刼难复了。自己此后行走江湖,却不能不多加警惕!
盖宇文心念甫毕,正待向前叩门,恰在擧步之际,那少林山门,竟然大开。
一僧当门而立,双目神光熠熠,注视着来客。
盖宇文心中一阵气血沸扬,直以为此僧即是自己杀父仇人!十三天来压抑心头的愤怒,以及十五年以来,时刻未曾稍忘的血海深仇,一刹间,全都迸发!他步履沉重,目露杀机!一步一步,逼近山门。
那位静立山门的僧人,似已发觉盖宇文双目之中的凶毒狠怨之色,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微退一步,双掌合十,全神戒备的出声问道:「小施主好俊的武功!老僧适才遥见施主以绝世轻功,横越峻极,少室两峯,又见施主停身本寺门前,凝目沉思敢问施主何方高人门下,是否奉命前来本寺?」
盖宇文脚步未停,口中却冷冷答道:「既来嵩山,又已抵达山门之外,不是来少林寺,难道还有别处可去么?」
和尙一听,心想:「这位年轻人怎么这么大火气?」但脸上却极其平静的问道:「既是前来本寺,未知施主是否持有贵师门信物?」
盖宇文本已踏上山门石阶,闻言一楞。停步问道:「师门信物?莫非没有师门信物,就不能来此么?」
和尙见盖宇文虽是问话口气极其强蛮,但在脸色目光之中,似已和缓不少,心意稍宽,应声叹道:「请施主恕老僧无礼,自从本寺先后两位掌门,在贺兰古道枯林失踪,九华山庄出现『死林毒帖』以来,中原五大门派长老,召集各派刼后尙存的门下弟子,集会武当,共同决定,在各大门派根基之地,日夜加紧戒备,暂时禁止外人进出,若是彼此师门有事故,或是五大门派门下弟子,彼此通信拜访,则须持有师门信物,方始允许入内!」
和尙年逾五十,面目慈祥,语意虽是坚决,语气却是极为平和,弄得盖宇文满腹怒气,不便发作。微微一哼,冷笑道:「若是在下师门不便奉告,又无师门信物出示,大师准备如何相待在下?」
和尙面容一肃,合十道:「烦请施主囘山取来信物,再行接引入寺!」
盖宇文心想:「好哇!我那有那么多时间跟你磨茹。」剑眉倏挑,大声道:「凭大师的几句自怜自叹之词,就能阻止在下么?」
和尙面露不快道:「施主说话请庄重些!少林不是施主放肄之地,如若施主不说师门渊源,不亮师门信物,老僧不才,到要领敎施主绝学,出手阻挡施主了!」
盖宇文冷冷哼道:「大师自信拦阻得了么?」
和尙倏忽仰天长笑道:「少林虽然惨败贺兰古道,这少室北麓,山门之前,两百年来,却无人敢于如此大言放肄!老僧一心唸佛,长年坐关,三十年来未入江湖,不想竟在卅年间,出了施主这等人物,老僧自知少林绝学,尙未能得十分之一,但自信阻止施主入寺,尙无问题。」
盖宇文未容和尙说完,蓦地冷笑连声,道:「在下即将入寺了!大帅不信,何不出手相阻?」话音未落,身形已动——
和尙猛觉眼前百影一闪,心知不妙,僧袖尙未擧起,面前少年已经杏然!耳中遥遥传来那少年冷冷的嗤笑之声,约莫距离,已早在第一进大殿之内了。
盖宇文施展「须弥六合」身法,闪过守住山门的和尙,头也不囘,云眼间已扑入大殿。
檀香袅袅,心灯长明,古殿森森,呗语喋喋。庄严肃穆的大殿之内,此时只有两个沙弥,跪伏蒲团,面向神翕古佛,低诵佛号。
盖宇文似是稍感意外。正待出声喝问沙弥,耳听左侧传来一声低沉的佛号。随见一位身披淡黄袈裟,头戴毘卢小帽,手持金丝云拂的中年和尙,正朝他走来。
此僧面上露出极为惊讶之色,凝视着盖宇文有顷,沉声喝问道:「施主未经接引,怎生入得殿来?」
盖宇文目视殿梁,仰天冷笑道:「僧舍尼庵,本是十方善士捐修,在家人正是尔等衣食父母,和尙口称施主,何以竟是远拒施主于方便之门外?在下想不到,少林寺的和尙,都是些无礼之辈!」
这位中年和尙,乃是少林现任知客,休看年纪不大,却是少林上代掌门的小师弟。只因两代掌门均已失陷枯林,寺中高手泰半凋零,这掌门一职,一时未再选出,当经寺内唯一尙在的长老传谕,宇中」应大小之事,均由知客空一大师掌理,这空一此时,已经算是少林掌门一般了。
空一大师在江湖上名气不小,人称「降龙罗汉」,个性极为暴燥,这时一听盖宇文之言,又见他如此傲不为礼的神态,早已心中嗔念顿起,脸色一沉,怒声道:「少林乃是历代皇室施舍,纵然少林有的是衣食父母,也不是你这目中无人的孺子!你擅闯山门,已是不敬!再度乱闯大殿,更是罪加一等!今日若不将你拿下,你却眞个以为少林无人了!」说到此处,似乎想起什么,脸色稍变和缓,又道:「你是何人门下?快快说出师门名号,贫僧念在武林同道,即使你已身犯少林大忌,贫僧也愿为你担代一二,不予……」
盖宇文不容空一再说,倏然震声哈哈大笑,声如裂帛,劲赛龙吟,直震得空一大师耳鼓嗡嗡作响,两位踊经的沙弥,更是心惊肉跳,跪伏发抖。
空一大师心中大震,暗忖:「这人年事如此之轻,料不到却是内力这等惊人!」
盖宇文笑声乍歇,双目冰冷如电,怒视空一大师道:「少林寺算不得龙潭虎穴,小爷高兴要来则来,要去则去,谁又拦阻得了?我看大和尙此等傲气凌人口气,谅必是眼下少林寺中,身负重大职事之人。小爷今日闯门,触忌之处,大和尙对我将如何种处置,我是否可予接受,不妨按后再论。但我今日来此,却有一事必须先冋大向请敎!」
空一虽是不满盖宇文态度,但他适才已然怀疑盖宇文,怕是五大门派中那位长老派来的门下弟子同时,更凛于盖宇文的深厚内力,脸色本就和缓不少,现听盖宇文有事请敎,立即堆满笑意说道:「施主有何事相询,不妨直说!」
盖宇文闻言,心中暗笑,此僧何以前倨后恭如此?只怕自己说出要问之事,更要令他张惶失措!当下冷冷微哼说道:「昔日誉满江湖,威震武林的『铁杖银钩』涤凡大师,现时住在寺内何处?在下身有急事,待见大师面告!」
此语一出,空一果是大惊,心庆自己尙算不曾冒失!涤凡大师乃是自己师叔,十五年前云游归来即奉令侍奉唯一尙在辈份最高的师叔祖,在『初祖庵』闭关修炼,本门弟子,非是奉谕,决对不许前往惊扰。来人年纪甚轻,既是要见本门长老,必然是与自己师门极有因果,可能自己推测来人是那位前辈高人所差的猜想不错,此时何不先把来人身份弄淸楚后再说?至于闯山门,犯禁忌之事,只要知道了他们的师门,也就容易处置了。
心念及此,面含微笑,合十稽首道:「涤凡大师,乃是贫僧师叔,不知施主是奉那位高人所差?拜谒贫僧师叔又为何事?」
盖宇文心中一喜,空一大师既有此反询,涤凡必然未曾失陷枯林,自己此来唯一挂惦在心,忐忑不安的顾虑,已然消除。而且,听空一口气,这涤凡一定仍住寺内。只要问出涤凡住所,任令你少林高手全部拦截,谅也奈何不了自己!于是,强压心头一腔悲恨,稍二沉吟,已自想好了应付之策,展颜微笑道;「在下九华山庄敎习(席)盖宇,奉庄主之命,会同蓝衫朱履萧老前辈来此面谒涤凡大师——。」
空一大师浓眉猛扬,截住盖宇文话音,笑问道:「仁心遁叟欧阳大侠,誉满中原武林,盖少侠既是奉命而来,少林空一谨谢适才怠慢之罪!蓝衫朱履萧前辈,空一心仪已久,不知是否尙在寺外?」
盖宇文这一陡然间想出的主意,还眞算是让他蒙对了!不过等他一听空一这等恭维仁心遁叟,不觉地又眉心微蹙,想不到这欧阳不二,竟然是这等受武林敬重!退隐二十年后,居然在少林高僧口中仍然被遵重得未免有些过份!往日自己身在九华山庄之中,怎地反而不曾注意!
敢情自己一身父母血仇,果眞与这位仁心遁叟如若有何关连,恐怕就要大费周章了。他心中虽然在想,口中却答道:「蓝衫朱履萧老前辈未能亲来。」
空一倏地变色,问道:「萧老前辈未来少林?」
盖宇文笑道:「在下与萧老前辈路过开封『中州镖局』之时,老庄主因撒下武林帖之事极为重要,故而飞鸽传书,耍萧老前辈皙留中州镖局。」
空一大师「啊」了一声,面色顿时又复转霁,呵呵笑道:「既然如此,盖少侠可是携有欧阳庄主手帖?尙请取出,贫僧将引盖少侠往见敝师叔!」
盖宇文摇头道:「在下奉命之时,庄主只交待了两句语言,并且一再叮嘱非是面见涤凡大师,宁可空劳往返!此非在下不信大师,实是庄主之命难违!」
空一大师闻言沉思有顷,这才笑道;「涤凡师叔现在初祖庵侍奉本寺另一位长老,既是少侠必须见涤凡师叔,就请少侠随同贫僧前往吧!」说罢,即行转身带路而去。
盖宇文心头暗自冷笑,身如行云流水,紧随空一身后。
初祖庵位于寺东约有两里,亦名面壁庵,乃是昔年达摩祖师九年面壁之所,此后千余年来,就一直、辟为少林长老闭关静修之地。由寺后藏经楼前往,不过一箭距离,两人身形展开,晃眼之间,便已抵达。
盖宇文稍稍打量,心想:「这面壁庵,眞是个大好的静修所在!」
此庵斜对少室,背倚五乳,一溪横遶,竹柏参差,菩提满院,碑石满墙,瓦舍虽只三椽,却是矮墙掩映于山光水色之中,深得林石竹木之幽!
跨进月亮门,静悄悄寂无鸟语人声,只有风翻竹叶,露滴靑枝……
穿过十丈庭院,即是庵堂正殿,盖宇文刚自打量那殿中所供初祖达摩眞像和名闻天下的达摩石影,空一大师已自低眉肃目,轻轻说道:「盖少侠请在此稍等,待贫僧先至里间禀告师叔!」说毕,不等盖宇文答应,便转身从殿侧直奔后院。
盖宇文眉梢陡聚杀气,身形一展,也紧紧跟在空一的背后。
初祖庵瓦舍虽有三椽,除第一进是供奉达摩眞像外,第二进第三进房舍,都是两暗一明的云房。—那第二进明的一间,只摆了几只蒲团,此外别无长物。
这时空一已来至第三进,盖宇文则站在第二进云房的后墙屋簷之下,未再向前。只见在那第三进明的一间似是一座小小佛殿,殿堂正中,平地塑起一座莲台,莲台之上,正有一位须发皆皓,面容淸瘦,闭目入定,盘膝而坐的老和尙,在莲台下首右侧,另有一蓆草垫,草塾之上,又坐了一位年逾七旬,面似朱砂,长发披肩,额束金箍的头陀。
空一大师踏上石阶,便即拜伏在地,高声说道:「弟子空一叩见师叔祖和师叔佛驾金安。」
束发红面的老头陀,浓眉微动,双目欲睁未睁,低声喝道:「寺中又有何事?空一何不自行处理?必欲来此扰人尘心?」
空一恭声答道:「九华山庄敎习盖宇奉欧阳庄主之命,前来面谒师叔有要事相告,故此弟子来此打扰师叔静修!」
那头陀闻言,混身似是一震,双目突睁,寒芒电射,喝道:「九华山庄来人何在——。」
倏然,他住口不语,注目对簷之下负手静立的盖宇文问道:「施主就是九华山庄派来之人么?十五年来,未通信息,不知欧阳庄主今日有何事要告老僧?」
空一大师是拜伏在地,闻言大吃一惊!那自称九华敎习的盖宇不是留在前殿么?怎么他自己竟跟来了?
盖宇文已知这位打坐在草垫之上,面色红润的头陀,便是自己要寻的杀父奸母的大仇人,霎时间双眉飞扬,满脸杀气腾腾,耸身扑入屋内。冷笑桀桀,声如坚冰,指着那面色阴晴不定的头陀说道:「你就是涤凡秃颅么?」
涤凡大师闻言,倏地浓眉转动,须发靖立,但他转头一瞥端坐莲台之上,仍然入定,对眼前之事恍如未见的老和尙一眼,愤怒之意,瞬即平复,沉声叱道:「施主小小年纪,怎的这等不知礼貌?老僧正是涤凡,但与施主素昧平生,施主何以出口便辱及老僧?九华庄主,乃是老僧故交,他岂能纵容施主这等行径?老僧出家之人,十五年来,未曾出此庵堂一步,早绝江湖是非,施主是否来自九华,老僧不愿深究,即令果是九华来人,老僧也不愿再听任何一句入我以尘心之语!初祖庵例不接待外客空一已然犯例,本寺自有寺规;老僧念在施主年幼无知,一槪不予深究,还不速速出庵去罢。」言罢低眉瞑目,怡然入定。
空一此时业已站起,正待招呼盖宇文退走。
陡见盖宇文一声冷哼,眞气微提,指着涤凡,发出一串足能裂石穿金,伏波鎮海的震天长笑!
这笑声由高转亢,由缓转疾,直震得庵堂砖瓦纷飞,柱椽摇幌,脚下靑石地面,也应声抖动!
空一大师,面露疑惧惊骇之色,停步怔立。
涤凡大师,暴睁双睛,极其骇怪的注视盖宇文。
此时那端坐莲台的老和尙,也慈目微睁的耸然动容!惊异这年纪未过廿四五,看去平凡潇酒的书生,居然已练到了武林中返浑入虚,功极归元的绝顶境界!
盖宇文长笑乍止,恨恨说道:「十五年不出庵堂,岂能掩盖你涤凡大和尙往日罪恶?告诉你!在下实是来自九华,但非欧阳不二所遣!同时;在下名叫盖宇文并非盖宇!欧阳不二与你这大和尙有何深厚交情,在下自今日你所说几句话中,已知大概,在下目前尙不愿牵涉欧阳不二,因此,请大和尙在此后我要问你的话中,愼勿再谈欧阳庄主任何之事!」
说到此处,话音陡转,似是恨极,亦似怒极的说道:「涤凡秃颅,盖宇文和你血债如山,仇深似海!你自以为你们昔日所为,人不知,鬼不觉,岂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要你知道,『昔日靑城血,今朝少林流』!我永远记得,当日舍身崖前,盖宇文被你们一羣武林中自命侠义道的三位高手所逼,失身绝崖,你们必以为我这八岁幼童,定已粉身碎骨,早嗥鹰狼之口,孰料天心向善,盖宇文非但未曾葬身绝崖,反倒因此得福!十五年来,盖宇文忍辱偸生,以泪洗面,无非是杀父奸母之仇未雪当年廿余位凶手未明,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盖宇文寄身九华山庄,苦找一年,终于获得一本『靑城血誓录』,第一心愿既了,第二心愿待酬,『血誓录』上名单,我必一一依次诛戮!」
盖宇文刚说到此处,涤凡大师颤声揷话道:「你……你……」
盖宇文不容涤凡说话,冷笑连声道:「你什么?哈哈!当年你等暗地加诸别人的毒辣手段,正是盖宇文今日欲待还诸你们的报应!不过,盖宇文做事,不愿再像闷居九华那段岁月,偸偸摸摸,掩掩饰饰,父母之仇既是不共戴天,盖宇文雪耻,定然要光明正大!并且公平合理!曾记昔日你们在靑城以多凌寡,盖宇文今日甚愿以算击众,任凭你邀约三山五岳的帮手,盖宇文亦是独自担承!今日你要记住;以少林不世淸誉,换取你这秃颅一命,想来少林子弟,不会以我此行为过!」盖宇文面容变得惨厉,话声也徒然变得高亢,怒喝一声:「你还不与我起身?看你十五年来,不惜杀人灭口得来的『眞言九解』,究竟炼到几成火候!」
涤凡乍听盖宇文笑声,即知此人来意不善!继听一阵数说,更是惊凛至极。梦想不到,昔日武林廿一位高手在靑城山舍身崖畔,剑劈靑城炼土盖寰圣,九天魔女修瑶矶夫妇,掌震盖氏夫妇独子龙儿共取「眞言九解」参硏之事,今日竟会东窗事发!而那本以自己领衔共立的「靑城血誓录」,居然会落九华山庄,而被对头得去!
更是意料不到,八岁幼童,在三位高手合力扑击,身负重伤,堕落万丈悬崖,居然仍能逃得一命!他适才长笑之声,颇似「先天太乙气功」已炼到了八分火候,足证此子内功修为,不在自己之下!
当年一念疏忽,却种下今日祸根,莫非冥冥之中,眞个是有定数?只是当年盖氏夫妇在舍身崖畔实已全死,而九天魔女修瑶矶更是葬身火窟,何以此子竟称杀父奸母?莫非自己在屋外苦鬪之时,竟居然有人乘机下流么?
十五年来,悔悟已多,昔日之行,乃是逼于一言之差,陷入圈套,领衔立誓,更是万分无已,今日就是衷心实说,谅此子亦不肯相信了!
涤凡大师长眉紧聚,面色苍白怕人,长叹一声,低唸佛号说道:「施主果是靑城盖大侠之后么,昔日之事,涤凡早已知错,『眞言九解』,老僧更是看也未看!领衔签名以及苦鬪令尊,老僧亦是被逼而行,十五年来,枯坐忏悔,正因此事之故耳!施主要报父母之仇,老僧无由反抗,这正是自己种因,自己当食其果!」
涤凡大师语音一歇,面色反到转得甚是正常,朗声三诵佛号,又接着说道:「老僧年逾古稀,小施主助我解脱,正可了我此生因果,免我当年罪恶!小施主尽可下手,恕老僧无法起身应命了!」说罢又复面带笑意,闭目静坐。
盖宇文一腔悲愤,满想乘对方怒极动手之际,痛施毒惩,不想这位罪魁祸首,不但不肯动手,并且打算借此而求解脱,这一来令他徒自悲忿塡膺,无从发泄!不由剑眉猛竖,一声凄苦悲啸,恨声喝道:「既是逞凶于十五年前,休想逃罪于十五年后!盖宇文此志已决,这『血誓录』上的廿一名凶手我必一个一个依次诛戮!但我有言在先,报仇光明正大,动手公平合理,如今你既不愿囘手,我也不愿你令解脱!」
说到此,盖宇文忽然冷冷一笑;又道:「你十五年枯禅已坐,今天,我暂时留你一命,等我杀尽其余廿名凶残大仇以后,再来送你证果便了!只是,目前虽然是免死,但却要你先尝尝领衔签名的恶果!我要让你日受『三阴逐髓,错骨分筋』之罪!」
语音未毕,白色身形已动!
那位端坐莲台之上,一直未语的老和尙,陡地里神目电闪,猛喝道:「孽障敢尔——」僧衣大袖双挥,一股威猛无俦的劲气,直奔盖宇文。
在此同时,身后空一大师一声怒哼,金丝云绋,亦自拂向盖宇文伸出的右臂腕脉之处。
盖宇文冷笑连连,右手双指微弹,一缕劲气,嘶嘶作响,竟然透过那老和尙拂来的佛门禅功,直袭闭目入定的涤凡大师左腿「太阴,小阴,厥阴」三阴交会的「三阴交」大穴。
涤凡大师闷哼一声,面色惨变,立时汗如雨下。
空一金丝云拂,恰于此时猛然拂来,眼看已经搭向盖宇文右腕,陡觉掌心一震,那金丝云拂竟然不知被盖宇文用何种手法,震飞寻丈,紧接着,「咚𠾐」一声大响,他偌大的身躺,竟被那老和尙双袖一挥之劲,摔出屋外。
盖宇文却面含煞气,凝立当地!
莲台上的老和尙,这才大惊失色。他这双袖一拂之劲,虽然只用四成,但已强逾千斤,这少年人未见运功相抵,仍能定立当地,难道此人小小年纪就能炼成「金刚不坏」身法么?
惊色稍定,嗔念已起,这位年逾百龄的高僧,竟也动了肝火,再一目赌师侄涤凡刺骨锥心的痛苦脸色,和徒孙空一反被自己掌风摔晕屋外惨况,更是怒火大炽。当下,右掌轻拍莲台,全身凌空而起,忽然落在盖宇文身前。
盖宇文心中也是暗自一惊,心想这个老和尙居然能够炼成「太虚无我」身法,倒眞是不可轻视!
老和尙身形刚自站定,便已舌绽春雷,大声喝道:「小施主身具佛门至上禅功,手段却是如此毒辣,未免太已有失我佛慈悲之旨,不知那位高僧,成就了小施主这一身罪孽!涤凡既已答允以死解脱,成全小施主孝子之心,何乃不忿如此,硬要施以『三阴逐髓,错骨分筋』酷刑,令其多受人间痛苦?
小施主难道就不怕报应临头么?」
盖宇文冷哼道:「领衔签名『血誓录』上,罪魁祸首之徒,理应受此毒刑!」
老和尙慈目电闪,怒喝道:「小施主面带忠厚,何以用心毒如蛇蝎?竟然不肯体上天好生之心,老衲秋月虽然自六十年前返囘少林即未再开杀戒,今日少不得为施主一破我佛法戒了!」
盖宇文一听哈哈大笑道:「老和尙原来是昔年号称『降魔圣僧玉面如来』的秋月上人,我盖宇文何幸,今日竟能一赌圣颜!总算是此生有幸了!只是,上人欲破杀戒之擧,依盖宇文看来,到是大可不必!」说着,更是大笑连声!
秋月上人,被他笑得一楞,瞬即想透其中原由,也自哈哈大笑道:「老衲自廿岁行走江湖,六十岁返囘少林,四十年中,所遇高手何止百数,从无一人敢对老衲如此无礼,小施主可算百年来老衲所见胆气,狂俦列为第一的人物!老衲有话在先,只怕小施主今日来得去不得了!胆气、狂傲有它又复何用?」
盖宇文面色一沉,怒道:「涤凡当受我『三阴逐髓,错骨分筋』之苦,三阴逐髓已然领受,错骨分筋却未施为,休道你要留我,只怕你想撞我,皆不可能!既然上人以百二高龄之尊,邀斗我这无名小卒,盖宇文何幸之极!我们不妨长阵短打,求个速战速求吧!」
秋月上人从容笑道:「速战速决,老衲同意,只不过动手无情,若是小施主有个三长两短,老衲定当将此番情形,命少林弟子转告小施主师门,不知小施主尊师是那位高人?」
盖宇文此时早知秋月上人心意,闻言笑道:「盖宇文师门,乃是草野之上,那敢在少林面前提出!上人既已同意速战速决,盖宇文到有一个主意,愿提出请上人裁夺——」
秋月上人见盖宇文不肯报出师门,正合心意,不待盖宇文说完,便脱口说道:「小施主不愿提起师门,老衲未便强问;速战速决高见,老衲愿闻。」
盖宇文冷冷道:「盖宇文愿挨上人三掌!如果上人三掌伤我不得时,涤凡仍当再领分筋错骨之罪!」
秋月上人一听,倒眞为这位少年书生的胆识所折!忙合十肃容道:「小施主口称挨我三掌,岂不太嫌托大么?小施主既已提出三掌之约,老衲同意,但却不是任何一方挨打,而是老衲与小施主互较三掌!」
盖宇文冷笑一声道:「就依上人所说!」说着,身形稍退,双掌合十,向秋月上人道:「盖宇文第一招是有相神功『千手禅印』!」
上人淡淡囘道:「老衲愿以『降龙八掌』第二掌『龙跃九渊』相抗!」
盖宇文剑眉一扬,右掌微抬
忽见他突然歛劲收掌,声如刺骨冷冰的说道:「六尺对掌,劲力强而不宽,猛而不沉,盖宇文愿再退丈四。」白衣飘扬,不等上人囘答,便自飞落院中。
上人跟踪而至,相距两丈对立。
盖宇文猛然一声低喝,右掌迅扬!
秋月上人双目精光陡射,右掌由下向上平飞。
轰然大震,平地狂台,院中靑石香鼎,立时粉碎。
盖宇文气定神闲,巍然不动!
秋月上人白须翻飞,一派平和。
这一掌足称旗鼓相当,平分秋色。
盖宇文面容一整,沉声道:「上人果然好掌力,盖宇文领敎了!还有两掌,不才施展的将是『灵飞七式』中的『天星掌』力和『二心法印』中的『佛手金印』禅功!」
秋月上人听他说要施「灵飞七式」中的「天星掌」力本已一怔,再听得他竟能施展「二心法印」,不禁大感意外!自大之态忽歛,笑道:「小施主好一身旷代绝学,『二心法印』乃佛家至上降魔大法,小施主得此眞传,老衲为小施主贺!老衲似已知今日三掌之局,有败无胜,但仍不自量力,愿以『达摩心法』中的『大金刚掌』和『归元神功』,试接小施主此身绝学!」
盖宇文道声:「甚好!」捷如飞鸢,身形平空而起,双掌凌空并扬,疾逾闪电,疾拍而下。
上人睹状,赞声:「好掌力!」不待盖宇文掌力逼近,猛凝全身眞力,暴迎上去。
有如晴天乍雷,声震九霄。人影翻飞,居然各自纵落原地。
盖宇文更不稍停,反身低腰,右掌平伸,掌心向外,左手食中二指相交,遥遥而又极其缓慢的朝上人推出去。
秋月上人脸色极为凝重,双掌合十,霍地矮身亮掌,也是缓缓推出。
劲气嘶嘶,寒风逼人。掌风中途一接,微有闷响,凝如实质的劈空劲气,直迫得两边房舍「吱吱」摇荡。
盖宇文渊停岳峙,白衫下摆飘扬。
秋月上人白须纷飞,面如染血,马步之势,已然见出虚浮。
盖宇文陡然一声龙吟长啸!秋月上人顿时面色大变!身形摇晃!眼看即将束手待毙,不觉的低叹出声——
盖宇文啸声甫罢,正待稍提眞力,挫辱上人之际,陡然在那第二进屋顶,传来一声苍老的暴喝:「娃娃大胆!」
一股旷世无匹的劲风,拂向场中!顿时「轰」的一声大震场中人影翻滚……
盖宇文对屋上老人的怒喝,听如未闻,对那袭来的狂台,更是视如不见!
左手诀印微扬,一股极其冲厚的劲气,直奔秋月上人。
上人一声闷哼,蹬、蹬、蹬连退七步。终于,气血翻涌,五内皆腾,一口眞气不继,张咀喷出大股鲜血,跌坐当地。
屋顶老人的掌风也恰在此时,逼近盖宇文。
只见他剑眉轩扬,双臂倏张,那身着白色长衫,竟如实质般蓬蓬鼓起,那么猛烈得足以硬裂巨石的内家罡气,竟然连他身着白衫也未动得!
只听「砰」然一声大震——
裂为粉碎的香鼎,犹如大漠飞砂,纷纷飞起。空一大师魁梧的身躯,被罡气的边缘,震得在地上连翻五滚!
盖宇文仍然俊立当场!面色严寒!
屋顶老人颇为大出意外,惊「咦」了一声,却又拍掌大笑道:「好一身『金刚定禅』功力!老头儿大开眼界了!娃儿有此一身绝学,怎地存心如此悖仁悖义!少林秋月上人,武林宿耆,当代高僧,娃儿岂可对他暴下煞手!那涤凡和尙,既已悔过向善,何必不再放他一条生路?『三阴逐髓』,已够消受,硬要再加『错骨分筋』只怕那老和尙年衰气竭,等不到你娃儿再来少林,他就要槃湼证果啦!
我老头儿实是喜你这一身功力!哈哈!你别打鬼主意,老头儿此时还不想亮相。这有专治内伤丹丸半瓶,送给你娃儿,权作见面之礼,并可分送少林三僧一人一粒,只要不是气断脉绝,此丸均可保治复元!娃儿如想见我老头儿,今夜三更,可来太室峯头再谈吧!」
苍老的声音说至此处,立即寂然,却有一线白光自屋顶飞袭而来。
盖宇文伸手一抄,那一线白元已入掌握,乃是一个两寸高的白玉磁瓶,里面装了色莹如玉,微泛淡绿的丹药廿余粒。
转眼一看院中,那秋月上人喷出一口鲜血以后,已然跌坐当地,闭目调息。空一大师仍是晕倒一旁。只有那涤凡和尙,倦坐室中草垫之上,瞪着失神的眼色,心余力细,一脸痛苦的望着盖宇文。
盖宇文神情似仍极为悲愤,抬眼再度环扫这少林三僧,猛然仰天发出长啸!
淸越激壮,四山斯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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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17 18:13: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太室风云



啸声歛处,胸中抑郁,好像抒发了不少,抖手倒出三颗屋顶老人所赠丹丸,转身向那右侧角门喝道:「小和尙别再偸偸摸摸,还不给我出来!」
右手微扬,一股胶着沉重的吸力,无声无阅的,将隐身角门之后的一个身影吸出。
那身影稍一跄踉,竟然在角门之内,尙距盖宇文两丈处站稳。
盖宇文冷笑一声,正待微加眞力;待他看淸那身影之后,又突然撤掌,冷冷说道:「我以为是个小和尙,想不到是位大师父?能不被我三成眞力的『大力接引』禅功拉近两丈,足证大师身手不凡!此间之事,大师业已目睹,屋顶老人临去留药;已令盖宇文稍变初衷,涤凡之事,今日不想再多牵引,一日子午二时『三阴逐髓』之罪,已够他消受,『错骨分筋』之刑暂免,容我查明因果,再来作一了断。」
和尙闻言,只是冷冷静立,盖宇文目光流转,又道:「屋顶老人所留丹丸,盖宇文此时方知,乃是稀世难求至宝,『参莲玉芝小还丹』,盖宇文谨遵老人之意,留下三粒,你可速为尔长辈调治!」
说到此处,三粒丹丸,化作一缕白光,直奔那位和尙,他同时霍地转身,两目神光电射,冷冷向涤凡喝道:「盖宇文做事,为求稳愼,此来已与原意大相违背;『分筋错骨』虽已暂免,但我仍然认你是靑城血誓录中罪魁祸首!等到杀父奸母凶手授首之日,即是你是非因果,善恶分判之期!盖宇文一念之仁,已蒙不孝之讥,自此以后,当不再轻易宽宥一人!但仍然愿意给你一个公平合理的机会;来日我重莅少林之日,你仍可约请帮手,公平一搏,但你如想从此遁往他处,到时休怪我盖某心狠,少林全寺僧人的性命,即是你遁逃的代价!……」
语音未息,冷笑继起,白影微动,身形已杳。
月淡风轻,浮云掩映,暮鼓声声,初更已过。
林木翁郁,怪石峥峋的太室峯腰,飞起一道白影,倏落倏起,转眼快达峯巅……
陡然从峯顶传来一阵桀桀怪笑,声如狼嘎鬼哭,四谷羣山廻应那白影攀上绝壁,立即在绝壁极边,稍稍凹下的一块圆石上坐定,头部以下,全被身前巨石遮住。那束发不冠的头部,和俊朗冲夷的面孔,露出一半。
此人身形坐定,注目山顶,只见石坪正中,相距一丈,各自盘坐了一位貌相奇突的老人,在这两位老人的中间地上,平稳的竖立一块四尺见方的靑石;靑石之上,又放了一个小小的玉瓶,这两位老人,各出一掌,遥遥伸向当面,似推似指,似拒似迎。
再微一打量,心中已知这两位老人正在以内家至高的功力相较,不要说那块靑石,只要那靑石上所搁的玉瓶,稍为向那方移动分毫,那方就得算落败!
这两位老人,此时正是鬪到紧要关头,各出全力,心无二惊,面色凝沉!
可见适才怪笑之声,决非这二老所发,太室峯除自己以外,当然还有第四者!
此人思念及此,不禁将身躯微微耸起,露出整个脸孔,一双光彩逼人的眼睛,正可搜视峯顶全局。果然;在那北面林木之中,隐隐约约,透出了不止一个人的身影。当下,正待施展佛门「有相神明」禅功,仔细查看这太室峯岭,究有多少人物不想,鬪场之中,却有了变化。
那坐在东首的,头裹红巾,白须倒卷,面似古铜,长眉环眼,貌相威猛的老者,暗中忽出左手,遥遥一伸一缩,立时似已占了优势。
面东靠西而坐的那位身材瘦小,秃眉细目,身着朱红锦缎长衫的老者,此时全身一震,上身业已微曲,面色由红转白,颇有不胜负荷之感。
此人暗叫一声:「不好!」
那头裹红巾的老者,似已胜算在握,陡然左掌一抖一摔,暴睁双目,一声断喝:「柳老魔,你还不……。」突然,眼前白影一花,微闻半空一声暴响,两老击出的十成眞气,居然陡失对象,晃眼消失!
四尺靑石之旁,气定神闲的多出来一位白衣书生。这位白衣书生,正是应少林初祖庵屋顶老人相约而来的盖宇文。也正是那藏身绝崖边沿的白影!
本来,他并未打算露面。可是,当他发现场中二老胜负已分,而胜的那位头裹红巾的老者,却扬掌要向对方施展毒手的刹那,陡然地想起一件事,所以他挺身而出。
初祖庵头,他只听到苍老的话声,并未见那屋顶老人的面貌,因此,他认为这两位老者都有是那位屋顶老人的可能。因而在间不容发之际,猛提全身眞力,暴施「大力接引禅功」,将二老眞力移向半空互撞,消失!
他又怎知,阴错阳差,反倒惹出一身是非来!
就在他化除二老眞力,现身石坪之时,微闻左侧林中,似是传来一声极其娇柔的惊「咦」声。
头裹红巾的老者,本已胜算在握;狡诈无比的对头,即将被歼掌下,蓦觉眞力失凭,便知另来高手,但看淸来人,只不过二十出头的书生,不禁大为惊凛!长叹一声,振衣而起,面向盖宇文惨笑道:「少年人,你太莽撞了!万里追踪,十场苦战,好不容易获此一线胜机,不想功败垂成,实是出人意表,老朽适才虽是稍为偸巧,但此中因果恩仇,却非三言两语可尽,无怪少年人打抱不平,此时思来,老朽亦觉汗颜!但却是不得已之策……」
说到此处,老者话锋顿转,愤恨的朝那位仍然坐在石上调息的朱衣老人道:「北海原岩,向例不准中原人士登岸,圣地『玄宫』,更是昔年大唐神僧慧音静修别邺,老夫数十年前,因事远走北海,逊迹原岩,机缘际遇,幸蒙『玄宫』老主人优渥重视,在廿年前,得以权充『玄宫』新主人,老夫深知『玄宫』藏有『慧音』心谱及各种宝物甚多,但老夫却从未询问过宫内旧有之人,这些遗物及历代玄宫主人的遗蜕究在宫内何处?老夫早知『玄宫幼主』尙在,非是老夫故作矫情!而你这老魔头也不知从那儿得来消息,仗着昔日与老夫有过一面之缘,竟然冒险渡海,犯入『玄宫』,打起老夫的主意来了!」
红巾老人微微一叹,继续说道:「眼看十仗之中,这最后一阵,定可诛却你这老鬼,谁料碰到这位少年人冒失救你一命,老夫既不能在约定的十仗之中,取你一命,此后除非再犯『玄宫』,否则……」
那朱衣老人,早已调息完毕,哈哈大笑截口道:「北海红巾,不可一世,十仗苦拼,依然不过尔尔!老夫不领你情!放过今天不讲,柳一靑定要邀请中原好手,重莅北海!」
说着,掉头向盖宇文裂齿一笑:「老夫尙有急事,娃儿你解围之情,容后再谢了!」
红衣翻闪,快若飘风,直射右侧树林而去!
忽然一声暴喝:「老贼慢走!」
喝声中,自场中飞起一道白光,捷如流矢,恍眼已越过了朱衣老人,倏然倒转,右掌微挥,怒声大喝:「还不与我滚囘去?」
「砰」的一声,朱衣老人去得快,囘来得也快!满面惊骇,愕立当地。
白光乍歛,盖宇文手指朱衣老人喝道:「你就是邛雅双魔之一的朱衣人魔柳一靑?」
那朱衣老人虽然极端的震惊于这少年绝世武功,但却总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怎受得这种呼名道姓的喝问?顿时面色凄厉的嘿嘿笑道:「老夫正是柳一靑,娃儿,你是何人门下?这等目无尊长?若非念在适才解围之德,老夫早就不容你再有张口说话的机会了!」
盖宇文冷哼一声,说道:「信口胡吹之辈,小爷懒得与你计较!我只问你一个人,那血手神魔石大海,现在何处!」
朱衣人魔柳一靑,闻言冷笑:「娃儿不报师门,反倒问石老大的下落,莫非娃儿认得我那石大哥么?」
盖宇文眉梢带煞,一股怨毒之气,直冲顶门,双目寒光电闪,大声叱道:「住口!赶快说出石大海现在何处!」
朱衣人魔面色大变,从少年人的脸色之中,他看出了一种令人心寒神懔的怨毒。他心念微转,脱口冷笑道:「石大哥下落,老夫倒也知道,只是不愿说出!」
「为什么?」
「石大哥存身之处,无人敢去探视!说出来岂不也是枉然!」朱衣人魔一脸阴笑的囘答。
「老匹夫休得耍鬼!上天入地小爷都敢去!」
盖宇文自听到朱衣人魔自报姓名,即知适才自己救错了人,而更连带想起邛雅双魔的另一位血手神魔正是录上有名的仇人之一,因而立即出手将其截囘,他此时,剑眉上剔,白衣一闪,捷如星火,右手一伸,已紧紧的扣住朱衣人魔「腕脉」重穴。他面现杀机,厉声喝道:「柳一靑!你若不说,小爷就先废了你!」
朱衣人魔连闪身抬手,都未来及,便觉左腕一紧,劲力全失!不由闭目一叹,沉声说道:「柳一靑出道三十年来,从未受过此辱,今日既落你手,更有何说?石大哥现已寄身『死林』,娃儿,你想找他,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盖宇文闻言,也不禁一震!
石大海寄身「死林」却是他始料不及!如此看来,自己只怕眞要跟「死林」人物鬪上一鬪了!
朱衣人魔冷笑道:「死林毒帖,已现江湖,那么多武林高手,尙且不敢轻捋虎须,娃儿,我说了还不是等于白说,你还是杀了老夫吧!」
盖宇文经此一激,怒气更炽,冷冷逼视朱衣人魔,大喝道:「死林人物,不过小爷掌下游魂!老贼竟敢激我前往,小爷今晚饶过了你!你还不与我滚!」
「滚」字出口,右臂微挥,朱衣人魔瘦小干瘪的身子,有如断线风筝,飞飘左侧林中。
正在此时,林中陡然传来一声悦耳的银铃笑声,飞起一条淡蓝娇小的身影,直扑朱衣人魔。
蓝影身法快速已极,笑声才起,人已飞近朱衣人魔!
祗听一声娇叱:「老魔头,姑娘再送你五丈……」
「砰」然一声,紧接着一阵惨号;朱衣人魔星飞亢泻地般朝山下滚去。
盖宇文但觉眼前蓝影电闪,那娇小的人影已悄立面前。
却原是一位年约十七,稚气未脱,但又淸雅艶丽,美比天人的少女。她妙目如波,正微笑着注视自己。
盖宇文陡觉面上一热,忙转身打算和那位「北海红巾叟」招呼……
那少女已蛾眉微扬,指着盖宇文娇笑道:「刚才我帮你打了那老魔头一掌,你高兴么?」
盖宇文闻言不禁一愕!须知他自九岁遭难,便即随师习艺星海绝顶,下山后寄身九华山庄,更是一派儒雅斯文的终目讲授孔孟之道,礼义之行,故而几乎从来就没有跟年轻的女孩子打过交道,如今一旦跟女孩子对面而立,便显得手足无措,楞头楞脑了!
蓝衣少女见他楞楞而立,檀口微笑道:「你怎么啦?人家问你话,你怎么不答呀?」
盖宇文顿时面红如朱,木讷地说道:「在下……甚……为……高兴!」
蓝衣少女睹状,掩口笑道:「刚才看你那么侃侃而谈,怎么……」
敢情是笑得大凶,不禁垂着头抬不起来,连话也说不下去了。
盖宇文又是一楞!可是当他目光触及蓝衣少女那微削双肩,纤纤十指,半绾半垂,油般发光的浓发,似是有一般醉人的淡香,直冲脑际,心神不禁为之一荡!
但这不过瞬间心念而已,盖宇文身具绝世禅功,心神自具尅服意念的大智慧,因而心神刚自一动,立即警觉,歛神正声道:「在下除家母外,生平未与女人谈过话!姑娘觉得这也可笑么?」
蓝衣少女螓首微抬,眼波如水,低笑道:「我不是笑你说话,我是笑你没有礼貌!」
盖宇文面色一整,微感不快的道;「在下何处失礼了?」
蓝衣少女又是一笑,说道:「我刚才问你,我助你一掌,你高兴不高兴?结果你说高兴!可是,那你为什么不谢谢我呢?」
盖宇文脸上不禁又是一热,忙笑道:「在下谢——。」
说到一个「谢」字,突觉不对,暗想:自己并未要妳帮忙,你自己多事,与我何干?何况;自己根本就不打算要把朱衣人魔留下或是重伤于他,照自己的心意,是放过此贼,以后好找出「血手神魔」的踪迹,如果朱衣人魔所说不实,而一旦朱衣人魔因伤重死去,自己再要找「血手神魔」,岂不少了一条最有效的线索么?妳多事把朱衣人魔击成重伤,自己没有怪妳,反到要我谢谢,妳岂不是天下怪事?
因此,他突然停止话音。双目如电般,在那少女脸上一转,冷冷说道:「姑娘击伤朱衣人魔,在下毫不领情!」
蓝衣少女闻言,也是一怔!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微嗔道:「你这个人,武功看来不错,怎么那样不讲道理?」
盖宇文面带不快道:「在下武功谈不上不错,只是自信却是讲道理!」
蓝衣少女嘴角微撇,哂道:「就从你突然现身,平空伸手管到别人比鬪之事讲起,一直可说你都是在凭着一身比他们两位老人家稍高的武功在欺侮人!这种不问根由,救下个万恶魔头,已是于理不合,接着又强词逼问朱衣人魔,没有一句是以理服人!至于你放走朱衣人魔,又何曾跟这位老人家商量过?」话声一顿,又柔声问道:「你说,这不都是不讲道理么?——我帮你打了朱衣人魔一掌,你既已说出『高兴』在先,却又否认领情在后,这不更是不讲道理么?至于你的武功——」
蓝衣少女故意拖长声音,脸上也显出轻视之色,缓缓说道:「照我来看,也不过是一般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吧了!」
这句话恼了盖宇文!
只见他面容乍变,目闪精光,冷哼一声,说道:「在下无名小卒,武功自认甚差,只是,姑娘妳自信比在下还强么?」
蓝衣少女反到嫣然一笑!道:「一人之下,环宇之上!」
盖宇文闻言,蓦然仰首哈哈大笑,历久不歇!
蓝衣少女面色微红,稍带恼意,娇喝道:「你笑甚么?」
盖宇文冷冷答道:「我笑妳丼底之蛙,在此信口雌黄!」
「你竟敢骂我?」
「不敢!我问妳,那一人之下的一人是谁?」
蓝衣少女闻言,怒意复退,柔声笑道:「那是我的恩师!」
「妳师父是谁?」
蓝衣少女妙目微转,粉面生姿,稍带歉意的娇笑道:「恩师不许我讲!」
此女似是特别喜欢笑,而每一次笑起来,都是那样天眞,娇媚!
