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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江南柳《五龙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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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3-18 21:32: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怅望祁连 于 2025-4-3 20:58 编辑

(资料来源于网络,仅供侠友学习交流之用,严禁一切商业途径使用,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江南柳,台湾武侠作家,作品有:《天魔剑》《铁人》《狂侠传》《金骷髅》《龙笛凤符》《五龙旗》《血雨腥风》等,据侠友“半剑飘东半剑西”说,江南柳水平很不错。

(详见:https://bbs.gulongbbs.com/forum. ... F%E5%8D%97%E6%9F%B3),可惜我没完整看过江南柳的书,无法置评。

分享一部江南柳的《五龙旗》,大家一起参详参详,嘿嘿。

《五龙旗》有署名卧龙生的同名伪书。署名梁羽生的《剑胆琴心两风流》、署名金庸或者萧瑟的《血龙震九州》实际上也是《五龙旗》。


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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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20 14:21:23 | 显示全部楼层
楔子

蕭殺金風,風零黃葉……
流霞亂舞,孤雁驚飛……
祁連山下的黃昏秋色,景物凄迷,令人斷腸!
暮靄初合,草原上突然傳來人聲慘號,天際流雲下一點黑影,背向着西下夕陽,電射而來。
這是輛朱漆輪車,轅下四馬,矯健如龍,車前站着個虎軀偉岸的大漢,虬髯如戟,星目似電,左手執韁,右手尙擎着一面白綾大旗。
又是兩聲怒叱,荒草裏射起兩條人影,刀光閃動,直向輪車撲到。
車前大漢,陡然把手中大旗一捲——
一陣刺耳銳嘯,白綾大旗上五條血龍飛舞,頓時野草漫天,風沙蔽日,兩道血雨過處,已把那兩條人影捲出十丈。
虬髯大漢仰面大笑,一抖絲韁,馬車撥風也似的轉向左端一片疏林。
這大漢威風八面,神威凜凜,雖然汗透重裳,血濺衣襟,但仍然氣含河嶽,令人不敢逼視。
就在車至林緣之時,驀聞一聲獰厲的狂笑,由林中穿雲而起,一串灰影,捲起撲面罡風,打從林中翻滾而來。
健馬長嘯,輪車倏停,車前大漢驀地雙目一瞪——
狂風起處,林外現出一個灰衣老叟,他面罩黑紗,僅露陰森雙目,嘿嘿乾笑道:「李乘風,你已身入重圍,難道眞還捨不得這面『血龍旗』嗎?」
虬髯大漢哈哈狂笑道:「李某歸隱之初,早想擇一德藝兼備之人,託付江湖大事,只是十年來未得其人……」
他話聲未落,突聞林中大吼一聲:「旣然如此,怎不找我?」
一條瘦長人影,快如驚風驟至,又是個神秘莫測的蒙面人,他身形未落,業已向那面畫有五條血龍的大旗抓到。
虬髯大漢右手一抖,「血龍旗」捲起一陣寒濤——
來人驚叫一聲,雙臂倏收,射星般左飄八尺。
李乘風向來人一摔,立即沉聲大笑道:「閣下旣想接掌江湖大位,就請報上名來,讓李某評量評量!」
這人雙目電轉,突然怒吼一聲,道:「你旣身爲『武皇』,難道還認不出我是誰嗎?」
身形一旋,二次欺到——
李乘風眉頭一挑,大聲喝道:「閣下可是姓周嗎?」
那人渾身一顫,陡地收招退出五步。
李乘風沉聲說道:「假如閣下眞是李某所料之人,我勸你及早回頭,你功力雖還不錯,但比剛剛斃在李某手下的『終南五虎』『塞北雙凶』,似乎還差上一截!」
那人略顯遲疑,但刹那間,突又沉聲冷笑道:「李乘風,你不要自誇自吹,老夫三十年刀頭舔血,可不是嚇大的,你接招吧!」
雙掌微提,一晃一旋,竟然捨人奔馬。
李乘風眼睛突亮,厲喝一聲:「周公久,你眞存心找死嗎?」
沉旗出掌,一推一挑——
但聞嘶地一聲,那人面紗飛起,臉上血花四濺,驚叫一聲,轉臉逃去。
李乘風哈哈一笑,韁繩一抖,就待馳馬入林——
突然,先來那蒙面老頭亮掌疾上——
李乘風睜目怒笑道:「不自量力的東西,閃開!」
話聲未落,「血龍旗」抖得筆直,一招「直搗黃龍」兜心刺到。
兩招將接,那人突然狂笑連聲,翻身暴退八步。
就在這震耳欲聾的狂笑聲中,李乘風突聞嘶嘶微響,頓時心下一凜,立即扭頭回身——
誰知道雙目所及,只見萬點冷芒,如同空山暴雨,呼嘯而來。
這狠毒絕倫的暗器,不僅指向李乘風,並且大部份是奔向馬車,李乘風狂吼一聲:「鼠輩敢爾!」
旗幻風雷,勁氣如濤,如同霹靂乍驚,硬把那萬點銀星震落。
但,就在此時,那先來的蒙面人突然陰陰一笑,大袖疾摔,七縷飛虹,悄沒聲息地射到,悠悠兩聲長嘯,駕轅四馬已去其二,李乘風廻身抖手——
旗風過處,四縷銀虹應聲而沒,可是那最後一縷,却已乘虛走隙,在李乘風肩胛上一擊而中。
李乘風但覺左臂如置冰窟,頓時心頭一凜,想起了黑山白水間的兩個老魔,立即飛指閉穴,厲聲大喝道:「天池雙怪,你可知道李某不赦之條嗎?」
這一前一後的兩名蒙面人,果然就是以暗器震懾武林的「天池雙怪」,他們眼見李乘風已被「七星冰芒」擊中,頓時懼意全消,嘿嘿狂笑道:「我兄弟見淺識薄,敬請賜敎!」
李乘風雙眼盡赤,放聲狂笑道:「敢在我李某眼前使用暗器者,殺!」
「殺」字出口,人影凌空飄起,但見血龍旗嗖地一聲,白光過處,已把「天池雙怪」之一的首級削了下來,血光如泉噴起。
李乘風尙待廻身出招,誰知道身形剛轉,突聞車內傳來一聲嬌喚:「風哥哥,你負傷了嗎?我們快走吧!」
果然,就在這刹那間,李乘風已覺左邊身體如置冰窟,他心下一凜,忙道:「艶妹放心,一點小傷不要緊,妳好好看顧忌兒!」
話音一落,「血龍旗」一沉一翻,削斷韁繩,撥開死馬,輪車直向林中古道衝去。
誰知道車剛入林,立有三股勁氣罩下。
李乘風反臂揮旗,閃電驚虹般一連就是三招,狂風怒捲,勁氣排空,慘號過處,十里荒林中又憑添三縷凶魂。
但他抬頭四望,也不禁心頭凜然——
夕陽將落,暮色深沉,颯颯秋風裏人影晃動,竟有數十人之多,雖然他們全用黑紗罩面,一時認不出是誰,但他知道,他們都是江湖知名之士。
「李乘風,你眞不肯交出『血龍旗』嗎?」
這冷酷的聲音,由重重夜色中傳來,令人心悸。李乘風却是一陣默然!
「李乘風,此時這十里長林,聚集了四海之內,八荒之中,黑白兩道,正邪各派的高手,你還能衝得出去嗎?」
李乘風依然沉默!
但,僅止刹那之間,他突然牙根一咬,放聲狂笑道:「哈哈!我李乘風頂天立地豈是貪生怕死之徒,縱然今天血濺荒林,也不能做江湖千古罪人,你們死心吧!」
話聲未落,突然叱喝一聲,車輪立即轉動。突然,劍光閃動,一條人影搶先撲到。
李乘風瞪目大喝:「狂徒找死!」
慘號暴起,那人已被他旗風捲上林梢。
李乘風仰面狂笑:「要得『血龍旗』的快來,不然李某可不奉陪了!」
掌勢疾沉,一招「旗捲千軍」掃到,當面三人見狀大駭,翻身疾退八步。
李乘風捲旗策馬,往前直衝。
眼看群賊面面相視,李乘風車騎已出十丈,突然,暗沉沉的夜色下傳來一聲幽靈似的聲音:「諸位若容他生離此處,我等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李乘風聞言心下一凜,沉聲大喝道:「你是誰?」
他喝聲剛落,那幽靈似的聲音又復自顧說道:「諸位不要以爲黑紗罩面他就認不得你們,難道各位就不知他從招式上一樣認得出你們嗎?縱虎歸山,到那時就悔之晚矣!」
這人陰沉沉的聲音,只聽得李乘風心旌搖搖,擧目四望,果見群賊業已再次圍了上來。
李乘風心下大急,怒吼一聲:「擋我者死,避我者生,閃開!」
殘月孤星下大旗滾動,風濤震耳,刹那間連攻九招。群賊鼓噪,數十道掌影戟風,打從四面八方撲襲過來。
這眞是一場武林罕見的惡鬥,喝叱慘號之聲此起彼落,陣陣腥風中人欲嘔。
突然,一聲震耳大喝,一枝茶碗粗細的錫杖,劃起了刺耳銳嘯,直向篷車掃到。
李乘風狂笑聲裏,沉旗倒挑,孰料就在這緊要關頭,左臂所中「七星冰芒」,突然破關而入,他心下一涼,手中立即一慢——
轟然一聲,那枝錫杖雖被撥開,但,另一枝鐵筆却已抵隙而至,嘶地一聲,左脅下血肉橫飛,李乘風噯喲一聲——
刷地一響,車上重簾飛起,現出一名絕色少婦,和一個八九歲的幼童,此時那少婦花容失色,顫聲說道:「風哥哥!你……」
李乘風發出一聲凄厲的大笑:「艶妹!愚兄不行了!妳……」
他話聲未落,已有十來條人影撲到,就在這危機一髮之時,突聞連聲大喝:「李大俠休慌,『宇內三絕』助你突圍!」
人影橫空,狂風疾起,呼地一聲,把急襲而來的十多條人影迫退八尺。
李乘風精神一振,引吭長嘯,血龍旗捲起一陣狂濤,策馬疾馳,脫圍而去。
夜風刺骨,冷月凄淸,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李乘風血透重裳,寒侵九腑,那殘餘的兩匹健馬,突然昂首長嘶,仆地不起。
車輛倏停,李乘風身形一晃,摔了下來。
「爸爸!」
「風哥!」
一連串的焦急呼喊聲中,那絕色少婦與幼童躍下車來,少婦是嬌軀顫抖,熱淚雙流,那幼童則滿面悲憤,雙目中射出懾人的怨毒之色。
李乘風睜開雙目,凝視着霧慘花愁的嬌妻,凄涼一笑道:「艶妹!十年相愛,而今永訣,妳快帶着孩子……去吧!」
他傷勢實在太重,語聲未了,業已額汗如雨,那一副痛苦神色,只看得那絕色少婦心如刀割,凄呼一聲道:「風哥哥,我不走!」
李乘風雙目一亮,大聲說道:「艶妹!妳……難道妳忘了今日這筆血債?」
絕色少婦一抹淚痕道:「我沒忘記,我現在就要向他們索還血債!」
李乘風神色大變道:「妳瘋了!妳怎是他們敵手?」
絕色少婦神色自若地幽幽一笑,道:「我如打不過他們,就讓我和你死在一起!」
李乘風嘯傲江湖,不可一世,但此時也不禁四體顫動,凄然慘笑道:「艶妹!不要說儍話了!妳再不走……」
那絕色少婦盈盈一笑地偎了過去,平靜地說道:「風哥哥!你不要趕我了!你不是說過嗎?不能同日同時生,但願同日同時死,怎麼?你忘記了?」
李乘風神志暈沉,聞言迷惘地笑道:「艶妹!那麼我們的孩子呢?」
絕色少婦左手緊擁着垂危的丈夫,右手一拉愛兒,臉上露出一絲神秘、幸福,却又顯得無限凄涼的笑容。
「四面楚歌,他一個孩子能逃到那兒去?就讓他隨我們一起去吧!唉!今夜月色多美啊!可惜再有一會,月亮也就該落了!」
李乘風無力地睜開雙目,氣極微弱地慘笑道:「月亮落了!還有再昇起的時候,可是我們……」
話音未落,突然雙目圓睜,厲聲喝道:「艶妹!我們錯了!我可以死,妳可以死,只是我們的孩子……他……他不能……死!」
這眞是一盆冷水澆頭,絕色少婦悚然一震。
就在此時,夜風中傳來一聲嘆息:「對!他不能死,他更不應該死!」
李乘風勉強睜開雙目,只見疏林之中,緩緩駛出一輛奇異的輪車,雖無駕轅之馬,但却行駛極快,車上坐着個黃衣老人,正是自己的盟兄,有當世鬼谷之譽的「七海殘生」,他心神一凜,悚然驚叫道:「大哥,你……」
「七海殘生」仰面一嘆,凄然淚下道:「一步來遲,恨鑄九州,想不到三弟你……」
李乘風蒼涼地一笑,道:「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大哥不必難過,只是這孩子……」
「七海殘生」悲嘆一聲,道:「百無一用是書生,愚兄雖然無力拒賊,但却勢必要尋到老二,把這孩子造就成一株文武兼資的奇葩,好報今日之仇!」
李乘風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沉聲說道:「忌兒!你知今夜仇家是誰嗎?」
那孩子自從出事之後,一直木然沉思,不言不動,此時突然翻身跪倒,恨聲說道:「仇踪遍及天下,忌兒難以盡職!」
李乘風神色一變,道:「癡兒!癡兒!難道你一個也記不得嗎?」
孩子雙目突放奇光,恨聲說道:「一個兩個怎能償今日血債?忌兒武功學成之後,定要殺盡四海之內,八荒之中,正邪各派,黑白兩道……」
他話聲未落,李乘風突然狂笑道:「哈哈!這才是我的好兒子,李乘風死得瞑目了,你跟伯伯去,不過你可不要忘了放過『宇內三絕』與丐幫!」
隨手一推,那孩子突然凌空飛起,直向「七海殘生」落去。
絕色少婦旣難捨愛兒遠離,更離不開氣息奄奄的丈夫,她兩臂微張,櫻唇半啓,被一股沉重抑壓得透不出氣來。
寒蟲泛露,老狼悲號,凄迷的夜色裏,「七海殘生」的輪車消逝了,冷風中依稀傳來那孩子凄呼爸媽的聲音——
李乘風熱血流盡,凄然一笑道:「艶妹!我先……去了!那面『血龍旗』妳……代……我交給『宇內三絕」以酬他等……今日……相助……之德!」
話斷人亡,武林中一代人傑就此長眠。
那絕色少婦木然抓起「血龍旗」,以旗桿尖端抵向咽喉,幽幽說道:「風哥哥!只要『宇內三絕』一到,我就來了,你等等我啊!」
夜風低泣,殘月將落,十里荒林,充滿了刺鼻血腥。
「宇內三絕」來了沒有?
那絕色少婦又死了沒有?
還有,攪起一天風雲的「血龍旗」最後花落誰家?
這事沒人知道,不過事實上,江湖中從此再沒見那少婦出現過,並且有人暗中統計,自從祁連事變之後,江湖中包括「宇內三絕」,失踪的高手竟有一百五十餘人,解散的幫派,也有九個之多,凡是稍有頭臉的人物,一聞有人提起此事,簡直就像是大禍臨頭,忙顧左右而言他。
江湖中千古迷團,包藏着無窮罪惡,終於掀起了驚濤駭浪,直弄到腥風蔽日,血流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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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20 14:23: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恨海

倦鳥歸巢的黃昏,大別山一處寂靜的山道上,有個背負柴薪的幼童,正沿着崎嶇小徑逶迤而下。
他儀容俊秀,絕不類似樵獵人家子弟,更奇的是他一手執卷邊行邊讀,朗朗書聲隨風飄送。
突然,山道上響起一串嬌笑,一名稚氣十足的小姑娘飄然落下,她轉動眼珠格格嬌笑道:「書呆子,快把東西放下,讓我再敎你幾招吧!」
幼童一見這女孩,立即滿面笑容道:「啊!原來是上官姑娘!」
小女孩兩條辮子一甩,嗔道:「什麼姑娘姑娘的?俗氣死了!你叫我紅妹不成嗎?」
小男孩雙眉一皺:「紅妹!妳不知道妳那師兄……」
話音未落,突聞一聲斷喝:「小雜種,你敢背後說我,大約是身上又癢了!」
一名華服少年,由身後疾掠而至,摔手一掌,就向小男孩臉上摑去。
但聞「劈啪」一聲,小男孩連退三步,嘴角上流下一縷鮮血,枯柴斷枝洒了一地。
小女孩失聲驚叫:「葛師兄!你……我再也不理你了!」
嬌軀一扭,直向那小男孩懷中撲去。
就在此時,場中突然傳來一聲雷鳴似的斷喝:「紅兒回來!」
狂風疾捲,山道上落下個相貌威猛的老人。
小女孩止步回頭,哭叫一聲:「爸爸!葛師兄欺負人!」
老人沉聲笑道:「淘氣的丫頭,爸爸都看到了,我『掌震天門』上官傑的女兒,怎能與砍柴的孩子一起玩,來!快隨爸爸回去!」
身形一晃,也未等小女孩開口,業已飄出十丈。那華服少年向小男孩冷笑一聲:「李天忌,今天小爺饒了你,下次再敢胡纏我師妹,當心我剝你的皮!」
話音一落,陡然一口唾沫,正好吐在小男孩臉上,而他却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小男孩似乎忍無可忍,牙根一咬,就在此時,山脚下一椽茅屋之中,突然傳來陣陣琴音——
小男孩神色一怔,慌忙揚聲高喊道:「伯伯!我回來了!」
他匆促地撿起柴薪,抹乾嘴角血跡,一路飛馳,轉眼就到那椽茅舍之前,這時屋中傳來一陣慈祥的聲音:「忌兒!你怎現在才回來?」
小男孩放下柴薪,重又抹拭一下嘴角血跡,這才掀簾進去道:「今天伯伯敎的『三都賦』實在太好了!忌兒一時貪讀是以晚了一點,累伯伯久等,下次不敢了!」
屋內木榻上坐着個面貌淸瞿的白衣老人,聞言哈哈笑道:「此賦初成,洛陽紙貴,難怪你這般入迷了!」
話聲未畢,突然變顏長嘆道:「唉!你縱然學盡伯伯胸中詩書,於報仇之事又有何補,五年了!唉!老二!難道五年前這樣驚天動地的事情,你就沒聽說過?」
這一老一少,少的是「江湖天子」李乘風的愛兒,老的則是當今武林的鬼谷先生,「七海殘生」費旡極。
李天忌知道他口中的老二,乃是與先父「江湖天子」李乘風、伯伯「七海殘生」費旡極,並稱「海內三友」的「丐王」谷神。
他心中慘然,但却強忍悲痛,和聲說道:「伯伯不要擔心,二伯子弟遍天下,侄兒相信他不久定會找來的!」
「七海殘生」凄然一笑:「不久?孩子!你知道已經五年了,伯伯不能再等了!」
李天忌神情激動道:「伯伯……」
「七海殘生」雙目一亮:「孩子!伯伯要重入江湖,尋訪你二伯『丐王』谷神的下落,共商復仇大計!」
李天忌躬身一拜:「多謝伯伯成全大德,但不知伯伯何時動身?」
「七海殘生」白髮飄動,沉聲說道:「要走就走,伯伯立即動身,少則三個月,多則半年,不問找到你二伯與否立即趕回,孩子!你自己……保重了!」
話聲一落,雙掌一陣推拉,但聞「格格」連響,那張木榻轉眼變成輪車,在初昇的月色下緩緩駛離茅屋,消失於茫茫原野。
夜深了,李天忌睡不着,迷茫中他聽到一聲輕喚:「李哥哥!」
李天忌猛一回頭,只見上官紅悄悄地走來,雙目哭得紅紅地,頓時心下一震道:「紅妹!妳……什麼時候來的啊!」
上官紅默默地偎了過來!
「我才到嘛!」
「妳來……幹什麼?」
「今晚的事情,對不起你!你不會生我的氣嗎?」
李天忌想到自己孤苦伶仃,上官紅竟會如此一往情深,不由心中感慨萬分道:「不會的,紅妹妹!」
上官紅仰起嬌靨盈盈一笑道:「李哥哥,你眞好!」
李天忌心中感到一陣暖洋洋地,但夜風吹來,却也感到一陣寒意,因此連忙摟住上官紅,柔情地笑道:「紅妹,天涼了,妳回去吧!」
上官紅無限依戀地道:「那麼明天在山道上等我!」
「好!」
「早一點,不要忘了!」
人影消逝了,李天忌心中默然,但,另一條人影,却鬼魅地一閃而至,他正是上官紅的師兄葛玉!
李天忌見狀一驚,喝道:「葛玉,你要幹什麼?」
葛玉獰笑一聲:「要你的命!」
欺身亮掌,嗖地一聲,已把李天忌攔腰挾起,快如潑風,直奔山頂而去。
李天忌狂掙不脫,只覺忽高忽低,約莫行有兩個更次,這才覺到葛玉將自己往地上一摔道:「小雜種,你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李天忌掙扎着站起身形,才發現這一陣奔馳,業已深入山區,此時正停身在一處峭壁上,俯首下望,只見寒潭百畝水黑如墨。
他終日打柴,却不知山裏有這樣一口深潭,心下一怔,情不自禁地連退數步。
葛玉雙目閃動,獰笑不已:「小雜種,你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這就是武林中人所說的『恨海』,水中產有『金花」,得服一朵,能增百年功力,哈哈!不過此花三百六十年一開,並且水含劇毒,人獸落入,轉眼化爲血水,小雜種,這就碰你的運氣了……」
話聲剛落,驀地擧掌一推,李天忌只覺雙脚一晃,已由斷崖上摔了下去。
葛玉得意萬分,狂笑而去。
李天忌有如流星下墜,刹那間魂魄四散,百念叢生,就在他自認必死之際,突然身形一彈,反而向上昇起丈餘,等到第二次落下,本能地伸手一抓——
這一抓,頓時穩住了身形,原來距離水面數丈的石壁上,平生出一株虬松,老幹糾結,茂葉扶疏,方圓丈餘,恰像是一面巨扇。
驚魂甫定,擧目四望,頓時又倒抽一口涼氣——
原來這百畝深潭,一黑如墨,潭底白骨滾動,望之令人心悸,仰首上望,高不可及,四周峭壁俱如刀削一般。
存身絕地,雖生猶死,認眞說來,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乾脆跳入水中早求解脫。
可是,他身負一天二地之仇,三江四海之恨,豈能就此默默無聞地死去?
就在此時,突然連聲噓噓怪嘯,李天忌心下一凜,慌目順着噓聲瞧去,誰知道雙目所及,頓時心頭劈啪亂跳。
原來左側一直徑尺方圓的石洞,此時探出一隻巨蟒的腦袋,其大如斗,靑鱗密佈,巨吻開合,紅信含吐,嗖地一聲,直向水面射去。
眼見蟒頭將及水面,突然,虬松下吹起一縷懾人心魂的尖風,怪蟒厲嘯一聲,巨大的身形如同利箭穿雲,凌空拔起,然後落入數十丈外的潭水之中。
月色下潭水翻騰,怒濤嘶嘯,但轉瞬之間便即平息,再看時,巨蟒已變成一根長約五丈的白骨,緩緩沉入水底。
李天忌雖然膽大,此時也不禁由背脊上冒出一股寒氣,尤其是擊斃這巨蟒的另一怪物,極可能就隱身在這株巨松之下……
他在思量中低首下望,沒有發現怪物,却見到那黝黑的潭水之中,飄浮着五片朱紅的巨葉,巨葉圍繞在一樹幹,頂端花大如盞,月色下隨風搖曳,淸香四溢。
他心中一陣驚喜,知道這就是小賊葛玉口中的「恨海金花」,想不到三百六十年一開,居然會被自己碰上……
可是他驚喜未已,絕望又生,心知自己距離水面三丈,不要說想摸到那朵金花,縱然伸手可及,自己又怎能鬥得過松下怪物?
繁星滿天,冷月西沉,他發出一聲絕望的嘆息。
這一聲嘆息出口,頓時傳來一陣回聲,可是,這一聲回音似乎蒼老得多,不像是出自自己的口中。
李天忌心中惶惑,於是又故意地再發出一聲嘆息——
這一次,他特別留神傾聽,果然,他嘆息聲方落,回音立起,隱隱約約似乎來自松下——
難道他就是擊斃巨蟒的怪物嗎?
他剛覺心頭一凜,耳畔長嘆聲又起:「唉!好恨啊!」
蒼老低沉,充滿了無限凄涼,午夜空山,聞之令人毛骨悚然,李天忌渾身嚇得顫抖,但,此時嘆息聲又起,輕吟道:「一恨天上星……難摘!二恨海底月……難……撈……」
音調幽幽,似笑似哭,眞像是野鬼悲秋,孤鬼夜號。
不過李天忌已聽出他能吐人言,絕非怪物,心下一定,更加凝神傾聽,只覺那人聲音略頓,又復吟道:「三恨人間……無敵手!」
李天忌暗道一聲:「這人好大的口氣啊!」
思忖未已,第四句吟聲又起:「四恨黃泉……路……太……遠!」
李天忌孩童心性,好奇心起,渾忘厲害,心中暗笑一聲:「你這老鬼,想死還不容易!」
他這句話本是放在心中,誰知道就在此時,山崖上果眞傳來一聲大喝:「你這老鬼,想死還不容易!」
慘號暴起,一團黑影,由凄涼月色下墜入深潭,水面一陣翻滾,轉眼間又變成一具骷髏。
山崖上巨震連響,慘號不絕,轉眼間有五人墜入深潭,這才平靜下來。
李天忌在想:「這些人幹什麼來到此地?難道是爲了這朵『恨海金花』?可是,崖高百丈,水含劇毒,他們怎能……」
就在他思量之中,突聞嗖地一聲,一根細如蛛絲的白線垂了下來。
他心下一怔,只見一位半百老人,竟然頭下脚上沿絲疾下,輕功之佳,恍如飛鶴,轉眼距離水面八尺……
那老人信手一招,頓時「卡」地一聲,怪花凌空飛起,如同射星般向他飛去。
老人怪花入手,狂笑如雷,掉轉身形,沿絲直上,却不料笑聲未落,驀聽「嘶」地一響,松枝晃動,尖風突起,老人慘號一聲,怪花脫手飛出,人也向潭水中墜去。
奇緣當前,李天忌擧掌疾抓,孰料得意忘形,怪花入手,頓時脚下一滑……
他身形墜下,愧悔交迸,眼看就要葬身「恨海」……
突然,松下捲起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他一時身不由己,竟然打橫向石壁飛去。
壁下巨洞,高有丈餘,陰冷黝黑,深不見底,李天忌心下一凜,突然想起了葛玉之言……
他自忖怪物就在洞中,自己生死未卜,何不先把這朵「恨海金花」服下,假如眞能驟增百年功力,也好和洞中怪物一拼……
思量中立即擧花就服,張大口嚼起來。此花肉厚多汁,香甜無比,吃完之後,尙覺齒頰留芳。
怪花食畢,耳畔突又傳來一聲長嘆!
李天忌頓時心下一凜,擧目向四下一掃,本來洞中暗無天日,伸手不見五指,可是就在這一瞬之間,他目力業已大異從前,黝黑的山洞瞧得淸淸楚楚。
只見洞深十尋,兩側門戶隱現,似乎別有佳境,洞中一張晶瑩如玉的石榻上,坐着一個髮似垂簾、目如巨燈的黃衣老人。
李天忌雖然看出他是人非怪物,不過仍存懼心,意態躊躇,欲前又却。
可是,那黃衣老人根本就像沒見到他似的,依然自顧唸道:「一恨天上星……難……摘……二恨海底月……難撈!三恨世間無……敵手!四恨……黃……泉……路……太……遙……」
他語調凄蒼,時斷時續,尤其是唸到最後一句,眞像是生而無趣、求死不得似地,令人油然而生同情之心。
李天忌終於懼意全消,趨前說道:「老公公,你是誰啊!」
黃衣老人仰視洞頂,喃喃自語道:「我是誰?誰是我?唉!老夫滿腔恨事,你就叫我『恨公公』吧!」
李天忌神色一怔,童心油然而生,笑道:「恨公公,你恨的這些事,根本就沒有一點道理嘛!」
黃衣老人雙目倏亮!
「小娃娃,我什麼地方恨得沒有道理?」
李天忌似乎已忘厲害,笑道:「通通沒有道理,天上之星,海中之月,你摘不到,撈不着,誰又摘得到撈得着呢?沒有什麼好恨的嘛!」
黃衣老人聞言雙目垂簾,喃喃說道:「對!我得不到,誰又能得到呢?更何況她還……」
李天忌心下一愕:「恨公公,你說的她是誰啊?」
黃衣老人睜開雙目,搖頭嘆道:「你不要問了,算你有理,可是下面呢?」
李天忌微微一笑:「你說你眞是天下無敵嗎?」
黃衣老人雙眼一亮:「娃娃!剛剛那隻巨蟒之死,和那個偸花賊的下場,你難道沒有見到嗎?」
李天忌雙目連轉,別有用心地笑道:「能殺死那怪蟒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啊!更何況那偸花賊的老頭……」
黃衣老人未等他把話說完,突然雙目電射,哈哈大笑道:「娃娃!不相信你就看看……哈哈!」
話聲中一串震耳欲聾的狂笑爆起,頓時狂流激蕩,山洞搖晃,潭水呼嘯,直像是山崩地裂一般。
李天忌雖服了一朵「恨海金花」,依然熱血翻騰,頭皮欲裂,雙手掩耳不敢傾聽。
約莫盞茶時分,黃衣老人這才收笑說道:「娃娃!你信是不信?」
李天忌驚魂乍定,當下心念一轉,笑道:「天下無敵,也不過只有武功一項啊!」
黃衣老人雙目一亮,笑道:「醫卜星相、三敎九流、琴棋書畫、文武兩途,老夫自忖天下不作第二人想,武功一道,雕蟲小技耳!」
「我不相信!」
「不信你娃娃就試試!」
「你要是試輸了怎麼辦?」
「輸了?輸了我就隨你娃娃吩咐!」
李天忌大眼一眨,道:「恨公公,那我就要試試!」
黃衣老人雙目一亮:「娃娃慢來!」
李天忌一愕:「恨公公,你不敢了?」
黃衣老人露出一絲笑容,道:「娃娃!你要是輸了又該怎辦?」
李天忌把心一橫,道:「我要是輸了,要殺要剮,隨你好啦!」
黃衣老人呵呵大笑道:「我殺你剮你作甚?只要……好!你先說說看怎麼試法?」
「我出個題目你答,答出來我輸,答不出來你輸,好嗎?」
「你出的題目自己可答得出來嗎?」
「當然答得出來!」
李天忌臉色一整,說道:「恨公公!你可知道你自己生有幾顆心?」
黃衣老人哈哈一笑道:「娃娃!你是輸定了,老夫雖然滿腔恨事,但却與常人一樣,只有一顆心……」
李天忌未等他說完,立即雙眉一挑道:「不對!」
黃衣老人神色一愕,道:「怎麼不對?」
「兩顆!」
「胡說!」
「不相信取出來看看!」
「取出來?」
「不敢取出來就認輸!」
黃衣老人先是一怔,繼而大笑道:「娃娃!你……哈哈!老夫今天眞遇到敵手了,你要老夫幹什麼?說吧!」
李天忌臉色一正,翻身大拜三拜,這才沉聲說道:「恨公公!忌兒血恨如山,求您老人家收我做徒弟吧!」
黃衣老人神情一怔,突然仰面大笑道:「收你做徒弟?哈哈……」
他狂笑聲中鬚髮亂飄,顯得得意萬分,頃刻笑聲一歛,說道:「娃娃!你說剛剛若是我贏了,我打算要你幹什麼?」
李天忌恭敬地答道:「我不知道!」
黃衣老人又是一聲大笑:「你不知道嗎?娃娃!剛剛若是老夫贏了,我便要你拜我爲師!」
李天忌聞言大喜,忙喚一聲:「師父在上,弟子李天忌參見!」
黃衣老人哈哈大笑:「有你這樣徒弟,老夫又解去一恨,好!你起來吧!」
□ □ □
五年後,在一個旭日初昇的早晨。
恐怖的「恨海」裏飄起一條人影,轉眼登上斷崖,現出個劍眉星目的美少年。
這少年就是滿身血恨的李天忌!
五年的時光,他不但由無知的孩子,長成了俊秀飄逸的翩翩書生,並還奇緣天授,學到了一身蓋世奇學。
現在,他要拜別怪師父「恨公公」,投身江湖,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他向「恨海」遙拜三拜,然後匆匆地轉身——
但,他身形剛動,突聞嘶嘶連響,場中連落下三條人影。
這三人前兩名是掛刀大漢,後面一個小老頭,削額高顴,鼠眼如豆,陰森森地令人骨寒。
三人向李天忌瞪眼一瞄,立即輕咦一聲,左前方大漢倏地竄了過來,喝道:「喂!你這小子是從那塊石頭縫裏鑽出來的?」
李天忌對武林人物本就沒有好感,聞言立即冷笑一聲:「你這雜種是那個狗肚裏爬出來的?」
大漢雙眼一翻:「好小子,你敢出口駡人!」
李天忌冷笑如故:「你自己找駡怨得那個!」
大漢怒吼一聲:「我看你這小子找死了!」
身形一晃,擧掌劈了過來。
李天忌沉聲一笑:「小爺還沒活夠,你先請吧!」
話聲一落,也翻腕推了出去。
他初次與人交手,也不知自己功力如何,一見對方來勢狠猛,竟以八成眞力迎了上去,這一來,只見勁氣瀰漫山谷,那大漢慘號一聲,如同棉花般掉下「恨海」。
李天忌一招得手,心下不由得一楞,他眞不信那樣凶狠的大漢,竟然經不起自己一掌。
那鼠目如豆的老頭,見狀更是大驚失色,厲喝一聲:「好小子,大槪你是老化子請來的幫手吧!」
李天忌心中的江湖人物,只有「宇內三絕」和丐幫是好人,這些人敢與化子作對,那一定是壞蛋,心下一想,立即冷笑一聲:「不錯,小爺正是老化子請來的幫手!」
那鼠目如豆的老頭,雙目一陣亂轉道:「你這小子與丐幫有何關係?」
李天忌報以一聲冷笑道:「你這老狗與丐幫又有何仇怨?」
「你不用管有何仇怨,反正今天『七指丐』是死定了,誰要架樑,誰就不想活!」
「哼!你也不用管我與丐幫有何關係,今天這事我管定了,誰敢動『七指丐』一根汗毛,這『恨海』就是你葬身之地!」
「好小狗!你眞活膩了!」怒吼聲中,猝然出招,雙掌迎胸拍到。
李天忌也怒吼一聲:「活膩了你就先下去!」
反掌一掃,立聞狂風怒捲,已把那老頭捲下恨海。
另外一名大漢,見狀心膽俱裂,驚惶中毒念猛起,右掌一揚,打出三支毒弩。
這一來,立即勾起了李天忌的怒火,狂吼一聲,沉肘一掃,捲起一陣刺骨寒濤……
那大漢慘號一聲,竟被強渾的掌力掃成數段。
就在此時,身畔突然響起一聲怒喝:「好個心狠手辣的小賊,你死期到了!」
衣袂飄風,落下個灰衣老丐,他蓬頭垢面,手持一枝竹杖,落地後怪笑一聲:「小輩,你是司馬龍派來對付老夫的嗎?」
話聲一落,也不待李天忌答話,竹杖已嗖地點了過來。
李天忌微用三成眞力,斜斜地用掌向外一揮——
「七指丐」撤杖閃身,怪笑如雷道:「哈哈!司馬龍!你也太小看老化子了,難道憑這乳臭未乾的娃娃,就能怎樣我『七指丐』段凌了嗎?」
靑年人都有一股傲氣,李天忌聞言之下,不由傲氣陡生,雖然知道這「七指丐」是丐幫幫主,但却決心非試試不可,當下冷笑一聲:「七指丐!你敢小看於我?」
「七指丐」鬚眉怒張,放聲狂笑道:「好小輩,老化子小看你又當如何?」
李天忌傲笑一聲:「我要敎訓敎訓你!」
要知「七指丐」行年六十,身爲丐幫之主,那能聽得下這般言語,當下竹杖一擺,怒聲大叫道:「好小輩,休要利口逞能,亮兵刃吧!」
李天忌存心激他一激,好讓他使出全力,因此淡然一笑道:「對你也用得到兵刃嗎?」
「七指丐」雙目噴火,吼道:「小輩,你太狂了,老化子今天成全你了!」
竹杖橫空,挑劈砍打,刹那間連攻九招。
李天忌也不知用得什麼身法,閃幌騰挪,遊走於漫天杖影之中,如同碧落蛛絲悠遊飄蕩,偏不着半點痕跡。
「七指丐」初尙未出全力,此時不禁心下一凜,驀地大吼一聲,杖法突變,狂飈激蕩,如同雪片飛舞,呼嘯奔騰,分由四面八方捲至。
李天忌突然長嘯一聲,凌空拔起,在漫天杖影中探掌疾抓——
狂風頓息,杖影倏歛,「七指丐」叱咤江湖的那根竹杖,一頭已被李天忌抓住,最令人怵目驚心的是,李天忌抓住他這根凌空飛舞的竹杖,僅用左手中食二指而已。
「七指丐」心頭一凜,驀地猛力一抽,誰知道,那枝竹杖如同生根一般——
刹那之間,「七指丐」面色慘變,仰面長嘆道:「咳!『七海殘生』,我段凌無用,有負你的重託了!」
話音一落,擧掌就朝自己頭上劈去。
李天忌想不到他如此烈性,心下一凜,大叫一聲:「段大哥!使不得!」
曲指一彈,嗖地一聲,「七指丐」頓時手腕一麻,脚下連退三步,雙眉倒豎,破口大駡道:「小狗!要殺要剮,老化子不皺一下眉頭,可是你要想無端折辱於我,那可別怪我化子駡你!」
李天忌慌忙施禮道:「段大哥!小弟一時失手,還請段大哥包涵,但不知段大哥何時見過『七海殘生』伯伯?」
「七指丐」心神一震,面色愕然道:「小俠!你……你是……」
李天忌正待解釋,突然,嘶嘶厲嘯,黑影連翩而下,轉眼之間,山崖上落下九條人影,立即圍成一個大扇形陣勢,把「七指丐」與李天忌圍在峭壁邊緣。
李天忌用目一掃,只見這九人俱在六十上下,爲首一人,相貌威猛,額帶刀疤,雙目寒光灼灼,顯見功力不凡。
就在此時,這額帶刀疤的老者突然冷笑一聲:「段化子,你沒把那班徒子徒孫帶來,還算是有先見之明!」
「七指丐」正待還口,李天忌已搶先冷笑道:「你帶這些狐羣狗黨來,實在是瞎了眼睛!」
那老賊先前本沒注意到他,此時雙目一翻,喝道:「你這小輩是誰?」
李天忌仰望白雲,嗤聲冷笑道:「你今天若能不死,我自會告訴你!」
那老賊臉色一連數變,怒聲道:「段化子,難道這就是你請來的幫手?」
李天忌搶先冷笑一聲,道:「不錯,你害怕就趁早離開!」
那老頭雙目一陣亂轉,突然仰面大笑道:「哈哈!好一個目中無人的小狗,我『冥靈幫』那一個不比你強,我看你……」
李天忌未等他把話說完,已不屑地插口道:「老賊不用大言欺人,小爺先前連試三人,我看並沒甚出奇的武學!」
那老頭心神大震,道:「小狗,你……你把他們怎樣了?」
李天忌若無其事地將嘴一呶:「小爺已將他們送下『恨海』了!」
那老頭氣得面色鐵靑,咬牙說道:「小狗,你是怎樣把他們……」
李天忌冷冷一笑,道:「你要知詳情,下去問他們吧!」
「七指丐」滿面驚疑,恍如做夢。
那老賊驚怒交迸,恨聲說道:「該死小狗,我『一手遮天』司馬龍不把你碎屍萬段,怎消心頭之恨,你納命來!」
話聲一落,驀地欺前兩步。
就在此時,身後響起兩聲怪叫:「殺雞焉用牛刀,幫主息怒,這小狗交與屬下料理!」
靠左一名老頭,嗖地飄了出來。
「七指丐」見狀一震,立即提掌而上。
李天忌見狀一笑:「段大哥且請退下,這個不像人的東西,小弟還對付得了!」
「七指丐」被他一言驚醒,知道這少年功高莫測,實在遠在自己之上,因此神情一怔,立即依言退了回來。
可是,對面這老賊可沒把李天忌放在眼裏,他大模大樣地走了出來,嘿嘿乾笑道:「小狗!你可知道老夫是誰嗎?」
李天忌輕笑一聲,道:「閣下可是枉死城裏逃出來的寃魂?」
這位「冥靈幫」中高手,瞪目怒吼一聲:「小狗!你下去吧!」
灰影閃動,狂風隨起,排山倒海般壓了過來。
李天忌揚聲大笑:「閣下先請!」
雙肩一幌,嘶地迎了過去。
但見人影轉動,冷風撼衣,「冥靈幫」中這名高手,突然狂吼一聲即被狂風捲入「恨海」。
「冥靈幫」幫主「一手遮天」司馬龍,見狀心神一凜,突然大喝一聲:「各位堂主,快給我拿下這個小賊!」
話聲未落,站在他身後的七名老賊,突然一齊湧上。
這情形,恰像是武皇在祁連山下遇難時一般模樣,李天忌頓時狂怒攻心,雙目盡赤,怒吼一聲,雙掌疾幌——
「七指丐」正待揮杖助陣,李天忌在怒喝聲中連續拍出七掌——
只聽七聲刺耳慘號,「冥靈幫」中的七名高手,業已屍橫就地,最令人膽寒的是,這七人胸前都有一個掌印,血肉全無,白骨隱現,四周猶如刀削般。
「冥靈幫」幫主心膽俱寒,連退兩步,顫聲說道:「你……你究竟是誰?」
李天忌冷笑一聲,道:「虧你還是一幫之主,難道五十年前轟動江湖的武學,你就沒聽說過嗎?」
「一手遮天」司馬龍,仔細向那七具屍體一掃,頓時倒抽一口涼氣,驚魂亂顫道:「『剝骨掌』!難道你是『洪荒霸主』的傳人?」
李天忌寒聲一笑:「不錯!你看看這是什麼?」
信手一抖,但聞「刷」地一聲,一面白綾大旗,上畫五條血龍,迎風招展,栩栩如生,四角上分書「血洗江湖」四個大字。
「一手遮天」司馬龍心膽俱裂,驚叫一聲:「啊!『血龍旗』!你……你是……」
李天忌雙目一挑,冷笑一聲:「在下『洪荒霸主』之徒,『武皇』之子,李天忌就是,你聽淸楚了沒有?」
司馬龍面如死灰,強作鎭定道:「旣然如此,老夫今天認栽就是,靑山不改,綠水長流,此仇終有一日要報!」話音一落,轉頭急去。
李天忌大喝一聲:「站住!」
司馬龍心頭狂跳,轉聲說道:「李天忌,你可知道狗急跳牆的道理嗎?」
李天忌冷笑一聲:「縱然想跳,你這老狗也難跳出小爺掌心,不過,今日我還有利用你之處,姑且饒你多活幾天!」
司馬龍眼見一線生機,立即輕聲道:「小俠還有什麼吩咐?」
李天忌劍眉雙挑,沉聲冷笑道:「我要借你之口,傳話江湖,叫四海之內,八荒之中,黑白兩道,正邪各派,通通給我小心了!」
這幾句話冷若寒冰,就連「七指丐」也覺心驚,「冥靈幫主」那敢再逗留,應聲「是」,快步疾去。
「七指丐」目注李天忌,突然大喝一聲:「閣下何人,膽敢冒稱『武皇』之子?」
李天忌聞言一愕:「小弟之言一點不假,但不知段大哥何事見疑?」
「七指丐」冷笑一聲:「當初『七海殘生』救走『武皇』之子,並未帶走那面『血龍旗』,你這面『血龍旗』何處弄來?」
李天忌知道他一定已與「七海殘生」伯伯見過面,是以知道此事,當下連忙笑答道:「段大哥說得不錯,小弟爲了要振先父聲威,是以特製這面『血龍旗』,旗上五龍,俱是小弟熱血所繪!」
「七指丐」聞言大震道:「好兄弟!眞……眞是你嗎?」
李天忌連忙躬身道:「正是小弟!」
「七指丐」雙目倏亮,沉聲大叫道:「好兄弟!旣然眞是你,你怎把那『冥靈幫主』放了?」
李天忌心頭一動道:「大哥!難道他……」
「他乃是兄弟殺父仇人之一!」
「此話當眞?」
「五年之前,『七海殘生』師伯蒞臨,要我找尋本幫長老『丐王』谷神師叔的下落,五年尋訪,雖然師叔行踪渺然,但却在無意中查到司馬龍老賊,曾經參與祁連事變,因此特地趕來告訴『七海殘生』師伯,誰知道師伯與兄弟你俱都踪跡不見,司馬龍老賊却聞風而至,率領幫中高手,邀約老化子到此『恨海』,企圖……」
李天忌聽到此處,突然狂吼一聲:「司馬龍老賊,你給我留下命來再走!」
雙肩一晃,直向司馬龍先前去路追去,快如飛鳥,眨眼之間,消失在一片山林之中。
□ □ □
「血龍旗」重現江湖之後,立即震撼了整個武林,更何況這持用「血龍旗」之人,竟是「洪荒霸主」之徒,「武皇」之子!
就在「冥靈幫」八名高手伏誅後的半個月,獨霸渤海的「遼東一鶴」,橫行濟南的「泰山三劍」,又復先後歷刼。
江湖人物,一夕數驚,另一件慘案接踵而來。
領袖江南武林的「金絲劍客」七十大慶,却不料壽宴高張,賓主正歡,煞星翩然光臨,刹那之間,血洗杯盤,連同主人在內,共有十三人喪生在「血龍旗」下。
這一來,江湖中惶惶不可終日,就在此時,九里關外,却出現了三名神秘人物,他們掩掩藏藏地先後混進「風雲堡」。
江湖中位列「七堡」「三莊」之一的「風雲堡」堡主就是大名鼎鼎的「七步追魂」唐璋,那先後趕來的三名怪客,也都是「七堡」「三莊」中的高手。
先來的兩人,一是開封「五行堡」堡主,「一手三刀」鐵子威,另一個乃是楓嶺「接天堡」堡主,「摩雲手」湯鳩。
後來的一個,名氣更大,乃是縱橫淮泗的綠林巨擘「筆掌雙飛」范獨鶴,「三莊」之一「惡虎莊」的莊主。
華燈初上,「風雲堡」大廳上寂靜無聲,「七步追魂」唐璋向三位貴客一掃,沉聲說道:「他們幾位怎還不到,難不成又……」
靠左一名靑衣老頭,突然嘿嘿冷笑道:「唐璋怎地這般膽怯,李天忌那小兒若眞敢找上門來,看我范獨鶴來收拾他!」
話音落處,另一個瘦小枯乾的老頭忙道:「范兄!聽說那小輩已得『洪荒霸主』的眞傳,可眞不能等閒視之呢!」
衆人一聞「洪荒霸主」之名,頓時神色驟變,默然無聲。
就在此時,只聞廳外一聲高喊:「啓禀堡主,堡外有貴客求見!」
廳中四人,頓時精神一振,互視一眼道:「莫不是『鳳凰莊』武兄到了!請!」
這一聲「請」字出口,院中立即傳來一聲冷笑:「不錯,是『鳳凰莊』的武揚威到了,另外還有『七星堡』的東門老兒!」
這聲音冷漠已極,只聽得廳中四人心下一凜,微微一愕之後,突然嗖嗖幾聲,不約而同地電射而出。
夜涼如水,月色凄迷,只見院中站着個俊秀少年,雙手反握,仰望明月,就像是沒見到衆人出現似的。
這四位武林一等高手,此時也不禁爲這少年的冷漠之色所懾,相顧茫然,不知所措。
少年緩緩地轉過頭來微喟一聲:「唉!十年之前,也是這般明月之夜……」
話音未落,又是一聲嘆息,就像是回憶往事憂懷難訴一般。
「七步追魂」唐璋身爲主人,見狀立即上前兩步道:「閣下是『鳳凰莊』的弟子嗎?但不知武莊主及東門堡主現在何處?」
少年突然將頭一扭,雙目神光電射,放聲狂笑道:「你急着要見他嗎?這不就是!」
話聲未落,雙掌倏地一揚,兩團黑影,快如電射星飛,直奔大廳左右廊柱飛去,但聞「卡卡」兩聲——
「七步追魂」唐璋等愕然回頭,只見廳門左右兩根斗粗的石柱上,分別嵌着一顆血淋淋的首級。
靠左一個,大耳長眉,海口濃髯,正是「七星堡」堡主,「奪命掌」東門虎。
靠右一個,白面無鬚,小耳細眉,乃是「鳳凰莊」莊主,「摘心手」武揚威。
這兩人首級,雖被少年以絕世神功嵌進石柱,但却依然完整如生,毫未變形,「七步追魂」唐璋等人見狀大駭,情不自禁地倒退三步。
少年向前逼近兩步,冷冷一笑道:「七步追魂唐大俠是那一位?」
唐璋面如死灰,顫聲答道:「老朽就是,請問閣下何人?」
少年冷笑一聲:「七步追魂!哼!好狂的口氣!小爺是『一見追魂』!」
話音方落,身後傳來一聲冷笑:「好小輩,你這不更狂嗎?我看你有什麼絕藝,能令人一見追魂?」
黑影一閃,一條瘦長人影,閃電般落到少年身後。
少年頭也不回,自顧說道:「來人可是『飛鴻堡主』周公久嗎?」
那瘦長人影一怔:「你!你究竟是誰?」
少年冷笑一聲:「十年前在祁連山,小爺曾與你見過一面,你忘了嗎?」
來人果然就是當年被「武皇」一招擊退的周公久,他聞言疾退三步,臉色驟變道:「你……你就是近來江湖傳言的李天忌嗎?」
少年傲笑一聲:「這下你算是猜對了!」
周公久臉色一連數變,突然仰面大笑道:「憑『武皇』也未能把我怎樣,難道你眞能令我一見追魂嗎?」
少年身形嗖地一轉,雙目冷芒電射道:「周公久!你不用狡猾,小爺若不能一招取你狗命,今後決不再找你!」
周公久對江湖近況耳熟能詳,是以一聞眼前之人就是李天忌,早已心驚膽顫,想不到對方竟中自己圈套,打算在一招之內取自己性命,憑自己數十年的修爲,難道眞還接不下他一招嗎?
思量至此,活命的希望驟增,頓時嘿嘿怪笑道:「好小輩!大丈夫一言,快馬一鞭,你有什麼一見追魂的絕學,快點施展吧!」
李天忌切齒怒笑:「老賊!你睜開眼來,小爺要讓你見見『血龍旗』的厲害!」
話音一落,左手疾摔,一枝金光灼灼的旗竿上,斜掛着一面白綾大旗,上畫五條張牙舞爪的血龍,四角上那「血洗武林」幾個大字,更令人怵目驚心。
周公久心神一顫,李天忌跨步沉肘,高喝一聲:「老賊!你看淸了!死得不寃枉吧!」
話音落處,隨地揮戈疾掃,狂濤疾蕩,捲起一陣罡風。
周公久擧掌提拳,狂攻三招,「血龍旗」一掃而過,轉眼間風浪全息。
李天忌扭臉回身,平靜一笑,周公久傲然挺立,默默無言。
就在衆人愕然不解之際,突然,周公久身形搖晃,「噗」地倒了下來。
這時「七步追魂」等人方才看淸,原來周公久已被那一陣凌厲旗風捲成四段,兩隻手掌與一顆六陽魁首,倒下後立即與屍身分家,那被勁氣壓抑在胸腔裏的熱血,直到此時,才「刷」地一聲噴了出來。
「七步追魂」等人心膽俱裂,身形猛退七尺。
李天忌橫旗冷笑:「你們是自裁?還是要我下手?」
場中一陣默然,李天忌冷笑再起:「諸位不言不動,難道是想要懶債嗎?」說笑中向前疾跨兩步。
「一手三刀」鐵子威,「摩雲手」湯鳩,「筆掌雙飛」范獨鶴,與「七步追魂」唐璋交換一下眼色。
唐璋微微一點頭,三人怒吼一聲,突然爆射而出,驚虹閃電一般,刹那間各各攻出六招。
李天忌大笑一聲:「旣然三位如此要好,我就成全你們吧!」
身形一晃,「血龍旗」奇詭絕倫地一捲一抖。
他巧服「恨海金花」,又得武林第一怪客的親傳,功深力厚,簡直不可思議,只見三聲慘號過處,飛起一團黑影——
這團黑影,跌落在「七步追魂」唐璋眼前三步之處,唐璋用目一掃,頓時心魂齊顫。
這三人那裡還有人形?原來已被「血龍旗」一捲之力,早已粉身碎骨,三人合爲一體了。
「七步追魂」知道對方功力太高,縱然拼命,也難收到半點效果,狡計連轉,立即放聲狂笑道:「想不到『一見追魂』李天忌,你也是個欺軟怕硬的人物,我唐璋學藝不精怨不得別人,要殺要剮你盡管下手好了,姓唐的絕不還手就是!」
話音一落,雙手反背,兩目緊閉,裝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
李天忌見狀一怔,上前大喝:「唐璋老狗,你這話從何說起!」
「七步追魂」唐璋佯笑一聲:「令尊功高絕世,豈是我『七堡』『三莊』中人能夠對付得了的嗎?」
「難道當日沒有你一份?」
「可是眞正置令尊於死地的却是『天池雙怪』的『七星冰芒』!」
「先父雖誤中那老賊的『七星冰芒』,但已把他斃在當場!」
「大怪雖死,二怪仍在!」
「我李天忌決不會饒他就是!」
唐璋目中顯露一絲詭笑:「你放着原兇首惡不伐,却來找我們『七堡』『三莊』,還說不會饒他,哈哈!這能令人相信嗎?不錯,我唐璋也知道你不會饒他,可是——哼!」
李天忌怒叱一聲:「你哼什麼?」
唐璋嘿嘿詭笑道:「天池雙怪的『七星冰芒』毒辣冠天下,你縱然不肯饒他又能怎樣?」
李天忌神情一怔,突然放聲大笑道:「好一個狡猾的老賊,你以爲小爺會上你激將之計嗎?」
「七步追魂」唐璋心下一寒,飛快地躍退兩步,不過他脚步一停,突然想到對方功力如此之高,縱然想逃,又豈能逃得了?因此心下一橫,又復飄了回來,說道:「自古艱難唯一死,你下手吧!」
李天忌冷笑一聲,說道:「唐璋老賊,你不要說得那般容易,小爺明知你是激將之計,我却自甘上當,今夜就依你之言,待我先殺了天池二怪之後,再來找你算賬!」
唐璋見對方居然會改變初衷,爲了怕他中途反悔,於是趁機激上一句道:「那你不怕我逃走嗎?」
李天忌沉聲一笑:「小爺就是要你利用這段時間逃走!」
唐璋一愕,李天忌繼續說道:「你不要奇怪,小爺並非對你特別客氣,我不過是要你這老賊,心驚膽顫,東藏西躱,終日寢食難安,受盡活罪之後再取你狗命,一方面讓狡猾者戒,二方面也讓天下武林知道,只要是我李天忌想殺之人,除非他逃出人籍,不然,就算他劈開天地,終也難逃一死!」
這幾句出乎意料的奇論,只聽得「七步追魂」唐璋打從心裏直冒冷氣,可是,李天忌却已雙肩一抖,平空飛出十丈。
「七步追魂」唐璋不愧是一名狡猾的老賊,刹那間心念一轉,立即揚聲高喊道:「少俠止步!」
李天忌倏地回身,語冷如冰地說道:「難道你眞想現在就死嗎?」
唐璋聳肩詭笑道:「少俠可知『天池雙怪』的居所嗎?」
「小爺找到天池,還怕找不到嗎?」
「十年之前,他們確實住在天池附近,可是現在早就遷居了!」
「遷到何處?」
「北邙山下、鎖雲澗內,『聽泉小築』就是!」
李天忌揚眉冷笑一聲,道:「唐璋老賊,就憑你這幾句謊言,我就該將你處死,不過我先前有言,此時免究,將來一併算賬吧!」
唐璋心下一凜,李天忌再次冷笑道:「天池雙怪此刻不在天池,這話可能不假,不過若說他遷居北邙山下『聽泉小築』,小爺絕對不信,因爲我一旦殺死老怪,就要找你算賬,你豈有提早死的道理?」
「七步追魂」唐璋想不到對方年紀輕輕,竟有這麼厲害,心念一轉,也故作奸笑道:「你這話似乎頗有道理,但我自忖,你絕對逃不出天池二怪的『七星冰芒』,應知我不是存心將你送上死路!」
李天忌傲然一笑道:「你這話是眞也好,是假也好,反正我決心殺盡正邪各派的高手,想必那『聽泉小築』中隱有高人,小爺倒情願再上你一次圈套,前往會會那『聽泉小築』的主人!」
人影電射,一閃而沒。
「七步追魂」死裏逃生,不禁恨恨地冷笑一聲道:「無知小輩,只要你到得『聽泉小築』,管叫你知道老夫的厲害!」
□ □ □
震懾武林的「七堡」「三莊」,一夕之間十去其六,江湖中早已談虎變色,而就在江湖鼎沸之際,李天忌却已又趕到北邙山下。
北邙山固大,鎖雲澗亦不少,可是那「聽泉小築」却不易找尋,李天忌稍事沉吟,決定逆流而上,沿着那煙繚霧繞的鎖雲澗逐步搜尋。
澗水滔滔,楓落流丹,微風過處,松濤萬頃,眞是個避世隱居的好地方。
李天忌正在賞心悅目陶然欲醉之時,突然,澗水沙沙,一點紅影逆流疾上。
他巧服「恨海金花」之後,目力遠異常人,雖然薄霧濛濛,但仍看出那紅影乃是個身材高大的紅袍老人,他足點一根巨木,正以內力催舟鼓浪而上。
澗水下流,勢如奔馬,此人催舟逆流而進,依然快逾驚風,內力之強,的是罕見。
此時此地,這紅袍老叟,十九就是「聽泉小築」的主人,李天忌心念一轉,立即暗暗趕了下去。
那紅袍老人舟行甚速,轉眼就是百餘丈,突然雙臂一抖,如同一朵紅雲,飄落在澗水左岸。
蒼松靑翠欲滴,野花怒放,幾棵合抱粗細的丹楓掩映下,露出一座雅緻的小樓,滿階苔痕,頗顯幽趣。
小樓門楣上橫匾一方,隸書「聽泉小築」四字,筆力蒼勁,功架不凡,顯見屋中主人,定是個文武全才的奇士。
李天忌看到此處,就知此間主人旣非天池二怪,也不是這紅袍老人。
果然,就在此時,已見那紅袍老人揚聲高叫道:「野人山紅袍敎宮天弼求見!」
李天忌凝神靜聽,想看看這「聽泉小築」中住的究竟是什麼樣人物?
可是,紅袍老人話聲落處,小樓中竟不聞半點聲響。
在李天忌判斷,一定是此人因事外出,尙未歸來。
可是那紅袍老人却不然,只見他一聞沒有回聲,頓時神色一變,喃喃說道:「孫大俠早已心如死灰,永絕江湖,此時怎會不在?難道那橫掃『七堡』『三莊』的『血龍旗』,竟已找到這隱秘的處所了嗎?」
這幾句話,他是喃喃自語,聲調極輕,因李天忌早留心靜聽,是以一字不漏的全都飄入耳中。
他心念一連幾轉,就知紅袍老人與這「聽泉小築」的主人,定然都是當年祁連山下的殺父仇人……旣然這姓孫的不在,就先拿這紅袍老人開刀再說,於是,身形一長……
就在他準備現身而出之際,突然心中一動,立即改變了主意,壓低聲音,沉聲說道:「宮大俠旣知老朽業已心如死灰,還關山萬里跑來作甚?」
那紅袍老人似乎對「聽泉小築」的主人並不熟悉,更不知會有人從中假冒,聞言神色一振,說道:「我家敎主請孫大俠前往苗疆,有機密要事相商!」
話音一落,就向「聽泉小築」門前走來。
李天忌此時正藏身在小樓左側,紅袍老人若是推門而入,假戲豈不當場拆穿?心中一動,立即沉聲說道:「宮大俠止步,老朽歸隱之後,此樓從無外人進入,宮大俠眞有要事,咱們就隔窗而談吧!」
那姓宮的紅袍老人似乎對「聽泉小築」的主人極爲敬畏,聞言忙道:「孫大俠有所不知,李乘風的後人業已重現江湖……」
李天忌聽到此處,直覺滿腔怒火,情不自禁地冷哼一聲,不過他心中一轉,硬把滿腔怒氣壓了下去,沉聲說道:「他重現江湖又能怎樣,難道……」
紅袍老人忙道:「聽說此人已得昔年武林煞星『洪荒霸主』的眞傳,不足數月,江湖高手已有十多人喪命在他『血龍旗』下,是以我家敎主,特請孫大俠前往苗疆共商對策。」
李天忌強忍怒火沉聲說道:「那人旣得『洪荒霸主』眞傳,縱然貴敎敎主與老夫,也不見得就有制他的把握,但不知還……」
紅袍老人不等他把話說完,便即接口大笑道:「孫大俠放心,我家敎主已分別通知靑城山楊箭兄弟,以及昆明池畔的『奪命三刀』西門豹等人,鐵定於下月十五以前趕來本敎!」
李天忌沉聲大笑道:「如此再好不過,就請上覆你家敎主,說是人手愈多愈好,老朽一定如期趕到就是!」
他與那紅袍老人談話時,用的乃是師門「指東說山」之法,雖然人還在小樓左側數丈,但聲音却如同由樓中發出一般。
紅袍老人宮天弼,似乎對「聽泉小築」主人並不熟悉,居然被李天忌輕易混過,話聲一落,立即應是而去。
李天忌目送老人去遠,這才冷笑一聲,身形一抖,直向「聽泉小築」中射去。
「聽泉小築」的主人,旣是當年賊黨之一,李天忌焉能輕易放過他?他打算守株待兎,斃此老賊也好消出胸中惡氣。
誰知他飄身入屋,頓時心下一怔!原來小樓中蛛網塵封,就像多年沒人住過一般,驚愕中廻身四望——
誰知他雙目所及,頓時心下又是一凜——
原來樓上躺着一具死屍,頭東脚西,那有衣履掩蔽之處則還罷了,但頭手部份,却已僅剩慘慘白骨!
李天忌強定心神俯身察看,只見此人衣履完整,不見半點傷痕,只有頭蓋骨上飄着一方血跡斑斑的紗巾——
再仔細一看,原來這方紗巾已如利刃般劈入頭骨,露在外面的一半,斑痕點點隱見字跡——
李天忌心下一怔,五指一抓,但聞嗖地一聲,那方紗巾已入掌中,低頭一瞧,頓時神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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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20 14:25: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月夜飛鷹