盖宇文目睹她那种种柔媚的娇笑,眞几乎又要雄心顿失!
他心神一凛,又复沉声冷言道:「既不敢告人以名姓,他也敢自称天下第一?莫不是与我盖宇文一般,也是江湖无名之辈?」
少女忽然粉面一寒,竟是眞发怒了。一声娇喝:「你敢辱我恩师?」
「在下就事论事而已!」
「我要你马上向南跪下对我恩师陪个不是!」
「哈哈!在下生平未曾向人跪下陪礼过!」
「今天就要你做第一次!」
「恕在下无此雅兴!」
陡然蓝光乍闪,一声娇叱:「跪下!」
白影斜飞,凌空复返,朗朗长笑之中,耳听盖宇文大声揶捡道:「就凭这两手功夫,就敢自称是天下第二么?」
幌眼之间,那蓝衣少女已出手两招,不料对方身如鬼魅,倏忽无踪,等到她定神,对方却又卓立原地!不由心中一惊,但却激起好胜之念!
她向以天下第二自信,不料受到这等奚落,登时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纤掌微翻,银光闪动,一柄寒气逼人,可鉴毛发的长剑,已然横竖身前。
她樱唇启,贝齿如雪,恨声喝道:「你赶快准备,姑娘今天要叫你知道利害!」
盖宇文一见对方手中长剑,直似一泓秋水,光彩逼人,即知定是一把前古仙兵,也猜出此女在剑术上,必有非凡造诣!
但他胸有成竹,适才两招,早知深浅!当下,微微一笑,说道:「在下自出师门,尙未用过兵器!容我且凭一双肉掌,接姑娘几招如何?」
蓝衣少女长剑微挑,洒落满天彩霞,玉面生寒,冷笑喝道:「你如不敢拔剑,姑娘不愿跟你动手,你还是跪下向我师父道过不是,承认我是天下第二算啦!」
盖宇文双手一摊,微笑道:「姑娘看在下身上可曾佩剑?」
「你不会借一把么?」
「此地仅有妳我和这位红巾老人,要我向谁借?」
蓝衣少女玉腕倏伸,笑道:「就是这一位红巾老人呀!」
盖宇文早知那位「北海红巾叟」的身后,正斜背了一口外套黄色的宝剑,可是,他的傲性,使他不愿用剑,更何况还要开口去借?
他见1衣少女要他向红巾叟借剑,迅速的囘头看看那位负手静立,面上充满慈笑的威猛老人一眼,向蓝衣少女微笑道:「红巾老人佩剑,外套黄色,必非凡品,看此情形,连老人自己都很少露用,岂可随便他借?」
说着,眼光一转,已然打定主意。右手微张,五指猛伸,朝向右侧一株枫树,轻轻一招,微闻一声淸脆的「卡嚓」响过,一线黑影如飞般投入掌中。
弹指断枝,凌空摄物!赫然一根长约二尺的细枝,轻轻落在盖宇文手中。
这一手盖世神功,眞鎮住了那位红巾叟和不可一世的蓝衣少女。
盖宇文一枝在手,微微轻抖,枝上枫叶犹如刀削,纷纷下坠,然后微微一笑,向蓝衣少女道:「在下愿以二尺枫枝,领敎姑娘几手绝学!
蓝衣少女见他居然能够「弹指断枝,凌空摄物」,禁不住大吃一惊,但她自信师门剑法,天下无双,何况自己又是宿缘深厚,内力充盈,纵然你已是「玄功通神」,谅你逃不出自己八剑之下,仍能不败!思念至此,胆气一豪,冷冷的说道:「姑娘向来拔剑之后,决不与空手之人比划,只要你手里不空,我懒得管你使的是什么!」她顿了一顿,叫道:「喂!你可当心哪!」
话音方歇,银虹暴涨,只见漫天剑影,挟着一阵阵的锐啸,猛然罩向盖宇文。
笑容不变,嘴角微哂,右手枫枝稍斜上扬,微运「无相神功」,只轻轻的往那大片银霞中一点一推!
「嘶——嘶——」连响之中,蓝衣少女陡然撤剑后退!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嘟起小嘴,又惊又气的望着盖宇文。
盖宇文因为不忿蓝衣少女出语自大,故而一出手就施展了一手佛家降魔慧剑,以力降力的绝招,化去蓝衣少女化生千万的剑影,并藉一推之力,「无相神功」阴柔反震之劲,险险磕飞对方那柄削金断玉的宝剑。
蓝衣少女娇叱一声,长剑斜挽,迅如流星般再度猛扑而来!
休看她剑势来得不如先前迅捷,也似不如先前威猛,但那剑尾银芒,竟然暴伸五尺,阵阵剑气逼人毛发!
盖宇文轩眉一笑,赞声:「好剑法!」枫枝一领,身如行云流水,避过蓝衣少女剑尾银芒,突然猛点对方长剑。
蓝衣少女知道这一点之劲,实是吓人,那能容他点到剑身?当下,长剑猛翻,寒光乍闪,剑尾五尺银芒,扫向枫枝……
盖宇文一见蓝衣少女一心想以银芒剑尾削断自己手中枫枝,不禁激起怒意!冷哼一声,陡展「须弥六合身法」,白影一闪,已然穿过对方剑影,枫枝下压,倏点少女身后「凤眼」大穴。
蓝衣少女眼看银芒即将触及对方枫枝的刹那,陡然失去对方人影,即知不妙,身后劲风传来,更是为之骇然!匆忙中左足微顿,娇躯猛伏中条然翻转,长剑抖起万朶银花,稍退反进,斜点盖宇文胸前「玄机」「心坎」「期门」「将台」四大要穴。
盖宇文微「咦!」一声,却又脱口赞道:「好一招『囘头是岸』!原来是『南戎剑圣』门下!」
幌眼间两人已交换了四招!
蓝衣少女被盖宇文认出师门,似是怒极,「南戎八剑」奇招迭出,好一轮疾攻!只见满天森森剑气,十丈银光闪闪!盖宇文因凛于少女手中古物神器,也不敢稍为大意,抖擞精神,「兜率一心剑法」更是不凡!
蓝衣少女银牙暗咬;「天荒地老」,「古丼重波」,「水落石出」,连续三招,直如长虹经天,顿时把盖宇文圈入蔽天剑影之中!
静立一旁的北海红巾叟,此时禁不住高声赞「好」,这等旷代绝学眞是叹为观止!
陡听一声淸啸,耀眼生辉的靑虹影里,冲天飞起一道白影,左飘三尺!
就在身形要落未落之际,只见他左掌微微下拍;身形突然疾升一丈,吸气转身,有如白鹤翔空,当头直扑那仍然挥剑如银虹贯天的蓝衣少女!
红巾叟忍不住喝一声:「好一招『天尅地冲』!」
顿闻一声惊呼,夹着盖宇文一声淸叱:「还不与我撒剑!」「呛」然一声;银虹忽歛,人影微分——
蓝衣少女悄立当地,惊骇中泣然欲涕!那柄精芒呑吐的利剑,正躺在身旁五尺以外!
盖宇文脸色如冰,炯炯神目,寒芒电射,俊立在蓝衣少女身前,冷冷道:「南戎八剑,不过如此,当年『南戎剑圣』,以剑术冠绝武林,在下当眞以为妙绝天人,穷极环宇,不想竟是威猛有余,神化不足,眞是闻名不如」
那蓝衣少女陡地恨声娇喝:「你。」语不成音,粉泪如断线珍珠,颗颗滴落!
梨花带雨,楚楚怜人!此情此景只看得红巾叟低声一叹!盖宇文愕立茫然!心想:「这是妳逼我动手的啊!胜败必有一方,如果是我败了呢?难道……。」但是,她为什么要伤心的哭呢?突然间,他想起了她的笑!
那一笑眞如百合花开,那雪白的皓齿有如编贝,纷颊莲涡,更是十分迷人……他不禁愕立之中,感到「怦一」然心动!
心神一驰,却把盖宇文拉囘了现实!他忍不住抬目望去蓦然面孔又是一热。
那蓝衣少女满含泪光的妙目,正似恨还嗔的看着他!他觉得有些疚愧!为了打破这尴尬的场面,也许是为了表示歉意,他慢慢的走向了那支横躺地上的宝剑。他想拾起宝剑,递还给这位「南戎」门下。
当他刚刚弯下腰,右手正要摸及剑柄的刹那——
猛听一声「照打」!一般劲风,袭来身后!
他冷哼一声,倏地平空拔起两丈,一缕白光,从他脚下飞过。「嗖」的一声,落入草丛。
盖宇文身在空中眼光微扫——!
只见西面的乱石丛中,飞起一条白影,幌眼扑来。
盖宇文冷冷一笑,眞气猛提,身形未落,一式「龙廻九天」,直向那飞来的白影迎去。
两条白影空中乍遇,轰然大震声中,两人均已翻身落地!
这位以碎石暗袭盖宇文的,是一位面容金黄,却又极为淸秀,年纪不过四十的中年潇洒书生。此时,正缓步走到蓝衣少女身前,低低的交谈起来!
盖宇文睹状,不自觉的一股怒气上冲,冷声喝道:「何物鼠贼,竟然暗算小爷!还不与我滚过来!」
那中年书生,却似未曾听见,极其从容的,拾起地上长剑,送到蓝衣少女手中,这才一摇三摆的踱到盖宇文的身前。淡淡一笑,说道:「阁下看来一表人材,怎么出言这等粗俗?」
盖宇文一声冷笑道:「在下对无耻鼠辈,向来是槪不假以辞色!」
书生闻言,哈哈大笑道:「好狂的后生小子!你可知道我是谁?」
盖宇文也是哈哈大笑道:「背后暗算他人的无名小辈而已!」
书生脸色一寒,阴恻恻的喝道:「若在一年以前,你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不过」
盖宇文冷冷的截口道:「不过今天却不知是谁死无葬身之地!」
书生似是被盖宇文此言激得大怒,双目阴晴不定,但瞬间却又还原,沉声喝道:「我『追魂血令平剑凡』出道十年,向来言出法随,顺我者生,逆我者死!但自半年之前,结识这位红颜知己『南灵仙子』以来,平剑凡已然痛下决心,非是大悪不赦之徒,再不轻易伤人!并要谢绝江湖,选一名山归隐,只待近日一件大事办完,平剑凡此后就要永绝武林同道!
阁下口出不逊之词,以及持技欺压仙子之事,平剑凡已经征得仙子同意,不于计较了!」
他说至此处一双俊眼,情意深切的瞟过一旁俏立无言,粉泪未拭蓝衣少女「南灵仙子」,然后又极其愼重的向盖宇文道:「不过,仙子自知『南戎八剑』上的功力,不如阁下甚多,她已决定立即返囘师门,再下苦功,精硏绝招,以雪今日弃剑之辱!尙望阁下于半年之后,月圆之日,抽暇前往南诏故鎮,洱海之滨,仙子定在『香芸小筑』,敬候阁下大驾轩止!」
盖宇文闻言,极其不屑的哂道:「阁下既非『南戎剑圣』门下,更非『香芸小筑』主人,如此代人传言,岂非有包揽多事之嫌?」顿了一顿,继道:「阁下既是代人定约,又何不代人践约?我要看看你这自称为『红颜知己』之流,究有几分眞才实学?」
平剑凡一声长笑,冷冷说道:「好!好!平剑凡半年未现『追魂血令』,江湖上出了你这么个人物!平剑凡纵有五湖四海容人之量,今天也不能容你了!」
盖宇文嘿嘿连声,说道:「阁下开口闭口『追魂血令』,在下倒不知这个『追魂血令』是几两废铁铸成?就凭刚才背后偸袭之擧,足证你这『追魂血令』,不过是侥幸蒙世之徒——」
平剑凡陡然一声暴喝:「阁下休得尽逞口舌之快!你且报出师门姓名,平剑凡一定叫你满意!」
此时那蓝衣少女已经逐渐转向中场,怯怯的站在北海红巾叟身畔,全神贯注场中两人。
盖宇文目光一扫蓝衣少女和红巾叟,冷声向平剑凡道:「在下盖宇文!至于师门名号,阁下既能在江湖中雄覇十年,还怕出手以后,认不出来?」
平剑凡似已怒极一声冷哼,身形倏展,右掌微翻,「残荷迎风」,五指堪堪点上盖宇文胸前,同时吐气开声道:「狂妄小辈要你知道『追魂血令』厉害!」
盖宇文一见对方出手招式,心中也是微微一凛!这手峨嵋「大摄魂手」,威力非凡,此人定是峨嵋门下。心念电转,身形倏退,右掌一挥,一片柔若无物的劲力,硬生生把平剑凡的身躯逼住。同时,沉声大喝:「且慢!」
平剑凡停身冷笑道:「如你自知不敌,还是现在停手的好!」
盖宇文目蕴精光,剑眉飞扬,注视平剑凡喝道:「你是峨嵋门下!」
平剑凡不禁一惊!但表面却未露声色!轻轻一笑,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盖宇文脱口说道:「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峨嵋门下弟子?」平剑凡似是微微一震反问道:「长春仙长还是『百年一令』令主金龙子?」
盖宇文心中一动,原来「百年一令」令主是金龙子,而金龙子是峨嵋门下,那么自己怀中这本「汲冢残篇」上所署金龙子,必之就是此人了!
但不知这「汲冢残篇」又怎的会在「九华山庄」,与「靑城誓录」共藏一处?莫非——
他稍一沉吟似是觉到心神一震,想出一丝线索——
平剑凡见他尽自沉吟,不答自己所问,似是不耐的问道:「阁下何故沉吟不语?难道峨嵋还另有几位长老么?」
这句话令盖宇文听来颇为刺耳!又是心中一动!
他已因这句话确定此人非仅峨嵋门下,而且辈份甚高!不由心中一惊,但仍面色不变,冷冷的反问道:「平剑凡!峨嵋长老之中,你为何漏说一个?」
「谁?」
「冷面子都心一居士范杰平!」
平剑凡陡然间,恰似混身一抖,面色大变。但强自压抑,干笑一声,哂道:「阁下何其如此孤陋寡闻!半年前贺兰古道,死林之内,江湖五大门派迎运上任掌门圣体之时,心一居士连同五大门派精英,俱已失踪之事,阁下难道没有听说?」
「在下早已知道!」
「阁下岂非多此一问么?」
「在下不信此事!」
平剑凡霎时面色又是一变,急问道:「阁下此言何指?五大门派三百高手,半年来未见一人再现江湖,难到还有何处可疑?」
盖宇文冷笑道:「如尊驾所言,则心一居士一定陷身『死林』了?」
「理所当然!」
「尊驾何能如此武断?」
平剑凡陡然面色一板,冷笑道:「恕在下无法囘答阁下此话!」
盖宇文淡淡二笑,抛却手中枫枝,去势如箭,晃眼没入两侧丛林;咔嚓连声!林中隐约的飞窜起了几条人影。
盖宇文视如不见,正色向平剑凡道:「峨嵋三位长老之中,何人武功最高?」
「『百年一令』令主金龙子。」
「长春仙长呢?」
「一心向道,不论武学。」
「心一居士较金龙子如何?」
平剑凡颇似不耐,恨声道:「略逊半寿!」
盖宇文突然大喝一声:「平剑凡,你如何知道?」
平剑凡深藏不露,微哂道:「阁下未免太以大惊小怪了!自己帅门之事如果还不知道,那还能算得什么门人?」
盖宇文一听,立即追问道:「你是心一居士的弟子么?」
平剑凡却显出了他的机智,故意神秘微笑不答!
盖宇文一心只顾追问心一居士之事,却忽略了这平剑凡刚才已经不耐,而现时却变得从容,是如何的不合情理!此时那位蓝衣少女却娇声揷口问平剑凡道:「平哥哥,你眞是峨嵋门下么?为什么我问你那么多次,你都不肯告诉我!」
平剑凡眼珠乱转,心中可不停在打着主意,他涨红着脸,诚惶诚恐的低声求道:「华妹妹,妳千万别生气,不是我要瞒着妳,因为——」他话音一顿,故作无可奈何状,说道:「峨嵋长辈,昔年曾与令师『南戎剑圣』小有过节,至今尙未谅解,当初我一经知道华妹妹是来自『南诏香芸小筑』,我怕妹妹也知道双方结怨之事,所以,我才不敢说出我的出身!华妹妹,妳会……」
那南灵仙子似被他一派诚挚之情所感,那艶比春花的娇靥,已闪过一层喜悦之色,更连声轻「啊!」
谁知就在平剑凡话声未完之际,侧面峯头,远远的传来一声细若蚊蝇的苍老声音,笑骂道:「别拿人家女娃儿当宝耍啦,一派胡说八道!当心人家老婆子拔你老狐狸的舌头!哈!哈!……」
话音虽细,却是入耳铿锵!
场内四人,对这几句话的反应,却各自不同!
红巾叟先是一惊,继即低头沉思!
盖宇文语音入耳,即知这正是那位在初祖庵屋顶约他来此的,留药发掌老人,心中自是一喜!
南灵仙子闻声,只是不解的流目四顾,楞楞俏立!
只有平剑凡此声一入耳中,立即浑身大震,脸色惨变!心中暗自打鼓,顿萌退志!当下,朝发音之处,暴喝一声:「何方鼠辈,敢在『追魂血令』眼前弄鬼!」猛提全身眞力,腾空扑去。
谁料他快,别人更快!白影一幌,盖宇文后发先至,恰如巨鹰盘空,瞬眼之间,已然越过平剑凡两丈。
只见他左掌向前微推,凌空之际,身如螺陀,陡然面背易位,右掌斜劈平剑凡前冲的身形,一声轻叱;「别想蹓!还了你师父一身血债再走!」
平剑凡身形刚起,猛听头顶衣袂风声,即知有人已越过自己,心神一凛,就着前扑之势,咬牙硬提十成眞力,双掌齐翻,朝那身形推去!
这一推之势,正好迎上盖宇文右掌斜劈的眞气!只听轰然大震,白衣翻飞,人影落地!
平剑凡被迫退囘原地!
盖宇文可就吃了亏了!被平剑凡双掌震得直退一丈,方始落地!不由钢牙暗咬,一步一步的直逼过来。
平剑凡目眦欲裂,也是暗运全身眞力,紧注对方!
一场龙争虎鬪,一触即发。
那蓝衣少女南灵仙子,却是一脸惶急之容,是微微惊讶之色!
她知道那自称盖宇文的白衣少年,内力之厚,比自己只有过之,而平剑凡与她半年前相识,不论在武功和内力上,一直都是显得比自己稍差一筹,刚才看他凌空发掌,却能把对方震退一丈,不禁大惑不解?
心中疑念一起,就禁不住又想起适才的一切……平剑凡隐瞒师门,言词闪烁,虽是对自己矢志求爱,但听那苍老的传音……以及他那武功怎会突然猛普……
啊!传音所指的老婆子莫非是暗指自己的师父?慧心微运,她心中不禁大急。又重新感到被欺骗的委曲!
暴喝声中,这两位白衣人,已然扑在一起!但见兔起鹘落,人影飞腾。
虽是疾逾奔马,快似流星,猛如虎豹,威若乍雷,但却听不到一丝衣袂之声!
幌眼已是十招过去!
南灵仙子这一见平剑凡居然与盖宇文打了个平分秋色,不但未喜,反而恨恨连声!
她似乎已经想穿,这平剑凡过去一直都在骗她!
相对的是,她反而同情那位武功高过自己,十招之内,迫得自己弃剑的少年,她觉.得他的行为正直坦率可爱!
红巾叟似是对这自称「追魂血令」的平剑凡,大感奇怪,尤其对他那一身峨嵋绝学,更是深感兴趣!全神贯注,留心他的出手路数!
因为以此刻这位「追魂血令」的武功,其出手之快,功力之深较之已失陷枯林的上任掌门半顚道长,高了何止一倍以上!
心一居士能调敎这様好的徒弟?几乎令他难以相信!虽然自己离开中原近四十年,但中原武林消息,可未曾一日忽略过!
「追魂血令」十年前,以剑劈黑白两道闻名头痛的淫贼,「千面人豺」竺振中,而崛起江湖,却想不到此人功力竟是如此之高?他自信,若是与自己相较,自己要差他一筹!
这时两人早已打了廿余招!
盖宇文似见久战不下,胸中愤起,一声淸啸,身形猛变,步法也显出错乱无章——
但等注目一看,却是鬪场之中,仿佛现出了二条人影!
红巾叟一声惊呼:「这是『灵飞七式』中的『二心幻形』啊!」
平剑凡陡觉眼前人影一花,竟然是多出了一位同样的白衣书生!
武功到了像平剑凡这等火候,若说有眼花现象,除非重伤量眩,否则是绝不可能!然而,事实上却不曾看花,正是一左一右两个盖宇文同时发掌!
平剑凡心中刚自一惊,红巾叟的惊叹也已传入耳中。他胸中「轰」的一炸!昏急中狂运「般若禅功」,左掌由下向上,右掌指天划地;「无常祸福」「七宝雷音」,两招「眞言九解」绝学,硬把盖宇文的「二心幻形」身法逼退!
平剑凡得理不饶人,紧跟着又是一招「天摇地动」,漫天掌影之中,把盖宇文迫得再退三丈!
平剑凡见机不可失,陡然一声厉啸,颇似气极发昏,全身凌空一跃,直扑盖宇文!
盖宇文因见对方施展「眞言九解」的武功,即知此人定是心一居士娇传,心中一痛一喜!
痛的是父母血仇!喜的是既见心一老贼弟子,擒住此人,即可逼问心一老贼是否眞个失陷「死林」!
因为他智慧超人,心一居士既然是淸誉满天下,但想不到又居然是杀害父母的仇人,由此推证,他就怀疑到心一居士说不定未死。
他的推想,本来不错!但又谁知一线之误,竟会又失之千里呢?
「眞言九解」的奇诡武功,他习之素深,知其威力极大,要想立即制服对方,除非施展「一指禅」神功,而一指禅神功自己固已习成,却是收发不能由心!出手稍轻,不定能够奏效,很可能招致自身挨上一掌;出手过重,则平剑凡必被当场震得心脉全断,立死无疑!
就在他这稍自犹豫之间,平剑凡已如大鹏腾空,迎面而来,劲风掌影,已临胸前!
盖宇文投鼠忌器,迫得再度展开「须弥六合」身法,横飘三丈!
平剑凡那扑向盖宇文的身形,竟因盖宇文横移三丈,恰似收势不住,直朝那盖宇文先前存身的绝崖以下落去!
蓝衣少女掩面惊呼!
平剑凡一声求生不能的惨号!
红巾叟微微一叹!
盖宇文却目瞪口呆;楞楞然莫知所措!
那峯顶林外,却突然响起一片惊呼和衣衫带起劲风之声。
盖宇文悚然惊觉,也未向红巾叟和南灵仙子招呼,眞气一提,身如缕缕炊烟,悠悠盘空而起!
这一手至高无上的绝顶轻功,「驭气盘虚」,只看得红巾叟惊叹莫名!
盖宇文凌空五丈,电目环射,只见那峯顶三面树林之中,正纷纷纵起十多条黑影,分向四面八方奔逃!
盖宇文正是气无所出,一见这多人影,几乎个个均是身负绝顶武功之人,不仅心中微惊,更是大怒!但明知这些人既向四面八方飞遁,自己想一一抓来,实不可能!当下,选定了靠西面接近峯顶方向,黑影较多的一面,暴长身形,如飞追下。
只见一溜白烟过处,已和那林中踪出的五条黑影,追个首尾相接。
盖宇文一声大喝:「都给我站住!」
五条黑影陡地一怔,又忽然分散!
盖宇文一见,怒意更炽!双掌陡凝八成眞力,遥遥分向刚自分散两边的四条黑影按去。
那些自庆机警,分道而逃的四人,只觉一阵柔和浑厚的劲风压体,连哼都未哼,便自五腑腾翻,心脉全被震断!各自张口喷出一股鲜血,倒地不起!
只有那直线奔逃的黑影,似是武功最高,此时正如一缕黑烟,没命狂飞!
盖宇文眼见四人全死,冷哼一声,猛扑那正在峯下十丈左右的黑影。
黑影正是急如丧家之犬,全力奔跃,心想只要踪落前面乱石丛中,便可借机遁走!谁知心念尙未转定,身后衣袂之声已然压顶!心中刚叫「休矣!」耳畔已传来一声冷笑!
猛觉浑身一麻,急遽中牙关一挫,血腥冲鼻,顿时晕死过去!
盖宇文右手抓紧这黑影腰带,有如苍鹰攫雏鸡,双足微踩,雅似白鹤冲天,翻囘峯顶。恨恨道:「我要看看你们是那道的毛贼?」
五指微松,「咚」的一声,那条黑影已摔倒地上!红巾叟和蓝衣少女同时注目这被摔倒的大汉,见他身穿一件黑色长衫,在胸前左侧绣了一棵长约四寸的古松。古松的干上又盘了一条银龙。面罩黑纱,足登鞋,腰际悬了一口长剑。
盖宇文此时衣袖一拂,早已解了此人穴道。
然而,这大汉却躺在地上毫无动静!
红巾叟再「注目,低声说道:「盖少侠,只怕此人已经自己震断经脉死了!」
盖宇文此时也知不对,猛一伸手,揭开此人黑巾,一滩鲜血,应手滴落!
此人一死,盖宇文心中打的盘算,已是完全落空,不禁发出一声轻叹!
红巾叟却淡淡笑道:「盖少侠是否想从此人身上打探那『追魂血令』平剑凡的来处?其实,如果要问他最近行止,恐怕任谁也没有这蓝衣姑娘知道的淸楚了!不过……」话声微顿,又接说道:「听他俩语中之意,似乎蓝衣姑娘也对他身世所知不多!」
蓝衣少女道:「是啊!老人家猜的眞对!半年以前,我从云南顺江而下,不想在小孤山附近,遇上了一批怪贼,苦战之中,蒙他在暗中帮了我一个忙,我们就认识了!我只知道他的武功不弱,但并不比我强,他说他是自幼遇到一位异人的传授呢!」
盖宇文皱眉问道:「南灵……姑娘!妳怎么跟他到嵩山来呢?」
蓝衣少女似是已经忘了那平剑凡跌落绝崖的悲痛,闻言却嫣然一笑,接口说道:「那是他告诉我说今晚在这太室峯顶有一场好戏!并且还说有一位多年未见的朋友,可能会在今晚来此!所以,我们就赶来了!同时,他仿佛还说——」
红巾叟心中一震,急问道:「姑娘,平剑凡所说的多年故交是谁?他告诉妳没有?」
南灵仙子摇摇头道:「没有!不过,刚才我一时兴起,现身打了那朱衣人魔一掌之时,他却好像发现了什么,赶到山下去了一趟!」
红巾叟微微松了一口气,笑道:「姑娘,妳刚才说他仿佛还讲说些什么啦?」
南灵仙子又是一笑,但却微带羞意说:「他说今天晚上对于他跟我是特别重要,今后偕隐海外名山,琼瑶宫殿,而且还有无尽的珍珠宝藏和武林人物梦寝以求的好地方,就可在今晚决定——」
「啊!」红巾叟一声惊讶,截断了南灵仙子的话声,面色沉重的问道:「姑娘,他说出那个地方的名字没有?」
南灵仙子微笑摇头!
红巾叟却低头沉思,口中连唸:「他是谁……他是谁?」
盖宇文心中,正有些奇怪,那位传声的老人,明明已经在这太室附近,何以还不露面?
陡听红巾叟一声惊呼!
盖宇文低头一看,也不禁一怔!
红巾叟在已死的黑衣大汉身前,俯身查看,他那宽大的手掌之中,正平舖了一方淡黄素绢,腥红大字,依然入目惊心!
盖宇文立即想起此帖有毒,忙喝道:「死林毒帖,上面染有天下极毒的『蚀髓苏骨散』!前辈快些闭住呼吸!南灵姑娘也请速退数步!」
「蚀髓酥骨散」五字入耳,红巾叟面色惨变;悲愤怨毒之情,倏然布满脸上,满头白发直竖,束发红巾,竟然寸寸断裂,纷纷坠地!
红巾叟生像本就威猛,这一发怒,更是惊人!祗听他蓦然发出一阵虎啸猿啼般的长啸!左掌忽然猛扬,那一方淡黄素绢,霎时变为粉碎,随风飘起!
盖宇文一见大惊,连声暴喝道:「老前辈,千万毁不得。」
但已却迟了一步!那业已碎裂的黄绢,正纷纷飞扬!当下,钢牙紧咬,陡提全身眞力,禅功猛运,身如白烟电闪,环绕那飞布尙未及丈的毒巾碎片,疾如星驰电掣般连转三圈,双掌更是不停猛拍!
三圈转毕,盖宇文静气凝神,跌坐当地!右掌虚空遥按,那圈在眞气之内,凌空未落的碎绢,陡然似蝴蝶追花,幌眼之间,结成寸许直径的小球。
盖宇文五指微并,那小球快似流星般,投入掌中!这才嘘了一口长气,振衣而起,散去神功!
这一连串的举动,只看得那南灵仙子瞠目吐舌!红巾叟更是羞愧难当!
直到盖宇文俯身从那已死大汉的手上,取出一只黑色手套,将那毒帖碎片凝成的小球放了进去。红巾叟才长发廿一声黯然低叹,直似大梦初醒般说道:「老朽因一时触及旧恨,竟忘了此绢之毒,绝不可在空气之中毁裂!若非少侠身具佛门『无相神功』,只怕太室左近,必将平添无数寃魂了!少侠挽此大刼,又弥老朽无边大孽,厚德不敢言报!老朽本拟明日即返北海,但此时,我意已改,且等老朽觅地调治所中『蚀髓酥骨散』重毒以后,再来寻找少侠,追随左右,稍效驰驱之劳吧!」抱拳一揖即待辞去!
盖宇文哈哈一笑道:「老前辈未免太以言重了,追随左右之擧,盖宇文此生决不敢受!蚀髓酥骨散,菲是仅凭运功即可逼出!老前辈既是与此毒物,结有旧恨,想必早已知道疗治之方了?」
红巾叟闻言,又是低声一叹道:「昔日老朽也曾中过此毒,幸遇黄山九落寒生相救,今日再中此毒,少不得老朽只好尽我全力,在七天之内赶往黄山一行了!」
盖宇文笑道:「如果九落寒生不在黄山呢?」
红巾叟猛的一震!面色立转苍白!
盖宇文见红巾叟沉吟未语,又道:「中了『蚀髓酥骨散』,三天之内,本与常人无异,但到三天之后,却已不可妄提眞力,否则毒发更快,老前辈此去黄山,决不可行!」
红巾叟豪气顿失,惨然笑道:「盖少侠所说极对!老朽此时想来,若非三日可到,黄山之行已经决不可往了!凡中此毒,除了『玄冥下院』自配之独门解药以外,擧世之中,仅只黄山九落寒生『万参百草丹』可解。『玄冥下院』既与『死林』勾结,解药当然不会随便施舍,何况『玄冥下院』更远在川边!如此看来,只能委诸天命,必欲老朽死于此毒了!老朽年逾八十,生死本无可恋,只是老朽心愿……」
红巾叟话声未毕,南灵仙子忽然咽声暗泣,打断红巾叟话声,说道:「老前辈……难道……这……毒就眞……眞的无……无药……可解……解了么?」
盖宇文正色向南灵仙子道:「姑娘休急!盖宇文自信,必能保得红巾老前辈不死!」
红巾叟闻言心中微微一动!
南灵仙子却马上破涕为笑,喜道:「你——你!盖少侠这话眞的么?」
「盖宇文向来不做没有把握之事,更不说半句无稽之言!」
红巾叟接口问道:「盖少侠莫非想凭一身绝顶轻功,往返黄山一趟,为老朽取来解药么?」
红巾叟此言一出,南灵仙子有如醍糊灌顶,恍然大悟的的娇笑连连!
谁知盖宇文却摇头道:「晚生尙有急事在身,那能前往黄山!」
红巾叟忙问道:「盖少侠莫非身带九落寒生——」
盖宇文陡然截断红巾叟之话,哈哈大笑道:「难道眞的普天之下,除了『玄冥下院』自配独门解药和黄山『万参百草丹』之外,就无物可解此毒了么?」
南灵仙子自作聪明的笑道:「啊!我猜到了!你一定另有解药!」
盖宇文望着她一笑,点头道:「姑娘猜得不错!」
南灵仙子只觉心中一甜,急道:「那你赶快给老人家医治不好么?」
盖宇文微微一笑,正色说道:「红巾前辈所中之毒,并不急在此时,何况此间无水,必须下山以后才可医治!」说着,又向红巾叟道:「适才盖宇文自知甚是冒失,未曾请示,便即放走朱衣人魔柳一靑,盖宇文在此谢罪!」双手抱拳,极为恭谨的,向北海红巾叟长揖到地!
红巾叟忙不迭抱拳还礼,说道:「盖少侠如此多礼,老朽实是大不敢受!老朽适才已表明心意,尙望盖少侠能容老朽了此一愿!盖少侠身负绝世神功,老朽自愧不及万一,这老前辈三字实不敢当,请自此呼老朽一击北海红巾足矣!」
盖宇文哑然一笑,说道:「论年纪,论声望,盖宇文称呼你老前辈,正是理所当然!老前辈要我做出失礼之擧,恕我不能接受!」
红巾叟此时业已恢复先前豪迈之态,闻言哈哈笑道:「盖少侠既是江湖中人,又何必一定斤斤于书礼之中?如果认为『北海红巾』四字不好;就请叫我一声老哥哥如何?」
盖宇文见他如此豪迈,不禁顿时激起英雄之慨,大笑道:「好!好!好!」他顿了一顿,继又向红巾叟笑道:「盖一宇文不揣冒昧,恭敬不如从命,就喊你一声老哥哥!只是老哥哥对我,却再也不能少侠长,少侠短的了!」
红巾叟闻言又是哈哈大笑!
南灵仙子却抢着笑道:「你老该改口叫他——他——他——他……」「他」字出口,觉得太不自然,玉面飞霞,有些儿羞得抬不起头来了!
盖宇文被她这两个「他」字,又说得胸头一热!
红巾叟看着两人一笑,对着南灵仙子大声道:「我就改口叫他一声老弟,姑娘,妳看可好?」
南灵仙子俏目一闭,掩口转身,嫣然一笑!
这一笑,顿使满天云雾散,万山月光明!
盖宇文讪讪仰望长天,月色徧斜,山风渐厉,山麓晚钟,正报三更恰到!
他俊目微扫横在地上的黑衣大汉尸体,心中疑团万结!
「追魂血令」平剑凡难道与「死林」有关?「朱衣人魔」柳一靑与「北海红巾叟」相约在太室峯最后一阵,他为何要南灵仙子与他同来观窥?并且说出……
他似乎想出了一线光明,但是却又连不起其他的猜测!比如突然这么多「死林」人物同时在这峯头出现!
不过,有一点他一直确定,那「心一居士」必然未死!
复仇之心,触发他孕育在胸头怒火!
陡然间右足猛踢,那黑衣大汉的尸体,「砰」的一声,飞起五丈余高,带着一阵血雨腥风,飘飘荡荡,直朝那万丈悬崖堕落!
就在那大汉尸体飞落挑下的刹那
出乎盖宇文和红巾叟,南灵仙子意外的崖下居然传来一声淸越已极,内功已达化境的嘿嘿冷笑!盖宇文囘以冷哼!倏然身形乍起,凌空五丈,平飞绝崖!双目神光电扫,隐约中见有一丝白点,疾然闪了几闪,在百丈远近,失去踪迹!当下,运集全身眞力,正待掉头下扑突然一丝他久盼不至,极其苍老的叱喝声,恰于此时传入耳中:「娃娃不可莽撞!速速退囘峯顶!」
盖宇文对这位老人,心中极为好感!故而一听此老传声,心神为之一震!立即式变「鸢翔云表」长袖轻翻,极其从容,却又捷如箭矢的,倒退峯顶原地!
身形刚自站稳,那悬崖之畔,突然闪起一溜火光,紧跟着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轰轰!」大震!
土崩石落,地动山摇,先前盖宇文藉以藏身的那块巨石,竟然受不了那震动之力,连根断裂,落入绝崖!
林中宿鸟惊噪乱飞,三人虽是立身崖顶,仍然有如深海骤遇大鼠,摇幌不定!
南灵仙子,丁香微吐,面如土色!
红巾叟忍不住脱口大骂!
盖宇文却是惊悸愤怒中,暗道侥幸不已,设非那位老人传声警告,纵是自己身负绝世超凡的禅功,此时只怕非死即是重伤了!
他有生来第二次领略了江湖人物的险诈!
正当三人惊魂甫定,面面相觑——
那苍老的声音,又飘飘而来:「娃儿!江湖之中无奇不有!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最可笑那披发老儿,传授了你娃儿一身绝世禅功,无边大法;造就了你娃儿满腹经纶,北斗之才,却不把江湖一切是非根果,向你解说?……」
苍老的传音,至此一顿,那侧面峯头,却传来了一阵豪迈绝伦的哈哈大笑,铜钟大吕内力惊人!
笑声甫歛,苍老的传声又飘飘而起:「披发老儿重重顾虑,不敢令你了解江湖太多,用意未始不好,孰知爱你亦是如同害你,我老头儿到眞想帮你一个小忙!娃儿,你可高兴?」
盖宇文等三人,自老人传音入耳之际起,便即凝神恭听,字字句句,虽然细如一线,却是入耳铿铿,震人心脾。三人均是个中能手,自知似这等「传音入密」功夫,只要内功到达某种程度,便可施为;但要能像此老般侃侃而谈,从容而论,历久而其音不衰,眞气不竭,非功力已然通玄,决然无法做到!
盖宇文更听出此老,对自己师门似是极为熟悉,心知必是师执前辈,连那另外的哈哈朗笑之人,亦必是一位前辈怪杰!
听到后来,已知老人似有意对自己有所传赠,半瓶「参莲玉芝小还丹」已是武林难求的稀世之宝,此老若果眞再有什么传授赠予,必更是武林一绝!
因此,老人话音刚落,盖宇文便连忙恭身朗声答道:「老前辈适才传音示警,得免晚辈大刼,初祖庵中,半瓶稀世灵丹,已是两次示恩,晚辈眞是没齿难忘!听老前辈话中之意,对晚辈仍有提携之心,晚辈何德何能一再荷蒙前辈如此关注!」他说到此处,略为一顿,又复恭身说:「老前辈既已约定晚辈三更来此,此时三更早过,晚辈胆敢冒求,老前辈俯允晚辈一拜!」
盖宇文话音一落,苍老的传音再起:「娃儿说得不错,此时三更早过,已至老头儿约你相见之时!老头儿与老友均已不愿再闻血腥之气,娃儿可速陪同那位昔年巨憝,今日一心向善的北海孤老,和那位自称天下第二的『南戎』老乞婆门下,攀登峻极峯头,老头儿与这位江湖上称为盖世怪杰的老友,盘膝恭侯!」
此老话音一歇,三人心中均是各自一震!
北海红巾,一听这位老人竟能指出自己昔年来历,不觉的心中微凛;面露惊疑之色!
南灵仙子却是粉面娇红,羞愧难当!
只有盖宇文心中固是一震,却是因为那「北海孤老,昔年巨憨,今日一心向善」数语而起!
他侧目微瞥二人,淡淡一笑,便朗声答道;「晚辈与北海红巾叟及南戎门下,谨遵老前辈法谕!立即登峰拜谒。」
话声甫落,便招呼二人,同展身形,飞渡双峯断谷,直上峻极主峯而去!
盏茶不到,盖宇文白衫飘飘,已先行攀上峯头。
耳听一声威猛无俦,震耳发聋的哈哈大笑道:「孺子可敎!果如你白胡子所言!堪传披发老儿衣钵!」
盖宇文闻言一怔!注目峯头,不禁心中大惊!
只见那峯头数亩空地,一棵纠结龙盘的古松之下丈许方圆的一块石棹两旁,正端坐了两位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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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17 20:54: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神剑挫敌



左面的那位,秃顶长眉,白髯拂胸,面容淸雅,貌相奇古,一袭白衣,飘飘然直似神仙中人!
右面那位,看来令人心悸胆怯!
虽然坐在石上,却比那白衣长髯老人,几乎高出一半!只见他面红如丹,乱发蓬结,双目一开一阖之间,神光冷冷刺人!貌相威猛,骨格却又清奇古朴!身着一件葛布长衫,赤着一双大脚,短袖仅及肘际,露出筋盘怒突的粗臂;那一双大手,直比蒲扇还宽!背后突出二尺多高,原来是驼背老人!
只见他坐在石上直如半座小山一般!
盖宇文稍惊即定,此老相貌入目,心中即似感到在那里听到过有人提起过此老?却一时之间想不起他的名号!
眼见这位驼背老人笑容未歇,便知正是自己攀上峯顶之时,大笑发话之人!
那位白衣老人,不消说,定是少林赠丹,绝崖传警,相约自己的老前辈了!
盖宇文微整衣衫,从容擧步,极为恭谨的前行五尺,抱拳躬身,拜伏在地!
口中却低声说道:「晚辈星川门下盖宇文,拜见两位前辈!」
就在盖宇文双膝即将着地,口中话音未毕之际——
陡听晴天乍雷般的一声大喝:「好小子,竟敢与老夫作对!」
猛然间狂飚顿起,天地变色!
盖宇文只觉一阵盖代无俦的威猛劲气,迎面扑来!
刹时之间连转念都未来及——
白衫飞拂闷哼连连,盖宇文颀长的身躯,有如秋风落叶,陡地腾空而起,飘飘直往峯下摔去——此时盖宇文身形正飘飘未定,眼看即将落向峯下,他倏地心神一歛,双掌合十倏然亮掌下击劲风激荡中,身形硬拔五尺余高,眞气微提,落势已止!身形微曲,一晃眼已再次立身峯顶!
双目喷火,怒气塡膺!盖宇文自出师门,尙未吃过这等大亏!
虽然明知眼前这两位世外高人,都是师门好友,自己的长辈,但是,像这种乘人施礼无备之际,出手伤人,自己平白无辜的挨了一下,确是盛气难抑!
正要上前理论,那高大的红面驼背老人,已哈哈大笑道:「擧世之中,除了我们几个老而不死的人『贼』以外,能毫发不伤的受老夫一击之人,恐怕再找不出了!足见星川披发老鬼,实在门道不少!」
说到此处,蓦地双目精光暴射,一手指着地面,向盖宇文大喝道:「好小子,你别直眉瞪眼,心有未甘,只要你再敢给我当一次磕头虫,老夫就敎你尝尝『乾元五雷掌』,是否破得了你那一身『无相神功』!」
盖宇文一听「乾元五雷掌」,立时想起了这位一见即感印象颇深,而又一时想他不起的红面驼背老人,果然是位名惊天下,武功高不可仰,几是陆地神仙的武林怪杰!
此老在武林之中辈份之高,连自己恩师尙且比他低了半辈!不由心中暗自晦气;这一掌,只有白挨了!
那位长髯拂胸的白衣老人,这时正细瞇着一双小眼,笑向盖宇文招手道:「娃儿,能挨得起『东海神驼』敖慕天一掌的人,擧世之中,只怕不会超出三五人,适才我老头儿传声之时,只说故友,怪杰;却忘了告诉你,这驼子怪癖,是不喜欢别人给他磕头,不过,驼子却一生恩怨最为分明,休看你挨了他一掌,保险你往后的好处可就享之不尽了!」
盖宇文此时已走到石坪之前,正要见礼,那东海神驼又已哈哈笑道:「白胡子多嘴晓舌!」说着掉头向盖宇文说道:「娃儿,这老儿的名号,从今日在少林给你的丹丸上,应可猜出了!你且就在这块小石墩上坐下,别站着叫我看了心烦!」
盖宇文一听,确信自己所料不差,这赠丹老人,果是「雪山怪叟阮灵石」!
事先虽曾从「参莲玉芝小还丹」上,想出此种武林稀世难求之药,只有雪山才有,但还不敢确定就是此老本人,现时一听此老指丹认名,当然就是雪山怪叟无疑了!
盖宇文虽知这面前二老,都不拘小节,但晚辈之礼,仍不肯废,闻言之后,忙即极其恭谦的抱拳向二老一擧,朗声说道:「两位老前辈虽说不拘此种礼数,但晚辈初次拜谒,大礼不参,小礼自不可免!尙祈两位前辈受我一揖!」说罢,也不待二老囘答,便自长揖倒地!
吃一次亏,长一次见识,刚才平空挨了一掌,就是因为未曾运功护身,此时虽说已经改拜为揖,但仍恐那位个性急燥,怪癖天生的驼老人,再来一掌,故而就在长揖之时,暗运「无相神功」护体,心想,纵令再来一掌,只要驼老人不曾运起「乾元神功」,发出「乾元五雷掌」,则自己当就不会再像刚才,一掌人击退数丈了。
他这里竞业业长揖到地——
谁知这次却怪,两老竟是心意相同,微笑的受了他这一礼!
盖宇文不禁心中暗道:「惭愧!」
敢情这位「东海神驼」虽是怪癖;但却眞是一位至情至性中人!
白髯老人雪山怪叟,容他在那小小石墩上坐定,慈目四顾,笑道:「娃儿,你那两位同伴呢?何以尙未赶到?」
盖宇文坐定之后也正心头奇怪,红巾叟和南灵仙子为何尙未赶来?两峯之间,虽是相隔数里,但以他们两人武功,也不须这多时间!
他连忙站起答道:「晚辈也正感奇怪!以他两人脚力,此时应该早已抵达峯头才是,除非……除他本想说:「除非他两人在这山谷之中,遇到了什么诧事。」但转而一想,在这两位老人眼前,又有何人胆敢冒渎,故而忍口未说!
东海神驼敖慕天,见他突然住口,双目盯注自己和雪山怪叟阮灵石,早知他那心意,哈哈笑道:「好小子,你不敢说出来,我驼子也知你话下之意!你以为就没有人敢在我驼子和白胡子老儿面前弄鬼么?哈哈!而今世风不古,武林正义更是堕落几尽,就冲着刚才那位『南戎』老乞婆门下,居然也敢自诩为天下第二,就足见我们这批老不死的,早已不在他们眼中了!」
神驼话锋陡转,神目如电,光焰逼人,接着说道:「白胡子,你我一念凡心未泯,再入红尘,不料行踪所至,却见这一片大好河山,竟已到处都是些鬼魅魍魉!眞叫我驼子痛心之至!就拿今日之事而论,何物『追魂血令』?竟敢在我驼子面前一再弄鬼!若非念在昔日一面香火之缘,任他变化千面,恐怕也难逃得过我驼子法眼!」
说到此处,东海神驻满头乱发猬张,向盖宇文说道:「老夫当年杀孽特重,向以逆天为能事,终致结仇满天下,铸恨在九洲,六十年前,驼子顿悟所作所为太过,返囘东海,遁踪灵山,正好与这白胡子老儿志趣相投,便在东海四霜岛灵霄岩畔,日以琴棋书画,消遣岁月,发誓不再沾染江湖血腥气味!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昔年老夫一件心愿未了,六十年后,迫得再入红尘,谁知这江湖之上,爬出了这样多的目中无人,自傲自大之徒!说不得老夫只好再逆苍天,重为冯妇了!
适才太室峯头,你小子一擧一动,到着实投合老夫心意……」
白髯老人雪山怪叟,容东海神驼说到此处,突然截断东海神驼话声,哈哈大笑道:「驼子今日有此心意,娃儿今后定当受益不浅!只是你说话,又犯老病,离题太远!人家娃儿因两位同伴未来,早已急得神不守舍,听你所说的前几句话,到颇似知道娃儿心意,谁知你这驼子,竟是越扯越远,几乎恨不得把驼背的根由都要翻出来讲一遍!你也不看看人家娃儿的脸上神色;眞是哭笑不得,去留两难么!」
盖宇文闻言,俊面微红,正待分辩,那东海神驼,已双目一翻,接着说道:「谁说我驼子不知这小子心意?只是我驼子越想越有气,一时忍不住罢了!小子!你那一个同伴,到此刻未见前来,据老夫所知,今夜是不会再上这峻极峯来了!」
雪山怪叟闻言一楞!
盖宇文顿时一脸惶急之色,忙问道:「照前辈所说,莫非他两人遇险………」
东海神驼哈哈一笑,双眼神光闪闪,注视盖宇文道:「你小子且别着急,虽然老夫已被世人忘记,但是,如果眞有人敢在老夫眼前弄鬼,老夫再好好的耐性,也要把他劈为八块!」
说到此处,掉头向雪山怪叟笑道:「北海孤老和南戎门下,已被你那师侄逍遥客引走了!」
雪山怪叟一怔,急道:「是逍遥客赵士敏?」
东海神驼笑道:「不是他还有谁?」
雪山怪叟摇头道:「逍遥客业已失陷贺兰『死林』,驼子你怎能说他在此现身?」
东海神驼哈哈大笑,道:「我已于今天一日之间,连见他两次,错不了!」
「此话当眞?」
东海神驼笑道:「赵士敏而今已是上都老鬼的天霞宫武华阁大学士,不是昔日的雪山掌门了!」
雪山怪叟闻言,白发顿时怒立,喝问道:「赵士敏未死,竟然背叛师门了么?此罪应分尸万段!驼兄,这叛徒现在何处?」
东海神驼淡淡一笑道:「赵士敏并未背叛师门,白胡子休得动怒!而且他引走两人却是善意!」
雪山怪叟颇为意外的「啊」了一声!但瞬即怒道:「焉知孽徒不是故设陷阱?致二人于死地?」
盖宇文闻言,也是惊道:「老前辈何以判知道逍遥客并无恶意?」
东海神驼笑道:「此乃天机,目前绝对不可泄漏,否则北海和南戎门下又何必迳往开封?」说着话语一转,向盖宇文道:「小子,你那披发师父,这些年来可好?」
盖宇文一听问及自己恩师,连忙立起凝神肃容,恭答:「恩师慈颜如昔!」
东海神驼略作沉思,喟然叹道:「小寒山头一别,已六十年未见,但想来仍如昨日,娃儿,你师父可曾向你提起过我这驼子?」
盖寺文眼神一转,笑答道:「老前辈神功超人,恩师曾一再向晚辈提及……」
东海神驼陡地喝道:「娃儿!别打主意奉承我!我驼子向来不喜欢人奉承,你那披发的师父,对我驼子如何?我驼子淸楚得很!」
盖宇文忙恭身低头答道:「晚辈不敢!」
东海神驼,又突然大笑道:「你那披发师父一向看不惯我驼子所作所为,但却又奈何不了驼子,不消说,在你这小子面前,准保没有好话可说!不过当年驼子因为心狠手辣,树下不少强敌,若非你那披发师父出面,我驼子做梦也别想得到这六十年东海静居!不是老夫要你学我这样玩世不恭,树敌天下!而是老夫要告诉你,年轻人不可遇事畏首畏尾,超超不前!」
盖宇文忙答道:「晚辈愿听老前辈指敎!」
东海神驼笑道:「小子!你要记住,你那早已仙去的师祖『遁世狂生方敬天』,就特别喜欢老夫这种脾性,他老人家,就不惜自降身份与我订了个忘年之后!这也就是你那师父讨厌老夫,又奈何不了老夫的道理!」
盖宇文听到神驼提及自己师祖,禁不住肃然立起。
东海神驼目光微扫,见他一脸恭敬之态,心中暗自赞赏,口中却又说道:「驼子当年——」
「且慢!」一直呆坐一旁,脸色激愤的雪山怪叟,陡地一声大喝,截住驼子的话头道:「驼子你别再提当年二字吧!擧世之中,我相信,除了这娃儿肯听以外,恐怕再也找不到爱听的人了吧!驼子,我要提醒你,此时天已四更过去了!如再听你当年、当年的,只怕一年也讲不完哩!」
东海神驼一脸悻悻之色,无可奈何的道:「我驼子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爱听我吹牛的小辈,你这白胡子怎地又不准我驼子多说,想来眞是我驼子命中注定,一辈也不能开口么?」
盖宇文听了忍不住心中暗笑!
雪山怪叟理也不理他那惋惜慨叹,正色说道:「驼子,你刚才曾说叛徒赵士敏引走北海孤老和南戎门下之事,决无凶险,但我老头儿却是甚不放心!雪山派本就枝不繁,叶不茂,再经上次『死林』之变,想来大雪山,白象崖畔,早已凋零残落,不剩几人了!雪山与『死林』大仇,正待早日报复,所以——」
他说至此处,似颇有感触的喃喃自语道:「廿年江湖浪游,六十年东海遁隐,阮灵石算来已有八十年未正式返囘师门参谒,从今以后,阮灵石定要把这一身绝艺,交还师门了……」
东海神驼闻言,脸色顿时大为一变,声容惨淡的说道:「白胡子,你要重囘雪山了么?那我们东海『灵霄二老』之名,只怕要成为明日黄花啦!」说至此,略为一顿,好像受了雪山怪叟悲愤话声感染似的说道:「东海六十年小聚,大快素愿!本拟就此长住,直归道山。谁想;一入红尘,烦恼又至!徧是你那师门大事,定要返山,我又不便拦你,只可怜,我驼子今后,又要独自漂零了……」
盖宇文只听得心中一惨!想不到这位驼前辈居然这么重感情!
雪山怪叟也是长叹连声说道:「师门重责,不容我老头儿再事逍遥,但我也未说永远不能下山,何况,驼兄一旦倦游归来,我老头儿定在白象崖畔,扫径以待!只怕驼兄嫌那白象崖,不比东海灵霄崖壮濶雄丽,风光绮离罢了!」
东海神驼一听此言,恰是童心不泯,转悲为喜,一声欢呼道:「对,对,对!我驼子一高兴,何不就在大雪山白象崖养个老呢?哈哈!小子!你看我驼子命中仍然是只苦不孤吧!」
盖宇文笑道连连道:「是!」
雪山怪叟也喜孜孜的笑道:「雪山有幸,才能请得你驼子高轩驾临哩!」说着,又向盖宇文道:「娃儿!我老头子连你也请啦!」
盖宇文忙恭身道:「晚辈定当抽暇赶往雪山,拜谒前辈!」
雪山怪叟呵呵大笑道:「娃儿!最好连那南戎门下的姑娘,一并请来啊!」
盖宇文顿时脸上一红!
雪山怪叟却也未予注意,兀自振衣而起,又说道:「老头儿此刻即须兼程赶返雪山,临行之前,尙有一物,赠给你这娃儿。」
说着,便自胸刖掏出一方簿如蝉翼,神情逼肖眞人,而又不见丝毫死板苍白的人皮面具,笑着递给盖宇文说道:「这方人皮面具,乃是老头儿师伯,人称『三面神白衣魔人古侗』的,三面驰誉天下的面具之一,戴在脸上,任是何人也难认出你脸上带有面具,此后你有此一方面具,必可减少麻烦不少!」
盖宇文恭恭敬敬的接过面具,略一打量,发现这方面具,乃是卅许中年文士面色,右眼部位,尙有一颗压眉的黑痣,制作精细,神情如生,但却不知何以会驰誉天下?
雪山怪叟笑道:「娃儿莫非奇怪这方面具,驰誉天下之名未免过份么?」
盖宇文脸上一热,忙道:「晚辈愚蠢……」
「这方人皮面具,不仅坚逾百炼金刚,而且万毒不侵,何况那颗黑痣更可用『溶铁如泥』内功,随意在脸上移动,是故虽仅一方面具,但却具有百面之效!」
盖宇文恍然大悟,原来这面具还有这多妙用!连忙又向怪叟道谢。
雪山怪叟淡淡一笑,说道:「娃儿不必谢了!驼兄,老头儿这就要走了!尙望驼兄早来……」
盖宇文一听,知道此老即将离去,他心中突然一动,连忙打断怪叟之言,急急的问道:「老前辈返囘雪山之后,是否立即寻找『死林』报仇?」
雪山怪叟点头道:「我老头儿返囘雪山,要在门下子弟之中,选一掌门人,然后,老头儿再以半月时间,敎会他们一套威力极大的剑阵,及老头儿六十年来苦思精硏的一套剑法,约在一月之后,便可全部完功。次月之内,定可赶往『死林』!」
「依老前辈所见,『死林』即是『枯林』了!」
「本是如此,并且连上都老儿也脱不了干系!」
「老前辈是指『上都天子』?」
雪山怪叟微笑不语。
盖宇文深知所料不差,「死林」,「枯林」乃至「上都天子」果是一脉,便不再多说,随手将人皮面具,纳入怀中,掉头向东海神驼躬身说道:「晚辈今日……」
陡然间,他闭口不语,原来此时,只见那东海神驼掉头四顾,双目神光熠熠,注视雪山怪叟侧身五丈远近密林,面带微笑,濶口却是微微噏动!
盖宇文心中一震,莫非林中有人?
雪山怪叟也似发觉有警,倏地转身掉头侧顾!
陡地与雪山怪叟转身同时,一声嗤嗤冷笑自林中传出。
雪山怪叟嘴噙冷笑,一声暴喝,捷逾飞鸢的往林中直扑而去!
盖宇文在听得那「嗤嗤」冷笑之时,便待出手,却见东海神驼气定神闲的仍立当地,未有任何表情,心中略一犹豫,雪山怪叟,业已纵入密林。
盖宇文正想跟踪而往,却听东海神驼喝阻道:「小子!这是人家师门之事,与你我无关,你还是知趣一些的好!」
盖宇文不由一楞!
东海神驼笑道:「白胡子老儿,不是怒气冲天的要找他门下叛徒么?适才林中之人,即是那位雪山叛徒,昔日雪山掌门『逍遥客』,而今身为『上都武华阁大学士』的赵士敏!」
盖宇文一惊,问道:「老前辈不曾看错么?」
东海神驼怪目猛翻,喝道:「老夫早就跟林中之人,乘你小子和白胡子扯淡之时,传音交谈甚久,那还错得了么?」
盖宇文「啊」了一声,问道:「不知那逍遥客是否有不利于怪叟前辈之心?怪叟前辈孤身涉险入林……」
东海神驼不容盖宇文说完,大笑道:「小子,你这心意极可是喜,不过,据老夫所知道逍遥客对白胡子老儿不致有何不轨之心!」
盖宇文闻言,但总不解这逍遥客何不光明正大的现身相见,反到故作偸窥,引走雪山怪叟?心中疑团未释,脱口问道:「那逍遥客何不明地里现身相见呢?」
东海神驼笑道:「若非已知暗中有人监视,便是未至明地里相见之时!」
盖宇文一听,脸上顿时发红,心想:「可不是么?逍遥客如果跟自己昔日厕身九华「样,对死林另有所图,则此种引走雪山怪叟,觅地相见之擧,正是最为不引起别人猜忌的好办法!自己怎么就想不透呢?」
东海神驼见盖宇文满脸愧容,忍不住哈哈笑道:「小子,这有什么可羞的?连圣人也不能事事料中啊!到是另有一事,甚令老夫就心!小子你确知那北海孤老适才在太室峯头,所中之毒是『蚀髓酥骨散』么?」
盖宇文闻言笑答道:「晚辈月前在九华山庄,亦曾中过此毒,耳听『伏魔一剑仁心遁叟』欧阳不二称之为『蚀髓酥骨散』,想是不会有错!」
「小子,你是怎生解去此毒的?」
「此物果然甚毒,晚辈于当夜,虽然身佩僻邪驱毒、鎮元返虚至宝『天河银澜玉玦』,仍然被此毒侵入体内,花了晚辈足足半个时辰,外以玉玦吸引,内用神功逼迫,方始将此毒全部吸出,天河银澜玉玦,亦几变为黑色长达半月之久。若非是此绝毒之物,玉玦早可随吸随化,不会变色那久了!」
东海神驼仰天哈哈笑道:「好!好!想不到这个老毒物竟然自毁昔日誓言,再度现身江湖了!但不知这个老泼辣,怎舍得自己独门秘制,视为生命的至毒,送给了上都老鬼?」
盖宇文闻言,忙问道:「老前辈识得这毒物的来历么?」
东海神驼冷笑道:「何只识得!若非我驼子拼命,逼得这老毒物埋名深山,永世不出,只怕这江湖上能不被这泼辣货毒死的,已经不剩几个了!」
盖宇文因是吃过此毒之亏,又因此毒确是太以令人防不胜防,心中恨之入骨,闻言豪兴大发,敞声笑道:「请老前辈示知此人所居,晚辈定要先除此人,再报血仇!」
东海神驼笑道:「小子,志气到是不小,可佩……可佩……只怕你目前尙无此种功力呢……」
「老前辈,你太小看晚辈了!」
「小子,你自认武功超绝人寰是么?」
「晚辈虽不……」
东海神驼摆手止住盖宇文再往下说,笑道:「既说不字,小子,你就斗这老泼辣不过!我且问你,你自信武功与我相差若干?」
「晚辈怎可与老前辈并论!」
东海神驼神色一肃,说道:「这个老泼辣,与老夫齐名!虽说你这句话未免过份谦虚,但我到估量得出,你与老夫相差亦仅一筹而已!但我却自知以一人之力,制服不了这老毒物!」
「果眞如此,老前辈是怎样胜得那位老毒物的?」
东海神驼笑道:「逼令这老毒物埋名深山,乃是老夫另与一位『西域魔僧』合两人之力,始克竣事,你以为这老毒物好惹么?我看你还是先办好自己本身的事!别再另生枝节了!」
「谨遵老前辈敎谕,盼能示知此人来历,以便有所防范!」
东海神驼知盖宇文目下武功,已不在那老毒物之下,但老毒物用毒手段之高,非要炼到金刚不壌之身,绝难逃出他的毒手,故此不愿盖宇文冒险,更不惜自贬身价硬说那位老毒物武功高出自己!现时一听盖宇文已不坚持,便哈哈大笑道:「你那披发师父,没有告诉你『人寰六耆』么?」
盖宇文闻言一惊,「啊」了一声,心中电转:「人寰六书」,怎地全都一个一个的出来了?
太室峯头初会「南戎剑圣」门下。而后在这峻极峯头拜见「东海神驼」。从逍遥客现身,得知「上都天子」尙在人世,而又因「蚀髓酥骨散」,牵引出「玄冥下院」,看来,只怕那「西域魔僧」和「北荒野叟」,说不定也已再入江湖了!
心念电转中,朗声笑道:「这蚀髓酥骨散,莫非是『玄冥下院』院主,人称『万毒妖婆江七娘』之物?」
东海神驼拍手赞道:「好小子,一猜就着!你自信鬪得过她这老泼辣货么?」
盖宇文得知详情以后,心神早已大定,闻一冒微笑道:「老前辈为了晚辈,何苦自贬身价至此?昔年老前辈以一十二手『乾元五雷掌』,五招之内,打得这江七娘呕血满升之事,谁人不知;那个不晓?那『西域魔僧』一只是双方的见证人而已,『西域魔僧』域外有知,定当感老前辈口德不浅啊!」
东海神驼正色说道:「小子,江七娘武功虽不比我驼子高,但她那一身毒物,却是当眞厉害无比!若你小子今日不听我驼子劝告,此后,你就永远别想见我驼子了!」
盖宇文顿时胸中气血大震!
这位以乖僻不情,被天下武林侧目的怪物,对自己竟是这般爱护,倒叫盖宇文一时感慨万千,几乎热泪夺眶而出!当下,恭身肃容说道:「老前辈对晚辈爱护关照实是无微不至;晚辈愿遵老前辈训诲,目前决不寻找那万毒妖婆江七娘就是!」
东海神驼闻说,心中一乐,笑道:「小子!这才叫大智之才呢!须知那老泼辣货……」
陡然,声阴侧恻的冷笑,摇曳四空。夹着一声淸脆的叱骂:「驼老鬼!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东海神驼纠发暴立,怪眼环睁,陡地吐气暴喝——
眼前白影一闪之际,耳听连声惊呼,那密林之中,已接连纵出几条人影!
东海神驼一声暴喝,尙未出手之际,白影一闪,盖宇文已抢先一步扑入林中。
接着林中传来一阵惊呼,接连着四条人影,被摔落在峯顶石坪中央,倒地不起!
紧跟着又是一声淸脆的冷笑。
衣影纷飞,石坪上已多出三人。
东海神驼神目电扫;已然看淸三人面貌。
站得离自己最近的那位,是个生得极矮极胖,秃顶紫面,厥相至丑的怪老人,鬪鸡眼,朝天鼻,一身蔴布长衫,短仅及膝,肥肥的大脚,套着一双无耳草鞋,微一走动,便彳亍有声。
只是在他腰中,却束了一条似缕非缕寒光闪闪的腰带!
在那怪人身后,分立着一对靑年男女!
男的面容白哲,骨格淸秀,星目朗朗,一脸正气!只是那一身金色长袍,和绣在长袍左胸上方的赤色小龙,显得华丽之中,带着几分俗气!
女的宫装高髻,满身皆红,连那簪髻蛮靴,也都是一律朱红宝石镶配,有似野火扑面,年方双十丰姿卓约,身段窈窕玲珑,一双俏目,薄含怒意,更是夺魄勾魂,美得撩人!
这三人身形刚自站定,那为首的矮胖怪人已然哈哈大笑道:「驼子!别来无恙乎!」
东海神驼怪目修翻,一声怒喝道:「好哇!我道是谁有这等天大的豹胆,敢在我驼子眼前弄鬼!原来是你这矮鬼!驼子向来眼睛里揉不得砂子,今日之事,更是犯了我的大忌!哈太虚,你且还我个公道来!」
此时盖宇文正好收拾了林中几个「死林」的三流货色,一脸怒意的从林中走囘。一眼瞥见峯顶三人,正自嘴角微微一撇,冷笑连连!
突然听得东海神驼一声「哈太虚」,不禁心中陡然的一震!
这位又矮又丑又胖的怪老人,竟然是武林中糊涂到顶,却又功力超凡入圣的魔头「方外一剑哈太库」!
此人无门无派,武功自成一家,尤其是剑术造诣,堪称宇内第一!一十三手「多罗太乙分光剑」,揉佛道两家之长,几已神而化之,近乎剑仙一流!
当年「人寰六耆」中的南戎剑圣,即因以一招之数,败于此人之手,而扬言不得制服此人之法以前,誓不出山!并连南戎门下也不许跨入中原!而哈太虚也就在这一年离开了中原,渺无音信!
想不到今天却在此地出现!而且,看起来似乎与「死林」尙有着关连呢……
盖宇文心念未毕,已耳听「方外一剑」哈太虚大笑道:「驼子!六十年不见,我矮子到蛮想念你怎么你这驼子面见故人,不但不肯寒暄几句,反倒这等横眉竖眼的大声喝骂?你也不怕吓坏了这对金童玉女么?」说着,朝身后一男一女,挤眉弄眼满脸都是滑稽之色!
东海神驼可是一脸怒容,目射精光的喝道:「哈矮子!你少在我面前晓舌!」话音刚落,手指场中被盖宇文弄了手脚,躺倒地上的四个黑衣大汉,冷笑道:「这批家伙,是你矮子带来的么?」
「驼子!你怎么仍是当年盛气凌人的老脾气?这批人既是跟我哈太虚同时现身的,你想,这还能没有关系么?」
「既是跟你而来,老夫便找你是问!」
哈太虚秃眉微扬,哈哈大笑道:「好哇!适才我矮子因见那穿白衣的娃儿,是跟你在一块,料来像是新收的得意门人,所以,没有在林中出手相阻,怕是伤了这娃儿,叫你驼子脸上不好看!不料,你仍是当年脾气!自己门下,伤了别人不但未曾认错,反倒质问起我来了!驼子!听你口气,难道跟我矮子来的人,和你有什么过不去之处么?」
东海神驼暴喝道:「凭这几块料也能跟我驼子过不去,这位小友乃我忘年之交,矮子,老夫今天破例,代这位小友解了他们的穴道,给你矮子一个全脸!」话音一落「呸」的一口浓痰,电吐而出,竟分射那四名黑衣大汉受制的穴道!
四名黑衣大汉穴道一解,纷纷翻身跃起。
那红衣少妇一见手下获得自由,登时柳眉一竖,手指东海神驼,娇喝道:「你这驼鬼」
话刚出口,陡觉眼前一花她心知不好,刚自一晃身形。
「啪!」的一声,那如花似玉的粉面,已挨了重重的一掌!右边粉腮通红,顿时肿起寸高!
东海神驼已然怒气未息的站在盖宇文身边!
这两丈距离;中间尙且隔了一位功力高不可估的「方外一剑」竟然使得这位红衣少妇在挨打之后尙未看淸出手之人身形,东海神驼仓功之高,确是称得上惊世骇俗了!
东海神驼乱发蓬飞,戟指红衣少妇冷笑道:「我驼子看到妳这妖里妖气的样子就生气!黄毛刚退乳臭未干,说话就这样没大没小,这一个耳光,算是罚你目无尊长之罪!」说着掉头向怔立当地的「方外一剑」哈太虚冷笑道:「这两个狗男女,是不是你矮子的门下?想不到你这个糊涂虫,连敎出来的徒弟,也是糊涂到了家……」
哈太虚似已动怒,猛地切断东海神驼话声,冷笑道:「驼子!哈太虚一再相让,你却仍然横蛮无理,难道你以为我矮子怕你么?这一双金童玉女,不是我矮子门下!乃是你驼子老朋友『六耆』之首『上都天子』邵老哥儿的孙儿孙媳;『天残世子』邵袆和『怡红妃子』江虹,矮子本是抱定息事宁人之心,不愿伤了驼子与我和气,甘愿暂时退出嵩山!」
话声一顿,目光如剑射向盖宇文道:「娃儿!你可知我矮子是谁?当年——」
盖宇文蓦地一声怒喝,冷冷说道:「小爷早知你这矮鬼是谁!」
哈太虚闻言,似是一喜!
这「方外一剑」生性极怪,耳根更软!只要听到几句恭维之话,不管你是那路人物,甚至是穷凶极恶之徒,他也愿意前往庇护!故而武林中人,多以糊涂佬视之!此时一听盖宇文说出早知他是谁,还以为自己的名声眞大,连这些后生小辈,也乐于称道呢!
哈太虚错会了盖宇文言中之意,面色一喜,忙故意反问道:「娃儿!我是谁你怎知道!我老人家已有数十年不履中原,你娃儿多大年纪?怎知我老人家是谁?莫非——」
盖宇文仍是冷冷挿口道:「莫非什么?阁下大名遍布天下,谁人不知?」
哈太虚闻言,正对心意,大笑道:「对!对!我老人家自当年击败号称『剑圣』的南戎老婆娘,正是名满天下,你这娃儿,又焉能不从师长之处得知……。」
盖宇文不容哈太虚说完,仰天哈哈大笑!
哈太虚一怔,怒道:「娃儿!你笑什么?」
「我笑你自高自大,恬不知耻!愚昧透顶,更兼糊涂到家!」
「胡说……」
「敢问阁下既称『方外一剑』却又非僧非道,这『方外』二字从何而来?名既不正,言何能顺?岂非愚昧透顶?爱听一面奉承,不问是非黑白,助纣为虐,横行江湖,反到欣欣自喜,自以为名满天下,岂非是糊涂到家?」
「娃儿你……」
「阁下一十三手『多罗太乙分光剑』,虽曾击败『南戎剑圣』于当年,焉知人家今日不早有尅制之术?南戎门下,业已再现江湖,堪笑尔仍然以此自夸,看阁下同来之人,身繍江湖,上人人痛恨的『死林』标志,足见阁下必已臣服『死林』,甘供驱遣!以阁下身为武林长辈,自视特高,却又是这等自卑自贱甘作人鹰犬,岂非是太也恬不知耻?」
字字如针,句句如刀!一番话只说得「方外一剑」哈太虚暴跳如雷,哇哇怪叫!
东海神驼哈哈大笑,连声不断的道:「孺子可敎!孺子可敎……」
哈太虚瞪着一双鬪鸡眼,那张朝天鼻怒得张喩有声,戟指盖宇文,冷笑道:「好哇!你这叫诚心自找苦吃!我矮子今日若是当眞放过你,可就叫天下武林耻笑了!来!来!来!我矮子今朝豁出以大压小之名,也要将你擒囘上都……」
「凭你也擒得了吗?若是你家小爷不愿呢?」
哈太虚气得秃顶顿放毫光,戟指怒喝道:「十招内我必空手生擒你这娃儿!不过,哈太虚愿意先让三招!以免驼子说我以大压小!」
盖宇文一听,反倒轩眉笑道:「老怪物素以剑术见长,今日怎么糊涂到这种地步了?」说至此,目光微向东海神驼一扫,又笑向哈太虚道:「,念在你这怪物成名不易,在下特意提醒阁下,十招之约不变,只是改掌为剑如何?」
哈太虚眞是气极,摇头叹息道:「娃儿!你太狂妄了!」
「狂与不狂,阁下不必多管!在下与你本无深仇大怨,只不过想借此机会,让你开开眼界,从此休再自高自大,令人发笑!在下十招之内,如果落败,自愿听阁下差遣,但如阁下不幸失败——」
哈太虚怒声接口道:「哈太虚此生誓不用剑!」
盖宇文微微一笑道:「这才算得不太糊涂!」说着,立即掉头向那金袍少年一拱手,笑道:「兄台身后长剑可否暂借一用?」
金袍少年,眉头微皱,但一瞬即逝,终于「呛」一声;拔出肩后长剑,递给盖宇文。
在那太室峯头,盖宇文曾经以枝代剑,五招之内,使剑圣门下失手,此刻面对这位方外一剑,他不敢再行自大了!
当年「南戎剑圣」剑术之精,尙且败于对方手下,足证对方的剑术造诣,必非凡响!盖宇文故而开口向这位金袍少年借剑。
长剑入手,微一掂量,轻重倒也合适。
盖宇文适才虽然口舌不曾饶人,痛责「方外一剑」但在这眞正动手顷刻,却也不愿落个失礼之讥,面带笑意,抱拳施礼道:「请亮剑!」
哈太虚冷冷答道:「我矮子已说过让你三招!娃儿何必噜囉?」
盖宇文一听。明知对方为了顾及身份,必然要待三招以后,方肯亮剑了!当下,笑容不歛,长剑猛伸,上下左右,虚点三点,说道:「三招已过!」说罢抱剑入怀肃立不动!
哈太虚眼见对方如此做作,眞是有气无处可发,若在平时,怕不早已下了毒手,致这娃儿于死命了。
可是,旁边有了一位东海神驼,心知纵令自己恨极这娃儿,恐怕也只有日后另找机会;说不得,自己只能点到为止。
哈太虚心念一定,蓦地一声朗笑,右手腹前微探,「咔嗒」一响,那根系在腰间,闪闪发光一的腰带,已应手化为一支长约三尺的宝剑。
蓝光闪闪,寒气逼人,端地是一把好剑!
盖宇文心中暗自一惊,戒意顿起,但表面却是依旧笑吟吟的赞了声:「好剑!」
哈太虚剑尖斜指坎位,冷笑道:「娃儿!你还等什么?」
盖宇文淡淡一笑,左手挽诀,右手长剑斜翻,喝声:「在下有僭了!」
靑霞白影,迅若飘风,一缕剑气业已当头扑向「方外一剑」!
哈太虚眼见对方身形一动,立即满空剑气纵横,电旋而至,那里还敢待慢?赶紧心神一歛,猛展「多罗太乙分光剑」法;蓝光点点,直以夏夜流萤,连出三招绝学。
盖宇文见这位「方外一剑」,剑似游龙腾跃,人如鬼魅飘风,心中暗自惊叹「多罗太乙分光剑」法,果是名不虚传!较之那南戎门下,一实已不止高出十倍!
自古良将难遇良才,雄心顿起,豪兴勃发,手中剑招一变,脚下电闪阴阳!
「灵飞七式」中「七煞离魂剑」一,加上佛门降魔绝学「兜率一心剑」中绝招;他是硬要在仅剩四招之内,挫败这位傲然自封的剑林盟主!
哈太虚三招杀手,方自逼退盖宇文五尺,不料对方稍退又进,如山剑影似风飞电转,疾漩而到,这才发现,对方年纪虽然甚轻,一身武功,却是高明已极。
素被自己认为天下至绝的「多罗太乙分光剑」,在全力施为之下,仍觉相形见细,处处受制!心知若不赶快方求自保,今日怕难逃一败了!
那天残世子夫妇,一旁观战之中,眼见前七招已过,方外一剑哈太虚,不但未曾讨到丝毫好处,反倒心劳力细,连求保身招架之功,都似极为勉强,二人心中同时大为惊讶!
东海神驼自是高兴至极!想不到这娃儿竟是在剑法上得有佛道两家不传之秘!怪不得敢于向这矮子寻衅,自己刚才耽心,眞是多余了!
这时场中,十招之约,已然只剩最后一招!
三人同是心神紧张,手心泌汗的目注当前!
只见弥天剑气之中,耳听盖宇文一声淸啸——
「七煞离魂剑」中「龙飞天宇」,暗藏「兜率一心剑」中「天尅地冲」;一线白光,如飞腾起!
约当两丈之高,陡地光华暴涨,宛如丈许绵缎罗网散发万道霞光,匹练般倒卷而下!
哈太虚闷哼一声,蓝光也是暴涨,但却如昙花一现,立即被包入光网以内。
东海神驼,只看得摇头一叹;「方外一剑哈矮子一世英名,不想眞个断送于此!」
那天残世子夫妇,却是看得神魂出窍,失声惊呼!
正在三人叹息惊呼之际,陡听盖宇文敞声大笑!光影乍歛,人影陡分。
哈太虚紫面涨得发黑,垂手抱剑,一双小小鬪鸡眼,已是黯然无光的寂立原地。
盖宇文双手抱剑当胸,笑意未歛,约在一丈以外,峙立如山!
双方虽都毫发无伤,但东海神驼等三人,早知「方外一剑」业已落败了。
东海神驼心恨矮子作事糊涂,有心给他难看,濶口一裂,正要奚落哈太虚几句——
盖宇文却已抢先抱剑施礼向哈太虚笑道:「方外一剑果然名不虚传!十招较技,秋色平分,今日在下冒犯之处还请前辈担待一二。」语音平和,温文有礼。
这几句话,听得那天残世子夫妇大是惊讶!
东海神驼更是奇怪不置!心想:「这娃儿岂不作怪?刚才把这老怪物骂得狗血淋头,这会子明明已胜,却反到说什么「秋色平分」?「担待一二」!岂非怪事……。」
其实,盖宇文自己事先又何曾想到结果会是如此?原来就在盖宇文施展最后一招,哈太虚业已被圈入自己剑光以内,眼看自己长剑微分,即可制服对方之际,盖宇文目光过处,发现初来时狂傲自大的方外一剑,此时那矮胖身躯,萎缩得恰似一段朽木!长剑垂地,小眼里泪光闪闪,溢于帘外,简直已是在自己万千剑影之中闭目等死……
盖宇文心中不由一震,心念电转:「一个武林名宿的百载光阴,一世英名,就在自己这擧手之间……。」
一念惊心,神明突现!陡地仰天一声敞笑,立时剑光人影齐收;倒翻丈外而去!
盖宇文一念生仁,剑下留情,保全了方外一剑哈太虚的一世英名,只因这转念之仁,到后来可解了盖宇文一次大难!
然而,盖宇文此时又何曾想到?
哈太虚颓然掷下手中软剑,紫脸发黯,细目无光废然低声长叹道:「哈太虚桀骄一世,不料在这行将就木之年,却得赌武林之中旷世难见的『兜率一心剑法』,哈太虚虽失无憾,虽败无愧!我有生以来,尙未遭遇败北,今日嵩山绝顶,虽蒙阁下留情,要保全我矮子这点虚名……」
哈太虚话音,似是无限悲伤,越说越低,直似闭目呢喃!
半晌——
双目陡射精光,向东海神驼惨笑道:「哈太虚虽不如你驼子,名满寰宇,威临天下,但却也是五十年来,未逢敌手!少年人适才相责,哈太虚此时方始恍然!
天下之大,强中更有强者!我矮子一身所学,不过沧海一粟,昔日虚名,正是浪得耳……
哈太虚一生虽是一糊涂到顶,但自信却是一诺千金,而今而后,有生之年再也不愿谈剑!非但不愿谈剑。」
话音一顿,哈太虚秃眉斜竖,震声又道:「哈太虚誓不再论武事了!」
此言一出,那天残世子夫妇,顿时脸色大变!
东海神驼红面发光,一声震天长笑,历久不绝:「哈矮子!我驼子认为你不但是糊涂,而且是迂腐得可怜!你可知道,这位小友是谁?」
哈太虚秃顶微摇,一脸茫然之色,说道:「兜率一心剑,乃是佛门绝学,你这位小友莫非是当代那位高僧门下?」
东海神驼大笑道:「矮子!你这就显得孤陋寡闻了!兜率一心剑,是佛门武学,原来不错,但早已在佛门失传之事,难道你矮子未曾听说过?数当今之世,能独传千古绝学,集释道两家之长的人物难道连你矮子都不知道么?」
哈太虚脸色微微一变,沉吟道:「你这小友莫非星川顽叟门下么?」
东海神驼点头笑道:「我驼子这位小友,乃是星川门下,姓盖名宇文!」
「他就是盖宇文?」
「你矮子知道他?」
「哈太虚到不认识,但曾听人提过——」
盖宇文闻言,心中一动!暗想哈太处会听何人提及到自己?不禁脱口揷咀问道:「哈前辈听何人提过在下了?」
哈太虚似是一改适才悲哀黯淡脸色,并且连称呼都立时改变,笑道:「此事盖小友日后自知;此时说来,也许徒乱人意耳!适才只怪矮子不知你是靑城炼士盖大侠遗孤……」
东海神驼闻言一惊!
盖宇文身世,此时尙不宜过于公开,尤其当着上都子孙面前!这一掀开来历,简直就是给盖宇文今后行动,增加了不少麻烦。
他这心中一惊之下,口中立即喝道:「矮鬼不可多咀!」
哈太虚经东海神驼一喝,似是突然警觉了什么,立即一阵仰天大笑道:「驼子别发急!矮子已知罪过不小了,不过……」细目微扫那位上都孙媳和垂手立在林边的四个黑衣大汉一眼,冷笑道:「矮子早已不若当年糊涂!你驼子大可放心!」说着,掉头向那四位黑衣大汉微微招手!
四人面罩黑纱,虽是看不出面上是否带有何种表情,但从那浑身微微发抖,两脚超超不前,已暗地里显出了不愿与害怕之色!
哈太虚等到四人已跪伏在身前五步之外,陡地大声喝道:「你等可知罪?」
四人叩首颤声道:「我等知罪!尙求护法大……」
哈太虚冷笑连声道:「知罪就好办!你等还不依我『死林』律令,快些自行解决,难道眞要老夫亲自动手么?」
四人闻言,霎时浑身大抖。
那靠左边的一位,突然趋前一步,跪禀道:「卑职等已知死罪,只是……」
用手一指盖宇文又道:「此人武功太高,非但卑职等无法相敌,更何况适才护法大人也……」
哈太虚一听,秃顶红光闪闪,怒气塡胸,暴喝一声截断那人话声,冷笑道:「本护法之事,焉用你等查问?」说着,只见他掉头向那身穿金袍少年,单掌一立笑道:「世子请恕老夫我狂妄,要自行动手,维持『死林』律令尊严了!」
那位天残世子躬身答道:「但凭护法作主!」
哈太虚目露精光,神功条运,右掌微扬,旁立诸人但觉微风乍起……
那四个黑衣大汉已然一声闷哼,萎顿在地!
盖宇文微微一笑!
东海神驼却冷笑赞道:「矮子!你这手『太乙神功』,又增了不少火候啦!」
哈太虚哈哈一笑道:「比起驼兄『乾元神功』,还怕是有五十与百步之差呢!」
那位一手捂着脸的上都孙媳,本来冷眼旁观,此时突然娇声淸叱,冷笑道:「哈护法此擧不嫌太过么?」
哈太虚似是早知她有此一问,闻言只淡淡的囘头道:「少宫主何不早说?此时人已处置,反倒责问老朽,岂非也嫌太过么?」
红衣少妇,娇容陡变,冷冷说道:「哈护法权倾上都,本宫那敢责问长辈?」语音微顿,颇有深意的接着说道:「只怕哈护法此擧别有用心吧!」说到此处,俏目微瞥地上四具黑衣大汉尸体,连连娇笑,又道:「这四个银龙殿主的手下,虽然犯了本门败辱当死律令,但是,若果眞正冲情而言,则眞不许犯有死罪!何况,以哈护法十招之内尙且不敌于人,要叫他们不败于来人之手岂不是不合情理么?」
哈太虚面色微变,冷笑道:「少宫主是指斥老朽也是犯死罪么?」
红衣少妇粉脸一板,喝道:「哈护法自当何罪,何必要本宫说明?你不敌于来人之手,此事本宫自知管你不到,应由总殿主亲自诘问,但是……」说到此处,红衣少妇突然闭住小口不再说下去,妙目流转,却扫过盖宇文那毫无表情的面孔!
哈太虚一声冷哼,道:「但是什么?老朽难道有何错失,拿在少宫主掌心中么?」
红衣少妇蛾眉微翘,笑道:「哈护法言重了!只怕是为了这姓盖的小子,哈护法对总殿主已生叛心了!」
此言一出,场中四人均是大吃一惊!
哈太虚尤甚,怒道:「妳凭什么敢血口喷人?老朽乃看在妳那祖父上都老儿面上,才允出任『死林』护法一职!对你那位公公么!哼!老朽既不须有什尽忠之节,又何能说我反叛?」
红衣少妇不怒反笑道:「哈护法此言一出,更证实你反叛之心了!听你刚才与驼鬼对答,本宫已然猜出,这姓盖的必与『死林』有什么过节!而你,一定跟这姓盖的有什么渊源,故此不愿这位什么靑城之后的眞实身份暴露,所以,才想出这杀人灭口的毒计,你道是也不是?本宫身为『天残』掌宫,既然知道本门有人叛离,应该如何,哈护法一定会比本宫更淸楚的了……」
红衣少妇刚刚说到此处,陡觉面前人影一闪!「啪!」的「声脆向,左颊又已挨了一掌。
耳中传来东海神驼暴喝:「妳这妖精还想囘去吗?妳且等着我驼子送妳囘姥姥家去吧!」
红衣少妇这一掌挨得比上一掌可重多了!只见她双手捧着脸,金莲乱跺,破口大骂。
奇怪的倒是「天残世子」邵袆反倒负手向天,装作不见!仿佛对他这位妻子,「天残宫」掌者「怡红妃子」江虹,漠不关心!
这情景看在哈太虚眼中,自然倒无所谓,因为他早知其中缘故。
但是,看在东海神驼与盖宇文眼中,却就大惑不解了!
这岂不是太也有乖伦常么?因之东海神驼与盖宇文,对这位天残世子,却是大大改观!
此时那怡红妃子,哭的声音更大,骂得更凶,而且口出秽言……
东海神驼已是怒不可忍,面带杀机!
盖宇文赌状,明知神驼前辈,已动杀机,但却格于身份,不便出手!心想:「看方外一剑擧动,似是对我并无不利之心,而且有企图杀人灭口,替我保全机密之意。我何不借此机会,先除去这位『死林』女凶呢?」念定即行,一声怒喝:「贱泼妇不知尊长,口出秽言,已然犯下万死之罪了!我先废了妳这贱妇的口舌!」
红衣少妇神色一变,掩面纤手,还没来及抽出,猛觉『兪府』璇玑一震,顿时舌结喉喑!
盖宇文突施弹指点穴神功,点了怡红妃子「兪府穴」,又复冷笑道:「这是对妳出口不逊的警戒!而且从今以后,叫妳再也不能开口骂人……」
陡然远远的林中,传来一声阴森森的冷笑道:「不见得」语音细若蚊蝇,但又冷若寒冰!
场中四人同时一惊!
那怡红妃子江虹,却在冷笑刚起众人「惊刹那,突然面带狞笑,翻身疾如电闪,而去!
盖宇文暴喝一声耸身后追!