你知道李天忌因何勃然大怒?原來那方紗巾上竟寫着這樣幾句話:「李乘風已奔祁連,速行『天鈴寺』中候駕!」
了了數語,已可看出雙方俱是祁連巨變中的主要人物。
這樓中屍體,想必就是「聽泉小築」的主人,可能是他接到此人通知之後,尙未動身,便即驟然遇難身亡。
但,令人不解的是這方紗巾又怎會嵌入他頭骨之中?
還有,紗巾上的字跡又是出自何人手筆?
李天忌反覆端詳,茫然無緒,一時又惱又怒,情不自禁的冷哼一聲:「無恥老賊,你死了我也不放過你!」
話聲落處,反掌疾掃。
一縷罡風,應掌而起,根根白骨,被凌厲的掌風一捲,立即變成了千百小片,如同利箭一般,插入小樓四壁之中。
李天忌長嘯一聲,穿窗而出——
他要在下月十五之前,趕到野人山紅袍敎!
他更要找到「天鈴寺」,看看十年之前究竟有那些人物在那裡聚首!
誰知他正在埋首疾行之際,突然,耳畔傳來一聲輕叱:「小賊站住!」
李天忌聞聲一驚,驀然抬頭,只見身前站着淸麗脫俗的白衣少女,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鮮花,雖然此時滿面飛霜,但仍掩不了那絕世嬌姿。
李天忌微微一怔,說道:「姑娘這話是對我說的嗎?」
那姑娘雙目與他一觸,似乎是頗爲意外,身形微退,雙頰上刹那間昇起兩抹紅潮。
李天忌見狀心頭也是一蕩,忙道:「旣然姑娘不是對我說的,那就算了!」
誰知這話音一落,那姑娘突又臉色一變,冷笑一聲:「就算對你說的,你又能怎樣?」
李天忌聞言雙目一亮,就要發作。
但就在此時,腦海中突然電光石火般一轉,暗忖當年祁連偸襲羣賊之中,並無女子在內,自己何必與她一般見識?
思量至此,怒氣立消,頓時揚聲大笑道:「好男不跟女鬥,妳旣然是對我說的,我也不會怪妳,妳要是喜歡就多說幾句,我可不能奉陪了!」
身形一轉,大步而去。
白衣姑娘氣得臉色發白,嬌叱一聲:「回來!」
李天忌傲然回首道:「姑娘叫我李某回來,請問有何賜敎?」
白衣姑娘秀眉一揚:「你雖不是『北怪』孫一粟的徒弟,今天我也要敎訓敎訓你!」
「錚」地一聲,反腕摘下一柄淡紅色的短劍,鋒芒流轉,冷焰迫人,細看非金非鐵乃是一片薄玉。
李天忌笑讚一聲:「人比西子,劍勝干將,看來倒眞值得一試身手呢!」
白衣姑娘一言不發,玉腕一翻,洒出一片刺目光華。
李天忌笑喝一聲:「且慢!」
白衣姑娘收劍卓立,沉喝一聲:「旣知不敵,還不快滾!」
李天忌雙眉倏揚:「還未交手,姑娘怎知在下不敵?」
白衣姑娘冷笑道:「旣然能敵,你還『且慢』什麼?」
李天忌揚聲大笑:「姑娘自忖一定贏得了嗎?」
「贏不了,這柄『紅葉劍』就送你!」
「希世奇珍,在下那裡敢受!」
「可是你要是輸了呢?」
「輸了?哈哈!好!三招之內我要奪下姑娘手中之劍,否則,聽憑姑娘吩咐就是!」
白衣姑娘怒叱一聲:「少狂!」
信手一抖,劍化萬點霞彩,吞吐舒捲飄飄攻來。
李天忌哈哈一笑,展開「洪荒霸主」獨創的「鴻影碧落」身法,一閃一晃,已把對方招式避去。
白衣姑娘功力確也不凡,一招走空,劍式突變,光華起舞,一連就是九劍,頓時激起了滿天罡風漫山彩虹。
李天忌見狀性起,突然長嘯一聲,飄入那滿天劍影之中,穿梭遊走,刹那間連閃一十二招,這才大笑一聲:「姑娘好劍法,李某領敎了!」
他「了」字出口,雙掌快若奔雷般連展三招,刹時紅霞暴退,紫電驚竄,鐵掌如鉗,已搭上那姑娘手中的奇形短劍——
這時李天忌只要用上五成眞力,那姑娘就非得脫手不可,但,就在這刹那之間,他突然發覺那姑娘眼圈一紅,大有泫然欲泣之勢。
李天忌見狀神情一楞,手下不覺慢了下來。
誰知那少女竟非庸手,就在他一楞之際,早已掌勢一沉,抽劍退出八步。
李天忌見狀先是一愕,繼而哈哈大笑道:「姑娘眞不愧是劍術名家,在下恭請吩咐!」
那姑娘本是驚容滿面,聞言不覺一怔道:「你……你眞認輸嗎?」
李天忌沉聲大笑道:「丈夫一言,駟馬難追!」
白衣姑娘不禁展眉一笑道:「好個丈夫一言……」
話到中途,突然發覺這句話大有語病,頓時雙頰飛紅地驚叫一聲道:「啊!你……你這人好壞!」
李天忌神色一愕道:「姑娘,難道我這丈夫一言說錯了嗎?」
他越描越黑,白衣姑娘不禁滿面嬌嗔道:「你……你還要說!」
李天忌陡然醒悟,原來毛病出在「丈夫」二字,自己並非是有心討她便宜,却不料……
他雖然雄風不可一世,但思量至此不禁滿面羞紅道:「姑娘不要見怪,在下實在是無心之失!」
白衣姑娘對他並無惡感,先前那般無禮,乃是出於誤會,及至後來李天忌冷漠相待,這才激起了她少女自尊之心,立意要給李天忌一番儆戒,誰知道動手之後,才知道自己平日自負無敵,却不料不堪人家全力一擊。
李天忌臨危收招,施禮認輸,小妮子驚佩之餘,心折不已,立即感到對方此擧定然別有用心。
李天忌無心中說出了那句雙關妙語,立即令她那敏感的少女心靈忐忑不已,有意無意地再仔細向對方一瞧……
原來對方不僅功高絕世,並且玉面朱唇,風流倜儻,英俊中透着一股儒雅的氣息,小妮子不禁心中一動,說道:「你眞願意聽我吩咐嗎?」
李天忌微微一笑道:「在下早已恭候多時了,請姑娘示下!」
白衣姑娘秋水一轉,盈盈嬌笑道:「此次初入中原,正愁旅途寂寞,不知你可肯伴我作百日之遊?」
話聲落處,又是嫵媚一笑。
李天忌暗忖自己仇踪遍天下,如此這般,豈不妙哉,當下哈哈大笑道:「能伴姑娘遊中原,五嶽禮佛,西湖泛舟,縱然百年嫌短,何況百日耳!但不知第一站姑娘要到何處?」
白衣姑娘乍聞「百年嫌短」幾字,不禁面上又是一熱,及至把話聽完,立即揚眉嬌笑道:「在沒有暢遊之前,我要先會會『北怪』孫一粟老賊!」
李天忌神色一怔道:「這『北怪』孫一粟是誰?」
白衣姑娘嬌笑道:「『南奇』『北怪』乃武林中有數人物,瞧你功力分明出自名家,怎會連這兩人也不知道啊?」
李天忌哈哈一笑道:「小可初出江湖,姑娘不要見笑,現在就請姑娘說出這『北怪』的住處,小可好率先領路!」
白衣姑娘噗嗤一笑道:「你旣不知那怪物的住處,這路又如何領法,好!那怪物就住在此山『鎖雲澗』旁『聽泉小築』之中,我們還是聯袂而行吧!」
李天忌見她先稱「北怪」爲老賊,就知他決非老怪故舊,當下雙眉一揚,哈哈朗笑道:「姑娘來遲一步,老怪早就西歸極樂了!」
白衣姑娘神色一震道:「咦!你剛剛不知老怪來歷,怎麼現在却說他已死了,你究竟是誰啊?」
李天忌再次揚聲一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識?我沒問姑娘來歷,姑娘又何必問我?倒是那老怪之死乃是千眞萬確,姑娘不信,且聽在下細細道來!」
他笑聲爽朗得意非凡,當下把半日所見之事細說一遍,然後笑道:「老怪旣死,姑娘可願到野人山紅袍敎一遊?」
白衣姑娘格格一笑道:「你認爲我不敢去嗎?好!我們決定下月中旬趕到野人山紅袍敎,只是在未到野人山之前,我却想前往『天池』,一覽水晶世界琉璃天地!」
李天忌聞言正中下懷,因爲此行不但順道,而且去尋「天地雙怪」中的老二,當下哈哈一笑道:「姑娘吩咐,在下敢不聽從,我們這就上路吧!」
白衣女嬌應一聲,已如蝴蝶般飄下山去。
李天忌望着她嬌俏背影,不禁想起了上官堡的紅妹妹,可是,紅妹妹仇人之女,自己怎能……
他微微發出一聲嘆息,落葉般飄身而起。
□ □ □
長白山下,日落時分,出現了兩條人影。
一個是天涯尋仇的李天忌,另一個則是那嬌艶如花的白衣姑娘。
二人停下身形,李天忌極目四眺,哈哈一笑道:「冰封雪掩,好一片琉璃世界,只可惜今日天色已晚,不然……」
白衣姑娘未等他把話說完,立即接口嬌笑道:「乘興而來,何計早晚?明月東昇,繁星萬點,再配上這遍山皚皚白雪,豈非別有一番情趣嗎?」
李天忌朗朗大笑道:「雪滿山中高士臥,月明林下美人來,姑娘旣然有興,在下自當奉陪!請……」
他「請」字出口,白衣女立即劃起一陣嬌笑,香肩一晃,疾馳而去。
女兒家好勝心切,全力奔馳,去勢如風,一點白影,轉眼超出數十丈,李天忌見狀興起,突然長嘯一聲,人如灰鶴般冲霄而起,衣袂獵獵,風捲雪飄,緊隨白衣姑娘身後向前滑去。
呼呼勁風,撲面生寒,金烏西墜,鈎月初昇,白衣姑娘猛一回頭,只見李天忌緊隨身後,大袖揮洒,旁若無人,不由心下大駭。
她眞不信眼前這少年,樣樣都比自己強,柳眉一揚,脚下猛加三成眞力,頓時嗖嗖連響,電射而去。
她一心求勝,頓忘山路險巇,飛馳之中,突然發現眼前竟是一座山谷,但此時去勢如電,那裡還能夠刹住身形,頓時尖叫一聲直向絕谷中墜下。
就在此時,突聞冲霄龍吟,李天忌如同月下飛虹一閃而至,左掌一探,抓住了白衣姑娘腰際絲巾。
兩條人影,聯翩下墜,耳際狂風,呼呼厲嘯。
絕谷百丈,雖有滿地積雪,二人亦難有生望,不過,白衣姑娘被李天忌抓住之後,立即驚容盡歛,坦然自若,似乎是知道個郎絕對有辦法死裏逃生一般。
果然,就在二人距離地面有三丈之時,李天忌突然大喝一聲,揮掌下擊——
但聞蓬地一聲大震,雪柱冲天而起,李天忌竟利用這反震之力,安然降落谷中。
白衣女櫻唇微張,喘息說道:「啊!眞好玩!」
李天忌哈哈大笑:「妳不怕嗎?」
白衣女揚眉一笑:「我先前好怕,可是後來……後來你抓住我,我就不怕啦!」
李天忌見她如此相信自己,心中頗覺甜甜地,但就在此時,突聞耳畔傳來一聲冷哼!
二人同時一愕,抬頭向四下一掃,頓時心中大震。
原來這空山絕谷之中,月夜雪地之上,遠遠近近,竟然有十來條人影——
靠左三丈,是個黑衣老道,他鬚髮皆白,年歲在六十開外,兩腮無肉,骨瘦如柴,一雙三角眼,冷氣森森。
靠右是個豹頭環眼的胖和尙,盤膝而坐,僧衣廣及丈餘,就像是一尊彌勒佛似的,身前一隻鐵木魚,重量約在三百斤以上。
其餘諸人位置較遠,一時頗難看得眞切,不過,能夠進入這座山谷,可見俱是武林高手。
李天忌對天下武林,不問是黑白兩道正邪各派,均無一絲好感,當下用目光向四下一掃,立即沉聲喝道:「剛才冷哼的是那一位?」
話聲落處,耳畔又是一聲冷笑。
李天忌霍然回身,只見左前方一株冰雪掩映的巨柏下,站着個獨目黑衣大漢,滿面俱是猙獰不屑之色道:「小子,你瞧什麼?難道你老子的臉上有花不成?」
李天忌雙眉上揚,仰面狂笑道:「你臉上有花沒有,且待小爺拿來看看再說!」
話聲落處,人如驚虹暴射,直向那獨目大漢撲去。
那獨目大漢心下大凜,狂吼一聲,抬腕亮刀,誰知他鋼刀尙未出匣,李天忌五指已——
到四外諸人,但聞一聲刺耳慘號——
可是,這一聲慘號也僅號出一半,便即倏然而止——
衆人再仔細一瞧,只見李天忌已如閃電般退了回去,右掌之中,提着一顆血淋淋的腦袋,可不正是那獨眼大漢,只見他巨口大張,雙目圓瞪,死前的驚懼之色流露無遺。
李天忌在擧手抬腕之間,就將這武林高手的腦袋生生摘下,不要說滿場皆驚,就連白衣姑娘也花容失色道:「小兄弟!你……你怎……」
李天忌沉聲一笑道:「姑娘的心腸太軟了,這種凶惡之徒,妳還憐惜他嗎?」
話聲落處,耳畔突然傳來一陣怪笑:「你小子說得不錯,『獨目判官』當年連李乘風一片衣角也未摸到,今晚竟也敢來爭奪『血龍旗』,哼!早就該死了!」
李天忌聞言大震,脫口驚呼道:「什麼?『血龍旗』?」
就在他驚詫莫名之際,一名黑衣瘦削的老人,嗖地一聲掠了過來,雙目閃動,陰陰一笑道:「儍小子!你向左邊瞧瞧!」
李天忌好奇心起,竟忘了老人的無禮,聞言向左一瞄,只見十丈開外,有一座殘破的石屋。
那間石屋左端早已倒塌,斷垣殘壁,覆蓋着重重白雪,右端殘存的一角,也僅僅能避風雨而已,幽暗的窗隙中,隱約可見一張木榻上坐着個白衣人。
李天忌心下一愕,沉聲說道:「他是誰?」
那黑衣瘦削的老人陰陰一笑道:「他是誰?雖然此時還沒有人知道,不過,當年『武皇』那面『血龍旗』却確實在他身上。」
李天忌大喝一聲:「這話當眞!」
黑衣瘦削的老人又是一聲奸笑:「假如不眞,我等千里迢迢跑來此地作甚?」
李天忌雙目閃閃,揚眉冷笑道:「就算是眞的,你們又跑來作甚?」
黑衣瘦削的老人雙目驀地一瞪,說道:「好小子,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你今天若肯與老夫合作,雙方都有好處,否則,哼!你休想染指『血龍旗』!」
李天忌尙未答言,突聞一陣冷哼:「『雪地追風』,你與別人聯手可以,但與這小子聯手可不成!」
李天忌聽聲辨位,已知這說話之人就是左側的老道。
黑衣瘦削老人突然冷笑一聲道:「『瘦道人』,許你與『胖和尙』聯手,爲什麼我『雪地追風』不能與他聯手?」
李天忌知道今日之事,內裏大有文章,當下靜觀待變。
只見那黑衣瘦削老人話聲落處,「胖和尙」突然悶雷似地大喝一聲:「『雪地追風』,難道你忘了我們約好之言,凡是沒有參與當年祁連大擧之人,誰也不能出手搶奪『血龍旗』!」
黑衣瘦削的「雪地追風」,聞言冷笑一聲:「胖禿驢,你怎知道他當年沒有參與祁連大擧?說不定李乘風腹上致命重創,還是他下的手呢?」
「哈!十年前祁連大擧之時,這小子恐怕胎毛還未退盡呢!他憑什麼參與?更何況李乘風胸腹間的重創,乃是傷在柳州邱大先生鐵筆之下,虧你竟連這點也不知道!」
「當年大家俱以黑紗罩面,你怎知道那使筆的是邱大先生!」
「哼!縱然大家黑紗罩面,難道邱大先生的『生花十七筆』還認不出來嗎?」
李天忌一旁靜聽,只覺熱血沸騰怒氣難忍,突然雙眉上揚,敞聲喝道:「如此說來,各位俱都參與當年祁連之會了嗎?」
話音一落,四外冷笑迭起:「沒有參與祁連之會,憑什麼到此地來?我看你小子還是早走爲妙!」
李天忌冷笑一聲:「不錯!我是要走的,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
「你要等什麼時候?」
「我要將你們這班賊子通通殺光,就是小爺走的時候!」
話聲一落,群賊大震,也就在此時,李天忌左掌一抖,手中已多出一枝金光灼灼的奇形短棒。
群賊一愕,突聞刷地一聲,那枝短棒突漲七尺——
場中突聞一聲驚叫:「穿心棒!」
要知五十年前,「洪荒霸主」的穿心棒震懾九州,棒分七節,伸縮自如,十三式穿心棒法打盡八荒英雄,這一班江湖老賊那有不知之理呢!
可是,就在他們驚怔之際,李天忌再次冷笑一聲:「你們再看看這個!」
手腕一振,只聽「嘶」地一聲,棒身上多出一幅白綾大旗,臨風招展。
這一幅別開生面的「血龍旗」,乃是李天忌自己精心設計而成,隱隱說出他自己師父的來歷,月色下五條血龍飛舞,四角「血洗武林」幾個大字,更令人怵目驚心。
群賊驚呼一聲:「血龍旗!」
人影倒射,各自退出數步,就連那跌坐地上的胖和尙也不例外。
李天忌雙目冷流四射,咬牙怒笑道:「不錯,這就是你們念念不忘的『血龍旗』!誰想要?趕快出手!」
他一手持旗,一手提着「獨目判官」的頭顱,步履移動中鮮血兀自點點下滴。
群賊悚然心驚,場中靜如死水——
突然,瘦道人上步厲笑道:「哼哼!『血龍旗』分明在那白衣人手中,你這小子手裏拿的乃是假貨,還想嚇人嗎?」
話聲中用手向斷垣殘壁中一指。
李天忌立即回目一瞟,此時明月高掛,正對着破屋窗隙,只見木榻上那條白衣人影,也正抬起頭來向他打量,月色照在那人臉上,顯得毫無血色,就像是墳墓中剛爬出來的死人一般。
李天忌見狀神色一怔,瘦道人一見有機可乘,立即雙目一亮,上步出掌——
白衣姑娘這半晌雖然一言未發,但一雙星目却絲毫沒有放鬆,見狀嬌叱一聲,「紅葉劍」洒出一片奪目紅光,胖和尙輕咦一聲,鐵木魚呼地一擧——
李天忌此時已回過身來,見狀怒吼一聲:「禿驢找死!」
右掌一揚,竟把「獨目判官」那顆鮮血淋淋的腦袋摔了過去。
他巧服「恨海金花」,內力雄厚絕倫,但見一團黑影,帶起雷鳴之聲,直奔胖和尙。
刹那之間,場中爆起了三聲慘叫。
瘦道人低估了白衣姑娘的功力,被她那武林三柄寶刃之一的「紅葉劍」,攔腰一擊,掃爲兩段。
胖和尙一招沒有閃開,「獨目判官」那顆腦袋,竟然噗地一聲,撞進他那彌勒佛似的肚皮之中。
最巧的是他臨死之際,那隻鐵木魚揚掌摔出,轟然一聲,把「雪地追風」打成肉醬一般。
神威奪人,場中如同死一般的沉靜。
突然,群賊如同惡夢初醒,驚叫聲中黑影亂竄。
李天忌已知他們俱是當年祁連偸襲的賊黨,怎會容其逃出手去,長嘯聲中振臂而起,一瀉千里地趕了下去。
白衣姑娘正待隨後跟上,突然間雙目一亮,驚咦一聲,立即邁動身形,直向東南方一條黑影追去。
寂靜的山谷中,刹那間傳出連聲慘號——
李天忌勢如瘋虎,揮旗亮掌,連斃七名高手,眼看四外人影俱無,這才匆匆趕回。
他一心想問問那破屋中的白衣人,究竟從何處得來的「血龍旗」?自己的母親,現在究竟生死如何?
他滿懷希望,誰知趕到當場,頓時神色一怔——
原來那破屋中人影已無,只留下一張孤零零的木榻,榻上猶留着熱氣,似乎是剛去不遠。
李天忌心下大愕!這白衣人是誰?他爲什麼要匆匆離去?難道他也是當年祁連山下賊黨之一嗎?
他默默沉思,覺得自己的推斷頗爲有理,那白衣人一定是當日的賊黨之一,自己父母死後,這面「血龍旗」就落入此人手中,因爲他認出自己的來歷,自忖不敵,是以才匆匆逃去。
誰知他正覺自己推斷頗有道理的時候,一樁奇事,又令他驚得說不出話來——
原來他雙目過處,只見胖和尙、瘦道人屍身上的首級俱已不翼而飛,就連胖和尙腹中「獨目判官」的腦袋也被取走。
「這是怎麼回事?」就在他思量不解之際,突聞東南方傳來連聲怪笑:「騷丫頭,妳不用拿俏,只要少爺逼出老殘廢手中之物,到那時妳不答應也得答應,現在我可不能奉陪了!」
李天忌心下一怔,立即飛身趕去,突聞一聲嬌叱:「小賊,你還想跑?」
一片紅光,當頭洒下。
李天忌認出這正是白衣姑娘的「紅葉劍」,連忙退步大叫道:「姑娘!是我!」
白衣姑娘劍勢一收,笑道:「啊!是你!你看到方策那小賊沒有?」
李天忌神色一愕道:「方策?方策是誰啊?」
白衣姑娘恨恨地說道:「他是『北怪』孫一粟的徒弟,哼!下次給我碰上,非一劍宰了他不可!」
李天忌聞言,怔道:「他是『北怪』孫一粟的徒弟?奇怪!旣然『北怪』還有徒弟,怎會死後無人聞問,任由他屍體躺在『聽泉小築』之中?」
話聲剛落,突聞嘶嘶連響,七縷飛虹,由左面崖頂上電射而來。
白衣姑娘驚呼一聲:「七星冰芒!」
李天忌渾身一顫,厲吼一聲:「狗賊!納命來!」
手中「血龍旗」往外一捲,身如白虹經天,直向那冰封雪掩的峭壁上撲去——
他身距壁頂三丈,已看到一條人影,怒喝一聲,長身而起,收旗用棒,但聞「刷」地一響,威震九州的「穿心棒」,已由黑影胸前插了進去。
一招擊中,李天忌業已登上崖壁,用目一掃,頓時心下一凜——
原來這條黑影,竟然又是個無頭屍身,瞧他頸上血跡,分明剛死不久,可是,四山靜寂,兇手是誰?那使用「七星冰芒」的又是誰?
□ □ □
冷風嗖嗖的關東道上,並轡馳來兩騎健馬,馬背上一對少年男女,正是李天忌與那白衣姑娘。
李天忌雙眉緊皺,默默無語。
白衣姑娘輕廻嬌靨,鞭絲一揚,響起一串嬌笑:「喂!呆子!你想什麼啊?」
李天忌霍然一驚,連道:「啊!沒!沒想什麼!」
白衣姑娘秀眉一揚:「嘻!你騙人,你想的事情要不要我替你說出來?」
李天忌神色一怔,突然放聲大笑道:「好!妳說說看,要眞說對了……」
「說對了怎樣?」
「說對了嘛……」
「就把你那套身法傳給我!」
「好!」
白衣姑娘雙眉一挑,嬌靨生春,格格笑道:「你可要把良心放在當中,不能耍賴啊!」
李天忌哈哈大笑道:「姑娘假如認爲我良心不在正中,就請妳下手把我的心放正如何?」
白衣姑娘嘻嘻一笑道:「好!算你放在正中,我要說啦!」
「說吧!」
「你首先在想,那山谷破屋中的白衣人是誰?他是否眞有一面『血龍旗』?何處得來?那些人頭,是否也被他割去了?」
「哈哈!這也是妳自己心裏想的事嘛!不算!不算!」
「好!不算就不算,除此之外,你還在想『北怪』究竟死了沒有?假如沒有,那『聽泉小築』中的屍身是誰?假如死了,他的徒弟又怎會置之不理?」
「這!不錯!不過這僅是其中一部份而已!」
「人家又沒說是全部嘛!你聽着,你也在想,那躱在峭壁上施放『七星冰芒』之人,是不是『天池雙怪』中的二怪?假如是他,怎麼尋遍天池不見人踪?」
「妳……」
「不要慌,我還沒說完呢!你還在想,柳州的邱大先生是不是眞如他們所說,就是當年祁連山下……」
李天忌不等她把話說完,早已驚楞不已道:「妳……不錯!妳全猜對啦!難道妳……」
白衣姑娘嘻嘻一笑:「你不用奇怪,我並不會未卜先知,這全是你自己告訴我的!」
李天忌神色一楞:「我!我什麼時候告訴妳了?」
白衣姑娘神秘一笑:「你當然不會告訴我這麼多,可是,只要你告訴我你的身世,這還不夠嗎?」
「我的身世?我又什麼時候對妳說過了?」
「我沒有告訴你,當然你也不會這麼便宜的告訴我,可是你嘴裏不說,手中的兵器可代你說啦!」
「啊!妳……哈哈!我眞是天大的儍瓜!」
白衣姑娘雙眉一揚,格格嬌笑道:「好!我全猜對了!快把你那身法敎我!」
李天忌沉聲一笑道:「誰說妳全猜對了?還有一樣妳沒猜到!」
白衣姑娘神色一楞:「還有一樣?嗯!你想賴皮,我不信,你說說看!」
李天忌哈哈大笑:「除妳剛才所說的事情之外,我幾乎大部份時間都在想……」
白衣姑娘急道:「想什麼?」
李天忌仰面大笑道:「想身邊這刁鑽古怪的妮子究竟是誰?她……」
白衣姑娘嬌嚷一聲:「好啊!你……你壞!我不依!」話聲剛落,在馬背上玉腕一翻,直向李天忌肩上抓來。
李天忌雙腿一夾,長笑聲中,疾馳而去。
白衣姑娘嬌叫一聲:「好!你耍賴,看我追上了你饒你才怪!」一拍坐馬,隨後疾追。
兩團黑影,捲起了漫天風雪,在漠漠雲天下閃電而過,李天忌一馬當先,馳進一座疏林之時,突然翻身而下。
白衣姑娘宛如仙子凌波,也如天際飛鴻般飄入林中,脚步一穩,揮掌就向李天忌打到。
李天忌哈哈大笑道:「好!妳今天打得到,我就敎妳!」
身形一閃,已把來勢避開,脚尖移動間,極盡奧妙之能事。
白衣姑娘叱一聲:「你少賣狂!」掌影一變,刹眼就是三招。
李天忌脚步連變三次,每次都是毫釐之差,又把白衣姑娘凌厲的招式化去。
白衣姑娘施展平生絕學,一連攻出二十一招,依然沒有摸到對方一片衣角,正又氣又羞之際,突然眼角一瞟,看見地上兩排淸晰的足印——
她心中一動,已知個郎用意,頓時又驚又喜地嬌笑一聲,纖腰一扭,飛身而起,就着那兩排足跡練習起來。
李天忌在一旁不時指點,加以她生就玲瓏剔透的心思,約莫兩個時辰,已把基本步法練得純熟。
四野白雪,一望無人,李天忌見狀哈哈一笑:「姑娘!當心了!」
話聲一落,陡地欺身而上,右掌一揚,拍了過去。
白衣姑娘見他來勢狠猛,心下不禁一慌。
李天忌見狀急叫一聲:「左三後四,快!」
白衣姑娘應聲一閃,輕俏俏地把來勢化去,心下一喜,也出聲嬌嗔道:「好啊!再來!」
李天忌哈哈一笑,拳勢陡然加快,一招比一招凌厲,一招比一招詭奧,白衣姑娘在拳風掌影中閃避騰挪,不時發出一串串銀鈴般的嬌笑。
此時此地,李天忌面對佳人,愁懷盡釋,霍然收招,揚聲大笑道:「好啦!好啦!以後我這師父可再也制不住妳啦!」
白衣姑娘一抹額上汗漬,粉頰飛霞,廻眸嬌笑道:「嗯!你壞!你根本沒用全力嘛!」
李天忌故意臉色一沉道:「我壞?好!我誠心誠意地敎妳,妳還要說我壞,眞是……咳!」
白衣姑娘見狀格格巧笑道:「誰叫你先前練習的時候不用全力呢?」話聲至此,突然無限溫柔地偎了過來,妮聲說道:「喂!小弟!現在三招之內,你還能奪我手中寶劍嗎?」
李天忌知道她生性好強,不禁哈哈大笑道:「三招?三十招都不行啦!啊!妳?妳叫我什麼?」
白衣姑娘秀目一眨,滿面春風道:「小弟!我叫你小弟不對嗎?」
李天忌感慨萬端,一時癡癡地望着她,不禁想起了上官堡的紅妹妹。可是,紅妹妹乃是仇人之女……他難過地低下了頭。
白衣姑娘那知他的心事,不禁神色一楞道:「小弟!你!你怎麼啦?不高興?」
李天忌心中千廻百轉,驀地抬起頭來,朗聲大笑道:「李天忌能得姊姊垂靑,那還有不高興之理?可是小弟的身世,姊姊已經知道得一淸二楚,但小弟對姊姊……」
白衣姑娘格格地輕笑一聲道:「儍弟弟!姊姊這柄『紅葉劍』,不就是標誌嗎?」
話聲中嗖地一聲,掣出了鞘中寶刃,但見一片紅光,映着皚皚白雪,煞是奇觀。
李天忌初出茅蘆,雖然見到這柄寶刃一定大有來頭,但却依然不知道它的主人是誰?
孰料就在此時,突聞林中傳來一聲冷笑:「那丫頭手持『紅葉劍』,莫非是西山『風雨樓主』的弟子嗎?」
一條黑影,隨聲而至,現出個雙目深陷,嘴唇靑紫,膚黑如漆的瘦老人。
李天忌不知來人是誰,挺立場中,傲然無語。
白衣姑娘却似神色一楞,這才沉聲答道:「小女子白芙,『風雨樓主』乃是家父!」
瘦老人雙目一陣亂轉,突然陰陰怪笑道:「妳旣是『風雨樓主』白麟歌的女兒,可知道老夫是誰嗎?」
李天忌在一旁早已不耐,這時不待白芙開口,立即冷笑一聲道:「看你這副張牙舞爪的樣子,總不會是好貨,哼!不知道也罷!」
瘦老人怒叱一聲:「你這小子是誰?」
李天忌正待開口,突聞林中傳來一聲怒叱:「天毒叟,你死期已到,還敢擅作威福嗎?」
話聲中嗖嗖兩聲,落下兩名藍衣大漢。
大約這瘦老人叫「天毒叟」,只見他向兩人略一凝視,立即冷笑一聲:「你兩人打算怎樣死法?」
話聲冷厲,直把那兩名大漢視同無物。
兩名大漢此時目紅如火,齊聲大吼:「該死的老狗,快還我師兄的命來!」雙掌一揚,已分別摘下了一雙鐵筆。
李天忌知道「天毒叟」定是個萬惡不赦的老賊,這兩名大漢決非其敵手,可是,他對天下武林人物均無好感,更何況這兩人用的兵器,又是他最恨的「鐵筆」,是以冷笑一聲再也懶得理會了!
「天毒叟」一見二人撤下兵刃,立即放聲獰笑道:「好小狗!原來你們是那老狗的徒弟,哼!你師兄當年妄想干預老夫之事,死得難道還算寃枉嗎?」
兩名藍衣大漢怒吼一聲,四枝鐵筆,幻出數十點寒光,直向「天毒叟」週身罩到。
李天忌見狀一怔,他眞沒想到,這兩名大漢筆招竟有如此玄妙。
可是,就在他驚異之際,「天毒叟」突然狂笑如雷——
「哈哈!你這兩個畜生若是不服,可先去問淸楚你師兄,誰是誰非,再來找我不遲!」
身形一晃,黑影閃動,直向四枝鐵筆迎去,但見他雙掌連拍,立即爆出兩聲慘號,那兩名藍衣大漢,竟已被他震出八步,滿口黑血狂噴,倒地氣絕而亡。
這「天毒叟」功力之高,更是李天忌意料之外。
這老賊一招連斃兩人,却行若無事地轉過臉來,獰笑道:「小輩!你看到了沒有?」
這話不問可知是對李天忌而發,李天忌雙眉一揚——
但,就在此時,耳畔傳來一聲低沉的怒喝:「老賊!我看到了!你……你也不要想活了!」
在場三人,同時一驚,猛抬頭,只見三丈之外的雪地上站着個鬚髮如銀的高大老人,這老人滿面悲痛之色,雙目獰視着「天毒叟」,恨不得一口把他吞了下去。
「天毒叟」驚叫一聲:「咦!是你!」
老人緩緩摘下了背上兵刃,那又是一枝烏油油的鐵筆,只見他橫筆當胸,用低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喝道:「天毒老賊,你連斃老夫三名愛徒,今天死也值得了!」
身形一躬,鐵筆「嗖」地一聲打了出去,招至中途,突然一橫一掃——
他鐵筆初發之際,雖然勁力很猛,但却無甚詭奧之處,誰知道這一橫一掃,立即情勢大變,但見三圈廻旋勁風,呼呼厲嘯,齊向「天毒叟」圈到。
「天毒叟」怒吼一聲,雙掌閃電交劈,但,他僅僅拍出兩掌,招式已被對方完全封死,只聽他慘號一聲,突然雙手撫胸狂奔而去。
那身形高大的老人鐵筆一振,厲聲大喝道:「天毒老賊,我邱老大今天不殺你就枉稱『南奇』之名了!」身形一晃,隨後急急趕去。
李天忌一聞「邱老大」三字,頓時神色一怔,倏地轉向白芙姑娘道:「白姊姊!難道這人就是柳州邱大先生嗎?」
白芙姑娘微微點頭道:「不錯!他正是以十七式生花妙筆,馳譽江湖的柳州邱大先生,不過……」
李天忌未等他把話說完,立即大吼一聲,隨後趕去。
白芙姑娘見狀大駭,嬌呼一聲:「李弟弟!你……你聽我說完啊!」
但,她聲音落處,李天忌已在數丈外。
柳州邱大先生素有「南奇」之譽,功力果然不同凡響,眼看「天毒叟」無路可逃!
突然,淸嘯穿雲,人影倏落,去路已被阻斷,這擋住他去路之人,正是那含憤而來的李天忌。
邱大先生一怔,沉聲怒喝道:「你是誰?」
「李天忌!」
「哼!老夫十三年未履江湖,却不料江湖中出了你這種人物,你攔阻老夫作甚?」
「什麼?十三年?你眞十三年未履江湖嗎?」
「哼!眞的十三年未履江湖又怎麼樣?難道你眞以爲老夫年邁可欺了嗎?看招!」
鐵筆一領,嗖地一聲點了過來。
李天忌此時滿腹疑雲,在沒有弄淸之前那肯猝然出手,身形一閃,向後疾退八步。
他知道這位邱大先生「生花十七筆」,每在極端簡單的招式之中,暗藏無邊變化,是以抽身而退之際,已展出了師門「鴻影碧落」的絕學。
邱大先生正待跟踪進招,但見狀之後,突然神色一怔道:「咦!你這是『鴻影碧落』之身法?」
李天忌絕未想到對方一招之下,就能認出自己的來路,頓時也覺一怔——
就在他愕然怔神之際,邱大先生突然沉喝一聲:「哼!看在『長恨翁』的份上,你去吧!」
話聲一落,向着「天毒叟」逸去的方向追下。
李天忌曾聽師父說過,當年他以「洪荒霸主」之名震爍江湖,至於這「長恨翁」之名,武林中則甚少人知,這「南奇」邱大先生怎會——
他思量未已,耳畔突傳來一聲嬌叱,猛回頭,只見白芙姑娘與兩條白衣人影,正在兎起鶻落地搏鬥。
那兩名白衣人招式狠猛絕倫,白芙姑娘若不是仗恃剛學的詭奧身法,恐怕早已不是敵手。
李天忌見狀大駭,大喝一聲:「白姊姊休慌,待我李天忌來擒他!」身形一轉,閃電撲至。
可是,那兩名白衣人一聞「李天忌」三字,立即神色一怔,狂攻三招,穿林而去。
李天忌趕到當場,白芙姑娘跥脚道:「看你!都是你把他們嚇跑啦!」
李天忌神色一愕:「嚇跑?這……這是什麼話?」
白芙姑娘嗤地一笑道:「什麼話?儍瓜!你『李天忌』三字早已震懾九州,虧你自己還蒙在鼓裏!啊!你看!」
李天忌順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瞧,頓時心神一動。
原來就在這刹那之間,他已發現先前斃在『天毒叟』手下的兩名藍衣大漢,一雙腦袋已全告失踪,頓時心下一凜道:「白姊姊!這可是先前那兩人幹的?」
白芙姑娘沉聲說道:「眼前之事雖是那兩人幹的,不過據愚姊推測,幹此事的絕不止這兩人!」
李天忌更是一驚道:「難道……」
「依愚姊猜想,現在武林之中,正有一龐大組織,派出無數高手,在各處獵取江湖人物的首級!」
「他們要這些首級作甚?」
「此事一時之間,愚姊也猜不出!」
「哼!下次再讓我碰到他們……」
白芙姑娘未等他把話說完,立即插言道:「你碰上他們怎樣?通通將他們殺光?」
李天忌愕然道:「難道姊姊以爲不當嗎?」
「不當,太不當了!」
「爲什麼?」
「因爲要消滅這種恐怖的組織,必須從根本上着手,首先必須要明白,他們要這些人頭何用?」
「姊姊……對!姊姊說得有理,小弟知錯了!」
白芙姑娘盈盈一笑道:「旣然你肯聽愚姊忠告,我就不妨多說兩句!」
李天忌俊面微赤,笑道:「姊姊有何見敎,小弟一定遵從!」
「嘻!遵從嗎?不敢當,不過姊姊說出來讓你作個參考!你明白姊姊全是一片好心也就是了!」
「姊姊說得是!」
「愚姊未見你之前,就聽江湖傳言,你曾要冥靈幫主轉告武林人物,正邪各派,黑白兩道,俱要小心,這話可是眞的嗎?」
「不錯!」
「難道你眞想殺盡天下武林人物?」
李天忌雙目一亮,沉聲說道:「姊姊可知道當年祁連之變,參加的武林人物遍及江湖各派嗎?」
白芙姑娘翻身上馬道:「好!我們走着談吧!」
李天忌跨上雕鞍,與白芙姑娘並轡緩行,只聽白芙姑娘沉思似地說道:「江湖幫派,何止千數?當年參與的賊黨雖然衆多,若說遍及江湖各派,愚姊却不敢苟同!」
這話說得頗爲有理,李天忌不禁爲之語塞。
白芙姑娘見狀盈盈一笑道:「是仇家當然不能放過,但不是當年的仇家,可也不能妄下殺手,這不僅是怕你樹敵太多,惹人報復,而實在是怕你一時不察,萬一寃屈了好人,於心又有何忍?」
李天忌俠膽天生,被她一言點醒,不禁又驚又愧道:「姊姊金玉良言,小弟敬領敎益,就拿先前來說,小弟差點就誤會了那位邱大先生!」
白芙姑娘見這樣狂放不覊的男兒,此時對自己言聽計從,不由芳心款款,回眸淺笑道:「邱大先生是否參與了當年之事,也不可全聽他一面之詞,總之今後尋訪仇家,必須詳細偵察始可下手!」
「姊姊之言極是!」
「尤其要緊的是心須歛刃藏鋒,不可輕易暴露身世,以免打草驚蛇,群賊聞風而逃……」
她話音未落,耳畔突然傳來一陣殺聲——
二人神色一怔,不約而同地絲韁猛抖,雙馬長嘶,疾刺而出,轉眼繞過一座山崖。
崖後大道上,黑壓壓站着十來條人影,四名鏢伙,圍着一輛鏢車,鏢車上插着一面大旗,旗上一隻雄獅,旁書「鎭遠」兩個大字。
一名四十來歲的虬髯大漢,似乎是鏢師模樣,手舞銀戟,力拒三名賊黨,戟影如山,雖然以寡擊衆,依然毫無敗象。
另一名年輕的鏢師,挺劍力鬥一名五十來歲的老賊,臉色蒼白,顯見得非常吃力。
李天忌與白芙姑娘剛一現身,突聞老賊狂笑如雷,道:「哈哈!『關東獅』,你試試老夫的手段!」
雙掌一翻一合,直撲那年靑的鏢師。
白芙姑娘驚叫一聲:「什麼?關東獅?」
她話音剛落,那年靑的鏢師已被震翻在地。
那老賊震翻那年靑鏢師的手法,顯得頗爲詭異,白芙姑娘心下一怔,立即又是一聲驚叫:「呀!陰陽掌!」
她「掌」字落處,那老賊已一招掃開了四名鏢伙,左手一探,狂笑聲中,由車上抓起一隻朱紅鐵箱。
那手持銀戟的虬髯大漢,正是縱橫關東的「鎭遠」鏢局主人,人稱「關東獅」的司徒雷,他此時被三名賊黨纏住,一時脫身不得,只急得哇哇怪叫——
李天忌一旁觀戰,他旣不知「關東獅」是何許人物,也不知「陰陽掌」是什麼來路,可是,白芙姑娘却不同了,只見她雙眉一揚,雙膝微點,座下馬如同潑風一般衝了出去。
老賊「陰陽掌」剛剛奔出十丈,突聞一聲嬌叱,虹影如山,當頭壓到,事出意外,老賊驚叫一聲:「咦!『紅葉劍』……」
他似乎知道此劍厲害,雖以「陰陽掌」三字見稱江湖,却依然不敢赤手空拳相搏,急切間閃躱不及,竟然身形一轉,左臂猛揚,那隻朱紅鐵箱,呼地一響,直向「紅葉劍」迎了上來。
寶刃過處,但聞嘩啦一聲,鐵箱已被劈爲兩半,箱中之物全都滾了出來。
「陰陽手」驚啊一聲,急退五步,滿面俱是愕色。
白芙姑娘絲韁猛收,坐馬倒退,激起遍地雪花。
「關東獅」與那三名賊黨本在激戰之中,聞聲猛一回頭,也全愕然驚呼,停招撲了過來。
鎭遠鏢局雄視關東,「關東獅」此次親自出馬,想必所保之物,定是價值連城之寶。
你若眞是如此想法,那就完全錯了!
原來鐵箱中滾出之物,旣非金錢,亦非珠寶,乃是四顆眉目分明的人頭——
「鎭遠」鏢局的大鏢頭「關東獅」,單人獨騎押着那趟「紅鏢」,日夜兼程地趕向岳陽。
在他身後,遠遠地跟着一對少年男女。
岳陽城郊,冰雪已解,四野透出一片新綠。
少年仰望雲天,沉吟說道:「姊姊!妳說『關東獅』之言可信嗎?」
少女持轡緩行,輕輕一笑道:「以『關東獅』之爲人來說,似乎無可置疑!」
「可是,他旣然接保的是一箱明珠,怎地中途會變成人頭了呢?並且這幾顆人頭竟是『胖和尙』與『瘦道人』……」
「據愚姊推測,想必那人備有兩隻相同的鐵箱,分裝明珠和人頭!」
「妳是說他交保之後,又復中途掉包了?」
「不錯!」
「他爲何要這樣做呢?難道是想向『鎭遠』鏢局敲上一筆嗎?」
「我想不是!」
「那……」
「這夥人搜集武林人物的首級,似乎別有用心!」
「有何證據?」
少女明眸一揚,側臉微笑道:「你不見那些人頭俱以藥物浸過嗎?雖然已死多日,依舊栩栩如生,可見此擧業已早有準備!」
少年連連點頭道:「姊姊說得有理,只是這人旣能由『關東獅』手中掉包,可見其功力決不在『關東獅』之下,那麼爲何不自己親自送到岳陽呢?」
「嗯!這事有兩個可能;其一,他擔心中途被宵小發覺,拆穿了機密。第二,他可能留在關外另有任務!」
「只可惜『關東獅』說不出那人是誰?」
「能夠抓住這接鏢之人也是一樣!」這對少年男女,正是李天忌與白芙。他們嚇走了中途刼鏢的「陰陽掌」,由「關東獅」口中,得悉箱中人頭乃是一名白衣老人托保,要他送往岳陽城東「玉佛寺」。說是「白大先生」派來的就行了!收受之初乃是一箱明珠,但却不知爲何會變成了四顆人頭!
李天忌與白芙思量再四,知道這其中一定潛藏着武林前所未有的秘密,於是乃命「關東獅」起鏢,自己二人隨後監視。
「關東獅」雖不知李天忌是誰,但却由那枝寶刃上認出了白芙的來歷,他對白芙似乎是十二萬分的敬重,聞言立即照辦。
此時月色未落,李天忌遙見「關東獅」停下馬來,略一遲疑,立即轉向左側一片松林,李天忌向白芙一瞟,兩膝微點,刹時便到「關東獅」轉彎所在——
只見路邊一株合抱粗的巨柏,靠外側樹皮全部剝盡,在樹幹上直書八個大字:「玉佛寺由此向左轉!」
字跡猶新,似乎剛寫上去不久,好像是特爲自己人所寫一般。
「關東獅」在前,二人在後,前行百丈,突見一角紅牆,林中現出一座廟宇。
碧瓦飛簷,畫壁流丹,雄偉壯觀,堂皇無比,門上所書「玉佛寺」三字,老遠就看得淸楚。
「關東獅」翻身下馬,緩步走上台階,心情緊張地輕叩兩下門環。
只聽「呀」地一聲,朱門啓處,現出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僧人,他向「關東獅」略一注視,立即沉哼一聲道:「你是白大先生派來的嗎?」
「關東獅」想起那日托保的老者之言,當下臉色一變,嘿嘿冷笑道:「不錯!難道你就是本寺……」
話音未落,那中年僧人突然大吼一聲:「該死的狗賊,你先給我躺下!」
出掌如風,直向「關東獅」腰脅之間擊到。
憑「關東獅」那樣功力,竟然無法還手,眼看那僧人掌勢落處,就要血濺當場——
突然,耳畔淸嘯爆起,李天忌快逾驚虹般一閃而至,人在三丈開外,揚掌劈出一縷罡風!
那中年僧人若還不放「關東獅」,那一條手臂就非得廢去不可,只聽他驚咦一聲,倏地收招暴退——
他出掌固快,退勢亦不凡,只覺寒風一捲,人已向山門內倒躍三丈——
山門之內,就是一座院落,「關東獅」狂吼一聲,抽戟出掌,一掠而入,看準那和尙胸前,嗖地一聲,挺戟了過去。
那中年僧人沉哼一聲:「哼!憑你這點道行,也敢在『玉佛寺』裏撒野!」
掌勢一沉,直向「關東獅」手中銀戟上斬去。
掌戟相觸,但聞轟然一聲,縱橫關外的「關東獅」差點銀戟出手,脚下一錯,連退三步。
中年僧人跨步沉肘,冷笑一聲:「你往那裏走!」
未容「關東獅」緩過手來,右掌又已凌厲詭怪地抓了過來,招式之快捷,確較「關東獅」高出太多。
李天忌與白芙見狀雙雙閃入,尤其是李天忌,此時認定「玉佛寺」中僧人,定是攫取武林人物首級的恐怖賊黨,當下大喝一聲,掌影晃動,急攻而下——
那中年僧人又是一聲驚叫,嗖地一聲退了回去。
李天忌把師門十三式「穿心棒法」,一招「天地洪荒」使了出來,却不料竟被這僧人躱過,心下頓時一怔——
就在此時,只聽耳畔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小施主好俊的功夫,慈慧!你不是小施主敵手,趕快退下!」
話聲落處,院中現出一名老僧,慈眉壽目,滿面紅光,看年紀總在七十開外。
李天忌一掃之下,心中駭凜不已,他眞不敢相信,這樣慈光滿面的老僧,居然也會幹出那種傷天害理之事!
誰知他思量未畢,那老僧已是一聲冷笑道:「幾位一表堂堂,居然……哼!這眞叫『人不可以貌相』……」
李天忌雙眉一揚道:「在下又何嘗不是這種想法,多說無益,看掌!」
身形一晃,推出一片掌影,那老僧側身一閃,掌由袖底翻出。
李天忌爆笑一聲,立掌如刀,飛快地切下去。
老僧臉色一變,狂猛絕倫地連攻三招,這才堪堪把李天忌那種詭奧的招式化去,饒是如此,身形已被迫退八尺,滿面俱是驚愕之色道:「你……你是『洪荒霸主』的傳人?」
李天忌傲然一笑:「不錯!」
老僧面寒似水,嘿嘿冷笑道:「嘿!想不到!想不到!想不到這位『白大先生』,居然竟是當年震撼九州的『洪荒霸主』!」
李天忌心下一怔,上步喝道:「老和尙!你說什麼?」
老僧臉色一沉:「我說什麼?哼!你今天勝得了老僧,『紫晶玉佛』一定雙手奉獻,否則,本寺弟子慈濟的性命,可得要你來抵償了!」
話聲落處,摔袖出招,一股綿綿勁力,直向李天忌撞了過來。
李天忌神色一怔,眼看對方掌力已到,突然長嘯一聲,如同閃電一般,朝向山門外射去。
老僧叱喝一聲:「小施主!你還想走嗎?」
狂風怒捲,人影隨後疾進,雙掌一圈一抖,再次攻出一陣狂飈。
李天忌默立「關東獅」坐騎左側,見狀反掌一揮,打出一股無形掌風,硬把老僧的掌力化去。
那老僧見狀神色一愕道:「你……你已經練成『洪荒一氣』了嗎?」
他眞沒有料到,李天忌年紀輕輕,居然就把「洪荒霸主」武學中最最難練的「洪荒一氣」練成。
自己還以爲他倉惶而逃,如今看來,只怕自己縱然召集寺中全部高手,也難和他相抗了!
這念頭在他心中一轉,立即變顏慘笑道:「老衲寧死,也不願做『玉佛寺』的罪人,小施主莫怪我言而無信了!」
大袖一揚,就向自己頭上劈去。
李天忌見狀猛一上步,厲聲叱道:「老禪師且住手!」
右掌一推,已把老僧掌勢震開。
老僧一愕,叱道:「小施主!難道你……」
李天忌淡淡一笑:「老禪師!看來今天你我俱都一樣……」
「一樣?」
「是的,一樣,我們全受騙了!」
「小施主!你……你這話怎講?」
「這其中曲折,委實一言難盡,不過在下可以推誠相告,在下雖是『洪荒霸主』的傳人,但家師決非那位『白大先生』!」
老僧神色大愕:「那……這位『白大先生』是誰?」
李天忌冷笑一聲:「白大先生是誰,在下也不知道,不過我若知道了,一定不會放過他!」
「如此說來,你們不是『白大先生』派來索取『紫晶玉佛』的了?」
「在下等未到此間之前,從未聽說過『紫晶玉佛』之名,我想這其中一定隱藏着一件陰謀,老禪師可肯將貴寺近來所遇之事詳說一遍!」
老僧默然半晌,忽然輕嘆一聲道:「數月之前,本寺在外雲遊的弟子慈濟,被人暗算而死,並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把屍體送上門來!」
「關東獅」這時尙在廟內,聞言飛身而出,驚啊一聲道:「老禪師!他的首級是否還在?」
老僧雙目一亮,大聲喝道:「你怎知道不在,難道……」
李天忌忙道:「老禪師請先將話說完,然後再由小可詳告!」
老僧又是一聲沉嘆:「唉!這位施主說得不錯,老衲那慈濟師侄屍體雖在,但首級却已不知去向,並且在屍體衣襟之上,還留有兇手『白大先生』的留言!」
「那留言怎說?」
「說是半月之內,派人來取本寺鎭山之寶『紫晶玉佛』,屆時若不獻出,師侄慈濟之死就是榜樣!」
「關東獅」聽得怒吼一聲「好個賊崽子,他可把我騙苦啦!」
老僧一愕道:「施主此話怎講?」
「關東獅」雙目怒瞪道:「那老賊命我將東西送到此地,還一再吩咐,不要忘記說是『白大先生』派來的,哼!剛才差點把命斷送在那位大師父手下!」
老僧神色一愕道:「那『白大先生』叫你送來何物?」
「一箱明珠!」
「一箱明珠?奇怪!」
「哈哈!你以爲眞是一箱明珠嗎?」
「那麼是……」
「是一箱人頭!」
「人頭?在那裡?」
「在……」
「關東獅」身形一轉,李天忌知道他是想取那隻鐵箱,當下雙眉一皺道:「關大俠回來吧!那隻鐵箱早就不見了!」
「關東獅」雙目過處,可不是?自己先前下馬之時還繫在鞍旁的那隻鐵箱,現在竟已踪影不見。
他驚愕之中,李天忌也不禁苦笑一聲道:「在下入寺之時,那隻鐵箱還在,及至老禪師話畢出招,在下已知事有蹊蹺,孰料飄出山門,那隻盛放人頭的鐵箱,竟在刹那之間不見!」
場中頓時一靜。
那老僧深深一嘆道:「此人這番安排,委實出於老衲意料之外,難道他如此做,就僅是想趁我等誤會爭鬥之際,取走那隻鐵箱?」
李天忌沉聲說道:「老禪師說得固然有理,但據在下所料,那人目的似乎還不止於此!」
「依小施主說……」
「假如我們在誤會之中,展開一場生死相搏,而兩敗俱傷……」
「怎樣?」
「他再出來割取你我的首級,豈不大佳!」
此話一出,衆人全覺心下一涼。
但就在此時,「玉佛寺」中突然傳出一聲慘號。
慘號過後,鐘聲疾起。
那老僧一聞鐘聲,臉色倏地慘變,漠然說道:「掌門人……這是掌門人遇險的訊號!」
話聲至此一頓,倏又瞪目大喝道:「慈慧!快跟我來!」
話音一落,兩條人影飛起,直向殿後奔去。
李天忌已知「玉佛寺」中發生巨變,但却不知這巨變是怎樣發生,誰知他雙目向四下一掃,頓時心頭狂跳——
原來他一看之下,已看出白芙不知何時離開,他直覺地認爲,「玉佛寺」掌門遇險,定與白芙有關。
思量中沉哼一聲:「關大俠!我們也進去看看!」
話聲一落,飄起身形,直向「玉佛寺」後殿馳去。
這座「玉佛寺」佔地甚廣,殿宇錯落,門戶重重,加之院落中巨樹蒼蒼,更透出森森迫人的寒氣。
翻過第二重院落,更是到處矗立着參天古木,因此「關東獅」已跟不上李天忌的脚程。
寺僧匆匆,齊奔大殿,李天忌爲了避免糾葛,只好繞道向右。
大殿右後方,有一座孤零零的藏經樓。
奇怪的是,在此巨變之時,這貴爲全寺重地的「藏經樓」居然樓門大開,李天忌心中驚訝,正想入內一探究竟。
突然,耳畔傳來一聲嬌叱,叱聲入耳,李天忌已辨出是白芙,心下一動,立即抽身而去。
原來白芙先前一眼之下,已看出那老僧決非李天忌之敵,因此趁人不備之際,立即抽身向寺後溜去。
她這時還不知「玉佛寺」中群僧,根本就與那人頭沒有關係,一心想探機密,悄悄地穿廊越戶,來到一座幽靜的院落。
只見院中花繁草茂,修竹千竿,半塘春水,一椽茅舍,顯得幽雅無比。
她掩好身形,向茅舍中一望,只見裏面一張木榻上,此時正坐着個黃衣老僧。
白芙心中一怔,突聞那黃衣老僧沉聲喝道:「外面是誰?」
白芙萬沒想到,這老僧聽力如此靈敏,正待挺身而出——
突然,一個粗獷的聲音答道:「啓禀掌門人!是我!」
話音落處,院中走出個赤眉老僧,沿着院中白石小徑,直向茅舍走去。
此時茅屋中木塌上的黃衣老僧,雙目微睜道:「是二師弟嗎?外面發生了何事?」
赤眉僧人一面快步而行,一面答道:「是白大先生派人來取『紫晶玉佛』!」
黃衣老僧冷哼一聲:「派的什麼樣人來?」
「聽說來人很強,師叔已經去了!」
「哼!無論他派什麼人來,『紫晶玉佛』也不能給他!」
「請問掌門人,那尊玉佛究竟藏在何處,最好說出來,也好叫弟子們有個照應!」
這赤眉僧人一問一答之際,業已走進茅舍。
但木榻上之黃衣僧人,却陡地一怔道:「藏在什麼地方?那不是你親手藏的嗎?啊!你……」
話音一落,就待振袂而起——
可是,那赤眉僧人突然冷笑一聲,五指閃電飛出——
事出意外,距離又近,那黃衣老僧身形未起,已被他制住前胸三處大穴。
黃衣老僧雖然穴道被制,却依舊怒目揚眉,張口大叫,赤眉僧人雙目一轉,未等他叫出聲來,猛地右掌一沉,竟向那黃衣老僧背上劈去。
這一掌劈個正着,只聽黃衣老僧慘號一聲,滿口鮮血狂噴,翻下木榻,氣絕身死。
白芙看得心頭猛跳,驀地嬌叱一聲,長身而起,赤眉僧人猛一回頭,神色陡地一怔!!
白芙抽劍出招,洒出一片紅光。
赤眉僧人反手拍出一片罡風,硬把白芙震退三步,然後雙臂一抖,勢如奔雷般電射而去。
白芙正待飛身追趕,但刹那之間,耳畔怒喝連起,四名中年僧人,已把她去路阻住。
白芙心急如火,叱道:「禿和尙,你們不追兇手,攔住我作什麼?」
爲首一僧怒目冷笑道:「兇手就是妳,我還追什麼兇手?」
話音落處,鐘聲大作,四名僧人立即抽刀逼來。
白芙又氣又急,揚眉怒叱道:「禿和尙,你們要是不想活,就請趕快上來!」
四個和尙同時一聲怒吼,但見刀光一閃——
白芙劍勢一抖,紅光暴漲,嘶嘯一聲,直向來勢掃去。
但聞叮噹連響,四柄鋼刀,已全被寶刃削斷。
就在此時,院中傳來一聲冷笑。
「嘿嘿!好一個狠毒的丫頭,妳是『風雨樓主』白麟歌的女兒嗎?」
白芙雙目一掃,只見來人正是先前與李天忌交手的老僧,難道李弟弟已被他——
她心中大震,立即瞪目怒喝道:「不錯!我李弟弟呢?」
老僧眼見掌門師侄倒斃木榻之下,心中憤恨難當,聞言似乎沒有聽到一般,雙目怒瞪,嘿嘿厲笑道:「想不到!想不到原來『白大先生』就是『風雨樓主』白麟歌!」
「胡說!」
「胡說?妳暗算本寺掌門人,難道這也是胡說嗎?」
話聲一落,上步出掌,轟地一聲劈了過來。
白芙怒叱一聲道:「你看到是我殺的嗎?你這樣蠻不講理,難道我還怕你不成!」
錯步旋身,「紅葉劍」洒出一片紅光,直向來勢封去。
那老僧怒叱一聲:「鬼丫頭!老僧與妳拼了!」
不退反進,掌勢一沉,向白芙攔腰掃到。
眼看這一招兩敗俱傷,那老僧固然逃不過「紅葉劍」凌厲的招式,白芙也絕難逃過這老僧一擊——
就在這危急關頭,李天忌適時趕到,只聽他長嘯一聲,凌空而起,雙掌遙遙一撥。
那老僧與白芙,同時被撥退五步。
老僧厲喝一聲:「少俠!你……」
李天忌淡然一笑道:「老禪師且先息怒,事情必須問明,免中奸人詭計!」
話聲至此,轉向白芙道:「白姊姊!『玉佛寺』掌門人眞是妳……」
白芙沉聲道:「不是!」
「妳可看到兇手嗎?」
「說出來他們未必相信!」
「只要小弟相信就行!」
「是個赤眉老僧!」
李天忌轉過臉來,向那老僧說道:「老禪師!貴寺可有這樣人嗎?」
那老僧瞪目厲吼道:「胡說!赤眉師侄與掌門人份屬師兄弟,怎會無故下此毒手!」
白芙冷笑一聲:「你不信拉倒!」
李天忌忙道:「旣然如此,大師何不派人把他喚來問問!」
老僧沉喝一聲:「慈慧!去藏經樓把你二師兄喚來!」
場中靜默如死,約莫盞茶時分,慈慧匆匆跑來,急吼道:「啓禀師叔!二師兄……他……他……」
老僧神色大怔,喝道:「他怎麼啦?」
慈慧和尙滿面悲容道:「啓禀師叔,二師兄業已死在藏經樓上!」
老僧大吼一聲:「什麼?他……」
話聲一落,直向藏經樓奔去。
李天忌心下也是一怔,一扯白芙,飛身趕了過去,穿廊越戶,登樓而上,誰知道四下一掃,頓時又是一怔。
原來藏經樓空空,那有人影?就在此時,突聞一聲刺耳尖叫,起自寺左樹林之中。
李天忌與那老僧,不約而同地穿窗而去,在大殿上三起三落,如同穿林乳燕疾掠而下——
林中一片血腥,「關東獅」、慈慧和尙,一同倒臥在血泊之中,慈慧和尙已死,關東獅兀自斷續呼道:「天下……第……一……刀……」
他「刀」字一落,立即閉氣過去。
就在此時,「玉佛寺」中又傳出一陣驚呼——
「不好了!掌門人的首級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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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3-20 21:36: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天下第一刀

晨光初透,岳陽城東「玉佛寺」內,潑風似馳出一輛篷車。
嚴絲合縫的車簾,看不見車內情形,車轅上坐着一雙靑衣少年,帽簷壓得低低的,就像是不敢見人的小媳婦。
嗖嗖冷風中,車行甚速。
這時靠左那名靑衣少年,突然側轉面龐道:「眞怪,『關東獅』司徒大俠昏迷之前,分明口中唸的是『天下第一刀』,怎麼眉心上的傷痕,竟又變成『北怪』的『硃砂指』了呢?」
靠右那名靑衣人,聞言俏臉一揚道:「危急之際,難免一時眼花,不過事實俱在却不會有假!」
這一雙靑衣少年,正是李天忌與喬裝的白芙姑娘。
只聞白芙話聲一落,李天忌倏地把帽簷一推:「這事情我總覺得太巧了,妳想,『硃砂指』的傷痕,只有『天涯雙老』的『九九丹』可治,而『九九丹』又非雙老當年的『和合令』才能交換得到,最怪的是雙老當年散在外面的『和合令』全已收回,僅僅就留下『玉佛寺』裏這一塊……」
「難道你說他選中『玉佛寺』是爲了這塊『和合令』嗎?」
「姊姊不以爲然!」
「願聞高見!」
「請問;『硃砂掌』擊中眉心居然未死,這是爲什麼?」
「難道說那人下手之際,還會留情嗎?」
李天忌沉笑一聲:「留情雖然未必,但那人未盡全力却是眞的!」
白芙一愕道:「那是爲了什麼?」
「那是要我們設法施救啊!」
「施救?」
「嗯!要救『關東獅』,必須要有『天涯雙老』的『九九丹』,而要得『九九丹』,又必須拿雙老當年遺留在江湖中的『和合令』去交換——」
「啊!你是說當等我們以令易丹之際,他們就好中送下手刼奪?」
李天忌哈哈一笑道:「要不然他們怎知『玉佛寺』這班僧人,把那塊『和合令』藏在何處?」
「嗯!有理!啊!不對!」
「怎麼不對?」
「他們旣然『和合令』藏在『紫晶玉佛』之中,爲何却不知『紫晶玉佛』的藏處呢?」
「這麼說……他們可能是由『玉佛寺』在外雲遊的弟子慈濟和尙口中得來!」
白芙微微搖首道:「不通!不通!試想那慈濟和尙旣肯說出『和合令』藏在『紫晶玉佛』之中,却爲什麼不肯說出玉佛的藏處?」
「這情形有兩種可能……」
第一,慈濟和尙洩漏『和合令』藏在『紫晶玉佛』之中,乃是一時大意,等到洩漏之後立即警覺不對!
第二是慈濟和尙僅知『和合令』藏在『紫晶玉佛』之中,但對『紫晶玉佛』的藏處,他自己也不知道!」
「你是說因此之故,那位『白大先生』就把慈濟殺死,然後把屍體運回『玉佛寺』,並且留字示警,要他們乖乖地獻出『紫晶玉佛』!」
「不錯!」
「可惜他們沒想到『玉佛寺』中群僧絕不會這樣做!」
「他們想到了!」
「想到?」
「是的,他們知道『玉佛寺』中群僧絕對不會遵從,但他們却希望『玉佛寺』中僧人,會因這樣而暴露隱藏『紫晶玉佛』的地方!」
白芙姑娘聞言一怔道:「對!假如『玉佛寺』中僧人稍漏一點風聲,恐怕他們早就下手了!」
李天忌淡然一笑道:「可惜這尊『紫晶玉佛』的藏處,『玉佛寺』中也僅少數幾人知道,因此他們依然不動聲色!」
「『玉佛寺』裏的和尙並不簡單!」
「只可惜這樣一來,平白斷送了那位掌門人一命!」
「爲什麼?」
「你要是『白大先生』,你也會這樣想:『紫晶玉佛』的藏處,恐怕只有掌門人知道!」
「因此他們就向掌門人下手!可是……殺死掌門人的,明明是他師弟赤眉和尙嘛!」
「赤眉和尙太寃枉了!」
白芙姑娘秀眉一揚:「你胡說!我親眼看到的,難道……」
李天忌又是一笑道:「妳親眼看到是沒錯,可是妳也親耳聽到的啊?妳不是說那赤眉僧人要掌門人說出『紫晶玉佛』的藏處之後,那位掌門人曾經回答說,那『紫晶玉佛』乃是赤眉和尙親手所藏,然後突然滿面驚容嗎?」
「不錯!」
「那掌門人的話決沒有假,可是,赤眉和尙親手所藏的東西,怎還自己不知道地方,反而要去問掌門人呢?」
「難道那赤眉和尙竟是賊黨假扮的嗎?」
「假如不是,那位掌門人爲何竟會驚愕失措!」
「啊!怪不得他會對掌門人猝下殺手,原來那掌門人已識破了他的身份!」
「主要的原因並不在此,試想那掌門人已經出其不意地被他制住,他還會怕他嗎?」
「那麼……」
「是因爲他由掌門人口中聽出,那尊『紫晶玉佛』的藏處,赤眉和尙知道得更淸楚,留着這位掌門人已無必要!」
「可是在他沒有到達掌門人淸修之地以前,萬一那眞的赤眉和尙出來碰見,豈不被立即拆穿了嗎?」
「其實他們早已碰過面了,他們碰面的地點是在『藏經樓』,可是碰面之初,那眞的赤眉和尙就被……」
白芙姑娘心中一跳道:「他見面之後,就把那眞的赤眉和尙殺了?哼!怪不得他敢大搖大擺地去見掌門人……」
李天忌哈哈一笑:「妳又錯了!」
「錯什麼?」
「我想那眞的赤眉和尙並沒有死,不過當時被對方以特殊的點穴法制住,慈慧和尙一時心慌沒有看淸,所以說他死了!」
「那麼他的人呢?」
「被假赤眉和尙弄走了!」
「他們想從他口中逼問『紫晶玉佛』的下落!」
「不錯!雖然如此,他們還怕赤眉和尙抵死不說,於是又把『關東獅』擊傷,製造另一個圈套……」
白芙姑娘輕嗤一聲道:「這些賊黨雖然詭計多端,但終究不算聰明!」
「爲什麼?」
「他們怎不擊斃『關東獅』,留下慈慧和尙呢?假如『沉舟』老僧不肯拿出『和合令』,去爲『關東獅』換取『九九丹』怎辦?」
李天忌雙目一亮,哈哈大笑道:「有理!有理!哈哈!妳要是做賊的話,恐怕這『和合令』早就到手了!」
白芙姑娘嬌笑一聲:「你……你好壞!看我饒你才怪!」
話音一落,擧掌就向李天忌腋下搔來。
李天忌哈哈大笑,絲韁猛抖,篷車絕塵而去。
一路奔馳,瞬息數里,只見兩馬已透汗漬,李天忌這才收韁大笑道:「『關東獅』雖與『玉佛寺』無甚關係,但『沉舟』老僧眼見三位師侄俱都慘死非命,另一個却又神秘失踪,他還有不急於知道出手者是誰的道理嗎?」
「嗯……」
「要知道兇手究竟是誰,那就非得先把『關東獅』救醒不可,這樣還怕『沉舟』老和尙捨不得『和合令』嗎?」
「假如傷的是慈慧和尙,不是更有把握嗎?」
「不過據小弟推想,可能是『關東獅』負創在前,而慈慧和尙適於賊黨將要離開之時到達,是以遭了毒手!」
白芙姑娘一陣默然,然後微喟一聲道:「想不到其中還有這麼多曲折,不過沉舟老僧旣把『和合令』與『關東獅』司徒大俠交付我倆,我們若不能在十日之內,趕到『天涯雙老』所居的『海角紅樓』,那才眞叫丟人呢!」
李天忌哈哈一笑:「丟人與否,這就要看妳與沉舟老和尙了!」
白芙姑娘微微一愕,李天忌續道:「第一,妳旣隨令尊去過一次,今番可千萬不能把路帶錯,第二,沉舟老和尙那粒藥丸,必須能使司徒大俠挨過十日才行!」
白芙姑娘眉尖一皺道:「這兩點你倒不必顧慮,不但我自信不會把路帶錯,我也敢保證沉舟老和尙那粒藥丸,可使司徒大俠平安地渡過十日,倒是這一路上,那班賊黨……」
李天忌揚聲大笑:「只要妳能擔保以上兩點,其餘的小弟全包了!」
「賊衆身手不凡,你可不要過份大意!」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好姊姊!妳且等着靜看小弟的手段吧!」
話聲一落,嗖地一聲摸出一塊玉牌,反手懸在篷車前端。
這塊玉牌長僅三寸,寬約八分,雪白晶瑩,上雕「寒山」「拾得」和合二仙,可不正是「天涯雙老」的「和合令」?
白芙姑娘見狀大駭道:「李弟弟!你……你這是幹什麼?難道你還怕人不知道嗎?」
玉掌一探,就想把那懸在車篷上的「和合令」取下。
李天忌揮掌一擋,哈哈大笑道:「好姊姊!難道妳眞還怕人知道嗎?」
話聲至此一頓,沉聲說道:「好姊姊!妳不要以爲我們裝束已改,賊黨一時查探不出,告訴妳,我們走出『玉佛寺』之時,早就有賊黨在暗中跟踪了!」
「你看見了?」
「想當然耳!」
「那你怎不早說,不然我就免得打扮成這付臭男人的樣子了嘛!」
「好姊姊!我也是現在才想到啊!試想……啊!妳說什麼?臭男人?」
白芙姑娘俏臉一紅,笑道:「嘻!人家一時說溜嘴啦嘛!好弟弟!別氣!嗯!快告訴我,你明知有賊黨在暗中跟踪,爲什麼還把『和合令』故意地露出來呢?」
李天忌哈哈大笑道:「好!告訴妳!這就是我這臭男人想出的臭主意,行踪已露,落得大方,他們遲早總要下手,若等他們集中全力下手,還不如……」
話音未落,小妮子不由拍掌嬌笑道:「好!眞是好主意,能在他們人手沒有集中之時,誘使提前下手,倒眞是各個擊破的妙計!」
李天忌點首大笑道:「古人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好姊姊!妳眞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啊!」
白芙姑娘聞言嬌嚷一聲:「好!你討我便宜,你才是我肚裏的……」
一言未畢,只逗得李天忌仰面狂笑——
小妮子被他笑得雙頰如火,話聲立頓,恨恨地嬌呼一聲,就徒扭頭不依——
誰知就在此時,突聞刷刷連響,兩條人影,分從左右兩株巨樹上疾射而來,四掌齊揚,同向車篷上的「和合令」抓去。
小妮子驚啊一聲,正想反手亮劍,突然,耳畔傳來一聲穿雲長嘯,李天忌長身而進,雙掌一錯,分向左右拍去。
呼呼兩響,慘號爆起——
這兩聲慘號剛剛昇起,突然間,如同琴弦驟然停止,兩條黑影,飛墜十丈開外。
小妮子轉臉一看,不由花容失色——
原來這猝然來襲的兩名賊子,俱是一身灰衣,至於面目如何,却已經無法看淸,因爲他們的腦袋,已被李天忌強厚的掌風,硬生生壓進胸膛中去了!
面軟心慈的白芙姑娘,不禁幽幽一嘆。
李天忌沉聲說道:「好姊姊!妳可憐他們嗎?妳可忘了車中的司徒大俠,以及『玉佛寺』那幾名無辜的和尙?」
白芙姑娘輕聲一嘆:「他們雖然死有應得,可是……你也該留下個把活口啊!」
李天忌哈哈一笑:「好姊姊!妳以爲我沒有留下活口嗎?妳看!」
話聲中用手一指。
小妮子隨手瞧去,果見左邊數丈外的一株巨樹上,繁枝密葉中隱有一條人影,當下一勒絲韁,篷車驟停——
李天忌揚聲冷笑道:「前面樹上那位朋友,你還不下來,眞要李某去請嗎?」
他話聲落處,那人如同沒有聽見一般,竟然毫不理會。
李天忌見狀大怒,長嘯一聲,凌雲而起,蒼鷹搏兎般雙掌一拍——
眼看掌風沾衣,那人依然毫無動靜。
似此不動聲色之人,可見決非庸手,李天忌心下一凜,立即收招而下,兩脚尙未着地,雙掌已經暗蓄眞氣,只要那人跟踪下擊,就準備還以顏色。
誰知道事情大出他意料之外,雙足踏實,那人依然不言不動。
驚愕中猛一回頭,李天忌差點失聲笑了起來——
只見樹叉之中,蹲着個灰衣大漢,雙目圓瞪,巨口微張,滿臉橫肉,黃得像橘子皮一般,一隻水淋的褲脚,像是剛由河裏上來——
李天忌沉哼一聲:「沒出息的東西,算我看走了眼!」
話音落處,翻身飄上篷車。
白芙姑娘見他不戰而退,神色一愕道:「李弟弟!那……那是什麼人物?」
李天忌提起韁繩道:「不知道!」
「那你怎麼……輕輕易易地放過他?」
「不放他有什麼辦法?」
「爲什麼?」
「嚇死啦!」
白芙姑娘一楞,猛抬頭,這才看淸那人的形狀,分明是嚇破了膽,那還有半分活人的樣子!
「啊!他……唉!眞沒出息!走!」
第一天平靜地過去了!
第二天也沒有什麼動靜!
白芙姑娘躍躍欲試,眞希望那班賊子們再來一次,好讓她一展身手。
可是,那班賊子們就像是全被嚇破了苦膽,再也不敢出手似的!
日落時分,他們馳進了一條隘道,丘陵起伏,雜樹橫生。
天色愈暗,道路愈險,星月幽輝下,但見兩邊峻嶺插天。
李天忌回顧一下車篷上懸掛的「和合令」,劍眉上揚,發出一陣低沉的笑聲。
「哈哈!假如你們眞還想要這枚『和合令』的話,此時此地,倒是個最好的機會!」
白芙姑娘聞言一怔:「你……你看到他們了?哼!這次你看守車內的司徒大俠,由我來對付他們!」
「姊姊!妳……」
「你輕視我?」
「哈哈!小弟怎敢,只是小弟覺得他們這一次謀而後動,一定較之上一次……」
「嘻嘻!你怕了?」
「怕?哈哈!小弟怕的是他們不來!」
話聲一落,抖韁疾馳,震耳欲聾的長笑聲劃破長空,只震得四山廻響,宿鳥亂飛,整個山林俱都由沉睡中驚醒。
誰知道就在他打算馳出這段隘路之時,突然間雙目所及,道路正中,發現一條挺立的黑影不動,驚愕中猛一收韁,篷車霍地停了下來。
這時白芙姑娘也看到,原來路中插着一個木牌,牌上直書一行大字:「留下『和合令』,饒爾兩條命!」
李天忌見狀仰面狂笑,摔手一掌拍了過去。
白芙姑娘驚呼一聲:「使不得!」
但,李天忌的掌力何等雄厚,但聞轟然一聲,那塊木牌已被他劈成薺粉,隨着木牌碎裂之處,昇起一縷火花,如同流星過渡般直冲雲霄。
白芙姑娘驚叫一聲:「快走!」
不待李天忌回話,玉掌一探,嗖地抓起絲韁,就待向前衝去——
李天忌見狀一愕,突然低喝一聲:「且慢!」
話聲落處,硬把轅下兩馬前衝之勢緩下。
白芙姑娘滿面愕色道:「李弟弟!這是賊子們的狡計,難道你……」
李天忌淡淡一笑:「好姊姊!假如我們眞要驚惶而逃,那才中了他們的詭計呢!」
「爲什麼?」
「變化倉促,疾馳而過,這是人之常情,那班賊子們又何嘗不如此?依小弟推測,他們所安排的陷阱,當在前方不遠之處!」
他話聲剛過,突聞轟然一聲,十丈之外的隘道中,湧起一蓬熊熊烈火,赤焰綿延半里,兩邊峭壁相映如血。
白芙姑娘只看得咋舌不已,連道僥倖,私忖剛剛若是冒冒失失地闖了過去,此時後果眞是不堪設想了。
也就在她心凜神駭之中,兩側峭壁上傳來刺耳怪笑,似是群賊以爲狡計得逞,正在慶幸歡呼呢!小妮子由驚轉怒,驀地冷哼一聲,就待飛身上壁——
李天忌見狀一扯衣襟,笑道:「姊姊作甚?」
白芙柳眉怒剔:「這些該死的東西,不殺他還有天理嗎?」
李天忌沉聲笑道:「旣然妳都想殺他,這些賊人們實在不應當活了!不過……」
「不過什麼?難道你還替他們說情嗎?」
「說情?哈!小弟正怕妳這菩薩心腸的姑娘,會替他們說情呢!我的意思是,攀崖附壁上去殺幾個小賊,實在有點不值!」
「嘻!難道你要他們把脖子伸到你面前來嗎?」
「不怕他不來!」
白芙姑娘聞言一愕。
李天忌輕瞟她一眼,神秘地笑道:「好姊姊!耐性等一下吧!他們馬上就會來爲我們收屍了!」
「收屍?」
「他們會想到妳我還活着嗎?」
「哼!他們可能認爲我們被燒死了!」
「旣然如此,他們還能不下來找『和合令』嗎?假如能夠的話,我想他們不會僅帶走一枚『和合令』的!」
「難道……」
「妳、我、司徒大俠三人的首級!」
火熄了,白芙默默地冷笑一聲:「這班賊子,等會……咦!你瞧!下來啦!」
左右山崖上,分別出現兩條人影,刹那之間便到谷底,原來四人一式灰衣,面罩厚厚的黑紗,這時靠左一人怪聲說道:「這辦法果眞不錯,那小子縱有通天之能,也休想逃出這片火海,只是那枚『和合令』可不要被火燒了!」
靠右一人冷笑道:「你以爲『天涯雙老』的『和合令』是紙做的嗎?嘿!不是老夫誇口,壇主不來,我一樣能把『和合令』截下!」
話聲一落,四人突然驚咦一聲「怪啊!難道那小子燒成灰啦?」
他們認定李天忌變化倉促,非得向前奔不可,是以落入隘道之中,不約而同地向前凝視。
誰知道事出意外,前面茫茫,一無所見,反而在身後傳來一陣冷笑,心神一凜,同時回頭。
想不到自己以爲燒成灰的篷車,居然毫髮未傷地停在身後,那一對少年男女,端坐車前,冷笑不已。
四名賊人同時一聲驚呼:「你……你們沒死?」
李天忌飄身而下,冷冷說道:「抱歉得很,假如諸位對『死』有興趣的話,在下倒可以幫個小忙!」
四名賊黨互視一眼,突然狂吼一聲,左右兩人,率先撲到。
李天忌長嘯一聲,側身沉肘,揮掌橫掃——
這一招他用足了十成眞力,頓時爆起兩聲慘號,慘號過處,兩人竟被他雄厚掌風,齊腰掃成四段。
另外兩人一楞,李天忌業已跟踪而上,兩掌疾出,改劈爲抓。

出掌之快,變招之速,縱是江湖一流高手,也難與之抗衡——
但聞一聲驚叫,左面一人已被他扣住腕脈,右邊一人連拍三掌,就勢往後一滑,嗤地一聲,臉上紗巾落地,亡魂一般,狂奔而去。
可是,就在他面紗落地之時,白芙突然驚呼一聲:「方策,你這小賊,還想跑嗎?」
她似乎恨透了這姓方的小賊,話音一落,立即隨後趕去。
李天忌看準那人不是白芙的對手,頓時五指一緊,喝道:「誰是『白大先生』?快說!」
那人慘號一聲,殺猪似地叫道:「我說!我說!『白大先生』乃是……」
他話聲未落,突聞「卡」地一聲,七點銀虹,由崖頂疾射而下。
李天忌心神一怔,反掌一摔,七點銀虹,全打在那賊黨身上,頓時慘號一聲氣絕而亡,李天忌雙目噴火,大吼一聲,翻崖而上。
夜風霍霍,冷月凄迷,崖上雜樹叢生,李天忌與白芙姑娘,不約而同地追去,正在二人苦苦搜尋之際——
突然,隘道下傳來一陣馬嘶——
二人心下大驚,分由兩面崖上翻下。
李天忌翻至山崖半腰,已看到篷車在隘道中疾馳,頓時三起三落,長嘯一聲,凌空撲下,身落車轅,反手抓韁,篷車一停,霍地轉過身來——
雙目過處,頓時心下一凜——
原來那懸掛在車篷上的「和合令」竟已失踪。
他雙目一瞪,兩掌倏分,閃電般扯下車簾,雙目所及,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白芙姑娘此時已聞聲趕到,眼見李天忌神色不對,不由心神一凜,探頭一瞧,不覺也神色大變——
你道怎樣?原來篷車之中,只剩下一具無頭屍身!
□ □ □
瀕臨廉江東岸的合浦縣,自古沿海盛產明珠,相傳曾因採求無厭致使珠遷交阯,及後東漢孟嘗爲合浦太守,去珠復返,因而有「合浦珠還」之語。
這一日中午時分,合浦城內「還珠樓」酒館,臨窗坐着一對少年男女。
這一對少年男女人品極爲俊秀,但不知怎地,此時却像心有隱憂,眉峯深鎖,悶悶不樂。
原來二人正是李天忌與白芙。
要知李天忌自出「恨海」之後,無時無刻不以父仇爲念,雖然數月來連斃十多名賊黨,但却始終查不出當年主謀之人。
父親雖死,母親呢?難道眞已追隨父親於九泉之下了嗎?
還有,那引起一天風雲的「血龍旗」究竟落在何方?
他也曾親赴當年出事的地點查看,然而荒煙蔓草,景物全非,當年慘事早已沒有了半點痕跡!
天池雪谷中總算第一次聽到了「血龍旗」的消息,指望能由此查出往事的蛛絲馬跡,又怎知昨夜一時大意——
他思量及此,悔恨不已,深覺對不起「玉佛寺」那位老僧沉舟,更對不起「關東獅」司徒雷——
人海茫茫,仇踪何處?
左思右想,總覺得賊黨取到「和合令」後,爲免再有差錯,一定盡速趕赴「天涯雙老」的「海角紅樓」,因此他匆匆掩埋了「關東獅」之後,立即棄車策馬,一路奔馳來到合浦。
「還珠樓」裏,默默沉思,正在何去何從難定之時,突聞蹄聲如雨,一騎白馬由大街上疾馳而來。
馬背上是個黃衣少年,玉面朱唇,神采秀逸,鞭絲刷刷,刹眼間便由「還珠樓」下馳過。
李天忌正覺此人容貌不俗,暗暗心折之際,突聞一聲馬嘶——
原來黃衣少年已勒轉馬頭,「得得」輕馳,到達「還珠樓」下,右掌一按馬鞍,落絮般飄了下來。
姿態飄逸,輕功不凡,講容貌,李天忌自猶覺略遜一籌。
不過他在用掌按馬鞍之際,李天忌却發現他羊脂白玉似的手指上,套着一紅一綠兩隻玉環,心中頓覺一愕——
就在此時,黃衣少年也正擧目向他掃來,四目一觸,李天忌正待點首招呼,却不料黃衣少年嘴唇一撇,倏地轉過頭去。
李天忌正覺無趣,黃衣少年已拾級而上。
店小二一見客人上門,立即趨前招呼道:「少爺!好久沒見,您請這邊坐!」
黃衣少年雙目一瞪,尖聲喝道:「小二,你長眼睛沒有?」
他話聲又淸又脆,份外刺耳。
白芙忍不住低笑一聲:「人品倒不錯,只是一副娘娘腔,叫人討厭!」
樓上人語喧騰,白芙話聲極輕,照理說他絕聽不到。
孰料他聽力極強,白芙話聲一落,立見他冷笑一聲:「難爲妳說,姑奶奶本來就不是男人!」
手一揚,摘下了覆額軟帽,立即露出一頭如雲似的秀髮。
李天忌與白芙全都一怔。
樓上數十道眼光,也不約而同地向她瞧去。
可是,這位黃衣「姑娘」就像沒有發覺一般,旁若無人地前行幾步,然後在一張空位子上坐了下來。
店小二如同大夢初醒一般,連連陪笑道:「啊!姑娘!妳……小的一時眼花,請妳多多擔待,要什麼酒菜,小的馬上爲妳準備!」
那姑娘鞭絲一抖,頓時「刷」地一聲。
店小二嚇了一跳,忽聽那姑娘冷笑一聲:「你替我照樣來一份!」
店小二一怔:「照樣?照什麼樣?」
姑娘雙目一瞪,然後用手中馬鞭向李天忌與白芙一指道:「就像他們那樣!」
李天忌眞沒料到,這小妞竟是冲着自己來的,當下雙目一亮——
白芙姑娘連忙阻止道:「我們還有事情,理她作甚?」
那姑娘却好像存心找碴似的,又是一聲冷笑道:「妳不理我,難道我還會尋死嗎?眞是自作多情!」
她言語帶剌,偏偏又頭也不抬,就像根本沒把李天忌與白芙放在眼中似地。
白芙姑娘氣得眼睛一瞪道:「李弟弟!我們走!」
倏地站起身形,下樓而去。
黃衣姑娘輕嗤一聲:「早就該走了,有種的不要回來!」
李天忌雙目一瞪,冷哼一聲:「像妳這種利口的姑娘,在下眞是少見!」
說罷丟下一塊銀子,也大步向樓梯口走去。
誰知他正待擧步下樓之際,突聞黃衣姑娘冷笑一聲:「像你這樣沒出息的男人,姑娘也還是第一次見到呢!」
李天忌忍無可忍,倏地身形一轉,大聲喝道:「妳說什麼?」
「我說你一個大男人,竟會讓她牽着鼻子跑,哼!這不是沒出息是什麼?」
「妳……妳胡說!」
「胡說?哼!有種你不去!」
李天忌氣得雙目圓瞪,就在此時,樓下傳來白芙的嬌喚聲:「李弟弟!你怎還不下來?」
李天忌心下一動,暗忖自己滿身事情,那有工夫跟這不講理的丫頭鬥氣,忍耐一下算啦!
思量至此,冷哼一聲,轉臉而去——
誰知他一脚剛剛踏下樓梯,驟聞那黃衣姑娘又是一聲冷笑:「哈哈!我說你讓她牽着鼻子走,難道這還錯了?」
李天忌只覺一股熱血上湧,霍地身形一轉——
就在此時,樓下又傳來白芙的嬌嗔:「李弟弟!你同她胡扯什麼,再不下來,我就先走了!」
李天忌心中一動,連忙應道:「姊姊稍等一下,小弟就來!」
話聲剛落,突見黃衣姑娘格格嬌笑道:「去吧!去吧!不要此時在這裡充好漢,等會膝頭受罪,叫本姑娘心中想着也覺難受!」
李天忌怒哼一聲:「妳這丫頭,今天不讓妳嘗點苦頭,妳永遠不知厲害!」
身形一上,右臂一探——
黃衣姑娘秀髮一摔,俏臉微揚,雙目盈盈一笑道:「你敢!」
李天忌只覺她這一笑,恰似百花怒放,一片傲慢之中,隱透着無限天眞,實在叫自己無法出掌,當下冷哼一聲,硬把手臂收了回來。
黃衣姑娘見狀冷笑一聲:「你旣不敢,可別怪姑娘我不客氣!」
玉掌一揚,只聽嗖地一聲,馬鞭已兜頭捲到。
李天忌大出意外,身形一閃,向後連退三步。
黃衣姑娘一招沒有打到人家,也不禁神色一愕道:「哼!瞧不出還眞有一點門道呢!好!姑奶奶我這頓飯不吃了,我們到外面比劃比劃!」
這黃衣姑娘眞有點野得離譜,那身不男不女的裝束已經令人側目,誰知她話聲一落,竟然當着滿樓食客,嗖地一聲,由後窗穿了出去。
李天忌幾乎肺都氣炸,滿心要追,却又怕白芙等急了,終於強忍怒火,冷笑一聲道:「好男不與女鬥,在下沒工夫奉陪了!」
話音一落,黃衣姑娘突然格格大笑道:「沒工夫?哼!你看看我手裏拿着什麼東西再說這話不遲!」
李天忌本待轉身下樓,誰知那姑娘手掌一揚,赫然竟是一塊玉牌,心中剛覺一動,就聽耳畔有人大喝道:「好丫頭!『和合令』留下來!」
嗖嗖兩聲,兩條人影,穿樓而去。
黃衣姑娘揚起一串長笑,如飛而去。
李天忌乍聞「和合令」幾字,先是一怔,繼而大喝一聲,也由後窗中趕了出去。
黃衣姑娘的功力,委實令人咋舌,不但那兩名大漢被她甩得老遠,就連李天忌也由起步太遲,一時趕她不上。
四條人影,先後出城。
城外是一座山林,那姑娘如同蝴蝶穿花,一閃而入。
兩條大漢緊跟在後,李天忌趕到時,三人早已不見。
不過李天忌旣知「和合令」在她手裏,那還會放過,略一遲疑,便入林而去。
前行不過數丈,突聞一聲喝叱:「臭丫頭!站住!」
李天忌知道這是先前見的兩名大漢,當下雙肩一抖,飄身而起,足踏林梢,直奔發聲之處而去,身形未到,就聽一聲不屑的冷笑道:「你們兩個算什麼東西,誰叫你來了?」
這聲音是那黃衣姑娘,話聲一落,狂笑暴起:「臭丫頭!識時務的快將『和合令』交出來!」
「憑什麼?」
「憑這個!」
「你配!」
「啊!」
這一聲「啊」字落處,李天忌業已來到當場,只見林中一塊空地上,卓立着那黃衣姑娘,另外兩名大漢站在她的對面。
姑娘抖動手中馬鞭,滿面俱是不屑之色。
此時靠左那名大漢,却正以手掩面,指縫之中,滲出絲絲血跡。
李天忌身形落地,黃衣姑娘星目閃電般掃了過來,秀眉一揚,笑道:「嗯!看你輕功倒還不錯,不過,武學一道,講究的是內、外、輕,三功同修並進,才能相輔相成……」
話音未落,兩名大漢突然怒喝一聲,就待挺身而上。
黃衣姑娘突然瞪目嬌叱:「你們眞急着尋死嗎?等一會!」
玉掌一擺,刷刷兩聲,手中皮鞭劃起兩股刺骨尖風。
那兩名大漢功力看似不弱,但掌勢也不過剛剛遞出,就被她這凌厲絕倫鞭影迫退。
李天忌心下一驚,驀地雙掌一提——
黃衣女傲然笑道:「現在就想較量嗎?好!這兩名賊子,你殺左邊那個,我宰右邊這個,誰慢了誰輸,一、二、三,出招!」
話聲一落,李天忌正覺一怔之際,黃衣女業已晃肩出招,鞭絲一揚,嗖地一聲,直向右邊那名大漢襲到。
大漢狂吼一聲:「狗丫頭!恐怕沒妳說的這般容易!」反手亭刀,猛削來鞭。
黃衣女鞭勢雖快,但却無甚出奇之處,眼看那大漢一刀就可將她手中皮鞭削斷——
突然,黃衣女發出一聲尖笑:「笨猪,我這一招共有七種鞭法,你連一種也不知道,不死還等什麼?」招式一變,迎胸刺來。
她能把一根皮鞭當作寶劍使用,內功深厚,委實驚人。
李天忌但覺眼前一花,那大漢驀地慘號一聲,屍體平空摔出八步,當胸一孔,鮮血如同噴泉般洒了出來。
李天忌心中一震,不禁上步大喝道:「妳……」
話聲剛剛出唇,那姑娘突然雙目一瞪:「我怎樣?哼!你不敢殺,就讓我來!」
她說動手,就動手,鞭影如風,閃電般刺了出去。
另一名大漢亡魂皆冒,驚叫一聲,抖身而起——
他動作雖妙,但依然慢了一步,就在他抖身而起之際,黃衣女已把鞭梢插進他腿胸之處,用力騰身,頓時血雨飛洒,向後倒翻而出。
李天忌愕然細看,只見那大漢由胸而下,一分爲二,死狀慘不忍睹,頓時氣往上冲,沉聲冷笑道:「李某自認心如鐵石,想不到妳比李某更甚一籌!」
黃衣女行所無事地格格嬌笑道:「你認爲他們死得寃枉嗎?」
李天忌沉哼一聲:「不寃!不寃!可是他兩人僅不過想奪妳手中之物,就遭到如此慘報,那麼像妳這樣……」
「像我這樣如何?難道你以爲我殺他,就只是因爲他們想奪我手中『和合令』嗎?」
「我倒願聽妳有更好的理由!」
「你要聽,可知我願不願說?」
「不說妳就休想離開此地!」
「你不讓我離開,我們就來談談!喂!跟你一起的那白衣丫頭是誰?」
「誰要跟妳談談?快說,妳爲什麼殺這兩人?」
黃衣女面色一板,沉聲說道:「你不要跟我談,難道我還會死不成?哈!你要知道我爲什麼殺他們,爲什麼不扯開他們的衣襟看看!」
話聲一落,立即恨恨地轉頭過去。
李天忌心下一愕,驀地上步出掌,遙遙地凌虛一抓,只聽「嗤」地一聲,已把那大漢胸前衣襟掀開——
李天忌低頭一瞧,頓時神色大變。
原來這大漢胸前,刺着一隻展翅飛翔的蒼鷹,蒼爪之中,抓着一把奇形彎刀——
這是代表什麼?
難道這就是「關東獅」口中所說的「天下第一刀」?
李天忌愕然地抬頭道:「請問姑娘!這……」
黃衣女冷笑一聲:「你問誰?你不是不願和我談嗎?哼!你現在想談,姑娘我可沒有興趣了,要談的話,今晚三更,城西『五里亭』再見!」
話聲一落,穿林而去。
李天忌大喝一聲:「想走沒這麼容易,這兩個傢伙該死,可是……」
他本意是說:「這兩個傢伙該死,可是『關東獅』却不該死!」誰知道話聲未落,背後突然傳來連聲冷笑:「誰該死?誰不該死?我看你這小狗才是死有餘辜呢!」
話聲落處,背後飄來一陣輕風。
李天忌一聽聲息,就知此人功力已是絕頂高手,心下一凜,陡地上步轉身——
一條綠色人影,就在此時徐徐飄下,身法之輕,直像是一片枯葉——
來人是個文士裝束的老叟,綠袍朱履,兩目如電,左手中握着一柄靑光閃閃的摺扇,一開一合,隱隱傳出金鐵之聲。
他凝視着李天忌嘿嘿冷笑道:「小輩!本幫這兩名弟子,可是死在你的手下?」
李天忌本待否認,可是心念一轉,兩人旣是「天下第一刀」的手下,自己何不乾脆承認,也好從他身上追查「天下第一刀」的陰謀——
思量中立即冷冷一笑道:「死在小爺手下,難道你還不心服嗎?」
綠袍老叟怒哼一聲:「那你就不用活了!」
上步出招,手中摺扇倏地展開,一股寒濤,呼地湧了過來。
李天忌見他功力之深,實爲自己出道以來,所碰到的第一對手,當下身形一縮,沉聲大喝道:「且慢!」
綠袍老叟怪笑道:「有甚遺言,你就快說吧!」
李天忌臉色一整,喝道:「你就是『天下第一刀』嗎?」
綠袍老叟怪笑道:「割你這顆腦袋,那用得着『天下第一刀』……」
「那你是『白大先生』了?」
「你對本幫之事,看來倒很關心呢!哼!將死之人,告訴你好讓你做個明白鬼,『天下第一刀』就是『白大先生』!」
「我不與你這無名小卒動手,快叫『白大先生』來!」
話聲一落,綠袍老叟突然怪吼如雷:「好小輩!你敢說我孫一粟是無名小卒,哼!」
隨着這一聲冷哼,右手一領,扇出如錐,直向李天忌胸前點到。
李天忌乍聞孫一粟三字,頓時心下一震,直到扇至胸前七寸,這才挫腕出招,手臂朝天一圈,呼地一聲按了過去。
勁氣激盪,嘯風大作,砰然巨震中雙方各退一步。
李天忌心下一凜,綠袍老人更是滿面驚容,瞪目大喝道:「好小輩!你是誰?」
李天忌答非所問地沉聲喝道:「孫一粟!你可就是北邙山鎖雲澗『聽泉小築』的主人『北怪』嗎?」
綠袍老人嘿嘿怪笑道:「哈哈!普天之下,除去老夫之外還有誰敢叫孫一粟三字!」
李天忌雙目突現出奇光,上步冷笑道:「老狗!十年前約你到『天鈴寺』的那人是誰?」
「北怪」神色一怔:「好小輩!你……你說什麼?」
「我說十年之前,約你到『天鈴寺』的那人是誰?」
「你這話是聽誰說的?」
「哼!小爺曾親赴『聽泉小築』找你,當時還以爲樓上屍體就是你老狗,如今想來,才知那是爲你傳言之人,你爲了滅口,故而下此毒手,哼哼!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老狗!你要想痛快的話,趁早實說!」
「北怪」神色大怔:「你……你難道就是近來所傳言的李天忌?」
李天忌傲然上步,沉聲冷笑道:「不錯!正是小爺!」
話音一落,緩緩地向前逼去。
「北怪」雙目亂轉,突然仰面狂笑道:「好小子!那你就不用活了!」
移步跨足,摺扇倏地打開,運足十成功力,直向李天忌拍來。
李天忌不敢怠慢,閃電一般,取出了那枝藏着「血龍旗」的「穿心棒」,掌力一震,「血龍旗」突然爆開,血龍飛舞,捲起一陣冷風。
「砰」地一聲,強渾無比的旋風過處,數株合抱粗細的大樹,「卡嚓」連響,紛紛攔腰折斷,山崩般倒了下來。
李天忌只覺掌心一麻,「北怪」孫一粟更是大吃一驚,他決沒料到這年紀輕輕的小伙子,內功修爲竟與自己不相上下。
兩人對峙半晌,「北怪」孫一粟突然怪嘯一聲,也不見脚步怎樣移動,倏忽之間已欺到李天忌面前,摺扇一擺,兜頭劈到。
來勢迅若電光石火,而氣魄雄渾,直可穿金。
李天忌不退反進,左足一跨,「血龍旗」電閃雷奔地一沉——
「北怪」陰笑一聲:「小輩!你上當了!」
招式倏忽一變,擺扇用掌,左手五指如錐,疾點李天忌胸前七處要穴。
熱浪頻翻,五指盡赤,這老狗已使出了平生仗以成名的「硃砂指」,企圖在一擊之下,把李天忌斃在當場。
李天忌大喝一聲:「老狗!上當的是你!」
吸胸挫步,沉旗出掌,手由「血龍旗」下霍然推出。

他以十成眞力,推出了一招「剝骨掌」,眞氣亂迸,如同天塌地陷。
「北怪」慘號一聲,陡地翻出八步,雙目怒突,血絲滿佈地顫聲大叫道:「你!你這小狗……」
喝聲未落,頽然倒地,手掌一摔,露出胸前慘慘白骨,五臟隱約可見,立即氣絕身亡。
可是,李天忌一招得手,突然感覺到有一股熱流,由左掌掌背上直透全身,頓時心下大駭,匆忙低頭一看——
這一看,頓使他渾身驚顫不已。
只見左掌背上五點紅記,恰似梅花一般,可不正是「北怪」奇毒無比的「硃砂指」?
講內力,論招式,李天忌均較昔年轟動武林的「北怪」高出一籌,但若論經驗,他却遜色太多了!
他自忖一掌擊中,絕對可致「北怪」的死命,而「北怪」縱然臨時變招,指風最少也要距離自己的手背三寸。
他算得毫釐不差,差的是他把「北怪」的「硃砂指」估得太低了,雖然「北怪」的掌式距他掌背尙還不止三寸,但,指風所及毒氣業已透膚而入。
李天忌日前曾聞「玉佛寺」中長老沉舟說過,「硃砂指」的劇毒,只有「天涯雙老」的「九九丹」可救,此刻不說「和合令」已失,縱然那枚「和合令」還在,又有誰會爲自己跑趟「海角紅樓」——
生機已絕,百感叢生,他還以爲內功調息之法,能暫時護住心脈,誰知道身形剛剛坐下,人便昏厥了過去。
李天忌自忖絕無倖免,誰知道昏昏迷迷地過去,却又昏昏迷迷的醒來,雙目一睜,但見林中林木蒼蒼星目滿天,夜風之中,突然傳來一陣異香。
仔細一嗅,這香味竟是發自自己的掌心,驚愕中低頭一瞧,只見自己掌心之中,不知那來一顆藥丸——
藥丸大如鴿卵,通體朱紅,上包一層白絹,絹質極薄,隱隱透着脂粉氣息,似乎是女子所用之物。
絹帕右上角,繡着一紅一綠兩隻圓圈,當中寫着兩行小字,月色下依稀看出寫的是:「醒後就吃,不然死了可不怨我!」
李天忌看完之後,不覺心中有氣,正想抖手摔掉,突然心念一轉,暗忖此人若有惡意,何不趁我昏迷中下手,看來人家乃是一片好心——
他正待依言服下,突然眼角一掃,看到絹帕上一紅一綠兩個圓圈,立即心中一動,想起那黃衣女郎的手上,不正帶有一紅一綠兩隻玉環嗎?
思量至此,頓時冷哼一聲,暗忖這粒藥丸縱是仙丹,也不服它,雙臂一抖,霍地站了起來,邁動身形,直向城西馳去。
他也不問自己「硃砂指」之傷,怎會無藥而癒,一心趕到「五里亭」,等把手中藥丸還與那黃衣女郎之後,再好好與她算賬。
他不知「五里亭」在什麼地方,但暗中思忖,只要在城西五里處慢慢搜索,一定可以找到。
果然,他奔馳之中,發現遠處有座小山,山坡上古樹蒼蒼,月色之下,樹林中隱約露出一座小亭。
馳至當場一看,可不正是黃衣女郎所說的「五里亭」,只是此時尙早,那黃衣女尙未到。
淸風洒下片片殘花,月色下花影搖曳,恰像是群魔起舞。
正在李天忌默然靜候之際,突聞耳畔傳來一陣輕微的流水聲。
李天忌心中一轉,暗忖時間尙早,何不去看一看月下淸流、暗香浮動的景色?
思量中信步而下,而向那流水聲行去。
山坡甚狹,那流水之聲就由山坡外傳來,可見這條流水就在山坡之下不遠。
誰知他到達山坡下,流水聲依然甚微,抬首遠眺,月色下百丈之內一覽無遺,漠漠平原,那兒有什麼河川?
他心中大愕,不禁凝神傾聽,原來這流水之聲乃由地下傳來,夜深人靜,自己聽力又異於常人,是以才能聽得到。
仔細思索,知道此處地上定有一處暗流,由此向南,經過五里亭那座小山之下,再轉向東方。
李天忌一時好奇,循聲探索,繞過小山,突然發現了一座斷瓦頽垣,房舍全塌,推測是一座廟宇,由此可見,那小山上的五里亭,也必是寺僧所建以供行人歇脚之用。
只是小亭雖然破敗,倒還一時不致倒塌,怎麼這座廟宇竟會變成了一堆瓦礫了呢?難道說寺中曾遭遇什麼突然的變故嗎?
如此一想,他立即注意搜索起來——
這座廟宇,似乎建築得頗爲雄偉,大殿的位置,地面上俱是桌面大小的靑石所舖,人行其上,鏘鏘有聲。
蒼海桑田,變幻萬端,誰會想到這一片斷瓦頽垣當年是什麼模樣?李天忌心中黯然,正待轉身而去,驀地左足踏處,傳來「咯」地一聲悶響——
他心中一怔,暗忖這塊石板怎地聲音不同,難道下面是空的嗎?
思量中撥開石板上的瓦礫,低下頭來一瞧,只是石板上浮雕一尊佛像,揮臂提拳,作出練功的樣子,不過他所練的俱是普通招式,左手一招「黑虎掏心」,右手一招「二龍搶珠」。
李天忌無暇細看,飛快地取出「穿心棒」來,打算先撥開這塊石板看看再說,誰知道這塊石板又堅又滑,竟然無從下手。
思量中心下一動,立即收起「穿心棒」來,左掌一探,一招「黑虎掏心」,直奔石板上浮雕佛像的心窩,右手緊接着使出一招「二龍搶珠」,逕點那佛雙目。
兩招同時擊中,頓時「卡」地一響,石板陡然下沉,露出一座門戶,石階斜斜指向地底,李天忌略一遲疑,便即擧步而入。
脚步剛到第五層石階,頂上石板便即自動復原,頓時眼前一片漆黑。
李天忌凝神細看,雖然目力奇佳,此時也無法看淸洞內情形,只好摸索着前進。
這條石階蜿蜒曲折,大約在五十丈左右,到達石階最下一層,已是那條暗流的所在,但聞水聲大作,浪花四濺,萬馬奔騰般疾冲怒捲。
暗流四周,俱是石壁,壁上反射出一片晶瑩光輝,李天忌已能看出三丈以內的景物,只見暗流寬約丈餘,沿着左側石壁的下端,有一條一半是人工一半是天然的道路。
奇景當前,李天忌早把與黃衣女的約會忘記,沿着左側小道,迅速疾行。
約莫半個更次,行程已達十里,小道至此中斷,但却發現石壁上又復現出一座階梯,心中一動,立即循梯而行。
這座階梯更長,行約八十餘丈,這才到達盡頭,上面也用石板封住。
李天忌正在尋思開啓之法,突然,耳畔傳來一陣人聲:「我說的事情你辦到了沒有?」
這聲音又粗又沉,正由出口石板上面傳來。
李天忌正在驚愕之際,另一個聲音已應聲答道:「你放心就是,我已派孫一粟親自前去,只要『和合令』到手之後,立即替你換一顆『九九丹』回來!」
先前那聲音怒哼道:「那就等你將『九九丹』拿來再說吧!」
話音一落,突聞一聲怒吼:「誰?」
李天忌神色一怔,暗忖自己行踪,難道已被此人識破了嗎?那——
驚愕未已,另一人已陪笑道:「前輩息怒,這是本幫一位香主!」
聲音至此,立轉沉厲道:「方香主,你有何事這樣匆忙?」
李天忌不知道這位方香主是誰,但那人已悲聲答道:「啓禀壇主,家師業已遭人毒手!」
「啊!兇手就是那兩個小輩?」
「似乎不是!」
「那麼是誰?」
「家師率領的本幫另兩名弟子也同時遇難,是以沒人知道兇手究竟是誰?不過……」
「不過怎樣?快說!」
「不過本幫弟子曾經有人看到,家師那柄『風雷扇』已落入一名黃衣少男之手!」
「那黃衣少年是何來路?」
「不知道!」
「蠢材!難道一點特徵也沒有?」
「有!他手上帶着一紅一綠兩隻指環!」
李天忌此時已知他們所說的黃衣少年是誰,只是指環乃是平常飾物,這能算特徵嗎?
誰知他思量未已,突聞一聲狂笑:「哈哈!老前輩!你聽到了沒有?一紅一綠兩隻指環,方香主!走!」
話聲一落,狂笑而去,刹那之間,笑聲已不可聞。
李天忌雖不知此人是誰,但由那笑聲判斷,可見此人去勢奇速,輕功竟然遠在「北怪」之上。
就在此時,突聞「卡」地一聲,眼前一亮,那封閉洞口的石板已經移開,一隻左脚,由石階上跨了下來。
李天忌突見有人下來,剛覺心中一凜,還未來得及凝神戒備,突然,人影一閃,勁風猝至,那人已如閃電驚虹般撲了過來。
李天忌但覺眼前一暗,剛待撤身出掌——
突然「卡」地一聲,那塊石板重又封了起來,石洞中一片漆黑,心中一愕,左腕脈門居然已被來人扣住。
一時大意,全盤皆輸,可見此人功力之高,已到不測高深之境。
李天忌驚怒之中,頓生拼命之心,左腕一沉,右手疾揚——
孰料招式未起,那人突然微哼一聲,抓在他脈門上的手掌驀地鬆了下來,緊接着身形一晃,頽然倒了下去。
李天忌先是一怔,但刹那之間便即醒悟,因爲他想起先前在暗中偸聽之言,旣然這人急需「天涯雙老」的「九九丹」,想必也是身負「硃砂指」之創,傷勢未癒,一時用力過猛,閉氣昏了過去。
如此一想,頓生同病相憐之心,暗忖那黃衣女交付自己的藥丸,自己旣不需要何不拿來救救此人——
思忖中也不知那粒藥丸究竟是什麼東西,便立即摸索着撬開那人牙關,用一股眞力把它送了下去。
洞中一片漆黑,李天忌心中不住思量這是什麼地方?
這神秘的人是誰?
先前在上面與他談話的又是誰?
那人旣能指揮「北怪」孫一粟,想必也是武林中成名的人物,十有九成就是那什麼「天下第一刀」!
可是,「天下第一刀」爲什麼肯爲此人費盡心機,去討「天涯雙老」的「九九丹」呢?難道說他是此人——?
對!他不是口口聲聲稱此人爲「前輩」嗎?想必他們關係非常密切——
只是聽他們的口氣,又似乎不像,好像這其中還有什麼交換條件似的,他們要用「九九丹」向此人交換什麼?
就在李天忌思忖不解之際,突然,那人發出一聲呻吟,霍地坐了起來。
李天忌事實上只能看到一團迷糊的影子在動,雖然判斷出那人坐了起來,却看不到他面上表情如何,當下暗作戒備,揚聲說道:「你醒了嗎?」
那人先是一聲不響,但刹那之間,突然陡地站了起來,高聲驚叫道:「你……你給我吃了什麼?」
暗洞之中,只見那人雙目如火,其內功修爲之深,直令李天忌心駭不已,他強按心神,故作平靜道:「我也不太淸楚!」
「什麼?你怎麼不知道?」
「我雖不能確知那是何藥,但却可以斷定,它對你所受『硃砂指』的傷勢有益!」
「放屁!誰說我被『硃砂指』所傷?別說孫一粟傷不了我,哼!『天下第一刀』老夫又何嘗放在眼裏!」
李天忌心中一怔,突然醒悟,此人先前能夠一招制住自己,顯見其功力遠在「北怪」之上,但不知——
思量中心念一轉試探着笑道:「假如你不是被『硃砂指』所傷,你又何必要『天下第一刀』爲你去尋『九九丹』?」
黝黑的石洞中,那人雙目又是一亮,沉聲冷笑道:「這些話也是你問的嗎?哼!要是在十年以前,老夫非得一掌劈了你不可!」
李天忌又是淡淡一笑:「就算這是十年之前如何?」
話音一落,那人雙目連眨,突然怒吼一聲道:「好小子!你以爲老夫走火入魔就殺不了你嗎?你試試看!」
人影一晃,風濤疾起。
李天忌知道他功力非同小可,見狀雙掌猛貫眞力——
孰料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對方人影突然驚「咦」一聲,倏地停了下來。
李天忌心下一愕道:「老前輩!難道你以爲在下不足承敎嗎?」
初生之犢不怕虎,他先前無意中被人一招制住,心中那裏肯放,滿想激起此人怒火,好與他狠狠地打上一仗——
誰知道話聲落處,竟如石沉大海,一片漆黑裏只見那人夢目凝滯,若有所思,並且不斷地喃喃自語道:「硃砂指……有益無損……難道眞是那個嗎?這……」
李天忌心下一怔。
突然,那人雙目一陣亂轉,揚聲大喝道:「好小子!你給我吃的藥是什麼形狀?」
話聲未落,人已捲起一陣巨風,呼地撲了過來。
李天忌情不自禁地身形一飄,由石階上飄退五級,沉哼一聲道:「那是顆大如鴿卵似朱砂的藥丸,難道……那……有毒?」
「哈哈!有毒沒毒你小子都不知道,怎麼胡亂給我吃下?」
「我想毒死你!」
「想毒死我也應該選個眞正有毒的啊!不對!看來你這小子可能還是一片好心,只是你這藥丸何處得來……這……小子!你告訴我,我就告訴你!」
李天忌心中一愕,暗忖你有什麼事要告訴我?可是轉念一想,這座石洞與他本身就是一個迷團,自己何不告訴他,然後也好——
思量中立即笑答道:「在下這一粒藥丸乃是一位姑娘所贈!」
「她爲什麼贈你這粒藥丸?」
「在下一時不愼,誤中『北怪』的『硃砂指』……」
「那姑娘是誰?」
「不知道!」
「胡說!」
「在下並未敢強求相信!」
「…………」
「…………」
「難道你連她師門也不淸楚?」
「在下僅見她指上戴着兩隻指環!」
「你是說一紅一綠?」
「一紅一綠!」
那人驚喜得歡呼一聲,誰知道歡呼未落,突又雙目一瞪,厲聲叱喝道:「好小子!你敢在老夫面前撒謊,當心我剝你的皮!」
李天忌冷笑一聲:「誰剝誰的皮並不一定,我向你撒謊作甚?」
「那指環明明戴在一名黃衣少年手上,你爲什麼……」
「你是聽方策那小賊對『天下第一刀』說的?」
「我相信他不會說謊!」
「我也相信!」
「那你承認你自己說的是假話?」
「沒有!」
「難道那指環天下還有第二付嗎?」
「有無第二副倒不一定,只是那黃衣少年與我所說的那位姑娘,却不能保證不是同一個人!」
「你是說那黃衣少年乃是……」
「乃是那姑娘喬裝!」
那人雙目一亮,突然放聲狂笑,像沉雷一般,震得洞中嗡嗡作響。
李天忌等他笑聲一停,立即上步說道:「在下要說業已全部說完,現在我有幾件事想請敎,還望你據實相告!」
那人雙目閃閃發光,沉聲說道:「你旣然對老夫有恩,老夫那有相瞞之理,你不要問了,那東西就在洛陽城南吳太守墓中,你自己去取吧!」
話聲落處,突然眼前一亮,那封閉出口的石板陡然分開,李天忌正想打量那人是何模樣,突然,風濤激起,勁氣排空——
急切間揮掌一擋,頓時轟地一聲,身如脫弦之箭,由出口處閃電般飄了出來。
身形落地,正待欺身再進,突然軋軋兩聲,那石板又復封了起來,氣得他擧掌就劈,誰知道石板又堅又厚,但聞轟轟連響,依然分毫未動。
猛然抬頭,這才看淸存身之處,乃是一座古塔,塔外雜草荒煙,月華如水,低頭細瞧,石板平滑如鏡,想必原有痕跡已被人掩滅。
他雖然尙有許多話沒有問那洞中之人,心中感到萬分遺憾,但却也暗自慶幸得悉一件武林秘聞。
洛陽城南吳太守墓中藏的何物?
他雖一時猜不到,但「天下第一刀」旣肯爲它奔波,想必有其可貴之處。
仰望蒼空,四更已過,他驀地想起那黃衣女之約,立即飄身出塔,四下略一張望,便狂奔而去。
夜風颯颯,冷月將沉,他恨不能一下趕到五里亭,好問問那姑娘爲什麼要刼「和合令」?爲什麼要殺害「關東獅」?
五里亭在望,天色也已快亮了,黃衣姑娘決不會等到現在的,想必她早已走了,哼!就算她走到天涯海角——
思量未畢,突然,耳畔傳來一聲冷笑:「哼!你還敢來啊?我還以爲你嚇跑了呢!」
李天忌一聞其聲,就知是那黃衣女,抬頭一瞧,可不是,五里亭的雕欄上,坐着個神情刁蠻的少年。
她依然是一副男裝,不過那副俊秀的面龐,顯然是經過一番修飾,因此更顯得嫵媚俊俏,尤其是覆在後腦上的軟帽,露出一抹烏雲,令人油然而生撲朔迷離之感。
李天忌只覺這姑娘別有一番動人之處,只可惜她處處與自己搗蛋,加以又手狠心辣地殺了「關東獅」,要不然——
他默默思忖,一時竟忘了開口。
黃衣姑娘見狀玉掌一揚,手中馬鞭在空中刷地一聲脆響,然後刁蠻地聳一下鼻頭,說道:「講話啊!你什麼時候又變成啞巴了?」
李天忌聞言先是臉上一熱,繼而沉聲大喝道:「姑娘放明白點,我可不是特地來和妳講話的!」
黃衣姑娘柳眉一揚,閃電般飄身而下,雙目怒視,冷笑一聲道:「你臭美什麼?難道你不和我講話我還會少一塊不成?想打架?來!姑娘今天得敎訓敎訓你!」
馬鞭一抖,嗖地一聲,連肩搭背打了過來,李天忌正待揮拳出招,突然,背後傳來一聲冷哼,二人不約而同地猛一轉頭——
只見五里亭下馳來一條人影,身材瘦削,白衣及地,面如枯木死灰般沒有半點血色,就像是剛剛挖出來的活死人。
黃衣姑娘見狀一凜。
但李天忌却早已看出來了,此人就是天池雪谷之中,那所破屋中的白衣人,也就是改名「白大先生」的「天下第一刀」。
當下略一沉吟,立即上步冷笑道:「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在此又碰上閣下了!」
那人雙目向李天忌一掃,陡地一楞,但也僅止是刹那之間,便又恢復一片冷漠之色道:「嗯!少俠武功絕世,日前天池一別,好叫我『白大先生』懷念!」
李天忌聞言雙目一揚,放聲狂笑道:「哈哈!白大先生?哼!眞人面前不說假話,『天下第一刀』你這樣未免太小看我李某了吧!」
白衣人陡地一震,上步大喝道:「小輩!你這話是聽誰說的?」
「北怪孫一粟!」
「老夫不信!」
「你不信!我信!」
最後一句話,正是發自那喬裝的黃衣姑娘之口。
白衣人倏地轉過臉來,只見那姑娘嘴角微噘,滿是不屑之色,頓時雙目一揚,嘿嘿冷笑道:「好小子!老夫正要找你!」
黃衣姑娘輕嗤一聲:「你這廢料找我作甚?」
白衣人雙目一翻,怒聲喝道:「你說什麼?你這小子難道連男女也分不淸嗎?」
黃衣女冷笑一聲:「分不淸男女的是你老鬼自己!」
「你?……」
「我怎樣?你看姑奶奶什麼地方像小子?」
白衣人仔細再一打量,突然驚哦一聲:「咦!妳……妳怎……北怪孫一粟不是妳殺的嗎?」
他雙目凝視着黃衣女郎,靜靜地等待回答,誰知道黃衣女尙未開口,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冷笑:「孫一粟乃是我李某所殺,你要怎樣?」
白衣人身形一轉,冷笑道:「哈哈!老夫早就猜想是你!」
雙目獰視,緩緩地逼了過來。
黃衣女郎見狀,突然格格一聲嬌笑:「可惜的是你猜錯了!」
白衣人愕然回身,只見黃衣姑娘手中,此時多出了一柄精鋼摺扇,正在一開一合旁若無人地玩弄起來。
白衣人似乎一眼就認出那是「北怪」的兵器,神情一愕,立即連連冷笑道:「如此看來,兇手還眞是妳呢!」
「好說!好說!」
「臭丫頭,難道妳眞以爲我不敢惹妳!」
「敢惹又怎樣?」
「嗯!看在那雙指環的份上,只要妳肯交出一粒『九九丹』今天老夫就饒妳!」
李天忌心下一跳,突聞那姑娘撇嘴冷笑道:「九九丹倒是現成……」
「那就拿來!」
「可惜你來遲了一步,我已送人了!」
「送誰?」
李天忌接口冷哼一聲:「在下!」
白衣人身形一轉,喝道:「那麼拿來!」
李天忌冷哼一聲:「可惜我也送人了!」
白衣人一愕!
黃衣女雙目怒剔道:「你也送了別人?哼!你爲什麼送給別人?」
「在下不願意吃妳的『九九丹』,妳也無法勉強!」
「可惜我已勉強你吃下去了!」
「什麼?」
「我是在你昏迷之中,已經讓你服下一粒『九九丹』,你有本領現在吐出來好了!」
「那妳留在我手裏的……」
「那是另外一種叫做『一元丹』……」
白衣人一聞「一元丹」幾字,突然神色大怔,上步叱喝道:「什麼?『天涯雙老』的『一元丹』不是決不送人的嗎?」
黃衣女郎輕哼一聲:「你覺得心裏不服是不是?我爺爺不肯我肯,你算什麼東西,要你來管!」
李天忌沒有料到這黃衣女郎,就是「天涯雙老」的孫女,心頭剛覺一怔,突聞一聲狂笑,白衣人霍地轉過身來,陰陰笑道:「素聞『天涯雙老』煉有三種良藥,『九九丹』能却百毒,『兩儀丹』益氣補神,『一元丹』藥中之寶,增功益元,化毒驅邪,能得一粒,勝似『九九丹』十倍,姓李的,你把它送給了誰?快說!」
李天忌傲笑一聲:「你先告訴我,你由什麼地方得來的『血龍旗』?」
白衣人厲笑一聲:「我先看你配不配!」
話聲落處,身形突然躍起,疾若流矢橫空,逕向李天忌撲來。
李天忌冷哼一聲,圈左臂,出右掌,呼地一聲,隔空劈了過去。
霹靂乍驚,狂風陡湧,李天忌身形一晃,白衣人雙肩猛擺,雙方四目凝視,驚愕不已。
場中一靜,李天忌正要欺身再上,突然,耳畔傳來那黃衣女郎一聲輕笑:「與其問他,何不問我!」
李天忌愕然擺頭:「妳知道?」
黃衣女郎揚眉一笑:「當然知道!」
白衣人也是一愕:「妳知道什麼?」
黃衣女郎嘴唇一撇:「我知道你根本就沒有得到『血龍旗』!」
李天忌與白衣人同時一愕。
黃衣女郎繼續笑道:「我這話說得對不對?哼!你眞要得着『血龍旗』,那還會希罕我爺爺的『九九丹』!」
李天忌不明她話中之意,但那白衣人却像神色大震道:「妳這是什麼話?」
「什麼話?哼!說穿了!你還不是想得那死和尙那件東西,現在知道那東西下落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人……」
「誰?」
「你不是明知故問嗎?哼!可惜你自稱『天下第一刀』,居然連一個形同殘廢的人也不敢惹,還居然想用我爺爺的『九九丹』來討好人家,哼!我看你不用叫『天下第一刀』啦!乾脆叫『天下第一厚臉皮』好了!」
李天忌心中一動,突然想起那夜在天池雪谷之中,曾聞方策對白芙說過,只要逼出那老殘廢手中之物,就不怕她不答應,難道這黃衣姑娘所說之人,也就是——
這念頭剛剛在他心中一轉,就聞白衣人揚聲厲喝道:「鬼丫頭!老夫不用妳爺爺的『九九丹』,一樣能夠叫老鬼說出東西的藏處!」
黃衣姑娘嗤聲一笑:「除非你眞得到『血龍旗』,不然,那人雖已走火入魔,憑你『天下第一刀』也還不配!」
李天忌聽到此處,已知他們所說的就是自己在洞中所遇之人,那神秘的東西,想必就是藏在洛陽城南吳太守墓中之物——
那究竟是什麼東西呢?竟會——








第四章 野人山上

李天忌一念未畢,突見白衣人仰面狂笑:「妳二人的腦袋雖派不上用場,但妳旣然知道得這麼多,可也就不用想活了!」
話聲一落,陡然身形一旋,只聽嗆瑯一聲乍鳴,手中已多出了一柄寬不逾指,長約三尺的彎刀,殘月之下,但見刀身灼灼,肆泛藍輝,恰似龍麟一般。
黃衣女郎見狀一震,脫口驚呼道:「龍麟眉月刀!」
白衣人哈哈大笑:「小丫頭!妳現在反悔來不及了,看刀!」
話聲甫落,刀已剌出,只覺一股尖風,銳嘯而過,直向黃衣女刺去。
黃衣女郎大喝一聲,就用得自「北怪」的那柄摺扇,嗖地一合,反腕點了出來。
「天涯雙老」以一身小巧功夫馳譽江湖,尤其對點穴之技,被武林中人譽爲獨一無二,這黃衣女郎旣是他倆孫女,功力豈會差到那裡。
只見扇動風聲,七點勁氣,分襲「天下第一刀」胸前大穴,端的是詭奧無比。
孰料就在此時,「天下第一刀」忽發狂笑,左掌一揮,右手「龍麟眉月刀」招式已變——
原來他以強渾內力,一下撥開了黃衣女郎的來扇,右手怪刀捲起了一股霍霍狂流,狂流中隱見萬點刀尖,齊向黃衣女郎當胸刺來。
功力之深,分明猶在「北怪」孫一粟之上,李天忌心中一震,不由暗讚一聲:「好刀法!」
誰知讚聲未畢,黃衣女郎業已面臨絕境,李天忌雖然恨她刼令殺人,但却自知若沒有她,自己早已死在「北怪」的「硃砂指」下,大丈夫恩怨分明,先救了她再說——
如此一想,立即長嘯而起,左掌一揚,呼地劈了過去。
他以「洪荒霸主」昔日獨霸江湖的「剝骨掌」,暗夾三成「洪荒一炁」劈出,刹那間突聞雷聲隆隆,勢如山崩般湧到。
「天下第一刀」雖知眼前這少年乃是「洪荒霸主」的傳人,功力不同凡響,但却不知他巧服「恨海金花」,內力之深,竟會大出自己意料之外,頓時撤刀出掌——
又是一聲巨震——
天下第一刀連退三步。
李天忌雙肩一晃,勉強穩住了身形,不過他雖然一掌佔先,但却明白這全是出乎意外,否則以「天下第一刀」之修爲,決不在自己之下。
如此一想,那裏敢絲毫大意,立即嗖地一聲,掣出了那根「穿心棒」。
「天下第一刀愕然半晌,驀地冷笑一聲:「老夫久聞『洪荒霸主』盛名,只恨無緣一會,想不到今日有此奇遇,嘿嘿!老夫倒要看看是你的『穿心棒』厲害,還是我這『龍麟眉月刀』鋒利!」
說話之間,倏忽欺進兩步,右臂一抬,刀鋒攔腰掃來,左掌中食二指駢立如戟,遙向李天忌眉心點來。
他功力實在驚人,這一出手,迅捷無比,不但刀鋒霍霍寒氣逼人,就是指尖上雄渾的內力,也不住迸發,嘶嘶怪嘯觸面生寒。
李天忌連忙氣納丹田,跨左步,出右足,「穿心棒」嗖地挑起,一式「金戈射目」疾劃而出,同時左掌一沉,連點帶切,就向「天下第一刀」來勢斬到。
雙方一觸即分,一分倏合——
兩聲長嘯過處,展開一場迅如奔雷的猛攻——
那被譽爲天下第一刀的「龍麟眉月刀」鋒芒如電,劃破長空,在黎明前的黑夜中,凝聚成一團光球。
可是,那五十年前,令武林人物望而生畏的「穿心棒」,也像是織錦金梭,在那團光球中翻滾騰躍雷鳴不已。
黃衣女郎在一旁觀戰,暗暗心驚,眼看天色漸亮,不禁雙眉緊皺驚駭不已。
就在此時,突聞連聲長嘯,場中閃電般飄來兩條人影。
來人敵友未分之際,雙方俱覺心驚,頓時人影一閃,不約而同地各退八步。
李天忌眼角一掃,已看出這突然降臨之人,是兩名五十來歲的老者,一高一矮,似乎都有一身卓絕的武功。
他自忖力敵「天下第一刀」已經勝負難下,但若再加上這兩名老者,恐怕就難操勝算了。
思量中猛地沉哼一聲,手中微微一震,頓聞刷刷兩聲,那藏在「穿心棒」中的「血龍旗」業已巧妙展開。
他豪氣勃發,當下連上三步道:「『天下第一刀』,最好你們三人齊上,小爺讓你們嘗嘗『血龍旗』的滋味!」
「天下第一刀」正與那兩名老者悄悄輕談,聞言冷笑一聲:「小輩!可惜你手中不是眞的『血龍旗』!」
黃衣女郎在李天忌展開「血龍旗」時,似乎神色一怔,此時一聞「天下第一刀」之言,立即沉聲說道:「你怎知道不是?」
「天下第一刀」放聲狂笑道:「哈哈!那眞的『血龍旗』現在還在……」
李天忌陡然一震,上步大喝道:「在那裡?快說!」
「天下第一刀」倏地住口,變聲冷笑道:「老夫此時急事在身,沒工夫和你扯,走!」
話聲一落,立即邁動身形,與那兩名老者放脚奔去。
李天忌正待追趕,突然,黃衣女郎大喝一聲:「站住!」
李天忌愕然回身,含怒說道:「雖然妳曾有恩於我,但我依然不能饒妳,等我報恩之後,定來找妳算賬!」
黃衣女冷笑一聲:「你先前已在『天下第一刀』手中救我,咱們是恩怨兩消,要算賬現在就請!」
話聲中柳眉倒豎,手中扇一擺一晃,颼地一聲點來。
李天忌一心想追「天下第一刀」,好問他那面眞的「血龍旗」落在何方,見狀冷笑一聲:「妳這般逼人,難道以爲我怕妳,那可打錯主意了!」
身形一側,左掌疾出,閃電一般,已把那柄摺扇抓了過來。
黃衣女驚叫一聲,身形連退三步,眼眶中淚珠滾動,終於冷哼一聲,扭頭狂奔而去。
李天忌冷笑一聲:「哼!那怕妳不走!」
他話聲一落,猛抬頭,只見遠處奔來兩條人影,他一眼看出奔來的兩人面貌之後,頓時神情大愕,然後霍地轉身,望着那逝去的黃影,高聲大叫道:「姑娘請留步,在下有事請敎!」
旭日將昇,鳥兒啁啾,可是那黃衣姑娘竟頭也不回,轉瞬消逝在鬱鬱林木之中。
曉風吹拂,晨露未乾——
就在李天忌愕然失神之時,那兩條人影已馳至五里亭下。
領先一名少女,正是白芙姑娘,可是,在她身後跟隨的那名大漢,竟是被誤認已死的「關東獅」!
二人身形立定,白芙姑娘立即四下一掃,如同放下千斤重擔一般,以手撫額,連聲說道:「還好!還好!差一點鑄成大錯!」
李天忌眼見「關東獅」好端端地活着,欣喜之餘,不禁皺眉苦笑道:「司徒大俠!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關東獅」尙未答言,白芙姑娘已搶先說道:「李弟弟!你可知道那女扮男裝的黃衣姑娘是誰?」
「不是『天涯雙老』的孫女嗎?」
「你旣知道她是『天涯雙老』的孫女,先前怎還對她一點也不讓步?」
「我只當司徒大俠已經……唉!妳們爲何不早點來呢?若不是我還念她贈藥之情,說不定先前就不堪設想了!」
白芙姑娘一怔:「贈藥之情?你已經知道了?」
李天忘聞言一愕:「我……我知道什麼?」
「關東獅」見狀哈哈大笑道:「那天晚上我醒來之後,就發現那小子……啊!不!那姑娘,她說已給我服過一粒『九九丹』,那枚『和合令』她也代她爺爺收回了!」
李天忌心中一震:「啊!你也是她用『九九丹』治療的?那你怎不等等我們呢?」
「關東獅」沉聲笑道:「我也說要等公子和姑娘,可是那小……妞却說公子與姑娘已經追賊去了,臨行要她轉告我,天明後趕到合浦再見!」
李天忌聞言不禁啞然失笑:「這姑娘眞太叫人不可捉摸了,想必車中死屍乃是最後斃在『七星冰芒』下的賊黨,被她……,可笑我二人心慌意亂下也未看淸楚……」
白芙姑娘格格笑道:「沒頭屍身,誰敢看嘛!」
話聲至此一頓,突然面色莊重道:「李弟弟!你知那日擊傷司徒大俠的是誰?」
李天忌一怔:「不是『北怪』嗎?」
「關東獅」雙目閃動,怒聲說道:「若僅是『北怪』孫一粟,我還可以拼他幾招,只是與那老怪在一起的,還有個更厲害的人物,唉!可嘆我沒有還手之力,就被他制住!」
「你是說『天下第一刀』?」
「正是,他把我制住之後,然後才由『北怪』下手,此人一身藝業,確屬武林少見,尤其是那柄『龍麟眉月刀』,昔年曾在三招之間,力挫華山派的掌門人,多年不聞聲息,想不到此次出山,手段更辣,少俠以後遇上尙望多加小心!」
李天忌聞言哈哈一笑:「司徒大俠說得不錯,下次再要遇上,李某一定要與他分個高下!」
「關東獅」驀地一怔,滿面愕色道:「再要遇上?難道你們……」
李天忌淡淡一笑:「剛才在下曾與他在五里亭下,力拼十餘招,只可惜……」
「關東獅」雙目一亮,哈哈大笑道:「少俠能與他力拼十餘招,雖然敗了,也算光榮,這還有什麼可惜的?」
白芙姑娘也笑着安慰道:「你能力敵他十餘招,可見功力已在昔年華山派掌門人之上,也就不必難過了,只要勤練不輟,十年之後,還怕不能與他抗衡嗎?」
李天忌見他們把「天下第一刀」看得如此厲害,好像他們親眼看見我戰敗似的,不禁劍眉雙揚,朗聲大笑道:「你們說得太輕鬆了,假如我眞戰敗的話,此時還能站在這裡嗎?」
二人聞言果然一愕,不約而同地叫道:「那麼你說可惜……是什麼意思?」
李天忌豪放地笑道:「小弟是說可惜讓他逃了!」
「逃了?你……」
「小弟雖說勝他不易,但若全力以赴,尙還不知鹿死誰手呢!」
「你可不要……」
「姊姊眞不信小弟有這份功力嗎?你看這是何物?」
話聲未落,驀聞「刷」地一響,已把那柄精鋼摺扇打開,行所無事地輕搖兩下。
白芙姑娘剛覺一愕,「關東獅」業已失聲叫道:「咦!這不是『北怪』的兵刃嗎?」
李天忌傲然一笑:「司徒大俠說得不錯,這正是老賊的『風雷扇』,只是他已離開人世,再也用不着了!」
「什麼?難道『北怪』死了?」
「不錯!」
「是死在你的手裏嗎?」
「妳不信嗎?」
「這……這眞叫人難以相信!」
「不錯!『北怪』功力雖然稍遜『天下第一刀』,却也不是庸手,尤其是『硃砂指』陰毒無比,在下一時不愼,還眞差點斷送在他手下呢!」
他把一日夜的遭遇,摘要說一遍,只聽得「關東獅」驚詫不已,不過白芙姑娘在驚詫之餘,却忍不住酸溜溜地說道:「人家對你一片癡心,難道你就這樣流水無情嗎?」
李天忌聞言急得大叫道:「好姊姊!妳不要寃枉人好不好?小弟若有此心……」
白芙見「關東獅」在場,恐怕他口沒遮攔,見狀連忙岔開道:「儍弟弟!話可不是這麼說,她旣對你與司徒大俠均有贈藥之德,我們實在不應這樣對待人家,萬一將來傳入江湖人物耳中,豈不要說你恩怨不分嗎?」
李天忌聞言心中一轉,果然覺得自己實在愧對黃衣姑娘,一時劍眉深鎖囁嚅說道:「小弟只當她是殺害司徒大俠的兇手,誰知道……唉!好姊姊!妳說該怎麼辦呢?」
白芙姑娘笑道:「得罪了人家,除去陪禮還有什麼辦法?」
李天忌眉頭緊皺道:「可是……」
白芙姑娘格格地一笑:「大丈夫能屈能伸啊!怕什麼?」
李天忌遲疑說道:「姊姊說得不錯,不過小弟此時急於追到『天下第一刀』,向他查問『血龍旗』的下落,可否請姊姊爲小弟去一趟『海角紅樓』向雙老說明,說半年之內,小弟定然登門謝罪!」
白芙雙目一漾,嬌笑道:「好啊!你自己得罪了人,却要姊姊去陪罪,天下那有這道理嘛!」
李天忌連連打躬道:「好姊姊!誰叫妳要做姊姊的嘛!妳就替小弟跑一趟吧!」
白芙芳心款款,用手輕掠秀髮,笑道:「討厭!眞沒見你這樣的痞子,不過你可別忘了,你答應我的百日之遊,現在還未到一半呢!」
李天忌見她答應,不禁朗朗大笑道:「來日方長,等小弟大仇得報之後,慢慢地陪姊姊漫遊五湖如何?」
這「漫遊五湖」幾字入耳,白芙姑娘立即想到了范蠡、西施的故事,頓時臉上一熱,情不自禁地嬌啐一聲。
而李天忌就在她嬌啐聲中,發出朗朗大笑,如飛而去,啁啾鳥語聲中,依稀傳來他沉渾的聲音:「司徒大俠,就煩你伴我姊姊去一趟『海角紅樓』如何?」
「關東獅」尙未來得及回答,眼前人影已消失,他愕然半晌,這才搖頭嘆道:「奇才!奇才!司徒雷一生好武,今天算是開了眼界!」
李天忌向西追踪,一連三日,居然查不出「天下第一刀」的踪跡,正在惶惶無計之時,突然,他發現兩騎坐馬,馳入前面一片山林之中。
他心下一楞,立即飄身跟上。
山路曲折,林木掩映,李天忌取捷徑翻山而過,不消盞茶時分,便已抄到兩騎前面,然後掩藏身形,靜靜等候。
他知道「天下第一刀」乃是一新興幫會的壇主,這新興的神秘幫會,黨羽之衆,高手之多,似乎已遠在任何幫派之上,說不定先前這兩騎——
就在此時,山道上突然傳來一陣輕脆的馬蹄聲,似乎那兩人業已繞過山頭,愈來愈近。
李天忌凝神傾聽,突聞得蹄聲中有人說道:「師妹!我們回去吧!那小子早就死了,妳到那裡去找他?」
這聲音似曾熟悉,聽得李天忌悚然一驚。
就在此時,另一個幽怨的聲音突然接口道:「我不相信他死了,啊!你……你怎知道他死了?難道你……」
「啊!這……師妹不要誤會,愚兄不過因爲數年不見,也不聞半點消息,心中如此猜想而已!」
「誰說沒有消息,現在江湖中不是沸沸揚揚,傳說他已得『洪荒霸主』的眞傳嗎?」
話聲至此,李天忌霍然醒悟,這兩人竟是爲自己來的,正覺一時猜不出這兩人是誰之際,那另外一人已揚聲冷笑道:「江湖之大,同名同姓的人多的是,師妹怎能確定是他!」
「你沒有見到,又怎能確定不是他!」
「用不着見到,愚兄已可確定,江湖傳聞之人,絕不是那小子!」
「爲什麼?」
「哼!假如是那小子的話,他豈會……」
「怎樣?」
「他豈會不到『上官堡』來看望師妹!」
李天忌乍聞「上官堡」三字,頓時頭皮一炸,就知前見雙騎,定是靑梅舊友上官紅與她那蛇蝎心腸的師兄葛玉。
果然,兩馬轉過山崖,馬背上人面目已依稀可辨——
上官紅已是婷婷玉立的少女了,挺秀的鼻樑,小巧的紅唇,依然是昔日的模樣,豐滿的身材,更散發誘人的氣息——
唯一不同的,是那雙靈活的眸子,此時已失去了光彩,開合間隱含無限幽怨,像是被重重心事壓抑着——
爲誰憔悴減容光?
難道是爲了我李天忌?
對!要不然,她怎會千里關山地尋找我?
紅妹妹!紅妹妹啊!非是我李天忌無情,怪只怪造化捉弄人,誰叫我倆之間存着這如山重仇,似海血恨呢?
我不願令妳傷心,可是,我却不能不令妳傷心,有一天,當妳眼看着老父死在我李某手下的時候——
仇怨旣難解,情絲宜早斷,紅妹妹!再見了!
他正待轉身離去——
突然,他瞧見了第二匹馬上的葛玉,頓時滿腔怒火,熊熊燃燒,那夜他把自己推下「恨海」的情景,依稀猶在眼前。
仇、恨,使李天忌忘記了一切,嗖地一聲,由掩藏之處飛了出來。
一團黑影,直奔上官紅與葛玉之間落下——
他不願與上官紅相見,是以身形剛剛觸地,立即摔手一掌,朝向上官紅坐騎後胯上擊下。
希聿聿震耳嬌嘶,那匹駿馬駄起上官紅,向前面如飛而去。
葛玉見狀大怒,厲吼一聲:「何方鼠輩,敢擋小爺去路,你是不想活了!」
揮手一鞭,就向李天忌當頭打來。
李天忌反掌疾抄,一震一抖,只聽「噯喲」一聲,葛玉早已翻身落馬,他向李天忌一掃,頓時全身大顫,面色慘變道:「你……你是……」
李天忌冷笑一聲:「葛玉!你是眞不認識我,還是假不認識我?」
葛玉一連退後三步,惶惶說道:「我……我認識你……你是李天忌,你攔住我作甚?」
「嘿!難道說殺身之仇,我就算了嗎?」
「我……我知道你死得寃枉,你今天放過我,我一定請……少林寺的和尙……」
「幹什麼?」
「爲你唸七七四十九天經文,超渡你的亡魂!」
李忌聞言大喝一聲:「放屁!叫他們爲你唸吧!我李天忌沒死!用不着!」
葛玉神色一震,大聲說道:「什麼?你沒死?」
李天忌冷哼一聲:「難道你還不信?」
葛玉陡然懼意全消,放聲狂笑道:「哼!我還當眞以爲你這小子寃魂不散呢!想不到你眞命長,難道近日江湖傳聞之人就是你嗎?」
「也許!」
「哈哈!旣然如此,我今天倒要試試你得到『洪荒霸主』幾成絕學?」
他根本就不信李天忌已得到「洪荒霸主」的絕學,因此話聲一落,驀地欺身出掌——
李天忌大喝一聲:「且慢!」
葛玉收招笑道:「好小子!你膽怯了是不是?哼!我早知你得到『洪荒霸主』眞傳的話,全是欺人之談,試想那老鬼已數十年不履塵世,那還會活到現在?依我看……」
李天忌冷笑一聲:「葛玉!你不嫌廢話說得太多了嗎?」
「哈哈!一點沒錯,我早就該動手宰了你,可是你旣然求我慢點,我若不容你分辯,似乎不是武林高手的風度,好小子,你有什麼話,早點說吧!」
「我只有一句話問你!」
「你問吧!小爺是知無不言!」
「好!那你告訴我,你願意怎麼個死法?」
「啊!你這小狗!看掌!」
驚愕聲中,怒吼如雷,上官堡獨一無二的「震天掌」業已展開,起首一式「掌震南天」,呼嘯捲到。
上官傑在「七堡」「三莊」中乃是佼佼人物,葛玉也是一塊好材料,這一式使出,已有九成火候。
可是,李天忌是什麼樣人,見狀冷哼一聲:「旣然如此,我就讓你試試厲害!」
話聲中不閃不避,眞氣一提,已把那曠絕古今的「洪荒一炁」佈滿全身,葛玉那知就裏,狂笑一聲,掌已落實——
但聞轟然一聲,李天忌紋風不動,葛玉自己却感到腕痛欲裂,心頭一震,脚下連退三步。
事實擺在眼前,可把狂傲冷酷的葛玉嚇得亡魂皆顫,臉色如灰,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李天忌冷冷一笑:「葛玉,你要怎樣死法,說啊!」
葛玉知道江湖傳言,竟然句句皆實,不說自己難以比敵,看來就是師父親臨,恐怕也難救得自己,情急中雙目一轉,揚聲高叫道:「紅妹妹!快來救我!」
李天忌不知他乃是謊言,聞聲猛地扭頭——
葛玉乘機陡聚眞力,由李天忌腋下急竄而過,如同喪家之犬,一面狂奔,一面高呼紅師妹——
李天忌只待他奔出十丈開外,這才冷哼一聲:「葛玉!難道你還逃得了嗎?」
抖臂邁步,騰空而起,曲指一彈,但聞嗖地一聲,葛玉左腿上已被他強烈指風掃中,頓時痛如刀割,不覺慘號一聲,撲倒地上。
李天忌慢步而上,緩緩說道:「葛玉!你要是不肯選擇死法,那我可要自己決定了!」
葛玉身形一翻,驚惶失措道:「你……你……你要怎樣處置我?」
李天忌冷冷一笑:「我的手段,總不會令你過份失望就是,『洪荒霸主』的『剝骨掌』你總聽說過吧!」
葛玉渾身一顫,尖聲叫道:「那樣豈不一掌要了我的性命?」
李天忌怒笑一聲:「你要想慢慢的來也可以!」
話聲一落,捨掌用指,但聞嘶嘶勁風,直向葛玉襲到。

勁風過處,衣破膚裂,葛玉就地一讓,左股上鮮血直冒,頓時驚魂四散慘號失聲。
李天忌怒笑一聲,二次揚掌——
就在此時,突聞蹄聲如雨,耳畔傳來一聲驚叫:「李哥哥!你不要傷他!」
李天忌但覺心頭一怔,猛一扭頭,只見上官紅如同驚風驟至,老遠便從馬背上飄了下來,無限驚喜地嬌叫道:「啊!李哥哥!眞是你啊!」
嚶嚀一聲,翩然落在李天忌身邊,無限柔情地幽幽道:「李哥哥!放過我師兄吧!他雖然對你不好,可是你知道我的心裏……從來就沒有別人的影子啊!」
李天忌面對這靑梅竹馬的上官紅,心中感慨萬端,一時怔怔地竟不知說什麼是好。
上官紅那裡知道這裏面錯綜複雜的仇恨,見狀搖撼着李天忌的手臂,迷惘地說道:「李哥哥!你不相信嗎?你不相信我心中只有你一個人的影子嗎?自從那晚你走了以後,我爲你不知哭過多少次!」
一片純眞,萬縷柔情,聽得李天忌一顆心猛往下沉。
上官紅兀自癡情地笑道:「李哥哥!我都告訴你了,你……你不會笑我吧!」
李天忌心情沉痛萬分,無言地搖了搖頭。
上官紅似有無限興奮,仰首問道:「李哥哥!你爲什麼不告而別呢?還有殘廢伯伯,他此時在什麼地方?你能帶我去看看他嗎?」
李天忌被她一片純情,束縛得說不出話來,好久,好久,這才鼓起勇氣,一字一句地說道:「紅妹妹!妳待我的好意,使我永遠感激,不過妳的師兄對我却有殺身之仇……」
「啊!這……」
「我那日突然失踪,也就是被他所害!」
葛玉顫聲答道:「我當時也是爲了師妹,是以一時糊塗才做出儍事,還望師妹看在師父份上救救我!」
李天忌沉聲說道:「紅姑娘!念在相待情深,我答應妳可以由我手中救走一人,不過妳要愼重考慮了,這事可一而不可再!」
上官紅那知他話中之意,茫然說道:「李哥哥!像我師兄這樣與你有殺身之仇,你也肯答應嗎?」
「肯!甚至再大仇恨都行,可是只有一次,妳千萬不可用來亂救別人才是!」
「謝謝李哥哥,旣然如此,我就請你饒我師兄吧!」
「難道妳眞要用這寶貴的機會,救妳師兄嗎?」
「唉!他雖不好,但却是我師兄!」
「妳不後悔?」
「不後悔!」
李天忌心念百轉,也不知是高興,還是懊喪?重重的嘆息一聲:「唉!妳將來後悔,可就再不能怨我了!」
上官紅愕然道:「李哥哥!你這話是……」
李天忌又是一聲嘆息:「唉!江湖風險,快隨妳師兄回堡去吧!」
「你呢?不和我們一起回去嗎?」
「愚兄有事在身,此時不去了!」
「那你什麼時候去呢?」
「什麼時候?唉!看在姑娘面上,就留在最後吧!」
「留在最後?李哥哥!什麼留在最後?」
話音一落,驀見遠處現出一條紅影,李天忌突然心下一動,脫口說道:「紅袍敎!啊!時間過得好快,我是該去了!」
話音落處,人影飛起,一連幾閃,沒入那重重山林之中,身後隱隱傳來上官紅的呼叫,可是,李天忌硬起了心腸,頭也不回地去了!
□ □ □
暮色漸合,野人山下馳來兩條人影。
這兩人全是五十開外年紀,細眉小眼,尖口縮腮,長得一模一樣,就像是一窩生出來的兩隻大猴子。
奔馳之中,那爲首身着黑衣的一個,突然脚步一刹道:「大哥!你說李天忌那小兒,眞會有傳聞中那麼厲害嗎?」
稍後那名身着藍衣的,聞言嘿嘿怪笑道:「他厲害又如何?嘿!我兄弟此時又豈是當年?弓箭合璧,縱然李乘風復活也要砍下他半邊腦袋,何況他一個娃娃!」
話聲一落,陡然冷哼一聲,擧掌就向路邊一株巨樹砍去。
掌風過處,巨震驚天,嘩啦啦連聲爆響,那棵粗逾合抱的大樹,竟也被他攔腰掃斷,枝葉紛飛,呼嘯洒開,廣及數畝。
另外那名身着黑衣的,見狀怪笑道:「哈哈!大哥說得不錯,李天忌這小兒不來便罷,假如敢來的話,我第一個就要他嘗嘗厲害!」
話聲過處,也把掌式一沉,但聞轟然一聲,一塊高約一丈,粗逾十圍的大石,已被他掌風震碎,頓時洒下了滿天石雨。
兩人互視一眼,俱都得意萬分,情不自禁地爆出一陣驚心動魄的狂笑。
孰料笑聲未落,突然,背後聽得一聲冷哼——
二人心下一凜,笑聲突然如琴瑟斷弦般倏然而止,閃電驚虹般一旋一轉——
只見十丈開外,此時多出個身形巨大的怪人,這怪人一張靑慘慘的馬臉,顯得陰沉無比,就像是密雲不雨的天空,雙眼開合,寒芒電射,腰裏插着一柄金光灼灼的大刀。
黑衣老人神色一愕,突然上步大喝道:「你哼什麼?」
那怪人雙目一轉,突然仰臉怪笑道:「井蛙之技,也敢在老夫眼前賣弄,哈哈!」
藍衣老者臉色一連數變,突然怒吼一聲:「那你就嘗嘗我這井蛙之技好了!」
身形一晃,刹眼間連劈三掌,這三掌分由三個方向,全都指向那怪人要害之處。
怪人厲嘯一聲:「老夫此番出山,若連你們這種無名小卒也對付不了,那還混什麼字號?」
身形一旋,推掌、反腕、撞肘,一式三招,正好迎向那藍衣老者劈來的三掌。
但聞悶雷似的三聲巨震,沙飛石走,勁氣狂湧,怪人絲毫未動,但那藍衣老者,雙足已陷入地面三寸。
場中一靜,先來那兩名猴形老者知已遇上勁敵,閃電般交換一下眼色,然後四掌一分,已分別摘下了兵刃——
那藍衣老者手裏拿的是一張鐵胎弓,那黑衣老者手中則掂着一枝紫銅箭。
厲嘯驚心,怪人手臂疾圈,業已摘下了腰間金刀——
就在三人互相獰視,大戰一觸即發之際,突聞耳畔一聲斷喝:「住手!」
喝聲過處,場中電射星飛般落下一條人影,這人綠袍朱履,黑紗罩面,手中摺扇輕搖,向三人緩緩走來。
三人與這綠袍蒙面人目光一接,頓時心頭一凜,同聲大喝道:「你是誰?」
綠袍老人冷笑一聲,摺扇一合,就待將自己臉上的面紗挑下——
誰知道就在此時,突聞山道上傳來一聲高喚:「幾位不要誤會,全是自己人,有話慢慢好說!」
四人抬頭一瞧,只見山道上人影晃動,一連落下三個老者,這三人全是一式紅衣,印堂高凸,雙目寒光電射,不問可知,定是此間主人紅袍敎下的高手。
綠袍蒙面人眼色一變,突然將那挑起一角的面紗放下,然後向爲首那名老人沉聲說道:「宮大俠,難道這三位……」
爲首那名紅袍老人,正是前次親赴北邙川「聽泉小築」,邀約「北怪」孫一粟的宮天弼,只見他雙目閃動,哈哈大笑道:「各位天南地北難得謀面,其實一說出來,大家全是聞名已久的朋友,喏!這位是昆明池奪命三刀西門豹,這兩位是靑城山楊氏兄弟,這一位……」
他目注綠袍蒙面人,神色略一遲疑——
綠袍蒙面人突然哈哈大笑道:「宮大俠上次親臨北邙邀約老夫,怎麼現在就不認識了!」
話音一落,摺扇刷啦一聲抖開,漫不經心的輕搖幾下。
宮天弼用目向那柄摺扇上一掃,頓時雙眉一抖哈哈大笑道:「好說!好說!孫大俠這一身打扮江湖無二,尤其是手中摺扇更是金字招牌,老朽那有不識之理,敝幫主業已恭候多日,現在就請四位隨老朽入山吧!」
話音落處,與另外兩名紅袍老人率先領路。
「北怪」已死多日,何人竟敢假冒?
此非別人,正是那天涯尋仇的李天忌。
他知道「北怪」之死,江湖中人甚少知道,加以武林中蒙面行事,習以爲常,只要把聲調略改,再憑手中那柄摺「風雷」,那還怕別人不信。
事實上他初遇西門豹與楊氏兄弟時,正想抖出本來面目,逼問當年祁連之事,誰知道緊要關頭,紅袍敎中三名高手突然到場。
他明白這幾人功力俱都不凡,假如聯手而攻,自己目的難達,是以心念一轉,立即決定稍安勿躁,待機出手。
奔馳之中,李天忌轉向西門豹哈哈一笑:「西門大俠功蓋天南,在下久仰得很!」
西門豹聞言大爲高興,不禁哈哈大笑道:「孫大俠威鎭北國,西門豹那裡敢比!」
李天忌故意沉聲一嘆:「唉!我孫一粟平日極爲自負,然而十年前……」
他話聲至此,故意微微一頓,緊接着又是一聲嘆息。
奪命三刀西門豹不懂他旨在刺探當年之事,聞言果然應聲接口道:「十年前那人功力雖然了得,但若非我等因爲力戰江湖天子李乘風,大家全在精疲力竭之際,怎會爲他所乘?」
李天忌聞言心中大動,暗忖祁連慘變,自己隨「七海殘生」伯伯離去之後,難道又有意外的變故嗎?思量中故作鎭靜地試探着道:「可惜直到現在,孫某竟仍猜不出那人是誰?」
西門豹沉聲一哼:「據老朽推測,那人極可能就是暗中通知我等,前往『天鈴寺』聚會之人!」
李天忌驀地想起「聽泉小築」之中,自己所見那幅素絹上的字跡,心中一動,正想追問下去——
突然,前面人影一停,耳畔傳來一陣爽朗的大笑:「諸位俠駕光臨,紅袍敎蓬蓽生輝,本敎主迎接來遲,尙望海涵!」
話聲沉渾,音浪震耳,顯見此人功力之高,猶在奪命三刀西門豹與楊氏兄弟之上,李天忌愕然仰視,只見此時已來到一處谷口,谷口外站着個身軀高大的紅袍老人,鷹鼻如鈎,目似冷電,心知他就是紅袍敎主。
果然,奪命三刀西門豹等人,此時俱已趨前見禮,李天忌單等三人見禮已畢,這才故作神秘地輕搖摺扇道:「在下若不取下面紗,敎主可還認得我是誰嗎?」
紅袍敎主雙目一陣亂轉,突然放聲大笑道:「假如老朽沒有認錯的話,閣下該是北邙山鎖雲澗聽泉小築的主人,以『硃砂指』『風雷扇』兩種絕藝馳譽江湖,人稱……」
李天忌聞言故意大笑道:「夠了夠了!敎主果然好眼力,不過你把我們老遠找來,到底爲了何事?」
紅袍敎主一面肅容,一面沉聲說道:「近日江湖傳言,『武皇』李乘風之子復出江湖,立意殺盡昔日仇家,難道諸位沒有耳聞?」
李天忌嘿嘿大笑道:「這點小事也值得勞師動衆嗎?我就不信憑你我的修爲,還怕他一個初出茅蘆的小子?」
紅袍敎主沉聲一笑:「孫兄!你可知道這其中另有文章?」
「願聞其詳!」
「十年前祁連山下,天下武林人物伏擊武皇,那場慘絕人寰的劇戰,孫兄可還記得?」
「在下畢生難忘!」
「武林人物在武皇的『血龍旗』下,傷亡枕藉,血洗荒林,但爲了爭奪那代表『武皇』權威的『血龍旗』,竟仍前仆後繼鍥而不捨!」
「因此,『武皇』終因寡不敵衆身負重創!」
「就在這緊要關頭,誰也料不到『宇內三絕』會出面爲『武皇』架樑……」
「在場黑白兩道高手,早已筋疲力竭,那還能敵這生龍活虎的『宇內三絕』,只得眼看着『武皇』突圍而去!」
紅袍敎主接着又冷笑一聲:「『宇內三絕』雖然不弱,但却依然比不上那人十分之一,三人聯手,也未必在人家掌下走出百招!」
李天忌本與他一問一答,可是聽到此處不由心中一怔,暗思這以後之事俱非自己所知,這該如何應對才好?
就在此時,心中驀地一轉,想起那日衆人俱以黑紗蒙面,根本不辨你我,自己何不……
心念一決,立即輕嘆一聲:「慚愧的是當時我已負創倒下,竟不知那人是誰?」
這兩句謊言果然成功,只見那紅袍敎主也是一聲長嘆:「老朽雖然看到,還不是一樣猜不出那人是誰!」
李天忌心中一動:「敎主先前說其中另有文章,難道就是指的此人?」
紅袍敎主連連點頭道:「不錯!這人當時喝退元氣大傷的黑白兩道人物,並且告誡衆人即刻回程,非奉他命令相召,決不准再在江湖走動,否則殺無赦!」
「難道衆人肯聽?」
「當時有幾人稍露不滿,便被那人擧足抬手之間,劈爲肉泥,衆人懾其聲威,只好悄悄而退!」
「難道這人……」
「我想這人喝退衆人之後,定然立即去尋重傷垂危的『武皇』!」
「想必那面代表江湖權威的『血龍旗』已被此人所得!」
「未必!」
「何以見得?」
「此人若已得到『血龍旗』,那還會蟄伏十年毫無聲息,恐怕早就驅策『血龍旗』,成爲一統天下的霸業了!」
「那麼依敎主的看法如何?」
「若依老朽拙見,當年那人不但未得到『血龍旗』,甚且根本就沒有找到那重創突圍的『武皇』!」
李天忌聞言心中一動,急道:「敎主這話有何根據?」
紅袍敎主怪笑一聲:「這還不是顯而易見之事嗎?假如那人找到了重傷的『武皇』,勢必已奪得那面『血龍旗』,並且爲了斬草除根,也定會將李乘風一家三口趕盡殺絕……」
李天忌聽到此處,心中頓生一線希望,情不自禁地說道:「而今十年已過,『血龍旗』依然下落不明,莫非當年那人眞的沒有找到重傷的……『武皇』嗎?」
西門豹本是默默而行,此時不禁插口大叫道:「不錯!那人若眞找到了重創突圍的『武皇』,今日江湖之中,那還又會冒出個李天忌來,哼!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爲了斬草除根,看來我等……」
他話聲未落,突聞紅袍敎主嘿嘿怪笑道:「不瞞諸位,本敎主早已有意,想趁李天忌這小兒羽毛未豐之時將其剷除,以免養虎遺患爲禍武林……」
李天忌聞言怒哼一聲:「紅袍敎主,你有多大本領,敢如此狂言……」
紅袍敎主那知眼前之人,就是自己一心一意想除掉的李天忌,聞言不但不覺反而怪笑道:「孫兄說得極是,老朽自己確無必勝李天忌那小兒的把握,但我已邀約當年祁連巨變中的十大高手,準備重入中原,搜捕李天忌小兒,不說李天忌乃是『洪荒霸主』之徒,就算『武皇』復活,『洪荒霸主』親來,又有何懼?」
李天忌聞言心下一凜,立即鎭定心神,故作鎭靜道:「哈哈!想不到敎主眞是宏才大略,但不知請的都是那些人物?」
奪命三刀西門豹以及那一直未開口的楊氏兄弟,此時俱都雙目圓睜,滿面企盼之色。
紅袍敎主故意神秘的一笑:「你們四位,連同老朽在內,一共五個!」
西門豹搶上一步,大聲道:「那麼另外五個呢?」
紅袍敎主用手向左側山脚下一指,笑道:「他們正在本敎賓舍中恭候,各位旣然急於相見,咱們何不急趕幾步!」
話聲一落,立即晃動身形,率先向山脚下一排房舍奔去。
李天忌緊跟其後,冷冷一笑道:「旣然這幾人均曾參與當年祁連之會,想必無名之輩?」
紅袍敎主嘿嘿一笑道:「當然!當然!能得老朽之邀,當然都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
話聲一落,幾人業已馳至賓舍門外。
這幾間客房依山而築,疏簾掩映,繁花盈堵,雖然說不上雄偉,但却頗爲幽雅,門外兩名紅袍大漢,垂手默立,狀甚恭謹。
紅袍敎主身臨切近,那兩名大漢依然不言不動,跟在後面的紅袍敎高手宮天弼,頓時濃眉一揚,沉聲大喝道:「你們兩人怎地如此不懂規矩,敎主駕到,竟敢……」
誰知他喝聲未落,突聞紅袍敎主驚呼一聲,反手一探,就向左側那名紅衣大漢抓去——
那大漢本來垂手肅立,誰知道經他擧手一抓,頓時七竅噴血,倒地而亡。
紅袍敎主臉色大變,狂吼一聲,右手一抖,雙肩疾晃,如同狂風掃林,一把扯下了倒掛垂簾,嗖地一聲穿了進去。
他身形剛剛入室,突然,又像是猝遇鬼怪一般,爆出一聲驚心動魄的高呼。
李天忌、西門豹以及楊氏兄弟,俱都神色一怔,不過在一怔之後,却都不約而同地晃身而入。
這間客室並不太大,李天忌身入其中,立即嗅到一股刺鼻血腥,驚楞中四周一瞧,差點也驚得叫了起來。
原來他雙目所及,只見室中左三右二,果然坐着五條人影——
靠右第一人,身着藍衣,上身微微向前,手中一杯香茗,剛剛飲去一半。
第二名一身僧袍,腰中掛着一柄戒刀,刀鋒上一片深藍,一望而知曾經淬過劇毒。
靠左三人,前兩名全是一身黑衣,各人背上,俱都插着一件外門兵刃,三鈎兩刃,精鋼打製的雞爪鐮。
最後一個,一身孝服,就像是剛剛死去了父母的孝子。
這五人端坐在交椅上,似乎正在討論一件大事,但令人怵目驚心的,却是這五人俱都失去了腦袋。
李天忌雖然驚愕,但心中一轉,却已料到是什麼人幹的事,但西門豹等人,却就有點丈二和尙摸不着頭了。
室中先是一片死寂,繼而紅袍敎主顫聲驚呼道:「李天忌!難道李天忌這樣快就找到此地了嗎?難道他一身武功眞已達到超神入化之境了嗎?」
紅袍敎主驚魂未定,語無倫次,頓時激怒了奪命三刀西門豹,只聽他冷笑一聲:「哼!我就不信李天忌能有多大能耐,暗算幾名無名小卒算不了什麼,有本領……」
他話聲未落,紅袍敎主倏地轉過身來,嘿嘿慘笑道:「無名小卒?嘿嘿!西門大俠,你知這幾人是誰?」
場中諸人,聞言不約而同地脫口說道:「是誰?」
紅袍敎主用手一指靠右第一個身着藍衣之人道:「這就是『冥靈敎主』,人稱『一手遮天』的司馬龍!」
李天忌聞言一愕!
西門豹在一愕之後,却不禁冷哼一聲道:「浪得虛名之徒!」
紅袍敎主再指那第二名掛刀僧人道:「難道這少林逃僧『十惡和尙』也是浪得虛名之徒嗎?」
話聲落處,李天忌眼見楊氏兄弟臉色一變,西門豹也神色一怔,心知這「十惡和尙」武功定在「冥靈敎主」之上。
可是,西門豹一怔之後,却依然不屑地說道:「哼!少林棄徒,雖然小有成就,畢竟未得少林眞傳!」
紅袍敎主身形一轉,指着那兩名黑衣人道:「那麼六詔修羅門下的這兩位高足,你總不能說他們不算江湖高手了吧!」
李天忌雖不知修羅門如何,但却見西門豹一聞此言,頓時神色大變道:「難道他們兩個竟是『六詔雙煞』嗎?」
紅袍敎主沉哼一聲:「『六詔雙煞』當年已死在『武皇』的『血龍旗』下,這是他兩的師叔『修羅雙凶』!」
室中諸人,除去李天忌不知「修羅雙凶」之外,其餘的幾乎同時失聲驚呼道:「『修羅雙凶』?這……」
紅袍敎主詭笑一聲:「諸位不信嗎?你們再看看這個是誰?」
話聲中用手一指那滿身孝服的屍身,衆人神情一怔,紅袍敎主一字一句的說道:「二十年前,震懾江湖的『喪門吊客』,諸位總該有個耳聞吧!」
衆人身形一退,滿面驚容道:「『喪門吊客』?難道憑他那身修爲,竟也沒有還手之力嗎?」
李天忌由衆人表情,已猜出這幾人功力一個強似一個,假如眞要自己來對付的話,實在無法如此輕易得手。
由此觀之,兇手功力之深,已達出神入化之境,絕非「天下第一刀」所能施爲,那麼他是誰呢?
他正在沉思之中,突聞「噗」地一聲,「喪門吊客」的屍身已被吹倒,背後孝服上,赫然現出鮮血書寫的六個大字,那是:「殺人者李天忌」!
是什麼人冒名行兇?他的用意何在?
就在李天忌茫然無緒之際,突聞紅袍敎主大喝一聲,快如一朵紅雲,由後窗中倒翻了出去,瞧那形狀,分明已發現敵踪。
李天忌心下一凜,他萬料不到紅袍敎主耳目之靈,竟會遠在自己之上,當下雙臂一抖,也由後窗追了出去。
他身形落地,頓時又是一怔——
原來他動作雖快似星丸,但却依然慢了一步,但見一條瘦削人影,就在這刹那之間業已登上崖後百丈危崖,冷笑一聲,隱入蒼茫暮色之中。
這種快捷的身手,直令李天忌瞠目咋舌,他眞不信武林中會有如此高人。
不過,他知道「喪門吊客」等人之死,定與此人有關,此時此地,寧願放棄「紅袍敎主」等人不管,也非要抓到此人不可。
這種念頭在他腦海中電光石火般一閃,人已長嘯一聲,飄飄搖搖地落向那座危崖,緊接着猿跳鷹翻般追了下去。
紅袍敎主眼見李天忌快逾驚風,不由勃然變色,幸好此時西門豹怒吼一聲,也與楊氏兄弟一起追了下去。
紅袍敎主略一遲疑,便也邁動身形,由後跟了下去,但不知怎地,僅止是轉眼工夫,他便又單獨折了回來。
却說李天忌昇上斷崖,那條人影業已消失,可是他並不就此干休,四周略一張望,立即向西南方向搜了下去,夜色漸深,冷風勁吹——
凄迷月色下突然掠過兩條人影,李天忌見狀一愕,嗖地掩了起來。
人影漸近,原來竟是楊氏兄弟,李天忌知道他倆也是當年祁連漏網之賊,正要飛身而出,突見二人身形一停,楊箭沉聲說道:「大哥!你說是不是壇主親自來了?」
李天忌聽得一怔,楊弓接口冷哼道:「壇主明明約定今夜子時,怎會提前下手,何況『修羅雙凶』與『喪門吊客』乃是絕頂高手,縱然壇主親到,恐怕也不會這般輕易啊!」
「那麼難道是李天忌那小兒?」
「甚難逆料!」
「哼!我眞不信普天之下,除去我們『金鷹敎』外,還會有人搜集武林高手的人頭!」
李天忌聽到「金鷹敎」三字,心中陡地一震,立即想起那日斃在黃衣姑娘手下的兩名賊子,身上全都刺有一隻爪抓利刃的金鷹——
難道這兩人也是「天下第一刀」手下?
不錯!一定是!
可是,旣然他們全是「天下第一刀」的手下,怎會不知「北怪」孫一粟已經死了呢?假如知道又怎會容自己假冒而一點不動聲色?
嗯!由此看來,「金鷹」極爲龐大,這兩人口中的壇主決非「天下第一刀」!
那麼是誰?
他們到處獵取武林高手的人頭作甚?
李天忌心中一轉,立即抖肩而出。
楊氏兄弟見狀大駭,突然斷喝一聲:「什麼人?」
一弓一箭,隨着喝聲攻出,寒濤中夾雜着弓風箭影,直向李天忌立足之處撞到。
李天忌知道用逼不如用欺,連忙大喝一聲:「住手!」
楊弓、楊箭聞聲招式一撤,一眼看淸當前人影,不覺同時冷笑道:「孫一粟!我兄弟剛才之言,你是否全都聽到了?」
李天忌哈哈一笑:「不聽到我怎會出來!」
楊氏兄弟怒哼一聲,陡地跨步亮掌,一弓一箭再次抬起——
李天忌連連擺手道:「二位難道眞不知我孫某是什麼來路?」
楊氏兄弟一愕:「你是……」
「在下是奉『天下第一刀』前輩之命而來,兩位怎會一點不知?」
「咦!此事已交由我們『金劍壇』主辦,你們『白刀壇』怎也跑來插上一脚?」
「哼!咱們兩壇俱到,尙還被人家捷足先登,你還當這是小事嗎?」
楊箭神色一愕,滿面疑雲道:「旣然如此,就請孫兄繳驗『銀刀令』!」
李天忌那有什麼「銀刀令」,聞言忙道:「小弟來時匆匆,一時忘記携帶!」
話聲剛畢,楊弓突然大喝一道:「本敎令符全都刺在身上,你怎會忘記携帶?孫一粟!你敢混充『金鷹敎』弟子,今天還想活嗎?」
鐵弓一抖,呼地一聲捲了過來。
李天忌被他一語喝破,心中不由一怔,誰知道就在自己怔神之際,對方業已猝然出手,匆促間身形一閃——
只聽「嘶」地一聲,那幅掩面黑紗已被弓風掃落,頓時現出本來面目。
楊氏兄弟見狀一震,同聲大喝道:「你……你到底是誰?」
李天忌怒火上升,嗖地取出了那枝「穿心棒」,目注二人冷冷而笑道:「你眼睛睜大一點,看看我究竟是誰?」
話音一落,手勢微震,但聞刷刷幾聲,那面「血龍旗」已由「穿心棒」中彈出,迎着夜風獵獵作響。
楊弓、楊箭身形猛退三步,情不自禁地脫口驚呼道:「你……你就是李天忌?」
李天忌沉笑一聲:「你猜得一點不錯,哼!快點告訴我,你們獵取人頭作甚?」
二楊神色一愕,突然仰面大笑道:「哈哈!我當李天忌是什麼樣的人物呢!看來也不過如此而已,小輩!你要想從大爺口中探聽『金鷹敎』的秘密,那可全是想左了!」
笑聲一落,同時欺身疾上。
李天忌怒吼一聲:「旣然你們急着等死,我也沒有辦法!」
龍旗一沉,鐵掌怒翻,如同大海狂濤般連攻二十四招,只覺勁風颯颯,愈捲愈疾,冷氣砭膚,愈蕩愈烈,等到二十四招施完,楊氏兄弟二人同時慘號一聲,七竅噴血而亡。
李天忌一招得手,額角上竟也沁出一絲汗漬,可見靑城山楊氏兄弟,十年苦練,功力果已大進。
就在此時,山下紅袍敎內突然昇起連聲慘號。
李天忌心中一愕,暗忖:「莫不是『金鷹敎』那位『金劍壇』壇主來了?」
思量中電射星飛,疾馳而下。
午夜風急,月華如水,紅袍敎內竟已人去樓空,只有客室中增加了一具無頭屍身。
剛死的這人是誰?他身材魁梧,穿着紅袍,倒臥之處,血書「紅袍敎主」幾個大字——
□ □ □
昆明城郊,十里外山脚下有座小廟。
因爲地勢偏僻人烟稀少,小廟香火早絕,不但寺僧星散,就連討飯的乞兒,也懶得跑到這冷落的地方來。
這日中午時分,廟門外突然來了個靑衫少年,他玉面朱唇,雖然僕僕風塵,却掩不了那勃發英姿。
這少年四下一望,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立即擧步而入。
他身形也不過剛入廟門,突聞左殿中傳來一聲冷笑:「哼!我還當你死在野人山了呢!想不到居然還能回來!」
少年神色一愕,突然劍眉上揚,沉聲笑道:「在下能夠回來,是否令閣下失望?」
人影一閃,左殿中撲出一條人影,這人鬚髮皆白,一身藍衫,十分襤褸,雙目緊閉,神色木然道:「你錯了,你要是死在野人山,那才眞叫老夫失望呢!」
少年冷哼一聲:「如此說來,你與在下相見倒是十分高興了?」
藍衣老人仰天狂笑一聲:「你能把腦袋帶回來讓我割,你說我能不高興嗎?」
少年劍眉上挑,輕嘆一聲道:「你自信割得動嗎?」
藍衣人暴吼一聲:「割不動你就試試!」
肩頭一抖,掌勢飛出,快如電光石火,直向少年胸前抓到。
少年身形一側,竟在千鈞一髮之間,把藍衣人的招式化去,脚步一穩,沉聲大喝道:「住手!」
藍衣人怒吼一聲:「今天我們兩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還住什麼手?」
腰桿一沉,兩掌舞動,十指勁風,刹那間攻出三招。
三招攻來,勁氣銳嘯刺耳,但見霍霍罡氣之中,百十點指影,業已凌空劃到。
少年冷哼一聲:「鬼門關日夜都有人接待,你找死也不急在一時,說淸楚了再動手不好嗎?
曲肘翻掌,揮手拍了過去。
但聞轟地一聲,激起了遍地砂石,少年脚下一晃,藍衣人却連退三步。
藍衣人似乎大出意外,木然半晌,這才仰面怒笑道:「嘿嘿!兩條人命,說來說去不嫌太囉嗦了嗎?」
少年冷哼一聲:「兩條人命?哼!但不知你指的是那兩條?」
藍衣人雙肩顫抖,怒聲厲喝道:「什麼?難道你殺過的人,竟會這樣輕易地忘記了嗎?」
少年漠然道:「忘記倒未忘記,不過往來客戶太多,你不說明白,我怎知你是那家分號?」
藍衣人切齒怒道:「好匹夫,你倒眞會裝聾作啞,難道十二年前,洞庭湖畔——」
少年聞言一怔,連忙插口道:「什麼?十二年前?洞庭湖畔?」
「不錯!你現在總該想起來了吧!十二年前洞庭湖畔,死在你手下的『天台雙俠』,你還記得嗎?」
「老丈!你弄錯了!」
「什麼?我……我錯了?」
「對!你一定弄錯了!十二年前,在下根本就不懂江湖之事,也沒有去過洞庭湖,更談不到殺什麼『天台雙俠』!」
藍衣人愕然道:「那你……不是『追魂判』?」
少年淡然笑道:「你看我可像『追魂判』嗎?」
藍衣人仰首向天,喟然一嘆:「唉!我要是能看到,那還會讓他逍遙法外這麼多年,平兒!看來老父我……今生是……無法爲你報仇了!」
話聲一落,雙目猛張,可是,兩隻眼珠就像是一對灰白石子,一點光澤俱無,可不正是天生的盲人?
少年本是滿臉傲色,但此時一見藍衣人這付悲悽的神態,頓時心中一酸,義憤塡膺道:「老丈!你要有什麼悲苦之事,儘管向在下言來,假如小可力所能及,定然鼎力相助!」
藍衣老人白眼珠一翻,冷冷說道:「我『天盲叟』平生不曾求過別人,你去吧!」
少年聞言一怔,突然,左殿中此時傳來一嬌喚:「爺爺!您不求他,告訴他也不要緊嘛!」
話音落處,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業已蝴蝶般撲了出來,她一身粗布衣裳,已顯破舊,但那副淸秀之氣,却依然惹人憐愛。
「天盲叟」一聞這小姑娘來到,立即白眼一翻:「小翠!誰叫妳出來了?」
這叫小翠的姑娘,聞言滿面驚惶道:「爺爺!他……他不是壞人,我才出來的嘛!」
「天盲叟」沉嘆一聲:「妳這丫頭,我叫妳不要偸看,不要偸聽,妳……妳怎知道他不是壞人,假如是『追魂判』那匹夫來了……」
「我不信爺爺打不過『追魂判』那老賊!」
「唉!爺爺打得過他當然很好,萬一爺爺……」
「爺爺!萬一爺爺打不過他,你以爲翠兒會眼看着老賊殺了爺爺而不出手嗎?」話聲未落,小姑娘已哽咽的哭了。
「天盲叟」木然的面容上,微微抽動了兩下,但刹那間,又恢復一片漠然道:「小翠!妳哭了?」
小翠連忙擦拭眼淚,答道:「爺爺!小翠沒有!」
「嗯!這才是爺爺的孫女兒!記住!小翠!等會『追魂判』要是來了,妳就趕快躱起來,爺爺能殺了他當然很好,要是他殺了爺爺……」
「爺爺!不會的!」
「唉!要是他殺了爺爺,妳就趕快離開,改名換姓,再也不要叫杜小翠,再也不要露面……唉!這些事我已向妳說過多少次,妳也該記得了,好!妳現在去躱起來吧!」
「是!爺爺!」
小翠站起身來,遲疑地走了幾步,情不自禁地回過頭來,凝視着靑衫少年,雙目滿是企求之色。
「天盲叟」似乎發覺了,沉聲喝道:「小翠!妳怎還不快走?」
小翠忙應道:「是!爺爺!可是這位大叔願意幫我們,爺爺您並沒有求他啊!」
「天盲叟」雙目一瞪,喝道:「小翠!妳說什麼?爺爺的事情自己會料理,不稀罕別人幫忙!」
小翠凝視着靑衫少年,嘴角扯動,欲言又止。
靑衫少年似已明白她的心意,當下微微一笑,擧起手來,向左殿後窗輕輕一指。
小翠立即領悟,盈盈一笑地轉過身去,瞬即隱入左殿之中。
小廟沉寂,山鳥亂啼。
靑衫少年露出一絲神秘的微笑道:「旣然老丈不願小可幫忙,在下這就告辭了!」
「天盲叟」冷冷地答道:「請便!」就在他「請便」聲中,少年業已飄身而去。
他去勢甚疾,孰料剛剛到達三十丈外,立即掉轉身形,直向左殿後窗之下繞去。
廟宇荒廢,年久失修,小翠早已由左殿破敗的窗隙中,悄悄地爬了出來,她一把拉住了少年靑衫,悄聲道:「大叔!你肯幫我爺爺嗎?」
靑衫少年輕笑道:「當然!不過妳爺爺與『追魂判』是怎樣結仇的?」
小翠大眼一眨,泫然欲泣道:「他們殺了我爹和我娘!」
「就是妳爺爺說的『天台雙俠』?」
「嗯!」
「那也得有個原因啊?」
「爺爺說,『追魂判』約我爹去搶人家一件東西,我爹不肯,他們就把我爹和我娘害死了!」
「搶人家『一件』東西?不是搶錢?」
「不是錢,那是一件不值錢的東西,不過我爺爺說,那東西雖然不值錢,但却能夠叫江湖上最有本領的五個人聽他的話,所以大家都想要!」
少年聽到此地,突然劍眉一揚,雙目寒光怒射,一把抓住小翠的雙肩沉聲說道:「小翠!那東西是不是叫『血龍旗』?」
小翠雙目充滿奇異之光道:「是啊!大叔你怎麼知道?」
靑衫少年滿面沉吟,喃喃自語道:「追魂判?難道當年之事竟會是他主使的嗎?哼!縱然不是他所主使,也必有他一份!」
話聲至此,雙目緊盯着神色茫然的小翠道:「小翠!妳父母旣然被害在十二年前,怎麼妳爺爺現在才想到報仇呢?」
「起先是爺爺要照顧我,不能出來,後來我長大了,却又找不到那『追魂判』了!」
「那麼妳爺爺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碰到他的呢?」
「我爺爺從來就沒有碰過他!」
「那妳們兩人怎會……」
「那是『追魂判』約我爺爺的嘛!我爺爺帶着我在江湖中找了三年,也沒有看到『追魂判』的影子,我爺爺正怕他已經死了,却不料在前幾天,突然有人帶信給我爺爺,要他今天在這小廟裏等!」
「信是『追魂判』的嗎?」
「嗯!」
「別人轉交的嗎?」
「客店裏的小二!」
「妳爺爺收到信後,『追魂判』已經走了嗎?」
「小二說,他們要到野人山辦一件要緊的事情,不過我知道那是假話!」
「那不是假話!」
小翠神色一怔:「那不是假話?大叔!你怎知道?」
靑衫少年淡淡一笑:「因爲我也剛從野人山回來!」
「啊!怪不得我爺爺見面時說的話你不否認呢!原來你眞……大叔!我爺爺眼睛不好,一時認錯了人,你不會生氣吧!」
「你爺爺又沒見過『追魂判』,我出其不意的跑來,難怪他會認錯,妳放心吧!我不會生他氣的!」
「大叔!你眞好!啊!你在野人山已看到『追魂判』了?」
「沒有!」
「那你怎知他去過野人山了?」
「猜啊!」
「那你猜猜看,他們今天會不會來?」
「會!」
「會?那麼怎到現在……」
「住聲!他們來了!」
話音剛落,果見遠處馳來三條人影,前面那人身形略矮,後面那名是個中等身材,居中一人又瘦又長,顯得頗爲刺眼。
三人步履奇快,轉眼已到小廟之前,脚步一刹,居中那瘦子寒聲說道:「就是此地嗎?」
後面那人應聲道:「就是此地,只是……我怕那杜瞎子必未敢來!」
話聲剛落,突聞破廟中傳來一聲狂笑:「外面幾位朋友可有『追魂判』在?我瞎子業已恭候半日了!」
三人聞言,突然冷笑連連,刷刷幾聲,直往小廟內射去。
靑衫少年此時一扯小翠,也由左殿後窗中飄了進來。
只見這三人身形一定,那中等身材的上步大喝道:「杜瞎子,大爺就是『追魂判』,你要怎樣?」
這人說話之間,滿面露出奸狡陰狠之色,話音未落,業已嗖地一聲,掣出了一枝判官筆。
「天盲叟」本是端坐在大殿石階上,此時霍地站了起來,厲聲喝道:「狗東西!難道十二年前,你在洞庭湖畔暗算小兒之事,能說算了嗎?」
「追魂判」陰聲怪笑道:「嘿嘿!誰說算了!我這不是又找你來了嗎?」
「天盲叟」聞言一怔:「你?好!你旣已知罪,我瞎子今天也不爲己甚,你自裁吧!」
「嘿嘿!杜瞎子!難道你眼瞎耳朵也聾嗎?大爺的話你聽淸楚了沒有?大爺若是怕你還會巴結地約你到此地來嗎?哈!大爺今天是特地爲你送行來的!」
「你!你說什麼?」
「說大爺我今天要送你去見你兒子,免得你一個人留在世上也怪可憐的!」
話畢身動,判官筆一閃一領,直朝「天盲叟」眉心之間刺到。
「追魂判」貌不驚人,但手下確實不弱,筆動風生,勁氣如流。
就在此時,那身形瘦長之人,突然厲喝一聲:「秦香主!這顆腦袋還有用處,不要碰壞了它!」
大槪秦香主就是『追魂判』,只見他應聲道:「曉得!」
判官筆一沉,嗖地點向胸前。
「天盲叟」狂吼一聲:「要拿我瞎子這顆腦袋嗎?怕沒有這嗎容易!」
沉聲出肘,反掌就向判官筆上拍去。
「天盲叟」功深力厚,這一招隱含十二年來鬱結在心頭的積恨,威勢銳不可當,但聞轟地一聲,已把追魂判震退三步。
「追魂判」面色一變,「天盲叟」仰面怒笑道:「姓秦的,現在你想自裁還來得及!」
話聲一落,雙掌陡地提起,向前連跨三步。
那身形較矮之人,此時突然嗤聲冷笑道:「杜瞎子,這話該是大爺向你說的!」
話聲中脚步一晃,業已閃到「追魂判」左側三步之處。
「天盲叟」神色一怔:「你是誰?」
「哼!江湖小卒『洞庭血指』是也!」
「嘿嘿!姓秦的親上野人山,想不到請來幫手竟是洞庭湖畔的朋友!」
「哈哈!杜瞎子!這下你說錯了,我『洞庭血指』與『追魂判』這多年來就沒分開過,就是當年宰你那不識抬擧的兒子……」
「天盲叟」跨步大喝:「難道當年你也是兇手之一?」
「洞庭血指」冷笑一聲:「『金鷹敎』懲治叛徒,奉命行事,談不上『兇手』二字!」
「天盲叟」狂怒厲喝道:「那你兩人就不用活了!」
身形一長,雙掌交揮,刹那間狂攻五掌。
「洞庭血指」嗤聲冷笑道:「只怕今天活不了的是你!」
手掌一圈,十指如風,晃動間血光刺目,腥氣撲鼻,點划勾拿,刹那間連攻五招。
這老賊功力,似乎尤在「追魂判」之上,更何況追魂判也沒閒着,判官筆連刺帶點專找對方要穴。
「天盲叟」以一敵二,先還格架封攔有攻有守,但終究吃虧在兩目已盲,三十招一過,立即陷入苦戰,小翠躱在暗中偸瞧,不由急出一身冷汗,目注靑衫少年焦急萬分地輕喚一聲:「大叔……」
靑衫少年淡淡一笑,突然雙肩一晃,引吭發出一聲長嘯,嘯聲未畢,人已到達小廟院落之中,雙勢一分,直向追魂判抓到。
事出意外,「追魂判」那裡閃躱得及,僅止心神一凜,那隻握筆的手腕,已被靑衫少年緊緊扣住。
「洞庭血指」以及那立在一邊的瘦長人影,神色一楞,突然雙雙出招。
幾乎就在同時,「天盲叟」也大喝一聲:「小輩!老夫的事情不要別人來管,趕快放手!」
話聲中呼地一掌,也向靑衫少年打到。
靑衫少年身形一斜,左手一抖,竟把「追魂判」硬擋「洞庭血指」與那瘦長之人,右掌斜封「天盲叟」來掌。
「洞庭血指」與那瘦長人影,見狀掌勢一撤,而「天盲叟」則在轟然一聲大震中,硬被靑衫少年逼退三步。
他那木然的神色剛覺一怔,就聽靑衫少年朗朗大笑道:「老丈請恕在下抗命之罪,你與他有殺子之痛,在下却與他有殺父之仇,在下何嘗是爲了你?」
場中諸人,聞言同聲驚呼:「你……你究竟是誰?」
靑衫少年淡淡一笑:「區區在下,姓李名天忌,不知諸位聽說過沒有?」
原來李天忌懷着滿腹疑雲離開了野人山,本打算到昆明池查探「奪命三刀」西門豹回來了沒有,誰知剛到此地就碰上了這檔子事。
他話聲剛落,場中同聲驚呼:「李天忌?你就是……『武皇』的後人李天忌?」
驚呼聲中,「追魂判」突然牙根一咬,那一隻空着的左掌,嗖地擧了起來,直向李天忌後背心擊下。
左殿中驚呼一聲:「啊!大叔!他……」
人影一閃,小翠竟由後窗中撲了出來。
可是她眞是白擔心了,她呼聲未落,李天忌業已淡淡一笑,右掌駢指如刀,但聞嗖地一聲——
「追魂判」左掌齊腕而斷,立即爆出一聲慘號。
「洞庭血指」與那瘦長人影,見狀勃然變色,但李天忌却冷冷笑道:「瞧你這副形狀,也不夠格策劃當年那場陰謀,說!刼奪『武皇』的『血龍旗』,究竟是何人主使?」
手上猛一加力,「追魂判」右手腕骨立碎,判官筆「噹」地一聲落下,口中殺猪似地叫道:「我……我……」
李天忌掌下一鬆:「你怎樣?快說!」
「追魂判」嘴唇剛啓,「洞庭血指」與那瘦長人影同時撲了過來。
李天忌向「天盲叟」沉聲一笑道:「請老丈攔住他們兩個,待我問淸之後,留下這賊子由你處置就是!」
「天盲叟」狂笑一聲:「老夫假如早知是你,那還會固執己見,好!你只要留下他半條命就夠了!」
話聲中狂笑如雷,反身連攻九招。
李天忌一見那兩人已被「天盲叟」阻住,頓時手掌一揚,厲聲喝道:「追魂判!你到底說是不說?」
「追魂判」剛要開口,突聞那瘦長人影大叫一聲:「秦香主!你遲早是死,何必還要拖累一家老小!」
果然,「追魂判」一聞此言,竟即抗聲道:「李天忌!你殺了我吧!我不說!」
李天忌冷笑一聲:「你眞不說嗎?」
「不說!」
「哼!那我倒要試試你骨頭有多硬!」手掌一擺,疾點三指。
「追魂判」臉色立變,額上汗如雨下,先還咬緊牙根,終於慘號失聲,沒命窮嚷道:「你!你放了我!我……我說……我說……」
李天忌冷笑一聲:「你先說了再講!」
「追魂判」雙目睜得大大地,嚷道:「好!當年主謀刼奪……『血龍旗』之人……乃是……」
血海仇人,呼之欲出,李天忌只覺心頭狂跳不已。