猛然一股绝大阴柔劲力,带着丝丝怪响,袭人寒意自林中涌出。
盖宇文嘴喰冷笑,左掌倏扬,迎着袭来潜力,拍出七成「有相神功」!
「轰」的一声暴响,盖宇文身形,竟然倒翻而囘!
耳畔传来那冰冷的语音冷笑:「小娃儿能受我七成『九幽寒煞阴功』一击,姑且饶你这遭不死!」那冰冷的声音,顿了一顿又道:「天残宫恰红妃子,现已由我毒心婆婆护送返山,你娃儿与妃子一指之仇,日后当由妃子向你报复!至于驼子和矮子,你们也休得意!别人怕你们,我廖五姑还没把你们看在眼里……」语音渐说渐杳说到最后一句,更是人已去远!
事出意外,场中四人,到有三人空自暴燥如雷!
盖宇文看看神驼和方外一剑,转身走到那位天残世子邵袆身前,递还那支尙且捏在右手的长剑,抱拳笑道:「兄台气宇不凡,虽是『死林』未来主人,反倒不似『死林』党寇跋扈嚣张!使盖宇文眞衷心敬服!做人能出汚泥不染,同流不汚,虽非圣人,亦不远去!今日若是易地而处,在下是否能忍受他人当面欺辱师门,伤残妻室,而依然毫不动怒,却在未可预知!而观之兄台竟能……」
天残世子邵袆见盖宇文闭口发楞不语,接过递还的长剑,随手入鞘,面含微笑道:「盖兄对我实是过奖了!邵袆自知家门行事,过于狠毒,被弃于江湖,但邵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是背弃父母更将为人不齿了!故此隐忍在心,寻思解脱之策!然而邵袆心中更另有苦衷,非盖兄所能了解,他日邵袆若能再现江湖之日,盖兄当必可信今日邵袆何以如此了!」
盖宇文闻言,颇为诧异邵袆似有退隐之意,忙道:「邵兄何言他日若能再现江湖?莫非今日嵩山一面,邵兄即将退出江湖,寻一归隐之地了么?」
邵袆惨然一笑道:「邵袆心中之事,对个人而言,极为重要!故此,在这事未曾解决之前,极不愿再在江湖中浪费岁月!适才曾见盖兄一身武功,确是出类拔萃,超绝尘寰!不过,盖兄却与邵袆家门『上都』结怨,不是我故作危言,以盖兄目前艺业,较之家祖父,尙相差甚远!尤其『上都』与『玄冥下院』二者本已合一,论武功,当然盖兄以一对一,除了三五个昔年魔君以外,当不足虑,但那『玄冥』百毒,却会令盖兄防不胜防!」说到此,他顿了一顿,极恭维的看看方外一剑,接着说道:「邵袆生身『死林』,除了家祖及家母外,最敬佩的便是这位哈前辈和昔日雪山掌门赵大侠!在下曾亲眼目睹哈前辈与赵大侠在『天跨宫』力排众议,阻止陷害五大派掌门三百高手之事!因此……」
邵袆又停了一停,才惨笑道:「盖兄出手重伤邵袆妻子之时,在下因见哈老前辈与盖兄有渊源,故而隐忍未动!」
盖宇文「啊」了一声,脸上掠过一丝奇特的表情,稍瞬即逝,接着笑道:「在下对邵兄豁然大度,甚是敬佩,你我虽是初见,但却极为相投,兄台远行在即,盖宇文尙有两事相请……」
邵袆轩眉一笑,接口道:「盖兄请勿再说客套话了,在下愿意囘答盖兄任何问题!只要不是背叛家门之事,盖兄也请直说无妨!」
盖宇文笑道:「邵兄今日突来嵩山,并携带『死林』大批人物,敢问目的何在?」
邵袆爽然一笑,说道:「消灭少林一派!」
盖宇文一惊!心想:「这倒眞是出乎自己猜想之外了!」忙问道:「少林精英尽失贺兰古道『死林』之内,何以贵门仍然不惜大擧出动,远来嵩山;作此斩尽杀绝之事?」
邵袆面色一黯,叹道:「不仅少林一派要遭斩尽杀绝,只怕江湖六大门派,均要无一可存哩!」
盖宇文听得心头大震,恨恨道:「令祖此擧未免太过了吧!」
邵袆只是一叹道:「此乃家父主意,家祖尙还不知;万幸乃是峻极峯头,出现了神驼前辈和盖兄挽救了少林这次刼难!」
「啊!邵兄是不准备再去少林了?」
「邵袆心意已然表白,自然不会再去少林!在下既然不去,则『死林』门下,恐怕也不会再有人前往少林了!」
盖宇文诧道:「邵兄已然训诫他们了?」
「尽屠少林门下,原定昨夜四更动手……」
「啊!此时天已大亮了!莫非邵兄昨夜四更未曾得手么?」
「邵袆等迄至目前,尙未前往少林呢!」
「邵兄此言令人不解!」
「昨夜四更动手,不料赵大侠二更时分,于松林遇警,以他一身绝顶轻功,尙且连戏弄他的人身形皆未看淸,岂不令人联想少林已有高手在寺,并且早有准备?」
「因此邵兄改变了时间?」
「仅此一点,则并未眞个迫令『死林』来人改变……」
「另外又出了事了?」
邵袆突然笑道:「此事与盖兄有关!」
「与我有关?」
「正是!盖兄掌震『追魂血令平剑凡』落下悬崖,逼使我们不得不改变计划!」
盖宇文不解道:「这又有何关系?邵兄不是仍可前往少林么?」
邵袆摇头道:「大有关系!斯时邵袆正与哈前辈及贱内,隐身少室峯头静坐调息,陡听本门『阴燐雷火箭』爆炸,只道少林强敌不但已有准备,甚至已然抢先攻我!因为本门『阴燐雷火箭』制作困难,且又歹毒万分,极为珍贵,只有一流高手,每人身携两只,非是万不得已,决不会有人使用!故而一听见『阴燐雷火箭』爆炸之声,我等便连忙赶来太室查看,谁知竟然未曾发现人影!」
盖宇文笑道:「在下那时想必业已来至此峯了!」
邵袆也笑道:「我等略事搜寻之下,发现这支『阴燐雷火箭』乃是平剑凡所放!更是吃惊不少——」
盖宇文问道:「为什么?难道那平——」
邵袆不等盖宇文说完,笑道:「那『平剑凡』一身功力何等得了!居然要施放『阴燐雷火箭』来尅制对手,足证对手功力,实不可侮!」
盖宇文微一点头:「那贼果然甚为辣手!」
邵袆闻言,笑着反问道:「盖兄是否已知此人是谁了?」
盖宇文摇头道:「想是贵门中极有头脸之人!」
「不错!平剑凡身为『上都』门中,『武圣宫』内银龙殿殿主!」
「武圣宫究竟在何处?是否即是贺兰古道那座『死林』?」
邵袆摇头道:「武圣宫位于六盘山中,乃是家父母所居!」
「『死林』不是在贺兰古道么?为什么又搬到六盘山去了?邵兄!在下有些糊涂了!」
邵袆笑道:「死林乃是对外而言!实际上,六盘山『武圣宫』才是本门根据之地!」
盖宇文皱眉道:「到底邵兄家门是怎么称呼?一会儿『上都』,一会儿『死林』,这会子又跑出个『武圣宫』眞叫人莫衷一是了!」
邵袆笑道:「『上都』乃是家祖『上都天子』简称!『死林』乃是本门尙未取得武林天子地位以前的假名!至于各宫名称,只指某一地某一宫而已!如同邵袆所居,即为『天残宫』——」
盖宇文急着揷口道:「那麽眞正的名称呢?」
邵袆淡笑道:「武林天子门!」
盖宇文闻言,不禁激起豪兴,冷笑道:「未免太狂了!」
邵袆也笑道:「在下亦有此同感!所以自愿明哲保身!」
盖宇文连连点头,对这位天残世子,更是极为敬爱,不觉中露出关顾之情,笑道:「盖宇文愿以有生之年,帮助邵兄不受江湖伤害——」
邵袆一听,心中大震!
盖宇文话音稍顿,又道:「少林之事,既未如愿,邵兄可知其他门派,是否仍将受害?」
「若无像今日在嵩山所遇之意外发生,只怕华山派此时业已土崩瓦解了!」
盖宇文心中暗自吃惊!忙问:「华山与少林是两起人马,同时进行么?」
「本是三拨人马,只因天台较远,且又未曾参与『死林』之会,故此天台之擧定较扎手,想必要迟上几天的了!」
盖宇文皱眉一笑,似是自语道:「在下有心相助他们,也是无法赶往了!」
邵袆笑道:「另外三大门派,盖兄如是有心,当可挽救!」
盖宇文点头道:「在下确有此意,只不过,在下想先去一趟『武圣宫』!」
邵袆一惊。忙道:「盖兄万勿冒失!家父所居,乃是本门根本重地,不但高手如云,而且『武圣宫』机关遍布,稍不当心,即会铸下大错——」
盖宇文冷笑截断邵挥话声道:「在下多谢邵兄的好意!但武圣宫之行却势在必去!」
邵袆闻言不禁奇怪,忙反问道:「盖兄何故必须前往?」
盖宇文面露悲痛之色,道:「寻那血手神魔柳一靑,报我杀父辱母大仇!」
邵袆心中一惊,但却笑道:「柳一靑现为武圣宫黑龙殿一等执事!若盖兄仇人只有他一个,不妨指名邀鬪!」
盖宇文冷笑道:「盖宇文仇人多至数十名以上,但仅知柳一靑一人,藏身『死林』而已,在下此往,正是想从柳一靑身上查出在『死林』中,是否还藏有其他仇人!」
邵袆一听,心知已是阻他不了,只好笑道:「盖兄眞个要去,邵禧也不相劝了!兄台曾说有两事相询,但不知——」
盖宇文淡淡一笑,接口道:「此事只怕甚令邵兄作难了!」
「但请盖兄先说!」
「在下如果侥幸通过『武圣宫』或是其他属于邵兄家门重地,不幸与邵兄家门尊长发生争鬪,若是令尊长有何伤亡时,邵兄是否会恨盖宇文一辈子?念在与邵兄一见如故情份,盖宇文愿意先听邵兄一言。」
邵袆没想到这一点,顿时怔立沉吟,无法作答!
此时那东海神驼与方外一剑已是盘坐那巨石两边谈笑甚欢,迥非适才剑拔弩张,针锋相对情况!
东海神驼粗迈的大笑,更是不时震撼山岳!
良久。
邵袆抬起了头,双目突然变得闪闪有光。
盖宇文知道他已经有了什么决定,便很善意的笑了一笑!
邵袆微笑着,反问:「盖兄与邵袆家门有何深仇?方致有此一问?」
盖宇文闻言,颇为意外的摇头道:「在下与邵兄家人中应该无甚仇恨可言!」
邵袆脸上神色,被盖宇文的囘答,划开了眞诚的笑道,从容笑道:「如此说来,盖兄也许只是与在下家门中某些属下之人,结有仇怨了?」
「不错!」
「既是如此,则邵袆对盖兄所提之事,只求一点,愿盖兄能够手下留情,放给他们一条生路!」
此言一出,盖宇文只听得暗中又是连连点头。笑道:「邵兄好大的度量!就凭这一句话,盖宇文也不能伤及令祖令尊!」
邵袆大喜,笑道:「邵袆在此先行谢过!『武圣宫』千门万户,若不能事先获得指点,恐怕不易寻得内中门径——」说到此处,话音忽停,从那金光闪闪的长衫之内,摸出一份桑皮纸卷,递给盖宇文,接着说道:「仅以这份地图相赠,但望盖兄马到成功,得报大仇!」
盖宇文极为感动的接过地图,也未打开,便即放入胸前衣襟之中,颇为虔诚的低声说道:「盖宇文深谢大德,如果盖宇文大仇得报,邵兄当为我第一恩人!」
邵袆闻言却反倒面色黯然了!微微一叹,说道:「盖兄此言,深令在下惭愧!邵袆心志已表明在先,请就此告辞!」说着正待转身离去。
盖宇文突道:「邵兄不向哈前辈告辞么?」
邵袆略一犹豫,摇头道:「不必了!敢烦盖兄代为转禀吧。」话音刚落,身形顿起——
陡听方外一剑一声暴喝:「邵袆!你甘愿抛弃世子职位了么?」
邵袆已起身形,斗然落囘原地,几与盖宇文同时转身,面向二老,楞立未语!
方外一剑见邵袆身形退囘,哈哈笑道:「抛弃世子之位,到不甚紧要,因为你那心中之事,我矮子也知一二,所以,我矮子并不反对!不过,今日一别,矮子不知何时再可见你,矮子无物相赠,适才盖小友曾以你那把普通长剑,挫辱了我矮子手中号称天下第二神物的『龙渊软剑』,矮子虽然脸面很厚,又复心爱此剑是宝物神器,但是哈太虚却已无法收囘已出之言!所以——」
哈太虚秃眉陡扬,继续说道:「这把『龙渊软剑』留之业已无用,干脆,我跟你换一把吧!」
邵袆闻言,大出意外的一怔!正要出言拒绝。
盖宇文已一旁微笑道:「神物得配名主,在下为邵兄恭贺!」
邵袆面色讪讪,忙谦谢道:「哈护法成名兵刃,又是神物仙兵,邵袆不敢僭受!」
方外一剑鬪鸡眼倏然一翻,喝道:「此剑已属你有,还不快去拾起?如果你再要推三阻四,哼!当心你这番南行途中,可能遇到的强敌,若无此剑,是否足以胜任……」
方外一剑话未说完,东海神驼陡然大笑道:「矮子既以神物赠人,却又自己不便去拿,我驼子来为你代劳吧!」
说着右手突然一扬,五指微伸微曲,那把躺在地上的神物「龙渊韩剑」,竟然平地斜升,陡地又平空倒飞,直投邵袆而来;光华耀目,闪闪生辉!
只因来势如箭,迫得邵袆本能的疾出二指,夹向来剑!只见银虹乍歛,休看来势那等迅猛,但邵袆反觉入手之际,轻若无物一般!
在此同时,哈太虚已哈哈笑道:「驼兄好主意!这下子可不容你不要了吧!哈太虚敢请盖小友把邵袆肩头长剑,拔来给我如何?」
邵袆一听,正待转身闪让,盖宇文已抢先了一步,但觉肩头一震,那把背在身后的长剑,早已到了盖宇文手中。
方外一剑那胖手一抄,长剑已入手中,随手就放在石坪之上,哈哈大笑道:「好个『老友』之称,妙!妙!妙!」
接着又向邵袆笑道:「邵袆!『龙渊软剑』乃是前古仙兵,江湖中极易引人觊觎!你定要当心着点!好了!你别再说什么了!既然已是去心似箭,还不快走,等待何时?」
邵袆面色极其奇异但却沉默的向在场三人看了一眼,然后一抖「龙渊软剑」,不发一言的腾身而去!
盖宇文神色,显得预为依恋的望着邵袆逝去的身形,提长的吐了一口气!
此时耳中却又传来东海神驼大笑声音:「小子,雪山胡子老儿,短期之内,不会囘来,北海孤老与南戎门下,已去多时,开封中原武林大会之上,也许还有不少奇遇呢!小子!你也快去吧!」
盖宇文应了一声「是」,遥向二老一揖,便飞身直扑峯下而去。
谁知东海神驼,只因少交待了一句话,致令盖宇文遇上了救走怡红妃子的「摘星手毒心婆婆」廖五姑,几乎吃了一次大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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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17 21:47: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龙亭盛会



北宋故宫,俗称龙亭,位于开封城内正北,积石为台,高约五丈,东西围绕龙亭双湖,南临一线堤道,直通市街,北对广场千顷,远处城牒纷陈,登台遥瞩,更是古都风光、尽收眼底,黄河一线、蜿蜒天外!
往日龙亭,多的是骚人墨客,仕女大夫,低咏吟哦,参差笑语;一派寻幽探古的斯文气派!
而此日龙亭、却是大异往时。
那千顷广场之上,早已摆满了一桌一桌的丰富盛筵,数十个身着靑布短装的壮汉,更是穿梭不息忙来忙去。
从那广场的四周,也正纷纷不歇的有人前来入席就坐。
而那十丈周围的龙亭石台之上,也摆了两桌酒席,但尙无一人登台入座。
约莫在顿饭之后午时刚到
耳听场中一阵喧耳的欢呼,打那双湖之间的堤道上,从容不迫的来了廿余位武林人物。
休看他们擧步从容,双肩不动,但却有似行云流水,其疾如矢,眨眼之间,已然来到龙亭北面广场中央。
这一行廿余人,正是「仁心遁叟」欧阳不二、「断剑残珠」司马长虹、「蓝衫朱履」萧半航、中州镖局总镖头「乾坤子母圈」欧敬、黄山「九落寒生」欧阳不专、南七省十大镖局总镖头「追魂十一掌」华振风,洞庭帮主「洞庭神龙」钟离斌、长白山少山主狄云、「奔雷掣电手」葛靑昆、武当派俗家长老「九宫剑」武桢国、少林寺「降龙罗汉」空一大师、峨嵋天古眞人、华山「离魂倩女」罗芷芹……等等威赫一时,名震武林的各门各派高手!也正是此次「龙亭盛会」的主要人物!
这廿余人,一到中场,正待踏阶登上龙亭石台——
陡然间,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呼!
仁心遁叟神目微扬,仰首台上,不禁心神大震,擧步不得!
原来就在众人这擧步之间,那原是空荡荡,只摆着两桌酒筵的龙亭之上.,靠东头的一桌首席坐位上,正端端正正的坐了一位白衫文士!
此人还正在微摆右手,似是肃客入座呢!
仁心遁叟神目电睁,微扫身后众人一眼,发现每个人都露出迷茫神色,忍不住暗哼一声,当先踏上高台。
众人见仁心遁叟未曾说话,自是不便多口,便也相继走上台去!
但是,其中却有几人,在乍见这白衫文士的刹那,神色为之大变!
蓝衫朱履萧半航,更是目触白衫,心头暗自狂跳,直待上得台来,发现此人身形虽是眼熟,但面貌却极为陌生时,方始略略放心!
那白衫文士眼见众人相继跨上龙亭,却反而视如未覩,嘴噙冷笑,两眼向天!
这份情景,瞧在仁心遁叟眼中,虽是不快,却未曾发作,但瞧在断剑残珠司马长虹眼中,可就不同了!
只听他鼻内微哼,正要跨步抢先……
突然,仁心遁叟一摆手,止住司马长虹,低声说道:「不管此人来意如何,二弟暂时还是忍耐一些!」说着,便满脸笑意的招呼众人入座。
酒过三巡,菜上五味,仁心遁叟这才擧杯而起,目视天下羣雄,提气发话道:「兄弟今日邀请各位来此聚会,内中缘由,早已书明『武林帖』中,幸蒙天下黑白两道英雄,不以兄弟此擧为冒昧,欣然轩莅,实在令兄弟感谢莫名!死林之人肆虐,视我武林弟兄作爼上之肉,盘中之肴,任其宰割蚕食,已令兄弟等忍无可忍……」
说到此处,仁心遁叟的脸色,变得极为悲愤,台上台下的羣雄,多是耸然动容。
只有那位白衫文士,依然嘴噙冷笑,无动于衷。
「贺兰古道,江湖五大门派,连连失陷十位掌门人和两百多位派中高手,这已显示出,死林中人其险狠毒辣之心,若不诛尽我武林黑白同道,势必不会罢手……」
仁心遁叟语音未毕,那西边一席之上,突然传来一声冷笑!
紧跟着站起一人大声问道:「欧阳庄主何故这等武断说话?五大门派和你那九华山庄,都是自命侠义道中的皎皎者,死林中的朋友,也许是想对付你们这些白道高手,我黑道羣雄与死林还谈不上有什么恩怨……」
此人说话,不快不慢,声如金玉,字字入耳淸晰,顿时台上台下在场之人,全都不禁转眼瞧去,只见这人身着紫色长衫,满头乱发蓬飞,面色犂黑;虽是站起发话,却不比身旁坐着的人高出几许。
在场之人多择识得这位黑道高手,乃是「三湘两紫」中的「绵掌震三湘」韩琛。
这韩琛在江湖上享誉多年,极受绿林豪侠敬仰,故而他这一出言反询,场中羣雄到有大半觉得事实果眞如此,霎时全场嗡然叫好!
仁心遁叟微微一笑,目注韩琛,沉声说道:「韩兄这番话中之意,兄弟到是省得!只是韩兄未免言之过早,兄弟此刻即要向诸位宣布一椿极其不幸的消息……」仁心遁叟焖焖双目横扫在场羣雄,长叹一声,这才继续说道:「兄弟于今日已时,接到山陕一带属下飞鸽急报,华山一派,自昨夜子时以后,已然在武林之中除名了!华山派根本重地,莲华峯头积翠庵已成瓦砾,华山子弟更是无一幸存……」
绵掌震三湘韩琛,听到此处,突然冷冷一笑,切断仁心遁叟话音说道:「华山派与绿林人物并无渊源!烈火老尼更是黑道弟兄的死对头,欧阳庄主,你这几句动人言词,尙勾引不了我绿林……」
正在此时,那由衫文士眼角微扫台下,突然发现了一条极其熟悉的身形转向龙亭石台的左边,迅快一闪而没!
心神陡地一震,脑中千廻万转,暗忖:「这是谁?身形如此眼熟,难道是他?……为什么又趁着羣雄正都目光集中台上之时,闪入左面不见?……」
白衫文士思念未毕。
仁心遁叟长眉微动,淡淡一笑,道:「华山派覆灭同时,五台山中原黑道盟主,三灵敎总堂,也已土崩瓦解了!」
这两句话,说得极为平淡,但听在这多绿林豪杰耳中,不啻晴天霹雳,震得几乎发昏!一个个顿时面露惊惧之色!
白衣文士冷眼旁观,早在仁心遁叟发话之先,已然发现仁心遁叟眼中阴晴不定神色,话音一落,更发现仁心遁叟嘴含阴笑!不由心中冷哼一声……
韩琛显然已被仁心遁雯的话声所惊,但却仍以不信的反问道:「欧阳庄主,你未免太小看三灵敎了!」
仁心遁叟,微拂长发,长长一叹道:「韩兄尙请相信兄弟!那三灵敎于昨夜子时起火,直烧到寅时,尙在大火之中,据兄弟属下报称,除了该敎总敎主「铁剑神鞭」施振远,负伤突出重围,护法二圣中的「九指穷圣」司空林不在当场以外,其余如「三眼棋圣」白逸,以及靑龙,白虎,玄雀三灵,全部命丧当地……」
韩琛眼见仁心遁叟说得极为眞诚,自是不能不信,讪讪的一抱双拳,惨笑道:「『死林』中人,果如庄主所料;眞要尽屠武林同道,韩琛不才,愿意恭听调遣……」
仁心遁叟双目神光陡射,面带喜色,止住韩琛话声,笑道:「兄弟多谢韩兄盛情!尙请韩兄就坐!」
韩琛似是意兴索然的坐下。但绿林羣豪却因三灵总敎全毁,而纷纷议论!
仁心遁叟心知时机已熟,再度一擧手中酒杯,目扫台上台下一眼,大声说道:「武林黑白两道,向来势同水火,难得『死林』中人作祟江湖,我武林同道今日聚会龙亭,必须同心协力,赤诚以赴,化恩怨以结众力,攻『死林』方克自保,今日兄弟身为主人,仅以水酒一杯,预祝武林正义重伸!」
说着,擧杯一飮而尽。
台上台下羣众,也自纷纷擧杯,一时之间,气氛大见和蔼,仁心遁叟待得羣豪个个杯中点酒不剩,暗中淡淡一笑,提气发话道:「兄弟今日请来各位,不但商讨共伐『死林』壮擧,并要敬请各位,推选一位武功最高之人,出任武林盟主来主持全局!」
这句话只听得天下羣豪一楞!
连那位白衫文士,也是意外的心中一动!心想:「这欧阳不二,搞的什么鬼啊?」
疑念甫生,忍不住掉眼斜睨那位始终微笑不语的蓝衫朱履萧半航,谁知萧半航也似是一脸诧异之色,目注仁心遁叟。
一位骨瘪如柴,面容奇丑,白发峰蟠的老婆婆,忽然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语音冷冷的说道:「老身以为欧阳庄主足可当此重任!」说毕,便又扶着桌面,坐了下去。
仁心遁叟刚自微笑,欲待谦谢几句,突然那台下羣众之中,却传来争吵之声,连忙跨前五步,面向台下羣豪大声喝道:「兄弟有言在先,乃是请各位共同推武功最高之人,主持全局,兄弟自知在今日会中,并非武功最高之人所以,各位大可不必因兄弟是否当此重任而阀出意气!」
台下羣豪,经此一喝,果然安静不少,但仍有几位绿林中高手,面露不念之色。
仁心遁叟囘身退到东席主位以后,暗中瞥了华振风一眼便自落坐。
华振风满脸堆笑,起身向天下羣雄说道:「蟠家独妇前辈,一言九鼎,老朽对其请欧阳庄主出山领导天下武林,共伐『死林』之议,极表赞同!放眼今日在座诸兄,那位还能强过欧阳……」
突然一声冷嗤紧接着台下传来一声刺耳冷笑!
「好不要脸!」
华振风老脸发紫,仁心遁叟寿眉轩动!天下羣豪,莫不掉头朝那发话之处瞧去!
只见那出口骂人的,也是一位白发披肩的老婆婆,但却面容姣好,宛若处子,一袭黑衣,更衬得肤白如玉,身旁斜倚一根三尺多长的短拐,一脸不屑之容,目视台上。
华振风一见这位老婆婆,不禁全身一震!心想:「怎么这位老怪物也来了?」
全场惊异的刹那,只有白衫文士因不识此人,故而仍然端坐未动。但当他再度斜瞥台下之时,又发现了两条颇为眼熟的身形,一闪而没!他顿时发觉眼前的事态,已不简单!这前后三条身形,令他心中灵光突现!
果然是武林中,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只怕这位善名天下的仁心遁叟,也敢情眞个是居心叵测……
这时那位白发美婆婆,已然一步一步,稳踏石级,走上龙亭!
华振风一抱拳,笑道:「婆婆,这一向可好?」
白发美婆婆眼皮也未抬,仍然一步一步的向东席迈步。
华振风脸色倏变,横飘五尺,拦在白发美婆婆身前,作色冷笑道:「华振风不是无名之辈,廖五姑!妳别太也不认抬擧!」
廖五姑短拐一顿,仍是眼皮不抬,檀口微启,声如夜枭般,冷冷喝道:「闪开!」
那位坐在西边席上的主人,断剑残珠司马长虹,已踪身飘落在两人之间。
双袖猛翻,一般狂台乍起,口中却已大喝:「毒婆子!还不给我囘去?」
廖五姑陡见司马长虹飘身而来,不觉银牙暗挫,道了声:「不见得!」
左手短拐不动,右手迎着司马长虹拂来劲风,猛挥而去!
「轰」然大震声中,司马长虹巍立不动,那廖五姑却蹬,蹬,蹬连退三步!
在场羣豪,无不大惊失色!俱想不到这位来势汹汹逼人,领袖江南七省绿林道的枭首,竟然会一触即落下风!
但在这龙亭之上,更有一个人不仅是惊,而且是怒!廖五姑一声「不见得」,令人听来如此的耳熟!
他心中暗唸:「这廖五姑莫非就是毒心婆婆?」
「不错!这白发老妇,正是江湖上人称,摘星手毒心婆婆!」
那白衫文士显然无意中把心中暗唸之事,说了出来,那位不知何时来到,坐在他左面的秃顶老翁突然囘头朝他咧嘴一笑,囘答了他心中懐疑之事!
白衫文士毫不感谢的横瞪秃顶老翁一眼,仍是嘴噙冷笑,目注场中!
此时司马长虹,连连冷笑!
毒心婆婆廖五姑,却是白发蓬飞,眉稍聚煞!
一场武林罕见的搏鬪一触即发台上台下羣豪,全都纷纷立起,蓝衫朱履萧半航,乾坤子母圈欧敬,九宫七星剑傅坤,均已跨出两步。
只有那位秃顶老翁,以及仁心遁叟和白衫文士依然静坐!
廖五姑斗然暴喝一声,欺进五步,左拐右掌,化作一天黑影,猛袭而出。
司马长虹冷冷一笑,身形微幌,胁下「赤苏断剑」,「磕」然出鞘,众人只见满眼红光乍放,廖五姑排山倒海的攻势,立时一顿。
廖五姑心神一凛,右掌微撤三成眞力,左手短拐,猛加四成劲力,「骑蛟逐浪」拐头已然触及司马长虹束发靑帕!口中冷冷喝道:「司马老贼且尝尝你婆婆铁拐滋味……」
司马长虹冷冷骂道:「毒婆子!妳也尝尝司马爷爷断剑滋味!」
「砰」然一震,司马长虹不知使了个什么身法,竟然避开了廖五姑临头一拐,「赤苏断剑」更是快逾电袭,红光上撩,轻轻从铁拐中段一卷,廖五姑那支重如山岳的短拐,立即腾空而起!
廖五姑左臂一麻,几乎连铁拐都已把握不住!脚下更是连连跄踉!
司马长虹一声暴喝:「老乞婆,今天你就给我横尸此地吧!」
叱喝之间,剑招大变,那把长仅二尺,看来似是顶端业已断去一尺的赤苏断剑,洒下满天红网,已将廖五姑圈入网内!
霎眼间,司马长虹已连施五招杀手。这五招正是「灵飞七式」中「七煞离魂剑」的起手一式,不仅连环不息,更是变化万般!
廖五姑只觉满天剑影,无懈可击,心中不禁大骇!
尤其是当她看出司马长虹的这五招杀手,乃是得自「灵飞七式」中的绝学,更是面无人色!当下银牙暗咬,运拐如风,尽展师门绝招,暴迎而上……
毒心婆婆廖五姑短拐电转,拼出全力,连连施展八招师门绝学,仍未脱出司马长虹剑光圈外!
此情此景,只看得天下羣雄,心惊胆颤,因为廖五姑乃是当今绿林道跺跺脚,南七省就会江海生波的人物!更不用说廖五姑师门威望,崇明「水母」之名,无论黑白两道,莫不对之敬让三分!连「东海神驼」那份天不怕,地不怕的傲勤,也对「水母」低头礼拜!
虽说廖五姑离开师门已久,但武功一道,本该与日俱进,此时竟被司马长虹一式五招,便杀得狼狈不堪,危机瞬发,这不是说廖五姑盛名有亏,而实在是这位「兽残珠」「司马长虹的一身武功深不可测!
由司马长虹推想仁心遁叟,则这位九华山庄的大庄主,一定是更臻化境了!
箕实自司马长虹施展「大衍无常」一式,那位白衫文士即知,廖五姑必然不敌!
他惊异于这套剑法在司马长虹手中施展出来,似乎比自己还具有威力!
他更惊异于自己对之极为反感的司马长虹,何处学来这套剑法?他与自己的师门,难道会有很深的渊源么?
他已是陷入疑虑,困惑之中……
原来这位白衫文士,正是面罩雪山怪叟所赠人皮面具的盖宇文!
这时,场中两人,已到胜负早分,生死立判之境。满场都是「赤苏断剑」射出的眨眼红光,红光影里,隐约中,有一丝黑影在冲突、奔跃,廖五姑悽痛的惊呼,隐隐传来——
司马长虹倏然冷笑一声,右手剑招又变;森森剑炁,陡发「嗤—嗤——」刺耳的怪啸!
眼看廖五姑非死即伤的顷刻,猛然仁心遁叟暴声大喝:「二弟!手下留情!」
恍似晴天霹雳!司马长虹不自觉的手中剑光一缓。
黑影暴涨,廖五姑已飘退丈五开外。白发披翻,娇喘连连……
司马长虹怒瞪双目,囘顾仁心遁叟,冷冷笑道:「大哥……」
仁心遁叟淡淡一笑,摆手止住司马长虹话音道:「二弟怎生这等莽撞?想那『崇明水母』……」说到此,仁心遁叟突然发觉,在这天下羣雄之前,岂可说出自己心中的恐惧?脸色微变,故作从容大笑,继续说道:「今日龙亭一会,乃是结合天下武林,化解昔日恩怨,怎可反倒意气用事,授敌人以可乘之机?何况,那廖五姑的师门,崇明水母,与老朽尙有过一面之雅,今日若让二弟伤了她的门下,日后叫我如何向水母交待?」
司马长虹忿忿冷笑,道:「大哥,你也太谦虚了!廖五姑理曲在先,纵然今日伤在我剑下,只怪她学艺不精,那水母岂可怪我?」
仁心遁叟微露不快道:「二弟,你还不囘到席上去接待嘉宾?」
司马长虹不快地恨恨一跺脚,断剑还鞘,正待转身返席。
蓦地从台下飘来一声银铃般淸脆冷笑。
紧接又似晴天乍雷,暴出一声怒喝:「别溜!老子要会会你这小辈!」
飕,飕,两响,连续升起两条人影,直落在司马长虹身前!
这两条人影刚一落地,台上台下的羣雄,猛觉眼前一亮!
原来那两条人影,却是一男一女!
男的生得骨瘦嶙峋,身高丈二,一头乱发,遮截住面孔,两条又细又长的黑腿,全露在那长不及膝的灰色长衫之外,看年纪,当已八十开外了!
女的却是一身翠绿长裙,满头墨云软发,柳眉斜聚碧黛,杏眼闪若银星,虽是面罩寒霜,但仍然掩不住那一脸媚态,浑身春情亭上亭下羣雄,大半被这位美比天人的少女给震住了!
但司马长虹,何时被人称呼过「小辈」?当下,冷冷一笑,指着痩长老人喝道:「瘦鬼,你是谁?」
瘦长老人大笑,低头道:「小辈,你是问我么?」
「不是你,难道是鬼么?」
瘦长老人又是一笑,嗤道:「小辈,我老子隐居北海,六十年未入中原,怎么连老子这像貌你们都没听说过么?」
司马长虹闻言,心中一动,脱口哂道:「老夫原来以为你是那座荒冢里爬出来的僵尸,经你这瘦鬼一说,老夫倒想起来你是谁了!」
「你有多大年纪?敢自称老夫?小辈,你说你知道老子是谁?」
「净陀山主掌下游魂;遁迹北海,不敢见人的『九指神枭』娄亥!」
九指神枭一听,对方竟能一语揭破自己来历,心内也不觉暗自一凛!
而与会羣豪听「九指神枭」之名,更是莫不惊呼出声!
连一直静坐盖宇文身旁的白发婆婆「蟠家独妇」,也不禁为之耸然动容!
羣雄惊叹未息,九指神枭怒喝:「小辈找死!」
右手暴伸如电,疾点司马长虹「期门穴」,一股冷风,眨眼袭到。
司马长虹没料九指神枭竟会猝然出手,激起满腔怒火,双目暴射神光,一声冷笑,身形竟是不动右掌倏扬,抖出一道奇猛的气功,卷向身前!
盖宇文一见,心中惊呼:「先天太乙气功」!
九指神枭一见对方右掌一扬,自己发出指劲,顿时如同泥牛入海,即知不妙!正待闪身稍避敌锋谁知一股无形罡气,就同排山倒海一般涌到,心知闪避不及,急忙中暴提全身眞力,双掌猛挥,硬接袭来的罡气。
「砰」!
一声震天暴响;四外衣袂翻飞,亭上两席桌椅全毁,一片碗盘撞动的哗啦哗啦之声不绝……
九指神枭上身一幌,双腿微曲,脚下靑石,破裂五块!
司马长虹面含煞气,冷笑连声。
这一来,在场之人,不禁全都惊悸不安!都未料到这位断剑残珠的武功,竟会比昔年黑道第一高手还高?
主办此会的仁心遁叟,不仅惊悸不安,反倒是疑念太起!心想:「若以自己鬪这老魔头,单掌微扬,决难胜过对方暴提全身眞力的反袭,而司马长虹剑术固其所长,但内力并不如我呀?怎地……」
但在龙亭之上,却有两个人心中高兴!
一个是蓝衫朱履萧半航,他从司马长虹所发「先天太乙气功」,已然隐约猜出……
另外一个是盖宇文,他为师门武功骄傲!虽然,他仍然摸不淸司马长虹与师门有何关系。
此时,场中情势已变!
那位艶如桃李,冷若冰霜的翠裳少女,已然跨前两步,挡在九指神枭身前,黛眉聚煞,杏目含威指着司马长虹冷笑问道:「你这先天太乙气功从何处学来?」
司马长虹眉头一皱,冷冷道:「年纪轻轻的姑娘,说话怎么毫无礼貌?老夫不懂什么呌先天太乙气功!」
翠裳少女柳眉轩动,满脸不屑之色,哂道:「九华山庄,侠名远播,怎么会出了你这位藏头露尾的二庄主?你想瞒别人可以,但你想瞒姑娘我,哼!」娇容一整,冷冷叱道:「司马长虹!你道姑娘是谁?星川师伯『先天太乙气功』难道我不会」
司马长虹陡地截断翠裳少女话声,喝道:「妳是南海净陀山主门下冷娇娇?」
「怎么?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不敢自承门户?偸窃别人绝学么?」
司马长虹闻言,脸上神色连变!终于,低头一叹!沉吟不语……
这情景只看得台下羣雄满头雾水。
盖宇文更是内心激动!听这冷娇娇所说,仿佛自己在南海尙有一位师叔,然而,恩师何以从未提及……
盖宇文这里心念未完,耳中又传来冷娇娇的娇声怒喝:「司马长虹!今日你若不说出从何处学来『先天太乙气功』姑娘要你尝尝南海门中『佛手莲华』,是否破得了你一身罡气!」
司马长虹激怒得突然仰天长笑!但当笑声一歛,却又连连摇头道:「好男不与女鬪!老夫活了这把年纪,颇不想落个以大压小之讥,冷姑娘,恕老夫尙须待客去了!」
语音未落,人影已杳,连对面而立的冷娇娇,都没看淸,司马长虹用什么身法闪过自己。
当着天下羣雄,冷娇娇立感脸面无光,小蛮靴猛跺,转身指着已然囘到西席落座的司马长虹,怒骂道:「你想跑么?好不要」
「脸」字尙未说出,冷娇娇猛觉眼前红光乍闪;「刷」的一声,落下一条人影!
耳听一声娇笑:「丫头,妳敢骂我司马叔叔!」
冷娇娇杏眼微抬,只见这扑来身影,竟是位花信年华的红衣少妇。
盖宇文一见这位由台下扑上台来的红衣少妇,顿感颇为面熟;不禁想起,昔日在「太白居」楼上,若非这位媚骨天生的少妇现身,自己眞不知还要受窘多久!
一念既生,已是暗中决定,必要时不妨暗助她一臂之力,好叫彼此恩怨两淸!
冷娇娇看淸来人;不由一阵冷笑喝道:「谁是丫头?妳这丢尽了天下女人脸的淫妇,龙亭岂有妳开口之地?」
蓦地——
「啪——」的一声脆响,那红衣少妇左颊,已挨了一大掌。
仁心遁叟脸色铁靑,白眉翕动,站在满面通红的冷娇娇身旁,一手指着台下,向红衣少妇喝道:「妳给我滚!」
红衣少妇,珠泪倏落,一脸委曲之容,颤声叫道:「爹——」
在场羣雄,全都一震!敢情这位臭名满江湖,从不说出姓名,只以「赤身魔女」绰号,行走江湖的淫妇,竟是欧阳不二的女儿!
此时仁心遁叟暴喝连声:「滚!滚!妳给我滚!」
红衣少妇突然娇啼宛转,掩面啼泣,眞如带雨梨花,海棠被雪……
仁心遁叟却如铁石心肠;听若未闻,陡然长袖一翻,那红衣少妇悽厉惨啼,身如断线风筝,腾空数丈,直往龙亭湖中落去。
盖宇文心神电转,右掌暗暗虚空一按,红衣少妇的身躯陡地一滞,斜斜直落台下长堤。
羣雄一阵惊呼,立即飞起七八条人影,追向红衣少妇。
而仁心遁叟只看得心中大惊,但又不知是座中那位高人,救了这贱婢一命!
盖宇文心中更是暗自庆幸,从仁心遁叟惊疑脸色,可知自己此掌,必然未被在座诸人发觉——
谁知就在此时,那位身旁的秃顶老翁,突然掉头朝他滋牙一笑!
盖宇文不禁一惊,心想:「这老头儿好怪!怎地对我滋牙裂嘴?难道他竟看出是我出手救了这位人人唾骂,连她亲生父亲都不愿相认的淫娃么?若眞如此,这个误会可就……」
寻思未毕,耳中又传来冷娇淸脆的话音:「廖五姑,妳且随着他们下亭去调息一会!」
冷娇娇话音甫落,立即由台下踪上四五个黑衣大汉,搀扶着廖五姑下台而去。
冷娇娇暗中向九指神枭微一摆手,待九指神鸟恨恨的退向一侧以后,她这才面色冰冷的向仁心遁叟道:「欧阳庄主,刚才说要推选武功最高之人,主持共伐死林之事,不知是凭昔日声望,还是各人凭着武功,在这天下羣雄面前略一展露,谁人最高,谁人当选?」
仁心遁叟哈哈一笑,道:「两者皆可。」
冷娇娇花容微变,仍然冷冷道:「不知庄主此话怎讲?」
「先凭声望,再论武功!」
冷娇娇突然又是冷冷一笑,柳眉含煞,杏目微扫亭上羣雄,娇声说道:「龙亭盛会已然擧行了将近一个时辰,结果如何?各位心里明白,依姑娘之见——」
仁心遁叟心中一动,截口笑道:「姑娘莫非已有高见?」
「放眼今日龙亭之上,江湖声望之高,武功之强,只怕已经无人盖过你欧阳庄主——」说到此,冷娇娇又是一顿,似是期待什么?
果然,亭上东西两席之中,连续传来几声冷哼,讪笑!
冷娇娇心中暗笑,但表面仍是冷冷,继续说道:「因此,不如姑娘陪庄主走上个三招两式,谁胜了,谁就当这个盟主!」
此言一出,满场轰然!
有人认为这位南海门下太狂!也有人认为南海门下之言不虚,净陀山主所传绝学,决不逊于仁心遁叟!
众人惊叹、议论中,仁心遁叟突地呵呵一笑!说道:「姑娘太抬擧欧阳不二了!只可惜老朽无此争强好胜之心,更兼闲散已惯,对这龙亭大会盟主之位,毫无兴致了!」
冷娇娇闻言,粉脸一寒,怒问:「欧阳庄主何必故作违心之论?」
仁心遁叟被冷娇娇这句话,说得混身暗地一震!「姑娘,老朽何处违心?」
「武林帖上,何人具名?」
仁心遁叟脸色一松,哈哈大笑:「老朽一片仁心,不忍武林浩刼将兴,故此大撒『武林帖』,结合天下羣雄……」
「九华山庄失宝之事,为何不向武林公布?」
仁心遁叟一惊,道:「此事妳如何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那所失之宝,究系何物?可不可以当着天下羣雄,说个明白!」
仁心遁叟一怔,立即又大声笑道:「九华山庄失宝,乃是欧阳家门私事,岂可惊动天下武林,为欧阳不二私事兴兵。」
冷娇娇突然冷笑:「好一句冠冕堂皇之词!」
「姑娘不以为然?」
「违心之论!」冷娇娇冷笑连连:「欧阳庄主,你大撒『武林帖』,莫非因为你那九华山庄已受威胁,同时——」
仁心遁叟陡然怒喝:「冷姑娘,妳怎可当着天下羣雄面前,一再侮辱老朽?」
冷娇娇哂然一笑,不怀好意的说着:「庄主,你容我把话说完不好么?」
「好!老朽不信天下羣雄会听妳一派胡言乱语!」
「欧阳庄主,天下羣雄会不会相信姑娘之詈,你用不着耽心!姑娘只问你;今日龙亭之上,卅多桌酒席之中,有多少是接到你『武林帖』而来?」
仁心遁雯一楞,半晌才答道:「大约廿余桌!」
「其余呢?」
「慕名自动而来!」
「抛开自动而来的不谈,应邀而来之人,是否都是庄主认作朋友的武林同道?」
「正是!」
冷娇娇突然厉声长笑,势似万马奔腾!强如山崩海啸!