第五章 暗箭


眼看「追魂判」就要吐露當年主使之人,李天忌不覺心頭狂跳,誰知道就在此時,突聞一聲驚叫……
猛一囘頭,只見小翠姑娘滿臉痛苦之色,左腕脈門,正被一名赤面老翁緊緊扣住。
李天忌見狀一怔,「天盲叟」更是心下一凜,撤掌抽身,雙掌一翻,就向那赤面老翁打去。
他雖然雙目已盲,但聽力却遠異常人,出招之狠,辨位之準,大出人意料之外,雙掌翻飛,刹那間已指向對方胸前五處大穴……
赤面老翁見狀冷笑一聲:「杜瞎子,你旣不要這丫頭就儘管出手吧!」
手腕一沉,但聞一聲驚叫,小翠姑娘身形一晃,正向「天盲叟」來掌迎去。
「天盲叟」聞聲大駭,掌勢一圈,陡然倒翻囘去……
饒是他撤招奇快,小翠已被他凌厲掌風掃中,只聽嬌呼一聲:「爺爺!」
櫻唇一張,噴出一口鮮血,那如花嬌靨頓時慘變。
「天盲叟」聞聲心神皆顫,瞪目悲喚道:「小翠,妳……妳不要緊吧!」
赤面老翁冷笑一聲:「哼,不要緊,你最好再來一下!」
「天盲叟」怒火燒心,厲喝一聲:「你這老狗是誰?」
赤面老翁嘿嘿一笑:「杜瞎子,我邱幻龍乃是江湖小卒,值不得到處提名道姓!」
「天盲叟」聞言神色大變,驚呼道:「邱幻龍?你……你是『一筆生死』邱老二麼?」
赤面老翁冷漠一笑;「不敢當,賤名有辱尊聽!」
李天忌默默靜聽,此時不禁冷哼一聲道:「姓邱的,你究竟打算怎樣?」
「一筆生死」邱幻龍緩緩轉過臉來,傲笑道:「我要你放開手中之人!」
李天忌冷笑一聲:「辦不到!」
「一筆生死」邱幻龍冷冷言道:「辦不到我也不勉強!」
他話聲一落,手上微一用力,只聽小翠又是一聲慘叫,櫻唇微張,再次吐出一口鮮血。
「天盲叟」聞聲四體皆顫,大喝一聲:「邱幻龍,你這卑鄙的老狗……」
「一筆生死」邱幻龍漠然冷笑:「杜瞎子,你是駡我的麼?」
「不駡你難道駡我自己不成!」
「嘿嘿,我看你還是駡你自己的好,不然的話……」
「你……?」
「杜瞎子,你如不趕快向我邱幻龍陪禮,可別怨我……嘿嘿!」
隨着這兩聲嘿嘿奸笑,小翠眉頭一皺,又發出一聲慘哼。
「天盲叟」心如刀割,一時不知所措。
李天忌怒發如狂,厲喝一聲:「姓邱的,你這樣作就不嫌……」
話音未落,「一筆生死」突然冷哼一聲:「小輩,你放開手中之人,再和我說話不遲!」
李天忌神色一怔,突然狂笑一聲:「放就放,難道小爺還怕他逃上天去!」
信手一抖,「追魂判」直像是一片落葉似的,呼地一聲落到「一筆生死」脚邊。
「一筆生死」邱幻龍怪笑一聲:「他縱然逃不上天去,你也休想再抓到他!」
話聲一落,那隻空着的手掌嗖地擧起。
李天忌剛覺一愕,就聽「追魂判」失聲驚呼道:「師父饒命!」
「一筆生死」邱幻龍厲喝一聲:「誰是你的師父?你把老夫臉都丟光了!」
掌勢疾落,慘號爆起,「追魂判」腦漿四濺屍橫當場。
這事大出衆人意料之外,場中空氣頓時一靜。
就在這死寂的空氣當中,只聽李天忌冷笑一聲:「姓邱的,你是打算殺人滅口麼?」
「一筆生死」邱幻龍冷哼一聲:「你這話我不大懂!」
「你爲什麼殺他?」
「嘿,姓李的,你說他不該死麼?」
李天忌聞言一愕,邱幻龍再次冷笑道:「他旣犯下該死之罪,老夫今日以門規處死,質之天下,均可當得『公正』二字,難道你姓李的還有話說?」
這情形明明是殺人滅口,他偏偏說得冠冕堂皇,李天忌因爲小翠落在他手,只得強忍怒火道:「想不到邱大俠到是這樣公正之人,那麼怎還不趕快將人家孩子放下!」
小翠口角溢血,此時業已昏了過去,那一副可憐情狀令人惻然。
可是「一筆生死」邱幻龍就像没有看到一般,冷冷笑道:「要我放下她容易,不過我得問問杜瞎子,他先前究竟是駡誰?」
「天盲叟」雙目空翻,嘴唇亂抖,顯見其內心激動萬分,但,唯一的骨肉落在人手,他又有什麼辦法?終於長嘆一聲:「邱大俠,一切都是我瞎子不是,你就高抬貴手吧!」
「一筆生死」邱幻龍冷冷一笑:「嗯,這才像是人話,接着!」
手腕一振,把小翠凌空拋了過來。
「天盲叟」伸手接住,顫呼一聲:「孩子,妳……」
他生性暴烈,那曾受過如此屈辱,話聲未落,竟然哇地噴出一口鮮血。
「一筆生死」帶着「洞庭血指」與那瘦長人影,冷哼一聲,揚長而去。
李天忌本待喝阻,可是一眼看到了「天盲叟」祖孫兩個,不由心中一軟,立即停了下來。
經過了一陣救治,「天盲叟」首先醒轉,只見他瞪目狂呼一聲:「好一個『一筆生死』邱幻龍,老夫不死,終必要報今日之仇!」
李天忌此時正全力推拿小翠背後要穴,聞言沉聲笑道:「假如前輩不棄的話,在下願盡棉薄,以報厚恩!」
「天盲叟」聞言一怔道:「以報厚恩?少俠這話……」
李天忌沉嘆一聲:「唉,十年之前,爲了先父那面『血龍旗』,擧世滔滔,羣起爭奪,只有令郎夫婦,不受『追魂判』甘言相誘,寧死不肯插手,這還不算厚恩麼?」
「天盲叟」也是一聲長嘆:「唉,小兒遇難之後,老朽未能及時找到令尊,以致兩年以後,終於發生了祁連山下那場巨變,至今思之,猶覺歉疚難安!」
李天忌沉聲答道:「前輩能有這份心意,就足令在下感激五衷了,『追魂判』旣死,一切均得由『洞庭血指』與『一筆陰陽』身上着手,哼,三月之內,李天忌誓必取此二人首級,前輩等聽佳音是了!」
話音一落,只見小翠雙目倏睜,露出一絲微弱的淺笑道:「大叔,你留一個給我殺不成麼?」
李天忌一見她已醒來,立即收手大笑道:「好,小翠,就依妳的話,我把那『洞庭血指』留給妳來殺好了!」
小翠一躍而起,笑道:「大叔,你眞好!」
李天忌拉起她的小手,笑道:「小翠,妳好好的照顧爺爺,我要走了!」
話音一落,人已飄出數步。小翠遠遠地喚道:「大叔,你這樣急幹什麼啊?」
「天盲叟」哈哈大笑道:「小翠,大叔要追賊人啊!」
小翠略一遲疑,再次揚聲高喚道:「大叔,我知這你急着追賊人,可是我什麼時候再見你啊?」
李天忌對這天眞可愛的小翠,有一種無比親切之感,奔馳中心頭一動,立即揚聲高叫道:「小翠,假如妳要見我的話,三月後的今天,妳們在黃鶴樓下等我好了!」
雲淡天低,李天忌施展絕世身法,朝向「一筆生死」邱幻龍的去路趕下。
孰料他没有趕上「一筆生死」邱幻龍,却意外地發現有人在追趕自己,他先還當是一時巧合,可是自己連轉幾個大彎,那人竟依舊緊跟不捨。
相距半里,那人雖然一時追趕不上,可是李天忌也無法再把那人拉遠,這人身法之快,可見決不在他之下,李天忌心中奇怪,頓時脚步一緩。
轉身細視,只見藍影電射,刹那之間,那人便已趕了上來,相距數十丈外,就聽他沉聲大叫道:「兀那前面的小子,你可是叫李天忌麼?」
話音落處,人影已到面前,原來竟是個身軀肥胖,面容白晰的藍衣老者,李天忌感覺這人從未見過,一時猜不出他是何來路,當下面色一沉道:「在下正是李天忌,你苦苦追我作甚?」
藍衣老者向他瞪目細視,半晌之後,突然哈哈大笑道:「哈哈,不錯,果然不錯,怪不得那丫頭覺得滿意……」
李天忌神色大愕道:「老丈,莫不是你認錯人了吧?」
藍衣老者雙眉一揚!
「認錯了人?你小子不是承認你是李天忌了麼?」
「天下同名同姓之人並非没有!」
「嗯,那我問你,你可是『武皇』之後,『洪荒覇主』之徒?」
「難道老丈眞是找我的麼?可是在下並不認識你啊!」
藍衣老者放聲狂笑:「你認識不認識都没關係,只要你跟我囘去就成!」
李天忌神色一怔:「囘去?請恕在下此時没空……」
他話音未落,那藍衣老者突然大喝一聲:「有空没空,這還由得你麼!」
身形一閃,掌如閃電一般抓到。
一方面是這老人功力奇高,二方面李天忌也確實出乎意料之外,是以剛覺勁風罩體,那老人五指業已搭上肩頭,急切間陡地一摔……
但聞嗤的一聲,李天忌驟然逃過老人掌握,但左肩衣服却已被對方撕開,頓時心中一凜……
可是,藍衣老者驟然一着佔先,却也神色大怔,他似乎眞没料到,眼前這少年竟能逃出自己不意的一擊,雙目一陣亂轉,再次大吼一聲:「好小子,眞有你的,你再試試老夫這一招!」
蹲身出掌,旋肘亮腕,呼地一聲兜胸打到。
李天忌見狀怒火陡昇,大喝一聲:「試不試都是一樣,難道還有甚出奇之處?」
掌勢一翻,迎面壓了過去。
雙方招式將接未接的刹那之掌,突然,那藍衣老人的掌力一旋,猛向身側襲來,奔騰呼嘯,又快又疾。
李天忌料不到對方掌力竟會轉變,心下一凜,慌忙撤腕變招……
但一時之間,眞力那能全部轉移過來,但聞轟地一聲,雙肩一晃,脚下竟然連退三步。
身形未穩,早聽那藍衣老人哈哈大笑道:「有無出奇之處,你現在總該明白了吧?」
李天忌出道以來,那曾受過這般挫折,當下大喝一聲:「知道了又該怎樣?你也嚐嚐我的厲害!」
脚步一錯,拳勢如雨,轟轟連響,刹那間狂攻五招。
他巧服「恨海金花」,內力之雄渾,絕不在任何武林一等高手之下,但聽拳勢過處,寒濤壓人,三丈之內呼吸維艱……
藍衣老人見狀大駭,當下急還五掌,但狂風歛處,脚下依然被迫退五尺。
李天忌心中一暢,揚聲冷笑道:「你現在總該知道,天下出奇的武學並非僅你一家了吧!」
藍衣老人愕然半晌,突然狂吼一聲:「好小子,你少狂妄,等你試完老夫的『迴旋八式』再說!」
跨步轉身,側肩揚掌,嗖地一聲拍了過來。
李天忌心知這老人功力古怪,那裡還敢大意,眞氣一凝,就要……
突然,遠處傳來一聲嬌喚:「李哥哥!」
李天忌心下一震,猛抬頭,只見一條嬌俏人影,飛馳而來,衣袂如霞,可不正是靑梅舊友上官紅!
萬縷柔情,一腔血恨,他實在不願再與上官紅見面了,可是,這話怎能對那天眞未泯的上官紅來解說呢?
一楞之下,李天忌返身就走。
藍衣老人大喝一聲:「好小子,你往那裡走!」
喝叫聲中,緊迫追來。
李天忌一連繞過幾座山頭,那藍衣老者依然緊追不捨,風聲霍霍,轉眼來到一條大河邊沿,河中一艘三桅大船,正在揚帆待發。
他生怕上官紅趕來,見狀連連叫道:「在下因有要事,敢請掌舵的行個方便,等會……」
話聲未落,突聞船尾上一名大漢嗤聲冷笑道:「你小子怎不睜開眼來瞧瞧,咱們可是搭客擺渡的麼?」
說話之間,藍衣老人業已轉過山頭,李天忌生怕他糾纏不放,會被上官紅趕上,心下一急……
誰知道就在此時,耳畔突聞一聲微微的輕咦,緊接着有人叫道:「江彪,出門在外誰會没有困難之處,我們這大的船,多載個把人有甚關係,趕快請這位公子上來!」
聲音淸脆,猶如黃鶯出谷,顯見出於少女之口,這眞是大大出乎李天忌意料之外。
那大漢江彪似乎也是一怔,不過他一怔之後,立即改顏說道:「在下先前多有得罪,馬上就要開船,現在就請公子上來吧!」
說話之中,業已啓錨解纜,撑篙離岸。
李天忌不再遲疑,身形一飄,已向艙面上落去。
船至河心,藍衣老者已至岸邊,遠處紅影閃閃,上官紅也飛馳而來,李天忌雖然不怕這藍衣老者,但却極不願再與上官紅見面。
風帆鼓動,順流而下,浪花沙沙,千山倒退,轉眼就是數里。
李天忌正打算問問那叫江彪的大漢,看他們究竟開往何處,誰知這就在此時,突聞一聲輕笑,身邊落下一條人影。
香風觸鼻,他已經意識到來人定是女子,抬眼一瞧,果見三步開外,此時正站着個十六七歲的靑衣小婢。
瓜子臉,柳葉眉,顯得淸麗脫俗,一見李天忌轉過臉來,立即盈盈一笑道:「我家小姐請公子到客艙用茶!」
尖尖十指,隨着嚦嚦鶯聲,遙遙向後一指。
李天忌直至此時,才看淸此船華麗無比,鏤鳳朱欄,盤龍桅柱,風帆上湘繡百鳥栩栩如生,直像是水上璇宮一般。
居中艙室,錦幕輕垂,縷縷淸烟,隨風飄送,婀娜人影,穿梭其間,不時傳來環鳴佩應之聲。
李天忌一時之間,不覺看得呆了。
那靑衣小婢見狀又是一聲嬌笑道:「公子,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啊?」
李天忌猛地驚醒,忙道:「啊,請姑娘囘稟你家小姐,就說我等會就要上岸,不……不必費心了!」
話音一落,靑衣小婢突然嗤地一笑:「那麼你也不肯當面謝謝我家小姐囉?」
李天忌上船之初,心想等會多給船資也就是了,及至此時看淸船上情形,才知人家絕不會貪圖幾個船錢,受人之惠,理應當面道謝才是……
那小婢見他遲疑不語,立即展顏笑道:「我家小姐又不會吃人,你怕什麼?公子請隨我來吧!」
橫眸一笑,邁起春風俏步,直向中艙走去。
時已至此,李天忌只得緩步跟隨,到達艙門之時,但聞一聲嬌笑,繡簾倏地挑起,一股香風,猝然飄來……
李天忌心神一動,忍不住抬眼望去,只見艙中陳設華麗,象床玉榻,寶氣珠光,流蘇搖曳,繡幕輕飄,寶鼎香濃,宮燈淺照,映着象榻上一名絕色佳人。
她斜倚榻上,秋水漾波,在嬌懶慵困中別有一番撩人風韻。
李天忌猝見之下,不覺不怔。
那榻上姑娘與李天忌雙目一觸,神色也顯得微微一愕。可是她在一愕之後,立即恢復常態淡淡一笑道:「得接俠駕,幸何如之,問蘭,快爲李少俠看坐!」
李天忌一聞她竟出口稱自己爲「李少俠」,心中頓時一震,情不自禁地脫口說道:「姑娘何人?怎知在下姓李?」
先前那俊秀小婢,大約就是問蘭,只見她格格笑道:「公子旣然急於知道,就請坐下說話吧!」
春風俏步,飛快地搬過一隻錦凳。李天忌依言落坐,雙目却情不自禁地向榻上佳人瞟去。
孰料榻上那位姑娘,此時也正目不稍瞬地盯着自己,四目相接,那姑娘又是盈盈一笑,但李天忌却覺臉上一熱,慌忙說道:「承蒙姑娘慨允,讓在下搭乘寶丹,李天忌當面謝過!」
姑娘盈盈一笑道:「些須小事,何足言謝,小女子怕的是少俠不肯賞光呢!」
李天忌心中狐疑,再次說道:「在下初入江湖,不知姑娘怎知賤名?」
話音一落,只聽問蘭小婢格格嬌笑道:「小俠雖然出道日淺,可是震『七堡』懾『三莊』,獨鬥『天下第一刀』,『玉面神煞』之名業已轟動武林,誰還會不知道呢?」
李天忌聞言一愕:「『玉面神煞』?誰是『玉面神煞」?」
問蘭小婢拍手笑道:「嘻嘻,是誰?是你啊!江湖傳言,『玉面神煞』李天忌,不但是年輕一輩中的第一高手,而且是年輕一輩中的第一美男子,所以我家小姐……」
話聲至此,那象榻上的姑娘突然雙眉一挑……
問蘭小婢見狀,舌頭一伸,立即住口不言。
就在此時,又聽一串巧笑:「小鬼,佳客蒞臨怎也不知招待,盡在此地嚼舌根子作甚!」
繡幕微挑,艙中進來個黃衣小婢,看年紀與問蘭不相上下,容貌也是一般的楚楚可人,她手托香茗盈盈而來,到達身前微微一拂道:「小婢問梅,參見李少俠,請少俠用茶!」
李天忌慌忙還禮道:「謝謝,謝謝,在下怎敢當姑娘大禮!」
問梅杏目一瞟,放下手中香茗,巧笑盈盈地退了下去。
李天忌侷促在三女之間,心中極不自然,轉望窗外,千峯並峙,美景如畫,心中一轉,立即站起身形道:「承允方便,不勝感激,在下想就此登岸……」
那姑娘聞言,頓時雙眉一皺道:「少俠如此匆忙,難道是嫌招待不週?」
李天忌忙道:「那裡,那裡,在下實因急事在身,尙望姑娘不要見怪才好!」
那姑娘幽幽一笑道:「旣然如此,問蘭快點去取『雪花釀』來爲李少俠餞行!」
李天忌正要推辭,問梅、問蘭,均已應聲而去,刹那之間,捧着一樽玉壺兩隻金杯囘來。
先不說「雪花釀」如何,單看這玉壺金樽,就知絕非凡品,果然,酒入金杯,芳香四溢,端的是令人不飲自醉。
問蘭端起一隻金杯,正要獻給李天忌,却不料問梅將她一扯,嬌笑道:「妳先前已爲少俠看坐,這杯薄酒該我來敬才是!」
身形一閃,已搶到問蘭之前,揚眉一笑,將那隻金杯雙手獻了上來。
李天忌稱謝接過,那姑娘也由問蘭手中接過另一杯。
半年閲歷,李天忌業已深知江湖險惡,萍水相逢,正在遲疑這杯中之酒是否該飲,而那姑娘業已擧杯淺笑道:「匆匆一面,終算不虛此行,水酒一杯,聊盡主人之意,李少俠,請!」
她「請」字落處,一飲而盡,尖尖十指,盈盈巧笑中將金杯倒轉,杯中點瀝無餘。
李天忌暗慚自己多心,連聲朗笑道:「盛情銘感,容日後登門道謝吧!」
話聲落處,也飲盡自己杯中之酒。
在這刹那之間,他似乎發現小婢問梅臉上,露出一絲異樣的神色,可是,在他還没有來得及仔細推敲之際,那姑娘又已淡淡一笑道:「少俠若肯到『羅刹谷』來,謝晚香定當掃榻以待,這枚令符就請少俠收下,以爲來日憑證可也!」
李天忌總算明白眼前這姑娘名叫謝晚香,不過他却也被那「掃榻以待」四字嚇了一跳,也就在此時,謝晚香已將一面小巧的令符遞了過來。
李天忌茫然接過,原來這令符乃是純鋼所製,正面是一名披髮裸體少女,反面則是一具白骨森森的骷髏。
巨舟攏岸,李天忌竟莫名地生出一絲留戀之情,茫然中心神一凜,立即醒悟,慌忙起身告辭,雙肩一幌,直向岸上落去。
落地囘身,只見謝晚香正自掀起一面繡簾,露出一絲惆悵的微笑,問蘭小婢也神情索然地頻頻揮手,只有問梅滿面流露出一種令人難解的訝異之色。
李天忌略一遲疑,終於含笑揮手轉身而去。轉眼没入羣山之中。
晚風習習,流水滔滔,謝晚香被一股莫名的寂寞壓抑着,就在此時,船頭上又現出一名藍衣少年。
這少年雖然生像不惡,但却無形中流露出一股浮滑之態,他目注謝晚香,嘻嘻笑道:「謝姑娘,敢問妳考慮好了没有?」
謝晚香猝然一驚,一眼看淸眼前之人,立即皺眉道:「小女子德薄能鮮,那裡敢承擔這九品護法之責,尙望方少俠上覆貴敎主……!」
藍衣少年奸狡地一笑道:「姑娘休慌,好在此事可以從長計議,方策這就告辭,三月之後,再恭聽姑娘囘音吧!」話聲一落,立卽拱手登岸。
問梅見狀,突然口角扯動,但就在此時,方策突然轉過臉來,向她狠狠地瞟上一眼,她立卽住口不言。
方策佇立在羣山之中,遙望李天忌漸去漸遠的背影,突然嘴角上露出一絲猝笑,狠狠地說道:「李天忌啊,李天忌,你旣敢由我方策手中奪走白芙,可就怨不得我心狠手辣了,哼,一時三刻之後叫你嚐嚐『煎心散』的滋味,哈,哈,哈……」
狂笑聲中,林鳥驚飛,身形展動,直向李天忌追去。
夕陽初下,遺下了滿天霞彩。
李天忌正行之際,忽覺口乾舌燥,先還不甚留意,誰知道數里之後,竟感心如火燒,而且愈燒愈烈,終於四肢百骸都像是被烈焰烘烤一般。
這是怎麼囘事?

難道那酒中放有慢性毒藥?
但謝晚香自己不是也吃了麼?何況她那一往情深的樣子,怎會無緣無故下這樣的毒手呢?
可是,假如不是酒中有毒,自己此時怎會心胸如焚,皮膚欲裂,他忍不住坐了下來。
他知道自己一定中毒了!
毒從何來?八成是由那杯「雪花釀」而起!
謝晚香雖然也吃了,可是這種慢性的毒藥,她當然可以從容地服用解藥啊!想不到自己一時大意……
哼,更想不到,謝晚香那付一往情深的樣子,却原來全是蛇蝎心腸,只恨我與妳無寃無仇,妳爲什麼……?
熱,由心頭向四肢擴散……
他雙目漸赤,膚如烙鐵……
漸漸地,他竟無法提聚眞氣,只感到鼻息咻咻,心胸欲裂,唯一的希望是水……
可是,耳畔雖然還能依稀聽到滔滔的流水聲,但,他已經無力奔到河邊了。
他恨,恨謝晚香那蛇蝎心腸的女人,恨不能一下抓到她,把她撕成碎片,把她……
啊,水!只要一杯,只要一口,甚至於是一滴也好!
可是,他失望了,山勢陡峭,怪石林立,那兒有水,雖然耳畔還能聽到滔滔的流水聲,可是,他知道那很遠!
倦鳥歸飛,烟收霞歛……
李天忌陷入一片迷惘,他似乎聽到一聲聲熟悉的呼喚:「李哥哥!李哥哥!……」
一聲接着一聲,似乎有無限的深情,無邊的幽怨……
這是誰?是叫我李天忌的麼?
他用力睜開了眼,看到遠處有一條紅色人影,啊,那是紅妹妹!
想不到此時此地竟找了來,可是我李天忌快要死了,妳,妳快走開吧,我不願意妳看到我死時的可憐像……
人影漸近,只聽一聲驚叫:「啊,李哥哥,是你?眞是你,你是怎麼了?」
李天忌感到一雙柔軟的手,撫上了自己的額角,也感到幾滴冰冷的水,滴在自己的臉上。
是落雨了?不,那是上官紅的熱淚!
她抱起了昏沉沉的李天忌,這該怎麼辦?她聽到李天忌口中喃喃唸道:「水!水!」
可是,四山聳峙,那兒有水?
焦急中,她看到一座山洞。山洞裡縱然没有水,也應該陰涼一些。她感到李哥哥身上一陣陣熱浪蒸人,眉頭一皺,立卽大步向那座山洞走去。
陰暗潮濕的山洞裡長滿了雜草,一絲細流,由內向外蜿蜒而來,上官紅用裙角醮着流泉,在李天忌額角上擦拭。
一陣涼意。李天忌淸醒了,但心頭灼熱之苦並未稍減。
上官紅眼含痛淚,焦急地問道:「李哥哥,你……是怎麼了?」
李天忌斷續答道:「酒……毒酒!」
「毒酒?那來的毒酒?」
「是……是……謝晚香……那……那蛇蝎心腸的……女人!」
「謝晚香?她在那裡?」
「她……她……在……嗯……」
李天忌烈火焚心,似乎說不下去了。
上官紅乾脆將他浸入那淺淺的細流之中,急道:「她在那裡,李哥哥,你說啊!」
李天忌被冷水一浸,神智微微地恢復了,答道:「在……在船上!」
上官紅神色一震,喃喃道:「在船上?船在那裡?嗯,一定是山邊那條大河裡!」
她陡地站起身形,說道:「李哥哥,你等一會,我馬上去替你討取解藥!」
話聲一落,立卽飛身出洞。
她來時曾見到山脚下那條大河,心中焦急,頭也不囘地趕了過去。
孰料就在她全力奔行之際,耳畔突然傳來一聲怪笑:「哈哈,姑娘行色匆匆所爲何事?」
話音未落,一條人影業已瀉落當場,正好把去路擋住。
上官紅愕然抬頭,只見身前立着個藍衣少年,雖然生相不惡,但却無形中流露出一種浮滑之態,此時正賊禿嘻嘻地凝視着自己。
她心中一惱,立卽沉聲冷笑道:「我爲何事你管不着!」
藍衣少年揚眉狡笑道:「哈哈,天下人管天下事,那有管不着的道理,姑娘不妨說出來聽聽,小可若是力能所及,嘻,縱然是爲姑娘赴湯蹈火亦所不辭!」
上官紅見他滿面輕薄之色,不由雙眉一豎……
但,就在此時,突然心中一動,立卽忍氣說道:「好,那我問你,你可見到那邊河中有艘大船?」
藍衣少年神色一震:「大船?你問那作甚?」
「哼,你不知道就算了,趕快讓開,不要躭誤姑娘時間!」
「啊,知道,知道,姑娘與那船上之人……?」
「我要找船上那姓謝的丫頭算帳!」
「算帳?算什麼帳?」
「我要叫她獻出毒酒的解藥……哼,不要你管!」
話音一落,閃身而去。
藍衣少年臉色一連幾變,突然雙目亂轉連聲詭笑道:「姑娘,妳打算到那裡找她?」
上官紅聞言脚步一停:「怎麼?難道她不在船上了?」
「姑娘說得不錯,她已棄舟登岸了!」
「你怎知道?」
「在下親見,怎會不知!」
「你可知道她登岸之後向那方行去?」
「在下到有意爲姑娘引路,但不知姑娘等會怎生謝我!」
「好,只要你帶我找到那姓謝的丫頭,等會怎樣謝你都行!」
「好,那麼姑娘請隨我來!」
話音一落,立卽奸笑一聲,轉臉向東南馳去。
上官紅信以爲眞,放足疾趕。
轉眼之間,二人來到一處山崖,崖下一線裂縫,高約丈餘,寬度僅容一人通行而已,藍衣少年至此霍然駐足,轉面詭笑道:「那姓謝的丫頭就在裡面,她手下不弱,姑娘可要小心了!」
上官紅冷哼聲:「閃開。讓我看看她到底有多厲害!」
話音落處,欺身而入。口中怒叫道:「謝晚香,妳敢用毒酒害人,有本領出來見我!」
她喊聲未落,突聞一陣哈哈狂笑,人影一閃,那藍衣少年也閃身跟了進來,他雙目閃灼充滿了詭詐之色。
上官紅心下一凜,身形猛往後退……
藍衣少年怪笑一聲:「小丫頭,妳還想跑?妳看看後面還有路没有?」
上官紅聞言轉頭一瞧,頓時心下大駭,原來身後流水沙沙,竟是一條大河,裂縫兩側夾壁一直延至河岸,這竟是一條死路。……
她驚怒交迸,霍然迴身,瞪目叱喝道:「你究竟是誰?」
藍衣少年詭笑道:「小可姓方名策,請問姑娘芳名是……」
「我叫上官紅……去,快閃開,我没工夫同你囉嗦!」
「啊,原來是上官堡主的掌珠,小可這廂有禮!」
「你讓我走!」
「紅姑娘,咱們談談不好麼?」
「不好,不好,我要找謝晚香那丫頭!」
方策緩上兩步,滿面陰笑道:「姑娘找她,何不找我?」
上官紅心下一震:「你?」
「不錯,妳就是找到了謝晚香,她也不會告訴妳他中的什麼毒!」
「你……你說的他是誰?」
「假如我方策没有猜錯的話,該是李天忌那小狗!」
「你怎知道?」
「我怎不知道?哼,一個白芙,一個謝晚香,想不到還有一個上官紅,這小子眞是艶福不淺,只可惜……哈哈,身中『煎心散』再也嚐不到風流滋味了!」
上官紅心下一凜,脫口驚呼道:「『煎心散』?你說我李哥哥中了『煎心散』之毒?」
「不錯,一點都不錯!」
「爲什麼謝晚香不知道,你到知道?」
「你要我說?」
「快說!」
「嘿嘿,那是我姓方的下的毒!」
「你……?」
方策怒哼一聲:「我奉命連絡謝晚香,聘請她爲本幫九品護,却不料正要得手之際,那小狗竟寃魂似的撞了來,最叫小爺看不慣的是姓謝的那丫頭,竟對他一見鍾情……」
上官紅聞言一震,脫口說道:「這丫頭該死!」
方策詭笑一聲:「站在我的立場,却覺得是李天忌該死,所以我立卽取出武林中聞名的毒藥『煎心散』來……」
「你與姓謝的丫頭同謀害我李哥哥?我同你拚命!」
身形一閃,揮掌打了過來。
上官紅以雙掌馳譽江湖,小妮子幼得眞傳,當然手下不弱。
可是,方策小賊乃是北怪親傳,功力遠在上官紅之上,見狀哈哈一笑:「紅姑娘,留點力氣等會用不成麼?妳要是不願聽,我可就不說啦!」
笑聲中連封三拳,立卽把上官紅迫得倒退五步。
上官紅心下一凜,怒聲喝道:「你說,你是怎樣害我李哥哥的?」
方策嘿嘿詭笑道:「『金鷹敎』弟子遍天下,那還用得着本香主親自動手!」
「謝晚香是你敎中弟子?你不是說請她擔任什麼九品護法,還没有成功麼?」
「嘿,謝晚香雖然不是,但她身邊……喂,我說紅姑娘,良辰美景,大好良宵,咱們來談點刺激的好不好?」
上官紅強抑心頭怒火:「你先把『煎心散』的解藥給我,等會我再慢慢陪你!」
「『煎心散』的解藥,根本我自己就……」
「你自己就没有?」
「嗯……笑話,我自己怎會没有,我是說根本我自己就不願救他!那還會把解藥給他,不過……」
上官紅急道:「不過怎樣?你說!」
方策滿面邪色道:「要是你肯答應我……」
上官紅聞言那還會不明白他未盡之意,頓時耳紅心跳,氣得渾身亂抖……
可是,她一想到李哥哥此時正在蒙受煎心之苦,立卽壓下滿腔恨火,佯道:「只要你把解藥給我,讓我先救好了李哥哥,到時我會答應你!」
方策哈哈怪笑道:「我的寶貝,妳不先讓我……我怎信得過妳?」
話聲中雙目盡赤,好像一頭惡狼似的逼了過來。
上官紅嚇得連連倒退道:「大丈夫一言旣出,駟馬難追,時間久了,萬一我李哥哥有個好壞……」
「你放心吧!『煎心散』有七天七夜的好活,一時還死不了他,待我倆暢遊巫山十二峯轉來,保證趕得上就是!」
話音一落,雙掌閃電般抓來。
上官紅身形一閃,只聽嗤地一聲,深紅羅裳,由肩上一下撕開,立卽酥胸半露,方策見狀慾火頓熾,怪笑一聲,二次揮掌抓到……
上官紅左掌掩胸,右手用足全力,刹那間狂攻五招。
方策哈哈大笑,遊身疾進,走隙亮掌,連封帶攻,也在刹那間還攻五招。
他功力遠在上官紅之上,五招過處,只聽嗤嗤連響,卜官紅驚叫一聲,抽身疾退,脚跟一穩,立卽雙手掩胸。
原來先前方策五招過處,幾乎已把她一件上衣扯光,粉臂酥胸,隱約可見,肌膚灼灼,雙丸起伏,端的誘人至極。
方策那還忍耐得住,怪笑一聲:「丫頭,難道裙子也要我來脫麼?好,石榴裙下願稱臣,讓微臣替娘娘寬衣解帶!」
話音未落,身形疾進……
上官紅雙手掩胸,驚叫一聲,猛往後退……
前有追兵,後有流水,只聽一聲狂笑,方策小賊改抓爲拿,雙臂一圈,已把上官紅那半裸嬌軀抱個滿懷,一陣刺鼻幽香,挑起他無邊慾焰。
上官紅一掙未脫,不禁脫口驚呼道:「你不要碰我,不要碰我啊!」
方策得意地笑道:「寶貝,這可是妳自己答應的啊!」
接着是一陣狂放的淫笑,一串粗重的鼻息,在得意的笑聲與粗重的鼻息中,傳來上官紅的哀喚:「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吧!」
「只要你放了我,我永遠記得你的大恩!」
「你這惡賊,你這卑鄙的東西,你將來一定不得好死!」
「…………」
哀求……
咒駡……
而後是一陣嚶嚶啜泣。
夜深了黑暗籠罩着大地,濃厚的雲層,掩蔽了天上的明月,風吹樹動,就像是攫人而噬的惡魔。
終於,夜風中傳來一陣滿足的淫笑:「寶貝,妳現在還要解藥去救那姓李的小子麼?老實告訴妳,我根本就没有解藥,妳要我殺他到可以,救他可辦不到!」
話落處,接着是一串嘆息:「李哥哥,我實在没有臉見你,請你饒恕我,我不是……」
啜泣的聲音,掩蓋不了下面的言語。
「丫頭,妳哭什麼?是没有盡興麼?」
「方策,我死了也不能饒你!」
「那妳就死吧!」
噗咚一聲,上官紅跳入了滾滾巨流。
滔滔流水,能否洗淨她被汚的身體?不過,無論如何,她的靈魂是淸白的!
方策似乎大出意外,可是,他並没有一絲憐惜之情,反而沉哼一聲道:「哼,死了到乾淨,老子也好另換一個新鮮的!」
醜陋的黑夜過去了,方策由沉睡中醒來,他走出了那這石縫,然後囘過身去,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笑道:「姓李的小子大槪還没死,哼,我得趕快找到他,把昨夜的事情向他詳述一遍,也好出出胸頭這口悶氣!」
話聲至此,立卽朝向昨日上官紅的來路搜去。
那消頓飯工夫,也就發現了那座山洞,一見洞口泥濘足跡,他就料定李天忌藏在其中。
這小賊雙眉一揚,嘿嘿怪笑道:「姓李的,你要是没死的話,我勸你再等片刻,讓小爺我講段故事給你聽聽!」
他算定了李天忌無力還手,因此大搖大擺地直向洞中行去。
誰知這深入數丈,山洞愈來愈小,竟然不見人影,再往前行,突然,眼前一亮,發現脚下一塊鐵片……
那是什麼?
方小賊彎腰拾起一瞧,頓時心頭大動,只見那鐵片一邊鐫着個裸體披髮美女,一邊鐫着具白骨骷髏,竟是謝晚香送給李天忌的『羅刹令』。
他一時心中百轉,突然哈哈狂笑,出洞狂奔而出。
李天忌呢?
他怎會把「羅刹令」遺在洞中?
原來自從上官紅去後,李天忌被泉水一浸,神智立卽蘇醒,他想起被謝晚香害到如此地步,不禁怒氣冲天。
他恨恨地摸出那面「羅刹令」,聲嘶力竭地叫道:「你這蛇蝎心腸的女人,我……我要摔死妳!」
他把「羅刹令」上的披髮裸女,當成了謝晚香的化身,狠狠地往外一摔。
他實在没有力氣了,「羅刹令」摔出數步,就噹地一聲落了下去。
他暫時出了一口怒氣,可是胸頭又感到灼熱難受,於是他仆伏到泉水裡,情不自禁地張口痛飲,泉水奇寒,他心頭的烈火似乎被暫時壓住了。
可是他知這自己已經活不多久了,死,他並不怕,他要找一處別人見不到的地方去死,於是他踉蹌地站了起來,涓涓流水,陰慘慘的冷風,想不到這就是李天忌葬身之地,他不自覺地發出一陣淒涼的苦笑……
他繼續前行,一個更次去了,他胸頭又感到灼熱起來,於是,他再低下頭來痛飲一陣,這樣一連三次……
就在他第三次要飲泉水之際,突然,耳畔傳來一陣怪笑:「哈哈,想不到釣餌送上門來了!」
聲調雄宏,激蕩不已,李天忌剛覺一怔,就見人影一閃,左腕已被一名怪人抓住。
黝黑的山洞裡,依稀看出那怪人頭大如斗,但身軀却瘦小的可憐,一頭火紅的長髮沿肩洒下,幾乎長及地面,乍看之下,就像是一株巨大的香菇一般。
怪人雙目在髮下烱烱發光,如同暗夜珠簾後的明珠,他一手抓住李天忌,另一隻手却迅速抬起,刷地一聲,就向李天忌胸口劃下……
李天忌雖然不懼生死,却也不禁心驚,可是他功力未復,那有抗拒之力,眼看這一掌劃下,就必定肚破腸流……
孰料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怪人突然收掌咦一聲:「咦,小子,難道你也是中了『七夕煎心散之毒』!」
李天忌此時又覺胸頭奇熱難當,聞言雖覺一愕,但仍勉強說出一聲:「不是!」
怪人雙目一瞪:「你說不是,哼,我不相信,你小子喝幾口『雪山寒泉』再說!」
話聲中手臂一抖,已把李天忌摔了出去,只聽噗咚一聲,李天忌業已落入一座水塘之中,驚惶中將口一張,奇寒澈骨的泉水立卽灌了進去。
他先前一路行來,泉水喝的不少,但均没有這水塘中來得寒冷,忍不住細細打量!原來山洞至此已盡,這座水塘寬廣徑丈,水塘下一隻泉眼,冷泉不住上冒……
驟然之間,他想起了怪人所說的「雪山寒泉」,難道這泉水竟是由雪山流來,思量中心下一喜,不覺連飲數口。
泉水入腹,烈火頓息,神情不禁大愕。
就在他驚愕之中,只聽那怪人長嘆一聲道:「唉!人言同病相憐,何況我倆又無怨無仇,小子,老夫今天不殺你,不過你却要把中毒的經過告訴我!也好讓我明白,那陷害我的人是誰?」
李天忌水塘中一躍而起,滿面愕色道:「什麼?難道你也……」
怪人又是一聲嘆息:「唉!老夫若非身中『七夕煎心散』之毒,怎會躱到此地來!」
「你到此地多久了?」
「八年!」
「八年!難道這雪山寒泉不能……?」
「這口地下寒泉,雖由雪山之下流來,但至此業已逐漸轉暖,是以只能抑制一時,却不是根本之道……」
李天忌聞言這才明白,怪不得山洞入口處的泉水,没有這裡來得寒冷,但這「雪山寒泉」旣然僅能抑制於一時,難道自己這一生就再也不能出此山洞了麼?
思量至此,不禁脫口說道:「難道這『七夕煎心散』就無物根治麼?」
「除非是千年雪蓮!」
「千年雪蓮?這種稀世之物那兒去取!」
「容易取的話,老夫也不會守在此地了!」
「難道前輩守在此地是別有用心?」

「嗯,老夫初中毒時,不過是因爲時不我與,無法在七日之內趕到雪山,是以才跑到此地暫作苟全之計,却不料在半年之前……」
「半年之前怎樣?前輩發生了什麼祕密?」
怪人雙目一亮道:「你這小子到眞乖覺,不錯,半年之前,老夫發現這泉眼中住着一條『雪鱔』,只要能夠抓到牠,強似『雪蓮』十倍!」
「那前輩怎不下手?」
「下手到不難,只是香餌難求!」
「但不知要用何物爲餌?」
怪人雙目猛睜,一字一句地說道:「血跡未乾的新鮮人血!」
李天忌聞言心下一凜。怪人接口嘆道:「這『雪鱔』只有月圓之時才會出現,可惜老夫因爲寒泉功效有限無法去遠,曠野空山人心實在難得。」
李天忌聞言心下一怔道:「前輩是否要留住在下性命,等到月圓之時下手?」
怪人聞言紅髮亂飄,瞪目大喝道:「好小子,你把我當成什麼樣人?」
喝聲中手掌一揚,嗖地抓了過來。
李天忌飲足寒泉之後,一時三刻之內與好人無異,見狀本能地眞氣一提,就待與怪人硬拚招。
但怪人招至中途,突然一撤道:「唉,江湖險惡,你就不知我是誰,當然這也不能怪你,好,你可肯告訴我你是怎樣中毒的!」
李天忌只覺這怪人雖然長相醜陋,但心地却極爲光明,聞言立卽收手,當下把日間經過細說一遍。
怪人聞言之後,不禁神色愕然道:「謝晚香?謝晚香會是誰?」
李天忌茫然道:「其實晚輩也還不知究竟,不過曾聞她說住在什麼『羅刹谷』中!」
怪人霍然一跳,大聲叫道:「什麼?『羅刹谷』?難道還是『羅刹仙娘』那老狐狸的徒兒?對,一定是她!哈!悶葫蘆悶了我八年,想不到當年害我之人竟是她!」
李天忌見狀愕然道:「前輩,『羅刹仙娘』又是誰?」
怪人一把抓住李天忌的手腕,目中寒光電射道:「小子,我若替你除去所中之毒,你可肯答應我一件事!」
李天忌毫不遲疑道:「只要合情合理,就是十件百件又有何妨!」
「哈哈,好小子,我要你去殺『羅刹仙娘』你敢麼?」
「哼,只要我姓李的一朝復原,縱然前輩阻止我,我也非殺她不可!」
「哈!你也姓李?老夫平生就服姓李的,好,明天就是月圓之日,我一定爲你釣上那條『雪鱔』!」
李天忌茫然苦笑道:「前輩雅意,小可心領了,没有香餌也是枉然!」
怪人哈哈狂笑道:「好小子,我這顆心雖然老,幹別的不行,釣『雪鱔』却没有兩樣!」
李天忌聞言大出意外,但,那怪人却像得意已極,狂放的笑聲穿出山洞,在羣峯之間激蕩不已。
却說李天忌一聞怪人之言,頓時神情猛震道:「老前輩,這樣萬萬使不得!」
怪人笑聲一歛,瞪目說道:「好小子,難道你自己說過的話現在就反悔了!」
「在下剛剛是說必須合情合理……」
「這樣又有什麼不合情理?」
「假如能有兩全之策不是更好麼?」
「兩全之策,哼,在這曠野荒山裡,再等上十年八年也不見得有人送上門來!」
「明天就是月圓之日,我們何妨多等一天!」
「假如明天再没有人來……」
「那我們就等到下月月圓之時,我相信他們旣施毒手,就不會輕易放過!」
「嗯,你這小子不但武功不弱,看來心地更加可愛,你師父是誰?」
爭論至此,李天忌又覺心頭火燒,立即捧水痛飲兩口,這才從容答道:「家師自號『長恨翁』,前輩未必知道!」
怪人聞聲大笑道:「不錯,這『長恨翁』幾句別人眞是未必知道,但却瞞不了我,哼,女人禍水,憑『洪荒覇主』老兒那樣萬丈豪情,居然也會爲情所困!」
李天忌自己對師門亦知之有限,想不到這怪人竟似非常熟悉,不覺神色一怔道:「前輩是誰?」
怪人仰面大笑:「多年未履江湖,想不到連『乾坤五龍』也没人認識了!」
「乾坤五龍」四字,聽得李天忌心神大震,立卽想起了那面震懾江湖的「血龍旗」。
多年之前,他們都自詡爲人中之龍,功力心智均在伯仲之間。
及後五龍共聚黃山,輪番較技,以決雌雄,共議擁立勝者爲「武」。誰知道就在相持不下之際,李乘風不速而來,以一面白綾大旗連勝仙、神、人、鬼、魔五大高手。
五龍相顧失色,但他們對李乘風驚人絕藝,俱都由衷嘆服,於是先後咬指瀝血,在李乘風那面白綾大旗上畫下五條血龍,聲言至今而後,只要「血龍旗」所到之處,絕對惟命是從。
如此一來「武皇」李乘風的大名,立卽震撼武林,那一面「血龍旗」更成爲代表「武皇」權威的信物。
可是,李乘風並無稱覇江湖之心,反而因爲那一面「血龍旗」,招致了殺身之禍。
這些事,李天忌自幼便耳熟能詳,此時在心頭電射星漩般一轉,不禁脫口驚呼道:「前輩,難道你就是『乾坤五龍』中的『南海畸人』?」
他話聲出口,這才感覺到這「畸人」二字,多少有點不敬,誰知這怪人見狀,却像毫不介意地大笑道:「哈哈,難得你小小年紀,居然還認得出是我,哼,多年未履江湖,只不知五龍之中,除去我與羅刹婆子之外,那『脂粉情魔』,『九幽鬼王』,以及『北國狂神』是否都還活着!」
李天忌黯然搖頭道:「自從家父謝世之後,江湖中也就再没聽到五位前輩俠踪,不過江湖中人,都還相信他們健在!」
「南海畸人」一愕道:「令尊是誰?」
李天忌正色答道:「先父李乘風!」
南海畸人霍然一震:「李乘風,難道你就是『武』之後?」
「前輩說得不錯,晚輩正是李天忌!」
「李天忌?不錯,以你之身世,眞會令蒼天生忌,哼,只要你自己努力向上,天忌又當如何?李少俠,令尊那面號令江湖的『血龍旗』……?」
李天忌輕嘆一聲:「自從先父祁連遇難之後,至今下落不明!」
隨着一聲沉重的嘆息,話聲結束了。
這一夜,李天忌起來飲過三次泉水。他計算由此出洞,至多能在洞外停留半個時辰,就要趕囘來飲用泉水。
這半個時辰當中眞會見到生人麼?尤其是自己總不能見到任何人都下手啊!
往事如夢,他似乎記起是上官紅將自己送來此間,後來依稀聽到,上官紅說要去追趕謝晚香,向她討取解藥……
謝晚香旣是「羅刹仙娘」之徒,紅妹妹怎會是她敵手,到現在没有音訊,難道……!
他雖然恨極上官堡主,但上官紅却是無辜的,想到這裡,頓時感到一陣歉疚。
唉!他又那裡知道,上官紅竟遭遇到比他想像中還要悲慘的事情。
夜,過去了,李天忌與「南海畸人」聯袂而出。他兩人剛剛離開,方策就找到此地,等到他們因爲心中灼熱趕囘來的時候,方策却已離開了。
他兩人進進出出,一連數次,眼看天近黃昏,落日又替藍天洒上一層彩霞,依然不見半點人影。
他們焦急地等待,漸漸地,他們覺出失望了,「南海畸人」嘆息一聲:「天忌,我們囘去吧,不然『煎心散』之毒又該發作了!」
同病相憐,使得這一雙老少奇俠更加親密起來,李天忌聞言也廢然站起身形,誰知道就在二人準備轉身入洞之時……
突然,遠處奔來兩條人影。
李天忌見狀一震,急道:「前輩,你看!」
這兩條人影,靠左一人是個藍衣少年,靠右則是個黑衣瘦小老者。
「南海畸人」灼灼注視,李天忌則滿面遲疑道:「這兩人晚輩俱都不識,不知他們平日行爲如何?」
「南海畸人」沉默半晌,突然重重地冷哼一聲:「這小的我也不知他是誰,可是這黑衣老者却一千個一萬個該殺!」
「前輩知道他是誰?」
「天池第二怪!」
「什麼?是他?」
「啊,天忌,老夫心頭已感不適,可千萬不要……」
李天忌聞言之下,頓時也覺心頭昇起一片熱浪,而就在此時,那兩條人影業已逐漸接近……
這該怎麼辦?萬一等到毒性發作,不要說宰這兩個人,到那時恐怕……
來吧!你們要送死就趕快來吧!
他感到這兩人走得太慢了!時間像是一千年一萬年那麼長,熱浪漸漸的昇高,「南海畸人」首先忍受不住,他體內之毒遠比李天忌爲深,因此把牙根咬得格格地響。
好了,這兩人總算走近了,只聽天池二怪嘿嘿冷笑道:「你能斷定李天忌那小兒就躱在這山洞中?」
藍衣少年嘿嘿笑道:「八九不離十!」
「你當時怎不進去宰了他?」
「現在也還來得及啊!」
李天忌聽到此處,突然狂吼一聲,由山石後一閃而出,五指如鈎,直向天池二怪兜胸抓到。
他全力施爲,又在猝然之中,天池二怪空有一手絕毒的暗器,竟没有半點施展的機會,只聽慘號一聲……
李天忌正想痛下殺手,驀聞「南海畸人」喝道:「天忌,要活的!」
李天忌改抓爲打,指風嘶嘯,業已制住了二怪胸頭重穴。
一招得手,李天忌因爲用力過度,毒性竟已提前發作,胸頭灼熱難當,差點倒了下去,雖然勉強掙扎着站穩,却已功力盡失,此時只要那藍衣少年適時出手,定可不費吹灰之力,將這一雙老少奇俠除去。
可是,這藍衣少年正是小賊方策,他一見李天忌依然無恙,早已嚇得亡魂皆冒,驚叫一聲狂奔而去。
李天忌僥倖又逃過一刼,這才勉強抱起天池二怪,招呼着「南海畸人」,踉蹌地向山洞走去。
烈火焚心,慘絕天下,這一雙老少奇俠,好不容易行到洞口,眞力一懈,立卽噗咚倒了下來。
好在洞中流出的「雪山寒泉」,至此尙微有涼意,二人俯首痛飲一番,這才感到焚心之苦勉可忍受,於是抓起天池二怪,急急向洞中奔去。
到達洞底寒塘,李天忌急飲數口寒泉,這才解開天池二怪的啞穴,大聲喝問道:「老賊,當年參加祁連之變,你究竟受何人指使?」
天池二怪似乎自份必死,聞言嘿嘿冷笑道:「說出來你也未必就敢找他!」
「誰?」
「宇內三絕!」
李天忌心下一怔,怒喝一聲:「胡說,當年天下羣雄,只有『宇內三絕』義伸援手,難道你想挑撥是非麼?」
「哼!信不信由你,好在『宇內三絕』均還未死!」
「他們在那裡?」
「『金鷹敎』中分任三壇壇主!」
「什麼?他們就是『天下第一刀』與『天下第一劍』?」
「不錯,還有『天下第一戈』!」
這事可能麼?不,絕不可能!這明明是二怪挑撥之詞,李天忌怒哼一聲,就待……
突然,寒塘中白影一閃,「南海畸人」跨步急上,大聲喝道:「『雪鱔』已現,不能再躭誤了,快!」
他「快」字出口,突然駢指一劃,頓聞一聲慘號,已把二怪胸膛劃開……
指風之勁,出招之快,看得李天忌心下大駭……
但就在他驚駭之中,「南海畸人」已將預先備就的一根細籐,嗖地一聲抽入二怪胸口,一帶一抖,已把那顆鮮血淋淋的人心鈎出,順手一震,沉入寒塘之中……
人心入池,突聞噓噓怪嘯,一條潔白如銀的小蛇,由泉眼中電射而出,盤游三匝,突然呱呱怪叫兩聲,張口將那顆人心吞了下去。
「南海畸人」見狀,突然怪笑一聲,手中靑籐一振,銀色小蛇凌空飛起,只見他出指如鉗,嗖地一聲抓個正着。
「雪鱔」被制,立卽連連掙扎,別看那一點小東西,竟然力大無窮,「南海畸人」身形晃得兩晃,驀地曲指一彈,頓聞嘶地一聲,「雪鱔」七寸之間業已被他彈破,鮮血立卽流出……
李天忌正在看得奇怪,突聞「南海畸人」大喝一聲:「來,快點把血吸下去!」
李天忌連道:「前輩先請!」
「南海畸人」雙目一翻!
「什麼先請後請,你以爲這條『雪鱔』能救多少人麼?」
「這樣說來,那就前輩自己服用吧!」
「哼!這還能由你!」
五指一抖,直向李天忌打到。
李天忌身形一閃,對方掌勢忽變,只聽哈哈一聲怪笑,自己穴道已被制住,剛一張口,「南海畸人」便把「雪鱔」凑了過來。
內力一逼,一股熱血,如同噴泉一般射入口內,順喉而下,甘涼無比,毫無半點血腥之氣。
不過他雖然心感「南海畸人」的好意,但想到自己一招未到竟然被人制住,心中那份難受立卽流露於眉宇之間。
「南海畸人」似已看透他的心意,不禁哈哈大笑道:「好孩子,你不用難過,輸在老夫手下不算丟人,不說是你,就連你師父也不見得能穩勝老夫呢!這條『雪鱔』下肚,你功力可增進三成,將來總會趕上我的!啊,好啦!」
就這一瞬之間,那條「雪鱔」已剩下一層薄薄的白皮,「南海畸人」伸手解開了他的穴道。
李天忌感激莫名,愕然半晌,驀地翻身而拜道:「前輩成全之德,在下眞不知怎樣報答才好,我這就到『羅刹谷」去……」
「幹什麼?」
「去爲你老人家殺那『羅刹仙娘』!」
「哈哈,孩子,現在我可不准你殺她!」
「爲什麼?」
「我要自己動手,知道麼,孩子,我要自己動手殺那老狐狸!」
「可是你老人家已把那條『雪鱔』讓我……?」
「哈哈,療治『七夕煎心散』之毒,除去『雪鱔』還有『雪蓮』……」
「請問前輩『雪蓮』落在何處?」
「以前雪山極峯上到處皆是!」
「難道現在……?」
「現在恐怕只有雪山『無神寺』中才有!」
「『無神寺』?裡面住着何方高僧?」
「『脂粉情魔』!」
「是與前輩並列『乾坤五龍』的『脂粉情魔』?」
「不錯,可是你没有『血龍旗』,他未必肯給你!」
「難道前輩的情面他也不肯?」
「嘿!我還不願求他!」
這應當怎辦?李天忌經過一陣沉吟,斷然說道:「他肯給最好,否則,用騙,用偸,甚至於用搶,晚輩一定要替前輩弄來。」
「南海畸人」雙目一亮,哈哈怪笑道:「哈哈,好小子,眞有你的,不過千萬不要忘記,定要千年以上的才行!那麼你先休息,明天就動身吧!」
李天忌正色答道:「晚輩身受厚恩,此刻五內難安,一時一刻也不能等了,前輩保重,我現在立卽動身!」
說完抓起二怪屍身就要離去。
「南海畸人」黯然一嘆道:「孩子,『脂粉情魔』不是好惹之人,你要小心了,老夫居此已慣,『雪蓮』他如眞不肯給也就算了!」
「南海畸人」這般爲李天忌打算,使得李天忌心頭更加激動,斷然說道:「晚輩此去,縱陪上一條性命,也要弄來千年『雪蓮』,否則決不生囘中原!」
話音一落,如飛而去。
半月之後,李天忌業已身在雪山之中,可是,「無神寺」在那裡?「脂粉情魔」又在那裡?
寺中無神,已然不通,更何況寺中住持並非佛門高僧,乃是個脂粉堆裡的情魔!
李天忌不住思量,不住前行,眼見夕陽將落,這一天又算白費,突然,山角下人影一閃,現出兩名少女……
李天忌見狀大喜,連忙趨前施禮道:「請問兩位姑娘,可知道『無神寺』在雪山何處?」
靠左一名髮挽雙髻的白衣姑娘,聞言大眼一眨道:「你是誰?你問本寺……」
這姑娘嬌憨甜美,非常可喜,誰知她話聲未落,靠右那冷如冰的紫衣姑娘驀地看她一眼,喝道:「小師妹!」
這白衣姑娘似乎非常怕那紫衣姑娘!聞言連忙住口,茫然道:「二師姊,妳……?」
這位「二師姊」又狠狠地瞪她一眼,這才轉向李天忌道:「少俠與『無神寺』中主人……?」
李天忌忙道:「實不相瞞,在下並不認識『脂粉情魔」前輩!」
「那你打聽『無神寺』……?」
「在下僅想討取一粒千年『雪蓮』!」
「討取千年『雪蓮』?」
這位「二師姊」話聲中充滿驚愕之情,不過她話音未落,立卽變得滿面春風道:「千年『雪蓮』,稀世之珍,你如不懂討取的訣竅,恐怕『脂粉情魔』前輩不會輕易給你吧!」
李天忌由「南海畸人」話中,早已知道「脂粉情魔」不肯將「雪蓮」輕易送人,心下一愕,立卽施禮陪笑道:「但不知有何訣竅,尙請姑娘指敎!」
紫衣姑娘故作神祕地笑道:「你看到左側那座高峯没有?」
李天忌轉頭一看,果見左側一峯插天,孤零挺秀,當下連連點首道:「那高峯怎樣?」
「據說那峯上有一株花,花下如盞,色紅似火,能治一種……奇怪的病症!」
「姑娘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麼?聽說『脂粉情魔』前輩急需那株怪花……」
李天忌心下一動道:「妳是說,可用那種怪花去換『脂粉情魔』前輩的『雪蓮』?」
白衣女嘴唇微動。紫衣女立即瞪她一眼,笑道:「對了,你眞聰明!」
「那麼他爲什麼不去討一朶呢?」
「因爲……因爲那花的主人曾經說過,怪花只有一株,任誰都不能送,誰想要,只有憑本領去採!」
「難道『脂粉情魔』不敢?」
「哼,『脂粉情魔』不過因爲她是個姑娘,不肯以大壓小而已,而別人又因此峯地處『無神寺』旁,礙於『脂粉情魔』的顏面不好下手,因此竟把那丫頭慣上了天,認爲普天之下,眞没有人敢碰她呢!」
白衣女聞言,又輕呼一聲:「二師姊!」
紫衣女笑道:「小師妹,幫人就幫到底啊!」話聲中繼續向李天忌道:「小俠採到那株怪花,可以立卽趕到『無神寺』,只要『脂粉情魔』前輩見到,不說一粒雪蓮,就算十粒百粒他也定會拱手相送!」
李天忌想不到這姑娘如此熱心,忙道:「多謝姑娘指點,請將『無神寺』的地址……」
「啊,『無神寺』就在那孤峯之後,你上去就看到了,不過那丫頭刁鑽無比,慣會抬出『無神寺』的招牌嚇人,你不要被她蒙住了!」
白衣女聞言臉色一變,但紫衣女話聲一落,立卽拉起她如飛而去。
李天忌仰望那白皚皚的高峯,突然長嘯一聲,凌空拔起。
他輕功之佳,堪稱武林罕見,峯高百丈,也不過盞茶時分就到峯頂。
山風勁疾,冷氣砭膚,俯視峯下,白雪掩映中果有一片建築壯偉的屋宇,心知那就是「無神寺」。
峯頂左端,建有一間石屋,石屋之前,白雪中一幹突起,粗逾酒杯,高僅半尺,碧綠晶瑩,枝分九岔,上開九朶碗大紅花。
李天忌身形一飄,突見屋中人影一閃,一名黑衣姑娘閃電般飄了出來,她橫劍立掌,沉聲喝道:「何方鼠輩,敢到『無神寺』前撒野!」
李天忌先入爲主,哈哈大笑道:「『無神寺』前可不是『無神寺』,妳想狐假虎威那可錯了!」
身形一欺,就向那九朶紅花當中一朶抓去。
黑衣女怒叱一聲:「小輩敢盜『九陽花』,看劍!」
話聲一落,嘶地一聲,劍如閃電般刺來。
李天忌閃身出峯,連攻三招,右手原勢不變,但聞地一聲,居中那朶最下的「九陽花」已被摘下。
他目的旣達,不禁哈哈大笑道:「就憑這點能耐,也敢目中無人麼?在下敬謝厚賜恕不奉陪了!」
翻身而下,直向「無神寺」馳去。
此時「無神寺」內鐘聲大作,李天忌身臨寺外,廟門突然開啓,八名少女,簇擁着個油頭粉面繡袍朱履的老者走了出來。
李天忌知道這老者定是傳說中的「脂粉情魔」,不禁向他多看兩眼。
誰知道雙目所及,却見那老者緊盯着自己手中紅花,眼中怒火亂射,血絲滿佈,心下剛覺一凛……
突然,那老者大吼一聲:「小畜生,敢壞老夫大事,納命來!」
呼地一掌,兜胸劈了過來。
狂風呼嘯,積雪亂飛,李天忌百忙中揮掌一接——
頓時轟然巨響,脚下連退五步,胸口一甜,哇地噴出一口熱血。
一代巨魔,果眞不同凡響,李天忌剛覺一凜,就聽「脂粉情魔」大喝一聲,頓見滿天掌影又復兜頭壓下……