龙亭羣豪,有那武功稍差的,莫不魂飞神颤,混身酥软!
仁心遁叟睹状,大大一惊,忙自陡凝一身无上气功,吐气开声;施展「震天神吼」暴喝道:「姑娘何故妄发摄魂长笑?」
暴喝传来,羣雄方觉心神一畅!
冷娇娇长笑倏歛,才话音冷似寒芒刺骨的说道:「欧阳不二!你在这些白酒之中下了何种毒药!难道这就是大撒『武林帖』,结合中原羣豪之意?这种卑鄙无耻的擧动,就是你对待武林朋友之道……」
冷娇娇话声未毕,龙亭上下,早已一阵骚动;一个个莫不惊怒欲绝!
仁心遁叟面容惨变!怒指冷娇娇骂道:「贼婢仗倚身为南海门下,竟然这等蔑视我九华山庄,句句离间,词词挑拨,弥说我酒中下毒,有何根据?若是今日不还我明白,纵令妳师父净陀老婆娘在此,欧阳不二也不能放妳活路!」
冷娇娇冷然一笑,正待说话。
陡见那位老态龙钟的白发丑婆子「蟠家独妇」,突然飘身而出!
疾似电闪云飞,毫不似先前站起说话时老耄神态。
身形刚落,枯手戟指仁心遁叟,喝道:「欧阳不二!这位姑娘所说是否属实?」
仁心遁叟却似对这老婆婆尙是礼敬,闻言一收怒容,装出笑脸道:「靑田女侠也不相信老朽?」
「靑田女侠」四字出口,亭下羣雄中,立即有人惊呼:「她是华山掌门人烈火老尼的师叔,听说早已驾返道山,怎么……」
这时亭上已传来蟠家独妇冷冷囘道:「老身早已易名『蟠冢独妇』,欧阳庄主,别再妄提以前匪号,令老身生气!至于信不信你,只因江湖中尔奸我诈,伤天害理之事太多,老身除自己以外,向不相信别人!」
仁心遁叟淡淡笑道:「蟠家女侠信得过南海门下,难道就信不过老朽?」
「老身有言在先,向不信别人!」
「女侠如何信了南海门下?」
蟠家独妇怒声道:「谁说老身信她了?」
仁心遁叟仰天大笑,说道:「妳既怀疑酒中有毒,岂不即是相信她的话了么?」
蟠冢独妇闻言一怔,一时到眞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九指神鸟陡地曲膝而起,一声刺耳冷笑,反问欧阳不二道:「欧阳庄主,你又怎能证明你在酒中未曾下毒呢?」
仁心遁叟冷冷一笑,朗声道:「欧阳不二平生作为,可指天日,但觉问心无愧,又何必定要什么反证?」
「洞庭神龙」钟离斌,突然自席上飘身而出。目蕴神光,面带煞气,满脸怒意难抑,望着仁心遁叟,极其冷峻的,缓缓说道:「九华山庄庄主,原来是仗着鬼魅技俩,名满江湖的么?只恨钟离斌瞎了眼睛,交了像你这种无耻之徒!」
说罢,陡地撮口长啸,声似龙吟!
台下立即有几十位彪形大汉离席而起,纷纷往开封城内退去!在台上两席之中,也有两条人影纵落台下而去。
仁心遁叟看得心头大震,忙问道:「钟离兄何出此言?欧阳不二那里得罪了尊驾?」
钟离斌冷笑道:「你心里明白!」
仁心遁叟也不禁微生怒意,冷笑问道:「尊驾现时遣散洞庭帮众,意欲何为?」
「退出龙亭,寻药疗治剧毒!」
钟离斌此言一出,在场羣雄,比听到冷娇娇说出酒中有毒之时,惊怒不止十倍!
顿时纷纷大乱,喝骂之声,不绝于耳!
「蟠冢独妇」条地囘目,反问洞庭神龙道:「欧阳不二果眞下毒?」
钟离斌淡笑道:「在蟠家女侠一再质问欧阳不二之时,钟离斌曾经暗运功力,潜察默识,方知肺腑之内,已被一种极为怪异的毒物侵入,而且正慢慢散入血液之中!」
钟离斌话音虽是不高,但却仿佛是用「传音入密」之类功力发出,故而龙亭与会羣雄,莫不极其清晰的听入耳内!
台下羣雄又是一阵嘈骂,蟠冢独妇更是面容惨厉!
九指神枭却在此时微瞥了冷娇娇一眼,幌身飞落台下。
冷娇娇柳眉微扬,冷笑一声,表面似是对着蟠家女侠,而实际却又像昭示天下羣雄般高声说道:「狂妄自大的蟠家女侠,今天终于着了枭雄的道儿了!欧阳不二所下之毒,发作虽慢,但一发即已无药可治,若能在一月之内赶至六盘山,也许尙可碰碰运气!姑娘我实是念在女侠隐居蟠家几十年与世无争,故而指点妳取得解药之处,去与不去,却由妳自己去决定了!」
冷娇娇话未说完。盖宇文已是心中微震,皆因这六盘山,乃是「死林」眞正根本重地,冷娇娇指点蟠家独妇前往六盘寻取解药,莫非竟与「死林」有关?
盖宇文正忖思之际——
「蟠家独妇」暴喝之声,业已传来:「欧阳不二……。」
但此时众忿已成,全场大乱。淹盖了暴喝之声。
只听「咚咚」连响,「哗哗」连声,一场龙亭盛会,霎时就将变成血腥屠场。
蟠冢独妇「欧阳不二」四字方自出口,那台上东西两席,已「一飕、飕、飕,」接二连三踪出五条人影!
「绵掌震三湘」划空一掌,直砍仁心遁叟肩头,口中惨厉喝道:「欧阳不二!还我绿林兄弟的命来!」
关外长白山「奔雷掣电手」葛靑昆满头白发,根根竖立,一张淸灌瘦脸,涨得紫过猪肝,双掌凌空暴劈,一招「奔雷掣电」拿手绝招,势如天崩地裂,狂袭仁心遁叟!
口中冷喝:「无耻之辈,留你不得!」
峨嵋天古道人,华山一离魂倩女」罗芷芹,武当俗家长老「九宫剑」武杠国,六掌同出,也是猛袭仁心遁叟!
狂涛匝地,日月无光……
仁心遁叟阴阴一笑,双目神光,电射寻丈!
就在这五位高手掌风袭来刹那,不知他使了什么身法,葛衣一闪,微闻「咔嗒」一响,场中竟失去了仁心遁叟身影!
「绵掌震三湘」等五人心头大震,口中惊呼,撤身挫掌,已然不及!
那五股旷世无俦的掌风,已袭向怔立场上的「蟠家独妇」和冷娇娇、钟离斌三人!
冷娇娇一声淸啸,倏地腾空而起,口中却招呼了一声:「蟠家女侠当心!」
钟离斌更是快若飘风,靑衫双袖微拂,人已倒反而囘,平空超越那袭来的五人掌风,翻身落向东席原坐!
只有「蟠家独妇」因为眼前陡失「仁心遁叟」身形,微微一怔之间;五股掌风,已是逼体而来!
待得她发觉之时,「绵掌震三湘」斜斜劈来的一缕劲力,业已沾衣!
仓促之下,祗有仗着数十年性命交修,一身至上的「六合神功」,猛聚十二成劲气,双袖忽分,疾挡「奔雷掣电手」葛靑昆,天古眞人,「九宫剑」武植国,「离魂倩女」罗芷芹四人劈空掌劲;银牙暗挫,以右肩骨部位硬受了「绵掌震三湘」那缕斜劈而来的足可「碎石成粉,裂玉溶金」的一击!
一声「轰」然大震!加上一声撕金裂石的「咯啪」脆响!
饶是「蟠家独妇」内力盖世,也经不起这五大高手合力一袭,何况左肩又实实在在的承受了「绵掌震三湘」一砍?
闷哼声里,「蟠家独妇」那干瘦的身躯,连连几幌,终于颓然摔倒尘埃!
「离魂倩女」罗芷芹一声惨呼,飞也似奔向倒地不起的「蟠家独妇」。
「离魂倩女」自从听到「仁心遁叟」称呼这位白发老妇为「靑田女侠」,即已知正是离师门已有五十余年,虽经自己恩师一再寻觅仍未找到的师叔祖!
想不到龙亭巧蓬,尙未来及拜见慈颜,即已伤在自己冒失出手之下;恳痛攻心,竟是飞扑而下。
就在她身形倏落,刚要扑到「蟠家独妇」胸前——
猛听得冷娇娇一声淸叱:「动不得!」
罗芷芹不由大大一惊,想到师叔祖重伤之后,自己怎地又是这等冒失?忙即提气转身,但因去势太猛,又是横身而来,故此,双手已然触到「蟠家独妇」双肩!
「蟠家独妇」已是千钧一发,罗芷芹更是魂飞魄散,恨透了自己糊涂——
突然,打横里飘来一片柔和劲力,硬截住罗芷芹下落之势!震力不强,但却足够把罗芷芹托离当地五尺!
罗芷芹暗叹一声!也未寻找这位解此大厄的高人致谢,便忙忙的俯身察看「蟠家独妇」伤势!
此时那另外的四位误伤「蟠家独妇」的「绵掌震三湘」,「九宫剑,天古道人和「奔电掣雷手」,也连忙围了过来。
只见「蟠家独妇」丑脸噀血,双睛紧闭,气若游丝,那条右臂早已皮开骨折,血流两尺!
罗芷芹睹状,一声惊呼,竟告量倒!
冷娇娇闪电般一伸手,接住罗芷芹将倒的身躯,冷冷的看看四人一笑,道:「蟠家女侠已是无救了!」
四人一阵愧意袭上心头,面面相觑,手足无措!
此际从东席首座之上,缓步座踱出一位文士!
他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到「蟠冢独妇」倒身之处。
冷娇娇一双俏目,微带诧异的神色,颇为不安的看着他,心中暗自打鼓;这人好」付冷漠无情的脸色!
罗芷芹仍在喽喽缀泣,伏身冷娇娇怀中,只见到发髻颤动,双肩微抖……
文士盖宇文双目微微凝视「蟠家独妇」,长眉倏皱,他并未想到这位丑怪的老婆婆,会伤得这样惨!
看来若非「蟠家独妇」在自知难敌五人怒极而发的劲力之际,勉聚一丝眞气,护住心头,只怕早已当时就震断了心脉了!
盖宇文右手探入怀中,掏出雪山怪叟给他的「参莲玉芝小还丹」,倒出一粒。
微一弹指,灵丹化作一线白光,直奔「离魂倩女」罗芷芹,口中大喝道:「罗姑娘接住了,这是雪山至宝,疗伤圣药,赶快给蟠家女侠服下吧!」
「雪山至宝疗伤圣药」八字,吓得羣雄心中一惊,一个个全都暗想:「此人原来是雪山门下!」
但却另有几个人,不只是惊心了!
雪山至宝,加上这一副似曾相识的面具……
「三面神白衣魔人古侗!」
他们心中都升起了一阵狂悸!
罗芷芹却满心欢喜,粉臂倏伸,接住盖宇文抛来的丹丸,转身便奔向「蟠家独妇」,撬开她的牙关,喂了下去。
「罗女侠速速背负蟠家前辈,进城调息!」
罗芷芹银牙暗咬,双手抱起「蟠家独妇」,飞身纵落台下,招呼了华山门人,自行进城去了。
盖宇文容得罗芷芹下台,倏地里,面容一变,目光炯炯,怒焰大炽,手指冷娇娇,喝道、「冷娇娇,妳当眞是南海门下?」
冷娇娇闻言淡淡笑道;「凭姑娘我的身份,还会假冒师门?」
盖宇文冷笑连声,叱道:「妳和六盘山到底有什么关系?」
冷娇娇听得混身一抖,笑容一歛,脱口娇喝:「什么六盘山?姑娘可不知道。」
盖宇文哈哈大笑,道:「推得倒眞干净!妳不是很早就知道今日到会羣雄,都中了毒么?这个毒要怎么解?妳再说一遍看!」
冷娇娇闻言,心中暗自忖忡不安,但表面上却装得毫不在意地娇笑道:「欧阳不二下毒之事,姑娘因身有僻邪至宝,故而可以预测而知。至于所中之毒,『洞庭神龙』已经说明,姑娘因听见过一位异人谈及,『黑煞阴丝』之毒,恶毒绝伦,潜伏期可长达一年以上,一般解毒灵丹,均难奏效,只有六盘山『落剑谷』内,天生的一种『石温紫草』可解……」
盖宇文突然仰天长笑不止!
冷娇娇玉面倏变,怒视盖宇文,娇叱道:「狂生!你笑什么?」
盖宇文笑声陡歇,哂道:「姑娘,妳满可以哄骗天下羣雄,听妳的话,到六盘山自投罗网。但是,在这龙亭之上,却有两个人妳骗不了!」
说着,侧目斜睨那位秃顶老翁一眼。那位秃顶老翁,却嗞牙一笑!
「我那一句话骗了他们?」
盖宇文呵呵一笑,道:「妳说『石温紫草』生长何处?」
「六盘山『落剑谷』以内!」
盖宇文脸上满是不屑之容,点头冷笑:「是在『落剑谷』、里『武圣宫』的花园以内么?」
冷娇娇的做作,被盖宇文这句话击溃了!她脸色大变,娇容惨淡,久久不能囘答盖宇文又道:「妳是南海门下,在下现在却有些相信;『石温紫草』,只有南海和西昆仑两地各生五棵,是什么时候又移往六盘山,姑娘,妳岂非太把别人当作顽童戏耍了!」
冷娇娇尙未答言,「九指神枭」娄亥,倏然跨步上前,狞厉暴喝:「小辈,老子要你命」话出身动,骈指如刃,直取盖宇文朗朗双目。
盖宇文呵呵一笑,白衫微展,「九指神枭」眼前,已然失去人影。
只觉颈后一凉,立觉全身一麻,功力尽失!
「谁是小辈?你该知道了吧!」
「九指神鸟」吓得魂飞魄散!出手一招,人家还没还击,就弄得自己功力全失,那里还敢逞强说话?
「没出息的货色!我奇怪邵雍怎么放心让你出宫现世!还不与我策乖的躺下」
「九指神鸟」猛觉眼前一花,左右「天柱大穴」一震,立即晕倒在地!
就在盖宇文闪身之际,台上羣豪之中,顿时传出一片惊「咦」!
「断剑残珠」和「蓝衫朱履」,都认得这种身法,一个惊疑寻思,一个却面露喜色。
冷娇娇艺出南海,当然也认得他这种身法,惊疑之下,一声娇叱,道:「你是谁?竟会我星川师伯的独传身法?」
盖宇文淡淡一笑,说道:「姑娘,妳看走眼了!」
「胡说!姑娘虽未习过此种身法,但——」
盖宇文不容她把话说完,脸色一变,冷峻至极的说道:「南海门下不会有妳这种叛徒!」
冷娇娇玉面绯红,娇声怒道:「你敎训谁?姑娘我何时叛过师门?」
「六盘山『武圣宫』是什么所在?妳既已寄身邵雍庇护之下,还敢说没有叛门?」
冷娇娇闻言,先是一愕,继即格格娇笑:「士子读书,为求学优则仕,光宗耀祖。练武的人,难道就不能出师后,找一个地方开创事业么?」
盖宇文冷哼一声,不理冷娇娇所说之话,面向「洞庭神龙」等人,冷笑道:「欧阳不二酒中下毒欲害天下羣豪,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龙亭之会,本要对付『死林』人物,然而,又怎知反倒招来了『死林』人物!可知因果本末循环,是非分毫不爽!」
台上台下羣豪,莫不心中惴惴,面色惨变,惶然四顾!
「死林」二字,早已成为「催命之符」,这位白衣文士,似是指明今日大会,业已引来「死林」人物,不禁全都游目张望……
冷娇娇陡然腾身而起,翠影微幌,便欲退往台下。
猛听得一声苍老的嗤笑之声传来:「姑娘,妳走不得!」
微风飒动,一阵无形绝大的牵引之力,硬把冷娇娇业已腾空而起的翠影,吸囘原地!
台上羣豪,虽然都是一方覇主,但此时也不禁纷纷大乱。
只有盖宇文心中明白,这准是那位秃顶老翁,干的好事,在场之人,只有他有这份功力!
侧目四顾,果然那位秃顶老翁,正眯着一双细目,朝自己嘻笑!那一双瘦手,还在虚空乱划哩!
此时,冷娇娇凌人傲气已失,但仍是面如冷冰一般怔立台上,秋波乱转。
「洞庭神龙」钟离斌,闪身而出,跨前三步,怒视冷娇娇喝道:「妳是『死林』来的么?」
冷娇娇虽是震惊于阻止她身形腾起之人的绝高功力,但她对这位「洞庭神龙」,倒毫无惧色,闻言淡淡一笑,掩口哂道:「钟离帮主,你是不是想跟『死林』一鬪?」
钟离斌,被她一激,冷笑反讥道:「只怕『死林』羣凶,无人敢于自承!」
冷娇娇格格一笑:「你就先鬪鬪我看!」
钟离斌面色一变,冷笑道:「有何不可?」
「好哇!姑娘到要看看『洞庭帮主』,凭什么能够威震三江,名压五湖!钟离帮主,姑娘等着你啦!」冷娇娇话音一落,纤手双擧,悄生生的,指天立地,一派嫣然神色,娇躯如绿柳迎风,俏丽至极!
钟离斌心中怒极,也管不得「以大压小」之讥,长袖迎风,双掌并发,一招「七星掌」中刚猛杀手,「北斗分艮」,带着凌厉啸声,分取冷娇娇上下两路。
冷娇娇巧声一笑,翠衫款摆。众人只觉眼前绿影一花冷娇娇身形,已闪到了「洞庭神龙」身侧!
钟离斌冷笑中收掌暴喝:「南海『万象归元步』,难不到老夫,姑娘,妳如果想凭着这几步顚阴倒阳,坎离相生的步法来游鬪,妳可打错了主意啦!」话声一落,身形再起,双掌陡凝十成劲功,横空狂劈而至,一股冲厚劲气,逼人眉宇!
冷娇娇一声冷哼,果然不再游鬪,纤手合十,亮掌相迎,立即有一丝荷花般的淸香,从指风中透出!
「断剑残珠」心中一凛,脱口惊「咦」道:「三宝禅掌!」
羣豪也是一阵惊叹!
陡地——「轰」然一声大震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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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18 09:07: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平地霹雳



站在龙亭石台中的「洞庭神龙」,冷娇娇,天古道人,「断剑残珠」,「奔雷掣电手」……全都感到混身一震,脚下立虚,霎时有如悬崖失足,栽落万丈深渊……
「咔嚓」连声,石崩土舞——
那座北宋故宫的「龙亭」石台,居然已中分为二,迅速的向左右裂开!
于是,台上的人,有大半跌入虚罅之中。
而在此同时,从那裂开的石缝之中,却又捷如流星般,飞起几条人影!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仿佛有蓝光一闪,但却幌眼便投向龙亭湖中……就在天下羣豪,惊吼乱叫之中,盖宇文陡的一声长啸,「鹤舞鸢廻」,微提眞气,那业已落下的身形,恍眼间,便又重行飞返东面半边亭上。
「嗖!嗖!嗖!」
紧接着盖宇文身后,人影电闪,那些站在场中,翻身下落的几位高手,除了「九指神枭」娄亥,因被点中晕穴,无法趋避以外,其余诸人,都已脱出陷阱,重返东西两边龙亭石台!
妙的是,「洞庭神龙」钟离斌落右,南海门下冷娇娇落左;两台相隔,此时已有三丈,而石台横移之势,仿佛仍在继续之中……
恰在此时,有人失魂惊叫:「九华庄主!」
也有人失色大叫:「追魂血令!」
但令盖宇文入耳心惊,血腾气涌的,却是「蓝衫朱履」萧半航的那一声惊「咦」:「他是『冷面子都』范杰平啊!」
「哦!」盖宇文脑中一震,但是,谁是他?他又是谁?
此时那龙亭裂罅之中,又飞起两条人影。
一个是披头散发,身躯魁伟。
另一个却是娇小琴珑,蓝光闪闪!
盖宇文身形倏转,目光逼人的扫过「蓝衫朱履」,喝道:「谁是『冷面子都』?」
「萧衫朱履」闻言,微微一惊,但却脱口答道:「就是他!」
盖宇文目光,随着「蓝衫朱履」的手势电闪而过,一时间他面色大变!
「是他!『追魂血令』平剑凡!」
盖宇文如遭雷击!面容悽厉,陡然发出震天冷笑!
天下羣豪,在这阵冷笑初起之时,震得一怔!霎时间又复心颤神摇,胸膈闷涨欲裂。
这笑声,仿佛是一把利刃,直向各人心头刺下!又如滔天巨波,兜头盖脑,使人无处可逃!
眼光所及,所有在场羣豪,莫不凝神静立,调气抗拒这威势惊人的怪笑!
那内力稍差之辈,更是神色痛苦,面如残腊一般……
而龙亭石罅飞出的四条人影,也突然间身形一滞,似是摇摇欲坠……
盖宇文悲极生怒,陡然间竟然发出恩师一再告诫,不可轻易施为的「二心法印」中,能够逼气伤人的「小乘降魔大法」,「腐心碎魄」禅音!
空中四人身形一滞,盖宇文冷笑之声亦歛!
他深知自己对这门禅功,就只练到八成火候,可以择方位而伤人,但却不能任意施发,在同一方位之内,择人而击!
尤其在他已然断定后面两人是谁,投鼠忌器,也就不敢过份发挥威力,眼见四人身形一顿,便即歛去笑声了。
众人在他笑声倏歛,立感神情一淸之际,猛见眼前白色人影一幌,疾比流星般,盖宇文已横地里飞越四人去势,直落而下。一声淸叱:「滚囘去!」
随着盖宇文双袖囘挥的阴柔劲力,四条人影之中,到有三条人影,被逼了囘来,正好落在停止了移动的龙亭石台之上。
「仁心遁叟」机警过人,功力绝高,在听到盖宇文「腐心碎魄」禅音之际,原已打定了退路,容得盖宇文现身相阻,反到借着他双袖一挥之劲,斜斜的飘身,直投龙亭东湖以内!
「扑通」!
待得羣雄惊诧囘顾,「仁心遁叟」早已没了踪影。
盖宇文此时,只惦里着杀父奸母的大仇,那里还管「仁心遁叟」的生死?他星目神光暴射,身如巨鹰凌云,直奔那惊骇楞立的「追魂血令」平剑凡!
平剑凡双目凶光迸射,全身暗凝十成功力,阴阴喝道:「古侗!你别欺人太甚!别人怕你,我『追魂血令』平剑凡,却还没把你放在眼中!」
盖宇文哂然冷笑,喝道:「老狐狸,你当眞是姓平么?」
平剑凡心头大震!难道这个杀星认出了我是谁了么?眼光微瞥峨嵋天古道人,暗念;自己的眞实身份,可揭穿不得!
陡地里纵声一笑,说道:「平剑凡出道江湖十载,威鎮黑白两道,『追魂血令』四字,誉满天下,难道还有胆敢冒我名号之人,为非作歹,惹起你古大侠的猜疑么?」
盖宇文哈哈大笑,哂道:「平剑凡,你出道江湖才有十载么?」
「剑劈万恶凶徒『千面人豺』,而今整整十载!」
盖宇文突然大喝道:「老夫数十年未出江湖,你出道仅仅十载,如何一眼便能认出老夫是『三面神白衣魔人』古侗?」
平剑凡脸色阴晴不定,干笑两声,这才答道:「古大侠前辈高人,平剑凡曾听师门提及当年故事热望风釆已久,故而一眼即能认出!」
盖宇文冷冷一笑,喝道:「你师父是谁?」
「草野之人,不敢辱古大侠尊听!」
「好一个草野之人!」盖宇文嘿嘿冷笑之中,面色一扳,大声喝道:「范杰平,你拿什么脸来见五大门派之人?叛师背祖,卖身投靠的鼠贼,尙敢以峨嵋长老自居,妄害五大门派三百弟子于贺兰古道,老狗,你是否还有心肝?」
此言一出,羣雄莫不大惊失色!
五大门派的门下,更是双目怒火迸射!
天古道人,一脸惊骇,悲忿,愧疚之容,呆呆的看着这位高出自己三辈的银衫文士,心中千廻百转,不知如何处置!
这时,那另外两位被盖宇文逼囘龙亭的一老一少,已慢慢靠近盖宇文的身后,并肩而立,低低耳语;「红巾前辈,他……他……眞是峨嵋长老『心一居士』范杰平么?」
「是的!姑娘,在太室峯头,老朽看他跟盖老弟动手之际,即已怀疑他出手功力太高,不像『心一居士』弟子,谁想,居然会是这老贼本人!」
「我出去打他一顿可好?他骗得我好苦啊!」
「使不得!姑娘,这位『三面神白衣魔人』古前辈,一生最不喜欢别人揷手管他的闲事!而且据老朽所知,『心一居士』,绝非古大侠对手!」
「哦!」那娇小的身影,微微一转,美目四盼,又道:「红巾前辈,那位盖……盖……盖少侠为什么还……」
「是啊!老朽也正奇怪,难道『逍遥客』会骗老朽和姑娘么……」
原来,这两人正是在太室峯腰,被「逍遥客」赵士敏引走的「北海红巾叟」和「南灵仙子」!
他们比盖宇文早一天来到开封,按照「逍遥客」的指示,替「龙亭大会」羣雄,消弥了一场滔天大祸!
若非他俩早早隐身「龙亭」暗道以内,只怕此时在此「龙亭」湖畔,早已血肉横飞尸身枕藉,与会羣雄,无一幸免了!
他俩话声虽低,但盖宇文却句句听入耳中!忍不住囘头淡淡一笑。
平剑凡老奸巨滑,本是因被对方揭穿自己本来面目,僵立当地,认也不好,不认似乎也不好,正在暗思脱身之策,陡见对方囘头,向那「北海红巾叟」和「南灵仙子」一笑,认为机不可失,一阵桀桀怪笑,飘身而起。
盖宇文此时却心细如发,随时都在留神这位假称「追魂血令」的「心一居士」动静!一听他发出桀桀怪笑,即知这老贼,不怀好意,不是想溜,就是想施展「死林」歹毒火器「阴燐雷火箭」!
冷笑嘿嘿,全身已然暗聚十二成功力,就在「平剑凡」飘身而起的刹那,一声暴喝道:「范杰平一你走得了么?……」
喝声未毕,平剑凡刚刚纵起的身形,饶他已是凝足功力有所准备而发,仍是被盖宇文旷世无匹的「接引禅功」,拉了囘来!
「范杰平!你答完老夫所问之话!」
盖宇文冷冷凝视着平剑凡血丝满布,气极败坏的脸色,沉声:「这龙亭之下,还藏有多少『死林』人物?」
「一平剑凡」悽厉刺耳的仰天发出一声长啸,这啸声,有似鬼哭狼噑,尖刀刺肺一般,正是昔日太室峯头,盖宇文亲耳听到的那鬼啼之声!
盖宇文脸色一变,哂道:「你穷吼什么?」
平剑凡啸声立歛,恨恨道:「古侗!老夫不再瞒你……」
盖宇文冷冷一笑,揷口道:「说人话!谅你也瞒不了老夫!」
「四十年来,老夫化身千亿,比你这自诩『三面神魔白衣人』的老贼,狠了十倍……」
「老匹夫……」
平剑凡冷峻的大笑,喝道:「古老贼,你休得仗着不知从那儿学来的两手『接引禅功』,便妄自尊大,目中无人!老夫今天当着天下羣雄,郑重宣称:『追魂血令』平剑凡,从此除名!『冷面子都』范杰平,再度出世!」
语音未毕,左手微微向脸上一抹,霎时间那张看来卅岁的淡金面孔,顿时变得莹白如玉,英爽逼人!
天古眞人一声惊呼,只气得几乎晕厥!
盖宇文人皮面具以内的脸色,此时也必定大变,就从他双手微微颤抖不停,白衫无风自动的动作,可见他已是激动到何种程度!
「断剑残珠」司马长虹,和「蓝衫朱履」萧半航,同时发出一声,听来颇为慑人心魂的冷笑!
当「蓝衫朱履」指出平剑凡即是范杰平之际,盖宇文始终是似信将疑,待得平剑凡居然只看一眼就能喊出自己是「三面神白衣魔人」古侗之时,他已相信了八分,但在平剑凡未曾自承眞名以前,他虽口口声声喊出「范杰平三字,却仍是抱定四分不信,一定要逼他亲口相认之后,自己才好下手。如今,想不到这老贼终于自认得这样快,自己想好的许多逼问之策,全都不须再用了。
盖宇文,两眼火光电迸,冷笑一声,喝道:「范杰平,老夫今日,只想再问你一件事,你如照实囘答,老夫今天饶你不死!」
范杰平嘿嘿笑道:「古侗,你不嫌口气忒大了一些么?」
盖宇文冷冷喝道:「当年靑城舍身崖畔,共同谋害盖氏大侠夫妇的二十一位武林高手,除了你和柳一靑以外,还有多少人也寄身在『死林』门下?」
盖宇文这番话,只问得范杰平脸如死灰,天下羣雄,更是张口瞪目!
「断剑残珠」和「蓝衫朱履」混身一震。
就在这龙亭之上,有一半的人被这句话惊得楞住,而其中却有几个,简直已坐立不安,只可惜盖宇文未曾注意!
否则,他一定会发现许多神奇怪异的表情!
「范杰平!大丈夫作事,敢作敢为,老夫问你之话,你为何不答?」盖宇文眼见范杰平神色连变却嗫嚅不语,不禁大怒,再度厉声喝问!
范杰平自听得对方提到当年靑城之事,便迅速的目光微扫羣豪,发现一个个都是怒容满脸,心中大大一惊!略一衡量形势,心知今日已是个不了之局!自己一手精心设计「嫁祸伤人」之计,一上来就碰上了「北海红巾叟」和「南灵仙子」在暗中捣乱,把事先埋藏「龙亭」地底的万斤炸药引信,全部弄湿!等到「仁心遁叟」借着石台之上的机关,进入暗道又惹起四人在暗道之内,发生一场混战!
终于,误触机关,引发「龙亭」裂开!迫得自己现身,不想又遇到这个昔年的大魔头,出声相阻硬逼自己揭穿本来面目!
原先本想借「龙亭」大会之中,「仁心遁叟」暗下「黑煞丝」毒之事,由冷娇娇出面,暗送秋波网罗羣豪,光大『死林』势力,若有那不愿接受之辈,就凭那万斤炸药,也是够他们挫骨扬灰的一番如意算盘,到此已成泡影了。
他沉思未定,盖宇文已再度厉声喝问,他明知「三面神白衣魔人」既已如此相问,必已握有什么证据,不一定那本「靑城血誓录」,已到了这老鬼手中……
范杰平自认为已看淸眼前不利形势,光棍不吃眼前亏,何况古侗又曾说过只要自己答他所问,便不再为难呢?遂嘿嘿一笑,说道:「靑城之事,你老鬼既然已知,老夫也不须多讲,至于当年参与之人,究竟有多少位存身『死林』门下,据老夫所知,总在十位以上……」
盖宇文热血一腾,怒喝道:「都是谁?」
范険平摇头冷冷答道:「死林门规极严,各殿殿主谨能查管自己所属之人,老夫一殿只有老夫一人,其他各殿尙有那个,恕老夫无法奉告!」
「你不肯说?」
「老夫自己都查不淸到底是那几位,你要老夫说什么?何况事隔一十五年……」
盖宇文嘿嘿一笑,打断范杰平语音,怒道:「老狗,你不说,小爷自能查……」
「小爷」两字出口,盖宇文已知失言,匆忙中一顿语音,正要设法遮盖过去——谁知范杰平眞不愧奸诈过人,盖宇文这一话音倏顿,业已让他听出了话中漏洞,脸色大变,恨声暴喝道:「你这无知小子是谁?竟敢在老夫面前弄鬼?」
话音一落,身形微闪,似是要动手揭开面前这位冒充的「三面神白衣魔人」脸上人皮面具,但他心中陡然想起一事,忽然间硬止身形,仍立原地!
盖宇文闻言,蓦地里仰天一阵哈哈大笑!长笑听中,右手条抬,那张闻名天下的人皮面具,已随手揭下!
众人顿觉眼前一亮:「好英俊的年靑人!」
「北海红巾叟」一声欢呼。「南灵仙子」却嫣然娇唤:「盖……盖……盖……少侠!」
只有范杰平一见他这付面容,不谨是惊,简直心神抖悸,口中嗫嚅的低喘道:「是……是……是……你?」
盖宇文一见范杰平这副神态,忍不住哂道;「老朋友了!有什么怕见的?」
范杰平既已恢复本来面目,他在江湖中地位何等崇高?一听盖宇文如此奚落,已知自己适才太过失态!
虽说眼前这年轻人功力极高,实是平生劲敌,说不定比「三面神白衣魔人」更为难鬪,但他却比不过自己在江湖中的名望!
当下故露满不在意的不屑阴笑道:「老夫手下亡魂,还敢自吹自擂什么?太室峯头若不是雪山老怪传声示警,小贼,你早已魂归地府,尸骨扬灰了!」
「好不要脸的老匹夫!只敢暗箭伤人,却还拿来夸口;眞是丢人现世之极!」盖宇文脸露杀机,暴声怒喝:「小爷要你老匹夫知道,今日到底是谁魂归地府,尸骨扬灰!」
话声甫落突然逼前两步!范杰平忘形中暴喝一声,道:「小贼!你到底是谁?三番两次的跟老夫作对?」
盖宇文杀机渐露,但俊面反而现出一派平和之色。
此时西面台上羣雄,已有一半闪身奔至东台,冷娇娇粉面微带惶急的,站立在范杰平身后丈许左右。
盖宇文一打量台上诸人,这才慢慢的转向范杰平,一字一字的冷冷说道:「我是谁?阁下应该早已知道!昔年……」
他正要说「昔年惨死你这老贼手下的靑城炼士遗孤,今天要向你讨还血债!」突然间;他想起了恩师在下山之日的告诫,自己的眞实出身,怎能在这天下黑道高手云集的「龙亭」会上宣布?
灵机一动,他突展释家至高绝功;「佛陀心语」,出声如丝,把下面这两句话,逼成一条「音丝」,单独的刺入了那位大惊失色的范杰平耳中!
只听的范杰平面无人色,摇摇欲倒,喃喃道:「你……你……」
盖宇文冷冷一哼,双掌倏扬,暴喝道:「老贼,纳命来吧!」
十二成「无相神功」劲力,挟着「嗞嗞」破空之声,直逼而出!
范杰平心颤神摇之下,猛见盖宇文扬掌暴击而来,脸色惨变之中,双掌暴伸;下意识中,已施展出「眞言九解」里的「般若禅功」——
两般劲力一接,「蓬」然大震!
盖宇文俊脸带煞;身随掌进,左劈右砍,倏忽间又已连攻五招。
这五招不但出手怪诞不经,更是快若迅雷击顶!
范杰平一掌相对,心头已感大震,这时被盖宇文这一气五招狂攻,直逼得手忙足乱,脸色苍白,额际见汗……
闷哼声中,身形连退两丈,已到东台的裂缝边沿!
指点掌劈之间,盖宇文钢牙微挫,剑眉条扬,猛见他身形一稳——
左掌上擧当胸,右臂平伸向前,五指微屛,双目微闭,面如晶玉,气定神闲,好一派庄严宝相!
这情景只看得羣雄一楞!
范杰平睹状,心中正是一喜,赶忙停身略事调息,欲待凝练全身眞力,展开反击……
陡听冷娇娇一声惊呼!
只见盖宇文此时双目电睁,面含圣洁的微笑,那本是微曲的右手五指,突然间四指内收攒拳,食指却向外暴伸!疾对范杰平一点——
司马长虹看得心头大震,脱口惊叹:「一指禅!」
冷娇娇更是娇喝连声,翠影飘飘,突展「佛手莲华」指,横截盖宇文那业已点出的却又不见痕迹的指劲!
但是,她终于慢了一步!
范杰平陡感「期门穴」一麻,混身一震,如遭千斤重击一般,身躯竟飘飘腾起,往后直摔出去!
天下羣雄不由发出一声惊叹!眼看着这位峨嵋派三老之一的「心一居士」,银衫飘飘,落向龙亭裂开的地底!
天古道人高喧「无量寿佛」,侧身闭目落泪!
冷娇娇眉梢微聚,神色不定的莲步姗姗,直向盖宇文身前走来!
盖宇文此时两眼向天,似在默默祷告……
当他发现「心一居士」范杰平身形,有如断线风筝,飘飘跌落龙亭裂罅之中,陡然间在心中升起了一片怅惆!
他想起有许多话应该逼问范杰平!
如果少林「涤凡大师」师说不虚,那么,这位排名在「靑城血誓录」上的第二位就应该是元凶,实际主持全局之人!当年的恩怨因果,亦必可从他口中查出!
然而,现在迟了!
他发觉要报仇,以自己的一身武功,个别的去解决,倒并不难,但要眞正揭开昔年恩仇的因缘,却是很难,很难……
他懐疑自己父母的死因,决不会如「靑城血誓录」上那麽简单,正如同涤凡不知道他母亲「九天魔女」佟瑶机被轮奸一般!
他在这天下羣雄之前,陷入了沉思……
静寂的空气中,陡然传来一声火爆的娇叱:「贱婢!妳好大的胆!」
在场之人全都一惊。但见蓝色衣影一闪,那位梢立「北海红巾叟」身边的「南灵仙子」,疾如飘风的,纵向盖宇文身前。
纤掌双挥,正猛扫面前的另一翠衫人影!
幌眼间,这两条人影,已纠缠一起!
盖宇文心中暗道一声:「惭愧!」
突然——
在他的身前,传来了「南灵仙子」的惊呼!
「南灵仙子」此时已濒临了危境!她的秀发披散,脚步错乱,一双粉掌,正拼命的慌乱的在胸前挥舞着……
冷娇娇一脸煞气,纤纤玉手,招招不离「南灵仙子」的胸前五大要害!「三宝禅掌」的淡淡荷香正从那葱管般的指尖中透出!
盖宇文心中突地升起一股自责的怒火:「我岂能让一个女人为我卖命?」
他盛怒之下,一步便掠到两人之间。「噗!噗!」两响!夹杂着两个女人同时发出的惊呼之声,震惊了天下的羣雄!
盖宇文冷冷的怒立两女之间,以他那一身至高无上的禅功,硬受了四只玉手的猛击!
他双手一背,昂首向天,连正眼也不瞧瞧楞立在自己身前的冷娇娇,冷冷的喝道:「看在南海『净陀山主』的面上,在下不愿与妳为敌,带着妳同来的人,赶快离开此地!」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发出一声凄厉的冷笑,继续又道:「烦妳转告邵雍,就说盖宇文一月之内,定来『武圣宫』拜望他的大驾!」
但冷娇娇对盖宇文的这番行动,却有着极强烈的反应!只见她玉容惨变,一脸缠绵悲苦之情!那双灵活流转,足以勾魂拘魄的俏目,此时竟然黯然无光,充满失望的望着盖宇文……
幽幽一声长叹!像是诉说着天下怨女无尽的缠绵!她慢慢的转过身躯,左腕轻抬,掠了一下额前软发,翠衫飘摇,缓步直往台下而去!
盖宇文虽是一直背手仰首而立,但冷娇娇那一声幽幽长叹,却是听得他心中发颤!
忽然,一阵劲风,突然由他面前拂过,他都忙身形电转,放眼望去——
只见那冷娇娇尙未下得龙亭,但他身前身后,却有七八位高手,将她团团围住!
盖宇文顿觉心中升起一股无明的怒意!冷哼一声:疾似流星般,猛展身形,直朝冷娇娇立身台口扑去!
双目神光暴射,逼视四周的八位高手、冷笑道:「各位意欲如何?」
这闪身围住冷娇娇的八位高手乃是:
峨嵋天古道人,少林寺「病迦蓝」悟性大师,武当「九宫手」武植国。
南七省十大镖局镖头「追魂十一掌」华振风,「绵掌振三湘」韩琛,长白山「奔雷掣电手」葛靑昆。
中州镖局总镖头「乾坤子母圈」欧敬,以及九华山荘总管「九宫七星剑」傅坤!
他们似是具有同一心意,不愿让冷娇娇和她的手下离开龙亭。因此,就在冷娇娇步下石台的刹那,全都飞身拦截!
但是,他们都未曾想到盖宇文会现身反对!八人一听他冷笑喝问,当场有七人皆是一楞。
就中「九宫七星剑」傅坤,颇有深意的一笑,说道:「冷娇娇既是『死林』人物,正是今日龙亭盛会所要诛尽杀绝的对象,我们岂能让她走脱?」
「追魂十一掌」华振风,狠狠的盯了冷娇娇一眼,敞声呵呵大笑道:「傅大侠说得极是,这贱婢既是『死林』凶类,我们怎能放虎归山,以贻后患哩?自该见到一个,就杀他一个,也好……」
陡然冷娇娇一声娇喝:「华振风,姑娘劝你嘴里干净着些!免得你在阳世间就要受拔舌之苦!」娇喝声中冷娇娇业已恢复了先前的冷傲之态,自从盖宇文飞身扑到她身边的刹那,她的心理和行动,仿佛都立即恢复了正常!
「绵掌振三湘」韩琛大声喝道:「冷姑娘,妳未免太小看我们了!今天不但妳不能走,连妳手下带来的人,一个也休想离开龙亭一步!」
冷娇娇闻言,柳眉倒竖,娇容倏变,正要反唇相讥——
盖宇文却抢先冷笑连连,怒道:「谁说的?」
傅坤脸色阴晴不定的,抢着答道:「龙亭盛会与会羣雄公意!」
盖宇文淡淡一笑,故意囘头向冷娇娇柔声道:「冷姑娘。妳尽管走吧!谁敢拦妳,自会有我来对付。」
冷娇娇傲气又失,凄凉一笑道:「他们想拦我,那么……」话音微顿,她忽然抬起头来,显得楚楚动人的望着盖宇文,缓缓说道:「一月之后,我在『武圣宫』等你!」
一霎间,四周暴喝突传,狂台顿起
盖宇文已知必是这八位高手,再次出手拦截冷娇娇,不禁激起怒意,冷哼半声,大喝道:「我说让她走!谁敢留难,冲着我来吧!」
喝骂同时,双掌狂扬,暴响过处,那八位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居然是个个面露念恨之色,怔怔的怒视着盖宇文,退到原地!
盖宇文星目光芒万丈,踏前一步,冷笑道:「谁不服?不妨站出来!」
这八位高手联手发出的猛击,被人家轻描淡写的双掌一分,便自化解,一个个早已惊讶得不知所措,明知合八人之力,也奈何不了这位年靑人,谁还敢独自挺身而出?
是以被盖宇文拿话一逼,八个人全都讪讪楞立!
「谅你们也不敢!」盖宇文淡淡一笑,撇咀微哂,那副极目天下,舍我其谁的气槪,鎮慑得在场羣雄,噤若寒蝉!
这时,蓝影一闪,「南灵仙子」突然纵身而来:「盖……盖……文哥哥……你为什么放她……走啊!」
她的话音那么低,情感那麽眞,居然改口喊他为「文哥哥」了!这一声「文哥哥」,只喊得盖宇文气血一翻,心头电震,他几乎懐疑自己置身何处!
他低囘了头,看看她,无言一叹!
那位武当长老「九宫手」武杠国,已呵呵一笑,抱拳而出,说道:「阁下一身绝世功力,的确可算盖绝当今,只是阁下这等任意行事,老朽实在不敢恭维!龙亭盛会,本是对付『死林』,阁下竟然甘冒不讳,当着天下羣雄,任意放走『死林』凶人,阁下何以向今日与会之人交待?」
盖宇文闻言,脸色微变,但瞬即笑道:「盛会用意究竟何在,在下不愿置评,我只请问武大侠,而今此会主人何在?」
「这……」
「九宫手」白眉条扬,呐呐无语!
「冷娇娇就算是『死林』凶人,但她对你们这羣大侠有何仇怨,如果她不指出欧阳不二在酒中下毒之事,你们是否还能活过明年今天?身受别人重恩反倒报之以怨,在下为你们这羣大侠愧!」
他这几句话,说得铿锵有力,震人心脾!龙亭会上羣豪,除了少数几个心怀叵测的「九华」人物以外,每个人都对这年靑人发出感喟!
武杠国脸色连变之下,摇头叹道:「阁下一言,顿开老朽茅塞!有恩当报,有怨当解,正是我武林人士的义气!老朽衷心感激少侠提醒我等知恩当报的德意,敢请九华山庄各位豪侠,向天下羣雄坦白交待!」
说着,掉头横扫「断剑残珠」司马长虹一眼!
盖宇文暗喜自己的心计已售,满可以坐山观虎鬪了!以司马长虹的脾性,只怕这场惊天动地的血战,必然立即爆发……
谁知,一司马长虹闻言,非但不怒,反而淡淡一笑,对武杠国飞来的怒视,竟是置之无睹!
盖宇文意外的一怔——
「蓝衫朱履」萧半航此时却跨前三步,笑向武杠国说道:「武兄要九华山庄之人,向与会羣雄交待,这话未免太也武断了些吧?欧阳庄主所作之事,庄中人都得负责么?」
武植国抱拳一笑道:「萧兄,你我多年故交,何必代人受过?九华之事与萧兄有何关系?欧阳不二作下伤天害理之事,又复投水而遁,这笔帐不算在九华来人身上,难道……」
萧半航突然仰天一笑,打断了武杠国的话声。
武植国满脸不快之色,正要发作,萧半航已歛去笑声,喝道:「武兄,你太不明白事理了!中州镖局与九华山庄本是一脉,萧半航供事中州镖局,难道就不能代表九华山庄讲几句公道话么?」
「中州镖局与九华山庄本是一脉?」每个人都震惊了!这似乎是太出乎他们意料!
萧半航眼看众人惊诧之色,微微一笑,极有深意的一指站在武杠国身后,脸色阴晴不定的「乾坤子母圈」欧敬,说道:「乾坤子母圈欧敬总镖头,即是『仁心遁叟』大公子!武兄,萧半航是否可以代表九华说话?」
盖宇文一听,心中暗笑!
萧半航话声刚落,果然当时见效,站在欧敬身旁的「绵掌振三湘」韩琛,已然暴喝一声,挥拳直捣而出,口中骂道:「逃了老的,今天就找你这小的算帐!」
欧敬冷笑一声,身形一闪已避开五尺,正要反唇讥骂,蓦地疾风罩体,一股极大的劈空劲气,电掣雷奔般从斜刺里袭来!
欧敬心神微凛,虬髯戟张,身后已无可退之地!迫得两肩一挫,横出双臂,硬挡「奔雷掣电手」葛靑昆势如泰山压顶般的暴击!
一声惊天动地的「蓬然」大震,葛靑昆白发飘飘,身形倏升一丈,倏条然直往龙亭裂开的地底落去!
欧敬双肩乱抖,也禁不住跄踉连退五步!
倏然一声淸啸传来,高亢入云,风云色变!
眼前紫影电飘,葛靑昆疾落的身形,突然上升两丈,紧跟着紫影一闪,两条人影陡歛,台上已然多出一位紫衫少年,横抱着葛靑昆瘦长的躯体,一步一步的向场中逼近!
盖宇文神目一扫,见葛靑昆双手倒垂,肿起寸高,血滴如墨一般,即知此老,业已中毒而死!
这位横抱着葛靑昆尸体的紫衫少年,正是来自关外长白山的少山主狄云。
他眼见葛靑昆被欧敬双掌一震,斗然腾空而起,先还以为是欧敬功力超凡,震伤了葛靑昆内腑,但是,等到葛靑昆身躯一直下坠,便已发觉大是不妙!连忙气聚丹田,敞声淸啸,闪身往救!
凭着他那一身关外绝学,后发先至,右手一托葛靑昆下落的身体,顿时将他托起两丈,同时左臂微曲,亮掌外击,借着这一击之势,自己身影,便自跃囘东台之上!双手一横,正好接住葛靑昆再度下落的身躯,低头一看,不禁星目滴泪……
这时,他那本来即已苍白的俊脸,更是白得怕人!步履沉重,双目泪光闪闪,一步一步的迈向「乾坤子母圈」欧敬身前!
欧敬接触到他那愤怒的怨毒眼色,也是微微的一惊!下意识的一探怀中「子母双圈」,身形倒退了半步。
狄云剑眉耸动,一直走到欧敬身前五尺之处,两眼冷芒如电,怒视欧敬沉声喝道:「欧总镖头,你好狠毒的心肠,竟然使用这等见血封喉的恶毒之物,暗算武林同道!我狄云今天总算认淸了中原侠义道中高手,不过全都是偸偸摸摸,尔虞我诈之徒!」
狄云想是已经气极,一出口,便中伤了所有在场之人!黑道人物,到没有什么反应,那此一白道高手,五大门派的门下,却都不禁脸上变色!
盖宇文虽然很钦佩此人一身功力,对他这句出口伤人的话意,却也禁不住剑眉微继。
「乾坤子母圈」欧敬浓眉倏竖,闻言哈哈大笑,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关外跳梁小丑,怎可肆意评断中原武林人物?你自信比在场的中原羣豪都强么?」
休看欧敬生得一付粗猛的相貌,说出话来,却是极具机心,他这听来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却把狄云变成了与整个中原武林为敌!
狄云焉能不知他话中之意?但他生长关外,除了他爹「长白山主」狄雷子以外,他从来就没有向任何人低过头,而且他那一身武功,确是不俗!本来也就够他目中无人的了。若非适才曾见「断剑残珠」显露了一手生平罕见的奇绝剑法,以及盖宇文一身旷世禅功,他早已忍不住出手拦住那下毒的欧阳不二了!
这时一听欧敬拿话把自己套住,形成孤立无援,面对中原武林羣雄,即知对自己已然极为不利,但愤怒中话出如风,又怎能收囘不算?
狄云略一沉思,灵机突见,冷冷喝道:「欧敬,你以为你的心意别人不知么?我今天就代表关外武林,向你讨还公道!欧阳不二所下之毒,难得到别人,难不到长白山门下,此时小爷要跟你算淸『下毒』和杀我门中长老之罪!」
说罢,走到台边,慢慢放下葛靑昆尸体,长身一揖,这才缓步而囘,只见他此时双臂微垂不动,玉面渐露靑白氤氤,显然正藉着这十步距离,凝提一种怪异的功力!
欧敬是个大行家,见他缓步而来,面现异色,即知此人必是一位劲敌,也自心气一平,暗提全身功力。
狄云再走近一步,两人之间,仅距四尺!
台上已充满严肃的火药气氛,台下羣豪更是个个屛息以待,一场大战,即将触发!
狄云全身似是一抖,眼中杀机倏现,双臂同时猛扬,直朝欧敬拍出!
「呼」的一声!一股其寒澈骨的无形劲气,扑地卷来!
欧敬微微一震,双掌倏翻,也自拍出一掌!
掌力轰然大震,看来是轩轾难分。
但是,欧敬却在此同时,脸色惊愕之色。
狄云冷哼一声,道:「关外小丑的掌力,并不逊你这位中州大侠吧!」
欧敬惊色稍现即退,怒容满面,也不说话,呼的一掌,猛击而出。
猝然出手,又是挟怒所发,掌力似海啸狂涛,迅击而出!
狄云冷冷一笑,紫衫无风自动,恰似陀螺一般,随着欧敬的掌风连转了两个小圏!
盖宇文一见他这种身法,眉头一皱,低喝道:「好」手『轮廻十八转』!」
欧敬被他这种怪异的身法,惊得一楞!
就在这一楞的当儿,欧敬猛觉寒气侵体,全身血脉几乎为之凝固,匆忙中身形一闪,欲待避开之顷……
陡听狄云一声冷笑,又是一股腊月寒冰般的掌力,迎面袭至!欧敬顿觉前胸大震,心头血气一阵翻涌,混身直冻得麻木发抖!
顿时,欧敬庞大的身躯,一跤摔倒地上。
「绵掌振三湘」韩琛,一掠而至,一脚踏在欧敬「百会穴」寸许远近,面向「断剑残珠」司马长虹,和「蓝衫朱履」萧半航喝道:「欧阳庄主不讲武林道义,咱们也就不管是非黑白,少不得他老子造的孽,就要他儿子来偿还了!」说罢,嘿嘿冷笑不止!
突然间黄光一闪,韩琛矮小的身躯,竟是离地三尺,双手双足不住挣扎!
盖宇文眼光过处,瞥见是那位「仁心遁叟」的兄长,黄山天都,「九落寒生」欧阳不尊,突然出手!
欧阳不尊黄衫飘飘,银髯微拂,右手紧抓着韩琛腰绦,左手却是贴紧韩琛「痖门穴」,面露微笑沉声说道:「舍弟酒中下毒之事,仅凭『死林』女妖和钟离帮然投湖自绝,老夫不便代为解脱,但老夫别无尊长,对于解毒」道,却是习之有素,若毒,老夫天都峯顶备百瓶解药,恭候各位前往!」
这一番话,到是义正辞切,听得与会羣雄,俱都心神一敞!
欧阳不尊眼见众人信服,心中暗喜,寿眉微扬,又复大声说道:「三湘两紫,名望极高,料不到竟也会做出这等乘人危难,落井下石的勾当,老夫既是悬壶济世之人,例不伤生杀戮,汚我两手,韩琛适才擧动,各位已是有目共睹,但老夫仍愿放他囘去!但愿他重新做人才好!」
语音甫落,右手一扬,韩琛瘦小的身躯,便如断线风筝一般直往台下落去。
耳听一声呼哨,立即有三十几位绿林好汉,簇护着他抱头而遁。
欧阳不尊容得韩琛身形已杳,这才面色一寒,怒声向狄云喝道:「少山主远来是客,怎地这等狂傲悖情?老夫要请问你,欧敬这些天来,待你以上宾之礼,结果你却对他下了这等煞手,难道欧敬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么?」
狄云冷冷一笑,道:「欧敬伏恃身有绝毒之物,毙我门中长老,此擧即已罪当分尸喂狗,在下适才已是手下留情了……」
欧阳不尊怒笑连声道:「你以为欧敬死定了?」
「冰魄寒毒,无药可治!」
欧阳不尊双目炯炯放光,喝道:「你太小看老夫了!休道你那区区『冰魄寒毒』,纵令是千载玄冰晶英重毒,老夫亦可着手囘春!娃儿!囘去告诉你那老不死的父亲,少再差人入关现丑了!」
狄云闻言,不禁大怒,喝道:「老匹夫休逞口舌之能!少爷也让你尝尝关外武学的奥妙!」
语音未落,双掌已出,一招「雪漫天山」,冷风飕飕寒煞侵人的劲气,狂卷而来。
欧阳不尊呵呵一笑,身如山岳峙立,右臂微伸,「坎离阴阳掌」,倒转阳罡,暴迎狄云「冰魄寒灵阴功」拍出!
其势如电,其声如雷,其热更如火山突发!
狄云陡感心头一震,自己八成「冰魄寒灵阴功」,居然「嗑嗑」两响过处,化于无形!对方一掌拍出的阳罡劲气,更是有如长江大河,滔滔而至!只感混身一燥,立即口渴心烦,神志微晕,刚自暗道:「休矣——」
却听得欧阳不尊又是呵呵一笑,全身燥热立退,神志也是立复淸明。
「如何?中原武学奥妙,还是关外武学奥妙?娃儿!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还是赶快囘转长白,当你的土皇帝去吧!」
这两句话眞奚落得狄云羞愧无地,但技不如人,徒呼奈何?只得恨恨的瞪了欧阳不尊一眼,转身抱起葛靑昆的尸体飞奔离去。
欧阳不尊微微一笑,突然抱拳向东西两台及台下羣雄,高声朗说道:「龙亭盛会,弄得枝节横生毫无结果,眞是令人扫兴,舍弟忝为主人,居然不辞而去,更是令人遗憾!老夫为顾全大局……」
盖宇文听到此处,心中陡然想起一事,囘头向东席一看,那位「秃顶老翁」果然已不在席上,他急忙悄悄向身旁的南灵仙子说道:「南灵姑娘,在下陡然想起一事,必须离开此间,请妳转告北海红巾老哥哥,在开封城内,靠近中州镖局的那处『悦来客栈』内等我,不见不散!」
南灵仙子闻言,心中微微一动"忙仰脸问道:「文哥哥,你一个人去么?」
盖宇文点头应道:「我一个人去!」
南灵仙子微露惶急之色,说道:「是不是危险的地方呀!文哥哥,你为什么不带着我呢」
这两句话说得是那么眞诚,关注的情感,又表露得那么坦白,盖宇文只听得心神一震!连忙急急说道:「在下所去之处,并不危险,但如有妳同往,却是诸多不便!姑娘,妳就跟红巾前辈在开封等我吧!」
南灵仙子凄凉一笑,道:「你要多久才囘来啊?这龙亭大会……」
盖宇文微微摇手,打断了南灵仙子要说之话,笑道:「最迟三天,我就囘来了!至于这龙亭之会对我实在已无价値」他说到此处,突然目光瞥及「蓝衫朱履」的身形,便用手一指,低声又道:「姑娘,这位姓萧的老人,极为义气,妳和北海红巾在开封有什么困难,不妨去找这位老人,妳说是我的朋友,他一定会尽力来帮助你们的!」
南灵仙子听他所说,仿佛对自己也十分关心,不禁心中大感高兴,嫣然囘眸一笑,道:「嘘!人家也不是三岁的小孩子,难道连这两三天的时间,都不会照顾自己?何况——」
盖宇文淡淡一笑,打断她的话音,道:「在下只不过以防万一而已,姑娘到认眞起来了!」说着囘头望了仍在台上侃侃而谈的欧阳不尊,低声向南灵仙子笑道:「我就要走了!姑娘多保重!」
说完,淡淡的朝南灵仙子一笑,转过身子,也不管天下羣雄惊异注视,缓步下台而去。
南灵仙子眼光过处,但觉台下白光一闪,便失去了盖宇文的身影!自己也说不出芳心是一缕什么滋味,只觉喉头哽塞,一种莫名的感伤,袭上心头……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她多么想跟着他身后走去,但是,想起自己理应尊重他的意思,她终于忍了下来!
,这一瞬之间,她仿佛长大了不少,十七年来,她第一次发现,这个英俊的男人,对她是何等的重要啊!
她仿佛是一只软嫩的春蚕,吐出了万缕情丝,编织了一面梦幻般的苦网,紧紧的绾住了自己的芳心……
她向往前尘,是喜?是乐?是悲?是愁?
她凝目怅望,感慨万千——
终于;两行情泪,缓缓的滴落香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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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18 12:26: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忏心地堡



盖宇文下得龙亭石台,身形微幌,便直扑那无故自开的「龙亭裂缝」之中而去……
此时日已西斜,西台巨大的阴影,正投射在裂缝之中,五丈高台,三丈狭缝,日光无法照进去,因此,这狭窄的地道之内,显得阴惨惨,寒飕飕!
盖宇文神功微运,略作打量,心中不禁大大一惊!
他原来以为,这「龙亭」至多不过中间是空的,可以操纵移动,就像一般的机关消息,偶被「仁心遁叟」加以利用而已!
谁知,却是大大不然!这裂开的狭缝,宽虽只有三丈,但其深却不知凡几!
盖宇文暴提一口眞气,立掌当胸,缓步稳踏那斜斜向下伸展的石级,向裂缝之间进入!
深入约有七,八丈远,不但尚末到底,反到越来越暗,阵阵阴风,扑面生寒,但空气之中,却丝毫不带霉湿腐臭的气味,仿佛有着不少的通风的气孔。
以盖宇文目力而论,纵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他也可以透视两丈开外,但此时却离开身前一丈以外,即无法看淸!
隐约中,他觉得这裂缝之中,有一层说不出,看不见的东西存在,它阻止了视力及远,也隔断了他那灵敏的听觉,三丈以外,连想凝神细听,也听不出任何的响动!
突然间,他噢不前!恍惚之中,他感觉到有一丝冷森森的阴风,从他身侧吹来,拂过他的前额,一幌而逝……
他身形微起,狂风般的兜了一个大圈子,但是,身畔阴暗如旧,四方沉寂依然,那里有半丝人影儿呢?
这一来,他也不禁骇然了!
忽地,灵光陡现!他仿佛想到有些不对了!这龙亭裂缝不是只有三丈宽么?为什么他方才展开身形,兜了一个将近五丈方圆的的大圈子,却未碰到两面石墙呢?
这「龙亭」地底,当眞有些古怪?
他略作沉思,索兴闭目凝立,施展「金刚定禅」,运气调息,一瞬之间心静神明,他突然发觉在身前不远之处,传来一阵阵微细的脚步之声!
这脚步之声,极为细小微渺,若非在心念已静,神明四照之际,纵曾留意谛听,也万难觉察。
盖宇文心中微凛,认准足音方向,放胆走去!
黑暗之中,前行约莫又有十丈远近,迎面一堵黑墙,挡住了去路,但左右两边,却沿伸着两条甬道!
森森阴风,就从这条甬道,汇聚吹来!
他剑眉微耸,凝神注听,那一丝足音,早已消失,面对一左一右两条甬道,大感不知究竟该是何去何从?
而那似是虚无飘渺,但却入耳有声的细微足步之音,来得既是突然,而消失得又未免太快!
他发觉自己眼下的处境,似是大大不妙!
自己深入这龙亭地底,少说也有廿多丈,怎地未见那摔落地底的「九指神枭」娄亥,和「冷面子都心一居士」范杰平的踪影?
若说娄亥伤势不重,已然顺着这两条甬道中的一条遁走,但范杰平明明被自己的「一指禅」震伤坠落此间,休说不能动,而且两个时辰之内,必会内腑出血,不治而死!
自己此来心意,即是割取范杰平六阳魁首,以便携往「死林」,寻出其他仇人,共奠父母在天之灵。但是,为何龙亭地底,反倒没有踪迹可寻呢?
除非这「龙亭」地底,另有能人,救走此贼……
思念至此,顿觉怒意倏生,一股怨气,自丹田升起,正待仰首向天,发声长啸俊脸稍抬,星目注视之下,不觉的愕然一惊!
只见这立身之处,离顶却有四丈多高,那迎面黑墙的上方,约当离地三丈左右,却横竖一方金匾龙飞凤舞的草书,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忏心地堡!」
盖宇文楞中「哦」了一声,心忖:「这龙亭地底,果是别有天地,但不知这『忏心地堡』以内,住的是何等人物?」
盖宇文陡展身形,直扑迎面黑墙!
谁知触手冰凉,竟然毫无着手之处,并且这堵黑墙,直随两边甬道延伸,宛似一块天然形成「墨晶」石壁没有半丝裂缝可找!
盖宇文微微一怔神,随即目光流转,不停地在四周查看。
目光过处,却见他踏前半步,双手潜运眞力,对准那方金匾的下方,猛然推出!
只感如撼山岳一般,墨晶黑壁,文风未动,自己却因用力过猛,反被震得向后连退两步!
他这一猛推,虽未动得墨壁,但却有了感应!
那手推之处,此时已显出几个闪烁不定,光芒吞吐的大字:「杀人不过头点地,让人何妨隐黄泉,百岁威名已粪土,千年覇业付云天!浊土一坯嗟昔日,心香半瓣祝他年,痴人只竞闲名利,休把尘嚣入堡前!」
「好大的口气!」
盖宇文心中微微一震,这堡中之人自称「百岁威名,千年覇业」必是武林之中大有来头之人,武林中年岁最高,仍然健在的,还有谁能超过「人寰六耆」?难道这堡中老人会是「北荒野叟」?
他闭目沉吟有顷,倏他朗目暴睁,双掌陡扬,正待击向那两行光芒呑吐,闪烁不定的字迹——突然,那先前的细微足音,再度传来!
他心头闪电般掠过一丝怒意,飘身而起,隐身那金匾之上,双目如电,逼视那西边的甬道。
约有盏茶时光,从那甬道的沉沉暗雾之中,极其轻盈的走来一位白发蟠蟠的老婆婆!
盖宇文目光过处,却发现这老婆婆仍是「摘星手毒心婆婆」廖五姑!
廖五姑在两丈左右站定,满脸都是惊讶迷惑之色,一双极不调和的俏目,流光四射,仿佛在搜寻什么!
静立有顷,突然仰首,嘴噙冷笑,向着金匾之上说道:「何方高人,隐身匾上?廖五姑不愿无故树敌,尙请现身一见!」
盖宇文微微一惊,冷笑一声,飘身而下!
廖五姑没想到,这藏身匾上之人,竟是一指震伤「心一居士」的白衫书生,如果知道是他,只怕她再也提不起勇气来邀见他了!
惊凛之下,廖五姑不自觉的后退一步,口中呐呐道:「是你!」
盖宇文淡淡一笑,说道:「咱们倒算有缘得很,数日之间,竟是三次相遇,峻极峯头,妳说在下能接妳七成功力的『九幽寒煞阴功』,故而饶在下不死,今日相逢,妳要施展几成『寒煞阴功』,邀鬪在下?」
这几句话,从盖宇文口中说出,倒是颇为平和,但听到廖五姑耳中,却极不受用,自从盖宇文一指震伤「心一居士」,廖五姑即已明白,昔日一掌,不过是自己侥幸而已,若论眞实功力,这白衫书生,较自己高出何止几倍?
衡度优劣,自知毫无制胜把握,心念电转之间,陡生毒计!
她微微一笑,叹道:「年轻人!不是老婆子捧你,以你今日一指即能震伤峨嵋长老心一居士的绝顶禅功而论,极目武林,谁人可比?老婆子已知昔日一掌,只是侥幸承让,今日地底,根本不须再鬪了!」
两人相望一眼,盖宇文稍后一步,笑道:「妳不是和冷姑娘一道离开『龙亭』了么?怎地又独自返囘此间?这座所谓『忏心地堡』,是否也是由『死林』人物所盘踞?」
廖五姑心计已定,容得盖宇文话音一落,接口笑道:「这『忏心地堡』与我『死林』毫无关系,但老婆子再返此间,却是奉令行事!」
盖宇文一怔,忙道:「是否冷姑哀所差?」
廖五姑展眉一笑,不答盖宇文所问,却颇有深意的说道:「冷殿主貌比天仙,但却心如铁石,年轻人,此后你还是远离着她点儿,不过,老婆子冷眼旁观,仿佛冷殿主对你却表现得甚为例外哩!」
盖宇文闻言,俊面微红,正色道:「妳这等年纪之人,怎么可以乱开玩笑?在下因知冷姑娘与我师门有旧,故此……」
说到此处,他突然发觉面对面的乃是「死林」人物,怎可吐露自己出身来历?一惊之下,突地住口不语!
幸好,廖五姑倒未深究,只微微一笑,问道:「年轻人,以你一身武功,足可当得『龙亭盛会』盟主之职,为何舍此良机,独入地底,莫非也跟我老婆子一般,听命而来么?」
「在下行事,向来不愿受人指使!」
「那你是自愿来此的了?」
「来不得么?」
「老婆子不过想问你来此何干而已!」
盖宇文略作沉吟,冷笑道:「寻找『心一居士』范杰平!」
廖五姑闻言一惊,但却淡然一笑道:「范杰平已在你『一指禅功』之下重伤,年轻人,你与他有何仇恨,还放他不过?」
盖宇文剑眉陡竖,冷冷道:「妳问得太多了!」
「年纪大了,说话也就囉噜了,年轻人,你可曾找到那范杰平了?」
盖宇文摇了摇头,沉吟未语!
廖五姑见他低头沉吟,脸上陡现奇异神色,右手短拐略略移动了两分,脆声喝道:「莫非范杰平已被人救走了么?」
「是谁?」
廖五姑淡淡的一笑,左手一指那面墨晶黑墙,道:「是否这『忏心地堡』的主人?」
盖宇文心念一转,突地纵声大笑!
半晌,笑声一歛,他朗声面向黑墙说道:「百岁威名千年覇业!哈哈!好大的口气,在下虽知你必是前辈高人,但为了寻找『心一』老狗,少不得今日要放肆一次了!」
什么「百岁威名,千年覇业」,只听得廖五姑糊里糊涂,原来这时黑墙上所现字迹,早已自动隐去。
这「地堡」建造,必是极为精巧,一切机关,仿佛不是有人操纵,便是能够自动还原!
廖五姑虽是不知盖宇文所说话中之意,但她却一瞬不瞬的注视着他的一擧一动!
盖宇文话音甫落,陡地欺前三大步,双掌并扬,拼出全身功力,猛击黑墙!
就在盖宇文欺身迈步同时,
廖五姑鼻中微微冷哼,柳眉倏竖,俏目电睁,满头白发几乎根根竖立,右手短拐陡然遥指盖宇文后脑,左手同时暴伸,五指狂扬!
一声淸脆的「咔嚓」暴响过处,一缕白雾,自拐端射出,左手更有五股淡淡的金丝,罩向盖宇文一全身!
突然「轰」的一声大震!
盖宇文双掌劲力,只击得那黑墙字迹再现,三丈附近,尘土烟飞,一片迷濛之中,盖宇文倏地转身——
廖五姑一见,面色惨变,尖声惊呼,一幌身,没命的向东西甬道,飞逃而去。
但是,那尘雾迷漫中的盖宇文,就在目睹廖五姑惊惶遁去的刹那,脸色大变,双睛忽闭,「砰」然一声,倒地不起……
就在盖宇文倒地不起的瞬间——
墨晶黑墙,陡然传来一阵「轧轧」之声,从「忏心地堡」金匾下的八尺左右,忽然自动的分裂,慢慢的露出一座高达两丈的石门!
幌眼之间,从石门以内,探出来一颗乱发虬结的脑袋。
这人略一打量躺在地上的盖宇文一眼,神情之间,似惊似喜的闪身而出。
这一闪身之际,已显出此人轻功极高!但此人长相却奇丑无比,身裁既痩又矮,满脸都被那杂草般的长发纵横掩盖着,偶而有一两处露出,却又脏又黑,仿佛是多少年没有洗过!
这人走到盖宇文身前,低头看了半晌,丑脸突现一种令人难解的奇异神色,双手在盖宇文的胸前极为迅速的,连点两点!
陡见他脸上的神色略为一缓,长身仰面,左手食中二指暴弹,两缕劲气,直接击向那金匾「忏心地堡」的心字正中一点之上。
「当」的一响!
那「心」字的正中一点,闪了两闪,却听那石门以内,连连的传来一阵淸脆的钟磬之声,摇曳不息!
盏茶不到,石门之内钟声未竟、却又人影纷飞,连续的扑出四个又瘦又矮的人来!
这四人一色葛布长衫,赤足芒鞋,满头乱发,看来与先前露面的那人几乎是一模一样!
这五人聚在一起,低头接耳谈论了半天,只见他们一齐眉开眼笑,几乎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XX XX XX
「忏心地堡」之内,一间设置得精雅绝伦,四壁光滑如镜,正中悬了一颗大如鸡卵的明珠,照耀得满室光生的石室里,正有一位身着玄裳,宫髻高盘的少女,手托香腮,面含娇笑,斜倚在锦櫈之上目注室内绣鳗低垂的石榻!
在室内一张石桌之上,却摆了一只碧玉古盏,热气娯娯上腾,仿佛是装了一盏极为贵重的食物!
这玄裳少女,虽是目注石榻,却又不时星眸斜飘,看看那只碧玉古盏,一脸都是快活神色!
良久……
那盏内的热气,已然不在上腾!
石榻之上,却有了一点儿动静。
锦被微拱,原来这石榻之上,躺了一位面色微显苍白,但却飘逸不羣,潇洒绝伦的少年人!
他仿佛是久病初愈,也仿佛是沉梦未醒,稍稍的一抬头可又迅速的缩进锦被里去了!
那玄裳少女,却展颜一笑!道:「你醒了么?」
她蝴蝶般飞向石榻之前,撩起绣缦,轻轻问着!
这躱在锦被之内,不敢露面的,正是盖宇文!
他嗫嚅了半天,长叹一声,稍稍掀开一线被角,说道:「姑娘,妳可不可以把身子转过去?」
玄裳少女瓠犀微启,笑道:「你既然不愿意我看,我就转过身子吧!」
说着,果然松开扶在绣才上的皓腕,娇躯转向外间,口中却又笑道:「我叫左灵峤,你叫什么名字呀?」
盖宇文见她转身向外,连忙拿起衣衫,很快的穿着好,慨然答道:「在下姓盖名唤宇文!」
左灵峤脆声一笑,道:「盖宇文?这名字好像听谁跟我提过哩!」
盖宇文听得大惑不解,忙问道:「左姑娘,妳听别人跟妳提过在下?」
左灵峤笑道:「是啊!」
「左姑娘,妳一直都住在这『忏心地堡』里么?」
左灵峤突然长长一叹,道:「自从我周岁的那年,爹爹带我来到这『忏心地堡』,如今已是十六年多,眞闷死人了!」
「令尊大人没让妳出去过么?」
左灵峤闻言不语,螓首微仰,颇似在想什么心事。
半晌——
一她突然转过身,凝视盖宇文,笑道:「你带我出去好不好?」
盖宇文被她这天眞直率的问话,弄得一怔!尙未来得及作答,左灵峤又是幽幽一叹,语含凄怨的摇头道:「不成啊!爹爹不会答应的!」
「令尊大人是否也住在这『忏心地堡』以内?」
左灵峤淡淡一笑道:「我爹爹就是这『忏心地堡』的主人,怎么会不住在这堡内呢?」说到这儿她突然扬首娇笑,又道:「咳!你知道我爹爹是谁么?」
盖宇文闻言,心中暗笑,妳爹爹是谁,妳不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呢?但口中却说道:「令尊既是此堡堡主,必是江湖上的前辈高人!」
左灵峤大眼闪闪发光,笑道:「是啊!爹爹已经一百多岁了!」
盖宇文陡然想起,在那墨晶黑墙所见字迹,就有「百岁威名,千年覇业」之句,不禁微微一笑!
左灵峤娇笑道:「啊!我只顾跟你讲话,把这碗『星河紫芝汤』都忘了拿给你喝了!」说着,一闪身便到了那石桌旁边,轻轻端着那只碧玉古盏,返身递给盖宇文。
盖宇文忙感激的接过那只碧玉古盏,居然也不疑虑,将那半盏色泛淡蓝,淸香扑鼻的汤汁,一飮而尽!
左灵峤默默的看着他喝完那盏「紫芝汤」,巧笑倩兮,接过他手中古盏,高兴的放囘石桌,道:「你怎么敢这么相信我的话呢?假若这碗汤是断肠的巨毒,你喝下去该怎么办?」
盖宇文慨然笑道:「君子相交,贵在相待以诚!何况左姑娘既然不嫌避讳的相救在下于先,当然不至于相害在下于后了!」
左灵峤柳眉微扬,满脸高兴的神气,但却故意笑道:「那可不一定啊!你试提眞气,看看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盖宇文闻言,当即微微一提眞气,顿时间,他脸色惨变!
左灵峤花容失色的急道:「你是不是觉得丹田麻痺眞气难以提抑自如呀!」
盖宇文微微的点点头,因为他又有些相信她了!
左灵峤见他肯点头,不禁心中大喜,又是恢复笑容道:「那是『紫芝汤』解毒的冲和之力所致,你只要坐下来调息半个时辰,就会好了!而且,此后你还可以永远不怕再受到各种迷魂乱性的药物伤害哩!」
盖宇文听她说完,总还觉得半信半疑,但却不自觉的施展「金刚定禅」,暗自调息!
约莫半盏热茶时光,盖宇文俊面之上,隐隐泛出丝丝紫气,这光景只看得左灵峤满心欢喜!
只听她低声自语道:「想不到啊!他的内功火候,竟会跟爹爹差不多了!……」
秋波微转之际,盖宇文已跨前五步,长揖笑道:「盖宇文身受姑娘大恩,只怕此生粉身碎骨,亦难相报于万一的了!盖宇文但愿……」
左灵峤慢慢的站起,「噗嗤」一笑,接着说道:「谁要你报什么大恩大德?这些事不都是应该做的么?难道说,我做的这些事情还要分什么该与不该,对与不对呀!」
盖宇文个性也本就慷慨,为人更是磊磊落落,大方已极。
闻言淡淡一笑,说道:「既然如此,盖宇文收囘报恩之语!但我此心不改!姑娘受与不受,不妨留作他日再论!」
话声一顿,庄容问道:「姑娘尙未告诉在下令尊大名!」
左灵峤神情陡然一肃,一派端庄的说道:「我爹爹叫左彤!」
盖宇文不由一愕,他对「左彤」这名字,却是一无所知,只好顺口恭维道:「左老前辈,乃是盖代奇人,世人难得一见,不知姑娘是否可往先容,让在下前去拜望他老人家?」
左灵峤闻言,嫣然:一笑道:「使不得!」
盖宇文甚是不解,问道:「左老前辈是否不愿见浊世之人?」
左灵峤摇头道:「不!爹爹才喜欢朋友哩!不过,却是很少有人能够进入这地堡里面来罢了!只要能进来的人,他都欢喜和他们谈天下棋的!」
盖宇文惑然笑道:「姑娘何以说在下拜见是使不得呢?」
左灵峤又是嫣然一笑,道:「我爹爹什么脾气都好,就只有遇到有年轻人跟我在一块儿,他就会很生气把人家赶走!所以——」她话音顿了一顿,巧笑突歛,颇似自语般的幽幽长叹一声,道:「我不想爹爹把你赶走啊!」
盖宇文心中暗暗一震。
左灵峤突然娇声连连道:「喂!你带我出去好不好啊?」
盖宇文听的一怔,这已是她第二次提到这句话了!他不知道到底应该怎样囘答她才好?
突然——
「当」!
那绣鳗之上,传来一声淸脆的铃响!
盖宇文一惊,擧目望去,原来那绣才之内,靠东头锦绳上,挂了一个小小箧铃般的银铃,若非留心,决难看出,但不知它怎能会自动发声?
左灵峤转面向着门外,低声道:「进来吧!」
目光过处,门外靑影一闪,香风阵阵,极其轻盈的走进来一位靑帕包头,靑罗披胸,腹间围了一块靑色薄纱,赤着两条皓臂,光着两条玉腿的十七八岁的少女,恭恭敬敬的走到左灵峤面前,福了一福道:「小姐,堡内『迷性堂』外,有强敌侵入……」
左灵峤脸色微变,急道:「黑儿呢?为什么她不来禀报?」
少女答道:「黑儿正和黄、红、蓝三位妹妹共摆『四象拘魂阵』,困阻敌人,所以由靑儿来此禀报……」
左灵峤不容这名叫靑儿的少女把话说完,突然一摆玉手,懒懒地道:「知道了!妳也去接应她们吧!」
靑儿犹豫着说道:「来敌武功极高,只怕婢子等五人,无法挡得来敌,惊动了堡主,婢子等实在担罪不起……」
左灵峤柳眉倏扬,笑道:「四象拘魂阵阻不住来人,难道『五鬼夺魄阵』还困他们不了么?我不信来人武功会有这高!靑儿,妳太小胆了!」
靑儿脸色微微发红,急道:「小姐,不是婢子胆子太小,实是来敌武功太高,蓝儿与来人匆促对了一掌,几乎摔了足足三丈之远,若非婢子接应得快,她准会重伤了……」
左灵峤淡淡一笑,道:「来敌有几个人?」
靑儿低首道:「好像只有两位!」
左灵峤喝道:「妳怎么说好像是两个?难道妳们连来了几个敌人都看不淸,数不出来么?」
靑儿颤声道:「现身的只有两人,据婢子猜测,暗中仿佛还另有高手隐身未出……」
左灵峤大眼微扫盖宇文,又笑着问道:「这现身的两个敌人是什么装扮?」
盖宇文被她这一眼看得心中暗吃惊!此女面对如此紧迫的情事,却能这等鎮定,眞倒叫人钦佩,而这时先看自己一眼,然后再问来人装扮,其意不是明白的说,也许这来敌是为救我而来的么……
他沉思未毕,耳听靑儿答道:「一个是年轻的少女,另一位是七旬以上的老者!」
左灵峤「哦!」了一声,绉眉未语。
盖宇文却听得心头大震!
一个是老者,一个是少女,莫非眞是冲着我而来的么?若果是,那一定是「红巾叟」和南灵仙子了!
念动心惊,脱口揷话道:「妳没看错么?果眞是一位少女和一位老者?」
靑儿望着他露齿一笑,点头道:「这位公子请放心,靑儿绝对不会看错的——」
靑儿话音未歇,左灵峤已然笑道:「你认识这两个人么?」
盖宇文俊面微红,笑道:「不知是否在下所猜想的两位朋友,如果在下猜的不对,那么,在下当然就认不得了!」
左灵峤嫣然一笑道:「那我们就去看看吧!」
说着,向靑儿一挥手道:「妳先去照应,我随后就来!」
靑儿一声欢呼,向两人福了一福,转身而去!
左灵峤娇躯突然向前逼近一步,几乎已与盖宇文贴身对立,仰起粉颈,娇笑道:「待会儿如果那两个人眞是你的朋友,我该怎么对待他俩呢?」
站得这近的距离,左灵峤说话时,盖宇文只觉得她那樱口之中,热气拂颈,幽香扑鼻,不禁心神一荡!
但他赶忙定神,闭目答道:「但求姑娘看在在下面上,不与他们为难!」
左灵峤笑道:「是啊!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怎能与他们为难呢?」说着,拉起盖宇文左手,又道:「我们快去看看,若是双方有了伤亡就不妙了!」
盖宇文微怔之下,早已被她拉得像旋风般,滴溜溜一转,不由自主的,跟着她向石室门外扑去!
XX XX XX
「忏心地堡」的「迷性堂」中——
此时正展开了一场惊人的血战,「夺魂,勾魂,拘魂,销魂」四个少女,正团团的把一位妙龄少女和一位白发老叟围在「四象拘魂阵」中,鬪得难分难解,鬼哭神嚎!
四个少女每人右手一支长剑,左手一根长达两丈的软红丝带,挥起满天的银光及彩虹的光影,远看直似一幢绝大的光球!
立身光球之内的一老一少,看来颇像落在下风,尽是腾身闪跃,避逃四女的凌厉攻势,无力还手而又冲不出这阵势之外!
但是,停身二旁的「迷魂」靑儿,却发现再有一刻,「四象拘魂阵」必被这一老一少破去!
因为「四象拘魂阵」的奥妙,不在主持此阵四女的攻势凌厉,而在四女那一身拘魂摄魄,乱人心性的媚术!阵内两人,显然定力极高,任你风流四女施展挥身解数,顚倒乾坤,变化阴阳,却未能令得阵中敌人身形稍滞,神情稍呆!
既是媚术不能够拘魂,四象的变化,又岂能难得倒来人?
四女想是已知「拘魂」作用失效,迫得各出全力,想用「四象」交互变化,围住这一老一少,消耗对方眞力,乘机再行下手!
岂知就在四娇身形微闪,推动阵势的刹那——
陡听阵内发出一声苍龙啸天般的长笑,白衫、翠影同飘,「嚓,嚓」两声淸脆暴响过处,「勾魂」,「销魂」二女,已然暴退七尺,满脸惊骇的楞立不动!
两人右手三尺长剑,业已只剩半尺不到!
就在「勾魂」「销魂」二女暴退的同时,「嘶,嘶」两声,「夺魂」「拘魂」双娇的两丈软红丝带,竟然也只剩下五尺在手!
五名少女全都大惊失色!银衫老人,弹指断剑,翠裳少女,掌削红绸,这是她们出道以来从未见过的事!这一老一少的武功,太也高得出奇!只怕今日等不到堡主现身,自己五人就……
银衫老人双掌倏伸十指暴弹,五缕劲气,微带丝丝破空之声,猛袭五名少女。
五名少女自是极为识货,这种「弹指神通」,若被击中,虽非穴道部位,照样也是非死即重伤!心念一动,全都纷纷闪身避让!
那银衫老叟哈哈一笑,喝道:「老夫既要你等小命,你等岂能逃出老夫指下?」
话声未落,十指连弹,耳听「嘶!嘶」之声不绝,廿丈方圆的「迷性堂」,全都罩在劲气之下,任你逃向何方,也终难免一指之厄!
陡然——
甬道之内,传来一声暴喝:「且慢!」
银衫老叟一楞之间,陡感一股极大的绵绵潜力,从甬道之内,不绝如缕的传来,自己「弹指神通」,所发出的内家至高罡气,竟然会被这股潜力,一撞之下,化于无形!
不由心中大骇,擧目望去——
那长长的一条甬道之内,此时正携手漫步的踱来一双男女,边走边在说笑,直似没把他们看在眼中!
这双男女一现身,五名少女顿时聚在一起,面露喜色,但却又毕恭毕敬的俛首肃立!
银衫老叟发觉这来的两人,竟是这般年轻,不禁有些不信能够破去自己「弹指神通」功力的,会是他们!
就在这少年男女距离堂前石柱,尙有五丈的当儿,那位悄立银衫老叟身后的翠裳少女,突然看淸了那白衫少年脸孔的刹那——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惊喜情緖,失神般的跨出两步,两只俏目,流光逼注的脱口惊呼道:「你……果然……在此……」
这翠裳少女,正是净陀山主的门人,冷娇娇!
在那甬道内现身出来的一双男女,正是盖宇文同左灵峤!
盖宇文远在十丈以外,微运神功,破去了那银衫老叟「弹指神通」之际,即已发觉这老少两人,并非「北海红巾」和「南灵仙子」!
但直到冷娇娇跨步而出,他才看淸了是她!
他也意外的一怔!
左灵峤娇声笑道:「那位穿绿衫的姐姐,莫非你认得她?」
盖宇文轻轻的点头,道:「我知道她是南海净陀山主的门人,叫冷娇娇,但她却还不知道我是谁呢!」话声微顿,然后向冷娇娇一抱拳,道:「冷姑娘为何不囘六盘?是否这龙亭盛会有了什么新的变卦了?看冷姑娘深入『地堡』,是否为了寻找那欧阳不二的踪迹?」
她无力的微摇螓首,低声答道:「不是……」
盖宇文看得微觉不安,笑道:「冷姑娘既非寻找欧阳不二,莫非是找那银龙殿主范杰平么?」
冷娇娇妙目倏亭,抬起脸,颇感凄凉的一笑,道:「难道我不能为别人来此么?」
这突然的反问,弄得盖宇文微感发僵,当下,干笑一声道:「是啊!姑娘自可不必为范杰平冒险来此!」
冷娇娇芳心好难过!暗忖:「你这寃家不是成心在呕我么?若不是为了你,我何必冒险深入这不见天日的地底呢?」但她脸上却未露幽凉神态,淡淡的一笑,皓腕轻轻一掠额前靑丝,指着左灵峤,道:「这位妹妹是谁呢?」
盖宇文笑道:「她是『忏心地堡』堡主之女,她叫左灵峤!」
冷娇娇俏目略一打量左灵峤,突然娇声笑道:「这位妹妹眞是人如其名,美得似是灵峤仙女下凡来哩!」
盖宇文闻言,转头斜瞟左灵峤一眼,展颜微笑!
左灵峤却嫣然一笑,说道:「冷姐姐,妳说得太好了!可是,妳更美得比花儿还要娇艶……」
冷娇娇的心机极深,一句赞美之词,也换来左灵峤同样的一句,又是当着心上人的面前,芳心自是大感忻慰!
她那看来春意盎然的俏目,秋水般闪烁着,正待谦逊几句,耳中却传来盖宇文的话声道:「这位老前辈甚是眼生,冷姑娘可否为在下引见?」
冷娇娇此时心情已然大为快慰,左灵峤既与心上人这等亲热的偎在一起,当然他们之间,必然已不平凡,自己本是与他站在对敌的一边,今后若想多接近他,看来必须先跟此女打打交道才对!