第六章 春風春雨

就在「脂粉情魔」上步亮腕,洒出一天掌影之時,李天忌目光一瞟,驀地神色一怔……
原來他目光所及,發現「脂粉情魔」身後八名少女之中,竟有兩名是自己先前見過的。
那白衣姑娘容色最美,年歲最輕,她此時目注自己,顯出一派關注之色,而那唆使自己摘取「九陽花」的紫衣姑娘,却在眉宇間流露出一絲奸狡的微笑。
這是怎麼囘事?
難道她倆也是「脂粉情魔」的門下?
李天忌不遑多想,驀地斜身轉體,雙袖疾抖……
他這一抖雙袖,已經用足了全力,是以「脂粉情魔」眼看手到擒來之際,驀感勁氣暗流如同一堵鋼牆般湧了過來。
大意中身形一震,脚下連退三步。
李天忌趁機飄退八尺,手指紫衣女叫道:「姑娘,這是……?」
他本想問問紫衣女這是怎麼囘事,孰料他話音未落,紫衣女竟然變色怒叱道:「小狗,難道你當着師父之面,還敢調戲於我?」
李天忌心神大駭,怒吼一聲:「妳……妳說什麼?」
「脂粉情魔」怒哼一聲:「小畜生,她早都告訴我過了,你還裝什麼佯?」
話聲未落,呼地一掌推了過來,勁勢奇猛,掃得冰飛雪舞。
李天忌閃身避開,喝道:「她告訴你什麼?你先說個明白!」
「脂粉情魔」雙目佈滿血絲,吼道:「你這小畜生,敢說老夫得了……得了……」
話聲至此,突然滿面慚色地住了下來。
李天忌心中大惡道:「奇怪,我說你得了什麼啊?」
「脂粉情魔」雙目突射寒光,咬牙怪叫道:「你說老夫得了不能人道之症,要她們全部改嫁於你,否則你就毁去那株能令老夫重返靑春的「九陽花」,叫她們守一輩子活寡!」
他愈說愈怒,雙目幾乎要噴出火來。
李天忌則愈聽愈奇,直至此時,才知是上了那紫衣女的惡當。
可是,自己與她素昧平生,她爲什麼要陷害我呢?
哼!今天非要她說個明白不可!
思量中不禁大喝一聲:「好賤人,妳……妳是何居心?」
探步出掌,閃電般向那紫衣女抓到。
「脂粉情魔」厲吼一聲:「好個小畜生,當着老夫之面,你還敢這麼輕狂麼?」
掌勢一翻,風雷並起,一股疾風飈然而來。
李天忌心頭大駭,旋身跨步,讓開來勢道:「老前輩,你眞不肯問個淸楚麼?」
「脂粉情魔」一招走空,立卽圈掌大喝道:「小畜生,你手持『九陽花』,事實俱在還要我問那個?」
掌勢如山,一連就是三招。
寒風捲動,刺骨生寒,尖銳的冰塊,在空中怒嘯不已。
李天忌揮掌騰身,連封帶閃,避過他一輪急攻,這才手指那白衣姑娘道:「剛剛她也在場,前輩過問没有?」
話聲一落,紫衣女突然冷笑一聲:「哼,她連『無神殿』都没進過,難道師父還會聽她不聽我?」
李天忌至此也不禁冷笑一聲道:「如此說來,難道就憑妳一面之詞……」
話聲未畢,驀見人影一閃,場中落下個黑衣姑娘,這黑衣姑娘非別,正是先前那座孤峯上看折『九陽花』之人,只見她脚落實地,怒笑一聲道:「哼,什麼叫一面之詞,就憑你毁壞『九陽花』,已經萬死莫贖,何況你還胆敢藐視本派!」
「脂粉情魔」大吼一聲:「鳳兒,他是怎樣藐視本派?」
大槪這「鳳兒」就是那黑衣姑娘,只見她怒聲答道:「師父,這小狗想採『九陽花』之時,弟子曾叫他不要在『無神寺』撒野,孰料他聽後竟說……」
話聲至此,微微地一頓……
「脂粉情魔」似已迫不及待,驀地大喝一聲道:「他說什麼?」
黑衣姑娘突然雙眉一豎道:「他說根本就没有把咱們『無神寺』放在眼裡,假如怕事的話他就不會來了!」
黑衣姑娘這一番加油加醋之言,只聽得「脂粉情魔」哇哇怪叫道:「小畜生,你好大的胆子,我今天到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雙掌一震,骨節暴響,竟已暗蓄他當年震撼江湖的「陰風白骨功」。
李天忌見狀,突然豪情萬丈,哈哈大笑道:「我因你是武林前輩,此行又是有爲而來,是以才百般忍讓,旣然你這般不辨是非,在下說不得也只好領敎絕學了!」
話聲中嗖地一響,取出了那支「穿心棒」。
「脂粉情魔」臉色一變道:「嘿,怪不得你敢如此猖狂,原來是『洪荒覇王』湯武那老鬼的徒弟,哼,你那師父因爲一套『穿心棒法』殘缺不全,當年黃山較技時縮頭不出,想不到你這小畜生今天還敢找上門來!」
話聲中仰面狂笑,勁氣迴蕩,飄垂四野。
李天忌豪氣凌雲,厲聲大喝道:「住口,你眞以爲普天之下,武功數你最高了麼?」
「脂粉情魔」笑聲一歛道:「至少没人勝得了我!」
李天忌手上一震,朗朗大笑道:「你可還認得這是什麼?」
就借這一震之力,他已抖出了「穿心棒」裡的白綾大旗,迎風舒捲,獵獵作響,五條血龍,栩栩如生。
「脂粉情魔」目光一掃,頓時渾身大顫,如同觸電般驚叫了一聲:「血龍旗!」
李天忌淡淡一笑:「假如江湖傳言没錯,似乎前輩尙在旗下稱臣過!」
「脂粉情魔」雙目凝視,半晌之後,突然放聲狂笑!
「哈哈,不錯,老夫曾在血龍旗下稱臣過,只可惜你這面『血龍旗』是假的!」
李天忌傲笑一聲:「旗是假的,人却是眞的!」
「脂粉情魔」臉色一沉,愕然說道:「什麼?難道憑你還能勝得了我?」
李天忌劍眉上揚,朗朗大笑道:「先父旣曾做到,小可又安敢自棄!」
「脂粉情魔」雙目一寒:「什麼?你是『武皇』之後?」
李天忌漠然一笑:「前輩說得一點不錯!」
「脂粉情魔」臉色一連數變,終於狂笑一聲:「『乾坤五龍』,昔年有言,認旗不認人,今天没有『血龍旗』,縱然你父親來,也休想老夫放手!」
手掌一揚,但見一團濛濛白氣,如同大霧般罩了過來。
李天忌怒笑一聲:「好說,好說,在下今天旨在領敎前輩絕學,就是眞的『血龍旗』,我也不會用它來要挾你!」
一沉一掃,旗中暗含「洪荒一氣」,硬向「脂粉情魔」封了過去。
那團白濛濛的霧氣,看來一無奇處,孰料李天忌那雄渾剛猛的旗風與它一觸,立卽波波連響,最後轟地一聲……
李天忌只覺胸頭一蕩,脚下滑退三步……
「脂粉情魔」雖然一着佔先,却也忍不住雙肩一幌,當下又驚又怒,沉聲怪叫道:「小畜生,今天你能接下三招,老夫就放了你!」
上步抬肘,轟地一聲,亮掌推了過來。
這一次與先前迴然不同,只見白霧束成一根玉柱,勢如奔馬,尙在八步開外,就覺勁風迫人難耐。
李天忌見狀大駭,捲旗出掌,一封一合,用足十成眞力迎了過去。
一聲驚天動地般的巨震當中,李天忌兩耳嗡嗡,只聽「脂粉情魔」怪笑如雷道:「小畜生,你再接我這最後一招試試!」
話聲之中,但覺冷冷嗖嗖,兜頭蓋下。
李天忌用出全身殘餘之力,朝天一擊……
轟隆一聲,頓時胸頭一蕩,熱血奪口而出,雙膝一軟,蹬地坐了下來。
「脂粉情魔」一招得手,雙足齊膝插入雪中,一見李天忌竟然没死,心中也大駭不已,當下雙目一瞪,上步冷笑道:「小畜生,以你這條小命來抵那株『九陽花』,老夫實在太吃虧了!」
擧手一掌,就向李天忌頭上劈去。
李天忌此時渾身酸軟,欲拒無力,眼看掌落人亡……
突然,耳畔傳來人聲嬌呼:「師父且慢!」
這說話之人,正是前見那白衣姑娘,只見她話聲一落,「脂粉情魔」倏地收手大喝道:「眉兒,難道妳還敢爲他求情?」
這「眉兒」二字,大槪就是那白衣姑娘的名字,她此時幽幽一笑道:「眉兒不敢爲他求情!啊,眉兒爲什麼要替他求情呢?不過眉兒怕師父殺了他,那才眞是吃虧吃定了呢!」
「脂粉情魔」一愕道:「爲什麼?」
眉兒笑道:「『九陽花』結實之前,一朶被採,八朶齊凋,師父今天殺了他又有何用?」
「難道留着這小畜生,『九陽花』還會活轉囘來麼?」
「『九陽花』天地奇葩,旣已枯萎,那還有重活的可能,不過師父可知他是誰的傳人麼?」
「哈哈,妳這丫頭,難道以爲師父會怕『洪荒覇主』那老鬼!哼,我今天非要殺他,看湯武老鬼能把我怎樣!」
說話間二次揚掌……
李天忌此時正在理氣調元,只覺得渾身眞氣亂竄,一時之間竟然無法凝聚,那還有還手之力。
誰知道未等「脂粉情魔」掌勢揚起,眉兒又急急叫道:「師父,我還没有說完呢!」
「妳還要說什麼?」
「眉兒似乎曾聞師父說過,若想恢復靑春,除去這『九陽花』之外,還有『洪荒覇主』所居『恨海』之中的那種『金花』……」
話聲未畢,「脂粉情魔」突然神色一怔道:「對『恨海金花』,『愁城玉葉』,功效全在爲師這株『九陽花』之上,若不是妳這一提,爲師差點忘了!」
李天忌聞言心中一喜,却見紫衣女揚聲喚道:「師父不行!」
「脂粉情魔」又是一愕道:「爲什麼?」
紫衣女雙目亂轉,妮聲說道:「師父,『恨海金花』一甲子才開一次,那要等到何年何月?」
「脂粉情魔」聞言果然冷哼一聲,眉宇間又昇起一股煞氣。
李天忌實在不知,這紫衣女爲何要陷害於他,心中氣恨入骨,暗忖只要今日不死,終有一天要她好看。
這紫衣女苦苦相迫,而那白衣女却也曲意成全,就在「脂粉情魔」改變主意之時,白衣女又是一笑道:「假如『恨海金花』開放之期尙久,師父何妨要那『洪荒覇主』去向『愁城仙子』討取『愁城玉葉』……」
紫衣女聞言又是一聲冷笑:「妳以爲她討得到麼?」
白衣女淡淡一笑道:「她們旣是夫妻,我想是可以討得到的!」
李天忌聞言大愕,愁城仙子是誰?她怎會與師父是夫妻?旣是夫妻,自己怎地從未聽師父說過?難道……
就在他思量之中,又聽紫衣女輕哼一聲:「她們夫妻反目多年,江湖中誰不知道!」
李天忌聞言大悟,暗忖怪不得師父從未提起,原來……
白衣女應聲答道:「假如他眞不能獻出『恨海金花』、『愁城玉葉』,到那時殺人也還來得及啊!」
紫衣女似乎還要說話,但「脂粉情魔」業已連連點首道:「眉兒說得不錯,只是太便宜了這小畜生!」
「脂粉情魔」語音一落,揮掌就向李天忌點到,李天忌功力未復,只覺眼前一暗便卽失去知覺,等到再次醒來的時候,却已是夕陽西下的黃昏。
翹首四望,白雲滿山,嗖嗖冷風,吹捲着插在身邊的「血龍旗」,茫無涯際的白雪裡,那還有「無神寺」的踪跡。
「這是怎麼囘事?難道「脂粉情魔」竟放了我?」他愕然收起了「血龍旗」在皚皚白雪中一路飛馳……
夕陽落下了西山……
明月高懸上長天……
他身上沁出微微汗漬,突然,他發現雪地上滿是足跡。
怪,這是什麼人?
他仔細搜尋,終於發現了祕密,原來那全是他自己的足跡,這一陣全力奔馳,依然没有離開過那小小的山頭。
這是什麼道理?
原來山頂上的積雪,高低崎嶇,看似天然,實則人爲,就在那丘壑起伏之間,竟隱藏着無窮玄機。
這竟是一座暗含生尅的雪陣!
李天忌前後跟過兩位奇人,一位是「七海殘生」,一位是「洪荒覇主」湯武。可是,他由「七海殘生」那兒僅學到經史子集等學問,由「洪荒覇主」那裡則學的是各種武功……
對於這奇門之術,他一向以爲旁門左道而不屑爲,想不到今天自己竟被這以往不屑一顧的雪陣困住。
難道自己眞就坐等師父來救麼?哼,那太丟人了!
他霍然而起,大吼一聲,「血龍旗」捲起轟轟巨響,直向當前一座雪堆掃去。
疾風過處,冰雪飛舞,天上月色不禁爲之一暗。
經過了一陣揮掃捲打,整個山頭上像是剝了一層皮,可是,他竟依然没有離開山頭一步。
他廢然坐下,理氣調元……
空山靜寂,冷風怒吼,醒來時業已日上中天,雙目一睜,突然,身前數步之處,竟立着個微微含笑的白衣少女。
她秀髮垂肩,衣袂飄飄,可不正是日間所見的那個眉兒?
若非羣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難道這是做夢?
李天忌神情木然,情不自禁地用手輕擦一下眼睛。
可是,就在他不能相信之時,眉兒說話了,她淡淡地笑道:「你醒了麼?」
這一笑,猶如春花乍放,李天忌心頭升起一股暖意,情不自禁地答道:「我醒了!妳……妳來幹什麼?」
眉兒幽幽一笑:「你不高興我來?」
「啊,高興,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假如讓令師知道了……姑娘還是囘去吧!」
「你呢?」
「我?妳就不用管我了!」
「假如我要管呢?」
「這……」
「你能告訴我到雪山來的目的麼?」
「在下只是想討一粒千年雪蓮!」
「爲你自己?」
「不,爲朋友!」
眉兒幽幽一笑:「我想一定是位漂亮的姑娘!」
李天忌臉色一紅道:「啊,不,是位老人家!」
眉兒盈盈一笑之後,立卽雙眉一皺道:「你還是囘去吧,我師父不會給你的!」
李天忌搖頭苦笑道:「可是我……」
眉兒没等他說完,立道:「不識這雪陣麼?跟我來!」
「不,我不能平白連累妳!」
「難道我自己願意也不成?」
「姑娘盛意,在下只有心領了!」
話聲至此,眉兒突然神色一怔,急道:「你這人,怎麼這樣呆板呢,快點吧,我師姐要來換我了!」
「旣然如此,姑娘就趕快請吧!」
「你眞不肯讓我幫忙麼?」
「在下只是不敢連累姑娘!」
「你這樣說,我越發要幫你了,你不願和我一起走也可以,記住,面向北斗,左三右七,前二後八,千萬不要弄錯了!」
話聲落處,身形一閃,消失在漫漫的白雪之中。
李天忌凝望着她逝去的方向,衷心感激不已。
就在他木然凝思之際,耳畔又復傳來那嬌俏的聲音:「二姊姊,人交給妳了,妳可要看好了!」
李天忌一聞「二姊姊」三字,心頭驀地一震,就知是那紫衣女,果然,耳畔傳來一笑冷哼道:「妳這小鬼趕快去吧,在我楚零雲手裡保證丟不了他!」
李天忌對這紫衣女恨之切骨,心中冷笑一聲,按着白衣女所說的要領,面向北斗,左三右七,約摸盞茶時分,突覺眼前一亮……
翹首西望,百丈外,「無神寺」燈火輝煌,轉臉東看,那座雪陣之中,依然是白雲茫茫奧妙難測。
紫衣女在那裡?
李天忌正待搜尋,突見人影一閃,直向左側一座絕谷中落下,雖然一閃而没,但李天忌業已認出那正是日間所見的紫衣姑娘。
她是來看守自己的,此時跑進那絕谷之中作甚?
思量中身形暴起,如同疾風般趕了過去,就像是一片鴻毛,悄悄地落入谷中。
身形剛穩,突然聽到一陣人聲:「嗯,妳日間的事情辦得還不錯!」
咦,這竟是男人的聲音!他是誰?他在向誰說話?日間的事情辦得不錯?是什麼事情辦得不錯?
驚愕中身形一閃,李天忌業已掩了下來,就在此時,只聽另一個聲音說道:「那麼我求求你,你就放了我的媽媽吧!」
聲音顫抖,充滿了乞求,熱望,竟是那百般陷害自己的紫衣女,李天忌本對她恨之入骨,可是,此時此地他畢竟心軟了!
他覺得這紫衣女是可憐的,她陷害自己實在有不得已的苦衷,爲了救慈母一命,什麼樣的事情不能幹呢!
他偸眼細看,只見幽暗的峽谷中,十多丈外站着一雙男女,女的當然是那紫衣姑娘楚零雲,而男的則是個面目陰鷙的中年人。
紫衣女話聲一落,那陰鷙的男人突然冷笑一聲:「嘿嘿,妳說得到容易,我要妳盜的雪蓮到手了麼?」
「你眞非要不可麼?」
「廢話!」
「不過已經没有那麼多了!」
「有多少?」
「四十五粒!」
「四十五粒?哼,誰不知道『脂粉情魔』已把雪山雪蓮採光,少說也在千粒以上,妳想騙得那個!」
那男子話聲一落,雙目烱烱生光,緊盯着紫衣女,像要把她一口吞下去似的。
紫衣女可憐兮兮地說道:「我師父雖然採得不少,但千年以上的全部也不到一百粒啊!」
「哼,就算一百粒吧,拿來!」
「在『九陽花』没有結實之前,他已經吃了不少!」
「難道眞就剩下四十五粒了?」
「我騙你不得好死!」
「好,交給我……」
「我要你答應先放了我媽!」
「好,我答應妳!」

紫衣女目現疑雲道:「你知道這四十五粒蓮實,是他拿性命換來的,你可千萬不能騙我!」
那陰鷙的男人冷笑一聲:「妳要是怕騙的話最好自己留着!」
話聲一落,冷笑不止,充滿了威脅的味道。
紫衣女略一遲疑,終於顫聲說道:「好,我給你,只要你放了我媽,我楚零雲今生今世不忘你的大德!千萬求你不要忘記了啊!」
話聲一落,將一隻小巧的袋子遞入那人手中。
李天忌看得心頭一動,突聞那男子嘿嘿奸笑道:「楚零雲,老實告訴妳,大爺早就把妳媽放了!」
紫衣女神色一震,脫口驚呼道:「早就放了?眞的嗎?她現在那裡?」
那男人又是一聲奸笑:「三月之前,她就向閻王殿上報到了!」
紫衣女臉色慘變道:「什麼?你……你們把她殺了?」
那男人臉色一沉道:「賤人,妳媽自己尋死怨得那個!」
紫衣女滿臉悲慘,叫道:「你騙人!」
「騙妳?嘿嘿,妳已是將死之人,我還騙妳作甚?」
「什麼?你說什麼?」
「哼,『無神寺』一夕之間失去這多雪蓮,「脂粉情魔」追查起來,妳還會瞞得住麼?爲了機密不致外洩,所以……」
那人陰笑聲中,右掌緩緩抬起……
紫衣女尖叫一聲:「你想殺人滅口?」
那男人冷笑不止道:「妳到此時才明白?狡兎死,走狗烹,爲了本敎機密,妳莫怪太爺手辣了!」
紫衣女神色木然,仰面慘叫道:「天啊,我楚零雲死不足惜,只是對不起死去的娘,更對不起那姓李的……不,我現在還不能死,我一定要先放出那姓李的!」話聲一落,轉臉就走。
突然,那男的冷聲一笑:「賤人,妳能走得了麼?」
身形一旋,快如閃電般,已把紫衣女去路擋住,緊接着掌勢一抬,罡風如刀,直向紫衣女劈去。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只聽背後一聲冷哼:「惡賊,走不了的是你!」
那男人霍然轉身,雙目一掃,頓時渾身一顫,與紫衣女同聲驚呼道:「咦,是你?」
原來這猝然現身之人,正是躱在一邊靜聽的李天忌。他目射寒光,嗤聲冷笑道:「怎麼?感到意外麼?」
話聲中緩上兩步,直向那人逼去,那人臉色數變,突然大吼一聲,一掌推了過去。
李天忌揮掌一招,只聽轟隆一聲,那人就勢倒翻三丈,雙足落地,狂奔而去。
李天忌大吼一聲:「惡賊,你能逃到那裡去?」
話聲一落,擧步疾迫……
孰料就在此時,紫衣女突然撩起衣襟,直向石壁上撞去。
李天忌此時心中只有無限憐憫而無半點仇恨,見狀猛一揮掌,把紫衣女逼退三步。
紫衣女那知就裡,見狀慘笑一聲:「少俠旣想親自殺我,就請趕快下手吧!」
李天忌聞這斷腸之言,愈加心酸不已道:「姑娘不要誤會,妳情非得已在下決不怪妳就是!」
話音一落,突聞一陣叱喝之聲,紫衣女頓時臉色大變,連聲催促道:「少俠快去吧,我師父來了!」
李天忌眉頭一皺,突然放聲狂笑道:「留妳一命,轉告爾師,就說這一座小小雪陣尙還不在李某眼下,爲示薄懲,這四十五粒雪蓮李某取去了!」
話音一落,反手一掌將紫衣女震出五步。
紫衣女見他把偸盜雪蓮之罪,也替自己承擔了去,不禁感入五衷痛淚交流……
就在她柔腸百轉之際,「脂粉情魔」疾掠而下,大吼一聲,就向李天忌追去。
紫衣女見狀大駭,故意慘叫一聲:「師父快來!」
「脂粉情魔」情深萬斛,他以爲這嬌俏的徒兒眞已傷重垂危,急急地奔來,但李天忌却趁機走了。
天色微明,皚皚白雪上,只見盛怒的「脂粉情魔」,捧着那僞裝的紫衣女,飛快地馳囘了「無神寺」。
天色微明,大雪山上馳下一條人影。
這人黑衣曳地面色陰沉,他身形一停,倏地由袖中摸出一隻小巧的絲袋。
袋口一拉,倒出兩粒色作淡紅大如鴿卵的蓮實,揚眉一笑就向口中送去。
就在蓮實將要入口之際,突然渾身一顫立卽停了下來。
那蓮實芳香四溢,顯見白雪山名產,並且由那顏色判斷,都是道道地地千年以上之物。
可是,那黑衣人雖已饞涎欲滴,但却像有所顧忌似地,再三遲疑,終於還是將兩粒蓮實重又放入絲袋之中。
就在他打算重新收起絲袋之時,突然,背後傳來一聲刺骨冷笑:「拿來!」
黑衣人心神一顫,霍然迴身……
雙目過處,只見李天忌就站在八步開外,嘴角上掛着一絲令人心悸的微笑,雙目灼灼地逼視着自己。
事出意外,黑衣人不禁脫口驚呼:「啊,是你?」
話聲未落,身形業已閃電般退出三步。
李天忌淡然一笑:「旣然認出是我,還不趕快拿來!」
話聲中漫不經心地緩緩向前行去。
黑衣人情不自禁地再退兩步,大聲說道:「你……你要什麼?」
李天忌面色一沉:「我要你手中那隻袋子!」
黑衣人心神一顫,半晌答不出話來。
李天忌再次冷笑一聲:「你不願給麼?」
狗急跳牆,何況這黑衣人也是江湖中成名人物,他略一遲疑,終於嘿嘿冷笑道:「我專誠而來,豈能輕易給你!」
李天忌也是一聲冷笑:「你是專誠而來我可不是,我除去這袋雪蓮之外,另外還想要件東西!」
「你要別的還可商量,想要雪蓮那可不成!」
「要你的命也可商量麼?」
「你……?」
李天忌面色一寒怒聲說道:「你不肯麼?」
「不肯!」
「不肯?哼,不肯能成麼?」
嗖地一聲,人影暴起,漫天指影,直向那人抓到。
黑衣人揮掌怒吼,狂攻三招。
誰知道招式剛勁,突覺手上一緊,那袋雪蓮已被對方抓去,緊接着渾身一震,脚下連退五步。
黑衣人驚魂四顫,李天忌却行所無事地打開那隻絲袋,一五一十地數了起來。
黑衣人自忖功力相差太遠,悄悄地轉過身形,拔足狂奔而去。
他一味疾馳,直到渾身汗出如漿,這才停下身來。
誰知就在他暗自慶幸之時,突然,身畔又復傳來一聲冷笑:「跑啊,你怎不跑了?」
黑衣人揚臉一看,只見李天忌依然站在自己八步開外,不禁魂飛魄散道:「你……你……難道你眞要殺我?」
「那得看你肯不肯聽我吩咐!」
「我『七星手』可不是貪生怕死之人!」
「不過死的滋味並不好受!」
這話一點不錯,「七星手」雖說不怕死,但那僅是說說好聽而已,骨子裡那有不怕的道理,因此在一陣沉默之後,終於屈服道:「但不知你要吩咐我做什麼事情?」
李天忌淡淡一笑道:「事情並不太難,我僅想問你幾個問題,你是聰明人,可不能做出儍事!」
「這話我不懂!」
「不懂我可以對你說明白,你若是照實囘答,姓李的問完之後,立卽抖手一走,否則,哼,不要我再說了吧!」
「七星手」臉色連變,終於牙根一咬:「好,你問吧!」
李天忌劍眉上揚,沉聲說道:「楚零雲狡計陷害於我,是你指使的麼?」
「七星手」周身一顫:「我也是受人指使!」
「那指使你的人是……?」
「本壇壇主!」
「什麼壇主?」
「七星手」雙目轉動,半晌無語。
李天忌上步冷笑道:「你要想死,不說也可以!」
「七星手」悚然一驚:「好,我說,指使我的人,就是本敎『銀戈壇』壇主!」
「你是『金鷹敎』的?」
「不錯!」
李天忌劍眉軒動,終於沉聲說道:「好,你去吧!」
「七星手」如逢大赦,緩緩後退,等到退出十丈開外,立卽拔腿狂奔而去。
李天忌目注他逝去的背影,嘴角上露出一絲神祕的笑意,立卽隨後趕下。
白雪皚皚,冷風颼颼,李天忌悄悄跟踪,一心想從他身上去追查「天下第一戈」的下落。
祁連山下,他曾親見「宇內三絕」臨危馳援,可是,天池二怪臨死之時,爲何竟說當年主謀之人就是他們呢?
恩怨懸殊,判若天地,他必須要儘速查明!
一天,兩天,第三天日落時分,「七星手」來到了鶴慶,掩掩藏藏地折入城南一座破廟之中。
這座小廟破敗不堪,由斷垣殘壁中瞧見大殿上的情形。
風吹簷動的大殿上,除去「七星手」之外尙有三條人影。
靠左一人,又黑又瘦,是那以毒馳名的「天毒叟」;靠右一人,又粗又野,則是日前在紅袍敎裡失踪的「奪命三刀」西門豹。
想不到這兩人却似已被「金鷹敎」所網羅!
居中一人,是個面如黃臘的老頭,他目光灼灼,顯見出內功修爲,遠在西門豹與天毒叟之上。這時只見他斷眉一皺,沉哼一聲道:「他眞已被『脂粉情魔』困入雪陣之中了麼?」
話音一落,「七星手」忙道:「一點不假,不過後來……」
「後來怎樣?」
「後來他又由雪陣中逃了!」
「混蛋,旣然逃了你還囉嗦什麼?」
話聲一落,但聞啪地一聲,摔手一掌打了過來。「七星手」身形一晃,脚下連退五步,張口吐出一團鮮血兩顆大牙。
李天忌看得好笑,但人家不來找他,也就落得多看一點,只見這一掌打過之後「天毒叟」立卽哈哈怪笑道:「壇主息怒,人逃了没有關係,只要能把『無神寺』雪蓮全部弄來,『南海畸人』那老鬼也就無法飛上天去!」
李天忌聞言一怔,暗忖「南海畸人」的隱身之處,怎會被他們發現?突然,他想起了那日與天池二怪同行之人,想必他逃走之後,把……
就在此時,只聽那面如黃臘的老人又是一聲斷喝道:「快說,雪蓮到底怎樣?」
「七星手」顫聲答道:「千年以上的雪蓮,『無神寺』中也僅剩下了四十五粒!」
「我問你弄到手了没有?」
「弄到了!」
「好,總算將功折罪,拿來!」
「七星手」面如死灰,脚下連退數步。那老人怪吼一聲:「你是怎麼了難道都被你吃了不成?」
「啓禀壇主,弟子一粒未敢輕嚐!」
「那麼你是不願交給我?」
「弟子縱然願意,但東西已經不在我手了!」
「什麼?不在你手?那裡去了」
「已被李天忌刼去!」
一言方落,那老人驀地大吼一聲:「没用東西,你也太丟人了!」
反手一掌,攔腰掃了過去。只聽一聲刺耳慘號,「七星手」已被震出八步,鮮血狂噴而亡。
李天忌冷笑一聲,陡地站了起來。
那老人似乎早已知道他藏在那裡,見狀冷冷一笑道:「西門香主,這小子偸聽了不少機密,就煩你宰了他,咱們好找李天忌去!」
上次李天忌前往紅袍敎時,乃是一身北怪裝束,並且面罩黑紗,是以西門豹雖然見過一面,此時依然認不出來,他大步而來,到達五步開外驀地巨掌一揚……
李天忌大喝一聲:「且慢!」
西門豹怪笑道:「小子有話快講,講完了我好宰你!」
李天忌神祕一笑:「你要是宰了我,還到那兒去找李天忌?」
那面如黃臘的老人,聞言疾掠而至,大喝一聲:「小子,你見到李天忌在那裡,快說!」
李天忌向他略一凝視,立卽沉聲說道:「你是誰?」
老人雙目一亮道:「老夫『天下第一戈』!」
李天忌見這老人果是「宇內三絕」之一的「天下第一戈」,頓時想起了天池二怪臨死之言,暗忖:我今天非得試試看,他到底是不是當年主謀的凶手。
思量中平靜一笑道:「啊,原來是『宇內三絕』中的人物!」
「旣知老夫,還不快點說出李天忌的下落!」
「當年祁連之變,你們『宇內三絕』,危急時曾對『武皇』拔刀相助,你們的交情應該不淺啊!」
「天下第一戈」聞言神色一變,半晌始道:「嗯,不淺,不淺,我們全是生死之交!」
李天忌又是一笑:「江湖傳言,李天忌就是『武皇』的後人,你們不知道麼?」
「嗯,知道,你這小子問這些作甚?」
李天忌一聽他說知道,立卽冷笑一聲:「旣然知道,憑你們對『武皇』的交情,你還苦苦追他作甚?」
「天下第一戈」神色一變,大聲喝道:「好小子,你是誰?」
李天忌冷笑一聲,突聞「天毒叟」像大夢初醒般失聲怪叫道:「啓禀壇主,這小子就是李天忌!」
話聲剛落,突見「天下第一戈」掌勢疾晃,閃電般摘下一枝亮銀戈,滿面驚容道:「什麼?你眞是李天忌麼?」
李天忌不敢怠慢,刷地一聲,也取出了那枝「穿心棒」,掌勢一震,龍旗舒捲,激起一片刺骨寒濤。
「天下第一戈」臉色微微一變。
李天忌朗朗大笑道:「是又如何?」
話聲一落,突聞「天毒叟」怪笑二聲:「是就納命來!」
雙掌一合,劈出一道又黑又猛的掌風。
李天忌見狀怒笑道:「憑你還不夠格!」
沉旗亮腕,呼地一聲掃了過去。
「天毒叟」功力雖高,但李天忌自忖這一招至少可以把他逼退五步。
誰知事情大出意外,旗風過處「天毒叟」竟被迫退三丈。
「天下第一戈」臉色大變。李天忌自己也是神色一愕?
自己功力爲何會突飛猛進,啊,一定是昨夜在那雪陣中的一場打坐,把日前服下千年「雪鱔」的精華……
如此一想,不禁雄心頓起,仰面怒笑道:「『天下第一戈』,還是你來試試如何?」
「天下第一戈」臉色一連數變,最後,突然收起了那枝亮銀戈,哈哈大笑道:「賢侄不要誤會,旣然是你,就用不着老夫再去找你了,咳,你身懷四十五粒千年雪蓮,委實叫人躭心!」
李天忌本已發現他甚多可疑之處,一聞此言,更加疑心大起,嗤聲冷笑道:「是否要我取出來讓你保管?」
「天下第一戈」神色一動,但雙目一轉,立卽揚眉大笑道:「那裡,那裡,難道賢侄眞還不信老夫一番好意?」
李天忌輕哼一聲:「相信,相信,在下來到雪山之前,你就傳書『七星手』要他設計陷害於我,你說我怎能不信你這番好意呢!」
「天下第一戈」臉色又是一變,再次大笑道:「哈哈,賢侄你又誤會了,我只要他對付那討取雪蓮之人,但可不知那人就是賢侄你啊!」
是恩?是怨?李天忌正覺糾纏不淸之際,突然,耳畔傳來一聲大叫:「好小子,我老頭什麼地方没有找到,原來你却躱在此地,好,快囘去跟我那妞兒成親去!」
叫聲中一條藍影飛掠而來,十指一探,就向李天忌肩頭抓到。
李天忌一眼之下,看出這白面團團的老人,正是上次在昆明城外以「迴旋八式」糾纏自己之人。
他知道這藍袍老人功力古怪,要是被他一旦纏上,那就休想輕易脫身,當下三十六計走爲上策,身形一閃,由小廟中竄了出來。李天忌放足狂奔,藍袍老人隨後疾追。
「天下第一戈」見狀,突然臉上露出一絲獰笑,向「天毒叟」與西門豹匆匆數語,但見二人面色一連數變,便卽分頭離去。
李天忌奔馳之中,只聽身後藍衣老人哇哇大叫道:「好小子,幾天不見想不到你功力到眞大有進境呢,哼,不過你與『天下第一戈』那老兒攪在一起,眞叫老夫看了嘔心!」
李天忌心中一動,故意笑道:「『天下第一戈』有何不好?『宇內三絕』的名頭難道還不如你!」
話聲中脚下不停,只聞耳畔風聲霍霍,那藍衣老人吼道:「好小子,別人不知他『宇內三絕』是什麼東西,難道老夫我還不知道麼?哼,盡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李天忌脚下一慢:「你這話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我……哼,說出來恐怕你更加不信!」
「哈哈,你自己都知道令人難信,想必是一派謊言!」
「謊言?老夫什麼時候說過謊言?好小子,你聽着,有一年我在『天鈴寺』畔……」
李天忌心下一震,霍地止步囘身道:「什麼?『天鈴寺』?他在『天鈴寺』裡怎樣?」
就在他驚愕囘身之際,藍衣老人已閃電般疾掠而來,五指一彈,哈哈大笑道:「不怎樣?小子!」李天忌心下一凜,隨地往左一閃……
他一時之間,竟忘了這老人一身功力都大背常軌,不閃還好,這一閃剛巧碰上,只覺週身一麻,前胸五處大穴立被封死。
藍衣老人將他攔腰一抓,哈哈大笑道:「好小子,你還想聽麼?好,等老夫囘到『海角紅樓』之後,我再慢慢地講給你聽!」話聲一落,拔足而去。
「海角紅樓」?難道這老人就是名動九州的「天涯雙老」之一?
他眞想開口問問,可是要穴被制出聲不得。
藍衣老人快逾奔馬,轉眼之間就是數里,李天忌但聞耳畔風聲霍霍,滿山樹影全都向後疾退。
就在這藍衣老人放足狂奔之際,突然,眼前一影一晃,藍衣老人陡地停了下來……
李天忌偸眼一看,只見八步開外站着個白髮紅衣的老婆子,她手中揑着一枝鳳頭拐杖,粗如兒臂,烏光閃亮,竟是純鋼打造。
單憑這件兵器,李天忌就知這老婆子不同凡響……
果然,藍衣老人神色一怔,立卽哈哈大笑道:「嘿,難得,難得,妳裘老婆子多年不出山,這一次出山有何貴幹?」
那紅衣婆子冷笑一聲:「舒鴻,你們『天涯雙老』不也是老早絕跡江湖了麼?這一次跑出來又爲的是什麼?」
李天忌一聽此言,才知道這毫不起眼的藍衣老人,果然就是「天涯雙老」中的「秋水長天」舒鴻,但一時之間,却猜不出這姓裘的老婆子是誰!
就在此時,只聽「秋水長天」舒鴻哈哈大笑道:「小事,小事,爲孫女兒選個女婿!」
話聲中將李天忌提起一亮,就像是新買一件貨物,拿出來讓人看看好壞似的。
那姓裘的老婆子見狀冷笑一聲:「哼,選孫女婿也有這樣選的麼?」
「秋水長天」舒鴻一怔,驀地冷笑一聲道:「孫女兒又不是妳生的,妳少管閒事!」話聲一落,奪路就走。
李天忌雖然穴道被制,也差點笑了出來。

那紅衣老婆子見狀大喝一聲:「想走麼?把人留下來!」
呼地一聲,手中鐵拐兜頭劈到,罡風厲嘯,勁氣排空。內力之強,令人咋舌,「秋水長天」舒鴻似乎不敢硬接,身形一閃,向後疾退五步,大聲喝道:「裘閉月,妳想幹什麼?」
李天忌總算明白了這老婆子叫做「裘閉月」,但武林中人,往往是綽號蓋過眞實姓名,他雖然知道「裘閉月」三字,「裘閉月」究竟是誰?
不過,這「裘閉月」是來幫助自己總不會錯的!
如此一想,他立覺這老婆子慈祥無比,想見其年輕的時候,眞是個閉月羞花的美女。這時「裘閉月」開口了:「舒鴻,你問我麼?告訴你,我也想替徒兒選個女婿!」
李天忌一怔!
「秋水長天」舒鴻更是一愕道:「妳!哼,妳選妳的徒兒女婿,告訴老夫作甚?」
「你知道老婆子我看中了誰?」
「你看中了誰,就嫁給誰,關我屁事?」
紅衣老婆子冷笑道:「那很好,我就看中了你手裡這小子!」
鐵拐一領,就向「秋水長天」舒鴻點來,右手一探,疾抓李天忌。
李天忌心下大愕,只聽「秋水長天」怒喝一聲:「那可不成,我好容易捉來的那能交給你!」身形一閃,揮掌連封三招。
紅衣婆子一下没有捉到,叱喝一聲:「只要你放開,我老婆子一樣會捉,這有什麼稀罕!」
鐵拐一圈,呼呼打了過來。
勁氣激蕩,冰雪紛飛,「秋水長天」一手抓着李天忌,五招一過,立卽被迫處下風,只急得哇哇怪叫道:「裘閉月,妳還要不要臉!有本領等我把這小子送囘『海角紅樓』之後,咱們找個地方好好打上一場。」
紅衣婆子冷笑一聲:「舒鴻,你不要盡打如意算盤,要打咱們現在就打,你要嫌那小子礙事不會先放開他!」話聲一落,鐵拐呼呼捲到。
「秋水長天」舒鴻立卽被迫得手忙脚亂,氣喘咻咻地叫道:「我放下妳可不許動搶!」
「贏不了你這老鬼,我能搶得走麼?」
「好,咱們今天就以這小子做個彩頭,誰贏了誰就帶他走!」
話聲一落,立卽把李天忌放下。
紅衣婆子怪笑一聲:「舒老鬼,你能贏我,我就叫徒兒今生不嫁!」鐵拐一蹬,呼地一聲劈了過來。
「秋水長天」舒鴻怒吼一聲:「裘閉月,妳要是贏了我,我就讓孫女兒做尼姑去!」騰身一旋,猛劈三招。
轟轟隆隆,掌風拐影,捲得滿天冰雪,十丈之內令人無法立足。
李天忌見此怪形,不由暗暗一聲苦也,假如眞等這二人分出勝負,豈不要有一位姑娘被我斷送終生?
可是,自己此時穴道被制,那有辦法可想?
轉眼之間,場中拚鬥二十餘招,這時紅衣婆子大喝一聲,鐵拐橫空,突然打出一招「雪封五嶽」,勁風呼嘯,閃電般指向「秋水長天」胸脅之交……
情勢險惡萬狀,李天忌心中大急,大喝一聲振臂而起……
要知「秋水長天」舒鴻的心意,乃是要將他抓囘去與孫女兒成親,是以先前出手點穴之時,根本就只用了兩成眞力,時辰一到,不解自開。
李天忌身在半空,驀見「秋水長天」一側一閃,避開了紅衣婆子驚險的一擊,趁機五指點了出去。
奧妙驚險,實在令人嘆服。
五指點出了只聽紅衣婆子驚叫一聲:「老鬼住手,那小子要跑!」
這眞是一言提醒夢中人,此時穴道已解不跑作甚?難道眞等他們分出勝負之後去成親麼?一念及此,轉身就走……
雪地無人,空山靜寂,只聽「秋水長天」與那紅衣婆子,在身後叫道:「好小子,不要跑,有話慢慢商量!」
李天忌充耳不聞,如飛而去。
李天忌終於擺脫了舒鴻與裘閉月,五天之後,來到了「南海畸人」隱身的山洞。
身臨切近,李天忌不覺心中一怔,原來就這數日之隔,早先冷僻的荒山,此時竟突然熱鬧了起來……
山洞外面,黑壓壓站着十來條人影,那爲首之人是個黃衫瘦削老叟,只見他生性得鷹鼻鷂眼深沉陰狠,背上插着一枝三指來寬的金劍。
這是怎麼囘事?
李天忌正覺不解之際,突聞那黃衫老叟冷哼一聲道:「敝敎敎主,特命老朽專程相召,難道前輩眞的不肯答應麼?」
這老傢伙聲音雖然低沉,但數十丈外俱都聽得淸淸楚楚,他那番言語,似乎是對洞中的「南海畸人」所說。
果然,話音一落,就聽洞裡傳出一陣嗡嗡狂笑:「哈哈,你專程相召老夫就肯答應了麼?哼,狗屁,狗屁,就算是金鷹敎主三顧茅廬老夫也不會答應的!」
山洞奇深,「南海畸人」這幾句話送入耳中,竟然淸晰無比,實在不愧是「乾坤五龍」之一。
只聞話音一落,黃衣老人立卽冷笑一聲:「『南海畸人』,你不用倚老賣老,你如眞不答應本敎一品護法之職的話,今生今世就休想出此山洞!」
「這話是你說的麼?」
「嘿嘿,憑我『天下第一劍』難道還不配麼?」
這老鬼竟是「宇內三絕」之一的「天下第一劍」,李天忌剛覺心頭一怔,突然,洞裡又傳出「南海畸人」的狂笑!
「你自以爲配麼?哈哈,你只配替老夫擦屁股!」
「天下第一劍」鷂眼一翻,厲叱一聲:「南海老鬼,你……」
話音未落,洞中再次傳出「南海畸人」的狂笑:「你臭美什麼?老夫還不定要你呢!」
「天下第一劍」氣得哇哇怪叫:「南海老鬼,你今生休想出來了!」
「我要出來怎辦?」
「我不信你能忍受毒火煎心之苦?」
「我也不信『七夕煎心散』是無物可解之毒!」
「除去本敎敎主!」
「據老夫所知,有一粒雪蓮就行!」
「天下第一劍」臉色微微一變。
「雪蓮不會跑到你嘴裡!」
「南海畸人」發出一陣大笑:「假如有人去找,雪蓮一樣會跑到我嘴裡來!」
「當今之世,還没有人敢與本幫作對!」
「我倒知道一個!」
「誰?」
「李天忌!」
「天下第一劍」聞言放聲狂笑道:「據我所知那小子已不會活着囘來!」
話音一落,突聞身後傳來一聲冷笑:「天下出人意料的事情常有!」
「天下第一劍」霍然囘身,只見場中不知何時,竟多出個玉面朱唇的藍衫少年,頓時心頭一凜,沉聲大喝道:「你是誰?」
藍衣少年淡淡一笑:「當今武林之中,能令你寢食難安的人是誰?」
「天下第一劍」悚然一驚,脫口喝道:「你……你就是李天忌?」
藍衣少年臉色一變,沉聲冷笑道:「我與你素昧平生,爲什麼會令你寢食難安,是否你對我姓李的做過虧心之事?」
「天下第一劍」神色一愕,立道:「那裡,那裡,少俠不要亂猜,當年祁連巨變,擧世滔滔,只有我們『宇內三絕』義伸援手,少俠不會不記得吧!」
李天忌冷笑一聲:「假如不記得的話,姓李的早就對你不客氣了!」
事實一點不錯,天池二怪雖說「宇內三絕」就是當年主謀之人,但李天忌親目所睹,親耳所聞,那又該作何解釋呢?
恩怨必須分明,他不能夠冒失行事,因此話音一落,立卽大步向山洞走去。
「天下第一劍」見狀身形一側,擋住去路道:「少俠且慢!」
李天忌冷冷答道:「爲什麼?」
「請問少俠進洞是……?」
「特爲『南海畸人』前輩呈送雪蓮!」
「難道你眞取來了千年雪蓮?」
「不多!」
「不多?」
「僅有四十五粒!」
「天下第一劍」神色大變,半晌無語。
「南海畸人」由洞中傳送出一陣哈哈大笑:「哈哈,四十五粒?好小子,『脂粉情魔』怎會捨得呢?你小子是用偸還是用騙?」
李天忌朗朗大笑道:「老前輩,我不是說過了麼?」
「用搶?」
「不用搶那能到手嗎?」
話聲之中,轉眼到達洞口,正待擧步入洞,突然……
「天下第一劍」二次飄來,沉聲說道:「少俠,你眞想解『南海畸人』之毒!」
李天忌冷冷答道:「難道有什麼不妥?」
「這……少俠可知他……」
「他如何?」
「他極可能就是當年祁連巨變的主凶!」
李天忌再次冷笑一聲:「幾天之前,我在此也曾聽人說過!」
「天下第一劍」立卽雙目一亮道:「那……那太好了!」
李天忌臉色一沉:「可是那人却說眞凶是你們『宇內三絕』?」
「天下第一劍」神色大震:「難道你相信?」
李天忌雙目緊盯着他,淡淡一笑道:「你說我應不應該相信?」
話音落處,雙目光芒四射,似乎要看入「天下第一劍」的心靈。
可是,「天下第一劍」至此却一變那緊張的態度,雙目一轉,哈哈大笑道:「信不信全在少俠自己,老夫不欲分辯!不過老朽奉命而來,少俠如欲強行人洞,除非能贏得老朽手中之劍!」
李天忌長笑一聲:「在下也正想領敎天下第一劍的奇招,如此就算怪我放肆了!」
話音一落,只聽刷的一聲,已取出了「洪荒覇主」當年震撼九州的「穿心棒」來。
「天下第一劍」目中突然現出一絲殺氣,只聽一聲震耳龍吟,手中已多出一枝金光灼灼的三指劍。
李天忌正待搶步出招,突然,耳畔傳來一絲蚊鳴似的聲音道:「小子,你恐怕不是這老鬼對手,現在先同他乾耗,老夫馬上就來,記住,別忘了見面之後立卽丟一粒雪蓮給我!」
李天忌知道這是「南海畸人」的千里傳音之法,不過他跟隨「洪荒覇主」學藝時,却認爲這些邪門外道不值一學,此時没法,只好大叫一聲:「知道了,你來吧!」
「天下第一劍」執劍平胸,正待凝神待機,聞言不禁一愕道:「你……你知道什麼了?」
李天忌哈哈大笑:「我知這你一定要輸,所以叫你快來!」
「天下第一劍」冷笑聲:「我倒不信!」
李天忌大笑一聲:「不信當場試驗好了!」
他曾與「天下第一刀」鬥過,知道憑自己功力想勝大名鼎鼎的「宇內三絕」,實在不是容易之事。因此窺破好機,立卽搶先出招。
但見一縷烏光,如同電射星臨,直奔「天下第一劍」前胸點到。
「天下第一劍」大出意外,手下一慢,棒影業已分心而下,勁氣刺膚如同刀割,不由臉色爲之一變。
匆促間跨步疾閃,只聽「嗤」地一聲,左襟上已劃開一條五寸來長的口子,冷風倒灌,涼透心脾。
一招奏功,李天忌不禁哈哈大笑。
笑聲未落,突聞一聲大喝;「李天忌,你也嚐嚐老夫『金光斷魂劍』的味道!」
脚下未動,劍上抖出一片罡風,金光霍霍疾捲而來,凌厲詭奧,眞不愧「天下第一劍」之名。
李天忌警覺之時,週身已被充塞的劍氣罩住,心下一凜,大喝一聲,全力拍出三掌。劍風一蕩,「天下第一劍」倒退兩步。
可是,李天忌左袖下方,竟已被利劍掃下了一角。
二人同時一怔,正待搶制先機,突然,身畔傳來一陣嘈雜的驚叫……
「天下第一劍」臉色大變。
李天忌霍然囘頭。
原來就在這刹那之間,山洞裡突然鑽出個頭大如斗,又矮又醜,披頭散髮的怪人。
這不是「南海畸人」是誰?
李天忌心下一動,霍地摸出一粒雪蓮,抖手就向「南海畸人」打去。
「天下第一劍」眼見一縷淡紅光華,發散出陣陣幽香,立卽明白那是什麼東西,大吼一聲,揮掌抓了過去。
「南海畸人」哈哈大笑:「『天下第一劍』,你不知道老夫吃東西用不着別人侍候麼?滾開!」
左掌一探,右手一推,只聽轟地一聲,不但已輕輕巧巧地接住那粒雪蓮,並且在一掌之下,把「天下第一劍」震出三步。
「天下第一劍」眼看他「格」地一聲,像蛤蟆吃蒼蠅似地吞下了那粒雪蓮,不禁心中倒抽一口涼氣,半晌始冷哼一聲:「没用的東西,走!」
他這話本是對隨後那班大漢說的,可是「南海畸人」聽了,不禁哈哈大笑道:「你有用,你會擦屁股,可惜我老人家餓了幾天,此時拉不出屎來,你要走就走吧,走得愈遠愈好!」
「天下第一劍」知道惹不起他,裝做没有聽見,帶着那十來個大漢如飛而去。
冷僻空山,又恢復了原有的沉寂,李天忌把求雪蓮的經過,向「南海畸人」詳述一遍,只聽得「南海畸人」哈哈大笑道:「哈哈,好小子,幸虧是你去,要是老夫我可就有去無囘啦!」
李天忌連道:「前輩不要說笑,晚輩那裡能與前輩相提並論!」
「南海畸人」雙目一亮道:「憑老夫這副尊容,假如被脂粉情魔困入雪陣之中,要有人來放我才怪!」
話音落,站起身來就走。
李天忌見狀大叫道:「前輩,你到那裡去?」
「南海畸人」一面飛奔,一面答道:「我到『羅刹谷』去找那老乞婆去!」
「前輩慢點,晚輩跟你一同去!」
「不行!不行!」
「晚輩又不會拖累你,爲什麼不行!」
「好小子,我與你一道走,那個妞兒還會理我,你就可憐可憐老夫,打斷這種念頭吧!」
話聲中頭也不囘地如飛而去。
李天忌聞言差點笑破了肚子,心下一狠,追。
兩條人影,電射星漩,只見羣山倒退,河水逆流,幾個時辰過去,早已馳出山區。
就在李天忌没命狂奔之際,突然,打橫裡馳來兩騎怒馬,直奔東南而去。
馬在百丈開外飛掠而過,前一匹馬上是個灰衣大漢,第二匹馬上,依稀看出是個年輕女郎。
李天忌雙目與這女郎背影一觸,頓時心頭一動!怪,好熟悉的身材,似乎曾經在那兒見過!
他脚步一緩,立卽陷入沉思……
她是誰?這似曾相識的女郎是誰?可惜相距太遠,不然的話,一定認得出來!
就在他思量不出之際,猛一抬頭,「南海畸人」竟已跑得了無踪影,他心下一動,正想拔足再追,突然……
他腦海裡靈光一現,驀地想起馬上女郎,竟然極似那日巨石上的謝晚香。
李天忌思量至此,立卽改變了主意,決定捨下「南海畸人」先追上謝晚香再說。
數里之外,一抹山林,林中露出一角茅舍,想必謝晚香業已進入茅舍之中。李天忌雙肩一晃,急急趕去。
他到達茅舍之外,突然室內傳來一陣人聲道:「你說李少俠究竟患了什麼急症,他人呢?」
李天忌聞言一動,悄悄由窗隙中向內張望,只見室中非常簡陋,只有一床一桌,幾張破椅,桌上一枝線香,散發出嬝嬝淸烟。
靠左一張椅子上,坐着那秀眉深鎖的謝晚香!在她身前,則站着那灰衣大漢。
李天忌剛覺謝晚香話裡含意令人難解,就聽那灰衣大漢哈哈大笑道:「姑娘問他患的什麼急病麼,他患的是相思病!」
李天忌一怔。謝晚香霍地站了起來。
就在此時,只聽那灰衣大漢哈哈一笑道:「姑娘,聽我話,乖乖地坐下!」
話音落處,謝晚香果然身形一晃,情不自禁地坐了下來,像是有無限倦意似地皺眉說道:「你快告訴我,李少俠究竟在那兒?」
灰衣大漢冷笑一聲:「謝晚香,妳這般掛念那李天忌,就不怕少爺我吃醋麼?」
李天忌心下一震,就聽謝晚香沉聲喝道:「你……你究竟是誰?」
灰衣人哈哈一笑:「幾日不見,姑娘怎就不認識我方策了?」
用手一抹,由臉上揭下一張人皮面具,現出個浮滑少年,可不正是那日與天池二怪同行之人嗎?
李天忌一愕,謝晚香更是驚容滿面道:「是你?」
「難道是我,姑娘就不歡迎了麼?」
「你那裡來的『羅刹令』?」
「李天忌那小兒摔掉,難道我不能揀?」
「摔掉?他爲什麼要摔掉?」
「嘿嘿,這就叫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是那小子根本就不解風情,我說謝姑娘,你爲什麼一朶鮮花,硬……」
「住口,你用『羅刹令』把我騙來,究竟打算怎樣?」
李天忌此時算明白了一半,但却不知謝晚香旣然一往情深,爲何還會向自己下那般毒手,在「雪花釀」中暗於「七夕煎心散」……
就在他思量難解之時,忽聞方策滿面邪笑道:「打算麼?姑娘,說穿了那多難爲情,好,妳旣然要問,我就說吧,小生要把……」
謝晚香嬌靨一紅,喝道:「淫賊,住口!」
「哈哈,妳要我住口,是不是想我動手?」
「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
身形一欺,伸臂就向謝晚香抱去。
謝晚香是「乾坤五龍」之一「羅刹仙娘」的徒弟,功力遠在小賊之上,誰知這一閃竟没閃開,那香馥的嬌軀竟然被方策抱住。
李天忌心中大愕之際,突聞謝晚香嬌呼一聲:「你……你把我怎麼了?」
方策淫笑連連道:「没怎麼?一枝『醉香』而已,寶貝,少爺還有一包『七夕煎心散』,可是對妳我下不了手!」
李天忌聞言心頭狂跳,滿腹疑團,一下解開,頓時大喝一聲,快步而入,摔手一掌,就向那劍拔弩張的方策打去。
只聽「啪」的一聲脆響,方小賊一下翻出三步,滿口鮮血狂噴。
李天忌因爲有話問他,所以掌上只用了兩成力量。方小賊一眼看淸,頓時驚魂四顫,鬼嚎一聲拔步就逃。
李天忌晃身就追,誰知脚步才動,突聞謝晚香嚶嚀一聲,李天忌心下一凜,囘頭一望,只見謝晚香面紅似火,雙目緊閉,羅襦半解,看得李天忌心頭一跳。
這是怎麼囘事?難道那「醉香」也能致人於死?
李天忌那還顧得了去追方策,摔手一掌,掃落了桌上那枝輕烟嬝嬝的「醉香」,然後飛快地摸出一粒雪蓮,略一躊躇,便把雪蓮放在口中嚼碎……
他輕攬着謝晚香的嬌軀,口對着口……
肌膚相觸,蘭榭飄香,李天忌不由心下一蕩,強按着心神,把那粒雪蓮渡了過去。
是藥不對症麼?雪蓮入腹,謝晚香突然氣喘心跳,粉頰上猶如火燒。
李天忌心中一愕,突然,耳畔傳來一聲嬌叫:「啊,李弟弟,這……我眞不敢相信,方策的話竟是眞的!」
李天忌心下一凜,霍然抬身,但,謝晚香玉臂輕舒,緊緊地摟着他的頸項……
謝晚香人極美艶,更何況一往情深,李天忌人非太上,孰能遣此?一時脂香四溢,喋喋有聲……
不過,也僅止刹那之間,他心中倏然警覺,立卽抖手將謝晚香推開。
謝晚香神色一愕,李天忌不禁心頭飄起一縷愧意,忙道:「謝姑娘,妳現在速囘『羅刹谷』!再遲恐怕就來不及了!」
謝晚香茫然不解道:「爲什麼?」
李天忌早己聽出先前那人,乃是自己心上念念的白芙姊姊,此時那還來得及細說,只道一聲:「妳告訴『南海畸人』前輩,就說那是一場誤會!」
謝晚香猶在愕然不解之時,李天忌却已狂奔而出,只見一點白影,尙還依稀可辨,立卽放足追去。
轉眼之間,就是數里,李天忌没有追上白芙,却突聞一陣哈哈狂笑,眼前落下兩條人影。
這兩人,一是「秋水長天」舒鴻,另一個則是那紅衣婆婆。
李天忌見狀暗暗叫苦,但,「秋水長天」舒鴻却已怪叫一聲道:「好小子,你還那裡跑?」
身形一側,擧掌抓了過來。
紅衣婆子見狀鐵拐一領,劈出一道罡風,同時大喝道:「這小子是我看中的,你這老鬼休想碰他!」
舒鴻身形一退,還攻三掌,冷冷笑喝道:「妳的徒兒一定是個醜八怪,哼哼,旣然没人要就該把眼光放低一點,人家是『武皇』之後,可不是揀破爛的!」
紅衣婆婆怪叫一聲:「放屁,我的徒兒天仙一樣!恐怕你的孫女才是醜八怪呢,哼,憑你這副長像,就知你孫女一定像個小肥猪!」
話聲中鐵拐一沉,攔腰掃到。
李天忌看得好笑,正想趁機開溜,突然,耳畔傳來一聲輕笑:「兩位有話好說,何必這般吵鬧?」
人影一晃,微風驟起,紅衣婆子與「秋水長天」舒鴻陡地分開。
李天忌愕然囘頭,只見場中不知何時,業已多出了個面罩輕紗的素衣婦人;她縹渺神祕如同洛神,眉宇間隱泛股淡淡輕愁,令人油然而生同情之心。
「妳是誰?」
紅衣婆子與「秋水長天」幾乎是同時喝了出來。
那婦人微微一笑道:「嗯,一位名列雙老一位位登五龍,小婦人世外之人,賤名不說也罷!」
位登五龍?難道這紅衣婦人竟是「乾坤五龍」中的「羅刹仙娘」對,一定是她!
思量中只聞「秋水長天」怪笑一聲:「哈哈,好一個世外高人,妳來此作甚?」
那神祕婦人用目向李天忌一掃,無限惆悵地笑道:「我也想爲義女選個女婿!」
李天忌心頭一怔,突聞「秋水長天」上步大喝道:「什麼?難道妳也……?」
那婦人又是一笑:「是的,我也選中了李少俠!」
李天忌但覺心頭轟地一震,就聽耳畔兩聲大喝:「不行,不行!」










第七章 羅刹仙子

「羅刹仙娘」的脾氣極爲暴燥,不行聲中,閃電般掄動鐵拐,直向那蒙面婦人碰去。
蒙面婦人似是不願與她動手,見狀極其詭奧地往後一閃,冷冷笑道:「行與不行,得問李少俠自己,妳憑什麼作主?」
「羅刹仙娘」一蹬手中鐵拐,跺脚叫道:「要問也得由我先來!」
蒙面婦人幽幽一笑:「先後没有關係,妳旣然一定要先問,那就請吧!」
「羅刹仙娘」生怕蒙面婦人搗鬼,聞言頭也不囘地叫道:「喂,姓李的小子,我那徒兒又漂亮又溫柔,你今天要是錯過了機會……」
她話聲未落,突聞「秋水長天」舒鴻冷哼一聲:「羅刹婆子,妳聲音太小了,姓李的小子聽不到呢!」
「羅刹仙娘」大吼一聲:「舒鴻老鬼,你敢……」
「秋水長天」舒鴻哈哈大笑道:「好,好,我不敢,妳慢慢的問吧!」
話聲一落,衣袂飄風……
「羅刹仙娘」心下一愕,突見那蒙面婦人雙目一轉,也騰身而去。
這是怎麼囘事?「羅刹仙娘」一囘頭,霍,場中空蕩蕩那還有人?抬眼遠看,只見李天忌的身形已僅剩下一點黑影,「秋水長天」舒鴻與那蒙面婦人正在後面疾追。
李天忌趁機開溜,這事確實大出「羅刹仙娘」意料之外,只見她神情一愕,陡地大喝一聲:「不識抬擧的小子,你能跑到那裡去,老婆子的徒兒嫁定你了!」
口中大叫,步下如飛,也隨後急急趕去。
身後三人,俱是武林中絕頂高手,李天忌知道擺脫不易,正在無計可施之時,突然,打橫裡馳來一輛馬車……
車高馬大,簾幕低垂,馬上車夫,竟赫然是日前見過的「洞庭血指」。
那麼,車中之人是誰?
李天忌心下一動,就乘「洞庭血指」没有注意之時,身形一縱,飛掠而至,由後微掀車簾,如同巧燕般毫無聲息地飄進車中。
身入車中,只聽一陣哇哇怪叫,「秋水長天」舒鴻由旁疾掠而過,緊接着,「羅刹仙娘」與那蒙面婦人,也先後由旁追了過去。
李天忌至此方才喘出一口大氣,用目向車中一掃,頓時神色又是一怔……
你道他發現了什麼?原來是蓬車之中,此時竟躺着個紫衣姑娘,秀眉雙鎖,妙目緊閉,可不正是「脂粉情魔」之徒雲兒,不過她此時睡穴被制,業已深入黑甜之鄕。
李天忌掌勢微擺,指風過處,雲兒穴道頓解,雙目眨動悠悠醒來。
她一眼看到李天忌坐在車上,頓時神色大愕,情不自禁地驚咦一聲。
可是她驚咦之聲出唇,車前的「洞庭血指」業已發覺,嗖地轉過臉來,大喝一聲:「什麼人?」
李天忌寒笑一聲:「喂,『洞庭血指』,我勸你還是安份趕車的好!」
「洞庭血指」只覺心頭一涼,忍不住又是一聲斷喝:「你究竟是誰?可不要以爲我『金鷹敎』……」
話音未落,突聞車中一聲怒喝:「呸!住口,什麼『金鷹敎』銀鷹敎,難道這幾天不見,你就眞連小爺的聲音也聽不出來了!」
刷地一聲,車簾無風自啓,「洞庭血指」一眼看淸車中之人,頓時背脊上直冒涼氣,顫聲說道:「咦,是……你?你……?」
他唇顫口結,語不盡意,顯見其內心恐懼已極。
李天忌揚眉一聲冷笑:「哼,你不用怕,姓李的今天不想殺你,不過你要是不肯安份的話,嘿嘿,那當然另作別論了!」
說完又是嗖地一聲,那幅車簾重新落了下來。
「洞庭血指」深知李天忌的功力,他此時心中雖然怕極,但可眞不敢妄生逃跑之心,手執韁繩,茫然無措之際,突聞車內傳出一陣嚶嚶啜泣道:「少俠,你不用管我這苦命人了,快去找我那可憐的眉兒妹妹吧!」
李天忌聞言驀地心頭一震道:「眉兒?她……她怎樣了?」
雲兒茫然地抬起臉來,幽幽說道:「她已被師父廢去一身功力,趕入中原來了!」
李天忌只覺渾身一顫,不覺大喝一聲:「那老魔爲何下此毒手?」
雲兒長嘆一聲,珠淚雙流地泣不成聲道:「那是爲了你,也是爲了我!」
「爲了我?難道她放我走出雪陣之事,已被那老魔知道了?」
「師父不知道,但她自己已經承認了!」
「她……她爲什麼要承認?」
「因爲她不忍眼見我雲兒受苦啊!唉,這都是我一個人惹來的禍患,却反而叫她……啊,少俠,我求求你,求你救救我那可憐的眉兒妹妹!」
李天忌劍眉雙揚,沉聲說道:「雲姑娘,這事完全由我而起,妳就是不說,我也不能不管,只不知老魔廢去眉兒一身功力,把她趕入中原作甚?」
雲兒雙目轉動,遲疑不語。
李天忌見狀業已猜到了三分,哈哈一笑道:「是不是老魔想用她來要脅於我?」
雲兒滿面愁雲地點首道:「他要眉兒妹妹向你討取『恨海金花』!」
「哼哼,他想得也太容易了!雲姑娘,妳可知道眉兒那裡去了?」
「聽說她也被……」
話音未落,只聞嗖地一聲,「洞庭血指」早已飄身下車狂奔而去。
李天忌見狀冷笑一聲:「雲姑娘,是不是眉兒已落入『金鷹敎』之手了?」
雲兒淚珠盈盈道:「雲兒只聽『洞庭血指』那賊子這樣說過,尙望少俠能救救我那可憐的妹妹!」
李天忌心感眉兒指示雪陣之德,聞言雙眉上挑仰面長嘯,肩頭一晃,已由車中飄了出來。
人如電射虹飛,緊跟着「洞庭血指」趕了下去。
「洞庭血指」起步在先,但却也難比李天忌絕世身法,五里不到,就已被迫得首尾相連,心下一急,陡地向左側密林中撲去。
李天忌那裡把他放在心上,雖然敵暗已明,依然毫不遲疑地直向林中追下。
誰知道身形剛剛入林,突聞一聲震耳大喝,一股疾勁冷風,猛向胸頭撞來。
憑這開山裂石的威勢,已知這出手之人絕非「洞庭血指」。
李天忌怒火勃發,陡地一聲怒吼,雙掌一揚反掌拍了過去。
一陣嘩啦啦巨響過處,樹林倒了一大片,枝葉紛飛中但見一條人影,被勁疾強勁的掌風捲退三步。
身形站穩,李天忌立卽看出那人是「宇內三絕」之中的「天下第一刀」。二人功力本在伯仲之間,想不到此時這一掌……
李天忌知道自己服食那條「雪鱔」之後,內力無形中又進一層,當下胆氣一壯,立卽嘿嘿冷笑道:「『天下第一刀』,你爲何暗算於我?」
「天下第一刀」本是滿面愕色,聞言突然連聲怪笑道:「少俠不要誤會,老夫實在不知是你!」
李天忌冷笑一聲:「假如知道是我呢?」
「天下第一刀」滿面詭笑道:「憑老夫與令尊的交情,假如知道是你,那裡還會出手!」
李天忌滿腹疑雲,是恩是怨,一時間確實難作定論,當下眉頭一皺,嗤聲冷笑道:「旣然如此,那就請你趕快交出『洞庭血指』!」
「天下第一刀」故作不解道:「『洞庭血指』!少俠何處遇着他了?」
李天忌冷笑一聲:「『天下第一刀』,你不用裝模作樣,其實我找『洞庭血指』也不過想問他幾件事而已,旣然你不肯將他交出來,問你也是一樣!」
「天下第一刀」嘿嘿怪笑道:「老朽知無不言,少俠問吧!」
「『脂粉情魔』門下的眉兒姑娘,我想你該知道吧!」
「不錯,她已被本敎擒獲,少俠問她作甚?」
「你們把她關在何處?」
「天下第一刀」遲疑半晌道:「那去處少俠還是不問的好!」
李天忌上步冷笑道:「爲什麼?」
「天下第一刀」詭笑道:「少俠與她非親非故,何必去冒那種危險!」
李天忌沉哼一聲:「你是不肯說麼?」
「少俠一定要問?」
「不錯!」

「嗨,本敎因爲『脂粉情魔』不是普通武林人物,所以已把她關入了『白狼谷』,少俠千萬去不得!」
李天忌冷笑一聲:「哼哼,你這話一點不錯,姓李的確實不應當去!」
「天下第一刀」聞言雙目連轉……
李天忌見狀又是一聲冷笑:「『天下第一刀』,我看你不必再費心思了,姓李的雖然知道不應當去,但我却非去不可,我還不信天下有我不敢去的地方!」
「天下第一刀」雙眉連跳,顯見其內心激動萬分,但表面上却故作遲疑道:「少俠一定要去的話……」
李天忌不等他把話說完,立卽冷笑接道:「別的話我勸你少說,此時我只願聽『白狼谷』的所在!」
「唉,『白狼谷』的去路……由此向南五十里就是,不過老朽雖然說了,少俠還是不去爲佳!」
「哼,盛意李某心領了!」
話聲一落,轉身向南疾馳而下。
「白狼谷」位在深山峻嶺之中,乃是武林人物望而却步之地,李天忌身在數里之外,就聽到一陣陣刺耳狼噑,聲調之凄厲,令人毛骨悚然。
李天忌聞聲更加不敢遲疑,猛加三成眞力,不消頓飯工夫,業已來到「白狼谷」上,俯首下望,只見「白狼谷」如同一口巨甕,居中一棵巨樹,狼頭鑽動,不下千隻,俱都繞樹狂噑不止。
就在那孤另另的巨樹椏叉上,站着個白衣姑娘,驚惶失色,手足無措,可不正是那「無神寺」裡的眉兒!
李天忌見狀長嘯一聲,嘯聲高挑入雲,只驚得谷底狼羣亂竄狂噑不止。眉兒姑娘也惶然轉過頭來。
她一眼看淸李天忌之後,頓時面上一愕。李天忌立卽大聲叫道:「眉兒別怕,我來了!」
眉兒聞聲,像是大夢初醒一般,雙目陡地一亮道:「啊,是你?你眞的會來看我啊!」
李天忌心情激動地叫道:「眉兒,我不是來看妳,我要帶妳出去!」
雙臂一抖,直向峭壁間一塊突出的大石上落去。
眉兒見狀驚呼一聲:「啊,你快別下來,那洞裡的狼更厲害!」
李天忌放眼一瞧,果見那凹凸不平的峭壁上,洞穴如同蜂巢一般,雙足剛剛觸及那塊巨石,就聽連聲刺耳怪叫,五頭巨狼凌空撲了過來。
谷下狼羣與一般所見者無不差異,可是這撲來的五頭,不但身高體大,並且在背脊上生有一道白線,由頭至尾,十分顯明。
李天忌心中詫異,雙掌已用足七成眞力掃了過去。
罡風怒嘯,木石亂飛,五頭怪狼同時發出一聲厲噑,直向谷下墜落。
憑李天忌雙掌七成眞力,縱是猛虎雄獅,也能劈得骨斷筋折,可是,這五頭怪狼落入谷下之後,竟然嗷嗷幾聲又復同時站了起來。
李天忌見狀心頭一凜,這才知道谷中狼羣果然不好對付,不過他救人心急,絲毫没有畏縮之心,心中雖驚,却二次飄身向下落去。
一掠之勢,下墮十丈,雙足一點石壁,又見幾聲刺耳怪叫,四頭背脊全白的怪狼,如同閃電般撲來。
李天忌一眼之下,就知這四頭怪狼更加難纏,當下眞氣一提,雙掌竟以九成眞力劈了過去。
勁氣怒吼,石屑四濺……
怪狼似知遇上了勁敵,身形一翻,如同丸射星飛,竟然避過了那凌厲掌風,同時向谷底落去。
李天忌見狀大吼一聲:「好畜生,你還往那裡逃!」
雙臂一抖,凌空出掌,如同旱地沉雷由空擊下……
那四頭背脊全白的怪狼又是一翻一滾,再次逃過了李天忌凌厲的掌風,不過餘波所及,地面上狼羣陡地一陣慘號,如同滾湯潑雲般倒了一大片。
腥風驟起,血肉飛洒……
狼性最爲殘忍,一見同伴傷亡,立卽嗷嗷怪叫地撲了過去,齒啃爪撕,轉眼吞食下肚。
李天忌剛覺心下一凜,狼羣又復捲了過來,黑壓壓如同潮水一般,全是常見的蒼狼,至於那幾頭背有白線及背脊全白的怪狼,此時則遠遠地站在外圈觀望。
李天忌見狀大怒,陡地揮掌狂掃,掌風過處,羣狼披靡,慘號利叫之聲驚心奪魄。
怎奈狼羣太多,李天忌立足之處,距離眉兒存身的那棵大樹,頂多也不過三十來丈,可是,這三十來丈的距離,李天忌竟然走了半個時辰方才到達。
他飛身上樹後囘頭一看,只見谷中狼屍遍地,連同被羣狼吞食的約略計算一下,這一陣斃在自己手中的不會少於五百頭。
李天忌雖然勇冠江湖,此時也不禁暗叫厲害。不過他想到終於見着了眉兒,心中又不禁興起一陣喜悅,當下飛快地轉過臉來……
只見眉兒一雙失神的眸子,緊盯在自己臉上,滿是喜悅之色,不禁心下一動,拉起她的纖手,輕聲說道:「眉兒,苦了妳了!」
眉兒幽幽一笑:「你能來看我,再苦我也願意!」
這種出自肺腑之言,只聽得李天忌心下一酸,沉聲說道:「眉兒,我雖不能找到『恨海金花』,但我却非要尋到那老魔,叫他替妳恢復功力不可!」
眉兒又是幽幽一笑道:「恢復功力幹什麼?不用了!」
「眉兒,妳……?」
「我能夠再見你,也就滿足了,李……哥哥,你去吧!」
「眉兒,妳要趕我走?」
「我眞不想你走,可是我不能連累你啊,任何人也没法把我帶出『白狼谷』的,你不用費心了!」
李天忌熱血沸騰,仰面怒叫道:「我能,我一定要把妳帶出去!」
話聲落處,頭頂上驀地傳來連聲怪笑:「好小子,能,你怎不試試看?」
李天忌猛一抬頭,只見崖上現出一大羣人影,爲首兩名老賊,正是「天毒叟」與「奪命三刀」西門豹。只氣得他瞪目大叫道:「該死的老賊,你們是誰把眉兒弄到此地來的?」
西門豹怪笑道:「儍小子,你是說那妞兒麼?老夫與『天毒叟』都有一份!」
李天忌怒叱一聲:「那你兩人就都不用活了!」
「天毒叟」嘿嘿冷笑道:「小狗,有種你就上來!」
李天忌聽得雙目盡赤,輕咦聲:「眉兒,妳等一會,讓我去殺那兩個老賊!」
話聲一落,嗖地由樹上落了下來。
他本想附壁而上,先宰了那兩個老賊再說,誰知道雙脚尙未落地,那成千上萬的狼羣業已圈了上來。
李天忌怒吼一聲,雙掌陡然一分一捲……
厲號疾起,狼羣如同潮水般向左右一分,立有十多頭巨狼被震斃當場。
狼羣一撤之後,陡然發出一陣凄厲的慘號,那躱在樹上的眉兒,只嚇得尖叫一聲:「李哥哥當心!」
心字剛落,狼羣像發了瘋似的撲了過來。
李天忌心下一凜,刷啦一聲,抖出了袖中「穿心棒」,嗖嗖嗖,寒光萬點,直向狼羣射去,左手「剝骨掌」用足九成眞力,如同寒風怒號,掌勢過處血肉橫飛。
轉眼之間,狼羣死了一大片,竟然紛紛向後退去。
頭頂上傳來一聲驚叫:「咦,狼羣被他殺退了,老毒,咱們丟石頭碰這小子!」
李天忌一聞上面要丟石頭,心中不覺一震,孰料就在此時,突聞「天毒叟」陰陰一笑道:「現在碰死了他,誰替我們殺那白線狼去?」
李天忌聞聲剛覺一怔,突聞四週狼噑不止,由那退去的狼羣之中,陡然撲出數十條背帶白線的巨狼,眉兒驚呼一聲:「李哥哥,快囘到樹上來!」
李天忌沉哼一聲:「眉兒放心,我還不累!」
話聲一落,「穿心棒」展出一招「萬蜂出巢」,寒風嘶嘶,齊向那羣白線狼射到。
神兵利器,再加上他超絕凡俗的身手,白線狼雖凶,却也難逃厄運,轉眼之間,已躺下了十多條。
李天忌正在殺得起勁之時,陡聞頭頂上傳來輕微的人聲道:「老毒,這白線狼殺完了,是否就輪到那批白背狼出來了?」
這是西門豹的聲音。他話聲一落,「天毒叟」立卽冷哼道:「哼,白背狼殺光,那兩隻白狼王才肯出來,只要這小子宰了狼王,狼羣就會散去,那時我們就可以下去尋寶了!」
谷中狼噑不絕,但李天忌聽力遠異常人,他一旦聽淸二人陰謀之後,頓時冷笑一聲,抽身而退道:「老賊,你們打錯主意了,小爺才不上你的當呢!」
話聲中狂攻三招,身形一退,業已飄落那棵巨樹之上。
崖上諸人,似乎没料到他能聽淸衆人談話,一靜之後,立卽傳來「天毒叟」陰陰冷笑道:「好小子,上不上當豈能由你,你要不怕餓就儘管在那大樹上呆下去,孩子們,拿酒來!」
話聲一落,不久崖頂上便傳來吃喝談笑之聲,李天忌頓覺飢火中燒,而「天毒叟」却偏偏吊他胃口,故意怪笑道:「哼這隻雞腿燒得太老了,只有狼才啃得動!」
刷地一聲,一團黑影丟了下來,想必就是那隻燒老了的鷄腿,李天忌自己餓還無所謂,可是想到了眉兒……
他天生俠義心腸,只覺讓這可憐的女孩子挨餓,於心實在不忍,冷哼一聲,就想飄身下樹……
眉兒見狀幽幽一笑道:「李哥哥,你餓了?我們要是能出去的話,我一定要燒幾樣好菜給你吃,嗯,我燒的鷄腿保險不會太老!」
李天忌茫然停下來,應道:「是的,我知這妳弄的菜一定好吃,可是現在……」
眉兒微微一嘆道:「現在没有鍋啊!要是有的話,我早就替你弄了!」
李天忌又是一陣心酸道:「眉兒,機會多的是,等以後再弄吧,現在妳……覺得餓麼?」
眉兒嚥下了一口唾沫,道:「我早就餓得要命了!」
李天忌此時恨不得能割下一塊肉來給她吃,可是他知道,就是自己肯割,眉兒又那會肯吃……
就在他心中萬分難受之時,又聽眉兒輕輕笑道:「我雖然老早就餓了,可是見到你之後,餓就忘記了!你呢?」
眞情流露,聽得李天忌更加心傷,只得茫然答道:「我也是!」
天色漸暗,四外羣狼凄號,一雙雙碧綠的凶睛,全都緊盯着樹上兩人。
李天忌一時想不出脫困之法,而崖頂上却不斷傳來「天毒叟」等人的嘲笑之聲,他眞想再下去……
突然,他摸到了胸前那隻小袋子,頓時心中一動,暗忖:「我這裡還有一袋雪蓮,何不暫時拿出來聊充飢腸?」
思量中立即取了出來,抓過一把遞給眉兒道:「眉兒,這東西妳吃麼?」
眉兒伸手接過道:「你給我毒藥也吃!」