心中一喜,说话也显得娇柔淸脆得多了!她凝眸一笑,道:「这位乃是上都门中三大护法之」,东海二书生中,昔年人称『鬼脸书生』的东方尊,现在改名东方有忌东方前辈!」
冷娇娇话声甫落,盖宇文陡然间脸色大变!
左灵峤望着盖宇文的脸色,骇然不解的问道:「你怎么啦!」
盖宇文恍若未闻,一双神目,精光闪闪,充满着令人胆颤心悸的煞气,一瞬不瞬地狠狠逼视着「鬼脸书生」。
左灵峤和冷娇娇同时看得一怔!
冷娇娇更是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触中了寃家的什么隐私……故而,芳心大感发急,向前姗姗移进!
那位银衫老叟「鬼脸书生」东方有忌,却被盖宇文的神情,弄得如堕五里雾中……
心想:「这小子与我素不相识,怎地一听到老夫名号,竟会仿佛和我有着深仇大恨一般,脸露无穷杀机呢?这小子有多大年纪?他对老夫怎会……」
耳听盖宇文一声怒喝:「冷娇娇!站住!」
这声怒喝,直惊得冷娇娇花容惨淡,俯首站住。
盖宇文喝声出口,看也不看冷娇娇一眼,大步直朝鬼脸书生面前跨出,直到两人相距不足六尺,才冷冷喝道:「你是『鬼脸书生』东方尊么?」
东方有忌白眉倏掀,喝道:「『鬼脸书生』东方尊七字,已有十年未用,提他作甚?而今老夫乃是东方有忌!娃儿,你问此话何意?」
盖宇文仰天发出了长笑!直震得石柱摇撼,岩壁颤幌,慑入心魂!
左灵峤、冷娇娇全都花容失声的楞立!呆呆的看着场中发笑的盖宇文,手足无措,心神震悸不安……
风流五女,此时却个个掩耳闭目,竭力想排拒这笑声入耳……
笑声倏歛,盖宇文跨进一步!
两人距虽,已至三尺左右了!
这一来,激发了东方有忌的怒意,他再也忍不住,陡然双目电睁,狠狠的囘盯了盖宇文一眼,同时暴喝道:「尊驾意欲何为——」
东方有忌话尙未完,两眼突然呆呆的定住在盖宇文的脸上,心神大大一震!
他发现这年靑人像一个人!
这个人是他十五年来连名字都怕听人提到的人!虽然,他明知此人已死,但一个人如果做了亏心事的时候,对于死去的人,会比对活在世上的人更为恐惧!
立即有了一股凉意,打自他的脚心升起,直透上顶门。
盖宇文这时看来却似不如先前冲动了!神态擧止,在一刹那之间,竟是变得平和正常,朗朗星目虽是仍然不少瞬的盯在对方脸上,但已然歛去了十之七八的杀气!
盖宇文淡淡一笑,道:「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请敎一东方大侠。」
东方有忌虽是惊怒交集,但在此情形下,只好尽力鎮定心神,冷冷说道:「你说!」
「昔年靑城舍身崖畔,残害靑城炼士夫妇一家三口的武林败类,究竟现在有几位,寄身于『死林』卵翼之下?」
东方有忌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年靑人会问到这样子的事!只听得他混身一阵痉挛,心中怦怦乱跳慌乱中脸色大变,却又强自压愧的怒道:「尊驾此问,恕老夫不懂!」
盖宇文突然一声暴喝道:「老匹夫!你是否敬酒不吃,想吃罚酒?」
「尊驾此话何指?」
「小爷要废去你这老匹夫一身武功,逼问明白,再取你狗命!」
东方有忌闻言,桀桀怪笑,道:「好得很!老夫生平只忌一人,故此隐居东海,改名『有忌』,想不到今日在此,却会遇到你这狂徒,竟敢说出废去老夫武功,取去老夫项上人头!老夫站此不动,看你如何取法?」
盖宇文突然淡淡微笑,道:「在下说出的话,向来必不更改,但你所忌之人,必是与你颇有瓜葛何妨先向在下说出,等小爷杀你之后,也好给他送个口信,让他快活一番!」
东方有忌闻言,狰狞脸色忽缓,失声笑道:「老夫有生以来,尙未见过狂傲得像你的年轻人,老夫今日破例,说出老夫心中之事,看你如何下手——」
「快说!」
东方有忌恨恨冷笑道:「老夫生平所忌,仅只东海二书生中的『竹剑童心恨书生』齐元炯!昔年老夫称尊东海,连『凌霄二老』也未稍管老夫之事,但齐元炯老儿,却仗恃师门心法,屈辱绝夫,但老夫自知技不如人,故而改『尊』字为『有忌』,并且永弃当时行道的一付『鬼脸』面具,不到雪去断指之仇,永不再用昔年名号!」
说完,仍是恨恨连声,其胸中郁闷仇视之情,溢于言表!
盖宇文微微一笑,道:「此人是否仍居东海?」
东方有忌冷哼道:「不错,仍在『绿鹰岛』上纳福,但是你太多此一问,不是老夫托大,二十招之内,你能不败在老夫手下,老夫即当重返东海小塔岛,永不出世!」
盖宇文面带哂笑道:「太多!太多!小爷与人动手,十招之内没有不分胜败的,老匹夫,你且准备好,小爷今天是要定你的命了!你还想囘转东海吗?」
东方有忌顿时大怒,陡然发出一声厉吼,暴喝道:「小子,你纳命来吧!」
暴喝之声,挟着势如闪电的身影,猛扑盖宇文,呼的一掌,硬向盖宇文前胸击去!
盖宇文身形微闪,冷笑道:「老匹夫别忙,小爷还要让你三招!」
东方有忌再度大喝,翻身出掌,双臂交错拍出,「呼——呼——」两响,一股狂啸,奔雷袭来。
盖宇文双肩微摇,顿时又已避开他这足可裂石开碑的全力一击!
「砰!砰!」声中,迷性堂中的右面石壁/竟被击成两个五尺方圆、深达半尺的大洞!
东方有忌两出无功,更是狂怒,须发猬立,细目紫赤光芒倏盛,双臂微摇,目注冷笑静立的盖宇文,陡地亮掌猛推!
盖宇文稍退即进,嗯嗯冷笑,道:「三招让过你了!老匹夫!当心着点。」双掌猛然推出!
东方有忌闷哼一声,身躯陡然上升,快得不可思议,直到一丈五六,碰着石堂的正梁,「通!」的一声,这才飘飘直落下来!
盖宇文这双手一推之力,就将东方有忌拍得无法抗拒,若非石梁挡了一挡,恐怕最少也得升空十丈!
东方有忌武功却也不差,虽是被石梁碰得背骨生疼,他仍能飘飘然控制自如的落下地来,看得盖宇文点头暗赞!
东方有忌落地以后,狂睁着一双细眼,心中又惊又怕,不自主的连连后退!
盖宇文踏前三步,敞声怒喝道:「靑城山舍身崖畔,你是室外围攻盖大侠,还是室内残害佟女侠之人?快说!快说!」
东方有忌面色连变,终于,冷冷说道;「靑城之战,老夫与盖寰圣力拼三十余招,左肩被他用『天星掌』震伤,当即退坐一边调息,自救已是不能,何能再到室内戕害九天魔女?」
盖宇文听得大大出乎意外,剑眉飞扬,喝道:「你此话当眞?」
东方有忌阴笑连连,怒道:「老夫岂肯骗你这黄毛乳子?」
他横扫盖宇文一眼,又道:「盖寰圣是你什么人?你……」
盖宇文冷笑一声,道:「在下是谁?老匹夫,你当眞还不知道么?」
东方有忌额际冷汗直流,惊骇的嗫嚅道:「你……你……你……你是那舍身崖前未曾丧命的盖氏孤儿?」
盖宇文此时神情极为激动,但表面上却仍鎮定的冷笑道:「不错!」
盖宇文话音甫落,冷娇娇那艶如桃李,却又冷若冰霜的俏脸,立现极难形容的神色!
但她的这份神情,除了左灵峤,谁都未曾发现!东方有忌突然长叹一声,道:「万丈悬崖失足,尊驾竟能不死,看来这是天命了!」
盖宇文不理他嗟叹之情,陡然欺前一步,冷冷喝道:「盖宇文今日为父母血仇,取你一命,东方尊,你还有何话可说?」
说话之间,两人距离已到伸手可及地位!
东方有忌闻言,惨笑一声,道:「尊驾武功虽超出老夫多多,但要想取老夫一命,谅也不易,不过,靑城恩怨,牵涉极广,老夫当年重伤之余,幷未触及令尊令堂肤发丝毫,尊驾今日枉言报此血仇纵令老夫不敌,也感代人受过,死不膜目!」
盖宇文心中疾快的一转,忽然冷笑一声道:「东方尊,你说当日重伤在先,何人可以证明?」
东方有忌一怔,旋即冷笑道:「参与此事之人,人人可以证明!」
盖宇文接口喝道:「六盘山之中,有谁可以替你作证?」
东方有忌毫不思索的答道:「白龙殿殿主,武当灵飞老道!」
「还有谁?」
东方有忌一惊,突然想起,对方乃是想用迅捷的问答,使自己在没有来得及思考,和防备之下,说出「死林」中参与此事之人,不禁嘿嘿冷笑道:「卖友求赦,非是老夫愿为!」
盖宇文虽是微感失望,但却对「鬼脸书生」的义气,深感敬佩!
他略作沉思,抬目冷冷说道:「盖宇文今日本要取你性命,但你却说重伤在先,则此事又当别论只是——」
他剑眉条扬,冷笑连声,又道:「东方尊!你为何要签名血誓录上?」
东方有忌脸上倏然闪过一阵奇特的神色,摇头长叹一声,似有无限苦衷的说道:「昔年廿一高手参与靑城之战,你道个个都是心甘情愿的么?」
盖宇文微微一怔,但瞬即冷笑道:「你仍然想自脱罪名么?」
东方有忌细目之中,显现出一股凄凉的鎮静神色,他呆呆的看着盖宇文半晌,这才慢慢说道:「老夫此心,可对天日,但如尊驾不信,老夫又算何言?」
盖宇文冷嗤连声,道:「要令在下相信不难,你何不再说得淸楚一些!」
东方有忌长叹一声,说道:「尊驾这话,实在叫老夫为难了,老夫虽知此事若干因果,但却无法说出根结所在?因此!不如不说。」
盖宇文面现不屑之容道:「那你何不学少林涤凡和尙,缩起头来,借机归隐岂不是甚好?」
东方看忌闻言,面色微变,道:「东海之畔,强敌静伺,老夫有心归隐,却是无处堪以藏身!」
盖宇文冷冷笑道:「难道『死林』就当眞是龙潭虎穴,足能保你长生么?只怕今日你遇到在下,『死林』也无人可救你了!」
东方有忌垂头不话,似是在思考什么重大问题。
盖宇文见他如此神态,心中怒意又起,喝道:「老匹夫!你既是一再不肯囘答在下所问之话,谅来不让你知道在下的手段,你是不会心甘的了!」
话落身随,一眨眼,已退身到六尺以外,冷笑道:「在下与你作极其公平的搏门,十招之数,还剩七招,如你能够丝毫无伤,在下从此饶你不死!」
东方有忌沉声说道:「老夫一生行事,虽然恶多善少,但像令尊这等人物,老夫尙是不愿得罪,但是,只因老夫一念贪心,妄想染指『眞言九解』,终于自落陷阱,被别人加以利用,非但『眞言九解』没有看到,自己身受重伤;更糟的是,空自背上了一个谋害靑城炼士的罪名……」
盖宇文神目突射精光,不容东方有忌再说,冷喝道:「老匹夫,你这些都是窍话,如果你再尽说这种话,休怪在下已此无此耐性了!」
东方有忌抬目略注盖宇文,又是一叹道:「尊驾火气太大,老夫生平虽是一无可取,但却从来不说一句假话——」
「谁肯相信?」
东方有忌细目连闪,长眉突扬,冷笑道:「信不信尊驾日后自知,老夫签名血誓录上,若非峨嵋心一居士范杰平曾于日后告知,只怕今日尊驾相询,连老夫也无法对答了!」
盖宇文似感意外地脸色微变,喝道:「签名之时,你不在场?」
东方有忌冷笑一声,道:「老夫重伤晕迷,何能再事签名?」
「焉知那血誓乃当日所具?」
东方有忌冷笑反问道:「尊驾又怎知不是当时所共具?」
这句话反问得盖宇文一楞!
东方有忌呵呵一笑,道:「尊驾与老夫这段恩仇,老夫不想多所辩解,但昔日参与之人,确有多人不是出于自愿!」
「不是自愿,难道有什么人逼着你们去的?」
「不错!」
东方有忌这简短的两个字囘答,听得盖宇文心神大震,忙不迭喝道:「是谁?」
「老夫不淸楚!」
「老匹夫,你兜了半天的弯,到头来仍是不知,哼!在下纵是三岁的童子,你这些话也休想骗得过……」
「老夫虽然不知,但却有人知道!」
盖宇文双目暴睁,喝道:「谁知道?」
东方有忌长眉微动,大声道:「炼就『眞言九解』武功之人!」
「哦!」盖宇文微觉恍然,但立即反问道:「你说你未曾见到『眞言九解』?」
东方有忌连连点头!
盖宇文紧逼一句道:「此书现落何人之手?」
东方有忌摇头道:「老夫十五年来未曾查出!」
盖宇文突然一笑道:「你投身『死林』,是否为了查探此书下落?」
此言一出,东方有忌脸色陡然大变!
盖宇文看得心中微哂,笑道:「既知昔日贪心,已受其害,为何阁下仍然迷恋此书,莫非『眞言九解』就这等受到武林重视么?」
东方有忌面色极难堪的干笑道:「『眞言九解』一书,所载武功之妙,得之足可称雄武林,尊驾岂非多此一问么?」
盖宇文淡淡一笑,道:「范杰平已然炼就『眞言九解』中全部武功了!」
东方有忌心中一惊,楞楞的看着盖宇文道:「尊驾此言何处听来?」
「在下何必要听来呢?十天之前,在下即曾亲眼得见了!」
东方有忌脸色突变狞狞,恨恨道:「原来是范杰平这老贼……」
盖宇文冷笑道:「可惜的是,范杰平空负一身称雄武林的绝学了!」
东方有忌心中一动,忙问道:「尊驾这话是什么意思?」
盖宇文擧目向着室顶石梁,冷笑道:「范杰平已埋身这地堡之内了!」
「哦……」
东方有忌的脸色不知是怒,是喜?
盖宇文却看得有些不解,莫非东方有忌还不知道「平剑凡」即是「范杰平」之事么?」
他纵声一笑,冷冷道:「范杰平寄身『死林』,你不知道?」
东方有忌恨恨说道:「老贼化身平剑凡之事,老夫早已知道,而且……」他仿佛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话声一顿,呆呆的凝思起来。
盖宇文此时心中业已打定了主意,即使东方有忌未曾出手伤害过自己父母,但此人既然已去靑城并且签名「血誓录」,不管你怎么解说,自己也不能就此放手让他离去,何况,「鬼脸书生」四字,更是为恶江湖之徒,就算他与自己父母之间无关,站在锄奸扶善的武林道义立场,他也可以对他下手了……
他这里寻思未定,东方有忌已然冷冷笑道:「范杰平居心叵测,奸滑无比,『死林』共处多年,竟然不知他身具『眞言九解』中武功,足证此贼说话多数不可深信,他告知老夫之事甚多,只怕都是子虚乌有!」
他的话音顿了一顿,突然细目再现精光,反问盖宇文道:「范际平埋身此堡,尊驾是否目睹?」
「正是!」
东方有忌大声道:「尊驾可否告知此贼尸首埋在何处?」
盖宇文冷冷喝道:「你问它干什么?」
东方有忌陡地仰天长笑,道:「老夫要赏他尸身三掌,以泄老夫心头之恨!」
盖宇文微感一楞!左手腕脉突被东方有忌扣住。
东方有忌一击得手,心头大喜,面色一变,五指条运八成眞力,猛地紧紧一扣——口中却厉声喝道:「盖寰圣虽未死在我手,但他震伤老夫之仇,却一直耿耿在心,暗悔此生已然没有报复希望,谁料鬼使神差,他居然会留下你这一条孽种,今日老夫也不杀你,只将你发去武功,送交『死林』正殿,等到本门正式开光之日,要你在天下羣雄之前,丢脸献丑,也好洗去老夫十五年前,一掌之辱!」
说完,右手迸指直点盖宇文腰际「太乙」「天枢」两穴,一脸得意的阴险毒笑……
陡然——
东方有忌惨呼一声,那戟迸而出的左手,刚刚碰到盖宇文腰际,就像触电般的迅捷的一甩……
紧跟着他那硕长的身躯,竟是立即萎缩!
一丝鲜血,从他的左手二指汨汨流出……
原来,就在东方有忌话声一落,五指运劲,左手迸点盖宇文「太乙」「天枢」两穴的同时——
盖宇文微运师传「金刚三宝禅」中的「金刚气禅」,左腕极其轻巧的一抖,右掌却在长袖之中,二指倏伸,迎向东方有忌点来的左手!
顿时,东方有忌左手二指立断!
他那扣在盖宇文左手上的右手五指,也同时被盖宇文一抖之劲,震得失去了知觉!
心中方自大惊,连念头都来不及转,猛感「泥丸」宫一震,一股大力透入,立时全身经脉收缩,萎顿在地上。
盖宇文俊脸如罩寒霜,朗朗星目,散射着仇恨的怒火,望着全身功力已失,跌坐在地的「鬼脸书生」,冷笑道:「小爷看你说得甚是眞诚,有心放你一条生路,不料你竟是秉性难移,居然在小爷身上做起手脚来,若不趁此废掉你的武功,一旦『死林』得势,你又不知道要仗着这点儿武功,来戕害多少江湖人士了!」
盖宇文话声略顿,囘头一瞥仍在吃吃喳喳说个不停的左灵峤和冷娇娇,微一招手!
二人谈话立止,有如蚨蝶穿花般,扑到盖宇文身边。左灵峤一脸天眞笑意未戢,冷娇娇更是面泛桃花,娇艶欲滴!
盖宇文淡淡一笑,说道:「鬼脸书生与在下有杀父辱母之仇,本当立毙此地,只因此贼曾说,他当日并未出手,并且一开始即伤在先父手下,故而在下网开一面,只废去他一身武功,暂时将他寄身左姑娘堡中,等在下六盘归来……」
左灵峤忽然「噗赫」一笑,道:「我们这地堡里,除了爹爹以外,没有第二个男人,留下此人也好,叫他看看门,总强比叫那五个丫头打扮得像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妖精好!」
原来当日把盖宇文抬进地堡的五个丑老儿,便是五女所扮!
盖宇文轩眉一笑,向左灵峤微微点头称谢,又对冷娇娇笑道:「姑娘果眞是『南海净陀山主』门下么?」
冷娇娇嫣然一笑道:「盖公子仍是不信么?」
盖宇文见她此时竟连称呼也改了,遂笑道:「非是在下不信,只是在下却有一事不解!」
冷娇娇又是一笑,道:「公子但请说出,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会说!」
盖宇文面色一肃,说道:「龙亭大会曾听姑娘一再口称在下恩师为『星川师伯』,不知南海与在下师门有何关系?」
冷娇娇粉脸上条现不信的神色,问道:「星川师伯没跟公子提过这些么?」
盖宇文摇头叹道:「恩师敎养在下一十五年,从未提过『南海』二字。」
冷娇娇忽然轻叹一声,道:「自从十七年前,冷娇娇随师习艺,二老因事反目,师伯至今仍是不肯谅解当年之事,纵然恩师不再误会,只怕二老之间,仍是难以和谐如初了!」
盖宇文被她说得雾头雾脑一,不解地问道:「姑娘这话何意?」
冷娇娇又是一叹道:「长辈之间恩怨,我们做晚辈的实在不该议论,不过,有一件事,公子应该知道,『星川』龙师伯与『南海』小潮音我那『净陀』恩师,早年乃是一双神仙伴侣!」
「哦!」
盖宇文听得不禁心头大震,自己原先只道南海净陀山主,不过是恩师的同门姐妹,却料不到竟会是自己的师母!
他颇想多问几句,但是,冷娇娇一句:「长辈之间恩怨,做晚辈的不该背后议论!」把他想问的话,一古脑儿压了囘去!
他俊目闪露着感激的光采,略扫冷娇娇,道:「在下多谢姑娘指点,日后有暇,在下必将拜上南海,晋候师母金安!」
他不等冷娇娇囘话,便擧步向着五女走去!
五女见他面色沉重而来,全都微感一惊!
盖宇文神目略扫五女,冷笑一声道:「冷面子都范杰平,是不是五位姑娘将他藏起来了?」
风流五女脸色微微一变,五人互看一眼,那位身裹靑罗的靑儿,突然跨前一步,俛首答道:「那冷面子都范杰平,乃是被武当派俗家长老,『万里飞侠』陆遥臣所救走的!」
靑儿的囘答,大出盖宇文、冷娇娇的意料之外!
盖宇文没有想到范杰平不是被「死林」中人救走,而是被武当派俗家长老「万里飞侠」陆遥臣救走!
陆遥臣是谁?这名字仿佛在那里见过!
他疾快的一想,突然,他想起来了!
「他也是签名『靑城血誓录』内的凶手!」
盖宇文忙问道:「这老贼现在何处?」
靑儿忙答道:「陆遥臣背着范杰平,是打从堡外西边甬道而去!」
「西边甬道通往何处?」
「大槪是开封府城。」
盖宇文俊目略一环视「迷性堂」内七女,突然间,身形一幌,来到那位萎身在地的「鬼脸书生」身边!
倏地一手抓起鬼脸书生东方有忌,左掌贴向他那「心坎」重穴之侧。
蓦见东方有忌,双目缓缓的睁了开来。顷刻之后,他那极感痛苦的神情,业已逐渐消失,而酸麻无力的四肢,也渐能使力了。
盖宇文冷冷一笑,喝道:「若论你往日所为,实已万死难赎其咎,小爷今日仅仅废去你一身武功要你在这地堡之内,替堡主看守门户,是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小爷再来之日,是生是死,端在你心念之间了。」
盖宇文言罢,转向冷娇娇一揖道:「冷姑娘何时返转六盘?」
冷娇娇面泛红潮,歛眉答道:「日内即将囘山,公子,你不去六盘了么?」
盖宇文微微一笑,突然肃容长揖道:「冷姑娘虽是身在『死林』,但终是在下同一师门,在下有一不情之请,是否可请冷姑娘把这称呼改上一改?」
「哦!」冷娇娇意外的感到喜悦和慌乱!
盖宇文看在眼中,心中又是一动,淡笑着道:「令师既是在下的师母,盖宇文胆敢放肆,称呼妳一声姊姊了!』
这一声「姊姊」,对冷娇娇的鼓励眞大!
只见她刹时粉属生春,眉梢眼角,流出一抹娇柔感奋的光米,檀唇轻动,柔夷微颤的羞答道:「冷娇娇承蒙公师……兄……如此……看……待……实是……终……身……!」
她本想是说「终身难忘」!但话到口头,突然想起一个女孩儿家,这等话怎可出口啊!不禁螓首羞俯,纤手捧心,倏然住口!
一盖宇文剑眉飞扬,神情鎮定的笑道:「冷姊姊入门在先,盖宇文理当如此称谓才对!」说着,却又掉头向左灵峤说道:「左姑娘,这位鬼脸书生,就留他在这地堡之内,权且为姑娘和令尊堡主,稍执洒扫贱役,盖宇文六盘归来,一方面拜访令尊堡主,一方面好解决此人之事!」
左灵峤急急问道:「你你要走了么?」
盖宇文缓缓的点头道:「在下极感姑娘盛情,但因开封城内,在下尙有要紧之事待办,不得不即时前往,尙望见谅!」
左灵峤神色黯然,圣洁的脸上,掠过依依之色,道:「你不让我去么?」
盖宇文心中陡然一惨,但却无奈的摇摇头!
左灵峤花容黯淡,柳眉倒聚,悽然自语道:「是啊!就是你答应让我去,爹爹他老人家也不会答应我的啊!……」
盖宇文朗目微闭,沉声道:「左姑娘,在下不久即将再来,这地堡通道,姑娘可否相告在下?也好以后重来——」
左灵峤闻言,脸色连变,但终于银牙暗咬,一双汪汪含泪的大眼,在长长的睫毛下,顿露坚定的神光。皓腕倏伸,柔荑从长长的罗袖之内,拿出一张小小的纸卷,抖手一抛,直往盖宇文身前飞去。
她同时口中娇声说道:「地堡通道,全在这小图之中除了我爹爹所住之处外,任何地方你都可以按图通行无阻了!」
她此时一扫适才惜别之情,说话又是那么天眞娇甜了!盖宇文也未深思,二指微夹,迅快的打开那张地堡通道地图一看,面露感激的笑意,说道:「在下多谢姑娘!」
说了,又向冷娇娇一揖道:「冷师姊,在下开封城中尙有紧急之事,假若师姊先我而返六盘,敢请代兄弟向邵雍先容一番了!」
盖宇文话音一落,看也不再看「迷性堂」内的七女一眼,白影轻摇,直扑那沉沉厚雾的甬道之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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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18 14:07: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白衣魔人



腊尽春初,鹅毛般的雪片,鸭掌般的飘落,整个大地成了一片银色的世界。
「龙亭」西湖的岸边,一棵枯柳的盘根之下,有一个被衰草黄叶遮满了的小洞。
此时夜已四鼓。
那小洞忽然自动的移动着,顷刻不到,一个广及三丈的深黑洞门,露了出来,洞内飞也似的飘起一条白影。
而那深黑洞门却在白影落地以后,又复慢慢的囘到原先的地位,只剩下一个兔窟般大小的洞穴。
那白衣人影微微低叹一声!
深深的凝注那柳根小洞一眼,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掉转头,大步向着开封城内而去!
陡地——
他脑中灵光突现,似有所觉,立即身形一幌,有如闪电一般,疾若飘风,奔向开封城内!
原来,就在他囘眸之际,在远远的一块高地之上,似乎有一条其淡如烟的黑影,闪了一闪。
他心中一动,暗忖:在这雪夜的四更,何来这条轻功极高的人影?除非与「龙亭」盛会有关,或者是……
冷哼一声,他想起了一个所在,「中州镖局」!
如果自己所料不远,只怕此人必与「中州镖局」有关,因此,他不再犹豫,直向「中州镖局」扑去!
然而——
一个骇人的场面,突地展现在他的眼前!
那本是大厦连云,金壁辉煌的「中州镖局」,此刻展露在他眼前的,竟是败瓦颓垣,断柱残壁!
积雪不厚,那刼火之余的浓烟,尙在娯娯飞腾!
必然是降雪之前,「中州镖局」已惨遭祝融之祸!
他心中凛然!
若说「中州镖局」会平白无故的失火,那是非常令人难信,而今只有一个理由,才会如此,「中州镖局」遇到了强敌的侵害,不久之前,在这残灰余烬的巨厦之中,曾经有人干了杀人放火的勾当!
谁能有这份魄力呢?
「九华」、「中州」原本一脉,何况尙有「龙亭」与会羣豪,寄身此间,论实力、论武功、武林之中,有那个门派能够比得上?谁又敢到这老虎口中来拔牙送死呢?
谁?谁?谁!
他想到了「死林」,只有他们,这些自命为必将君临黑白两道的「武林天子门」中之人!
但是,他们被参与「龙亭盛会」高手杀得逃的逃,伤的伤,若是要歼灭「中州镖局」,除非另派有一拨人马!
他微觉迷惘!
朗朗星月,闪映着皑皑白雪,格外显得明亮无比,他在发现此间情状之后,迅疾的想了一想,虽然未得结果,反倒有些迷惘,但是,却促醒他仔细的去察看「中州镖局」刼后的现场!
他像惊鸿飞渡,流星划空飘身而下。他那锐利的目光,在这火烬中不停的搜索,搜索……首先,他迅捷游走一遍。
然后,他低头凝目,对每一根断木熇灰,详详细细审视,他拍开那些积压遮盖着的雪花,一步一步的走着,看着!
终于,他发现骨骼和未曾烧尽的衣衫。
这些骨骼和衣衫证实了他的疑虑,「中州镖局」,已然惨遭浩刼!
他非常细心的徘徊在瓦烁场中,他想找寻什么,但是,一直到天际已与地上积雪相映发白,他还没找出任何他想发现的物品!
他很难猜想出,「中州镖局」究竟毁于何方人士之手!
他本来以为是「死林」人物所干,但当他仔细的寻觅以后,他纠正了自己的臆度!
他没有发现「中州镖局」任何一个重要人物的遗蜕,这是最大的令人生疑之处,「死林」的毒辣是不会轻易放走他所要铲除的对象的,而由这一片尸骨和烧残的衣履显示,所死几乎全是普通缥师以下之人!
他陷入沉思……
蓦然——
从远远街心腾起一条高大的人影。
这人好快的身法,一幌眼之间,便已从数十丈以外,如巨鸟盘空,其疾逾矢的落向「中州镖局」的废墟!
「好狠心的凶徒!」
这人眼见这「中州镖局」惨况,不禁愤怒得大声喝叹!
但在他叹息未毕,眼光过处,却见那瓦烁场中,静静的站了一位白衣之人,雪光掩映之下,对方的面孔,十分淸晰,他一见这张面孔,不由惊喜大声喊道:「是你呀!盖……老……弟……
这徘徊在「中州镖局」的白衣人,正是盖宇文。
他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意,招手道:「红巾老哥哥,你的毒怎么解了的啊?」
高大魁梧的身形,原来是红巾叟。他闻言一幌身,便扑到盖宇文的身前道:一东海神驼老前辈,凭他老人家一身绝高的功力,硬逼九落寒生拿出了『万参百草丹』解了老哥哥之毒,兄弟,这几天,你到那儿去了?老哥哥眞急死了!」
盖宇文闻言,脸泛愧容,叹道:「小弟一时大意,几乎害得老哥哥大刼不得……」
北海红巾叟朗朗一笑,道:「老弟,老哥哥这不是很好么?你又何必自责?」
他说至此处,笑意忽歛,蹙眉又道:「到是老哥哥现有一事愧对你老弟了!」
盖宇文闻言,虽是一怔,但却说道:「兄弟有何事令老哥哥不安?」
红巾叟虎目暴睁,须发戟指,恨恨道:「南灵仙子姑娘,被『死林』凶人刼走了……」
盖宇文听得浑身一抖,忙问道:「什么时候?」
「前日深夜时分!」
「老哥哥不在……」
红巾叟忿笑道:「在,在,在!何止老哥哥我,东海神驼前辈也在!但南灵姑娘,却仍被来人刼走!」
「啊!」盖宇文长长一叹,他有些不安了!
以东海神驼的武力,却有人敢在虎口拔须,明目张胆的刼人,只怕南灵仙子此番有儿点凶多吉少了!
他略作沉吟,问道:「老哥哥可否把当时情景详说一遍!」
红巾叟神色立即黯然,摇头叹道:「前日深夜,在悦来客栈中,东海神驼在令老哥哥我服下解药之后,施展『乾元神功』,助我催行药力,因是紧要关头,虽是仿佛听得屋上有夜行人走动之声,但却未能分身查看,直到经过一个时辰之后,我那身中之毒已除,便连忙出外查看,但那里还有半丝人影?南灵姑娘房中,此时灯火仍是通明,老哥哥见她未曾出来,心中生疑,往房中一看——」
盖宇文心中一动,脱口接道:「想必南灵姑娘已然不在房中了!」
红巾叟恨恨点头,道:「岂止不在啊!小兄弟那桌面中央,还多了一张纸篠呢,说来眞是气死人了……」
「莫非指名神驼前辈和老哥哥你叫战么?」
「是啊!」红巾叟应了一句,但突然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呀?老兄弟……?」
「老哥哥既说气人,必是对方指名叫战,不把老哥哥和东海神驼放在眼中了!」
红巾叟虎目放光,怒道:「老朽自信出山以来,还没碰到过这等狂傲之辈——」
盖宇文见他怒气塡膺模样,忙淡淡笑道:「不知他们写了些什么?」
红巾叟冷笑道:「那条上所写,乃是『东海妖驼,北海孤老,护花无术,空自烦恼,可怜可怜,可笑可笑!劝尔稍安,毋急毋燥;南灵下落,贺兰古道!』老兄弟,你说这气不气人?」
盖宇文听他读出桌上留条的内容,心中不禁暗笑不已,但表面上却故作愤愤之色道:「老哥哥,你和东海神驼前辈未曾追查么?以神驼前辈功力,一个时辰的路程,眨眨眼就会赶上的啊!」
红巾叟虎目连翻,道:「谁说没追?」
「老哥哥没去追赶么?怎的又囘到此间?」
红巾叟又是一叹道:「开封城外的白杨林中,老哥哥遇上了强敌——」
「神驼前辈呢?」
「他老人家功力太高,故而敌人未曾现身,平安的放了他过去,老哥哥我可就不行了,强敌一现就被阻在林外,无法赶上前去了!」
「哦!」盖宇文微微一笑,问道:「那现身强敌是谁?」
「西域魔僧!」
「谁?」盖宇文心中一惊,急着又道:「是与神驼前辈齐名的『西域魔僧』么?」
「若不是西域魔僧,老哥哥怎会隔了一日,才又返囘开封呢?」
「老哥哥,你这话叫兄弟不解!」
红巾叟连连摇头,失笑道:「是啊!我说太匆忙了,难怪小兄弟你不解!」他顿了顿话音,双目神光闪烁不定的说:「西域魔僧功力绝高,老哥哥未出三招,就险些儿惨死这妖僧手下——」
盖宇文心中微觉一凉,揷口道:「是否那妖僧未下毒手?」
红巾叟皓首连摇,道:「不,不!西域魔僧何时发过慈悲之心?」
「老哥哥何能侥幸未伤?」
红巾叟暗中叹气,沉吟中低声道:「老哥哥何尝未伤?那妖僧陡展『密宗』绝手,要置我于死命之时,老哥哥本也自知此番难逃一刼!不料耳中却听得一阵苍老龙吟的笑声传来,那西域魔僧一听这阵笑声,脸色立即大变,忙不迭抽身而遁!但饶是这贼秃驴退得快,但他那『密宗』心法中,无坚不摧的『阿难碎心指』,已有三成劲力,点到老哥哥胸前华盖穴——」
「啊!」盖宇文大大一惊!
红巾叟似已知他心意,悽然笑道:「老哥哥当时只感心脉一震,立时人事不知,等到醒来,已是昨夜三更时分!更发现自己乃是存身那白杨林中的一颗古树札桠之上!据我猜想,必是那位惊走西域魔僧的前辈,救了老哥哥一命了!」
盖宇文闻言,诧道:「这位前辈是谁?会不会是神驼他……」
红巾叟不等他把话说完,摇头揷口道:「不会,决不会!若是神驼前辈,他怎会不等老哥哥醒来就独自不声不响的走了呢?何况那发笑之声,也不是出自神驼前辈之口,必然另有其人!」
盖宇文略一沉吟,笑道:「不管此老是谁,但他并无恶意,日久天长,当能查得出来!只是老哥哥为何复返开封?」
红巾叟叹道:「经此一伤,我已发现凭老哥哥的能耐,不但赶不上神驼前辈的脚力,而且,此去也不容易讨到好处,偶然想起南灵姑娘曾说小兄弟交待她若有什么急事,不妨去找『蓝衫朱履』萧半航商量,因此,老哥哥我赶囘开封,就是想请萧老儿出面,钓请司马长虹等人,前往相助,又谁料『死林』凶徒,会干得这等彻底,将『中州镖局』也全毁了呢?」说罢,连连顿足叹惜!
盖宇文心中电转,突然笑道:「此地之事,令人生疑!」
红巾叟一怔,道:「什么?这『中州镖局』有什么不妥……」
盖宇文冷笑一声,手指那些烧焦的尸首道:「这些烧死的人,都是局中三流货色,据兄弟猜想,只怕这中间另有缘故,说不定……」他说到此处,陡然心中一动,住口不说,陷入沉思!
北海红巾叟被他阔得瞪目结舌,莫知所以,但因见他正在沉思,仿佛想着什么重大问题,便也只好闭口不语!
半晌——
盖宇文双目电睁,冷笑一声,喝道:「好狠毒的心肠!」
红巾叟面色一变,呐呐道:「小兄弟……」
盖宇文冷笑中一拉红巾叟,喝道:「走!兄弟会让你老哥哥明白!」
他要作什么?这仿佛是谜了!
XX XX XX
残阳已坠,溯风凛冽。
在五台山半腰的寂寥山径之上,朦朦胧胧的有两条人影,疾跃如飞……
虽然是三月天气,但在这五台山上,却仍是寒意侵人,石上林梢,积雪权褪,夕晖影里,寒风阴森!
这两条人影,默默地飞奔着!
盖宇文一念之间,竟然放弃前往贺兰山古道,而拉着北海红巾叟,昼夜不停的奔行,来至五台山,确是令人难解,但红巾叟对他极为敬佩,知他此擧必有原因,便也不再多问。
月冷霜重,山径腻滑……
他们仍然是默默的飞奔着……
越过了南台,靑绿树梢,积雪如馈,涧水流漓,更是声如奔雷,令人心悸神摇,目难俯视!
终于,再越中台!登上了华岩岭!
此时已是三更初鼓了!
他面对着廿里外的东台,中心感到惴惴不宁!
不一会儿,他们停身一座深谷之内。
巨石碍天,雪深及膝,怪籐异树,鬪胜争奇!此谷三面环山,幽慎阴邃,在这午夜更深,更加显得嵯崂可怕!
盖宇文停足谷口,擧目内望;此谷虽幽,却不甚深,宽广不过数里;身在稍高之处,即可一目了然!
般若寺静静的矗立谷中,一片片鸦黑。寺后的石楼,更为突出惹眼!
盖宇文略作打量,向红巾叟低语道:「就是此寺了!老哥哥,我们进去看看!」
北海红巾微笑颔首,二人双展身形,直扑寺内!
除了正殿的那一盏万年灯,在散发着淡淡的黄色光晕以外,这座看来不大,气势却是极为壮观的寺院之内,竟然再无一点灯火!
盖宇文剑眉微继,腾身直上寺后那座双层石楼。
红巾叟一言不发,一掠身形,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两人双足刚刚落向石楼的外簷,立即身形一顿擧步不能!
这石楼的底层,却是灯火辉明,人影交错!只因靠外的一面窗门均已关闭,后边面临峭壁的院中却又被两株高大的古柏遮盖,故而不到石楼顶上,绝难看出半丝灯火。
盖宇文极其小心向四周打量;怪的是此时三更已尽,而石楼之中的这些人影,却似方兴未艾,活动频仍!
而石楼以外,却又阑无一人!
他悄悄一拉红巾叟,附耳道:「此楼透着奇怪,老哥哥且隐身此地守望,兄弟下去看看,再作进退的打算……」
红巾叟暗中微一点头,一幌身,便伏在屋脊之下。
盖宇文白衫微动,陡提全身眞力,手足不动,硬将身形平地飘起,横叶落院中古柏顶梢之上。再度向四周注视,确定石楼之外,当眞没有一人,这才慢慢的移动身体,藏入古柏枝叶极为茂厚的中段探首外视!
石楼底屋,向自己的这面的窗桥,到是全部敞开着的。
眼光一瞥,这石楼的底层,原来是一所极为宽敞的大厅,厅的正中,仿佛还有一座很大的佛龛,黄幔低垂,檀香嬝嬝。那黄幔的上端斜挂一方金遍,楷书「万流归宗」四个大字。
在那佛笼的正面,此时正摆了一张长约两丈的大石桌,石桌的四周,围坐着高高矮矮,大大小小的人物,不下数十名之多,而散坐在四边长凳之上的,又有三十多名!
盖宇文入目心惊,这室内的人物,几乎个个都是武林健者;更怪的是,每个人面孔之上,都是毫无表情,除了那双光芒闪闪的眼珠以外,个个都冷酷得有如死人一般!
这是一批那条道路上的人物?
他感到有些迷糊了!难道是自己错会了别人指点之意么……
盖宇文正在心中纳闷,陡然从那石楼的大厅之内,传来一阵淸朗脆响的大笑之声!
不由凝神注目望去。
只见那位背对佛鑫正中,面对自己方向的,脸色暗黑中微泛红光,满头却是赤发倒立,颏下留着几根雪般银白胡须的老人,两眼精光抖射的,向着厅内之人,大声说道:「好闷气的日子!伙计们,打明儿起,可是咱们出头的时候到啦!老夫二十年来,天天跟你们泡着,眞难为了老夫了!」
赤发老人说毕,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厅内的几十人,也同时发出欢笑之声。笑声中,忽见那坐在赤发老人身侧一位面色枯熇,脸型瘦削的老者,突然冷声冷气的说道:「史老二,你且莫快活得过早了!」
赤发老人微微一怔,掉头继眉道:「李兄何出此言呢?」
「史老二,掌敎或许会有更苦的差事给你哩!」
赤发老人双眉连挑,黯红的脸孔,毫无表情的道:「李兄身为本敎北五省的总监察使,素受掌敎倚重,今日既出此言,莫非掌敎曾向李兄透露什么口风了?」
「掌敎倒未曾向兄弟提过什么,但从若干迹象上来看,史老二,你的差事,过不了明天就得去干了!」
「啊!」
「史老二,你说所约之人,三更准到,此时已近四更时分,为何尙未见到人来?」
「李兄所问,正是史某心中奇怪之事!」
瘦老儿冷哼一声,道:「史老二、到底今夜要来之人是谁?」
「对于此人,史天森不比李兄知道得更多!」
「此人通知你,他今夜三更来此的讯息是否他亲自……」
那位自称史天森的赤发老人,突然冷笑截口道:「乃是般若寺方丈云悟禅师转达!」
「此人未留名姓?」
史天森赤发倒立的脑袋,摇了两摇算是作答!
瘦老儿冷冷一笑,面色刻板的道:「既然不敢留下名姓,足见必是江湖上见不得人之辈,史老二,我们这等呆等,是否值得?」
史天森微微一楞,似是忽然想起一事,怒声叫道:「李兄,我们上当了!」
瘦老儿突然大笑,道:「也许是我们中了此人之计!但亡羊补牢,当不算为时已晚!不知史老二你上当之事所指为何?」
必然是那『索魂洞』内的妞儿已丢了!」
瘦老儿冷哼道:「史老二,你猜得倒是极对!不过,据老夫的猜测,恐怕此人这时必然还没有得手哩!」
史天森一怔道:「何以见得?此时不是四更已过了么?」
瘦老儿裂嘴一笑,这笑容冷酷得令人可怕,仿佛是哭一般的难看,那嘴角部位,像撕裂了两道深沟,面颊以上,却又毫无表情,稀疏的几根银色胡须,在不停的颤动,看得盖宇文心头一惊!暗觉奇怪,这批人怎么这等怪异!
痩老儿此时已裂咀说道:「索魂洞险帜天生,进入不易!何况又有十名弟子鎮守洞内洞外,有人侵入,岂会没有警讯传来?——」
「对!对!来人武功再高,也不能一擧手同时击杀分散洞内洞外的十名看守之人,何况本敎信火擧手即可发出呢?李兄所见,确是超人一尊……」
瘦老儿双目略瞪,道:「史老二休得捧我,还是派人前往『索魂洞』查看要紧!」
史天森略一点首,目视右侧的一位褐衫黄面的中年大汉,冷冷喝道:「熊四弟,速速率领三人,往『索魂洞』查看,如无事故,可发信号三枝,如有何不妥之处,则发紫色紧急信号一枝,我当前来接应与你!」
那褐衫黄脸大汉,闻言立即招呼了散坐在门边的三位汉子,幌身而出,迳往盖宇文藏身的古柏之后悬崖奔去!
盖宇文从适才两人说话之中,已多少听出了一些头緖,知道在那悬崖之上,有个「索魂洞」,而这洞内却关了一位「妞儿」,他怀疑这位史天森口中的「妞儿」,莫非就是南灵仙子?
心念一动,一即待蹑在那四人身后,去看个究竟。
他刚自一抬身——
突然间,一件怪事,令他惊楞了!