說完「」地一聲,把一粒雪蓮丟到口中嚼了起來。
她一嚼之後,立卽神情一愕道:「咦,這是什麼東西,怎麼好像我們『無神寺』的雪蓮一樣?」
李天忌見她滿面驚喜之情,不由心中高興,一面張口大嚼,一面笑道:「就是啊!」
眉兒攤開手掌一看,驚道:「啊,眞是,全都是千年以上的,難道雲兒姊姊騙我了?」
「她怎樣騙你了?」
「她說這雪蓮乃是她……」
話聲至此立卽停了下來,李天忌笑道:「她没有騙妳,她爲了救母親一命,才被『七星手』挾持偸盜雪蓮,而我又由『七星手』手中奪了囘來,罪名由我承擔了,眉兒,妳放心的吃吧!」
眉兒聽完之後,竟然出乎意外地連連搖頭道:「我不吃了!」
李天忌心中一愕道:「妳不吃?是不是在『無神寺』吃夠了?」
「你以爲『無神寺』裡的人都能吃到這千年以上的雪蓮麼?唉,我那些師姊們獻上自己最寶貴的貞操,也不過才能換到一粒啊!」
「什麼?他……?」
「嗨,那老鬼淫毒無比,因爲我不肯答應他,所以才借故害我,可是他想錯了,我是寧死也不會答應他的!」
「眉兒,妳不會死的!」
「是的,現在我還不會死!」
「將來也不會!」
「將來?三個月之內不會的!」
李天忌心中一震:「什麼?難道妳只有三個月……」
眉兒慘然一笑:「是的,我只有三個月好活了,三個月之後我若不能找到『恨海金花』,就只有囘去讓他……可是,我寧願死,也不會讓他達到心願!」
李天忌心頭機動,情不自禁地一把擁住了她,悲聲說道:「眉兒,你可知道『恨海金花』是可遇不可求的麼?」
眉兒露出一絲喜悅的微笑:「知道,哥,抱緊我!」
李天忌熱血激蕩,將她嬌小的身軀緊緊地擁在懷裡,熱吻像雨點似地落在她的臉上。
眉兒默默地享受着,星眸微閉,嬌喘細細,終於,她滿足地嘆息一聲:「哥,眉兒眞想不到還有今天,現在我就是立刻死了……」
李天忌用熱吻堵住了她未竟之言,纏綿地說道:「眉兒,不要說死,我不讓妳死,我一定要救妳!」
眉兒幽幽笑道:「哥,我已經滿足了,你不要惹惱我師父,你還打不過他!」
「哼,這種人妳還認他做師父,嗨,當初妳爲什麼要投到他的門下?」
「要學本領報仇啊?」
「報仇?」
「嗯!」
「什麼仇?」
眉兒嘆息一聲:「殺父之仇!」
李天忌身心一顫:「仇人是誰?」
眉兒牙根咬緊,一字一句地說道:「丐……王……谷……神!」
這「丐王谷神」四字聽到李天忌耳中,簡直如同沉雷一般,渾身一震,差點由樹上摔了下來。
夜風嗖嗖,餓狼凄號。
李天忌失神半晌,突然沉聲說道:「眉兒,妳是親眼見到丐王殺死令尊的麼?」
眉兒輕吁一聲道:「差不多!」
李天忌一愕;「是就是,非是非,什麼叫差不多?」
眉兒失神的眸子一亮道:「你聽我說,有一年,那時候我還很小,突然一天丐王找上門來……」
話聲至此,突然,背後傳來一聲冷笑:「哼,這到眞是談情說愛的好地方啊!」
李天忌心下一凜,猛囘頭,只見樹下站着個嬌俏人影,琼鼻櫻唇,似怒似嗔,正是「天涯雙老」的孫女,那位女扮男裝的姑娘。
谷中羣狼,凶殘無比,但見了她之後,竟像是遇見尅星一般,一個個四肢捲縮懾伏不敢稍動,李天忌心中驚詫已極,不由脫口驚呼道:「咦,怎會是妳?」
姑娘鼻頭一皺,嗤聲冷笑道:「怎樣?不希望是我麼?」
李天忌連道:「那裡,那裡,我是說此時此地……」
姑娘未等他話畢,立卽冷笑一聲:「你是說此時此地,我舒秀不應當來?」
她言辭雖然咄咄逼人,但聲調中却隱含幽怨。
李天忌當然明白她滿腔情意,怎奈白姊姊相識在前,自己又怎能……
唉,秀姑娘,並非我李某無情,實在是相見恨晚啊!
他一時無言以答,空氣爲之一靜。
半晌之後,舒秀突然微微嘆息一聲,拔身上樹,摘下了手上那一紅一綠兩隻指環,緩緩地遞向李天忌道:「這一雙『恐龍環』可以震懾百獸,你們戴上去吧!」
原來羣狼懾服竟是爲了這雙指環,李天忌聞言一愕道:「妳呢?」
舒秀輕嘆一聲:「我不出去了!」
李天忌聽得一怔:「爲什麼?」
舒秀木然搖首道:「我什麼也不爲,世上已没有我留戀的東西,我還出去作甚!」
李天忌知道她乃是爲情所苦,不由激動萬分道:「舒姑娘,你這是何苦,『白狼谷』雖險,但還困不住我,妳帶着眉兒出去吧!」
舒秀尙未答話,眉兒已連連搖首道:「我出去也活不到三個月了,我還出去作什麼呢?哥,這位姊姊與你才是一對呢,你們去吧,不要管我了!」
她幽幽道來,滿面誠摯之色,一字一句,全都是發自肺腑之言。
舒秀性格極爲爽朗,聞言妒意全消,一把抓住了眉兒的手臂,連連搖頭道:「眉兒妹妹,想不到妳……唉,我舒秀今天怎樣也不能丟下妳,來,快把這隻『恐龍環』帶上!」
說完也不管眉兒肯與不肯,立卽將那隻綠色指環套到眉兒左手無名指上,然後轉臉把那隻紅色指環……
就在此時,突聞頭頂上一聲怪叫:「老毒,那姓舒的丫頭已進『白狼谷』,你要利用那小子去殺狼王,恐怕辦不到了!」
話音一落,就聞「天毒叟」陰陰冷笑道:「嘿嘿,旣然她自己找死,我們就動手吧,只要能得『天涯雙老』的『恐龍環』,我們一樣可以到狼穴裡去尋寶!」
李天忌仰首上望,只見崖頂上人影亂晃,心中一動,立道:「那幾個老鬼要施壞,我們快走吧!」
說畢一拉眉兒,就向樹下跳去。
孰料他身形剛剛落地,就聞「奪命三刀」西門豹怪笑道:「好小子,你還想走麼?留下命來!」
轟隆隆一聲巨響,磨磐大的靑石凌空碰了下來。
李天忌大喝一聲:「舒姑娘,妳快先帶眉兒出去!」
喝聲中反手一掌,直向那雷霆萬鈞的巨石掃了過去。
掌風過處,巨石被震偏七尺,轟然落地,頓覺天搖地動,四壁皆幌。
舒秀一拉眉兒,急急叫道:「出口就在那邊崖下,快隨我來!」
眉兒見狀,驀見身形一扭道:「李哥哥不出去,我就不走!」
話聲一落,只聽狼羣怒噑,李天忌已没入狼陣之中。情勢緊迫,只急得他頓足大叫道:「眉兒不要固執,妳們出去之後,把『恐龍環』交給一個人,然後再進來帶我!」
說話中連劈五掌,狼羣立卽倒下二十餘頭,可是山頭上的羣賊,眼見狼羣一退,巨石又復如雨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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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1 12:56: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黃鶴之約



舒秀知道情形緊急,那還管眉兒願不願意,將她一把抓起,直向峭壁下出口奔去。
眉兒此時毫無功力,轉眼之間就被舒秀挾出「白狼谷」,誰知道二人身形一穩,立聞耳畔一聲陰陰冷笑:「小丫頭,妳還想用『恐龍環』去救那小子麼?嘿嘿,乖乖的拿過來吧!」
舒秀一見三丈開外,立着個瘦黑矮小的老頭,頓時心下一凜,沉聲喝道:「天毒叟,你打算怎樣?」
「天毒叟」陰陰一笑:「不怎樣?老夫只是想借『恐龍環』用用!」
話聲一落,緩緩向前逼來。
舒秀心下一動,陡地摘下那隻紅色指環,飛快地交入眉兒之手,急道:「眉兒妹妹,快去帶李哥哥出來,我先擋他一陣!」
眉兒剛剛接過那隻指環,就聽「天毒叟」大吼一聲:「鬼丫頭,妳要敢去我就活劈了妳!」
肩頭一幌,五指凌空抓下。
舒秀驚叫一聲:「眉兒快去,這老鬼交給我了!」
玉掌一翻,嗖嗖嗖連攻三招。
她功力雖然不弱,但怎能與「天毒叟」相抗,雙方一接,頓時轟地一聲,脚下連退三步。
不過眉兒却趁此良機,身形一閃,帶着那兩枚「恐龍環」二次進入「白狼谷」去。
就在「天毒叟」氣得雙目盡赤之際,突聞刷地一聲,「奪命三刀」西門豹業已落了下來,只見他到場之後立卽慌不迭地問道:「老毒,『恐龍環』得手了麼?」
舒秀冷笑一聲:「哼,你在做夢!」
西門豹聞言一驚:「老毒,這丫頭說的是眞話?」
「天毒叟」面色難看已極,半晌說不出話來。
舒秀又是一聲冷笑:「哼,恐怕現在已到李少俠之手了!」
西門豹渾身一震:「老毒,那麼快跑啊!」
「天毒叟」突然雙目赤焰暴射,厲聲叫道:「我先宰了這丫頭再說!」
舒秀到底是年輕經驗不足,「天毒叟」這半晌不言不動地暗聚功力,她竟一點没有看得出來,及至聞聲一驚,「天毒叟」業已運足十二成眞力迎胸抓了過來……
冷風嗖嗖,黑霧濛濛……
舒秀尖叫一聲,身形一側。
但,「天毒叟」含怒而發,她一時那裡躱避得開,眼看這一掌擊中,舒秀就要立斃當場……
突然,耳畔響起一聲大喝:「天毒老鬼,你找死!」
人影一幌,李天忌業已飛身而至,凌空一掌,直向「天毒叟」胸前按下。
「天毒叟」指鋒剛到舒秀肩頭之際,突然大叫一聲,仰面噴出一口鮮血,翻身如飛而去。
舒秀只覺肩頭一麻,心知對方指上有毒,飛快地向口中納入一粒「九九丹」。
就在此時,只見李天忌一掠而來,無限深情地問道:「秀妹,妳不要緊吧?」
這聲秀妹,叫得小妮子痛苦全失,故意地雙眉一皺道:「哎喲,這老賊手上有毒,你來看!」
李天忌低頭瞧,只見舒秀左肩衣服已破,雪白的嫩膚上留下五道血痕,靑紫的血水汨汨下滴,一點不錯,正是中毒的象徵。
他心下一急,立卽摸出三粒千年雪蓮,雙手遞了過去道:「唉,這該怎辦呢,秀妹,快把這幾粒雪蓮吃下去看看!」
其實那一點傷痕,有一粒「九九丹」已可無礙,這種千年以上的雪蓮,更是解毒的無上聖品,那還用得了三顆。
舒秀這小妮子落得享受一番,美味當前,那有拒絕之理,更何況又是心上人所贈,當下如同吃花生米一般,一口一粒,轉眼嚥了下去。
李天忌關切萬分,見狀連道:「秀妹,現在好一點了麼?」
舒秀見他那副情深款款的模樣,不由甜到心頭,故意地放刁道:「好是好一點了,只是傷口還有點麻!」
李天忌略一遲疑,陡地抓住舒秀粉臂道:「秀妹,妳忍耐下,讓我把毒液吸出來就好了!」
話聲一落,立卽對着傷口吮吸不止。
事實上那一點浮傷,服下兩種靈藥現在早就好了,此時李天忌雙唇過處,只覺肌膚滑嫩膩不留手,加以柔若無骨觸鼻生香,頓時心頭一蕩。
而此時舒秀的感覺,則如同騰雲駕霧飄飄欲仙,渾身一顫,妮妮地輕喚一聲:「李哥哥!」
身如軟蛇,緩緩地偎了過去。
李天忌不克自持,低叫一聲:「秀妹!」
手下一緊,已將她嬌軀環抱懷中,熱吻如雨,頻頻落到舒秀火熱的櫻唇上。
小妮子星眸半開,嬌喘微微,口中喃喃,頻呼李哥哥……
就在這軟玉溫香的時候,李天忌突然心頭一動,陡地推開舒秀的嬌軀。
舒秀神色一愕:「李哥哥,你……」
李天忌怕她誤會忙道:「秀妹,妳不怕眉兒笑妳麼?」
舒秀俏臉一紅,陡地站了起來,用目向四下一掃,不禁神色一怔道:「咦,她到那裡去了?」
李天忌神色一愕,突然驚呼聲:「秀妹快來,妳看這是什麼?」
話聲一落,已如飛鳥般飄落石壁之下,平滑的石壁上,留下兩行字跡:「哥,望你與秀姐姐白頭偕老,我去了,不必找我,也不要爲我躭心,我現在已經死無遺憾了!」
月色如水,涼風撼衣……
舒秀看完了眉兒留字之後,不由激動萬分道:「眉兒,眉兒,妳這是何苦啊!不必找妳,不要爲妳躭心,天啊,我舒秀第一個辦不到,李哥哥,她走不遠的,我們快追!」
話聲一落,拔步而起。
李天忌知道別無良策,隨也晃肩疾疾趕去。
月光下兩條人影,一言不發地在山道上疾馳,他們都懷着無比沉重的心情,希望眉兒不要再落入賊黨手中才好。
月落了,東方現出一抹朝陽。
突然,「白狼谷」出口處現出一條人影,步履姍姍,悄悄而行,可不正是眉兒?
原來她深知二人發現自己留言之後,一定不會輕易放過,憑自己此時脚程,那裡還能避過二人追踪,思之再三,終於決定仗持那枚「恐龍環」,重新躱入「白狼谷」中。
果然不出所料,李天忌與舒秀只顧放足疾追,却没有一人想到她會躱在咫尺之處。
天亮了,眉兒知道二人業已走遠,這才悄悄地溜出來。
孰料她剛出「白狼谷」,突聞耳畔傳來一陣人聲:「啓禀幫主,『白狼谷』到了!」
眉兒心下一凜,驀地身形往後一縮。
她身形也不過剛剛隱好,就見谷外奔來三條人影,這三人全是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眉兒縱無江湖閱歷,但一眼之下,也能看出他們是丐幫中人。
三名老花子來到谷口,突然,崖頂上傳來一聲冷笑:「七指丐,『白狼谷』中之物已被我『金鷹敎』訂下了,識相的趁早走開!」
話聲一落,也同時飄下三條人影!爲首是個面如黃臘的老頭,另外兩人,則正是夜間逃去的「天毒叟」與西門豹,不知他們何時又偸偸地繞了囘來。
眉兒落入「白狼谷」,就是這幾人搞的鬼,仇人見面,份外眼紅,可是李天忌業已離去,她空自恨得牙癢癢地却不敢出來。
她這時眞希望那三個老化子能把他們痛打一頓,可是,那三個老化子竟也不敢惹他們,只聽話聲一落,爲首那名老化子立卽哈哈笑道:「哈哈,我道是誰?原來是『天下第一戈』,旣然你要,七指丐決不揷手就是,不過老化子素仰英名,今天讓我開開眼界總可以吧!」
爲首那名老頭,原來竟是「天下第一戈」,只聽他冷哼一聲道:「我勸你還是不看的好!」
「七指丐」嘻嘻笑道:「老化子說過不揷手就是不揷手,看看又怕什麼?」
話聲一落,突聞一聲哈哈大笑:「怕什麼?怕出醜啊!」
「天下第一戈」雙目怒瞪,沉聲大喝道:「那一個該死的匹夫,給我滾出來!」
人影一幌,笑聲再起:「好啊,難道我還說錯了,掌嘴!」
「天下第一戈」聞聲一凜,陡地旋身疾退……
可是,來人功力實在太高,身形未穩,頓聞啪啪兩響,雙頰上立感奇痛入骨,身形搖晃差點倒了下去。
「天下第一戈」白白挨了兩掌,竟連人影也没有看淸,不由又驚又怒,狂吼一聲道:「暗中偸襲稱什麼本領,老匹夫,有胆的站出來讓我『天下第一戈』瞧瞧!」
話聲一落,立聞狂笑如雷道:「老夫長像有點刺眼,你要喜歡就慢慢的瞧吧!」
衆人眼前一亮,也不知由何處冒出一個身形奇矮的老人來!只見他頭大如斗,一頭紅髮垂及地面,簡直就像是一隻香菇。
眉兒看得心中一樂。
但「天下第一戈」却陡地驚叫一聲:「南海畸人!」
人字落處,身形竟情不自禁地連退三步。
「南海畸人」嘻嘻一笑:「怎麼樣?你瞧夠了没有?」
「天下第一戈」那大的名頭,但見了這「乾坤五龍」之一的「南海畸人」,也不禁連打寒噤道:「前輩,老朽實在不知是你!」
「南海畸人」依然哈哈大笑道:「現在不是知道了麼?」
「天下第一戈」連連打躬道:「是,旣有前輩在此,老朽理應退避三舍!」
話聲一落,帶着「天毒叟」與西門豹,如同喪家之犬般狂奔而去。
「七指丐」緊行兩步,上前一躬身地道:「段凌參見老前輩!」
「南海畸人」一擺手道:「段化子,你這幫主是愈做愈往後退了!」
「七指丐」連道:「段凌如有不是之處,尙望前輩指點!」
「南海畸人」雙目一瞪!
「我問你,你今天到『白狼谷』來,是不是爲了『天狼丹』?」
「前輩明鑒!」
「嘿嘿,丐幫中這班弟子,就能對付得下谷中羣狼了麼?」
「晚輩另有良策!」
「良策?哈哈,你不過仗持着幾罎『仙人醉』而已,告訴你,那種酒對付白線狼可以,對付白背狼就不定有效,何況那兩隻狼王狼后俱都千年以上,你這笨辦法不是送死麼?」
「七指丐」聞言神色立變,木然半晌,驀地躬身施禮道:「多謝前輩指點,段凌沒齒不忘!」
說畢也帶着那兩名老化子如飛而去。
日照東山,羣狼奇嘷,「南海畸人」眼見衆人離去,突然哈哈大笑道:「鬼丫頭,妳師父的『雪鳩丸』只有『天狼丹』能解,妳還遲疑什麼?」
眉兒知道他是對自己而言,不禁神色一愕,但她總算福至心靈,連忙現身施禮道:「老前輩旣肯指點眉兒,不知那『天狼丹』的藏處,可肯一併告訴我麼?」
「南海畸人」哈哈大笑道:「妳這丫頭眞是,『白狼谷』中坐北向南的那座大洞叫做狼王洞,『天狼丹』就藏在狼王洞最下層,妳趕快去吧!」
眉兒聞言大喜道:「多謝前輩!」
身形一翻,就向谷中奔去。
剛剛奔出數步,突聞「南海畸人」高喚一聲!
「丫頭站住!」
眉兒身形一停,「南海畸人」接道:「雖然妳有一枚『恐龍環』羣狼不敢近妳,不過狼王洞中穢氣冲天,『天涯雙老』當年進入十丈,終於還被逼了出來……」
眉兒差點急出眼淚來,雙眉一皺道:「那怎麼辦呢?」
「南海畸人」笑道:「丫頭別急,剛剛我碰到李小子,他說昨夜給妳一把雪蓮,妳丫頭吃了一粒就不肯再吃是麼?」
「難道雪蓮還能避那狼王洞中的毒氣?」
「哈,千年以上的雪蓮,怎麼不能避那毒氣,妳身上還剩幾粒?」
「四粒!」
「好,四粒足夠了,當初『天涯雙老』能有一粒,這『天狼丹』也輪不到妳了,記住,天狼丹吃下之後,立卽打坐!」
眉兒此時恨不得一下衝進「狼王洞」,聞言急應聲:「多謝前輩指點!」
身形一轉,直向谷中奔去,所過之處,狼羣自動分開。
「南海畸人」一眼見她踏入狼王洞,這才哈哈大笑道:「好丫頭,眞合老夫心意,哈哈,這一來我非得氣死脂粉老魔不可!」
話聲中人影一幌。轉眼不見。
□ □ □
不說眉兒入了狼王谷,且說李天忌與舒秀二人,一連趕了三天,依然不見半點踪影,不由心下大急,舒秀更是咬牙切齒道:「李哥哥,眉兒一定被『金鷹幫』抓去了!哼,我要是再碰到那幾個老賊,非把他們刴成八塊不可!」
李天忌尙未答言,突聞怪笑猝起!
「嘿,鬼丫頭,刴成八塊還有點便宜妳了!」
話聲一落,面前人影一幌,落下個形同僵屍般怪人!只見他麻衣及膝十指如鈎,背上揷着一柄彎刀,雙目寒芒如同冷電一般。
舒秀見狀,不由驚叫一聲,向後連退三步。
李天忌一把將她扶住,然後沉哼聲道:「老傢伙,你這話是對我李天忌說的麼?」
麻衣人怪笑道:「小傢伙,你說的一點不錯!」
李天忌冷哼一聲:「在下何處虧欠未淸?」
麻衣人厲喝一聲:「小畜生,紅袍敎裡你殺我兩個徒弟就不記得了麼?」
李天忌冷笑一聲:「哼,你是說靑城山的楊氏兄弟麼?」
「嘿嘿,楊氏兄弟算什麼東西,老夫的徒弟乃是『修羅雙凶』!」
「哼,這樣說來,你是六詔山的修羅老怪了!」
「老夫修羅天王!」
「你是天王也好,地王也好,總之你徒弟不是我殺的,識相點,趁早滾吧!不要等會惹起我脾氣來……」
「修羅天王」大叫一聲:「好小子,你敢不認賬,惹起你的脾氣來又能怎樣?」
李天忌雙眉一揚:「惹起我脾氣來眞宰了你!」
「修羅天王」乃武林中有數的魔頭,聞言怪吼一聲:「小畜生,你就試試看今天誰宰誰?」
話聲一落,陡地欺身出掌,轟地一聲兜胸打了過來,勁氣雄渾,隆隆不絕,端的是凌厲已極。
李天忌心頭一怔,陡地眞氣一沉,雙掌由腕下翻出,迎着來勢一推。
只聽一聲裂帛大震,沙飛石捲,天色不禁爲之一暗。
「修羅天王」肩頭一搖……
李天忌脚下入土三寸……
這一招看來不分勝負,但在狂傲絕倫的「修羅天王」看來,却不禁心頭大爲凜駭。
其實李天忌又何嘗不然,他深知內功修爲上,這老魔分明還較自己深厚一籌,因此趕忙理氣調元,蓄勢以待……
場中暫時一靜……
突然,「修羅天王」鬚髮蝟張厲吼一聲:「小畜生,你再試試我這招『修羅蓋頂』試試!」
呼呼聲中,勁風疾起,雙掌晃動,如同泰山壓頂般由上壓下。
李天忌運足十成眞力,大喝一聲:「試就試,誰還怕你!」
雙掌一封,驀地往上一托……
勁氣如山,嘶地一聲,如同平地湧泉般冲天而上。
李天忌脚下又沉三寸……
「修羅天王」全身一震,向後翻出七尺,頓時驚咦一聲……
第一招他穩佔優勢,孰料第二招用足全力,竟没佔到半點便宜,心下一愕,第三招接踵又到……
但聞一聲山搖地動般巨響,李天忌被震翻八尺,而「修羅天王」則退出八尺之後,猶自膝頭一軟,差點跪了下來。
不要說「修羅天王」吃驚,就連李天忌自己也不知爲何會愈戰愈勇,此時三招已過,不但没有疲憊之態,並還感覺到內力如泉源源不絕。
這是什麼道理?原來他那晚被困「白狼谷」,一連吃下了二十餘粒雪蓮,這種千年以上的靈物,服下後精華蓄聚體內,此時猛一用功,立卽歸入四肢百骸,那還不功力驟增!却說「修羅天王」驚愕之際,李天忌却冷冷一笑道:「老傢伙,你是否還想再試兩掌?」
「修羅天王」鬼臉煞白,冷哼一聲:「小畜生,你掌上也没有什麼奇處,趕快亮出兵刄來嚐嚐老夫的『修羅七煞刀』!」
話聲一落,只聽嗆啷一聲,已把背上那把彎刀摘下!刀如半月,寒光閃閃,端的是江湖罕見的奇刀。
舒秀曾聞雙老談過此刀的厲害,不在「天下第一刀」那柄「龍鱗眉目刀」之下,而老魔的功力,則較「天下第一刀」猶有過之,心下一驚,不由脫口大叫道:「李哥哥,快點取出『穿心棒』來!」
李天忌淡淡一笑道:「秀妹放心,愚兄想憑這雙肉掌來鬥鬥他!」
舒秀一驚……
「修羅天王」更是厲吼一聲:「小畜生,這是你自己找死!」
身形一躬,「修羅七絕刀」攔腰掃到……
李天忌不敢大意,脚步一錯……
突然,場中傳來一聲陰陰冷笑:「修羅老怪,你眞好意思出手,臉皮之厚可稱天下第一了!」
「修羅天王」白慘慘的面上陡然一紅,驀地收刀大喝道:「誰?」
話音一落,冷笑再起!
「你看看我是誰?」
一條人影,電射而下,速度之快,就連李天忌也嚇得心頭跳。
這人聲調奇冷,李天忌彷彿覺得是在什麼時候聽過,眼見人影落下,慌不迭抬眼看去……
只見這人又高又瘦,一身黑衣,就如同一塊黑布裹着一根竹竿相似,雙目寒芒電射,令人望之心悸。
他正覺眼生之時,突聞「修羅天王」愕然驚呼道:「咦,是你『九幽鬼王』?」
來人竟是「乾坤五龍」之一的「九幽鬼王」,李天忌也不覺神色一怔。
此時「九幽鬼王」冷冷一笑:「難道你還不信?」
「修羅天王」冷哼一聲:「你這老鬼怎還不死?」
「九幽鬼王」同樣報以一聲冷笑道:「閻王不要老夫又有什麼辦法?」
「難道你又想管老夫的閒事?」
「你還不服?」
「哼,你比老夫強也有限!」
「嘿,能強就行!」
「修羅天王」氣得額上靑筋亂跳,半晌之後,突然冷哼一聲:「老鬼少要得意,『血龍旗』馬上出江湖,到那時有你好看的就是!」
李天忌聽得心頭一跳。
「九幽鬼王」突然上步大喝道:「修羅老怪你說什麼?」
「修羅天王」揚眉怪笑道:「,我說那令你們『乾坤五龍』屈膝稱臣的『血龍旗』馬上就要出世了,你威風不了幾天了!」
「你這話當眞!」
「哼,眞假與否日內便知,你慢慢的等着瞧吧!」話聲一落,轉面而去。
李天忌大喝一聲:「老鬼站住!」
他正想拔步追趕,突聞「九幽鬼王」輕嘆一聲:「姓李的小子,趕快囘來!」
言雖刺耳,但情意却極眞摯,李天忌不覺止步囘聲道:「前輩有何指示?」
「九幽鬼王」雙目向他臉上一掃,神色微微一愕道:「吳太守墓中的東西你取到了麼?」
李天忌聞言突然醒悟,原來「九幽鬼王」就是五里亭地下之人,當下連忙施禮道:「多謝前輩指點,晚輩俗務羈身,還没有工夫去取!」
「九幽鬼王」冷笑一聲:「好小子,俗務羈身?你大槪是被這丫頭迷了心竅,不知東西南北了吧!」
李天忌聞言劍眉一揚。舒秀更是小嘴一撇,杏眼猛瞪。
看那情形,二人若非因爲他是武林前輩,恐怕早就發作了。
「九幽鬼王」看在眼裡,不禁嘿嘿冷笑道:「好小子,你不想要是不是?」
李天忌生性倔強,聞言冷冷地答道:「難道我不要不成麼?」
「九幽鬼王」冷笑一聲:「成,當然成!你這小子比你師父大方多了!你師父爲那東西在江湖中苦尋三十年,不惜夫婦反目,而你却硬說不要,嘿嘿,少年人,了不起!」
李天忌聞言之下,頓時冒出一身冷汗,情不自禁地顫聲說道:「前輩,敢問那吳太守墓中的東西可是……?」
「九幽鬼王」冷冷的答道:「嘿,你旣是湯武之徒,『殘玉鈎』三字總該曉得吧?」
李天忌猝聞「殘玉鈎」三字,突然全身猛震,脫口驚呼道:「前輩,你這話當眞?」
「九幽鬼王」沉哼一聲:「好小子,你還打算要我發誓麼?」
李天忌神色一愕,突然翻身大拜三拜道:「前輩海量,請恕小子方才無禮之罪,李天忌若能尋囘師門遺寶,定要重謝前輩指點之德!」
「九幽鬼王」聞言冷哼一聲:「難道尋不到『殘玉鈎』,你還打算囘來殺了我?」
李天忌翻身站起,連道:「那裡,那裡,縱然尋不到,小子也不能忘却前輩雅意!」
「哼!這才像是人話!」
「九幽鬼王」又冷又怪,他自己這句話根本就不像人話,李天忌聽得眉頭一皺,舒秀更加小嘴一撇道:「李哥哥,我們走!」
嬌軀一扭,用手一扯李天忌。
「九幽鬼王」冷笑一聲:「丫頭,我看妳還是留下的好,没把一股熱勁把他冲昏了頭!」
李天忌神色一動道:「前輩!」
「九幽鬼王」雙眼一翻:「什麼前輩後輩,你師父爲了這東西連幾十年夫妻之情都能拋下,難道你就撇不下這丫頭,告訴你,五天之內你若不能趕到洛陽,哼,『殘玉鈎』你就永遠別想要了!」
話聲一落,不顧而去。
李天忌聽得冷汗直流,心知要在五天之內趕到洛陽,非得用足功力晝夜兼程不可,聞言雙目注定舒秀,顯出萬分爲難之色。
舒秀乃是絕頂聰明之人,知道事已至此,倒不如落得大方,才能博取心上人的歡心,因此眸珠一轉,立道:「李哥哥,事旣緊迫,你就先走吧,我隨後趕去幫你好了!」
李天忌聞言,果然大爲快慰,歡呼一聲道:「秀妹,妳眞好!」
話聲一落,擧步欲去。
舒秀雙目一紅,顫呼一聲:「李哥哥!」
李天忌駐足囘身,黯然道:「秀妹!」
舒秀芳肩一幌,縱體投懷,淚光盈盈的送上紅唇。
人非太上,孰能忘情,李天忌猿臂輕舒,一把摟住了她的纖腰,兩片火熱的嘴唇,重重的印了上去。
很久,很久,這才抬起頭來,無限纒綿地說道:「秀妹,妳要自己保重!」
舒秀星眸半閉,如同夢囈道:「哥,阿秀此心已許,望你不要忘了今天!」
李天忌突然想起了白妹妹,想起了謝晚香,也想起了靑樹竹馬的上官紅,還有那生命垂危的眉兒……
他遲疑半晌,終於沉聲說道:「秀妹,李天忌若不能與妳偕老,亦當與妳共死!」
舒秀霍然睜開了雙目,緊盯着李天忌,半晌之後,這才滿足地嘆息一聲:「哥,能與你共死也就夠了,我當永遠記住你這句話,你快去吧!」
人影一分,李天忌直像是電射星漩,轉眼消逝於雲天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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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菡花初放,洛陽城南一處山坡之上,此時站着個紅面駝背老人,他身形高大,雙目如鈴,端的是不怒而威。
炎風吹拂,觸膚如火,紅面老人似乎聽到了什麼,驀地巨眼一亮……
果然,就在此時,山坡上閃電般降落一條人影。
此人面如黃臘,原來竟是「天下第一戈」只見他落地之後,立卽向紅面老人施禮道:「銀戈壇壇主參見護法!」
紅面老人右手一擺,道:「免禮!」
「天下第一戈」站起身形,驀地沉哼一聲道:「啓禀護法,我兄弟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把那兩座和尙廟夷爲平地,總算找到了那張尋寶圖,可是『七海殘生』那老魔,明明已悟出藏寳之地,却偏偏不肯說,哼,我看乾脆把他……」
紅面老人哈哈狂笑道:「那老殘廢留着他還有用處,『殘玉鈎』藏處他不肯說別人肯說!」
話音方落,山坡上又如利矢般落下一條人影,雙足未穩,便自接口說道:「護法是說『九幽鬼壬』麼?據說他已由李天忌小兒手中獲得一粒靈丹,治癒走火入魔之軀,現在恐怕更不肯說了!」
這新到之人,乃是「宇內三絕」中的「天下第一刀」。
紅面老人聞言狂笑再起:「哈哈,難道『殘玉鈎』的藏處,天下就祇他們兩人知道麼?」
「天下第一戈」神色一怔道:「據屬下所知,除去他們之外,恐怕也只有那漏網之魚『不死和尙』了!」
「不錯!」
「可是兩廟被焚之後,僅止剩下了一座五里亭,『不死和尙』雖然傳說逃走,但至今没有消息,恐怕早就死了!」
「誰說没有消息?」
「護法知道?」
「知道的人,是上次由『玉佛寺』中擄來的赤眉和尙!」
「天下第一戈」神色一動道:「老秃驢抵死不說『和合令』的藏處,難道竟肯說出『不死和尙』的祕密?」
紅面老人哈哈狂笑道:「軟硬不吃的人物還有一樣辦法!」
「護法的辦法是……?」
「騙!」
「難道那赤眉和尙已經被護法騙出來了?」
紅面老人神色一黯道:「那和尙武功雖然不高,但確實是條漢子,當他明白被騙之後,業已自絕了!」
話音一落,突聞陰陰怪笑道:「這種儍東西死的活該,倒是我弟兄這『宇內三絕』之名,從此得改一改了!」
話聲未落之際,「天下第一劍」已瀉落當場。

紅面老人哈哈大笑道「金劍壇壇主,事情辦得怎樣了?」
「天下第一劍」連聲怪笑道:「護法這『天下第一騙』才是絕中之絕呢,屬下按計而行,果然『不死和尙』,立卽說出那句話的秘密……」
場中之人,聞言俱顯出迫不及待道:「那祕密是什麼?」
「天下第一劍」壓低聲音道:「說穿了一錢不值,原來那東西就藏在城南吳太守墓中!」
衆人一愕,「天下第一戈」不禁冷哼聲:「那些秃驢眞把我們騙苦了,若知殘玉鈎的藏處,請問洛陽吳太守,原來……那秃驢不能饒他!」
「天下第一劍」陰陰笑道:「英雄所見略同,小弟已把他宰了,事不宜遲,咱們走吧!」
話聲中四條人影如飛而去。
四人剛走,山坡後草叢中卽顯出八名老僧,只見他滿面悲憤地冷笑一聲:「好毒的東西,老僧說不得只好跑一趟少林寺了!」
這老和尙正是「玉佛寺」的老僧沉舟,他話聲一落,立卽匆匆向嵩山趕走。
炎夏季節,溽暑炙人,躱在屋裡都覺有點透不過氣來,可是,這幾天却有不少武林人物,冒着火傘似的日頭,在洛陽城南山坡上轉。
他們就像掃墓一樣,不問有主無主的大小墳墓,勢必都要撥開荒草,低下頭來在石碑上瞧上兩眼。
不用說這些人都是「金鷹敎」的爪牙,可是到第四天情形就不同了,「金鷹敎」的行動已引起一般江湖人物的注意,他們雖不知「金鷹敎」的目的何在,但却猜想到洛陽城南某一座墳墓之中,勢必埋藏着無盡寶藏……
如此一來,整個武林都轟動了,洛陽附近捲起了一陣尋寶的高潮,各門各派的人物聚集了數百人之多,當夜就有七十三座墳墓被盜。
夕陽西下的時候,「金鷹敎」的黨徒們擁向城南一片林木稀疏的山坡,消息不脛而走,半個時辰過後,疏林外來了兩名黑衣老者。
這兩人剛剛到達林緣,突聞林中一聲冷笑:「來的是何方朋友,趕快站住!」
爲首的那名黑衣老人,聞言嘿嘿怪笑道:「熊耳山杜江杜海,朋友總該聽過吧?站住?嘿嘿,我弟兄豈是嚇大的!」
話聲一落,大搖大擺的直向山坡上走去。
二人剛剛行出三步,林中又是一聲冷哼!
「哼,原來是熊耳雙惡到了,告訴你,『金鷹敎』今晚在此聚會,只要你兩人胆敢入林一步,今天就休想活着囘去!」
雙方說話之間,山坡下業已趕來數十條人影,一個個屛氣凝神,靜觀熊耳雙惡看他們如何應付。
只聞林中話聲一歇,熊耳雙惡突然同聲狂笑道:「哈哈,我弟兄就是衝着你們『金鷹敎』來的,聚會?不要騙鬼了,吳太守墓中究竟有何寶物,好朋友見眼一份,要想獨吞那可不成!」肩頭一幌,雙雙向林中落去。
山坡下衆人見狀正要跟進,突聞兩聲刺耳慘號,緊接着是一聲震耳狂笑:「金劍壇主,他二人也是江湖成名人物,腦袋勉強派得上用處,叫人把他摘下來吧!」
熊耳雙惡毫無反抗之力,就被人輕易得手,這情形只把山坡下那班武林人物,嚇得打從心底裡發毛。
耳聞林中傳出陣陣挖掘之聲,但他們明知墓中藏有無價之寶,可是懾於「熊耳雙惡」的前車之鑒,因此誰也不敢妄動一步。
頓飯時光過後,突聞林中傳出一陣人聲:「啓禀護法,挖出一口石棺!」
衆人心神一震,突聞一聲斷喝:「打開!」
山坡上數百名武林人物,全都心頭大動,恨不得衝進林中,看看那棺中到底藏的什麼,然而互視一眼,竟然誰也没有胆量衝進去。
就在此時,突聞一聲響亮的佛號!
「阿彌陀佛,諸位施主且慢!」
衆人囘頭一看,只見山坡下閃電一般奔來六名老和尙。
爲首那名老僧,有不少人認識他,乃是岳陽「玉佛寺」裡的沉舟,在他身後,四名五十來歲的灰衣僧人,簇擁着一名寶相莊嚴的黃衣老和尙,正飄飄然如同騰雲駕霧一般疾馳而來。
林中一聲驚咦,突然喝道:「大和尙那派高人,趕快報上名來!」
黃衣老和尙合什頂禮道:「小僧少林『寶相』,偕同四位師弟,林中可是『宇內三絕』麼?
要知「寶相」禪師,乃是少林寺的掌門人,平日極少涉足江湖,此次猝然出現,不但山坡上那般武林人物吃驚,就連林中的「金鷹敎」黨徒,似乎也大出意外。
只聽一陣沉靜之後,突聞哈哈狂笑道:「不錯,除去『宇內三絕』之外,還有我老頭子!」
寶相禪師聞言之下,突然神色一變道:「你?你是誰?」
狂笑之聲再起:「三十年前大漠裡的故人,難道就忘記了麼?」
寶相禪師神色大變,驚呼一聲:「什麼?是你?」
驚呼聲中,人如閃電相似,月色下一幌入林。
隨來四僧以及沉舟老和尙,也紛紛跟踪入林。
衆人正要偸聽他們說些什麼,突聞林中傳來一聲大喝:「『金鷹敎』與少林掌門人有要事相商,林外武林朋友請卽退後五十丈!」
「金鷹敎」的黨羽,似乎怕衆人隨着少林掌門一擁齊上,所以才喝令衆人後退。
可是,山坡上那多武林人竟然没有一個敢不遵從,只聞話聲一落,人影嗖嗖連響,刹時之間全都退出五十丈開外。
林中他們說的什麼,此時業已無法聽見,靜寂寂的約有盞茶時分,突然爆出一聲震耳狂笑道:「哈哈,寶相秃驢,你少林寺嚇得了別人,可嚇不了『金鷹敎』,你今天若不乖乖的退下去,一樣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金鷹敎」的黨羽,竟敢向少林掌門人出言恫嚇,這事實在令江湖人物驚詫。
就在此時,突聞寶相禪師連宣佛號道:「阿彌陀佛,想不到『乾坤五龍』之一的『北國狂神』,居然竟會助紂爲虐,老衲雖數十年不動刀兵,看來今日也說不得了!」
他們此時每一句話俱都貫注眞力,衆人雖在五十丈外,依然聽得淸淸楚楚,只聞寶相禪師話音一落,立卽爆出一陣狂笑道:「好秃驢,旣然這樣,我狂神就不客氣了!」轟然一聲,林中似已動起手來。
四外武林人此時胆氣一壯,紛紛擁了過去,只見寶相禪師與一個駝背老頭,正在揮掌互擊,他所帶的四名高僧與沉舟老和尙,則分別纒住了「宇內三絕」。
那駝背老頭想必就是「北國狂神」他一面提拳亮掌,一面不時放聲狂笑,拳勢雄渾,旁若無人,果然不愧「狂神」之名。
寶相禪師爲武林一派之宗主,在江湖人物眼中不愧是泰山北斗,一招一式,俱都廣濶宏遠隱含變化,但與「北國狂神」相戰,竟也佔不到半點便宜。
反觀「宇內三絕」,第一戈與第一劍,分別敵住了少林二僧,第一刀則單獨對付沉舟老和尙,其他徒衆嚴陣以待,提防四外武林人物蠢動。
濛濛月色,照着墓穴裡一口巨大的石棺,顯得分外凄慘。
砂飛石捲,斷樹橫飛,隱含如雷掌聲,這眞是一場空前的劇戰。
就在衆人看得驚心動魄之際,「北國狂神」突然怪笑一聲:「白刀壇主,『橫斷關山』,『直射靑雲』,趕快宰了那秃驢開棺取寳!」
沉舟老和尙本就敵不住「天下第一刀」凌厲的攻勢,聞言心下一凜,刀風已如雪片般兜頭罩下……
寶相禪師與四位師弟,見狀猛攻兩招,就想出手解圍,可是,「北國狂神」大笑一聲:「老秃驢,事情没有你想得這般容易吧!」
身形一躬,掌如怒海狂濤般連劈五招,寶相禪師頓被迫退五步。
幾乎就在同時,少林其餘四僧,也爲天下第一戈與第一劍逼退。
對方功力之高,大出少林掌門人意料之外,心下一凜,猝聞一聲狂號,「天下第一刀」一招中的,沉舟老和尙一手撫胸,猛退八步,指縫中血如泉湧。
「天下第一刀」一招得手,陰陰連笑,一幌閃至石棺之側,反手一刀……
「龍鱗眉月刀」過處,棺蓋霍然而下,只見他哈哈一笑,身形一彎……
四外江湖人物,見狀心頭猛跳……寶相禪師眼見大勢已去,不禁暗嘆一聲……
誰知就在此時,突聞一聲龍吟長嘯起自九天,衆人心下一愕,山頭上黑影猝降……
衆人尙未看淸來者是誰,就聽一聲震耳大喝:「『天下第一刀』趕快替我滾開!」
那人喝聲剛出,揮手一掌就向「天下第一刀」劈去。
「天下第一刀」扭身出掌,雙方眞力一觸,只聽轟隆一聲,立被震出五步。
衆人霍然停手,齊向場中看去!這一看之下,頓時驚呼出唇!
「啊,玉面神煞李天忌!」
果然不錯,來人正是那兼程趕來的李天忌,只見他雙目四下一掃,立卽沉聲冷笑道:「棺中之物,乃是姓李的師門遺寶,誰要妄想竊取的話,請先嚐嚐我李天忌的手段!」
場中死一般的沉靜,幾乎可以聽到衆人心跳的聲音。
李天忌緩緩的步向那石棺……
突然,「北國狂神」大笑一聲:「哈哈,有其父必有其子,李天忌,老夫這就試試你有何絕藝!」
話聲一落,擧掌呼地一聲劈了過去。
掌過處巨樹搖撼,山嶽齊動,寶相禪師暗道一聲:「完了,看來這一朶江湖奇葩,今天要……」
寶相大師正在皺眉暗嘆之時,突見李天忌雙眉一揚,竟也揮掌迎了上來……
只聽一聲驚天動地的大震,雙掌業已接實,斷樹凌空飛起,山頭隱隱搖晃,四外武林人物全被那激蕩深流逼退數步。
這眞是武林罕見的拚搏,烟飛灰落之中,李天忌嘴角溢出一絲血跡,而「北國狂神」也由先前立足之處退出七尺……
場中死一般的沉靜,衆人驚愕得面面相視。
突然,「北國狂神」臉上掠過一絲殺氣,雙目一轉,放聲狂笑道:「好小子,果然不愧是『武皇』的後人,來,再接我一掌試試!」
掌勢一橫,打從袖底下往外一翻一送,二次向李天忌兜胸推到。
寶相禪師再也無法緘默,突然歛眉合什高宣佛號道:「阿彌陀佛,這一掌讓給小僧吧!」
話聲一落,用足十成眞力迎了過去。
「北國狂神」神色一怔,就在雙方將接未接之際,驀地收招大喝道:「寶相秃驢,你以爲我眞怕你麼?」
寶相禪師收掌冷笑道:「施主與老衲功力悉敵,那談得到怕與不怕!」
「北國狂神」突然狂笑一聲:「哈哈,好一個自命不凡的老秃驢,這『功力悉敵』四字你就不嫌自高身價麼?」
寶相禪師修養再深,也不禁勃然變色道:「好狂神,你這話也未免太狂了吧!」
「北國狂神」瞪目狂笑:「哈哈,狂與不狂你馬上就知道了!」
笑聲一落,掌勢倏變,呼呼厲嘯中掌影翻飛,狂風驟起。
寶相禪師神色剛剛一愕,突見九片掌影,如同雪花蓋頂般壓了過來。
「北國狂神」盛怒之下,竟發動了仗以成名的「狂風九掃」,寶相禪師那裡還敢大意,驀地沉哼一聲:「阿彌陀佛,你也試試老衲的『舍利神功』!」
大袖一拂,也幻出九片掌影分別迎了上去。
只聽一聲裂帛大震,「北國狂神」脚下一錯,但那身爲一派武學宗師的少林掌門人,竟然蹬地退後一步。
「北國狂神」見狀,頓時哈哈狂笑道:「哈哈,三十年不見,你這自詡不傳之祕的『舍利神功』,原來依然是昔日吳下阿蒙啊!」
寶相禪師確實没有料到,三十年之隔,「北國狂神」這「狂風九掃」已較當年進步三倍有奇,看來今天……
寶相禪師木然半晌,突由懷中摸出一隻玉鼎,大聲喝道:「寶月何在?」
隨他而來的四名老僧之中,爲首一名身材瘦長之人,聞言立卽越衆而出道:「恭聆掌門人訓示!」
寶相禪師斷然說道:「今日一戰,關係少林數百年之聲譽,愚兄若有不測,你卽繼承少林大統,千萬記住,囘轉嵩山,閉關苦硏最後三種絕藝,如無大成,少林弟子就永遠不准涉足江湖!」
他聲調悲壯,話音一落,立卽把那座「寒玉寶鼎」交於神色茫然的寶月禪師,然後霍地轉過身來……
看這情形,分明他已存下以死決戰之心。
孰料他身形剛轉,突聞「北國狂神」大吼一聲,抖臂凌虛,直向斜刺裡撲去。
你道「北國狂神」緣何不戰而退?原來就在二人談話之間,李天忌業已趁機把心頭逆血調歸經脈,二次俯身向石棺中……
棺中的「殘玉鈎」,乃是「金鷹敎」必得之物,「北國狂神」那能容他得去,因此身形未落,一招「狂風九掃」,業已幻出九片掌影呼呼罩下。
寶相禪師見李天忌先前一招,已被震得口角溢血,這一招「狂風九掃」乃是狂神絕藝,威勢更加凌厲得多,眼見救援無及,不由大叫一聲:「小施主,趕快閃開!」
可是,李天忌眼見師門遺寶就在棺中,那還會輕易離開,聞言不但不退,反而雙掌貫足了「洪荒一氣」,轉身迎了上去。
只聽聲轟然大震,寶相禪師不禁合什當胸,口喧佛號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在他以爲,李天忌一定是血濺當場了,誰知雙目過處,李天忌固已退出三步,而「北國狂神」竟也同樣地退到三步開外。
場中一愕,緊接着爆出陣陣驚咦之聲。
其實他們又那裡知道,李天忌這幾天日夜兼程,飲食俱廢,飢渴之時,就以袋中雪蓮充飢,等到趕抵洛陽,竟把所餘的雪蓮全部吃光。
這種千年以上的雪蓮,就連「脂粉情魔」自己也捨不得輕嚐,誰知今番却全便宜了李天忌,可見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李天忌奪取這袋雪蓮之時,本意只是爲救「南海畸人」,孰料自己却也因此避過了「修羅天王」與「北國狂神」先後兩次煞手,這實非始料所及。
在一陣死樣的沉默之後,「北國狂神」嘿嘿一陣狂笑,雙掌第三次提起……
寶相禪師冷哼一聲,向前連跨三步……
「宇內三絕」互視一眼,也不約而同地向前欺近……
寶相禪師帶來的四位少林高僧,除去寶月在看顧重創的沉舟之外,其餘三人也亮掌逼到。
眼前的情形是,只要「北國狂神」一旦出手,則少林幾位高僧,勢必將與李天忌聯手應戰。
場中空氣緊張無比,大戰一觸卽發,沉悶的空氣,壓抑得四週武林人物透不出氣來,這時只要有一根針落到地上,也能夠聽得淸淸楚楚……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緊要關頭,突然,一條人影如同閃電一般,直向那口石棺落了下去,只聽一陣噪耳驚呼,人影業已二次拔起。
李天忌、「北國狂神」以及少林寶相禪師,見狀同時大喝一聲:「修羅老怪,趕快把東西留下來再走!」
話聲一落,三股強渾的掌風同時劈了過去。
這暗中下手之人,正是功力僅次於「乾坤五龍」的「修羅天王」,他自忖不是衆人之敵,是以得手之後便卽全力而逃,容得衆人掌風劈出,他身形已到二十丈外。
衆人掌風雖然勁疾,無奈到達二十丈外已成強弩之末,是以「修羅天王」竟昂然不懼地哈哈大笑道:「哈哈,早說還可商量,現在太遲了!」
左掌一擺,刷的一聲,趁着三人掌風推送之力,就勢又向前飄送十丈。
「北國狂神」大吼一聲:「『金鷹敎』弟子們,誰截住他有重賞!」
七條人影,應聲而出。
「修羅天王」大喝一聲:「你們找死!」
右手一擺,突然洒出一片晶瑩碧綠的光芒,頓時慘叫連聲,那七條人影霍然倒下。
李天忌看得淸淸楚楚,那是一支碧綠的玉鈎,師門遺寶,失之交臂,急怒之下運用全力趕了下去。
「修羅天王」業已奔下山坡,那麼多武林人物誰也不敢出手阻擋。
李天忌與「北國狂神」並肩追逐,稍後是少林寶相禪師,再後則是「宇內三絕」,少林派幾位高僧,除去寶月禪師留下看顧沉舟老和尙外,其餘三人也遠遠追來。
殘月西沉,夜風呼號,迷濛的人影在原野上兔起鶻落的奔馳。
一個更次過去了。
李天忌與「北國狂神」業已漸追漸近。
一陣黑暗之後,東方透出了一線曙光,「北國狂神」眼見「修羅天王」汗透衣襟,不禁放聲狂笑道:「哈哈,修羅老怪,你還打算跑麼?」
「修羅天王」也應聲大笑道:「狂神,你可知道前面是什麼地方?」
話音一落,李天忌與狂神同時聽到一陣沙沙的流水之聲。
「北國狂神」雙眉一揚,狂笑不止道:「哈,前面是洛水!修羅老怪,前有洛水,後有追兵,我狂神不信你還能飛上天去!」
「北國狂神」認爲「修羅天王」業已面臨絕地,而李天忌却剛剛相反,一見老怪那副神態,就知事情要糟……
果然,「修羅天王」奔到洛水之濱,驀地脚步一刹,嘿嘿怪笑道:「多承遠送,愧不敢當,本天王少陪了!」
雙臂一抖,身形電也似急,直向洛水中射去。
「北國狂神」見狀大吼:「老怪,你可千萬不能尋死啊!」
李天忌見狀,知道事情已無可爲,不禁冷哼聲:「你放心吧,他還没有活夠!」
「北國狂神」兩眼一翻,似乎不大心服,誰知待他奔到岸邊一看,頓時神色又是一變。
曙光初透,洛水滔滔,一葉小舟,正飄飄搖搖地向對岸駛去,船頭上坐着四條人影,居中一個,可不正是「修羅天王」?
他手持「殘玉鈎」仔細端詳半晌,突然向船上三人哈哈大笑道:「想不到『洪荒覇主』搜尋三十年不見踪影的東西,今日竟落入老夫之手,哈哈,『洛水三蛇』,你們今天幫老夫這個大忙,要我怎樣謝你們?」
原來這船上三人,竟是專門在洛水上打刼過往客商的小盜,不過這三人雖無什麼出奇武學,但水裡功夫確實超人一等。
「修羅天王」話聲一落,三蛇中的老大「靑蛇」,突然陰陰詭笑道:「旣然天王誠心想謝我們,就請將這支『殘玉鈎』賜我兄弟如何?」
「修羅天王」聞言大喝一聲:「住口,老夫千辛萬苦弄來的東西豈能給你,趁早別打錯主意!」
「靑蛇」嘿嘿怪笑道:「哼,給也要給,不給也要給,什麼叫打錯主意?」
「修羅天王」雙目圓瞪地怒吼一聲:「小賊找死。」
但,他掌勢尙未攻出,「洛水三蛇」已同時怪笑一聲,晃肩沒入洛水之中。
這時岸上站滿了人羣,朝陽照射下只見小舟一陣搖晃,突然向左一翻,「修羅天王」驚呼一聲,落入滾滾巨流之中。
「修羅天王」雖是武林中有數魔頭,但在水中却與常人無異,只聞他喔喔兩聲,那被武林矚目的「殘玉鈎」早已沒入洛水之中,而他自己則死命抱住一塊船板隨波逐流而去。
李天忌見狀暗嘆一聲:「完了,『殘玉鈎』沉入洛水之中,何時才能重見天日,難道『洪荒門』中絕藝,竟從我李天忌這一代……」
他一時百感交集,想起別師下山之時,師父曾經一再囑咐,要自己江湖尋仇之際,務必留心「殘玉鈎」的下落。
「殘玉鈎」本身固是連城之寶,而可貴之處尤在鈎上載有本派兩招絕藝。
因爲本派第九十五代掌門人「空空大師」外出雲遊之時,突覺功行已滿,證果在卽,但本門絕藝却還有兩招未傳與九十六代弟子,因此解下身佩「殘玉鈎」,將那兩招絕藝匆匆刻上,然後交與一方外好友……
「空空大師」圓寂之後,那位方外高人立卽將「殘玉鈎」送交「洪荒門」第九十六代掌門人。
孰料事機不密,被人中途暗算刼走殘玉鈎,而自己勉強將這消息傳於「洪荒門」第九十六代掌門人後,便也重創而亡。
「洪荒門」代代單傳,自從失落這兩招絕藝之後,無時無刻不在追尋,怎奈「殘玉鈎」的下落竟如石沉大海,第九十六代掌門人窮畢生之精力,也没有找囘「殘玉鈎」。
第九十六代掌門人憂憤而亡,第九十七代掌門人繼承大統,天涯海角搜尋不懈,依然毫無所得。
中歷九十八代掌門人傳至「洪荒覇主」,是爲第九十九代,「洪荒覇主」苦尋了三十年,最後竟弄得夫婦反目,終於也含恨歸隱。
他歸隱之後,江湖突又傳出「殘玉鈎」的消息,說是有一張祕圖藏在「五里雙廟」之中。
事不旋踵,「五里雙廟」已在「宇內三絕」手中化作刼灰,「宇內三絕」弄走了那張祕圖,而「五里雙廟」的住持「不死和尙」,因受「九幽鬼王」之助總算逃出一命。
老和尙感恩圖報,把圖上祕密告訴了「九幽鬼王」。
李天忌在無意之中,以一粒靈丹醫好了鬼王走火入魔之身,因此「九幽鬼王」又把胸中祕密告訴了他。
可惜李天忌當時不知,所謂吳太守墓中之物,就是師門遺寶「殘玉鈎」,一再蹉跎,終於眼看「殘玉鈎」沉入洛水之中。
却說李天忌懊喪之餘,廢然而去,沿河而行,也不知走了多少時候,只覺身心疲憊已極,不覺在岸邊一叢野草中矇然睡去。
五天奔馳,一夜打鬥,他實在累極了,這一睡直到日色西斜,方才悠悠醒來。
他剛剛醒轉,耳畔就聽到一陣呻吟之聲,睜目望去,只見岸邊蘆葦中隱有一隻小舟,那呻吟之聲正是由舟中傳來。
李天忌心下一愕,飄身落入舟中,低頭向艙內一瞧,頓時心神猛震……
原來小舟上僅有一塊遮雨的蓆棚,棚下臥着個白衣少女,容顏憔悴,神智迷惘,可不正是自己的心上人白芙姐姐!
李天忌只覺心下一酸,身形一蹲,舒臂把白芙攬入懷中。
白芙如同未覺,淚濕香腮,夢囈般喃喃說道:「白芙啊,妳就忘記他吧,難道妳親眼看到的事情還不相信麼?」
白芙口中的「他」,不就指的是李天忌麼?
他又親眼看到了什麼?不消說就是李天忌救治謝晚香那囘事,雖然李天忌自覺當時熱情了些,但也不值得這樣。
唉,想不到她竟這樣善妒,萬一知道了自己與舒秀的誓言,那豈不更將惹起醋海風波!
李天忌嫌她氣量過於狹小,但想到她這般爲情所苦,還不是爲了自己?若非愛己之深,又何至於……
思量至此,不由對自己的到處留情,感覺到萬分愧咎,當卽愛憐地把白芙嬌軀放平,然後以左手抵住她「心經」重穴,將本身眞力緩緩透入,想將她散亂的奇經八脈理歸正位……
李天忌內力雄渾,不消盞茶時分,已將其陰維、陽維、陰蹻、陽蹻,衝、帶等六脈撥理歸元,正想一股作氣,將其任、督二脈撥歸原位之際……
突然,左近蘆葦中沙沙連響,驀地出現一條人影,這人全身光赤,腰間揷着一柄短刀,一張靑慘慘的面孔滿是得意之色……
李天忌剛覺心中一怔,又是一陣撥水之聲,左側復又出現一條人影,這人裝束與前相同,不過臉上却靑一塊,紫一塊,斑駁花紋異常難看。
小舟隱在蘆葦之中,二人似乎没有看到,轉眼間二人出水登岸。
李天忌眼見二人上岸之後,突然神色一變。
原來那花臉漢子手中此時正握着一支碧綠晶瑩的東西,仔細看去,可不正是師門遺寶「殘玉鈎」?
難道這兩人就是將「修羅天王」翻入水中的「洛水三蛇」?他們眞已由洛水之中將「殘玉鈎」撈上來了麼?
事實俱在,無可置疑,李天忌心頭一陣激動,就待飛身而起。
誰知身形一動,突覺氣血翻騰,心下一凜,趕緊收歛心神。
就在此時,只見那靑臉漢子一抖身上水跡,沉聲說道:「花蛇老二,把那東西拿來給我!」
那花臉的驀地身形一縮道:「靑蛇老大,別的事情我都聽你,可是今天這枝玉鈎……」
靑臉漢子面色一沉:「這枝玉鈎怎樣?難道你敢不聽我老大的麼,哼!」
隨着這一聲冷哼,嗖地摘下了腰中短刀,滿面罩上一層煞氣。
花臉漢子也同時拔出短刀,冷笑相應道:「嘿,不是我花蛇老二不聽,咱們是鹹菜炒豆腐有言在先,這東西誰得到算誰的,你今天要是想用強的話,嘿嘿,我可不會像老三那樣聽話!」
靑臉漢子雙目一連幾轉,突然收刀大笑道:「哈哈,花蛇老二,你今天肝火怎麼這樣旺盛,難道我看看也不成麼?」
花臉漢子神色一愕之後,竟也改顏諂笑道:「哈哈,靑蛇老大不要見怪,小弟不過說說而已,其實我們『洛水三蛇』一向以你老大爲首,我得來的東西不給你給誰,來,要你就拿去吧!」
話音一落,將左手中的「殘玉鈎」一揚,但雙目之中却隱隱透出煞氣。
靑蛇老大見狀得意已極,哈哈大笑地走了過去。
李天忌暗中看得明白,知道花蛇老二暗藏機心,恐怕靑蛇老大定要吃虧……
果然,就在靑蛇老大伸手去接那枝「殘玉鈎」時,花蛇突然大喝一聲,雙肩一扭,右手直向靑蛇老大胸前擊到。
誰知道靑蛇更加狡詐,雖然早已看出花蛇不存好心,但却故作不察,只到花蛇這一掌擊出之後,方才厲喝一聲,左手一撥,右手轟地一聲撞了過去。
這一招正中花蛇前胸,花蛇連退三步,哇地噴出一口鮮血,瞪目大呼:「靑蛇老大,你……」
話聲未落,又是一股熱血奪腔而出。
靑蛇老大俯身拾起「殘玉鈎」,陰陰冷笑道:「老二,我老大憑這一招就比你高明得多了!」
誰知他話音未落,突然慘叫一聲,驀地身形彎了下來……
李天忌抬眼望去,只見靑蛇老大背上揷着一柄尖刀,鋒刄入骨,僅留刀柄在外,鮮血如同泉水般向外噴出。
在他身後十丈之處,不知何時來了個白臉漢子。
靑蛇老大搖晃着轉過臉來,一見那白臉漢子之後,頓時咬牙顫喝道:「白蛇老三,原來是你!」
話聲方落,頓時咚地一聲倒了下去。
白蛇老三哈哈怪笑道:「哈哈,強中更有強中手,老大,你没有料到我白蛇老三還有這一手吧!」
靑蛇老大臉上一陣抽搐,便卽氣絕而亡,白蛇老三彎腰揀起那枝「殘玉鈎」……
李天忌看得目中冒火,恨不得一下躍起,擧掌活劈了白蛇老三。可是,他此時正在全力調理白姐姐體內任、督之脈,假如半途而廢,不但前功盡棄,極可能白姐姐就將落個終身殘廢。
他眼看白蛇老三收起那枝「殘玉鈎」,哈哈一笑,擧步而去,眼中眞快冒出火來。
誰知道白蛇老三剛剛走出五步,突然大叫一聲頽然倒下,一條人影電射搶過了「殘玉鈎」,揚眉大笑道:「白蛇老三,你僅知道強中更有強中手,可没防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吧!」
李天忌直覺這人口音甚熟,但他背向着自己,一時竟分辨不出他是誰來。
就在他驚疑不解之時,突聞白蛇老三顫叫道:「你……你……你是方策?」
那人突然冷哼一聲:「旣然你還認得我,今天就讓你死個痛快吧!」
話音一落,驀地轉過身來,正是那無惡不作的方策小賊,只見他向前猛跨三步,抬起一脚,竟把白蛇的腦袋踏得稀爛。
白蛇腦漿四溢,一聲慘號剛剛叫出一半就戛然而止。
李天忌看得幾乎肺都氣炸。
方策小賊却哈哈大笑道:「殘玉鈎,哈哈,殘玉鈎終於讓我得着了,白麟歌,這番你該無話可說了吧!」
話聲一落,狂奔而去。
李天忌心中一愕,突聞白芙呻吟一聲道:「咦,誰在叫我爹爹?」
李天忌知她八脈俱囘原位,連忙應道:「白姐姐,妳醒醒!」
白芙雙目一睜,驀然見到李天忌之後,似乎神色一愕,雙目緊盯着他不住轉動。
李天忌淡然笑道:「白姐姐,幾天不見,難道妳就不認識小弟了麼?」
話聲中正想緩緩收囘眞力,誰知白芙突然臉色一變,如同發狂似的大叫一聲:「我不認識你,我不認識你這淫賊!」
身形一翻,捨舟登岸,如遇蛇蝎般狂奔而去。
她八脈業已歸元,此時猝然而起尙還不覺怎樣,但李天忌眞力尙未全收,經此一來,頓感兩眼金星亂射,渾身逆血狂竄……
他心下一凜,趕緊氣納丹田神歸紫府,總算他功力深厚没有走火入魔。
然而白芙傷心而去,他又焉能不聞不問,眼看她脚步踉蹌漸去漸遠,情急之下,不禁張口大叫道:「白姐姐!」
話音落處,體內流竄的逆血突然倒囘五腑,眼前一黑便卽昏了過去。
等到他再次醒來之時,只聽耳畔人聲噪雜,睜目一瞧,只見十多條人影如飛而來。
李天忌慌忙坐起身形,就在這刹那之間,他突然覺出事情不對,原來那一股逆血還停在五腑之間,若不行功逼囘百脈,就將無法與人動武,否則定必噴血而亡。
處此危機重重之境,而自己却有力難使,李天忌悚然一驚,趕緊用功調息……
但,要將停滯五腑中的逆血逼歸百脈,並非是一件易事,他行功剛剛開始,那十多條人影已到岸邊,只聽一聲驚叫:「咦,你們看,『洛水三蛇』已被人給宰了!」
李天忌暗道要糟。
果然,另一人應聲喝道:「『殘玉鈎』還在不在?」
「已經被人刼走!」
「哼,快追!」
「休慌,此地有一隻小船!」
人影嗖嗖,應聲落在蘆葦邊上,隔着那稀疏蘆葦,已可隱約看到船上情形,李天忌心下一驚,就聽那爲首的人沉聲冷笑道:「嘿嘿,船上是何方朋友?識相的趕快出來!」
話聲中三條人影緩緩逼了過來。
李天忌知道他們已誤認「殘玉鈎」爲己所得,處此情形之下豈容分辨?但,他此時有力難使,萬一這三人眞要欺上船來,那就不堪想像了!
可是,他又有什麼辦法阻止他們呢?
那三人一連前行五步,李天忌心下一急,陡然想到一條退敵的妙計……
李天忌明白自己此時有力難使之情,外人並不知道,因此心中一動,立卽想起三國時期,死諸葛嚇退眞司馬的故事,當下冷笑一聲道:「你們三人若是不想活着下去,就不妨上船來看看!」
那三人本已打算飄身而上,聞言果然神色一愕地停了下來。不過那爲首之人,脚步雖停,却依然嘿嘿冷笑道:「朋友不用大言騙人,有種的先報上名來!」
李天忌知他心內已有顧忌,當下傲然答道:「閣下就在武林中混,難道李天忌三字就没聽人說過麼?」
他雖然出道不久,但盛名卓著早已轟動了九州,話音初落,驚叫連起。
「李天忌!」
「一見追魂!」
「玉面神煞!」
那三人發出三種不同的驚呼,但不管他們把李天忌叫做什麼,其內心恐懼之情却全是一樣,只見驚呼未畢,已閃電般退出三丈。
李天忌一面加緊行功,一面寒聲說道:「哼哼,識時務的我勸你們趁早離開,不要等會惹惱了我,嘿,那時再想走麼……可就來不及了!」
他言詞迫人,岸上十多名武林人物,聞聲果又同時退出數丈。
李天忌見狀猛沉丹田之氣,那沉滯在五腑之中的逆血,立卽緩緩外溢,眼看有盞茶時光,他就可以復原……
孰料就在此時,突聞冷風嗖嗖,場中落下了三條人影,這三人不是別個,正是那現充「金鷹敎」壇主的「宇內三絕」。
這三人實非一般江湖人物可比,李天忌見狀就知要糟,果然三人脚步一穩,「天下第一刀」立卽沉聲冷笑道:「船上眞是李少俠麼?」
李天忌力作鎭定地答道:「我還没聽說過誰敢冒充!」
「天下第一劍」接口冷笑道:「李少俠見地眞是超人一等,想必『殘玉鈎』已經得手了吧!」
李天忌傲然一笑道:「你說呢?」

李天忌此時不加可否,正是他聰明之處,假如他眞說出「殘玉鈎」被方策刼走,則「宇內三絕」勢必看破他的窘境,因爲那「殘玉鈎」乃是他師門遺寶,他若不是另有原因的話,則絕不會眼看「殘玉鈎」被人搶走而不管……
那麼什麼原因才會逼使他不管呢?
衡情量理,什麼原因也不能阻止他不管,除非他此刻身負重創,已經没有這份力量!
李天忌知道此話出口無異默認,「宇內三絕」雖然一時不敢妄動,但旣已認定「殘玉鈎」爲己所得,也勢必不肯輕易離去。
三人互視一眼,「天下第一戈」詭笑一聲道:「少俠能尋囘『洪荒門』中遺寶,眞乃天大喜事,不知可肯取出來讓我兄弟開開眼界……」
話聲落處,逕自向小舟停泊之處迫來。
李天忌表面鎭靜如恆,聞言哈哈大笑道:「這鈎上所載的兩招武學,我正感到不大相信,三位有興趣試試也好,那一位先來?」
要知「宇內三絕」眼見他力拚「北國狂神」,已知他功力又有進境,憑自己三人,放單了誰也不是他的敵手,更何況「殘玉鈎」上所載,據傳乃是「洪荒門」絕中之絕的奇學,威勢之猛,定然更是超凡絕俗。
這三人身負「宇內三絕」之名,見聞何等廣博,知道「洪荒門」這兩招失傳的武學厲害之後,那裡還敢燥進,生怕李天忌猝然出手,因而不約而同地連退三步。
他們一退,岸上那十多條人影,更如風吹殘葉般紛紛向後飄去。
場中一靜,衆人雙目圓瞪,緊緊地逼視着蘆葦之中,就像是天地將崩一般。
李天忌趁機又吸口眞氣……
迫人難耐的空氣裡,「宇內三絕」交換一下驚悸的目光,「天下第一劍」悄聲道:「秦兄、耿兄,你說他會不會……」
「天下第一刀」神色一愕道:「江兄以爲他……?」
「天下第一戈」面色一沉道:「二位若依我耿異的話,咱們……」
這三人本來是老搭檔,心意早已互通,看來言不盡意,但心中早已有了默契,話聲一落,立卽聯手向前欺進。
李天忌察言觀色,早已猜到了三分,心念一轉,立卽哈哈朗笑道:「好,你們就三位一起來吧,或許能夠接下一招!」
這話若向別人說出,「宇內三絕」決不相信,可是出自李天忌之口,却不由得三人猶疑了起來,情不自禁地脚步一停。
李天忌把握這千載一刻的機會,一口眞氣猛向丹田沉下,雙掌由胸腹之間緩緩地按了下去。
此時距離已近,「宇內三絕」正對艙口,雖有蘆葦遮掩,但憑三絕的目力依然可以看得一明二白。
「天下第一刀」首先看見,不禁神色一愕道:「耿兄快看,他這是做什麼?」
「天下第一戈」也在同時發覺,也是一聲驚咦道:「咦,難道他除去『洛水三蛇」竟還會負此重創麼?」
李天忌耳中聽得明白,不由更加緊行功。
「天下第一劍」眼見此情,頓時冷笑一聲:「嘿嘿,不管如何,這小子在運氣療傷那是不假的,耿兄、秦兄,咱們還等什麼?」
衣袖一抖,大步向前欺來。
值此緊要關頭,假如稍一不愼,就將走火入魔,是以李天忌雖知危機一髮,依然強定心神把全身眞力壓向五腑……
但,未容他把停滯在五腑之間的逆血逼出,「天下第一劍」已雙臂一抖,如同巨鳥般向船上飄來……
身形未落,狂笑如雷道:「好個狡猾的東西,老夫差點上你的當,快把『殘玉鈎』拿來!」
五指一張,兜胸抓到。
指距胸前七寸,李天忌突然冷笑一聲:「你眞想死麼?」
他聲調冷傲,神態沉穩,那像是没有還手之力的人!「天下第一劍」眼見這種氣勢,頓時心下一凜,把掌勢撤了囘來。
李天忌只覺五腑之間的逆血,如同大水決堤般流歸百脈,似此情形,只要再有半盞熱茶的時光,他就可以全部復原,但在這短短的刹那之間,只要「天下第一劍」輕輕地推他一掌,他就要噴血而亡。
生死一髮,他必須要設法爭取這寶貴的時間,他眼見「天下第一劍」滿面驚疑之色,竟不讓他有考慮的餘地,又復怡然自得地淡淡一笑道:「『天下第一劍』你身爲『宇內三絕』之一,可識得我此時雙掌之中暗藏幾種變化?」
李天忌盤膝跌坐,雙掌交錯,隱隱罩在胸腹之間,這明明是武林中人,用功療治內傷之法,難道其中眞還會暗藏變化麼?
「天下第一劍」滿面驚疑之色,雙目亂轉,可眞猜不透其中有何奧妙。
「天下第一戈」與「天下第一刀」,站在河岸之上,也是滿面遲疑,不敢再上船來。
李天忌見狀又是一聲冷笑:「你就不識其中奧妙,可眞叫我不好意思出手了,這樣吧,你們三個一起來接我一招試試!」
「天下第一劍」聽得心頭發毛,兩脚竟然向後猛退一步。
就在此時,李天忌突然重重地吁了一口長氣,額角上汗如雨下……
「天下第一劍」見狀心頭一怔,突然放聲大喝道:「好小子,原來你是騙我,好,我就一個人試你一掌!」
他見李天忌額汗如雨,認定他身負重創已到無法支持的地步,想到這半晌被他所騙,不覺心頭發火,因此話音一落,猝運九成眞力反手一掌劈來。
在他以爲這一掌劈下,李天忌勢必立斃當場……
誰知掌勢剛出,李天忌突然振袂而起,狂笑一聲:「老賊,你錯過機會了!」
右掌一揚,迎面封了過來。
這話一點不錯,「天下第一劍」確實錯過了機會,不僅錯過了機會,就連斷事也有差錯……
李天忌那一聲長吁,乃是因爲逼淨了五腑逆血,放下了心頭重擔,感覺到死裡逃生心有餘悸,是以才情不自禁地冒出一身冷汗。
孰料,「天下第一劍」竟誤認他已傷重垂危,因而猝然出手,這眞是失之毫釐謬以千里,但聞雙掌觸處水花冲天……
「天下第一劍」悶哼一聲,翻退八步,一交摔倒在水濱泥濘之中,勉強站起了身形,一股熱血奪口而出。
「天下第一刀」與「天下第一戈」心頭大駭,但就在他們驚駭之中,李天忌已悄没聲息地飄落在他們身前三步之處……
一聲暴喝過處,二人先後出招,勁風狂嘯,刺耳心驚。
李天忌側身兩掌,避過了「天下第一戈」的來勢,掌如閃電飛星般迎向「天下第一刀」……
側身、出招、身法、手法,俱都是奇奧難測,「天下第一戈」一招走空,「天下第一刀」已應聲倒退八步,雙手撫胸吐出一口熱血。
「天下第一戈」見狀神色大駭,李天忌就在他驚駭失神之際,驀地大喝一聲:「『天下第一戈』你也接一掌試試!」
「天下第一戈」聞聲心驚,雙肩一抖,不戰而退……
但,李天忌招式奇猛,指風過處,「天下第一戈」踉踉蹌蹌地橫移五步,頓時面如金紙一般。
李天忌此時功力雖較「宇內三絕」高出一籌,但若三絕聯手,則李天忌依然難操勝算,怎奈變起倉促,未容三人聯手合擊,已被李天忌分別擊成重創……
李天忌向三人掃視一眼,然後目射精光地逼了過去……
「宇內三絕」業已聚集到一起,定氣凝神,準備聯手對抗李天忌猝然而來的攻勢。
李天忌步履沉穩,愈行愈近,雙目火花四射,似乎要把三人活活地吞下肚去。
「宇內三絕」知道他功力已與「乾坤五龍」在伯仲之間,此時三人俱都身負重創,縱然聯手也難硬接他十招全力猛攻。
數十道眼光,向場中緊緊逼視……
「宇內三絕」緊張得透不過氣來,額角上的汗水滴滴下流,隨着李天忌前進的脚步,他們的心在猛跳……
眼看一場空前的巨戰就要暴發,突然,李天忌脚步停了下來,那一雙暗蓄眞力的手掌,也漸漸地放鬆了。
他爲什麼會中途停手?
錯過今天,「宇內三絕」定會聯手對付他的,到那時候,李天忌可就無力與他們相抗了!
李天忌又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可是,他木然的向三人一掃,終於沉聲說道:「念在十年前祁連山下解圍之情,今天暫且放過,從今恩怨兩消,下次要碰上,可就別怨我李某不念舊情了!」
話音一落,如飛而去。
十日之後,李天忌到達了福建浦城縣境的西山。
西山又名西巖山,宋代西山先生講學於此,使得西山之名傳遍武林,到如今西山又因「風雨樓主」白麟歌之名,因而響澈江湖。
「風雨樓主」那座傳遍江湖的「風雨樓」,就在西山之頂,李天忌到達之後,不但問淸了「風雨樓」的去路,並還聽說「風雨樓主」的掌珠,自己心目中的白姐姐,剛在三天之前趕囘。
這一來,李天忌不禁心急如火,飲食未進就匆匆向「風雨樓」趕去,他一路盤算着應當怎樣向白姐姐解釋那段誤會……
眼前的鳥語花香渾如不見,只顧到閃躍飛馳信足狂奔。
就在他飛程疾趕之時,突聞耳畔傳來一聲驚咦,緊接着,一條人影快如閃電般向林中撲去……
這是什麼人?
他爲什麼會失聲而逃?
李天忌心中一動,頓時電也似急,直向林中追去。三五起落,已見到前面一條奔馳的人影,只聽一聲穿雲長嘯,如同飛將軍自天而降,嗖地落在那人身前。
那奔馳的人影,見狀驚啊一聲,脚下倒退三步,雙手死命的掩住臉龐。
然而事已至此,李天忌早已看出了他是誰,當下劍眉一揚,沉聲冷笑道:「好朋友,見了李某爲何不放下手來?」
那人聞言之下,頓時體顫身搖,語不成聲道:「李……少俠,小人……幼得奇疾,面容醜陋……不……不能見人……」
李天忌冷笑一聲:「好朋友,你怎知道區區姓李?」
那人身形一顫,陡地退後四步道:「這……這……李少俠名動九州,小人怎會不知道?」
李天忌哈哈大笑道:「好朋友的誇奬,李某愧不敢當,區區賤名那比得上你「七步追魂」唐璋來得響亮!」
話聲一落,那人陡然大叫一聲,雙足一軟,搖搖晃晃的倒了下去。
一點也不錯,這人正是「七堡」「三莊」之一,九里關外的「風雲堡」堡主,外號「七步追魂」的唐璋。
李天忌雙目冷流電轉,上步冷笑道:「好朋友何必這般客氣,趕緊起來,李某有話和你講!」
「七步追魂」唐璋站起了身形,但却滿面畏色道:「少俠,你!你有什麼話說?」
李天忌淡然一笑:「天池二怪已死,你知道麼?」
「七步追魂」唐璋猝聞此言,就知道生路已絕,狗急跳牆,瞪目狂吼一聲:「李天忌,我與你拚了!」
雙掌齊擧,兜胸猛劈。
李天忌仰面怒笑道:「你要自求速死,我就送你早點去吧!」
反掌一掃,氣流疾捲。
「七步追魂」唐璋那能擋得下這全力一擊,只聽一聲刺耳厲號,屍身橫飛,逕向一棵合抱粗細的大樹撞去。
嘩啦一聲,巨樹從中折斷,而「七步追魂」唐璋也已撞成粉身碎骨,斷枝殘葉之中,僅見那破爛衣襟包着一堆肉泥而已。
「七堡」「三莊」中人物,當初參與祁連大擧,當場就有兩人斃在「武皇」的「血龍旗」下及在李天忌出道之後,「風雲堡」一夜之間連斃六人,剩下的也就只有「掌震南天」上官傑與「七步追魂」唐璋兩人而已。如今唐璋又死,上官傑的壽命看來也是屈指可數了!
不過,李天忌掌震唐璋之後,却意外地惹來一身麻煩,就在那腥風未息之時,突然,背後傳來了一聲冷笑:「好狠毒的手段,哼,看來芙兒傷心到眞是有點多餘了!」
這「芙兒」兩字聽得李天忌心神大震,陡地轉過身來,雙目過處,只見十多丈外站着個身形高大的儒裝老者,滿面冷漠地注定自己。
李天忌心下一凜,慌忙躬身施禮道:「前輩可是人稱『風雨樓主』的白……」
話音未落,儒衫老者立卽冷冷地答道:「不錯!」
短短兩字,冷漠無比。
但李天忌就知他是「風雨樓主」,那還敢露出半點不愉之色?想到他就是白姐姐的老父,頓時連連陪笑道:「啊,原來眞是白老前輩,在下李天忌……」
他滿懷高興,孰料話音未落,「風雨樓主」又是一聲冷哼:「我知道了!」
李天忌聞言雙眉一揚……
但,他一下想到了白姐姐,頓時忍下了心中怒火道:「在下特來問候白老前輩!」
「風雨樓主」漠然答道:「用不着!」
李天忌性本剛烈,聞言再也按捺不住,頓時抗聲說道:「老前輩,在下何處得罪你了?你這般……」
「風雨樓主」突然放聲怒笑道:「哈哈,十年之前老夫傳語武林,本山之內嚴禁仇殺之事,多承江湖朋友看得起老夫,在血腥武林之中,西山總算一片乾淨土,想不到今天……,哼,你竟敢在我『風雨樓』百丈之內殺人,難道眞是欺我白麟歌老邁了麼?」
李天忌聞言心下大急道:「老前輩,晚輩實在是不知你這規矩!」
話音未落,突聞一聲冷笑:「白老前輩的規矩,江湖無人不知,你這般裝聾作啞還能騙得了人麼?」
一條人影,應聲而至,赫然竟是擊斃「洛水三蛇」,搶走「殘玉鈎」的方策。
李天忌看在眼中,怒在心頭,不禁大喝一聲:「小賊,你給我住口!」
方策冷笑一聲:「我不住口你還能吃了我!」
李天忌本已滿心怒火找不到發洩之處,聞言頓時大吼一聲:「你不住口我就宰了你!」
方策驟然轉過頭去,目注「風雨樓主」連連奸笑道:「李天忌,如此看來,你是眞没有把『風雨樓主』四字放在眼中了?」
李天忌想不到一時火發,竟然上了方策小賊的大當,聞言心中一急,忙道:「老前輩,你千萬不要聽他的,在下……」
他本待說他是出於無意,可是,「風雨樓主」那還肯聽他解釋,没有等他把話說完,便卽冷哼一聲道:「我不聽他的難道聽你的不成?哈哈,你當着老夫之面猶要殺人,事實俱在還說什麼?方賢侄,隨我囘去!」
大袖一飄,轉身而去……
李天忌心中大急道:「老前輩,我千里而來,難道你就不容我與白姐姐見上一面?」
「風雨樓主」尙未開口,方策已接口冷笑道:「她已是待嫁之人,我勸你最好不見!」
李天忌心顫神搖愕然驚呼道:「待嫁之人?嫁誰?」
方策雙眉一揚,得意萬分地哈哈大笑道:「嫁我小爺方策,你是否想喝杯喜酒?」
李天忌大吼一聲:「不行!我決不讓她嫁你!」
話音一落,「風雨樓主」嗖地轉過身來,木然半晌,驀地放聲大笑道:「哈哈,這眞是天大的笑話,我白麟歌生的女兒要你操什麼心?」
李天忌剛剛怒火燒心,聞言倏地一驚,如同大夢初醒道:「老前輩,難道你眞答應他……?」
「風雨樓主」沉聲說道:「不錯,我答應他了,你想怎樣?」
轟然一聲,李天忌如遭重擊,一時天旋地轉彷彿世界末日業已來臨,迷迷糊糊地踉蹌疾去……
這是個秋風蕭颯的薄暮,黃鶴樓下,落葉滿階,流霞殘照裡遙見兩條人影,迎着那索索西風緩緩行來。
那是個面容淸麗但却略顯淸瘦的小姑娘,在她身後則跟着個面色冷漠的瞎老頭。
他們來到了黃鶴樓下,同時刹住了脚步,小姑娘向四週不住地張望,像是在搜尋什麼東西。
瞎老頭木然半晌,終於嘆息一聲道:「小翠,他没有來麼?」
小翠連連搖頭道:「是的,爺爺,不過我相信李大叔一定會來的!」
瞎老頭嘆息一聲:「唉,恐怕……」
「爺爺,三個月還没有到呢!」
「但這是最後一天了啊!」
「爺爺,你看不到,太陽還没落山呢!」
「嗯,爺爺看不到……可是爺爺知道距離太陽落山也不會太久了,唉,小翠,人家也不過隨便說說而已,那還眞會來見咱們祖孫兩個,我看……」
小姑娘一陣黯然,但突然之間,驀地雙目一亮,叫道:「咦,爺爺,你看他來啦!」
瞎老頭陡地把那雙白眼珠一翻,緊抓着那姑娘的小手,滿面驚喜之色道:「什麼?小翠,是李少俠來了麼?哈哈,看來我祖孫兩個今番有救了!」
笑聲剛落,小翠突然而色慘變道:「啊,不是他!爺爺,快,快點躱起來!」
瞎老頭神色一怔,失聲說道:「小翠,不是他是誰?」
「是……」
「是誰?快說!」
「是那個紅臉老鬼!」
瞎老頭臉色陡變,半晌這才狂笑一聲:「小翠,妳快逃命去吧,讓爺爺來擋他一陣!」
瞎老頭話音至此,喉嚨中早已哽咽失聲,那叫小翠的姑娘頓時哭叫一聲,一把抓住了老頭的衣襟,哭道:「爺爺,你不要趕我走吧!」
「小翠……」
「爺爺,小翠求求你,你就讓我和你死在一起吧……」
「天盲叟」杜雲山素以冷漠聞名,但乍聞此赤子心聲,也不禁嗚咽失聲,雙手緊摟着孫女顫叫道:「小翠,爺爺的乖孩子,我杜家就只妳一條根了,妳可千萬死不得!」
就在這祖孫二人傷心欲絕之時,「一筆生死」邱幻龍飈然而來,雙足落地,應聲怪笑道:「杜瞎子,死得死不得要問我才行,你現在還能作得了主麼?」
「天盲叟」杜雲山陡然將小翠往背後一帶,嘿嘿冷笑道:「邱幻龍,你不要張狂,我杜雲山雖然自知非敵,但自信拚你五十招還没有問題!」
「一筆生死」邱幻龍陰陰一笑道:「那麼五十招之後呢?」
「天盲叟」仰面狂笑一聲:「哈哈,只要杜小翠能夠逃出一命,日後自有復仇之期,我這個瞎老頭死有何憾!」
「哈哈,杜瞎子,你這個念頭完全打錯了,你當太爺我是一個人來麼?」
「天盲叟」神色一怔,脫口驚呼道:「還有誰?」
話聲剛落,突聞一聲刺耳冷笑:「杜瞎子,還有我『洞庭血指』萬大太爺,我相信你這鬼丫頭在我手下走不出五十招去!」
「天盲叟」面色慘變,怪吼一聲:「邱幻龍,你這個心狠手辣的匹夫,我今天與你拚了!」
脚步一錯,右掌猛翻……
「一筆生死」邱幻龍怒笑一聲:「好個不知進退的瞎鬼,你眞能接我五十招麼?哼,只要你今天能夠平安接得下十招,我邱幻龍立刻抖手就走!」
手腕一旋,鐵筆寒光疾捲,迎面洒了過來。
「天盲叟」眼雖不見,但聞聲已辨出對方招式,情不自禁地顏色一變,收招怪叫道:「生花十七筆?」
話音落處,但聞嗤嗤連響,左手衣袖上頓被戳穿兩隻圓孔。
「一筆生死」邱幻龍一招得手,陰陰冷笑道:「杜瞎子,你没想到我姓邱的還有這一手吧!」
「天盲叟」神色激動,滿面驚疑道:「你這『生花十七筆』由何處學來?」
邱幻龍怪笑一聲:「杜瞎子,你這把年紀眞是白活了,『生花十七筆』除去家兄『南奇』邱大先生,別的地方學得到麼?」
「哼,我不信他肯敎你!」
「哈,他不肯敎,難道我就没法學麼?」
「這麼說來,當年祁連山下筆傷『江湖才子』之人……」
「哈哈,杜瞎子,你猜得一點不錯,那正是我邱幻龍下的手,怎樣?你也試試那一招滋味如何?」
沉肘,塌肩,手掌一翻,寒光閃閃,直奔「天盲叟」脅下劃到。
小翠驚叫一聲:「爺爺……」
「天盲叟」狂攻五掌,勉強避過他凌厲攻勢,立卽大喝道:「小翠快逃!」
「爺爺!」
「癡丫頭,這還不是妳隨爺爺死的時候,千萬找到李少俠,告訴他……」
邱幻龍狂笑一聲:「杜瞎子,你不用作夢了!」
鐵筆一沉,轉頭厲喝道:「『洞庭血指』先替我宰了那丫頭!」
「洞庭血指」高應一聲,圈掌疾進,五指驟然變得深紅如火,直向小翠欺進。
「天盲叟」感覺極端靈敏,頓時大叫一聲:「『洞庭血指』你敢!」
脚步一錯,揮掌拍了過去。
「一筆生死」邱幻龍哈哈一笑:「他有什麼不敢?杜瞎子,你跟我囘來!」
鐵筆一緊,冷風嘶嘶怒嘯,十數點寒光兜胸點到。
「天盲叟」狂攻九掌,依然被逼退五步,胸前衣襟劃破,鮮血汨汨下流。
不過他雖然皮開肉綻,痛苦總還能夠忍受,唯有孫女小翠此時的處境,委實叫他心驚肉跳……
「洞庭血指」用足全身功力,似乎想在一擊之下把小翠砸爲肉泥,陰陰冷笑中終於五指一揚,嗖地按了過去……
小翠雖然也曾跟着爺爺練過幾天,但那能擋得住「洞庭血指」的全力一擊,「天盲叟」心頭一沉,驀聞一聲慘叫……
這一聲驚心動魄的慘叫過處,「一筆生死」邱幻龍心頭大怔,「天盲叟」杜雲山哈哈大笑,至於那由生死關頭逃過一命的小翠,則幾疑身在夢中……
「洞庭血指」此時如何?他此時兩臂斷落,拋在左前方十步處亂草黃葉之中,鮮血狂湧,面如金紙,渾身一陣亂顫,終於「噗」地一聲倒了下來。
這是怎麼囘事?
「一筆生死」邱幻龍怒吼一聲:「是那一個小狗躱在暗中傷人?給我滾出來!」
話音初落,突聞「黃鶴樓」頭傳出一聲冷笑:「邱幻龍,你眞這樣急着等死麼?」
邱幻龍聞聲心胆俱顫,猛抬頭,只見樓上臨窗現出一名藍衣少年,劍眉雙揚,星目電射,滿面俱是肅殺之氣,不禁驚呼一聲:「李天忌,是你?」
一點不錯,眼前出現之人,正是由西山「風雨樓」下匆匆趕來的李天忌!
他乍聞「風雨樓主」之言,感覺到滿腹惆悵,悄然而去,想不到在這黃鶴樓頭,却意外地獲悉當年祁連山下的仇踪……
邱幻龍話音落處,李天忌冷笑再起:「邱幻龍,你今天打算怎樣死法?」
話音一息,飈然落地,邱幻龍臉色一變,疾退三步。
李天忌傲笑一聲:「邱幻龍,你自己先想想要怎樣死法,我一定要你如願就是!」
說完身形一轉,指着那業已半死的「洞庭血指」道:「小翠,妳不是要我留一個給妳麼?下手吧!」
小翠眼見「洞庭血指」那形狀,不由心頭噗噗亂跳,那裡還敢下手去殺,不但如此,聞言之後反而嚇得退了兩步。
此時「天盲叟」猛步,抽出一柄尖刀,顫聲說道:「皇天有眼,小翠,不要怕,把爺爺這把刀拿去,快替妳死去的爹爹報仇吧!」
小翠一聞死去的爹娘幾字,頓時心頭昇起了一股仇恨之火,陡地接過那柄尖刀,哭叫一聲:「爹,娘,小翠今天替你們報仇了,你們來看啊!」
牙根一咬,刀尖微閃,刷地一聲挺入「洞庭血指」的胸膛,「洞庭血指」發出一聲臨死前的慘叫,鮮血噴泉似地射了出來。
小翠一招得手,脚步連退數步,雙手掩面,竟已花容失色不敢再看……
「天盲叟」發出一聲呵呵大笑,正要喝令孫女兒去謝李天忌,突然,神色一怔,變聲大喝道:「少俠小心!」
喝聲中只見邱幻龍手掌一抖,鐵筆嘶風,迫向李天忌背心射到,來勢之疾,簡直無法閃躱……
但李天忌背向而立,竟然如同未見一般,這一來,只把那杜小翠嚇得尖叫失聲,身形一幌,不顧利害地撲了過去。
她一片赤子之心,只覺着一定要救這位大叔,可就没想到自己功力如何,眼看鐵筆已到李天忌背後七寸之處,而自己尙遠差有八步,不禁心下一寒……
誰知道就在此時,突聞李天忌朗朗大笑,陡地囘身出掌……
冷風驟起,勁氣狂湧,那支電射而至的鐵筆,突然倒飛而囘,速度之快,較之來時快出五倍有奇,邱幻龍慘叫一聲,鐵筆透心而過,鮮血泉湧氣絕而亡。
腥風飄動,落日未沉,顯得萬分慘厲。
「天盲叟」默然半晌,突然摸出隻小小的布包,雙手遞給李天忌道:「少俠恩比天高,老朽三生難報,此包是我無意間得來的一件東西,尙望少俠收下,聊表老朽一番敬意!」
李天忌謙辭再三,終因「天盲叟」一片至誠,最後情不得已地接了下來。
可是「天盲叟」旣未言明包中何物,李天忌當然也不好馬上拆開觀看,就在此時,突聞震耳狂笑:「好小子,趕快把『殘玉鈎』拿出來!」
聲落處人影電射而下,赫然竟是「乾坤五龍」之一的「狂神」。
李天忌見狀冷笑聲:「『北國狂神』,你在對誰說話?」
「好小子,老夫對誰說話你還不明白?」
「不明白又該怎樣?」
「哈哈,不明白老夫就再說一遍,你聽淸楚了,老夫『北國狂神』,要你李天忌把『殘玉鈎』交出來!」
「北國狂神」雙目圓瞪,果眞是狂態迫人!
但,李天忌竟然毫不畏懼,聞言雙眉一揚,放聲大笑道:「『北國狂神』,你也給我聽淸楚了,要打架李某奉陪,要『殘玉鈎』没有!」
話聲一落,仰首向天,狂傲之態,似乎較「北國狂神」猶勝一籌。
「北國狂神」氣得哇哇怪叫:「好小子,爲什麼没有?」
李天忌冷笑一聲:「因爲姓李的和你一樣没有得手!」
「北國狂神」大笑一聲:「好小子,你不用裝佯,老夫全知道了!」
「知道什麼?」
「哼,你這小子鬼精靈,『修羅老怪』上了『洛水三蛇』的圈套,而『洛水三蛇』又遭了你這小子毒手,哼,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好小子,你以爲天下就你一個聰明人,『宇內三絕』早就告訴我了!」
李天忌知道照實說來,他絕對難以相信,當下狂笑聲:「哼,告訴了你,你又打算怎樣?」
「北國狂神」大吼一聲:「老夫先前不是說過了麼!」
李天忌冷笑一聲:「你說過了我又何嘗没有說過!」
「北國狂神」雙睛怒瞪地大叫一聲:「好小子,你是眞想打架!」
左足一跨,飛起一掌,就向李天忌兜胸拍到。
掌風呼嘯,空氣中頓時激起一陣撕裂之聲!
「天盲叟」心下一凜,猛然拉起小翠向後疾退八退。
李天忌傲笑一聲,右掌一提……
他正想與這「乾坤五龍」之一的「北國狂神」拚個高下,突然,耳畔傳來一聲喝叱:「好狂神,今天你敢動他一根汗毛,我老婆子今生就不饒你!」
話聲中人影電射而下,一縷金風,猛向「北國狂神」碰去。
只聽一聲轟然大震,「北國狂神」連退七尺,而那條人影則也被震飛三步。
李天忌囘頭一掃,不禁心下一怔……
原來他目光過處,只見是個白髮蕭蕭手拄鐵拐的老婆子,赫然竟是五龍之一的「羅刹仙娘」。
「北國狂神」看淸之後,也是神色一愕,不過他在一愕之後,立卽哈哈狂笑道:「裘老婆子,多年不見,我還當妳早就死了呢?」
「羅刹仙娘」鐵拐一蹬,怒喝道:「狂神,你還没死,難道我就死了麼?」
「北國狂神」哈哈大笑道:「如此說來,假如我有一天要是死了,妳也會跟着我死麼?」
「狂神,你再放屁就接我三百招!」
「哈哈,莫說是三百招,就算是三千招老夫亦何懼哉,好,等我宰了這小子再慢慢奉陪!」
狂神身形一動,「羅刹仙娘」突然鐵拐一橫道:「慢來,慢來,等我問淸楚了,他若眞不答應,就讓你宰了他也好!」
「北國狂神」面色一愕,驀地哈哈大笑道:「老婆子,妳要問他什麼?」
「我問他到底娶不娶我……」
話音未落,「北國狂神」突然仰面大笑道:「哈哈,裘老婆子,想不到妳已年過百歲,却還想再做新娘,只怕這小子眼高於頂,不願意遊妳那『剩水殘山』,走妳那『康莊大道』吧!」
「羅刹仙娘」怒吼一聲:「狂神老狗,你簡直是滿嘴放屁,誰說我要嫁他了?我是問他願不願意娶我的徒兒!」
狂神哈哈大笑道:「呵呵,原來如此,那妳就快點問吧!」
「羅刹仙娘」冷笑一聲,倏地轉向李天忌道:「小子,眼前的情形用不着我來說,你要是不答應娶我徒兒,等會『狂神』要宰你可別怨我不幫忙!」
李天忌聞言頓時怒火上升,沉聲冷笑道:「我姓李的什麼時候要妳幫忙過?」
「羅刹仙娘」正在大感意外之時,「北國狂神」却別有用心地嘿嘿冷笑兩聲。
這一來,「羅刹仙娘」臉上那還掛得住,鐵拐一蹬,厲聲大喝道:「李天忌,你是說不答應!」
李天忌也報以一聲冷笑:「我爲什麼要答應?」
「羅刹仙娘」白髮亂飄,大叫一聲「好,不答應我就宰了你!」
鐵拐一橫,呼地一聲攔腰掃來。
杜小翠驚叫一聲:「大叔,我爺爺說這老太婆厲害,你快跑啊!」
話音剛落,耳畔突然揚起一串大笑:「好小子,你千萬別跑,只要你答應娶我孫女兒,裘老婆子由我來對付!」
一條藍影,橫空而下,雙掌亂飛,把「羅刹仙娘」迫退三步。
藍影也被震出八尺,落地後現出一人,赫然竟是「天涯雙老」之一的「秋水長天」舒鴻。
李天忌與舒秀已有共死之約,但他天生傲骨,怎肯受人要脅,不禁憤然說道:「前輩盛情,在下心領了!」
言辭冷漠,分明是不肯答應。「秋水長天」見狀,頓時臉色一變道:「好小子,你眞不識抬擧?」
李天忌冷笑一聲:「前輩言重了,小子只是不敢高攀而已!」
話聲落處,「北國狂神」與「羅刹仙娘」相對冷笑,「秋水長天」怒吼一聲,拳勢一圈,呼地拍了過來……
李天忌身形一閃,避過來勢,「秋水長天」二次上步……
突然,場中傳來一聲輕笑:「舒大俠且慢!」
「秋水長天」聞聲招式一撤,只見十丈開外,悄悄飄來了一名蒙面婦人,正是上次見過,說是要爲義女擇婿之人,他心中一動,立卽沉聲說道:「夫人是不是有話問這小子?」
蒙面婦人淡淡笑道:「你們兩人都已問過,照理也該輪到我了!」
「羅刹仙娘」冷哼一聲:「這種不識好歹的東西,我看妳也不必問了!」
蒙面婦人又是淡淡一笑:「婚姻大事,必須雙方甘願,不答應也没有什麼值得着惱的!」
「羅刹仙娘」輕嗤一聲:「哼,旣然如此,那妳就問吧!」
蒙面婦人一笑,那幅蒙面紗巾,突然無風自動,顯見她正以一種傳音入密的功夫,在向李天忌暗暗交談。
「羅刹仙娘」與「北國狂神」見狀,全在心中冷笑一聲,心道妳這傳音入密的功夫可以瞞過別人,難道還能瞞過「乾坤五龍」中的人物麼?
思量中不約而同地眞力凝聚,悄悄地側耳傾聽,可是,一任二人用盡全付心神,依然聽不到半點聲息。
怪,難道她是在故作姿態麼?
就在二人驚疑之際,李天忌突然臉色一變,驚呼失聲道:「老前輩,妳這話全是眞的麼?」
蒙面婦人淡然笑道:「你已知道我是誰,難道還不信我的話麼?」
李天忌神色激動道:「信,信,前輩之言,晚輩那有不信之理!」
蒙面婦人輕吁一聲:「旣然信了,難道你還不肯答應娶我義女麼?」
「秋水長天」與「羅刹仙娘」,聞言全都雙目圓睜,靜靜地等待李天忌答覆。
只見李天忌木然半晌,突然牙根一咬道:「老前輩,我答應了,快帶我去見她!」
「秋水長天」與「羅刹仙娘」同時一震……
「北國狂神」心中一動,目注二人,突然爆出一聲狂笑……
這一聲狂笑,立卽挑起了二人怒火,眼望李天忌隨着那蒙面婦人而去,不約而同地大吼一聲:「小子,你給我囘來!」
李天忌止步囘身,沉聲說道:「兩位前輩有何指敎?」
二人同時大喝:「我要宰了你!」
一拐兩掌,飛攻而來……
突然,黃鶴樓下傳來兩聲嬌呼:「師父!」
「爺爺!」
兩條人影,電射而來,一個抓住了「秋水長天」的手腕,一個抓住了「羅刹仙娘」的鐵拐,可不正是舒秀與謝晚香?
李天忌見狀神色大震,木然半晌,終於長嘆一聲,掉首如飛而去。
夕陽終於沉下了天邊,黃鶴樓隱入一片烟霞之中,李天忌去遠了,但却留下一串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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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1 12:58: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魂斷情天



荒村。
小店。
有一雙罕見的食客,一個是身材矮胖的藍衣老者,一個是雙目紅腫的少女。
他們相對無言,似乎有着無限心事。
沉悶的空氣裡,突聞那老者冷哼一聲,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然後把杯底在桌上重重地一碰道:「秀丫頭,李天忌那小子鬼話連篇,難道妳眞相信?」
少女大眼一眨,幽幽說道:「爺爺,李哥哥不會騙我的!」
藍衣老者重重地冷哼一聲:「不會騙妳?哼,不會騙妳怎會……?」
少女不等他把話說完,連道:「爺爺,那是他別有苦衷啊!」
藍衣老者雙目一瞪:「另有苦衷?他有什麼苦衷?哼,那天我要是把他抓囘『海角紅樓』與妳成過大禮,也就没有今天的麻煩了……」
他話聲一落,突聞店外一陣哈哈大笑道:「舒老二,你幸虧没有把他抓囘『海角紅樓』,不然這麻煩可就大了!」
話聲中只見人影一閃,小店中陡然飄進一名身材高大,神采飛揚的儒裝老人。
藍衫老者雙目一瞪,驀地冷笑一聲:「白麟歌,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儒裝老人正是西山「風雨樓主」,只見他雙眉一揚,沉聲大笑道:「什麼意思?舒老二,難道李天忌小兒是個採花淫賊你就没聽說過?」
先來的這藍衣老者,正是「天涯雙老」之一的舒鴻,而那雙目紅腫的少女,則是與李天忌有共死之約的舒秀。
小妮子把李哥哥愛逾性命,一聞「風雨樓主」之言,頓時嬌叱一聲道:「住口,你再敢侮辱我李哥哥,今天我就和你拚命!」
「風雨樓主」向她略一凝視,驀地長嘆一聲:「唉,那小子得天獨厚,不但容貌出衆,而且武功奇高,若不及早除之,眞不知要有多少少女斷送在他的手中了!」
話音落處,舒秀尖叫一聲,晃肩而上……
「秋水長天」舒鴻伸臂一攔,喝道:「秀兒且慢!」
一股掌風,硬把舒秀身形逼退。
小妮子像是有無限委屈似的,嚶嚀一聲,直向「秋水長天」懷中撲去。
「秋水長天」摟着嚶嚶啜泣的孫女,然後向「風雨樓主」沉聲說道:「白麟歌,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風雨樓主」沉聲一笑:「舒老二,我話裡的意思,相信你早已明白!」
「秋水長天」冷笑一聲:「可是我舒鴻不敢相信!」
「你要我提出人證?」
「那是再好不過!」
「風雨樓主」嘿嘿一笑道:「『北怪』孫一粟的徒兒方策親口所說!」
「秋水長天」雙目一亮,突然呵呵大笑道:「哈哈,原來是方策那小賊,他算什麼東西,說話比放屁好不了多少!」
「風雨樓主」冷笑一聲:「不錯,方策之言實在不足採信,可是我的女兒……」
「秋水長天」心頭一震,情不自禁地脫口驚呼道:「什麼?你是說令嬡……」
「風雨樓主」忙道:「小女僅只是見到那小子用迷香欺凌另外一個姑娘而已!」
「秋水長天」神色一愕,似乎已有幾分相信。
舒秀見狀,頓時尖叫一聲:「你胡說,我不信李哥哥是那種人!」
「風雨樓主」嘆息一聲:「秀姑娘,小女和妳一樣地不信,可是她親目所見,不信又有什麼用?」
舒秀嬌叱一聲:「她親目所見?她見到李哥哥欺侮誰?」
「風雨樓主」嘆息一聲:「他要是欺侮別人,也許還没有人注意,可是那被他欺辱的姑娘,乃是羅刹婆子的女徒謝晚香!」
「風雨樓主」,江湖名士,他旣言之鑿鑿,可見絕非子虛。
「秋水長天」臉色一變……
舒秀更是芳心大震……
誰知道就在此時,突聞一聲震耳怒叱:「好一個白老鬼,你敢背着我胡亂放屁,就請接我三百招!」
嗖地一聲,人影飄了進來,一股疾勁罡風,直向「風雨樓主」捲到。
「風雨樓主」雙臂一抖,刷刷刷連攻三招,身形就勢一退,口中沉聲大叫道:「羅刹婆子,事已至此妳還隱瞞什麼?難道妳還眞想把徒弟嫁給那小子不成!」
「羅刹仙娘」大喝一聲:「放你的臭屁,我有什麼隱瞞的,姓李的小子救我徒兒一場,我把她嫁給那小子難道還錯了不成!」
話聲一落,鐵拐兜胸點到。
「風雨樓主」脚步一錯,大喝一聲:「且慢!」
「羅刹仙娘」一收鐵拐,叱道:「有屁快放,放完了我好收拾你!」
「風雨樓主」滿面愕色道:「羅刹婆子,妳先前說的話我完全不懂!」
「哼,不懂就快點把驢耳朶豎起來,聽我老婆子慢慢告訴你!方策小賊假冒李天忌之名,把我那香兒約出『羅刹谷』,然後施展下五門的迷香,企圖妄施輕薄……」
「什麼?這些事不是李天忌那小子做的?」
「羅刹仙娘」冷笑一聲:「你說的一點不假,這些事都不是李天忌做的,不過李天忌也並没閒着,就在這緊要關頭,李天忌趕來救了我那香兒……」
話音未畢,「風雨樓主」不禁神色大動道:「是不是李天忌爲令徒救治之時,我那芙兒適時趕到,眼看他們……」
「羅刹仙娘」冷笑一聲:「想必你那寶貝女兒把自己看到的對你說了?」
「風雨樓主」面色驟變道:「這……這眞是天大的誤會!啊,不好,方策那小子不要趁老夫不在之時……」
話音未畢,驀地肩頭一幌,直向店外飄去。
舒秀大叫一聲:「你剛才信口雌黃地汚辱我李哥哥,難道就想這樣一走了之麼?」
玉掌一翻,逕向「風雨樓主」抓到。「風雨樓主」一側一閃,便已輕巧地飄出店外。
孰料他雙足尙未站穩,突聞嗖地一聲,一名柳眉帶煞的靑衣少女,竟然一聲不響地抖手打來。
「風雨樓主」心中大怒,側身喝道:「妳這丫頭是誰?」
靑衣女冷笑一聲:「你剛剛還在駡我,怎麼現在就不認識了?」
「風雨樓主」神色一愕:「啊!妳是……?」
靑衣女應聲上步道:「我就是謝晚香!」
話聲中雙掌齊出,没命地攻了過來。
「風雨樓主」心知要糟,身形一閃,避開來勢,連道:「賢姪女且慢動手,老夫……」
誰知他話聲未落,舒秀已由店中竄了出來,大叫一聲:「謝姐姐,不要聽他的,我們一齊動手!」
話聲未畢,業已攻出三招。
這兩個女娃娃全是名家傳授,這一下施展開還是眞不等閒,最難的是「風雨樓主」自知理屈,此時對這兩名武林後輩,那裡還好意思還手。
在這兩位姑娘聯手合圍之下,他雖然不懼,但一時若想脫身,那就非得出手不可。
但此時他如再要出手的話,那在一旁眈眈虎視的「秋水長天」與「羅刹婆子」,那豈不更加抓住把柄了?可是假如再與這兩個丫頭耗下去,則愛女一人留在家中,萬一那方策小賊……
一想到愛女的安危,「風雨樓主」再也顧不了其他,當下大叫一聲:「羅刹婆子與舒老鬼,白麟歌今天要得罪了!」
雙掌一分,氣流呼呼旋動,刹那之間,把謝晚香與舒秀逼退五步,就勢雙肩一幌,脫圍而去。
「羅刹仙娘」見狀大叫一聲:「白老鬼,你就想這樣一走了之麼?」
鐵拐一頓,呼地飛了出去,步履如飛,隨後趕去。
誰知她剛剛奔出數丈,突見左側方掠來一條人影,頓時驚咦一聲,陡地停了下來。
「秋水長天」見狀一轉頭,不約而同地也發出一聲驚咦。
你道左側這人是誰?原來正是帶走李天忌的那位神祕蒙面婦人!
「羅刹仙娘」一愕之後,陡地上步大喝道:「妳這女人究竟是誰?」
蒙面婦人幽幽一笑道:「我僅不過來看看而已,何必一定要通名報姓?」
「秋水長天」冷笑一聲:「姓李的小子已被妳帶走了,妳還來看什麼?」
蒙面婦人神祕一笑道:「不錯,我正是來看看他是不是到你們這裡來了!」
衆人心頭全是一動。
「羅刹仙娘」突然哈哈大笑道:「什麼?難道李天忌那小子不肯娶妳義女,中途逃跑了?」
「秋水長天」雙眉一揚,應聲笑道:「羅刹婆子,妳猜得一點不錯,假如那小子没有中途脫逃,她怎會找到此地來?」
謝晚香與舒秀,聞言全是心中一動,本已如同槁木死灰的灰心裡,立卽昇起一線希望。
可是,那蒙面婦人見狀,竟又幽幽一笑道:「羅刹仙娘與舒大俠,你們全都看錯了!」
「什麼看錯了?」
「難道你們就看不出來李少俠是一言九鼎之人,旣已答應的事情,絕不會中途反悔的麼?」
一點也不錯,李天忌確是這種性格!可是,旣然如此,那麼李天忌那裡去了呢?
「羅刹婆子」心中驚疑不定道:「你是說李天忌那小子還要娶妳……」
「娶我的義女!」
「那麼他人呢?」
「我本要他立卽隨我囘去與我義女完婚,只因他說尙有一件心事未了,因此要寬限半月之期,等到他把那件事情辦完之後,再自行前往完婚,妳說,他已是我的義女婿了,我還能不答應他麼?」
「羅刹仙娘」聽到此處,陡地皺眉冷笑一聲:「在我面前,我看妳還是少掉花槍爲妙!」
蒙面婦人一愕道:「妳這話是什麼意思?」
「羅刹仙娘」揚聲大笑道:「什麼意思?哈哈,我是說李天忌根本就無意娶妳義女,並且現在業已不告而去,妳怕他來找我的香兒,是以才來此故作緩兵之計,哼,我老婆子豈能上妳的當,香兒,快隨我找他去!」
用手一拉謝晚香,擧步如飛而去。
蒙面婦人愕然笑道:「李天忌對兩位姑娘誠然有情,不過他旣未來,可見其心中另有其人,妳們就算找到了他又有何益?」
「秋水長天」聞言,陡然放聲大笑道:「哈哈,妳說得一點不錯,李天忌心中旣然另有其人,妳還何必強他娶妳義女?秀兒隨我來,咱們也找他去!」
拉起舒秀,幾個起落,已到小村之外。
蒙面婦人見狀,搖頭嘆息一聲,便也擧步而去。
□ □ □
再說白麟歌匆匆趕囘「風雨樓」,就在他尙未到達之時,另外一人已先他而至,這人是誰?正是那日前黯然離去的李天忌!
他來幹什麼?難道他對白芙還不死心麼?
不,他此時已算是使君有婦,不敢作非份之想了!他來到此地,僅只是想告訴白芙一句話,那就是勸她不要嫁給方策!
這是爲了什麼?妒忌?
除去妒忌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是他已立意與方策勢不兩立!
這又是爲了什麼?是因爲方策曾用「七夕煎心散」害他?
假如僅止是爲了這點原因,李天忌會看在白姐姐的份上放過他的,可是他此時要殺方策,乃是爲了他未來的妻子!
他未來的妻子,當然就是蒙面婦人的義女,她與方策有什麼仇恨?
這是姑娘家不能忍受的仇——辱身之仇,而這位姑娘的被辱,壓根兒又全是爲了李天忌……
李天忌撇開了一切,答應娶她,同時也在心中決定了要爲她報仇!
這位姑娘是誰?她就是那可憐的上官紅!
她投河不死,幸而遇上了那位神祕的蒙面婦人,那蒙面婦人得悉了她悽慘的遭遇,毅然認她爲女,並且還找到了李天忌,爲她……
李天忌此時愁緒滿懷,他眞不知見着白姐姐之後應當如何說起……
可是,旣然來了,那還有畏縮之理,心下一狠,立卽拔步登山,假如他知道山頭「風雨樓」裡的白芙,此時正面臨危境的話……
落霞四舞,黃葉亂飄,風吹疏林,沙沙不絕,如一幅淒涼秋色!
白芙滿懷幽怨,俯窗小立,萬千心事,紛至沓來,正在那縷縷愁思,揮之不去的時候,突然,她感覺鼻端嗅到了一股異香……
奇怪,這是什麼味道,正在猶疑不解之際,後窗驀地黑影一閃,落進一個人來,白芙一眼看淸之後,頓時喝道:「方策,你跑囘來幹什麼?」
方策滿面詭笑道:「我已算是『風雨樓』中半個主人,爲何不能囘來?」
「胡說,你憑什麼算半個主人?」
「常言道:『女婿是半子……』」
「住口,你是誰的女婿?」
「白姑娘,令尊曾經答應,只要我能得到『殘玉鈎』,就將妳下嫁於我,難道妳忘了?」
白芙冷笑一聲:「你得到『殘玉鈎』了麼?你要是得到,前天當我爹爹之面怎會不拿出來?」
方策陰陰一笑道:「這就是我今天囘來的原因!」
白芙聞言一震,脫口說道:「什麼?難道你眞得到『殘玉鈎』了麼?」
「哼,我雖没有尋囘『殘玉鈎』,不過我已猜出竊走我身邊『殘玉鈎』之人!」
「誰?」
「十有九成是李天忌小賊幹的事!」
白芙又是全身一震,半晌始道:「你旣已猜到怎麼不去找他?」
「哈哈,找他那如找妳乾脆!」
「你不要胡說,我白芙已經與他没有關係!」
「有無關係,那不是我方策要問之事!」
「什麼才是你要問之事?」
方策緩上兩步,滿面邪笑道:「白芙,難道妳眞不知我方策苦尋『殘玉鈎』的目的?」
白芙情不自禁地後退一步,叱道:「我不知道!」
方策又是一聲奸笑:「妳不知道我就說明白吧,別人追查『殘玉鈎』,完全是爲了鈎上載有『洪荒門』中兩招絕學,而我方策自己功力有限,雖然巧得『殘玉鈎』也終難參透其中奧祕,所以我方策追尋『殘玉鈎』的目的與他們截然不同!」
「有什麼不同?」
「不同的是別人爲了學武,而我方策却是爲了妳!」
他話聲一落,雙目陡然射出兩道迫人的烈焰,就像是將要吃人的野獸一般。
白芙情不自禁地心下一凜,脚下連退三步。
方策兩脚緩緩移動,口中嘿嘿冷笑道:「白芙,妳現在明白了吧!」
白芙壯胆大喝道:「明白怎樣?你不能得到『殘玉鈎』就休想娶我!」
「哼哼,『殘玉鈎』那不過是你爹爹的推托之詞吧了,可是,這連我自己也認爲無法得到的東西,在不久之前,居然無巧不巧地被得到了!」
「什麼?你……你眞……?」
「是的,我眞得到了!不過在我到達此地之前,業已被人暗中竊走!」
方策說這話時,咬牙切齒,似乎有無比的憤怒。
白芙滿心震動,這時聽到他「殘玉鈎」已失,總算吐出一口長氣道:「旣然被人偸去,就應當趕快找囘來,不然誰能相信!」
方策冷笑一聲:「假如眞是李天忌小子施的手脚,我方策自忖業已無法取囘!」
白芙也報以一聲冷笑:「旣然無法取囘,就不要在此囉嗦!」
方策滿面狠毒之色道:「李天忌那小賊,日前破壞了我與謝晚香的好事,至今氣尙未出,我豈能再眼看着他憑那枝竊來的『殘玉鈎』娶妳?」
白芙聞言渾身一顫道:「什麼?你……你那天……?」
方策哈哈大笑道:「白芙,實對妳說了吧!那日把姓謝的誘到那茅屋之中,完全是我方策的手段,不想被李天忌那小子適時撞破,我一口悶氣找不到發洩之處……」
話聲未落,白芙臉色大變道:「所以你遇到了我之後,就把那些事全都推在他的頭上!」
方策哈哈大笑道:「不錯,我是說了,不過我可没有料到妳會這樣深信不疑啊?」
白芙此時,驚怒悔恨,百感交集,大喝一聲:「方策,我現在才知道你是這樣卑鄙!」
脚步一動,擧手劈了過去。

方策哈哈大笑:「白芙,可惜妳現在知道得太遲了!」
話音落處,白芙突覺身形一軟,差點摔倒下來。
白芙心頭一怔,再次擧起手來,可是,四肢酸軟,竟然一點力量也没有,就像是從來没有練過武功的人一般,甚至連一個不會武功的人也不如。
爲什麼?爲什麼會在驟然之間喪失了功力?白芙雙目之中,突然佈滿了震疑恐懼之色……
方策得意已極,陰陰怪笑道:「白芙,我方策雖然武功差人一等,若論心智可絲毫不輸李天忌那小子,哈哈,大丈夫鬥智不鬥力,白芙,妳難道現在還不肯答應嫁給我麼?」
白芙厲聲大喝道:「你這卑鄙齷齪的東西,今生休想!」
「嘻嘻,寶貝,妳這話說得太滿了吧!妳知道我方策没有十二分的把握,是絕對不會闖上此地來的啊!」
話聲中滿面詭笑地緩步而來。
白芙連退三步,已被逼到牆角,不禁急得大叫道:「方策,難道你就不怕我爹爹囘來!」
方策復又上前兩步,笑道:「我怕他囘來,可是我知道他此時絕對不會囘來!」
「你怎知他不會囘來?」
「因爲『殘玉鈎』不是這樣容易就能到手的啊!」
「你怎麼斷定他去尋『殘玉鈎』?」
「因爲我知道他不願意把女兒嫁給我,假如不親自把『殘玉鈎』奪囘來的話,將來有一天會再落到我方策手裡!」
這小賊心智果然高人一等,此時所言,句句中的,只聽得白芙目瞪口呆,而他却滿面淫邪地逼了過來。
白芙避無可避,瞪目大喝道:「方策小賊,你敢再過來我就與你拚命!」
「妳已中我『止功散』,想拚命恐怕已辦不到了!」
「誰說我中你『止功散』,不信你就來試試!」
「東風正急,雖然我在百丈之外施放,但也無不中之理,我看用不着試了,識相點趁早答應,免得我用強之後太煞風景!」
白芙至此,才知道自己功力驟失的原因,原來就是先前嗅到那陣異香。可是,知道了又有什麼用,就在她百念俱灰,打算……
突然,山下傳來一聲大喝:「什麼人亂闖西山,還不退下!」
聲音入耳,白芙立卽聽出是老父囘來,而方策却不禁心頭咚地一跳。
誰知道就在他驚心之際,另一個聲音已應聲答道:「晚輩李天忌,有一句話要對白姐姐說,說完馬上就走!」
聲音初起時猶在山脚之下,及至那「走」字落處,似乎已到百丈之內,可見其來勢之速,委實快逾閃電,白芙心喜若狂,眞不知先叫那一個是好。
相反的,方策臉色大變,沉哼一聲:「鬼丫頭,妳此時不用得意,只要我方策不死,總有一天把妳剝光了摟在懷裡!」
話聲一落,恨恨地穿窗而去。
方策剛剛離去,暗淡的暮色中猝見一條人影一幌,「風雨樓」裡已落進個英俊的少年,他正是匆匆趕來的李天忌。
二人相見,恍如隔世,默然良久,白芙這才顫聲說道:「李弟弟,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李天忌遲疑半晌,沉聲說道:「小弟想請姐姐答應一件事情!」
白芙心頭一動,忙道:「什麼事情,只要你說出來我一定答應!」
李天忌星目一亮,毅然說道:「小弟求姐姐答應,千萬不能嫁給方策!」
白芙心中一動,立道:「弟弟放心,我不但不會嫁給方策,並且也不會嫁給別人!你没有什麼話要說麼?」
不會嫁給別人?難道她……?
李天忌驀然抬頭,只見白芙秋水含情,正緊盯着自己等待答覆,不禁心中黯然一嘆:「白姐姐,現在遲了。小弟已是……唉,事已至此,我還能有什麼話說?」
思量中猛一咬牙道:「姐姐能答允小弟這份之請,已令小弟感激不盡,姐姐保重,小弟去了!」
話畢強忍滿腹心酸,驀地身形一扭,穿窗如飛而去。
白芙櫻口微張,可是她終於没有叫出聲來,但,目視那遠去的背影,兩行淸淚,終於忍不住滴了下來。
她想不到李弟弟會這樣寡情,難道他眞的就不能原諒自己麼?他希望李天忌能囘頭看一眼,只要他能囘頭看一眼,自己一定會不顧一切地追上去……
可是,令她失望的是,李天忌終於頭也不囘地走了!
□ □ □
大巴山中,有一處人跡罕到的絕谷,谷外矗立着一塊撑天巨石,石上雕刻着一雙擘窠大字;風吹雨淋,苔痕剝蝕,字跡已經略見糢糊,不過仔細端詳之下,仍可辨出那是草書的「愁城」二字。
亂石嵯峨,衰草披拂,惱人陰風,吹捲着墮落的枯葉,像這樣凄涼的地方,果然是令人一見頓生愁思。
這樣地方也會有人居住麼?
有!它的主人,乃是「武林雙仙」之一的「愁城仙子」。
薄暮時分,山林中傳出一陣噪耳鴉啼,像是谷外發現了生人!
果然,不消盞茶時分,那塊撑天巨石下現出兩條人影,靠左一個是「天涯雙老」之一的舒鴻;而靠右一個則正是與此間主人並稱「武林雙仙」的「羅刹仙娘」。
二人向四週略一打量,「秋水長天」不禁雙眉一揚道:「羅刹婆子,妳眞能斷定那蒙面婦人就是她麼?」
「羅刹仙娘」鐵拐一頓冷笑道:「舒老鬼,我說的一點没錯,假如那蒙面婦人不是『愁城仙子』的話,今天你就吃了我!」
「秋水長天」雙眉一皺,怪笑道:「算了,算了,我可没興趣吃妳這又騷又臭的婆娘!」
「羅刹仙娘」雙目一瞪,叱道:「你放屁,我什麼地方又騷又臭?」
舒鴻哈哈怪笑道:「羅刹婆子,難道妳還眞要逼着我舒老二指出來麼?」
「羅刹仙娘」聞言又臊又急,大喝一聲:「舒老二,你再嚼舌根子我就一拐劈扁了你!」
鐵拐一揚,呼地欺進三步。
舒鴻見狀連連擺手道:「慢來,慢來,羅刹婆子,咱們今天可不是到此地打架的啊!」
「羅刹仙娘」收拐冷笑道:「哼,今天饒你一次,快隨我老婆子進去!」
舒鴻橫身一攔道:「且慢!」
「羅刹仙娘」雙目一瞪!
「舒老二,你年紀越活越大,怎麼胆子却愈來愈小了,旣然找到此地,你還『且慢』什麼?」
舒鴻哈哈一笑:「羅刹婆子,我知道妳們『武林雙仙』功力不相上下,我舒老二雖然差妳一皮,但也還能接下她三百招,不過這『愁城』之中步步危機,難道妳就没有聽人說過?」
「恨海」「愁城」同爲武林中兩大險絕之地,就連五龍之一的「羅刹仙娘」聞言之下也不禁暗暗遲疑,不過她生性剛烈,略事遲疑之後,立卽冷笑一聲道:「旣來之,則安之,你要怕的話可以囘去,我裘閉月本來就没打算要你幫我!」
身形一動,繞過巨石,就向「愁城」之中撲去。
「秋水長天」見狀,突又高呼一聲:「且慢!」
「羅刹仙娘」猛扭頭道:「舒老鬼,不來就算,你還『且慢』個什麼勁?」
舒鴻哈哈一笑:「羅刹婆子,上兵伐謀,咱們若能想出更好的辦法,何必一定硬闖她這處處危機的『愁城』!」
「好,那我們就叫她出來!」
「假如她不出來呢?」
「她不出來我們就進去,難道還能算了不成!」
舒鴻微微一笑道:「『羅刹婆子』妳忘記我們是爲什麼來的麼?」
「羅刹仙娘」冷笑一聲:「舒老鬼,你有什麼主意就快點講,我裘閉月可最討厭繞着脖子說話!」
舒鴻慢條斯理地笑道:「反正咱們没有事,慢慢談談不是很好麼?何必一句話說絕了呢?」
「放屁,我們特地來向『愁城仙子』要那李天忌小鬼,誰說没有事?」
「不錯,妳可知道李天忌進入『愁城』了没有?」
「羅刹仙娘」略一遲疑道:「根據我們一路打聽來說,那小子十九尙還未到!」
舒鴻哈哈一笑道:「旣然如此,那不就成了麼?」
「羅刹仙娘」神色一怔道:「舒老鬼,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就在此地等那小子?」
「妳要不願意的話就請便!」
「好,舒老二,我們一言爲定,等那小子來的時候,我們一齊出手,先將他拿住再說!」
他話音方落,突聞有人應聲答道:「兩位前輩不用枉費心思,我李天忌旣已答應的事情,是無論如何不會反悔的!」
二人心神一怔,不約而同地猛一轉頭,只見十丈開外站着一條人影,赫然就是自己二人要找的李天忌。
「秋水長天」與「羅刹仙娘」,那一個不是武林絕頂高手,李天忌能在二人不知不覺中欺進十丈之內,可見其功力之精進,已足與武林中任何一位高手抗衡。
「羅刹仙娘」在一陣驚愕之後,驀地冷笑一聲道:「好小子,你眞打算要娶『愁城仙子』的義女麼?」
李天忌平靜地答道:「前輩說得一點不錯!」
「羅刹仙娘」大喝一聲:「好小子,『愁城仙子』的義女那一點比我香兒強?」
李天忌微喟一聲道:「謝姑娘國色天香,武林中像她那樣的姑娘没有幾個!」
話音落處,「愁城」之中走出一條人影,正是那失身被辱的上官紅,她此時穿着一身黑衣,玉容憔悴,雙目中滿是幽怨之色。
她似乎因爲聽到了李天忌的聲音,情不自禁地全身一震,驟然停了下來。
就在這個時候,「羅刹仙娘」冷笑一聲道:「李天忌,旣然如此,你爲什麼還偏偏要娶『愁城仙子』的義女?」
這句話聽在上官紅的耳朶裡,更令她全身大震……
他要娶「愁城仙子」的義女?「愁城仙子」的義女不就是我上官紅麼?李哥哥,你若是知道我上官紅已經……
他思念未畢,突聞李天忌沉聲答道:「老前輩,我李天忌實在有非娶她不可的理由!」
「羅刹仙娘」怒哼聲:「哼,你這話我不懂!」
李天忌仰首微喟道:「妳不懂……妳就讓它不懂吧!」
上官紅凝神靜聽,心中不住思量,他有什麼非娶我不可的理由?他又爲什麼不肯明說,難道我上官紅的不幸遭遇,他已經完全知道了麼?
李哥哥,你待我太好了,可是我……我上官紅已經配不上你了!別了,李哥哥,上官紅雖然不能嫁你,但我今生今世是不會忘記你的……
傷心欲絕的上官紅,悄悄地退囘了谷中,瑣碎的脚步,踏着沙沙的黃葉,漸漸地消逝了!
谷外三位武林高手,似乎誰也没有察覺到。
空氣一陣沉靜,「秋水長天」上步冷笑道:「李天忌,你爲什麼硬要娶她老夫不便動問,不過『愁城仙子』的義女是誰,這該没有什麼不可告人之處吧!」
李天忌略一遲疑,立卽沉聲答道:「不錯,她叫上官紅!」
「秋水長天」微一沉吟:「上官紅,她是上官傑的什麼人?」
李天忌微一點首道:「她就是上官堡主的女兒!」
「秋水長天」神色一震,驀地上步大喝道:「什麼?你說她是『掌震南天』上官傑的女兒!」
李天忌微微一愕道:「正是!」
話音一落,「秋水長天」頓時仰面怪笑道:「哈哈,我還當是誰呢?原來竟是上官傑的女兒,哼,你這小子一心娶她,難道就没有打聽打聽上官傑與你有何關係!」
李天忌雖知「七堡」「三莊」俱曾參與了祁連之變,但他們終究算不上元凶首惡,若與上官紅捨身相救之德來比較,實在是恩重於仇,是以才立心棄嫌修好答允了這門親事……
這時一聞「秋水長天」之言,不禁心頭一動道:「前輩這話……?」
「秋水長天」雙眉一揚:「我這話要詳細說來,可以說上三天三夜,簡單扼要,三言兩語也就完了!」
「就請前輩簡單扼要地說說如何?」
「嗯,當年老夫曾在『天鈴寺』畔,見到他與『宇內三絕』……!」
李天忌聽他再次提到「天鈴寺」與「宇內三絕」,頓時神色大變,迫不及待地催道:「他們在『天鈴寺』畔作甚?前輩快說?」
「秋水長天」冷笑一聲:「快說?哼,我現在不說了,你能怎樣?」
李天忌知道此時若是求他反而没用,乾脆冷笑一聲道:「你縱然不說,我也能猜到幾分!」
「秋水長天」轉頭冷笑一聲:「我倒眞願意聽聽,你究竟能夠猜到幾分!」
李天忌想套他口中祕密,當下臉色一整道:「我想是『宇內三絕』邀他參與祁連巨變……」
話聲至此一頓,靜待「秋水長天」接口……
可是,「秋水長天」僅冷笑一聲道:「憑這一點麼?哼,半分都不到!」
李天忌無奈,只得繼續說道:「上官堡主因爲在三絕積威之下不敢反抗,只好應允參與,不過眞正在那祁連巨變之時,他似乎並未親自出手!」
李天忌這番話,一方面固然是在套取「秋水長天」所知的祕密,二方面他心中也確是如此想法……
孰料他話音一落,「秋水長天」突然變色冷笑道:「嘿嘿,你這没出息的小子,雖說是有點色迷心竅,不過也眞虧你想得出這番自己騙自己的謊言!」
李天忌聞言心中大動,就知自己所料一定有誤,萬一上官傑……?
一念及此,不由全身皆顫道:「老前輩,你這話叫我不懂!」
「秋水長天」學着他先前的口吻道:「你不懂……就讓它不懂吧!」
李天忌正打算設法追問下去,突然,「愁城」裡奔出一條人影,這人一身黑衣,臉上罩着黑紗,不過由那身材,仍可淸晰地辨出她是一名少女。
這姑娘繞過那方巨石之後,雙目向李天忌略一凝視……
李天忌突覺這蒙面姑娘的雙目之中,似乎包藏着無限幽怨,無盡深情,就像是在那裡見過般,情不自禁地心頭猛地跳……
就在此時,突見那姑娘一扭臉,立卽擧步如飛而去……
這姑娘是誰?爲什麼她對自己像是……
他心中正在遲疑,突聞谷內傳來一聲嬌喚:「紅兒,有話慢慢的商量啊,妳這樣要到那兒去!」
這「紅兒」兩字入耳,使得李天忌心頭「咚」地一震。
紅兒是誰?就是紅妹妹麼?
抬眼望去,只見那身形背影無一處不像,對,「愁城」之中除了她之外還會有誰叫紅兒?可是,她又爲何要匆匆而去呢?她爲何見到了我也不……
思量未畢,驀見人影一幌,「愁城仙子」業已翩然而至,她一見李天忌立卽沉聲說道:「忌兒,你怎眼看着她走了也不攔阻?難道你眞嫌她……」
李天忌心頭大動道:「前輩,難道那黑衣姑娘就是……」
「愁城仙子」淡然說道:「不錯,那就是她!假如你眞嫌她的話,那就……」
李天忌誠摯地答道:「前輩明鑒,忌兒實在没有嫌惡她的心意!」
「愁城仙子」幽幽一嘆:「嫌惡與否,別人豈能勉強,你先看完她給你的留言之後,自己決定取捨她!」
話聲一落,遞過一幅紗巾,上面血痕點點,淚跡斑斑,寫道:「李哥哥,你的好心我將感激終生,我已是不潔之人,實在不能再來沾辱你,求你忘記我吧,但望來世能夠……」
李天忌乃是熱血之人,看到此處,不由痛淚雙拋,大叫一聲,朝向上官紅的去路狂奔而去。
「愁城仙子」向「秋水長天」及「羅刹仙娘」掃視一眼,平靜地說道:「兩位是爲李少俠來的麼?」
二人木然半晌,終於互視一眼,一言不發地擧步而去。
「愁城仙子」目視衆人漸去漸遠,這才黯然一嘆,轉身入谷。
平靜的山林,恢復了原有的沉默,但在衆人心田之中,却平添了一股莫名的惆悵。
李天忌放足疾追,然而森林茂密路轉峯迴,那兒還有上官紅半點踪影?
可憐的紅妹妹她到那裡去了?
我李天忌應當找她呢?還是……?
唉,縱然上官傑眞是祁連慘變中的元凶首惡,但紅妹妹本身却是無辜的!我一定要找到她,一定要……
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她旣有心不與自己相見,叫我如何找法呢?
李天忌滿腹遲疑,突然,腦海裡靈光一現,暗忖紅妹妹事親至孝,雖然此時灰心喪志,但豈能放下上官堡的老父不管?
如此一想,立卽出山就道,並向上官堡趕去……
誰知他剛剛到達太原,突然遇到了一件奇事,那就是早經銷聲歛跡的丐幫弟子,突然紛紛在太原出現……
丐幫之中發生了什麼大事?
李天忌與丐幫關係不同,眼見此景,那裡還能丟手一走?
他在太原細一打聽,立知事情來龍去脈,不過他知道了以後,心中却反而更加愕然不解,原來丐幫此次大擧,竟然是爲了一個沒沒無聞的少年。
據說三天之前,這名不見經傳的少年,曾在太原城東關帝廟連劈丐幫三名高手,然後衝進關帝廟內,將丐幫在太原分壇的負責人擊成重傷。
要知丐幫太原負責之人,乃是丐門九老之一的「醜丐」秦輝,功力之高,猶在現任幫主「七指丐」之上,誰知與那少年交手未及十招……
那少年臨去之時,留言示警,要「醜丐」迅速轉告丐幫幫主,三日後仍在原地相見,否則的話就要血洗丐幫鷄犬不留。
這檔事,李天忌那能不管?不僅如此,他也實在想見見這少年究竟是誰,居然明目張胆的向丐幫尋釁。
天色漸暗,李天忌悄悄向城東關帝廟趕去,廟在一片山脚之下,此時萬籟俱寂燈火全熄,這路兩側,時見丐幫弟子出没,顯見出情勢頗爲緊張……
李天忌旨在暗查事實眞相,一路上不動聲色,施展絕世身法,避開了丐幫層層暗卡,像一隻蒼鷹似地撲入關帝廟左殿迴廊之中。
他身形剛落,突聞一聲虎吼似的大喝:「外面是誰?」
李天忌心下一驚,但就在此時,只聽有人應聲答道:「啓禀幫主,是我歸愁!」
李天忌就勢一掩身形,只見廟院中靑石小道口,一名身形高大的老化子,正平拖竹杖快步而來。
李天忌正不知道老化子在丐幫之中是何身份,突然,大殿之中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道:「五師叔能來,我就安心了!」
話音落處,「七指丐」段凌已由大殿中迎了出來,在他身後,跟着另外三名神態威猛的老化子。
旣然「七指丐」口稱師叔,想必這名叫歸愁的老化子也是丐門九老之一。
幾人見面之後,老化子歸愁一瞪雙目,朝向另一名奇醜無比的老化子叫道:「秦老八,那小子究竟是何來路?」
這面容奇醜的老化子,正是丐幫太原負責人「醜丐」秦輝,只見他聞言雙目一動,滿面愧色道:「老五,說來慚愧,那小子面罩黑紗,我連他的面目也未見到!」
這歸愁素有「狂丐」之名,聞言頓時狂笑一聲:「哈哈,原來是個見不得人的東西,他今晚要眞敢來的話……」
他狂笑之聲未落,突然,大殿上傳來一聲冷笑:「敢來的話你能怎樣?」
「狂丐」歸愁,經驗眞是老到,聞聲驀地大吼道:「敢來我就劈扁了你!」
一式「直上靑雲」,人如閃電飛起,竹杖橫空,猛向那發聲之聲劈下。
這暗中之人悄没聲息地來到,已令李天忌大感意外,「狂丐」歸愁此時猝然出招,更叫他心中陡地一震。
只見竹杖過處,屋脊上飄起一聲冷笑:「憑你還不配!」
轟然一聲,狂風罩體,直向「狂丐」歸愁撞來。
「狂丐」身懸半空,內力使用不上,頓時被震出八步開外,顯見業已吃了暗虧。
丐幫那八位高手,見狀同時一怔,就在此時,屋脊上飄下一名身材瘦小的黑衣人,身法之佳,確實罕見。
李天忌凝神看去,只見這人黑紗掩面,雙目晶瑩,寒光四射,內功修爲,顯見已至登堂入室之境。
他是誰?李天忌心中疑訝之時,黑衣人用目向丐幫幾人一掃,然後沉聲說道:「那一位是丐幫幫主?」
「七指丐」一抖竹杖,上步說道:「老化子就是!」
黑衣人又是一聲冷笑:「你們丐門九老爲什麼今天只來了四位?」
「狂丐」歸愁接口大笑道:「好小子,對付你還用得着這多人麼?」
黑衣人輕哼一聲:「聽你大言不慚,想必就是『狂丐』歸愁吧!」
「什麼叫做大言不慚?你這小子不要以爲先前那一招……」
「哼,我曉得先前那招你吃了虧一定不服,不過我明白告訴你,你比秦輝也好不了多少!」
「那你就再試試看!」
「狂丐」歸愁先前出手一招被對方震落八步開外,心中確實大大不服,此時話音一落,就待……
「七指丐」連忙阻止道:「五師叔且慢,讓我問淸他來意再說!」
黑衣人接口冷笑一聲:「你不用問了,我的來意是要你交出『丐王』谷神來!」
「丐王」谷神,九老之長,失踪多年,却不料此時還會有人找上門來,不說這幾位丐門高手聽得一怔,就連暗中偸瞧的李天忌也大感意外。
「七指丐」神色一愕之後,突然放聲狂笑道:「哈哈,旣是本幫谷長老結下的樑子,你就衝着我段凌來算好了!」
黑衣人不屑地冷哼一聲:「我看你未必比他們強出多少!」
事實上一點不假,這位丐幫掌門人,除去一套打狗杖法之外,在功力上確實比不上幫中長老深厚,不過他身爲一幫之長,豈能臨陣退縮,聞言之下不由仰面大笑道:「旣然如此,那你約我段凌在此相見作甚?」
「你身爲丐幫若主,想必不會不知谷神藏身之處!」
「你苦苦地要見本幫谷長老,究竟是爲了什麼?」
「我有幾句話要問他!」
「什麼話問我也是一樣!」
「問你?哼,那等於對牛彈琴!」
話音一落,「狂丐」歸愁陡然大喝一聲:「小子放肆,看招!」
右手一抖,竹泛杖起嗖嗖冷風,如同大海寒濤般捲了過來,威勢之凌厲,委實令人側目。
可是那黑衣少年面對如此強敵,竟仍神情不屑地冷笑一聲:「你這招式有何好看,囘去!」
反掌一抖,指影繽紛,如同風送落花紛紛而下。
李天忌看得心頭一愕……
「狂丐」歸愁更覺這少年招式奇詭,竟然由自己杖影空隙之中點了過來,心下一凜,收招躍退五步。
場中頓時一靜,丐幫中這幾位高手,全被他這奇詭絕奧的招式震得說不出話來。
死寂的空氣裡,黑衣少年上步冷笑道:「段幫主,你究竟說是不說?」
「七指丐」斗然道:「說什麼?」
黑衣少年雙目驟然一閃,厲聲喝道:「『丐王』谷神的下落!」
「七指丐」喟然長嘆:「你問我,我問誰去?」
黑衣少年神色一愕道:「什麼?你也不知道?」
「難道我還騙你?」
「我不信!」
「不信你又打算怎樣?」
「打算試試你的骨頭有多硬!」
雙肩一幌,步如電閃,兩掌齊出,分取「七指丐」胸腹九處大穴,快速絕倫,凌厲無比,「七指丐」一時不察,頓被逼居下風。
丐幫之中,此時雖有四位長老在場,但却顧於幫主的聲譽,雖然眼見「七指丐」危機重重,但却誰也不敢出手。
李天忌一旁看得淸楚,知道自己再不出場,說不定……
心念一轉,立卽大喝一聲:「住手!」