就在他,自己存身的古柏横枝之上,坐了一位土头土脑的秃顶老翁,咧着大嘴向自己直笑!
盖宇文稍惊即定,略一注视,不禁心中又是一喜!
原来这位秃顶老翁,正是「龙亭」盛会之上的那位老人,也正是自己突然醒悟,想到应约赶来五台相会之人!
皆因昔日「龙亭」会上,这位秃顶老翁在出声阻止冷娇娇退走之时,曾经面向盖宇文嘻笑,双手虚空乱划,台上台下羣豪虽未注意,但盖宇文已然看得明明白白,他虚空乱划的手指,正显示了一个暗记,这个暗记却与盖宇文尙是静坐在桌上,未曾现身之前,这秃顶老翁曾经似有意似无意的,用手指醮酒,在桌上淡淡的写了「五台山中野老」几个字,有着极大的关连!起初只因欧阳不二曾说五台山三灵总敎被毁,故而盖宇文当时未曾留心,直到「中州镖局」被毁,南灵仙子失踪,他突然灵机一动,转到此老身上,尤其是他那虚空乱划的指点,两屈两伸,一指竖立,姆指向下,隐隐含意着存身的地址,似是应该翻越两座峯峦的谷内!
盖宇文的臆测,不幸而中,他岂能不喜?忘形之下,正想张口讲话,陡见秃顶老翁一摇手,盖宇文不禁哑然失笑!
秃顶老翁也是一笑,右手向身后一指。
盖宇文擧目望去,却见那悬崖的半腰,此时陡然升起一道紫色的焰火,直上云表,却又立即散开纷纷堕落,雪夜之中,颇见绚烂多姿!
盖宇文心头一动,已知必是那什么拘留在「索魂洞」内的妞儿」,业已被人救走了!
他迅疾的囘头,却见那大厅之内的人羣,全都被升起的紫色紧急信号惊得站了起来!史天森和那位姓李的瘦老人,更是如飞般掠出,直向那悬崖奔去!
盖宇文念头一转,囘目仰视秃顶老翁,似是征询这位武林奇人,自己是否应该追踪前往——
秃顶老翁微一摇头,趁着厅内之人忙乱之际低声向盖宇文笑道:「娃儿,你那人皮面具呢?」
盖宇文心中对这老翁极为钦佩,闻言忙自怀中掏出那方面具,双手捧上送到秃顶老翁面前,道:「老前辈要用吗?」
秃顶老翁摇头微笑,但却又伸出晶白如玉的双手,接过这方人皮面具,摩裟良久,老脸连变数种神情,沉吟着似是陷入了囘忆的沉思……
盖宇文颇不了解秃顶老翁的心意,只道他和这方人皮面具的主人,白衣魔人古侗相识,故而一见面具,便念及了故人,才会如此,忙说道:「老前辈,你是否识得这方面具的原主人?」
秃顶老翁不答盖宇文所问,却问盖宇文道:「此方面具是否雪山怪叟送你娃儿的?」
盖宇文忙点头道:「正是,老前辈,你……」
秃顶老翁突然递还人皮面具,咧嘴一笑道:「娃儿,你不必多问,且将这方人皮面具带上,跟着我老人家到大厅之内去吓吓这羣狐子狐孙!」
「好啊!晚辈极为乐意……」
盖宇文年轻,自是好事,闻言心中大喜,谁知话未说完,秃顶老翁突然面色一板,道:「娃儿,非得我老人家允许,你绝对不可张口说话!」
盖宇文一听,心中不解,这不许说话,确是一件难事,若果对方出言相讥相骂,难道自己还得忍受么?这事干不得!忙道:「这个恕晚辈不——」
盖宇文「能」字尙未出口,秃顶老翁已然冷笑道:「不能说话就是不能说话,否则,我老人家就不许你露面,要你坐在这树上看我老人家耍狐狸!」
盖宇文已知这老翁必是武林长者,故此闻言不知如何囘答,依自己的个性,你不许我,去,难道我自己不会去么?但是,此擧未免太已冒渎了长者!如果眞的坐在树上来看,这老翁既言去耍狐狸,必是要惩治这大厅里的人,看这批人物的怪模怪样,十成不是好路数,自己竟然不能参与,岂非大有心痒难刹之感?
心念电转,却又决定不了!
秃顶老翁见他沉吟不语,面露难色,不禁咧嘴笑道:「娃儿,我老人家并非一定不许你开口说话哩——」
盖宇文闻言,双目陡睁,凝视着秃顶老翁「哦」了一声道:「老前辈许我自由开口了?」
秃顶老翁摇头道:「非也!非也!我老人家是说并非完全要你闭口,而是在未曾得到我老人家允许之前,不许说话而已!」
盖宇文笑道:「但不知在何种情况之下,晚辈即可说话?」
秃顶老翁故意摸头想了一想,道:「如果有人指名找上你的时候才许说话,如何?」
盖宇文点头笑道:「好!好!如此,就依老前辈之意了。」
说罢,就将人皮面具戴在脸上。
秃顶老翁目光闪电般在盖宇文脸上一转,自语道:「果似老朽当年……」
盖宇文耳目极灵,秃顶老翁话声虽低,但却已然听入耳中,心中一惊,忙歛神带笑问道:「老前辈即是三面神——」
话未说完,秃顶老翁陡地一笑,抢着说道:「错了!错了!你娃儿的耳目到眞不坏!我老人家是说你带上面具,极似当年故友!」
盖宇文闻言,俊脸泛红,说道:「老前辈过奖了!晚辈耳目如果眞灵,你老何时来此,晚辈竟然未能发现,想来眞是愧汗无地!」
秃顶老翁颇有深意的看了盖宇文一眼,蓦地里仰首发出振天长笑!
笑声有如金声玉振,沛然塞满了天地之间,连盖宇文这等绝高的功力,也觉得这笑声直震得耳鼓「嗡嗡」不歇!
秃顶老翁长笑顷刻,突地一歛,喝声道:「娃儿!走!」身形一展,竟自直往石楼氐层的大厅中扑去!
盖宇文见他在这等浓密的柏树枝叶之中,说走就走,居然连身畔的柏树枯叶上残雪,都未洒落半点,不禁衷心的生出敬佩之意来!
他不再稍停,双手微微一弹柏枝,头下脚上,宛如一头巨鹤,飞身跟踪秃顶老翁,往大厅以内落去。
此时大厅之内,只剩下五个大汉,却全都瘫痪在地,满头豆大的汗珠,洒湿了靑石的地面!
这是秃顶老翁长笑克敌之功!
盖宇文这才发现,这位老前辈居然发笑之故!更说不定这长笑之声,立即就会招囘那批奔往悬崖的人物,转囘此间!
盖宇文心念刚停,人也落地!
秃顶老翁此时已高高坐在那黄绫绣幔低垂的佛龛供桌之上,眼见盖宇文双足落地,便招手笑道:「娃儿,你且坐在我老人家的身旁!稍停那批狐狸囘来,你千万不要张口,知道吗!」
盖宇文心中虽是大大不愿,但却无法不答应,忙道:「晚辈敬遵老前辈法谕!」
说了,便腾身在秃顶老翁的下手坐定。
他这里身形刚刚坐稳,厅外院中已传来步履之声!
眼光一扫,却见那位姓李的瘦老儿,已如飞般向大厅之内奔了入来,在他的身后,紧紧跟着史天森和三个大汉!
盖宇文嘴角微撇,现出冷酷的笑意!
秃顶老翁,却垂帘闭目,仿佛入定一般!
瘦老儿一脚踏进大厅,立即神色大变!
史天森紧随在他的身后,自然也发现了敎中弟子五名,全都重伤瘫痪,而那佛龛供台之上,却端端正正的坐了一位土头土脑的老翁,和一位白衫中年文士!
他的脸色,变得比瘦老儿更难看!
悬崖之上派去的人传出惊讯,自己等赶去一看,果然,「迷魂洞」守洞弟子十人,已经全都被人以一种极为怪异的手法,点了穴道,而洞中拘留的那位女子,已是不翼而飞,正在查看缘由,并想尽方法,解救守洞子弟之际,突然听得石楼之内,传来长笑之声,而且这发笑之人,内功简直是高得令人难以相信,这远的距离,居然连门下子弟,除了三名未曾被笑声震伤,其余的几十名子弟,全都跌坐当地,运气调息,一时之间,无法行动!
顾不得帮助门下子弟疗伤,便跟同瘦老儿赶返!
谁料这来人居然如此大胆!
史天森心念未定,惊骇中再一凝视这两位不速之客,对那端坐正中的土老儿还没有什么,但对那坐在土老儿下手的白衫文士,却仿佛在那里听人说过……
瘦老儿这时更是惊惧万分!因为,他认得这位白衫文士是谁!他当年曾经几乎丧命在这位魔星的手中!
史天森未解瘦老儿心意,微一错步,已当先抢入大厅,戟指那位土头土脑的秃顶老翁厉声喝道:「长笑伤人,又在本敎『索魂洞』内救走那位小妞儿的,可是你这位土里土气的老鬼?」
秃顶老翁,虽然被骂,却倒咧嘴笑道:「是!是!是!」
史天森闻言,稍稍一怔,刚待有所擧动,那秃顶老翁又复咧嘴大声笑道:「非!非!非!」
史天森不禁一楞!
此时那三位大汉,也已走进厅内,盖宇文目光微扫,那为首的一位褐衫大汉,却是被史天森称为熊四弟之人!
这位熊四弟想来必是脾性极为爆燥,秃顶老翁「非!非!非!」三字刚刚说完,史天森一楞之际,他已迅疾的跨前一步,指着秃顶老翁,暴声骂道:「老贼!你是不想活了?居然敢跑到供台上来打坐,老子要不给你点颜色看,你还以为我『天残敎』都是纸扎的人儿呢?」话声一落,便待动手——
史天森忽然一闪身,挡在那熊四弟身前,以目示意,阻止他不要轻擧妄动,却高声向秃顶老翁道:「是即是,非即非,老鬼!你怎么先既说是,接着又说非?敢情你胆怯心虚……」
盖宇文此时眉头微皱,他正在沉思这「天残敎」是个什么组织,江湖上,武林中怎么从未听人提过?
他思念未了,秃顶老翁已截断史天森的话声,哈哈大笑道:「我老人家没有说错,长笑伤人,是我老人家一时高兴,谁叫你们这批不中用的货色,不事先堵起耳朶来呢?至于洞中救人那椿小事,对不起,我老人家却比你糊涂得多,不知你在讲些什么,故而答复你三个『非』字!」
史天森听得微感意外,而盖宇文也同时大惑不解,此老对这洞中救人非他所为之话,看来似是不假,那麽,洞中救人的是谁?看此老这等不关心的态度头莫非洞中的女人,不是南灵仙子么?
这时那位能四弟的大汉,已怒声喝道:「老贼,这桩事要不是你干的是谁?老子……」
这位褐衫大汉的「老子」两字刚说一半,秃顶老翁已笑着喝骂道:「你这蠢驴;我老人家寿比天齐,爱活多久就活多久,刚才你说我老人家不想活了,该当掌嘴一下,此时竟敢硬要栽赃我老人家在洞中救人,也当掌嘴一下,而在我老人家面前胆敢犯上,自称老子,更当掌嘴一下,凑起来是五个大嘴巴,是你自己来,还是我老人家来?快说!」
他这番话说来倒够轻松,但听来却是大不好受!
褐衫大汉,更是闻言怒得双脚直跺,仿佛要爆炸般的,就待腾身而出……
秃顶老翁睹状一笑,喝道:「看来必得老夫动手了,给我打!」
「打」字刚落,只见他右手五指条伸,照准褐衣大汉右臂微点,立即又忽伸忽屈——那位褐衫大汉的右掌,竟然随着秃顶老翁忽伸忽屈的五指,结结实实的自己赏了自己五个大耳光右边的脸颊,立时肿起寸高!双手捧着嘴「唔唔」怪叫!
好一手「两极玄磁眞炁」!
盖宇文不禁心中暗叹!
但史天森却惊得连退两步,赤发根根陡立,颔下银髯,几乎倒卷,双手发颤,而怪的是,脸色丝毫未变!
那瘦老儿也是如此,脸色不变,但却混身发抖,似乎正想退出门外溜走……
盖宇文冷冷一笑。
他这一笑,却笑得那痩老儿不敢再退!
其实,盖宇文冷笑,仍是他发现了一桩秘密,原来自己看出这种人脸色作怪的原因,乃是每个人脸上都罩了一方制造得极为精巧的面具!
难怪这些人在任何情形之下,都未曾变过脸色哩!
秃顶老翁朝史天森冷笑喝道:「般若寺石楼,被你们这批狐羣狗党覇占已达廿年之久,云悟老和尙忍气呑声,含辱负重,并非他不敢沾惹你,而是老和尙大慈大悲为怀,只要你们不出山为悪,他总想凭我佛慈心,感化冥顽,不料你们这批蠢货,难体上天与人为善之心,不但不知警惕,反倒明目张胆,妄想独覇武林,老和尙一冷之差,养瘫贻患,坐令尔等壮大,他已自知罪孽深重,这才多方设法想令尔等稍知利害,勿为已甚,谁知尔等神智已昏,老和尙这才不得不邀请了一位煞星来此,言明三更相会,据我老人家所知,尔等的狗头,大槪也保不到五鼓了!」
说毕,更是哈哈大笑!
这番话只听得史天森和那瘦老儿汗毛直立!
这土头土脑的老翁,方才露的那手至高武学,已足以惊世骇俗了,但听此老话意,今晚要来之人仿佛武功更高,自己等占据这般若寺后的石楼,廿年来,埋头苦修静等,就是等的「天残敎」有朝一日,正式向武林公开,而今眼看这日子已到,却不料廿年为邻,终日只知诵经礼佛的般若寺方丈,云悟秃颅,居然也是武林中人……
史天森沉吟良久,突然睁目反问道:「你是谁?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此时三更早过,云悟秃颅的如意算盘只怕是错打了!」
秃顶老翁呵呵一笑,伸手一指史天森身后,漫不经心的说道:「史天森,你以为三更已过,就可高枕无忧了么?」
史天森虽是怪异此老突然手指门外,但他明知那位瘦老儿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门外如果有人,绝对难逃他的耳目,故此装得极为大方的冷笑道:「只怕云悟秃颅不敢,『天残敎』势力已然遍布天下,谅这小小般若寺又岂放在本敎眼下?老夫——」
史天森的「老夫」两字刚告出口,秃顶老翁已然哈哈大笑道:「史天森,那门外所立何人?」
史天森闻言惊心,骇然中立地转身
只见那大厅石门之外,紧靠着那位瘦老儿身后,正静静地合十瞑目的站了一位貌相苍古,缁衣芒履的老和尙!
他心中大大的吃了一惊!
这老和尙正是与自己为邻相处,廿年来,朝夕相对,而自己一直以为他不会武功的云悟方丈!
以自己和瘦老儿的武功,老和尙何时来到,而且更是近在咫尺,竟然毫未觉察,可见这老和尙昔日乃是深藏不露,实则比自己不知高明多少!
史天森胆颤心寒中,却又极为困惑的看着痩老儿发楞!
云悟方丈几乎已是贴身而站,为什么这位本敎北五省总巡察,在江湖上声誉极隆的「通臂神掌」李皤,会仍然丝毫无觉,静立故?
莫非李皤已遭毒手?
他这心念未定,云悟方丈业已高喧一声佛号,僧衣飘飘的,跨步而来!
李皤静立如故,史天森惊凛的斜斜让开三尺!
隔着那张长长的石桌,他凝神警戒的注视着这位老和尙!
云悟方停身石桌面前,慈目略略扫视供台上的两人,陡然间,老和尙的脸色一变!
高宣佛号,双掌合十,躬身肃容面对盖宇文朗声说道:「古老施主仙驾早闻不入尘寰,云悟何德何能,竟能惊动老施主之仙驾?实是罪过,罪过!」
盖宇文见这云悟方丈突然对自己施上这等大礼,虽然明知老和尙错把自己当作了「三面神白衣魔人古侗」,但自己却不知这老和尙是谁?他跟古侗前辈的交情如何?一时弄得怔怔的不知如何作答!
无奈之下,只好侧目斜睨秃顶老翁,求他解围!
谁知秃顶老翁却是故作不知,擧目向天,仿佛在仔细欣赏那石楼靑砖的精巧彫花手艺!
盖宇文心中暗暗叫苦!
眼见这位老和尙仍然合十俯首,似乎自己不开口,他一辈子也不会抬头,盖宇文只好硬着头皮,敞声道:「大师免礼……」
云悟方丈闻言仿佛颇感意外的苍首条抬!
那双慈目在盖宇文脸上连转数转,似乎并未发现什么不对,终于单掌一立,朗声道:「五台山近十年来,奸邪屡现,云悟自知薄德鲜能,难挽大刼,故此专程派遣门下弟子,四出求援,今宵三更,原本有位遁迹海外的大侠,答应前来,但不知是否这位大侠,童心依然如昔,半路上又遇上什么开心之事,迟迟未至,云悟却未料到,老施主仙驾忽临,眞是我佛慈悲,苍生有幸!」
说至此处,云悟方丈话音微顿,忽地双掌合十,向坐在当中的秃顶老翁笑道:「童老施主借住本寺三年,今日方知老施主也是武林同好,云悟自愧眼拙,昔时怠慢之处,尙祈见谅!」
盖宇文一听,才知道这位老人家姓童!
秃顶老翁双目原是向天,此时忽然微瞥盖宇文,不答云悟方丈之言,却向盖宇文笑道:「我老人家姓童名古,跟你的名字可有着音同字异,上下顚倒之雅,老弟,我也不嫌你这份狂傲,你也别嫌我老人家名字不见经传,咱们拜个把如何?」
说完,一脸滑稽的笑容,向着盖宇文挤眉弄眼!
盖宇文心智极高,一听秃顶老翁这番话,他不禁大大的吃了一惊,直觉的想起了一件事!
惊楞中,呆呆的看着秃顶老翁,不发一语!
童古睹状一笑,大声道:「好小子,你敢情不愿意么?」
盖宇文一震,就凭这「好小子」三字,他相信自己懐疑的事,业已有了十分之八的把握!
他惊心突生,微微一笑道:「老前辈,你可就是三……」
盖宇文「三」字方告出口,秃顶老翁突然大喝道:「三更应约之人,云悟方丈早已言明,并非老夫,老弟,你忘了我们约定的事了!」
盖宇文闻言一怔,但瞬即了然!他淡淡一笑,低声道:「老人家说得是!」
秃顶老翁轩眉一笑,似是极为快活,望着云悟方丈大声说道:「大和尙容我借住三年,白吃白住未收一文香火钱,还要说对我老人家怠慢,这份交易,实在太已蚀本,我老人家自觉不安,眼看你大和尙今晚就要下不了台,所以我老人家不得不挺身而出,暂且冒充一下那位海外大侠,大和尙,你说可好?」
云悟方丈自从听到这位自称童古的老翁,居然对昔日武林侧目的怪杰「古侗」说话竟也那等不恭而又坐在古侗的上首,即知此老必是武林中了不起的人物!
闻言那敢怠慢?忙即合十笑道:「童老施主菩萨心肠,云悟顶礼致谢了!」
秃顶老翁呵呵一笑,掉头向盖宇文道:「门口的瘦家伙,是不是你老弟点了他的穴道了?」
盖宇文暗自一凛!
心想:这位老前辈眞可谓明察秋毫,自己暗展禅功,趁着史天森转身之际,遥点那位瘦老人的「章门穴」,居然也未能瞒得过他,只怕连『人寰六耆』之中,任何一人的武功,也高不过他那里去,自己何幸能冒着他的盛名,行走江湖!
原来,从适才的问答之中,盖宇文已隐约的判断出来,这位秃顶老翁,可能就是眞的「三面神白衣魔人古侗」!
心念一定,盖宇文也自笑道:「老家人神目如电,在下不敢相瞒,实是因不忿此人鬼头鬼脑,想溜又不敢溜的怪状,在下才微运『金刚气禅』,遥点此人,免得令人看来心烦,扰乱老人家行事!」
秃顶老翁细目一翻,又是呵呵大笑道:「好说,好说!」
史天森此时似已知道不妙,借着三人说话之间,业已退到门口,停身那位瘦老儿身畔,眼见厅内三人,并未注意自己,不由心中大喜,一抬手,正待解开李皤穴道——
盖宇文冷笑一声,朗朗喝道:「史天森,你想干什么?」
史天森混身一抖,抬起的手,倏然落下。
秃顶老翁哈哈笑道:「史天森,你给我乖乖的别动,凭你的能耐,你自信能解得了人家的点穴手法么?只要你一动,只恐你们教中的这位李大总巡就会逆血错脉,气逼三宫,永世无救了!」
史天森大大惊凛,狂睁着一双怒眼,默不作声!
秃顶老翁目如电射,冷冷的望着史天森喝道:「火焚华岩岭三灵敎总堂的,可是你们这狐羣狗党所为?」
史天森意外的一震!
他瞪着惊骇不信的眼光,逼视这位秃顶老嗡,眞不肯相信,这位其貌不扬的老人,会知道那麽多的秘密!
五台山华岩岭三灵总敎,一夕之间瓦崩土解,无人不知,乃是「死林」人物所为,怎么这位不起眼的老家伙,会逼问起自己来了?难道他已经知道了其中隐秘之处么?
史天森惊骇中,不自觉的忘了囘答,低头沉吟!
秃顶老翁又是冷冷喝道:「史天森!你以为你这偸鸡摸狗,见不得人的手段,就没有人知道么?
邵雍小儿所派『白虎堂』主『采药童子』朱穆、『翠衫红线』桑玖贞夫妇,虽然重伤了『三灵敎』中的首席护法和三灵,但却未曾放火,也未曾赶尽杀绝,连该敎二流高手,他夫妇都不屑出手相搏,而该敎竟于同夜之间,除了不在山中的总敎主和另一护法以外,几乎已是无一生还,这种毒辣卑鄙,乘人以危的干法,不是你们是谁?哈哈!……」
秃顶老翁说至此处,陡地哈哈大笑,又道:「你们『天残敎』的一擧一动,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老人家和这位云悟大和尙,史天森,你还不承认么?」说完,又是一阵龙吟长笑!
史天森骇然中蓦地抬头,冷笑一声,反喝道:「你这老鬼是谁?竟知道本敎中这庆多的事?老夫廿年未入江湖,何时出了你这老鬼?你既知本敎之事,适才紫色信号已发,总敎之人,即将来此,老鬼,有种的,你就别走——」
史天森的一番话尙未说完,秃顶老翁突然冷笑三声,截住史天森的话语,喝骂道:「我老人家看你,简直就如黄毛乳子一般,居然也敢自称老夫起来了,嘿嘿!这武林之中,当眞是没有了公理了!」他话音一落,掉头向盖宇文一笑,道:「小子,你别装神弄鬼了,我老人家名号,仿佛你这小子已然知道了,人家『天残敎』的靑龙堂主史天森大侠,既然不齿下问,小子,你就代我老人家告诉他如何?」
说毕,一脸笑容的看着盖宇文!
盖宇文淡淡一笑,倏地伸手朝脸上一抹……
云悟方丈顿感眼前一亮,立即又怔怔的作声不得!
盖宇文囘手揣好面具,笑向史天森道:「这位老人家才眞是姓古名侗,人称『三面神白衣魔人』的雪山派唯一长老哩!」
此言出口,在场之人,全都大惊失色!
反应得最强烈的,是般若寺方丈云悟和尙!他一来,错把盖宇文当成了白衣魔人,但当盖宇文称呼了他一声:「大师」,立即令他心中暗自盘算,此人必非古侗本人,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借住本寺三年的老人家,就是古侗本人!
其实,这也难怪云悟方丈,须知昔年见到「白衣魔人」之时,云悟还是少林寺里的一位小和尙,只因自己的恩师「涤垢」和师祖「秋尘」,与白衣魔人相交极厚,故而自己当年也能常亲慈旨,获敎匪浅,如今算来,已有六十多年,云悟那里还能分得出孰眞孰假?更何况白衣魔人素以变化莫测,著称武林呢?
云悟方丈愧悔眼拙;不禁双掌合十,极其礼敬的,向三面神白衣魔人古侗,行礼膜拜!
史天森双目露出失神的惊惧之色;他初听云悟方丈称呼盖宇文为古老施主,还没想到古侗身上,此时经盖宇文一说,不禁心神一震!而随着史天森而来的三位大汉,却早已站立大厅墙角索索发抖!
有道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
古个当年行道江湖,既然被人送上了一个「魔人」的名号,其手段之狠,心性之辣,自必超人一等!
黑白两道,谁不闻名丧胆?
史天森既知此老是谁,却也不敢再事托大了!他心中明白,即使是本敎的「太上敎祖」也不一定能鬪得过此老!光棍不吃眼前亏,双手抱拳,也自躬身长揖到地肃容发话道:「史天森有眼不识泰山,老前辈世外高人,何必跟晚辈一般见识?既然老前辈愿为云悟方丈出头,史天森大胆担代『天残敎』永远自愿退出般若寺!」
说着,立即掏出一支信火,又道:「史天森愿发信火,通知本敎总堂,不再前来生事,此间所有之人,同时立即退出!」
话声一落,右手猛扬,那支长仅三寸,形如炮竹的信火,业已腾空发出……
古侗睹状冷哼一声,左手微扬,史天森那支业已发出,尙未爆开的信火,恰似陡遇狂台,斜斜的被击落在院中古柏之下。
古侗同时喝道:「史天森!你忘了老夫的规矩了!既然老夫揷手其间,不到水落石出,你休想一日苟安!」话音一顿,转头对盖宇文笑道:「史天森紫色信火,已然惊动了现在华岩岭,原来是三灵总敎重地的『天残』掌敎,派来之人,此时已在十里之内,稍时到此,娃儿,你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老人家,可懒得动手啊!」
盖宇文闻言,微微屈腰,笑道:「晚辈自信尙可不须惊动老前辈出手!」
古侗点头笑道:「好得很!我老人家就喜欢你这份豪气!」
这时,云悟方丈业已起身肃容,一旁恭立。
古侗目光微扫云悟,突道:「小和尙,少时『天残敎』的狂徒们不论有何擧动,你都不可出手!此事关系不小,可要记住了!」
云悟方丈单掌竖立,俯身答道:「弟子谨遵老前辈仙谕!」
古侗闻言,呵呵大笑,道:「小和尙,你年纪可也够大了!八十年前的称谓,如今何妨改上一改呢?你怎么仍执弟子之礼,倒眞弄得我老人家也感到年轻了不少囉!」
云悟方丈又躬身道:「弟子不敢!」
恰在此时,厅外忽传吹喝之声!
古侗囘顾盖宇文,点头一笑!
盖宇文剑眉微皱,撮口长啸一声,面向厅外喝道:「红巾老哥哥,你就让他们一道进来吧!」
原来吆喝之声,乃是北海红巾叟,阻止「天残敎」总堂派来之人入内。
他这里喝声甫歇,北海红巾叟已呵呵大笑应道:「老哥哥遵谕来也!」
好快的身法!红巾叟话音未落,褐色微闪,石厅之内,已站定了这位貌相威猛,虬髯倒卷,面如古铜,长发蓬蓬的北海红巾叟!
盖宇文淡淡一笑,擧手为礼道:「老哥哥且请暂作壁上观!来人不论多少,都由兄弟一人打发,敢请老哥哥恩允!」
红巾叟浓眉微扬,正待说话,门外却已嗖嗖嗖扑进三人!
盖宇文左手略摆,意似要红巾叟站到自己身边来。
红巾叟面露不忿之色,瞥了身后扑来三人一眼,无可奈何的大步直往供台右侧跨去!
盖宇文容红巾叟走到自己身侧,这才展目向来人打量!
眼光过处,他大大的吃了一惊!

——未完,请看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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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20 10:33: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狭路逢仇



这现身的三人,盖宇文全都认识!
「九宫七星剑,一傅坤,「仁心遁叟」的次子欧阳平,以及那长得魁梧,却又口若樱桃的少年壮士东方瑾!
盖宇文忍不住嘿嘿冷笑!
但傅坤等三人,却是大感意外的楞立门口!
这小子怎会跑到五台山来了?
尤其是傅坤,他奇怪为什么这小子不去六盘山送死,却跑到五台山来捣蛋?「龙亭」大会,已给他搞得一团糟,只怕五台山的布置,又将重蹈覆辙,自己满心满意的如意算盘,又将落空了!
惊怔之下,三个人全都一语不发!
盖宇文冷笑声声,哂道:「傅总管,欧阳二公子,龙亭盛会既毕,怎地你们不囘九华山庄,却跑到五台山来纳福了!嘿嘿!山和山虽不碰头,但人和人么!咱们的福份眞可谓不浅!到那儿都会遇得上囉!」说罢,更是呵呵大笑不息!
「九宫七星剑」傅坤闻言只好强装出淡淡一笑,目光环扫室内诸人,双手抱拳,向盖宇文说道:「盖夫子——啊!盖大侠居然也会枉驾五台山来了!只怪傅坤事先不知,否则理当禀报本敎掌敎敎主亲自出山相迎……」
盖宇文又冷哼一声。
傅坤似乎未闻,继续又道:「盖大侠既来五台,即是『天残敎』中上宾,此间任何之事,看在盖大侠份上,一槪作罢——」
秃顶老翁古侗,此时却「噗哧」一笑!
傅坤目光微扫,却故作未见,又道:「在下不才,斗胆权代掌敎邀请盖大侠移芷华岩岭,在本敎总堂盘桓数日,也好令敎中子弟得些敎益……」
盖宇文本是越听越有趣,还想让他再说下去,不料目光过处,却隐约的发现石门之外,古柏之旁有一条淡淡的灰影一闪而没!
他忽然心惊!
暗忖:九华山庄诸人,既然都肯投入「天残敎」,只怕这个敎的势力,必然不小!自己岂可这等轻敌过甚呢?……
面色一整,冷冷喝道:「傅总管盛意,在下心领!盖某有三事相询,请阁下能够照实相答!」
傅坤脸色微变,略略扫视欧阳平一眼,笑道:「盖大侠有事相询,傅坤自当照实囘答,但如所询之事,傅坤确实不知,难道盖大侠也要强人所难么?」
盖宇文冷笑一声道:「在下所问之事,傅总管必然知道。」
傅坤故作慨然道:「盖大侠请说这第一件!」
「中州镖局何时遇害何人所为?」
傅坤闻言,恨恨答道:「中州镖局三日之前遭害!乃是『死林』人物干的好事!」
「傅总管怎知乃是『死林』人物所干?」
「傅坤身经此战,怎么不知?」
盖宇文又淡淡一笑,道:「死林中人行事,向来赶尽杀绝,中州缥局及九华山庄主要之人,伤残甚少,大槪那是只派了他们中的三流货色吧!」
傅坤闻言,脸色阴晴不定,笑道:「此点傅坤未便妄测!但当夜之战,确是惨烈至极!蓝衫朱履萧大侠,即已伤在死林手下……」
盖宇文极感意外的急道:「萧前辈现在何处?伤势如何?」
傅坤心中暗笑,表面却极为关切的答道:「萧大侠现在本敎总堂,伤势已无大碍了!」
盖宇文轻嘘一口气,又道:」死林来犯之人,共有几位?」
「傅坤未曾留心!」
「死林来犯之人,由谁率领?」
傅坤闻言一楞!但他立即脱口答道:「金龙殿主冷娇矫!」
「金龙殿主冷矫娇?」
「正是!」
「她去而复返?」
「根本未曾离开开封!」
盖宇文冷笑道:「傅总管怎知道冷娇娇身为金殿龙主?」
傅坤这次却机警得多,愿口说道:「冷娇娇来袭之时,即会自己报名!」
「哦!」盖宇文故作恍然!
傅坤略露谄笑,说道:「盖大侠请说第二件吧!」盖宇文神目电射冷芒,喝道:「此谷悬崖之上,『索魂洞』内所囚的女子是谁?」
傅坤闻言,陡地一惊!心想:「这下糟了……」
盖宇文见他不答,冷冷催道:「傅总管有何难言之处么?」
傅坤慢慢抬头,笑道:「傅坤未曾参与此事,无法作答。」
盖宇文冷笑道:「是不是南戒剑圣门下?」
傅坤失措中连连摇头!
盖宇文喝道:「你说不是?」
傅坤闻言大惊!这才发现自己摇头摇错了,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忙道:「不!不!傅坤非是否认所囚是谁,而是不知此事!」
盖宇文睹状,心中已然明白十之八九,故意笑道:「此女业已被人救走了!」
傅坤一听,果然面露不安之色对着盖宇文发怔!
盖宇文轩眉一笑,道:「在下要问第三件事了!」
傅坤心头一震,忙讪笑道:「请讲!」
「贵敎掌敎敎主是那位高人?」
傅坤面色微微一变,笑道:「欧阳玫!」
此言说出,盖宇文剑眉陡锁!
这欧阳玫是谁?
他凝视着傅坤良久,良久……
连白衣魔人,也皱眉沉吟了!
「欧阳玫」三字,委实陌生得很,何况仿佛似是女人呢?武林中何时又钻出个这等高明的女侠?竟能将「仁心遁叟」的全班人马,收归已用?
傅坤眼见盖宇文沉思良久,突然不怀好意的笑道:「盖大侠欲知其中究竟,何不前往本敎总坛一行?」
盖宇文,目光略扫中坐的古侗,突然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敢去?」
傅坤双目微转,依然笑道:「盖大侠肯去,定当大礼相迎!」
说着,囘头对东方瑾道:「东方堂主,请即速通知总坛禀报掌敎,说有贵客来访本敎……」
傅坤话音未毕,东方瑾已高应道:「是!」
盖宇文此时面露不快,冷哼道:「且慢!傅总管怎地敢于断定在下即将前往呢?」
东方瑾本已转身,直向门外走去,闻言立即止步,退囘原地。
傅坤却笑道:「此间之事,冲着盖大侠业已作了,傅坤忝为主人,理应立即迎请盖大侠前往本敎总坛!」
盖宇文哂道:「如果在下此时不去呢?」
傅坤微微一怔!他没想到盖宇文会这样的反问!可不是么,如果他此时不吨去,自己还敢动强?
饶是傅坤机智极高,当时也无法卒答!
因为他处心积虑,是要盖宇文能够去到总坛,至于他这样做,居心何在,那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盖宇文见傅坤被自己问得一怔,嘴角微撇,冷笑道:「天残敎总坛,比龙亭战场上的高手谁多?傅总管!你这番心机是否用得允称恰当?」
这种单刀直入的说法,又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盖宇文紧接着一声冷笑,喝道:「傅总管,适才三事,你只能算答了两件。」盖宇文的话声,至此略为一顿,看到傅坤脸上迷惘的神色,暗中一笑,继续说道:「因此,在下尙有一事相询。」
傅坤编眉说道:「盖大侠认为傅坤所答的那一件不实?」
「『索魂洞』内女囚之事!」
「傅坤业已据实相告!」
「谁相信?」
「盖大侠硬要不信,傅坤自然无法相强!」
「因此在下要补上一件!」
傅坤故意长叹一声,道:一傅坤不愿晓舌,盖大侠请讲!」
盖宇文先不说话,一双神目,泠冷地在傅坤脸上转来转去,直看得傅坤心头大震手足无措!
盖宇文突然敞声大笑,笑声中喝道:「九华山庄养心阁内,死林人物揷剑留柬的手法,傅总管,你认为他们干得够不够得上干净俐落?」
傅坤一听,忽然脸色惨变!他混身有着激烈的震动,眼色更是那等惶急……
盖宇文右手突然遥向门外的院中,一弹,同时又向傅坤冷笑一声,喝道:「你是那一殿殿主的手下?」
傅坤神色大变,但瞬即复原,故作不解道:「盖大侠玩笑了!」
「谁跟你玩笑?」
「傅坤出身点沧山,谁人不知,盖大侠所说,恕傅坤无法作答!」
盖宇文冷哼连声,道:「点沧山的『潜迹飞剑』手法,武林少人得知,却没有瞒得过在下,傅总管,那揷在门楣之上的短剑,为何你竟敢毫不考虑的耸身取下?你就不怕其中另有奸诈么?」
傅坤脸色再次大变!
盖宇文话音稍顿,立即又冷笑道:「除非你已早知其中因果,否则,哼!任谁也不会这等冒失?何况是你这位早有『点沧三剑』之誉的大侠呢?」
傅坤阴晴不定的脸色,被盖宇文这几句话说得顿现苍白之色,他惊凛之下,大退一步。
盖宇文怒喝一声,道:「傅坤!我劝你最好安份着点!」
傅坤此时忽地仰天阴笑,盖宇文却又大喝道:「傅坤,火焚中州缥局,自残局内三等镖客的假冒死林手法,故意伪装欺人的手段,不是你的主谋是谁?」
盖宇文这两句话,声调之高,震力之强,连白衣魔人古侗,都不禁微微作色,心中暗赞:「此子好强的内力!」
其余诸人,无不为之耳鸣心跳不已!
话音一落,傅坤阴笑之声也同时歛去!
身形突起,右手已多出了一支长达三尺五寸,金光闪闪,森森刺目的靑锋宝剑,口中却厉声骂道:「盖宇文!你别欺人太甚,傅坤不惜羽毛,甚愿与你在此作一公平的决鬪,要你知道厉害的点沧剑法!」
说完,挺剑而立,倒也不失名家风度。
盖宇文却双目盯向门外,以极其不屑的口吻,哂道:「点沧向以『飞龙伏波剑法』称雄武林,在下倒也知之甚深,不过,以在下看来,你们这套剑法,不会比梨园舞剑,街坊顽童要棒强过多少!」
点沧山一套「飞龙伏波剑法」,素与武当「太乙靑灵剑」以及峨嵋「一字平天剑」共被誉武林三绝剑派,虽然较之「方外一剑」哈太虚的「多罗太乙分光剑法」和「南戎剑圣」的「南戎八剑」略为逊色,但其精巧变化神奇不测之处,实则已是上上之选!
而此时却被盖宇文批评得有如「顽童耍棒,梨园献舞」一般,傅坤那里还能忍耐得了?
他狂吼一声,大失常态!
长剑光影斜分,也不管盖宇文是否赤手空拳,隔着中间那张长长石桌,傅坤身似电闪,蹑空而起,带起森森剑气,平飞直袭而至!
这一招「雁落平沙」,功力火候,均是不凡!
两丈距离,幌眼即到!
盖宇文此时双目仍是盯住厅门以外,直到傅坤长剑距离自己胸前「华盖穴」只有三寸之际,这才冷哼一声,右臂微抬!食中二指闪电般夹向来剑,暗运五成「金刚气禅」,长剑前击之势立顿!
傅坤身形也立即下落!
但因供台之高,约在一丈以上,再加上盖宇文盘膝而坐,这整个的高度,就有一丈五六了!
傅坤身形虽然下落,但因长剑尙未离手,故而双脚未曾着地,虚空空地挂在剑上了!
云悟方丈被眼前的景象,弄得心头大震!暗忖:这年轻人两指之力,至少得在千斤以上啊!
傅坤这时眞弄得哭笑不能,尴尬至极!
松手弃剑,实是心所未甘,欲待硬行抽囘长剑吧,却因双足离地,无处可以着力运劲!何况根本自己的劲力,差着对方太多!
盖宇文双目仍然注视大厅门外,口中冷哼一声,道:「傅坤,就你所作所为,早当该死,此刻在下双指,要再加三成眞气,你就心脉震断,横尸此地!」
他的话声忽然一顿,突地收囘注视门外的目光,冷芒般射向傅坤,嘿嘿冷笑道:「但在下忽然想起,留你尙有别用,故此饶你这遭,但却要罚你三个月之内,不能与人动武!」
说罢,两指劲力忽增,翻腕微甩,口中淸叱一声:「去罢!」
傅坤连人带剑,被盖宇文这一甩之力,抛得有如秋风送落叶,狂涛催扁丹,腾起两丈多高,直撞楼板,紧跟着,一震之下,又被石楼反弹之劲,送到三丈以外墙角!
却在傅坤身形堪堪着地之时,忽然一条人影,疾逾电掣,直奔过去,双手一抄,将傅坤下落的身形接住!
这人在接住傅坤以后,却跄踉连退,直到碰到了石壁,才稳住了身形。
这时,众人方始看淸,这位接住傅坤下落身形的人,乃是九华山庄庄主的二公子欧阳平。
他抱着傅坤,一步一步的向石桌之前走来!
傅坤右手长剑,仍然在握,但他的脸色,却苍白得有似染腊,双目大大的睁着,充满了怨毒的色彩!
大厅之内,除了古侗和盖宇文,其他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傅坤是如何伤在盖宇文手下!
而且,对他所说那句『三月之内,不能与人动武』的话,感到极大的猜疑!
废去人一身上乘武功幷不难,但如果说只令他在三个月内,失却武功,却是前所未闻之事!
除非——
但是,看光景,傅坤似乎是并未受到什么阴残的重伤,这年轻人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法呢?
众人惊疑未定,欧阳平已然抱着傅坤走到原来地位!他双手忽擧,将傅坤抛向离自己五尺以外的东方瑾,这才转面向盖宇文冷笑道:「盖兄寄身九华之日,家父待你不薄,今日盖兄这等行为,却叫人极为寒心,兄弟才知,盖兄竟是寡情无义之徒!」
盖宇文闻言,俊面闪过了一丝怒意,但他却未发作,只淡淡的朝欧阳平一笑,朗声说道:「二公子,你的两位侄儿近日可好?」
他这句话问得全场之人出乎意料,眼前的情势,根本就是对立相争,想不到他却出语寒喧起来!
欧阳平更是一怔,但又不便不答,他总是当过一年欧阳雷、欧阳静两个侄儿的塾师,闻言只好答道:「不劳盖兄惦记,两位侄儿仍农九华,活泼如故!」
盖宇文微微一笑,道:「令尊大人,是否已来五台了?」
欧阳平摇头道:「家父吃盖兄一掌震落龙亭湖内,至今未见下落!」
「哦?」
欧阳平脸色微变,冷笑道:「但家父的确幷未遭遇凶险,盖兄是否甚为失望?」
盖宇文突然哈哈大笑道:「不会,不会!龙亭湖水,岂能容纳得下『仁心遁叟』?欧阳庄主怕另有去处了吧!」说完,双目如电般凝视着欧阳平!
欧阳平心中大大一震,一时间却答不上话来。
盖宇文又是哈哈一笑,道:「二公子,令尊之事,咱们不必多谈了!」
欧阳平正感为难之际,陡听他这一说,正不啻为自己解围,忙点头道:「对!对!兄弟——」
盖宇文不容他再说,陡然冷冷的截断他话声喝道:「欧阳平!你们华岩岭一共来了几人!」
欧阳平被他这种忽笑忽怒神态,弄得大大一楞,若非九华山庄曾经相处一年,倒眞以为他有神经病哩!
「欧阳平,我问你,你们一共来了几个人?」
欧阳平心中怒意亦生,冷哼道:「我们三个,已经很够了!」
盖宇文脸上突地掠过一丝诧异的神色:「你们身后没有跟来别人么?」
欧阳平闻言,鼠目微翕,冷笑道:「未领掌敎之命,谁敢前来?」
盖宇文闻言,剑眉微锁,低头沉吟不语!
此时,一直瞑目静坐的白衣魔人古个,忽然暴睁双睛,冷光闪闪的射向门外,脱口大喝道:「朋友,别卖什么关子了,老相好的在等着你啦!」
这声大喝,有如晴天乍雷,霹雳惊心!
盖宇文俊面倏抬,目光也直射门外,涟欧阳平,东方瑾,也都忍不住如同闪电般转身向外。
就在古侗话声刚落,众人齐都目注门外的刹那——
对面院中,盖宇文曾经隐身的古柏之上,却同时传来三种不同的大笑之声!
一个是龙吟般长笑!
一个是狼噑般阴笑!
一个是顽童般的咯咯乱笑!
就在这三种笑声要落未落之际——
众人但感眼前一花,大厅之内,已并排的站了两位老人!
而在那门口,却斜靠着一位白发似雪的灰衣人!
盖宇文目光过处,心头微感震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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