喝聲未落,人已輕飄飄掠了出來,場中兩人,同時往後一撤……
「七指丐」一眼看淸是李天忌,頓時吁出一口長氣,可是,那黑衣少年看到李天忌後,竟也雙目一定,驚咦失聲……
這一聲驚咦聽入李天忌耳中,頓使他想起一個人來,情不自禁地猛上一步,又驚又喜地叫道:「啊,你是……」
黑衣人見狀連連擺手道:「你自己知道就是了,快不要說出來!」
聲音之中,此時已無先前那股冷傲之氣,李天忌聽出來果然正是自己所料之人,不禁又驚又喜道:「好,好,我不說出來就是,不過今日之事,可肯看在我李天忌的面上放過?」
黑衣人雙目一轉道:「放過今天可以,不過……」
李天忌微喟一聲道:「這其中定然另有原因,我一定替你查個水落石出,在我没有查淸之前,我請你不要再找丐幫如何?」
黑衣人聞言嬌笑一聲:「旣然你肯承擔,我還怕什麼?快隨我來,我有事告訴你!」
聲音嬌俏,分明是年輕女郎,話聲一落,擧步疾去。
丐幫諸人,見狀全是一愕,不過在驚愕之中,「狂丐」歸愁陡然大喝一聲:「慢走!」
黑衣人止步囘身,冷冷說道:「你還打算怎樣?」
歸愁冷笑一聲:「妳連斃本派三名弟子,這筆賬該怎麼算法?」
黑衣人輕哼一聲:「你怎能確定那三人是我殺的!」
「醜丐」秦輝,突然上步冷笑道:「三日之前,夜闖這座關帝廟的除妳没有別人!」
黑衣人冷笑答道:「虧你還是九老之一,居然如此糊塗,據我所知,那夜不但有人闖進這座關帝廟來,並且連斃你手下三大弟子的就是他!」
這時在場四位長老之中,一名瘦削陰沉之人,突然上步大喝道:「妳這番自圓其說的謊言,難以令人相信!」
黑衣人輕哼一聲:「別人可以不信,你却不應當不信!」
那瘦削陰沉的丐幫長老,陡地全身一震道:「爲什麼?」
黑衣人雙目閃動,用手指道:「因爲那人就是你!」
此言一出,全場皆驚,「狂丐」歸愁猛一扭臉,瞪目大叫聲:「魏老三,你……」
這位長老,姓魏名嵩,外號人稱「毒丐」,不過他手下雖毒,若說他深夜來此連斃幫中三位弟子,委實難以令人置信……
可是,假如没有其事,黑衣人又怎會一口咬定是他?
沉寂的空氣裡,「毒丐」魏嵩臉色一連數變,終於厲喝一聲:「妳這胡言亂語的丫頭,納命來!」
雙肩一動,陡然欺進,掌勢快如電閃,直向那黑衣人前胸劈下,那副狠毒的形狀,似乎是想把對方一掌擊斃。
黑衣人冷笑一聲:「怎麼,你還想殺人滅口麼?」
玉掌一翻……
誰知他招式尙未攻出,「七指丐」與李天忌已同時大喝一聲:「住手!」
「毒丐」雖是丐門九老之一,但幫主之命他却不敢不聽,尤其是處此情形之下,假如不聽命住手的話,那豈不……
是以他聞言雙掌一沉,陡地撤身退出三步……
「七指丐」滿面驚愕地轉向黑衣人道:「姑娘這話……?」
他此時已斷定這黑衣人是位姑娘,可是他話聲未畢,黑衣人已經應聲答道:「我這話怎樣?我又没逼着你相信?」
「七指丐」驀地一愕!
「姑娘若是没有半點證據,怎能這樣……」
黑衣人又是一聲冷笑:「我又不是你丐幫弟子,爲什麼要替你去找證據?」
話聲一落,「狂丐」陡然怒吼一聲:「說得倒眞輕鬆,找不出證據來今天就不要想走!」
黑衣人格格一聲嬌笑:「喲,好大的口氣,我現在就走,看你們怎樣攔住我?」
話落身移,倏忽已至三丈開外。
「狂丐」飛身出掌,呼地一聲,遙向對方背心劈了過去。
可是,他掌風所及,黑衣人業已到達十丈開外,只聞遙遙嘆道:「李哥哥,快隨我來,我有話對你說!」
李天忌神情一愕,立卽放足追了過去。
兩條人影,在初昇的夜色下奔馳,轉眼就是數里,李天忌固然快逾飛星,而那黑衣人却也不弱。
奔馳之中,李天忌不由暗暗心驚,這人眞是她麼?怎麼這幾日不見,她竟學到了這種出神入化的身手?
疑念一起,當下三起三落,但聞嗖嗖風聲,業已飄墜在黑衣人身前停下。
黑衣人脚步一刹,盈盈一笑道:「你停下來幹嘛?」
燕語鶯聲,動人心弦,李天忌愕然道:「妳……眞是眉兒麼?」
黑衣人嘻嘻一笑,抖地扯下了面上紗巾道:「是不是你自己看吧!」
柳眉杏眼,桃靨迎人,月色下猶如一朶盛開的百合,誰說她不是眉兒?
李天忌驚喜萬分,陡地上前一步,得意忘形地抓住眉兒纖手,連連搖撼道:「啊,眉兒,想不到眞是妳啊!妳好了麼?妳那天到什麼地方去了?妳這身武功是怎樣學來的?妳……?」
眉兒小手被他緊緊抓住,心中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覺,再見他這種迫不及待的情狀,更覺心中甜甜地舒適無比,當下羞紅了小臉,咯地一聲嬌笑道:「你這樣多問題,叫人家怎麼囘答嘛?」
李天忌聞言啞然一笑:「好,那妳就先告訴我,那天妳到那裡去了?」
眉兒流波送笑道:「我躱到『白狼谷』裡去了嘛!」
李天忌心下一驚:「什麼?妳還敢跑囘『白狼谷』去?」
「怎麼不敢?你忘記這一雙『恐龍環』了麼?」
眉兒抽出被他抓住的纖手,微微一揚,果然,春葱似的手指上,帶着兩隻「恐龍環」,李天忌心中不解道:「怎麼這兩隻全到妳手上來了?」
「舒姐姐交給我的嘛!本來她叫我進去帶你出來,想不到你不用人帶自己就闖出來了,舒姐姐呢?」
想到舒秀的一往情深,李天忌不由心中一陣難過,忙道:「她囘去了!」
月色柔和,微風輕拂,對那一往情深的舒秀,李天忌心中有無限愧咎,話音一落,連忙岔開道:「妳躱進『白狼谷』之後呢?」
眉兒把遇見「南海畸人」指點的話說了一遍,李天忌感到異常興奮道:「那麼妳找到『天狼丹』了麼?」
眉兒柔順地依偎着他,笑道:「是的,我不但找到了『天狼丹』,並且還得到了一位武林前輩的絕學!」
「這話我不懂!」
「你聽我慢慢說麼!那天我鑽進了那個大洞,啊,好深好深,狼多得不得了……」
「妳難道……?」
「我知道『恐龍環』可以尅制牠們,因此一點也不怕,一直走了兩個時辰,這才到達一座石門……」
李天忌心下一愕:「什麼?石門?」
眉兒點頭道:「嗯,兩扇石門,石門外面有兩隻好大好大的大白狼。」
「妳……?」
「那兩隻大白狼雖然好怕人,可是一見我手上的『恐龍環』就飛快地跑啦!」
「因此妳就推門進去啦?」
「當然啊!」
「門裡面是什麼?」
「啊,可把我嚇死啦,是一個死人!」
「死人?」
「嗯,那是很久很久以前進去的一個人!」
李天忌微微一愕道:「能夠到達那種地方,一定是個了不起的人!」
眉兒正色道:「那人姓莊名嚴,乃是三百年前『無形派』的掌門人,據他留字所示,與他一起闖進『白狼谷』搜尋『天狼丹』之人,一共是三十六位,俱是當時武林知名之士……」
李天忌接口嘆息一聲!
眉兒也是一聲輕嘆:「他雖能到達那裡,並且尋到了『天狼丹』,可惜自己也落得遍體鱗傷,一息奄奄。」
「想必他在臨死之前,將自己武功錄下,深藏洞中,以待有緣?」
「是的,他將一身所學,錄在一方衣襟之上,連同那粒『天狼丹』包起,言明能得此丹之人,就是『無形派』的掌門人!」
李天忌聞言連忙笑道:「恭喜眉妹,以妳的靈心慧性,『無形派』定可在妳手上中興!」
眉兒正色道:「不要瞎捧我了,我正爲此事要求求你幫忙呢!」
「要我幫什麼忙?」
「說出來你可不要笑我,我所獲的先師遺學共有九招,但直到現在我僅悟出四招,其餘五招却是怎麼也參悟不透!」
李天忌聞言眉頭一皺道:「這個忙我可不能幫啊!」
眉兒想不到他會推辭,不禁一愕道:「爲什麼?」
李天忌笑道:「這種武林前輩的遺學,姑不論以我的才智是否參悟得透,但竊窺人家師門祕密……」
眉兒見他竟是爲了這個,頓時扭住他不依道:「嗯,我不來了,旣然這樣,那我把『無形派』的掌門人讓你來做,我拜你做師父好了!」
李天忌哈哈一笑道:「妳這不是胡鬧麼?天下那有這種怪事……」
話聲一落,突聞身後有人大笑道:「哈哈,好小子,天下什麼怪事没有,老公揹兒媳婦的事情都有呢?你這樣死板做什麼?」
李天忌聞言一震,猛一囘頭,只見十丈外站着一條人影……
你道這猝然出現的人影是誰?原來竟是「乾坤五龍」之一的「南海畸人!」
眉兒尙還依偎在李天忌懷中,見狀臉上一熱,連忙上前施禮道:「柳眉兒參見老前輩!」
「南海畸人」呵呵大笑道:「妳這個鬼丫頭,我說怎麼不去找我呢?原來……呵呵!」
話音未落,又是別有用心地一陣大笑。
眉兒急得一跺脚:「老前輩,人家正要去找你,想不到來到此地……」
「南海畸人」笑聲一住,悄聲道:「想不到來到此地就碰上了他,是麼?哈哈,這眞是太巧了!」
李天忌見狀也是面上一紅道:「老前輩……」
下面的話尙未出口,「南海畸人」突然正色道:「好小子,你不用多說啦,這囘算我求你,你就幫她練練『無形派』的武功,不然被脂粉老魔碰上,這丫頭可逃不了啊!」
「前輩你……?」
「我要是有空還會麻煩你麼?她必須練會第七招,才能逃過脂粉老魔的毒手,千萬記住了,小子,這丫頭與我關係不同,你要是惹她生氣,我剝你的皮!」
話音一落,狂奔而去,李天忌不禁眉頭皺道:「咳,這位老人家可眞能纒人!」
眉兒格格嬌笑道:「這囘你總該没有話說了吧!」
李天忌尙未答話,遠處又傳來一陣大笑:「鬼丫頭,妳可不能太放肆,那小子皮上帶刺,惹惱他我可不一定剝得了啊!」
「知道啦,老人家,我拜他做師父還不成麼?」
「那倒不必,只要好哥哥多叫幾聲就夠啦!哈哈!」
「嗯,老前輩……」
小妞子囘眸一掃李天忌,嗤地一聲,開心地笑啦。
□ □ □
「無形派」中絕藝,招招俱有無窮奧妙,第五招李天忌費了一天功夫,第六招整整地思索三天,及至第七招竟然深思熟慮地想了五天。
李天忌想得固然很慢,柳眉兒練得更加吃力,第七招學完,整整地休息了一天。
在這一天之中,李天忌對第八招仍然感到茫無頭緒,可是,柳眉兒此時却聽到了生死患難的姐姐雲兒,在雲中附近出現。
小妞子情深義重,甘願捨下了練習奇學的良機,戀戀不捨地告別李天忌,匆匆向雲中趕去。
李天忌也感到「無形派」這最後兩招絕藝,自己在短時間內無法解透,聞言正中下懷,當夜就束裝就道趕向上官堡而去。
日夜兼程,恨不能一步趕到,這一日正行之中,突聞耳畔一聲嘆息:「唉!『武皇』一代英傑,想不到生出這樣不肖的兒子!」
李天忌聞言心下一震,揚眉大喝道:「說話的是那一位!」
話音未落,一條人影射下,赫然竟是「秋水長天」舒鴻。
李天忌見狀雙眉一揚道:「老前輩,你……?」
「秋水長天」冷哼一聲:「我有幾句話,你先聽完了再說!」
李天忌微喟一聲道:「在下實有不得已的苦衷,前輩之言,不必再說了!」
他認爲舒鴻要說的,一定又是孫女舒秀的婚事,誰知「秋水長天」聞言之下,頓時冷笑聲道:「爲人子者,居然不願知道陷害父母的仇人是誰,這年頭眞是大大地變了,好,旣然如此,老夫不說也罷!」
身形一轉,揚長而去。
李天忌聞言心下大震,嗖地一聲飛掠過去,攔住「秋水長天」的去路道:「晚輩知罪了,還請前輩指點!」
「秋水長天」駐足冷笑道:「你要我指點什麼?」
李天忌躬身施禮道:「敢情前輩說出當年『天鈴寺』所見之事!」
「秋水長天」冷冷地說道:「其實當年我也並没有見到什麼?」
李天忌一愕道:「前輩……?」
「秋水長天」冷哼一聲:「我雖没有見到什麼,不過我可聽到了不少!」
「晚輩洗耳恭聽!」
「那倒不必,你能不疑我是無中生有那就夠了!」
「前輩徳高望重,小子那能這樣想法!」
「如此最好不過!」
「前輩當時聽到些什麼?」
「我聽到的事情多得很,說起來三天三夜說不完,咱們今天是長話短說:當時我在一棵大樹之下,只聽上官傑對『宇內三絕』說道……」
李天忌心下陡地一震道:「他說什麼?」
「秋水長天」聲音一沉,答道:「他說:『只要你們三位出得起價錢,七堡三莊全在我上官傑一句話!』」
「『宇內三絕』怎樣囘答!」
「『天下第一刀』馬上答道:『一萬兩銀子算不了什麼,你務必要他們在十日之內趕到祁連山下,事情成功,另外再加你一成!』」
憑這幾句話,就知上官傑當年參與祁連巨變,並非如自己想像中的那般迫不得已,不僅如此,「七堡」「三莊」之參與此事,簡直可說是由他一人主使!
似此情形,自己怎麼還能放過他?
紅妹妹啊紅妹妹,妳雖無辜,但是妳這禽獸不如的父親,却無半點可恕之道,我愛妳之心未變,殺他之意已決,縱然妳……
思量至此,頓時牙根一咬,沉聲說道:「多謝前輩指點,晚輩有生之日永銘肺腑!」
話音一落,狂奔而去。
秋風呼嘯,景色蕭條,李天忌懷着一腔仇恨來到了上官堡,一言不發地直向堡中衝去。
就在他踏進上官堡吊橋之時,突見人影一幌,一條大漢橫身把他擋住。
李天忌雖然自幼跟隨「七海殘生」,寄居於此,但八年相隔,他已由個孩童變成了堂堂男子,誰還認得出他?因此那大漢向他略一打量,立卽冷笑道:「好小子,你硬闖上官堡,敢情是活膩了!」
李天忌摔手一掌……
誰知他掌勢尙未劈出,突然認出這大漢乃是兒時遊伴大牛,頓時心下一軟道:「大牛,我問你堡主在家不在?」
大牛神色一愕,半晌後突然歡呼一聲:「啊,你是小李,你要拜見堡主麼?我去替你通稟一聲!」
李天忌將手一擺道:「不用了!」
話聲一落,擧步疾進。
大牛呵呵一笑:「好,堡主正在大廳休息,你旣找到路就自己進去吧!」
大牛眼見李天忌匆匆忙忙,不由呵呵大笑道:「小李,你見咱們堡主幹什麼?是不是想向紅姑娘求親!」
李天忌業已走出五丈開外,聞言冷笑一聲:「我還有更要緊的事!」
「什麼事比這還要緊?」
「我要殺他!」
大牛心下一震,陡地蹦了起來道:「殺他?小李,他是誰?」
李天忌大笑一聲:「他?哈哈,他就是上官堡的堡主,『掌震南天』上官傑老賊!」
此話一出,只把那戇直的大牛,嚇得目瞪口呆。
但,李天忌却已如同旋風一般衝了進去。
輕車熟道,直奔大廳,他恨不能一下抓住上官傑,兜頭一掌,將他劈爲肉泥……
誰知他身形尙在十丈開外,突然,上官堡大廳之中,竟然傳來了一聲驚心動魄的慘叫……
李天忌心下一凜,雙足一用力,打從十丈開外,嗖地一聲飄了進去……
雙目所及,只見大廳正中,一張太師椅上,躺着個身形巨大的老人,可不正是雄覇一方的上官堡主。
不過他胸腹之間,此時正揷着一把短劍,熱血如泉,激射而出。
這件事委實大出李天忌意料之外,是什麼人竟然搶先一步。
李天忌心中疑慮,陡地手掌一探,拔下了上官傑腹上寶劍,就在他擧劍細看之時,突然……
廳外又復閃進一條人影。
李天忌一轉身,頓時心頭狂震……
來人非別,正是上官傑獨生愛女,自己靑梅竹馬的遊伴上官紅……
這又是一場無法解釋的誤會!
李天忌茫然地輕喚一聲:「紅妹妹,這……」
上官紅目光凝滯,如醉如癡,顯見得這種一連串前所未有的打擊,已令她無法支持。
李天忌眼見她嬌軀搖搖欲倒,不禁心下一凜,陡然上步道:「紅妹妹!妳……怎麼了!」
上官紅被他一把扶住,像是突然淸醒似的,哇地一聲哭叫道:「李天忌,你乾脆把我也殺了吧!」
身形一側,直向李天忌手中短劍上撲去。
李天忌大出意外,一時收手不及,只聽嘶地一聲,頓見熱血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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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1 12:59: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不速之客



就在那千鈞一髮之時,李天忌右手往後一抽,左掌陡地推了出去……
上官紅悶哼一聲,立被震出五步。
總算李天忌見機及時,雖然她已被重創,但却能倖免一死,只見那鮮血色的血跡順肩流下,轉眼濕透了衣襟……
李天忌心中如同刀割,顫呼一聲:「紅妹妹……」
上官紅厲叱一聲:「住口!」
她此時面如白紙,喝聲未落,身形業已搖搖欲墜……
李天忌見狀又是一聲顫呼:「紅妹妹……?」
上官紅突然爆出一聲慘笑,笑聲一落,咬牙恨聲說道:「李天忌,你今天若不殺了我,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的!」
李天忌慘然一笑道:「紅妹妹,不管妳將來怎樣對我,不過我此時要告訴妳,令尊實在不是我殺的!」
上官紅身形一幌,嘶聲慘笑道:「不是你?哈哈,李天忌,你旣敢向大牛說,怎麼當着我又不敢承認了?難道你還想要我……」
她失血過多,不但體力不支,並且心智已漸迷亂,話聲未落,便卽「咚」地一聲倒了下去。
李天忌猛然上前,伸手正要……
突然,耳畔傳來一聲輕喝:「不要亂動!」
輕風微拂,一條人影翩然飄下,掌指閃動之間,飛快地封閉了上官紅肩上筋脈,止住了傷處溢血。
來人非別,正是上官紅的義母「愁城仙子」!
李天忌知道她旣現身,紅妹妹當可無碍,事已至此,多留無益,猛一擰身,如同巨鳥橫空掠出了上官堡。
□ □ □
半月之後,泰山日觀峯上,來了個神情落寞的藍衣少年,他端坐峯頭,默然凝視着天際雲霞……
天風陣陣,衣袂飄飄,突然,山後湧起了萬道金光,一輪紅日,緩緩昇起……
初昇的旭日,顯得那樣軟弱,可是,轉眼之間,突然放出了五光十色的霞彩,照得人眼花繚亂,千山萬谷,全都被它那絢爛金霞淹沒……
少年至此,不禁神色大振,仰面發出一聲長嘯;嘯聲干雲裂石,直上九霄,千山萬谷,頓時激起了連綿不絕的囘音。
他似乎豪興大發,陡然站起了身形,劍眉上揚,朗聲說道:「大丈夫闖蕩江湖,就當憑鐵腕鋼腸,快意恩仇,豈能爲兒女之情所困,我李天忌若不能盡殲殺父之仇,誓如此石!」
甩手一掌,直向身前一塊徑丈方圓的石塊掃去。
轟然一聲,巨石碎裂如雨,疾勁掌風,捲起了一團石雨,嘶嘶銳嘯,射向萬丈深谷。
原來這少年正是爲情所困的李天忌,他此時心頭抑鬱俱去,朗朗一笑,驀地轉過身形,擧步……
他正待擧步下山,孰料脚步剛剛跨出,突然發現就在自己先前失神之際,峯上竟已多出一個人來。
這人向他淡然一笑,緩緩說道:「爲父報仇,固是人子當急之務,但如不能做到毋枉毋縱,又豈能令先人九泉之下瞑目?」
你道這說話之人是誰?原來又是「愁城仙子」!
李天忌早由「脂粉情魔」與「九幽鬼王」二人言詞之中,猜出了「愁城仙子」就是自己的師母,雖因此時二老之間隔閡尙存,自己不敢驟以「師母」二字相稱,但言行之間,却不敢有半分簡慢。
他神色一愕,立卽上前施禮道:「前輩如此說法,難道我曾寃枉了誰麼?」
「愁城仙子」向他一瞟道:「我問那上官堡主可眞不是你殺的麼?」
李天忌斷然答道:「不是!」
「愁城仙子」雙目一亮,像是放下了千斤重擔似地輕吁一聲道:「這樣就好辦了,本來我也就不相信你會殺他!」
李天忌苦笑一聲:「前輩這就錯了!」
「愁城仙子」一愕道:「錯了,什麼地方錯了?」
李天忌喟然一嘆道:「我本來是去殺他的,只恨晚了一步,未能手刄此賊而已!」
「你眞有非要殺他的理由麼?」
「前輩歸隱日久,不知先父祁連遇害之事!」
「我雖不盡知,却也聽人談過!」
「前輩可知上官傑就是禍首元凶之一麼?」
「愁城仙子」一怔道:「他?這話你是聽誰說的?」
李天忌沉聲答道:「別人之言,我李天忌豈能驟信?可是出諸『天涯雙老』之一的『秋水長天』之口,這話該不會有假吧?」
「他親眼看到的麼?」
「他聽到了『宇內三絕』與上官傑的談話!」
「他是怎麼說的?」
李天忌聞言之後,立卽把「秋水長天」之言重述一遍,然後沉聲說道:「老前輩,就憑這幾句話,難道那上官傑還不該殺麼?唉,只恨我遲來一步,以至終身遺憾!」
話音落處,似有無限懊惱。
誰知「愁城仙子」聞言之後,突然冷笑一聲:「這眞叫失之毫厘,謬以千里,李天忌,當年我也曾聽到了幾句話,要不要說出來讓你聽聽?」
李天忌心頭陡地一震道:「老前輩,妳聽到了誰的談話?」
「上官堡主,『掌震南天』上官傑!」
「他對『宇內三絕』說的麼?」
「他對『七堡『』三莊』中人說的!」
「在什麼地方?」
「『天鈴寺』左側五里,一片松林之中!」
「老前輩?」
「愁城仙子」微微一笑:「你是願意聽呢?還是不願意?」
李天忌激動萬分道:「願意,願意,這一次務必請前輩說得詳細一點!」
「愁城仙子」又是一笑:「我聽到的本就不多,那能怎樣詳細,不過憑這幾句話,我想也就夠了!」
「那就請前輩指點!」
「當年我因事經過『天鈴寺』畔,突見上官堡主慌慌張張地奔入那片松林,因此立卽跟了下去……」
「前輩看到了些什麼?」
「我並未入林,只聽上官堡主入林之後,立卽有人說道……」
李天忌似已迫不及待道:「說什麼?」
「愁城仙子」答道:「那人似是開封『五行堡』堡主『一手三刀』鐵子威,他說:『上官兄,那枝蔘王究竟產在什麼地方,你問淸楚了没有?』」
李天忌心頭一動道:「什麼?蔘王?他們是採蔘去的?這與祁連舊案難道也有牽連?」
「愁城仙子」沉聲答道:「你且耐心聽下去,鐵子威說完之後,就聽上官傑冷笑答道:『鐵兄,你以爲他將我們約來,眞爲的是幫他們爭奪什麼蔘王來的麼?』」
李天忌正待揷口,「愁城仙子」已接下去道:「此言一出,只聽十多個人同聲發問道:『難道他將我們約來,還有別的原因麼?』」
李天忌聽到此處,似乎再也按捺不住,情不自禁地說道:「老前輩,那上官傑怎樣囘答?」
「愁城仙子」微喟一聲:「可惜的是上官傑聲音突然放低,我距離太遠,一個字也没有聽到!」
李天忌沉哼一聲:「憑這一點,實難證明上官傑未曾參與當年之事!」
「愁城仙子」正色答道:「憑這一點當然不夠,可是,就在我打算走近聽個淸楚之時,上官傑突然提高聲音道:『各位想想,憑我們七堡三莊中人,那能幫他幹這種事?』在當時來說,我並不知他話中所指的究竟何事,但於今思之,才知定與祁連巨變有關!」
李天忌神色大變道:「如此說來,上官傑眞的没有參與其事了?但『秋水長天』舒老前輩,爲何說他問『宇內三絕』……」
「愁城仙子」道:「舒鴻的話並無虛假,上官傑因爲怕逕然拒絕之後,則『宇內三絕』誓必要將他殺之滅口,是以才故作姿態,要他們萬兩酬金!」
李天忌全身大震,失聲叫道:「天啊,難道唐璋等人,我竟全都殺錯了麼?」
「愁城仙子」和聲說道:「好孩子,你心中不要難過,那些人你全殺對了,『七堡』『三莊』之中,除去上官堡之外,他們全都參加了!」
「前輩……?」
「你還不信麼?唉,那天上官傑說出借故脫身之計以後,立卽要大家囘轉中原,誰知道那班利令智昏的老賊……」
「他們……?」
「他們一聽『宇內三絕』肯付萬兩酬金,竟然不顧後果,甘受三絕驅策,同赴『天鈴寺』中聽命!」
「那上官傑……?」
「上官傑孤身而囘,但他却受衆人威脅,對所知之事不敢洩露片紙隻字,唉,只恨我當時誤把他當成了鼠竊狗偸之事,未能深入打聽一下,終於造成了武林中千古遺恨!」
李天忌聽完之後,不禁週身冷汗直冒,長吁一聲道:「好險,好險,我當時假如早到一步,豈不鑄成了不可挽囘的大錯!」
「愁城仙子」凝視着他輕輕一嘆道:「難道你認爲今日之錯還輕了麼?」
李天忌心下一驚道:「前輩……?」
「愁城仙子」又是一聲輕嘆:「你紅妹妹雖已無碍,但她此時已認定了你是她殺父兇手……」
「老前輩,妳快帶我去見她!」
「見她作甚?」
「我要向她解釋!」
「你以爲她會相信麼?」
「這……?」
此情此景,放在任何人也不能相信,上官紅又豈能例外?李天忌話到唇邊,立卽遲疑了起來。
「愁城仙子」見狀笑道:「你這聰朋人,怎麼現在突然糊塗起來了?假如你能找到那眞正的兇手,事情不就好辦了麼?」
李天忌如夢初醒,陡然一拍雙掌道:「對,晚輩馬上就去!」
話音一落,雙肩疾晃,直向日觀峯下落去。
他迫不及待,恨不能一下抓到那個兇手,可是人海茫茫,像這樣毫無頭緒地瞎找,那眞是談何容易!
三天之後,他來到了玉龍河畔,正在漫步尋思之際,突見迎面一騎怒馬,如同閃電飛星般奔來,轉眼之間便由身旁掠過。
他此時心事重重,本未十分留意,誰知馬行過後,突然雙目一掃,竟發現道邊遺有一封大紅柬帖……
他心知此物,定是先前馬上之人匆忙中落下,當卽伸手揀了起來,準備待那人發覺趕囘之時,也好交還於他。
誰知柬帖入手,頓令他心神一怔……
原來柬帖的反面,赫然印着一隻展翅飛翔的金鷹!
這難道是金鷹敎的密函麼?
他正想拆開看個仔細,突聞蹄聲如雷,那騎怒馬業已閃電般奔了囘來,馬臨切近,陡地一勒絲韁,一名面貌獰惡的大漢,如同狂風般飄了下來。
那大漢一掃李天忌,頓時冷哼一聲道:「喂,臭小子,你可揀到什麼東西没有!」
李天忌心中一動,當卽強忍怒火,將手中柬帖一揚道:「是這個麼?」
大漢雙目一亮,陡然大喝一聲:「給我拿過來!」
巨掌一擺,但聞嗖地一聲,已把那封柬帖抓了過去,身形一旋,已到馬背之上。
這固然是李天忌存心讓他,但縱然如此,這大漢功力實在也非庸手。
抖韁磕鐙,剛剛馳出百丈,李天忌正打算跟踪追下,突然,那大漢像是想起什麼似地,復又圈轉馬頭,如飛地奔了囘來。
李天忌正覺不解之時,那大漢驀地飄身落下,雙目圓瞪,沉聲喝道:「臭小子,這封柬帖你看過了没有?」
李天忌故作驚惶道:「没……没有!」
大漢身形一扭,誰知道行未三步,突又嗖地轉過臉來,嘿嘿厲笑道:「臭小子,裡面未看,外面你總該看過了吧?」
李天忌知道若說没有,那他一定不信,因此連忙應道:「看是看了,不過……」
大漢狂笑一聲:「看過你就不用活了,還不過什麼?」
身形一欺,手臂微揚……
李天忌假意驚叫一聲:「好漢饒命,我……」
話音未落,大漢突然狂笑如雷道:「事關本敎機密,今天你就認命吧,念你無辜,替你留個全屍好了!」
話聲中掌貫眞力,指影紛飛,直向李天忌胸前之處死穴點下……
李天忌心中一動,立卽毫無反抗地受他三指,然後噗咚一聲倒了下去。
那大漢怎知他此中有詐,不禁怪笑一聲,上馬絕塵而去。
馬行百丈,李天忌由地上一躍而起,怒哼一聲:「好個狠心的賊子,我要不是另有打算的話,今天非得還你三指不可!」
話聲一落,拔步就追,轉眼之間,消失於丘陵之中。
棲霞山下,有一片荒涼的墓地,時當午夜,但見冷月高懸,寒星搖曳,鬼火流螢,伴着那凄凄野草,端的是恐怖已極。
在這極端恐怖的所在,此時却遠遠地馳來一騎駿馬,到達墓地邊緣,陡地停了下來。
奇怪,這人半夜三更來此作甚?
衣袂飄風,人影疾閃,那人由馬上一掠而下,步履飄飄,直向居中一座較大的墳墓走來,到達墓碑之前,俯身查看下字跡,竟然沉聲說道:「喂,墳裡面還有活人没有?」
這人行徑奇特,言語更加怪誕,試想墳墓之中那來活人?誰知話音落處,耳畔居然有人答應:「還有半個!」
這人聲調奇冷,直如荒山鬼號一般,聲音過處,嗖地一聲飄落墓前,只見他身如枯柴,面似白紙,雙目深陷,閃閃放光,活像是死後還魂的屍體,難怪他會自認是半個活人。
那騎馬而來的大漢,見狀微施一禮道:「恭請護法快接『金鷹勒令』!」
話聲中取出一封大紅柬帖,高擧過頂地遞了過來。
那形同活屍之人,見狀微微一怔,陡地伸手一抓,眼看尙距三尺開外,那封柬帖竟已嗖地一聲飛入他的手中。
他展開柬帖一看,突然雙目連連轉動,最後重重地冷哼一聲:「知道了,你上覆敎主,就說我弟兄如期携帶禮物,前往拜壽就是!」
那人輕應一聲,飛快退出墓地,上馬絕塵而去。
就在那人剛剛離開不久,凄淸月色下又飄來一條白影,落地之後,鬼號似地叫道:「老二,你說我弟兄要去爲誰拜壽?」
映着凄涼的月色,只見此人一身長不過膝的蔴衣,小眼如豆,面色如土,毫無半點生氣,較之先來那人還要難看。
那先來的一個聞言,深陷的雙目一亮道:「沂蒙山『三手人屠』黃九!」
這面如土色的怪人,聞言驀地冷笑聲:「嘿嘿,『三手人屠』黃九算什麼東西,要去你『半活人』自己去,我『半死人』可不去!」
原來這一雙怪物,乃是江湖有數的人物,顯赫有名的「棲霞雙梟」。「半死人」甘風與「半活人」烏成。
「半死人」話音一落,「半活人」立卽冷笑答道:「嘿嘿,『半死人』,你不願去難道我還願意不成?這是敎主『金鷹勒令』交下來的事你敢不聽?」
「敎主交下來的?好,我『半死人』去就去,可没有什麼禮物送他!」
「嘿嘿,没有禮物你就休想活着囘來!」
「這是什麼話?」
「你先看看這個!」
「半活人」話音一落,立卽將那封柬帖送了過去。「半死人」略略一掃,頓時怪聲大叫道:「嘿嘿,敎主指定的禮物也太怪了,『棲霞派』掌門人的首級,好,他不要我『半死人』的首級就成,老二,你說我們什麼時候動手?」
「馬上!」
「好,你『半活人』能去,難道我『半死人』還去不了?走!」
話聲過處,兩條人影如同驚風一般,飛快地掠出了墓地。二人剛剛離開,墓地裡又復站起一條人影,只見他劍眉雙揚地冷笑一聲:「好一對助紂爲虐的老賊,我李天忌今夜倒要看看你們去了怎樣囘來!」
話音一落,直奔山頂趕去。
「棲霞雙梟」功力不弱,不消半個更次已至山頂「太極宮」外,二人正要翻身而入,突聞一聲大喝道:「何方朋友,午夜來此有何貴幹!」
雙梟一見行踪已現,頓時不約而同地冷笑一聲:「好小輩,快去通知你們的掌門人,就說是我『棲霞雙仙』來了!」
「太極宮」地方並不太大,他們這樣一喊一叫,根本就用不着通報,整個「太極宮」全都聽得淸淸楚楚,是以二人話聲剛落不久,「太極宮」中立卽傳出一陣大笑:「哈哈,深更半夜,二位找我陳太極有何指敎?」
兩扇鐵門一開,閃出個五旬老人,月色下但見他一身黑衣,赤紅臉膛,花白鬍鬚,神態極爲威猛,正是「棲霞派」開山祖師陳太極。
「半活人」見狀嘿嘿怪笑一聲:「陳太極,我弟兄無事不登三寳殿,今夜特來借樣東西!」
陳太極聞言神色一愕道:「想借東西,兩位怎不等到明天?」
「半死人」陰陽怪氣地答道:「我弟兄要在三天之內,趕往沂蒙山區去爲一個老朋友祝壽,那有功夫等到明天!」
憑「棲霞派」的勢力,眞不敢輕易得罪這一雙怪物,陳太極強忍心頭怒火,笑道:「旣然如此,那就等二位祝壽歸來再談吧!」
「半活人」聞言怪笑一聲:「陳太極,你可知道我弟兄所借之物,乃是祝壽不可缺少的東西麼?」
陳太極神色一愕道:「『棲霞派』一無長物,那有什麼東西當得二位法眼?」
兩個怪物同聲大笑道:「陳太極,我弟兄看中了你的腦袋!」
棲霞雖是小派,但陳太極終究是一派的掌門人,聞言再也無法容忍,只見他瞪眼揚眉沉聲怒笑道:「哈哈,好一雙得寸進尺的老鬼,你可不能欺人太甚!」
兩怪同聲厲叫:「陳太極,我弟兄今天欺定你了!」
話音一落,分從左右攻來,刹那之間捲起一片寒風。
陳太極揮掌一接,但聞轟地一聲,脚下連退五步,頓時心頭狂跳不已,他眞没料到雙怪功力竟然如此深厚。
「半活人」此時滿面獰笑道:「陳太極,看在多年芳鄰的份上,只要你肯乖乖地割下腦袋,我弟兄絕不傷你門中弟子,如若不然,嘿嘿……」
這幾聲冷笑,聽得「棲霞派」掌門人全身直起鷄皮疙瘩,自己雖然打不過,但逃總逃得了,可是幫中弟子……
「半死人」向前猛跨三步,厲喝道:「陳太極,不肯你就試試我兄弟的手段!」
雙掌一揚,攔胸劈了過來。
雙梟心意互通,一個動手,另一個決不閑着,只見「半活人」跨步亮掌,也在同時攻出三招。
陳太極猛提眞力,閃電般連接三掌,頓時轟轟連響,脚下又被震出五步。
「棲霞派」中弟子,眼見掌門人情勢危急,呼嘯一聲,打從「太極宮」中湧了出來。
陳太極見狀心頭一震,驀地大喝一聲:「孩子們,你們不是這兩個老賊敵手,快退!」
「半死人」大吼一聲:「旣然來了,那就不用走了!」
脚步一錯,向前猛欺七尺,揮掌就向「棲霞派」一干弟子掃去。
掌風凌厲,刺骨生寒,陳太極看在眼中驚在心頭,背脊上頓時冒出一片冷汗。
可是,就在他驚惶無措之時,突見那班弟子羣中一人閃身而出道:「對,旣然來了,就不用走了!」
雙掌一揮,竟向「半死人」凌厲的掌風迎了過去。
陳太極惶駭之間,也未細辨這位弟子的面目,身形一幌,閃電般撲了過來。
他本想救援這位弟子,孰料身在中途,雙方的掌力業已接實,刺耳的慘號過處,一條人影立被震出三丈……
陳太極暗道一聲:「這下完了!」
雙目一閉,不忍再看。

誰知就在此時,耳畔又復傳來一聲大喝:「『半活人』,你也留下來!」
陳太極心頭一震,猛睜雙目,只見「半死人」肝腦塗地躺在一邊,早已變成了全死人;而「半活人」却已如同驚弓之鳥,騰身飄出三丈……
眼看「半活人」直向棲霞山下落去,突然間勁風疾起,「半活人」慘號一聲,如同折斷了的一根竹竿,打從空中摔了下來。
陳太極心知定是來了高人,頓時轉囘躬身道:「那位武林前輩仗義援手,請出來容我陳太極拜謝大恩!」
話音落處,突聞一聲朗朗大笑:「老前輩如此說法,眞要折殺我了,在下理應參見老前輩!」
一條人影,翩然而來,赫然竟是個十七八歲的美少年,這一來,大出「棲霞派」掌門人意料之外,他眞不信先前擧手投足之間,擊斃「棲霞雙梟」之人,竟會如此年輕,只見他張口結舌地半天,這才迸出一句話來:「老朽見淺識薄,請問小友尊姓大名?」
少年微微一笑道:「在下江湖末學,姓李名天忌!」
□ □ □
沂蒙山區草寇「三手人屠」黃九做壽,居然驚動了整個江湖,這實在是一般武林人物想像不到的事。
更怪的是那班賀客之中,居然有人以黑紗罩面,並且這些人尙還不在少數。
他們爲何不敢顯露本來面目,因爲他們是偸鷄摸狗見不得人的貨色麼?
可是,這批蒙面賀客一個個馬步沉穩,身手快捷,雖不能說他們全是武林頂尖高手,但至少武功決不會在其他那些賀客之下!
他們究竟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這事雖已引起了衆人注意,但却誰也猜測不透,不過有一件明顯的事實是:這些蒙面賀客俱都携帶一個幾乎相同的禮物——箱子。
箱子的大小形式雖有不同,但却全都封閉得緊緊地,就像裡面全裝的是連城之寶,不敢輕易讓人看到似的。
至於這些箱子裡究竟裝的什麼,則因爲他們一個個小心維護,寸步不離,是以局外人也就無法得知了!
「三手人屠」手下派出接待之人,似乎對這批蒙面怪客招呼得特別週到,在山下老遠就迎了上去,驗過客人的請柬之後,立卽由小道迎接入山。
就在那班接待之人,檢驗這批賀客請柬的時候,有人無意中又發現了一件事,就是這些蒙面賀客的請柬似乎與別人不太一樣。
這又是怎麼囘事?
話一傳開,那些來此祝壽之人,立卽暗暗地留心起來。
枯枝搖晃,寒風怒捲……
山道上又出現了一雙蒙面人物,雖然看不淸他們的面目如何,但由體形上來看,似乎靠左一人乃是個半百上下的老者,靠右那個則頂多不會超過二十。
那年輕的蒙面人手中,提着一隻特大的箱子,神態瀟洒地緩步而來。
二人正行之際,突見人影一閃,左側密林中閃出一名黑巾包頭的壯漢,他向二人略一打量,立卽躬身肅容道:「兩位請由這邊登山!」
這兩位蒙面人交換了一下眼色,微微輕哼一聲,依言轉入了左面小道。
小道兩側,山高林密,地形極爲隱蔽,那年輕的蒙面人向左右略一掃視,立卽向身畔那人悄聲說道:「老前輩料事如神,李天忌由衷佩服!」
原來這手提木箱的蒙面少年,居然就是近來崛起江湖,羣魔聞聲喪胆的李天忌,只聽他話音一落,那蒙面老人立卽低聲謙笑道:「那裡,那裡,陳太極不過癡長幾歲,若非小友由雙梟身上搜出那張『金鷹勒令』,我還不是一樣被蒙在鼓裡麼?」
原來與他同行的這位老者,就是「棲霞派」的掌門人,他話音剛落,李天忌突然聽到一陣輕微的衣袂之聲。
憑他超人的聽力,立卽知道有人接近,當下伸手一扯「棲霞派」掌門人的衣襟……
「嘿嘿,兩位辛苦了!」
一條人影,應聲飄來,赫然竟是以心狠手辣馳名的「天毒叟」。
陳太極微微一怔,立卽冷冷的答道:「嘿嘿,好說,好說!」
「天毒叟」輕哼一聲:「如此請二位驗帖入山!」
李天忌輕輕一笑,把那張得自「棲霞雙梟」的「金鷹勒令」,擧起來連連搖晃兩下。
李天忌這種擧動,完全是靠推測,他內心之中實在没有十二分的把握,因此就在他左手擧起「金鷹勒令」之際,右掌却已暗暗地蓄聚了九成眞力,準備萬一「天毒叟」要驗的不是此物,那就毫不留情地一掌將他擊斃……
劍拔弩張,生死一髮……
誰知道這一着竟全被他猜中了,那「天毒叟」一見「金鷹勒令」之後,立卽冷笑一聲道:「兩位旣是奉令而來,就請放下禮物入山!」
李天忌知他所說的禮物,就是自己手中的木箱,當下把凝聚的眞力一散,「咯」地一聲,放下了手中木箱,沉聲大笑道:「那就多有勞駕了!」
用手一扯「棲霞派」的掌門人,向前大步而去。
陳太極見狀暗自一嘆,心知日前若非李天忌,則此時那隻木箱中盛的絕非「棲霞雙梟」的首級,而十有九成是自己的腦袋……
唉,江湖風雲,愈演愈奇,憑自己數十年的閱歷,此時竟也猜測不出,「金鷹敎」何以要搜羅這多武林人物的首級?
自己雖已倖逃一死,但默察今日來此祝壽之人,手提木箱的蒙面人已不下數十名之多,就拿每一木箱中一顆腦袋來說吧,則這幾日被害的武林高手豈不也有數十人之衆?
咳,「金鷹敎」不除,看來……
他思量未畢,突聞身後一聲冷笑:「嘿嘿,朋友旣奉『金鷹勒令』,怎麼此時空手而來?」
李天忌聞言身形半轉,偸偸用眼一瞄,只見「天毒叟」身前三步左右,此時站着個蒙面少年……
他乍見此人身形,頓時心頭一怔,原來這人雖然黑巾罩面,但體形却極熟悉,就像在那兒曾經見過一般……
他心念一轉,立卽微扯「棲霞派」掌門人的衣襟,二人同時地脚步放緩了下來。
此時那蒙面少年低聲說了幾句,因爲聲音太低,二人業已聽不淸楚他說的什麼?不過他話音一落,立聞「天毒叟」嘿嘿冷笑道:「殺了?哼,殺了有什麼用,敎主在『金鷹勒令』上說的明明白白,必須要把人頭帶來,想不到你居然敢循情賣放……」
話聲至此,惡狠狠地向前連跨三步。
蒙面少年心下一急,頓時放聲大叫道:「誰說我循情賣放?那實在是因爲……」
「天毒叟」大吼一聲:「因爲什麼?讓老夫先看看你是誰再說!」
抖手一掌,迎面抓去。
只聽嘶地一聲,少年那幅蒙面黑紗已被他一把扯下,露出一副奸狡淫邪的面孔來……
李天忌乍見此人,頓時心頭狂跳,差點就要驚咦出聲。
你道此人是誰?原來竟是上官堡主的徒弟葛玉,他究竟殺了誰?難道上官傑會是他下的手麼?這……不可能啊!
就在此時,「天毒叟」又發出一聲陰陰冷笑道:「嘿嘿,原來是你,想不到你初次入敎就敢違令行事,你是否因爲那是你師父,故而不忍割下他的首級?」
此言入耳,李天忌陡地停了下來,雙手緊握,恨不能飛身而上,一把抓過葛玉來……
葛玉滿面惶急,陡地退後三步,顫聲說道:「護法且慢,想那上官傑不肯將女兒嫁我之後,屬下已將他恨之入骨,那日未能割下他的首級,實在是因爲……」
李天忌簡直不願再聽下去,身形一轉,就待……
「棲霞派」掌門人見狀將他一拉,悄聲道:「少俠不可魯莽行事!」
李天忌一怔停身,「天毒叟」嘿嘿怪笑:「不要再說了,這些人頭乃是換取『血龍旗』必要之物,敎主早有令諭,任何人若有失誤,就用他自己的腦袋相抵,我說姓葛的小子,你就自己認命吧!」
這些人頭怎會是換取「血龍旗」的必要之物呢?
「血龍旗」什麼時候又出現了?自己怎麼迄未聽人說過?
李天忌沉思未已,「天毒叟」雙掌已出,惡狠狠直奔小賊葛玉的面前……
李天忌已由二人言詞之中,得悉殺戮上官傑的兇手果眞就是葛玉,萬一他此時眞被「天毒叟」一掌擊斃,那自己蒙受的不白之寃,豈不就没有洗刷之期了麼?
如此一想,他再也不敢遲疑,身形一縱,倒躍而囘,屈肘一推,直奔「天毒叟」撞到……
招沉力猛,勢如江河……
「天毒叟」身形一幌,向後猛退三步,怒目一掃,嘿嘿冷笑道:「閣下在敎中身居何職?竟敢出手干涉我六品護法!」
李天忌沉哼聲:「不說你小小的六品護法,就算是三壇壇主在此又敢怎樣?」
「天毒叟」聞言頓時神色一愕:「如此說來,難道閣下就是……」
李天忌心念一轉,接口冷笑道:「你說我是誰?」
「天毒叟」雙目一陣亂轉,突然陰陰怪笑道:「嘿嘿,老朽有目如盲,竟未認出是少敎主駕到,好,只要有少敎主承擔,老朽還有什麼話說,不過……」
陳太極眞怕李天忌率爾出手,會把事情弄糟,此時一見「天毒叟」錯把他當成了「金鷹敎」的少敎主,不由心中一喜,趁機上步揷口道:「就有少敎主一力承擔,你還害怕什麼?」
「天毒叟」聞言連連應是。
李天忌就勢冷笑一聲:「葛玉,快隨我來!」
此時葛玉已把李天忌當成了「金鷹敎」的少敎主,緊躡其後,悄聲說道:「多謝少敎主救命之恩,屬下無以爲報,有朝一日若是碰上了我那師妹,定然……」
這小賊卑鄙無恥之態,眞把李天忌氣得怒火燒心,當下雙目一瞪,沉聲喝道:「葛玉,上官傑之死,眞是你下手的麼?」
葛玉那知究裡,聞言連連應道:「啓禀少敎主,上官傑確實是屬下殺死的!」
李天忌雖然親耳所聞,心中兀自不信,因此故意說道:「那上官傑與你有師徒之名,我不信你會親自下手殺他!」
葛玉急道:「啓禀少敎主,屬下上次求婚被拒,早已與他斷絕師徒之情了,更何況這還是敎主的令諭!」
「哼,那你爲何不將他首級割下帶來?」
「屬下那日本待割下他的首級,不巧李天忌那小兒適時趕來,若不是屬下見機抽身,恐怕早就遭那小狗毒手了!」
事已至此,還有什麼懷疑?李天忌眼見四下無人,突然一掀面紗,沉聲冷笑道:「葛玉,你逃得了那天,可逃不了今天,你再仔細的看看我是誰?」
李天忌先前與他談話,語調故意變腔,是以葛玉聽不出來,此時乍恢復本音,只聽得葛玉頭皮一麻,面孔一揚,頓時失聲驚叫道:「你……?你是……?」
李天忌冷笑一聲:「你怕什麼?現在我還不想要你死呢?」
五指一幌,閃電彈出,嗖嗖幾聲,業已封閉了葛玉前胸七處大穴。
可是,這一番動作,早已驚動了附近「金鷹敎」的暗卡,只聽一聲大喝:「什麼人在此吵鬧,難道不想活了麼?」
語聲中脚步沙沙逐漸接近。
李天忌將小賊葛玉向陳太極手中一推,悄聲道:「有勞前輩,將這小賊帶到濟南東關帝廟內等我。」
陳太極抓住了穴道被制的葛玉,不禁神色一愕道:「小友,你……?」
李天忌沉聲答道:「我必須要查淸『血龍旗』的下落,你快走吧!」
幾日來,陳太極已摸透了李天忌的脾氣,知道多說無益,當下急應一聲,直向這側山石中撲去……
突然,山石後傳出一聲冷笑:「嘿嘿,好朋友想走麼,恐怕没有這樣容易吧!」
一股烈風,迎面湧到。
陳太極揮掌一接,立被震退三步,他心下一怔,不禁沉聲大喝:「少敎主在此,你敢放肆?」
人影一幌,閃出兩個黑巾包頭的灰衣老人,只見他雙目亂轉,突然冷笑一聲:「少敎主?嘿嘿,本敎弟子雖還大半不知少敎主是誰,但老夫我與他相處多日,對其音容笑貌全都瞭如指掌,你是何人居然敢來假冒?」
他們没想到騙過了「天毒叟」,此時却又遇上了這個老賊,李天忌心知騙局馬上就被拆穿,心念一轉,立卽微微上步沉聲冷笑道:「嘿嘿,我還眞不知道本敎有你這號人物,你且把面巾取下讓我看看!」
要知李天忌此時已存下殺人滅口之心,不過他此時已不似初出道時那般莽撞,還想在猝施殺手之前看看這老賊究竟是誰?
可是他話音才落,蒙面老賊突然狂笑一聲:「嘿嘿,本敎四品以上的護法,除去敎主外誰也不能要求他現出本來面目,小狗,你看看這個就夠了!」
話聲中將手一揚,只見他掌心握着一面小巧的銅牌,上鐫一隻鼓翅凌風的金鷹,下書「三品護法」四個小字……
李天忌心念一轉,突然冷哼聲:「老狗,你也看看我的!」
曲肘揚腕,掌心半露……
那黑巾蒙面的老賊還眞當他取出什麼憑據,聞言雙目一揚……
李天忌掌心猛發,如山勁氣,嘶地一聲撞了過去。
他此時功力之高,已可與「乾坤五龍」並駕齊驅,這一招全力而發,那老賊又在猝然不備之下,頓時慘號一聲仆地而亡。
隨着這一聲刺耳慘號,爆出了連聲斷喝:「什麼人?」
李天忌忙對陳太極道:「前輩快走,遲就來不及了!」
陳太極本已被他絕世功力,嚇得目定口呆,聞言恰似大夢初醒道:「小友,你呢?」
「我自有退敵之計,你快去吧!」
陳太極知道那一聲慘號,業已驚動了「金鷹敎」中爪牙,當下不敢遲疑,身形一縱,捧着小賊葛玉,轉瞬沒入起伏山巒之間。
李天忌冷哼一聲,伸手揀起蒙面老賊丟下的那塊銅牌,事情眞是間不容髮,就在他銅牌入手之瞬間,場中飄下了三條人影……
這三人一老二少,乍見場中情形,那老的一個頓時沉聲冷笑道:「嘿嘿,這是怎麼囘事!」
李天忌此時心中已經早有打算,見狀沉喝一聲:「不要多問,快把此人拉去埋了!」
那老賊見狀一愕道:「你是誰?」
「本敎三品護法!」
老賊身形一震,遲疑說道:「可否請護法摘下面巾,讓屬下參見!」
李天忌怒笑一聲:「好大的胆子,本敎三品以上的護法,只有敎主有權見我本來面目,這規矩你不知道麼?」
這幾句話剛剛聽來,想不到此時立卽用上,那老賊身形往後一閃,連道:「屬下那有不知之理,只是……」
話聲中用目向地下那具屍體一掃……
李天忌明白他的心意,頓時冷哼一聲道:「你還不信麼?哼,你看看我手中何物?」
手掌一揚,掌心裡赫然是一塊金鷹護法的銅符。
那老賊怎知個中祕密,見狀連聲應是,立卽喝令隨來二人,抬起地上屍身快步而去。
「三手人屠」黃九做壽,想不到乃是「金鷹敎」的聚會方法,他們這一次聚會,似乎是專爲搜集武林人物的首級,而收羅這批首級的目的則又爲了換取「血龍旗」……
「血龍旗」現在何人手中?這人索價也未免太奇了!
李天忌思量之中,暗暗打定了主意,今日之行必須全力查探那持有「血龍旗」的人物是誰?說不定此人就是當年祁連慘變的凶手……
他一面思量,一面放足狂奔,轉眼間入山數里,一路上雖然經過了數次檢驗,但均被他用那張「金鷹勒令」與新得的銅符混了過去。
最後,在羣峯環抱之中發現了一座莊院,心知這就是「三手人屠」黃九的山寨,就在他擧步而入之時,突然身畔閃出了兩條大漢,向他微施一禮,轉身就走……
李天忌一愕之後立卽醒悟,當卽跟定二人,入寨之後,直奔聚義廳……
人在數十丈外,就聽到笑語喧騰之聲,可是雙目過處,發現廳中人雖不少,但一路上所見的那些蒙面賀客,竟然一個均無。
憑李天忌的機智,心念一轉,立卽明白那些神秘賀客,一定另有聚會之處……
果然,那兩人領着他繞過大廳,轉瞬來到了一處密室……
擧步將入之際,李天忌不由緊張了起來,他暗暗打算,萬一入室之後他們要自己取下面紗……
誰知他思量未畢,突聞室中傳來一聲刺耳的笑聲:「新來同門,請先驗過符令入座!」
李天忌抬眼一掃,只見室中三十餘人,依然一個個黑紗掩面不辨你我,只有居中說話這人未戴面紗,露出一副臘黃的面孔……
他不及思量此人是誰,立卽把那面銅牌一揚……
居中那面色臘黃之人,見狀陡地一怔,半晌之後,這才欠身怪笑道:「原來閣下是本敎三品護法,黃九倒失敬了,好,請到右面第五位上入座!」
李天忌心知此人就是「三手人屠」黃九,謝坐之後,暗中用目向側一掃……
誰知他雙目過處,竟發現坐在他前面的四人,竟也不約而同向他瞟來。
這四人雖然臉罩黑紗,但一眼就看出他們年齡全在六十開外,尤其是雙目開合之間寒光迫人,顯見俱有一身上好功力……
那位列第三之人,目光與李天忌一接之後,頓時不屑地冷笑一聲!
李天忌立卽報以冷笑道:「你笑什麼?」
那位列第三之人沉聲答道:「我懷疑你這三品護法是假的!」
李天忌心頭猛震……
「三手人屠」黃九也是神色一變道:「假的?本敎三品以上的護法,例由敎主祕密聘請,他手中符令明明不錯,你怎能說他是假?」
那位列第三之人陰陰一笑道:「黃寨主之言不錯,我並未說他身份有假……」
李天忌由黃九話中,已知「金鷹敎」中護法,三品以上人員只有敎主才知他們的身份,頓時胆氣一壯道:「那麼閣下說的是什麼?」
那第三人雙目一瞪,沉聲怒笑道:「我是說你的武功!」
「哼,你不信在下能夠勝任三品護法!」
「不信的人何止在下一個!」
「那你想試試麼?」
「在下正有此意!」
「好!」
好字出口,李天忌十指齊飛,閃電般點向那人雙目,動作之快,大出那人意料之外,此時欲避無及,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
「三手人屠」黃九見狀,不禁大叫一聲:「護法不可!」
就在他驚惶喝叫聲中,那坐在第四位的老賊,也抖手切出了一掌,正向李天忌攻到……
李天忌心中一動,暗忖自己主要目的是查探「血龍旗」的下落,何必……
思量中就勢收手,十指一沉一縮……
但聞嘶地一聲,那狂傲不羈的老賊,雖然逃過了雙目被挖之厄,但胸前衣襟已被劃開,一時被驚得目瞪口呆出聲不得,密室之中,頓時爲之一靜……
但就在此時,突聞室外一聲高呼:「啓禀寨主,壽禮業已到齊!」
「三手人屠」沉聲答道:「旣已到齊,那就卽刻起運!」
壽禮何須起運?李天忌心中一轉,就知他們所說的賀禮,一定指的是那批人頭!他正打算試探一下這批人頭究竟運往何處之時,突然……
室外撞入一名大漢,這大漢到達「三手人屠」身邊悄悄數語之後,「三手人屠」立卽雙眉皺道:「怪啊,旣然上官傑那份賀禮未到……哼,你下去趕快查報!」
那大漢去後不久,立卽神色慌張地跑了囘來,說道:「啓禀寨主,賀禮之中除去上官堡主一份未到之外,還有『棲霞派』的掌門人也遍尋不着!」
「三手人屠」雙眉一豎道:「混帳,尙缺兩份怎麼謊稱到齊?」
李天忌心中明白,不由暗暗發笑。
那大漢却囁嚅了半天,這才低聲說道:「啓禀敎主,因爲裡面……裡面……」
「裡面怎樣?快說!」
「裡面有兩份裝在一起的是本敎護法!」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只聽一片驚呼:「什麼?有兩名是本敎護法?」
全室三十餘人之中,此時站起了一半,顯見出這事實在太過突然了!
「三手人屠」臉色變得難看已極,手指那大漢喝道:「那份禮物是誰送來的,說!」
大漢微微一顫道:「啓禀寨主,屬下實在不知!」
「三手人屠」怒吼一聲,陡的翻身離座,那大漢見狀,頓時臉色慘變。
誰知就在此時,突聞一聲陰陰的冷笑道:「黃護法且慢,他不知道,我可知道!」
話音一落,室中飄進一條人影,赫然正是「天毒叟」。
李天忌見狀之下,頓時心頭狂跳……
李天忌暗暗擔心之時,「三手人屠」業已迫不及待道:「毒叟旣然知道,就請快說!」
李天忌雙拳緊握,眞力凝聚,準備……
「天毒叟」雙目向四週一掃,冷笑道:「那人就在此屋之中!」
李天忌心頭咚地一跳……
「三手人屠」急道:「何以見得?」

「天毒叟」沉哼一聲:「那些禮物,俱是本敎各位護法送來,而此次參加祝壽的各位護法,均已接待至此,你想還會有外人麼?」
李天忌聽上這模稜兩可之言,不禁心下一鬆道:「你可還記得那箱禮物是那一位送來?」
「天毒叟」神色一愕道:「這個……啓禀少敎主,老朽昏庸,此時實在記不得了!」
李天忌一聞此言,一顆心整個放了下來。
那先前與李天忌衝突的第三名護法,眼色陡地一變,立卽欠身施禮,脅肩諂笑道:「原來閣下就是敎主所收的衣鉢傳人,怪不得年歲輕輕就能擔當本敎三品護法之職,老朽愚味,尙望少敎主海涵!」
這老賊一副搖尾乞憐之狀,只看得李天忌打從心底裡嘔心,不過在表面上依然說道:「不知者不怪罪,你不必放在心上了!」
「三手人屠」也忙欠身而起道:「旣然少敎主駕臨,就請上坐!」
李天忌忙道:「此間事由你全權處理,豈能亂了章法,我還是按照本敎品級入坐恰當!」
「三手人屠」連道:「旣然少敎主如此抬愛,老朽就不客氣了,不過此室之中旣已有了奸細,還請少敎主明示處理之策!」
李天忌正在考慮之中,突聞爲首那名護法冷哼一聲:「依老朽愚見,我們全都取下面紗,誰是奸細不就明白了麼?」
李天忌聽得心頭一跳……
但未容他出言阻止,「天毒叟」業已開口道:「不可!」
那爲首的老賊冷笑一聲道:「爲何不可?」
「天毒叟」嘿嘿奸笑道:「敎主令各位蒙面而來,用心就在不使各位眞面目爲別人所見,更何況各位均是敎主祕密聘請,縱然取下了掩面之物,又如何能判定誰是誰非,那不過徒然把各位身份暴露於奸細之前吧了!」
李天忌聞言連道:「毒叟之言,頗有見地!」
「天毒叟」陰陰一笑:「少敎主誇奬了!」
李天忌淡淡說道:「那麼依你之意,眼前之事應該……?」
「天毒叟」微上兩步,奸笑道:「依屬下之意,各位只好呆在此地,容我與黃護法將禮物押送總壇之後,恭請敎主親來辨認!」
李天忌心念一轉,立卽沉哼一聲:「對,就是這麼做法,敎主未來之前,誰若擅自離開此室,誰就是奸細,黃護法,你說對麼?」
「三手人屠」黃九眞把他當做了少敎主,聞言連道:「對,對,就是這麼做法,屬下這就啓程,毒叟,我們動身吧!」
二人出室之後,李天忌故意吩咐一聲:「黃護法,你二人速去速囘,尤其是此地各位護法的飲食千萬不能缺少!」
「三手人屠」連連應是,不消片刻,果然酒菜搬了上來,衆人旣然不能出室,只好在屋中悶飲……
天色漸暗,寒風凜冽……
李天忌心中暗暗打鼓,難道自己眞在此地坐等「金鷹敎主」麼?不行,自己必須要馬上設法脫身才好……
思量中一眼看到先前那坐在第三位的護法,業已微帶三分酒意,心念一轉,立卽悄悄地靠了過去,悄聲道:「喂,你看到左面角落裡那人没有!」
這老賊一見是「少敎主」與他招呼,忙也悄聲答道:「是那掩面紗巾下微露花白鬍鬚的一個麼?」
「不錯!」
「少敎主以爲……」
「我以爲他十分可疑!」
「這對,少敎主說得對,他十分可疑!」
李天忌心中暗笑,聲音又復放低了一點,說道:「你看,他已向窗子偸看多次了,哼,他可能想逃!」
那老賊怎知李天忌心中之意,聞言連忙附和道:「對,他可能想逃!」
李天忌一見魚兒上鈎,連忙住聲用傳音入密的方法說道:「聽着,你偸偸地繞到窗外等候,只要抓住他,算你大功一件!」
那老賊略一遲疑,李天忌已二次催促道:「你怕什麼?有我承擔你還不敢去麼?」
那老賊一聽,少敎主肯爲他一人承擔,立卽寬心大放,微一點首,便卽悄悄地向外溜去……
誰知他身形剛到窗外,已被數人同時發現,只聽連聲怒叱:「好奸細,你還想跑,囘來!」
三條人影疾竄而出,六掌齊飛,都向那人抓到。
這穿窗而出的三條人影,包括先前坐在第一二位與第四位上的三人,他們全是三品護法以上的人物,手底下確實不凡……
那老賊雖也功力不弱,但怎經得起三人合力圍攻,一招未到,已被點倒在地,只急得他張口大叫道:「各位且慢!」
三人中的一個,聞言嘿嘿冷笑道:「且慢?嘿,再慢豈不被你逃了!」
另外一人怒吼一聲:「好朋友,你也未免太大胆了,哼,我要見識見識你是那條道上的朋友!」
伸手一抓,但聞嗤地一聲,已把他面上紗巾扯了下來。此人眞容一現,李天忌頓時心頭咚地一跳……
你道這位護法是誰?原來竟是丐幫十大長老之一的「毒丐」魏嵩!
衆人見狀,同時驚哦聲。
「毒丐」急急抬起頭來,沉聲說道:「各位不要誤會,老化子實在是奉命而出!」
人羣中響起一聲冷笑:「魏化子,事已至此,你還妄想狡辯麼?你是奉誰之命!」
「毒丐」雙目一翻道:「老化子乃是奉少敎主之命!」
李天忌乍見魏嵩,心中確實有點懊悔,可是一想到他就在此出現,說不定……
刹那之間,他想到了那眉兒之言,難道眉兒那夜見到的眞是他?他眞打算去殺「醜丐」秦輝麼?
對,一定是,說不定這次他帶來的人頭就是……
思量中牙根一咬,暗忖這種狼面獸心之人死何足惜,當下冷笑一聲道:「各位護法,你們聽到我吩咐他出去了麼?」
他指使「毒丐」外出,乃用的是傳音入密之法,他人那會聽到,是以話音一落,人羣中立卽連聲冷笑:「魏化子,當着這麼多人你還推托什麼?」
「魏化子,我看你就認命了吧!」
「魏化子,你……」
「毒丐」魏嵩此時神色慘變道:「少敎主,你……我……」
李天忌冷哼一聲:「你怎樣?」
「少敎主,我送來的禮物確實不是本敎護法啊!」
「那麼是誰?」
「乃是丐幫十老中的秦輝!」
「醜丐」秦輝終於還是遭了他的毒手,李天忌恨不能一掌將他劈爲兩半,但一想到丐門中事,最好還是交與「七指丐」自己處理的好……
思念至此,頓時冷笑一聲:「是是非非,我也不能妄作論斷,也罷,我就親自將你送往總壇,交與敎主處理吧!」
入夜之後,山中馳出一輛篷車,駕御之人,就是那僞裝「金鷹敎」少敎主的李天忌,不消說,車中人一定是「毒丐」魏嵩。
李天忌那裡找得到「金鷹敎」的總壇,出得山區之後,策馬直奔濟南。
此行收獲不少,不過遺憾的是無暇分身去查探「血龍旗」的下落,好在事情已現端倪,將來不怕没有水落石出之期。
月落星稀,篷車終於抵達了濟南城東的關帝廟,這日間人烟聚集之地,此時却變得異常凄淡,李天忌勒馬飄身……
突然,身後傳來一聲輕呼:「是李少俠麼?」
李天忌猛一轉頭,只見「棲霞派」掌門人站在三步開外,滿面俱是懊喪之色,頓時心下一驚道:「老前輩,那姓葛的小賊呢?」
陳太極微微一嘆道:「老朽無能,被人救走了!」
李天忌心頭一震:「救走了?什麼人?」
陳太極滿面愧色道:「一個叫上官紅的姑娘!」
李天忌全身一顫,失聲驚叫道:「上官紅?糟了,老前輩,你見到他們向何方而去?」
「他們由渡口乘舟逆流而上!」
「好,車中之人,就請老前輩交與丐幫濟南分堂,在下這就告辭了!」
李天忌急如星火,冷月淡風之中,但見一縷淸烟轉眼消逝……
車中之人是誰?爲什麼要交與丐幫濟南分堂?這一下我非問淸楚才好,不要又把事情弄岔了!
陳太極思量中一挑車簾道:「車內是那一位!」
「毒丐」躺在車中,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只有等死的份兒,但陳太極不知究裡,一心想要問個明白,見狀伸手解了他的啞穴。
「毒丐」心念一轉,立卽暗生毒計道:「老化子我是魏嵩,車外是那一位?」
「毒丐」雖毒,但過去在江湖中的聲譽並不錯,陳太極那知他犯下了這樣大逆不道之罪,聞言連道:「啊,原來是『丐門十老』之一的魏老三,老朽陳太極,你是怎麼了?」
「毒丐」聞言,就知陳太極不明內情,腦筋微動,立卽長嘆一聲:「唉,不能提了,老化子被『金鷹敎』擄去……」
陳太極一聞此言,立道:「你也落入『金鷹敎』手裡去了,是李少俠救你出來的麼?」
「毒丐」直至此時,才悟出那冒充少敎主之人就是李天忌,心中把他恨入骨髓,但表面上却連連堆笑道:「不錯,若非李少俠老化子早就没命了!」
陳太極信以爲眞道:「你負傷了麼?」
「傷得不重!」
「嗯,老化子,不必混充好漢了,旣然負傷,我還是趕快替你去找貴幫濟南分堂的負責人來吧!」
「毒丐」聞言心頭狂跳,連道:「陳大俠且慢,你先解開我的穴道,讓我自己去找吧!」
陳太極聞言一愕道:「奇怪,李少俠救你出來,怎會不替你解開穴道?」
「毒丐」心中一驚忙道:「陳大俠,你不知道我老化子脾氣,李少俠當時若是解開我的穴道,你說我會乖乖地跟他離開麼?」
陳太極聞言哈哈大笑道:「魏老三,不是我陳某人說你,硬拿鷄蛋向石頭上碰,那可划不來!」
話聲中雙掌揮動,轉眼解開了「毒丐」五處被制的穴道。
這「毒丐」魏嵩眞是個心如蛇蝎的江湖梟雄,他不但不感激陳太極救命之情,反而趁他不備之時,五指一探,嗖地一聲點了過來。
陳太極功力與他不相上下,猝然不備之際立被點中,不由又驚又怒道:「魏化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毒丐」陰陰一笑:「什麼意思?嘿,陳老兒,你要知道不難,待我一路上慢慢對你說吧!」
黎明前的黑夜裡,那輛馬車又從濟南城東的關帝廟馳了出來,不過此時駕御之人已換成了「毒丐」魏嵩,而車中之人則變做了「棲霞派」的掌門人陳太極。
就因爲李天忌一句話没有說淸,居然使事情急轉直下,這實非他始料所及!
第二天午後時光,李天忌業已追出百里之遙,先後查探了三十餘艘大小舟船,依然不見上官紅與葛玉的蹤踪……
上官紅能由「棲霞派」掌門人手中救走葛玉,可見她自從追隨「愁城仙子」之後,功夫已有大進,但葛玉奸狡無比,這事委實叫人擔心……
李天忌正在愁思滿腹之際,突然,眼角瞥見一條人影,打橫向左側樹林中撲去,他心頭一動,立卽沉聲大喝道:「好朋友見面,招呼不打就想走了麼?」
雙肩一幌,凌空疾起,如同電也似急,嗖地一聲將那人去路擋住。
那人驚叫一聲,往後猛退三步。
李天忌一眼將那人看淸之後,頓時也爲之臉色一變。
這人身形高大,罩着一襲黑衣,乍看雖然陌生,但仔細端詳之後,立卽認出他是野人山中的那位「紅袍敎主」。
李天忌見狀一愕,不禁沉聲冷笑道:「想不到閣下能夠死後復活,眞令在下佩服之至!」
「紅袍敎主」臉色慘變地長嘆一聲:「唉,一念之差,後悔何及,老朽雖已痛改前非,想不到少俠依然不能放我一條生路!」
李天忌沉聲冷笑道:「在下初次出山之時,你遍邀當年參與祁連慘變的高手,準備趁我羽翼未豐之時斬草除根,難道這就是你痛改前非的證明麼?」
「紅袍敎主」喟然說道:「事已至此,老朽縱然唇焦舌敝,少俠勢必難以相信,不過少俠可知道『十惡和尙』等人是怎麼死的麼?」
李天忌冷笑一聲:「你不用想藉故邀功,那些人全死在『金鷹敎』手中,這事當時我就知道了!」
「少俠說的不錯,不過在『金鷹敎』黨徒們下手之前,那些人其實早就死了!」
「什麼?你……你這話實在不足相信!」
「少俠難道就没看出『十惡和尙』等人的死狀麼?若是活着被人割去首級,豈能那般端坐如故?『金鷹敎』中縱有神人恐怕也難辦得到吧!」
李天忌囘想起那日情形,果然一點不錯,不禁神色一愕道:「難道那竟是你下的手麼?」
「少俠說的一點不錯!」
「憑你的功力,又怎能……?」
「不瞞少俠,老朽實在是借重於野人山中的一種藥草!」
「你這樣做是爲了什麼?」
「老朽不過是稍贖罪戾而已!」
在祁連慘變之中,「紅袍敎主」僅可稱是一名幫凶,他旣能痛改前非,難道自己不能放他條自新之路麼?
李天忌正在遲疑之時,驀地想起了一事,頓時臉色一變道:「好一個奸滑的『紅袍敎主』,我眞差一點被你騙了,你旣痛改前非,爲何在殺人之後留下我李天忌的名字?說!」
「紅袍敎主」慘然一笑道:「少俠明鑑,那留名嫁禍之人乃是本幫一位堂主,事後已被老朽擊斃了,少俠後來在客舍中發現酷似老朽的那具無頭屍身就是!」
「我相信那人不是死在現場!」
「少俠說得是,那是老朽後來移去的!」
「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咳,螻蟻尙且貪生,老朽豈能例外,少俠飛身出窗之時,老朽已知你絕非『北怪』,惟你不肯放手,是以才詐死避禍,話已說完,少俠一定要報當日之仇,就請趕快下手吧!」
李天忌正在遲疑之時,突然,林中傳來一聲怒吼:「嘿,柳長靑,你就認命吧!」
吼聲過處,立卽傳來一聲慘號,顯見是那叫柳長靑的已經受創。
李天忌神色一愕……
「紅袍敎主」則面容慘變地哀喚一聲:「柳大哥,你是怎麼了?」
又是兩聲怒吼,夾雜着一串喘息的聲音:「紅袍兄弟,你不用問了,趕快逃命吧!」
「紅袍敎主」陡地身形一屈,向李天忌連拜三拜道:「李少俠,老朽旣然該死,就請你趕快殺了我,入林去救我那柳大哥一命,則老朽九泉之下永感厚徳!」
話聲落處,淚下如雨……
李天忌乃是血性之人,眼見他如此急友之難,不禁聳然動容道:「你先起來,待我救過你那朋友再說!」
身形一轉,連翻七株巨樹,然後如同巨鳥般撲了下去。
此時密林之中,正有三個人圍着一個半百老叟,那老叟骨瘦如柴,面如金紙,前胸之上血如泉湧……
最令李天忌目中噴火的是,那三人乃是「金鷹敎」中三位壇主之一的「天下第一戈」,以及兩個爪牙。
李天忌含怒出手,凌空下擊,轟然一聲,烈風如濤,直奔「天下第一戈」。
事出意外,「天下第一戈」揮掌一接,頓時霹靂驚天,被震得倒翻八步,滿口熱血狂噴……
但,就在此時,那骨瘦如柴的老人也頽然倒了下來。
李天忌揮拳亮掌,緩緩逼向「天下第一戈」,「天下第一戈」滿面惶色,連連向後倒退……
李天忌冷笑一聲:「老賊,當年祁連慘變是你主謀的麼?」
「天下第一戈」滿面死色,但當他雙目一掃那昏迷的老人時,立卽神情一震道:「李天忌,你要殺我就請動手,何必定要故入人罪呢?」
「故入人罪?哼,當年你在『天鈴寺』畔所作之事,你以爲没人知道麼?」
「你親眼看到了?」
「有人聽到!」
「誰?」
「『秋水長天』舒鴻老前輩!」
「天下第一戈」突然狂笑一聲:「嘿嘿,李天忌,我『天下第一戈』可不是向你搖尾乞憐,你自己看到的事情不信,難道別人聽到的事情你就相信了麼?」
李天忌神色怔道:「我看到了什麼?」
「天下第一戈」一抹口角血跡,沉聲冷笑道:「哼,你這是故作迷糊,當年祁連慘變之時,令尊危急之際,我『宇內三絕』挺身而出,難道你眞没有看到!」
是啊,這……是怎麼囘事呢?
他略一遲疑之際,「天下第一戈」再次冷笑道:「老夫若是主謀的禍首元凶,怎還會在那危急之時仗義而出?李天忌,武林中強存弱死,殺人何必一定要有理由,你下手吧!」
是非未明,敵友難辨,李天忌怎能下手?他思之再三,終於還是說道:「『天下第一戈』,你去吧,待我查明之後,不怕你會飛上天!」
「天下第一戈」帶着兩名爪牙踉蹌而去。
李天忌目視他背影消失,突然想起了那老人,當下連忙奔將過去……
這老人所受僅是外傷,先前暈倒似屬舊創復發,經過李天忌一陣推拿,立卽悠悠地醒了過來。
只見他雙目一睜,立卽神色一怔道:「咦,老夫難道還活着麼?」
李天忌笑道:「不錯,老前輩並没有死!」
「你是誰?」
「在下李天忌!」
「李天忌?你是『武皇』的……。」
「那是先父!」
老人雙目陡然一亮道:「什麼?你……就是『武皇』的後人麼?那……『天下第一戈』呢?」
李天忌笑道:「我把他放了。」
「放了?難道你不知他就是祁連慘變中的禍首元凶之一麼?」
「可是當年先父危急之時,他也曾仗義而出……」
「他仗義而出,李少俠,你完全錯了!」
李天忌心頭一怔:「錯了?什麼錯了?當年危急之時,『宇內三絕』仗義出手,乃是在下親眼所見……」
老人慘然一笑:「李少俠,你當日所見的『宇內三絕』,並非眞的『宇內三絕』,乃是別人假冒而已!」
李天忌簡直如墜五里雲霧之中,不禁神色愕然道:「假冒?旣然仗義援手,爲何還要假冒別人之名?」
老人輕嘆一聲:「那三人之中,有兩人自知聲望不夠,所以才假冒「宇內三絕」之名,考其用心,不過想藉此震懾羣賊,以解令尊危難吧了!唉,誰知道功敗垂成,實乃武林中千古恨事。」
李天忌雙目圓瞪,滿面疑雲道:「這事前輩怎會知道得如此詳盡,難道……」
老人緩然一嘆道:「因爲我就是那三人中的一個啊!」
李天忌渾身如遭電殛,情不自禁地雙膝一軟,噗地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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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1 17:59: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彌陀拳


黃河南岸,疏林之中,有一椽簡陋的房屋。
衰草披拂,冷風呼號,茅舍裏傳出一聲沉重的嘆息:「唉!祁連大變之役,我然倖保殘軀,但已形同廢人,半年後潛返故鄉,却發現老妻弱女全已失踪……」
暗淡的光線裏,可以看出這說話的老人,正是那風燭殘年的柳長靑,他說到此處,目光中自然流露出一種凄涼的色彩,令人油然而生同情之心。
李天忌一旁靜聽,不禁義形於色道:「柳老伯不要難過,只要伯母與令嬡尙在人間,我李天忌就是踏遍天涯海角,也誓必讓你們骨肉重聚!」
柳長靑雙目驟然一亮,顯見出他內心是有無比的激動,但刹那之間,他雙目中又恢復了那種黯淡的色彩,微微嘆息一聲道:「唉!恐怕今生再也辦不到了!老朽當日也曾強忍傷痛,在江湖中搜尋經年,最後音訊渺茫,這才萬念俱灰,苟延殘喘地在此隱居下來……」
李天忌霍然而起,沉聲說道:「吉人自有天相,柳老伯,請問伯母與令嬡是何長相?」
「唉!老妻多病之軀,想必早已離開人世,老朽能夠再見愛女一面,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
「柳老伯!那麼令嬡的身材面貌……」
「老朽離家之時,小女猶在稚齡,誰知道她如今是何形狀,唉!我那苦命的孩子,但願她還活在人間!」
這老人語音微弱,目光中充滿了迷茫的色彩。
李天忌想到他落得如此下場,實在是全爲了自己一家,頓時熱血沸騰慨然說道:「柳老伯,那麼令嬡的芳名……」
老人愕然半晌,這才沉嘆一聲道:「小女出生之時,正是眉月東上之際,所以老朽就爲她取名『眉兒』……」
李天忌聽得全身一震,脫口說道:「什麼?眉兒?」
老人慘然一笑:「不錯!她叫眉兒!少俠假如眞有一天遇上了她,就請看在老朽薄面多予照顧,則老朽死亦瞑目了!」
話音一落,頓時氣喘力促,恰像是風中之燭,生機隨時可絕——
要知他身負重創,這多年來能夠苟延殘喘地活下去,不過是心懸愛女的生死,這種強烈的意念支持着他罷了,剛才復被「天下第一刀」所傷,無異是雪上加霜,本就無法支撐,更何況愛女有託,心願已了,因此——
李天忌見狀,頓時驚叫一聲:「柳老伯!你……」
老人微微睜開雙目,慘然一笑道:「世上再没有值得我掛念的事了,李少俠,我的死期……」
「柳老伯!難道你不想再見眉兒一面了嗎?」
「音訊渺茫,我……等不及……了!」
「不柳老伯!眉兒妹妹不但已出江湖,並且最近還巧獲不世之緣,你千萬不能就此死去!」
柳長靑雙目漸閉,眼看就要撒手塵寰——
可是一聞此言,驀然全身一顫,雙目倏地睜了開來,滿面驚疑之色地嘶叫道:「什麼?少俠……你……說……」
話音未畢,一口眞力不繼,陡然又是雙目一翻——
李天忌右掌一伸,飛快地抓向他的脈門,把體內眞元之氣,用力渡了過去,好半晌,柳長靑又悠悠醒來——
李天忌了解他此時心情,是以不等他開口,就把自己所知眉兒的事情,向他詳細的敍述了一遍——
柳長靑聽完之後,頓時老淚縱橫顫聲說道:「謝天謝地,我柳長靑沒想到眞有今日,可是,天啊!你旣對我如此寬大,爲什麼却又如此吝嗇,難道眞不容我父女見上一面嗎?」
李天忌見狀心下一慘道:「柳老伯,您放心,我一定替您把眉兒找來!」
柳長靑熱淚盈眶,長嘆一聲道:「李少俠!這事恐怕辦不到了!」
「老伯難道不相信我?」
「我信得過你,可是,我已經油盡燈枯,再也支持不下去了,少俠日後遇上我那苦命的女兒,就煩……」
李天忌不等他把話說完,立即揷言道:「後事慢慢再談,現在先講如何才能救您?」
柳長靑沉嘆一聲道:「若要救我,除非找到『丐王』谷神,以他那『金針過穴』之法,放盡我心頭淤血!」
李天忌心頭一動道:「老伯知不知道他的下落?」
柳長靑雙目迷茫,又是一聲長嘆:「唉!據我所知,他恐怕早已變成了塚中棺骨!」
李天忌自出道以來,無時不在打聽這位盟伯的下落,聞言不禁全身俱顫道:「柳老伯!你這話怎講?」
柳長靑望着他慘然一笑:「少俠可知當年祁連山下,假冒『宇內三絕』之名的,除去老朽之外還有誰嗎?」
李天忌心神一震道:「是不是也有谷伯父在內?」
柳長靑淡淡一笑道:「一點不錯,我與盟弟楚江秋祁連赴義,實在是受谷化子所邀!」
聽到此處,李天忌這才醒悟,父親遇難之後,爲什麼谷伯伯竟會踪跡渺然,還有柳眉兒硬把谷伯伯當做了殺父仇人,其中誤會亦因此而生。
唉!谷伯伯恩同天高,自己粉身難報,但望他能夠——
李天忌一念及此,頓覺四肢生寒,當下顫聲道:「柳老伯!難道您親眼看到我谷伯伯……」
柳長靑微喟一聲:「老朽雖未親眼見他遇害,但當日最後出現的那名神秘人物,功力實在高不可測,我三人雖然聯手禦敵……」
李天忌雖已明知事情結果如何,但依然忍不住地揷口道:「怎樣?」
柳長靑又是一聲長嘆:「唉!五十招未到,我與楚江秋雙雙俱被點倒,以後的事情雖不知道,但以當時情形衡量,谷化子似乎絕難拼過百招!」
此言一出,何異宣佈了「丐王」谷神的死訊,李天忌但覺腦子裏轟地一響,不由茫然叫道:「絕難拼過百招?難道我谷伯伯眞已遇害了嗎?」
話音一落,突然,疏林裏有人應聲道:「你們說得一點不錯,谷化子當年正是在第一百招上,被那人以神奇的掌法擊倒!」
這人聲音淸越,猶如龍吟,李天忌心下陡地一震,閃電般長身而起——
就在他身形剛剛站起之時,茅屋外突然飄下一名面貌淸瞿的老者,白鬚飄拂,瀟洒出塵,那副閒雲野鶴似的風采,令人油然生敬。
李天忌多日歷練,經驗大增,見狀連忙恭聲說道:「晚輩李天忌,但不知長者是何方高人?」
老者聞言一笑道:「老朽狄雁,海濱漁夫而已,那當得高人二字!」
李天忌不知狄雁是誰,聞言神色一楞。
可是,那重傷垂危的柳長靑,却突然神色一震道:「原來是『天涯雙老』中的『落霞居士』駕到,少俠趕快代我肅客!」
「落霞居士」一笑而入內。
李天忌迫不及待地道:「老前輩由何方而來?怎知我谷伯伯……」
「落霞居士」朗聲笑道:「老朽遊罷賀蘭,興盡而回,你要問我怎麼會知道谷化子當日在一百招上被人擊倒的事嗎……」
說到此處,他似乎故意的把話音拉長,目注李天忌,無限神秘地笑一笑——
李天忌心頭砰砰亂跳,神情激動萬分——
「落霞居士」一頓之後,突然聲音一變道:「那是因爲我在賀蘭山一處秘谷之中,無意之間遇上了他!」
李天忌心頭陡地一震,情不自禁地上步大叫道:「什麼?您……您遇見了他?他還活着?」
「落霞居士」神色一黯道:「他還活着,不過已經離死不遠了!」
「老前輩!」
「你不用着慌,雖然他已離死不遠,然而生機並未全無,只要有人能夠不怕艱險……」
「落霞居士」至此又是一頓,雙目緊盯着李天忌含笑不言。
李天忌滿懷激動,朗聲說道:「就請前輩指點,晚輩萬死不辭!」
慷慨激昂,氣勢磅礡,看得「落霞居士」由衷佩服道:「人言『海內三友』情逾骨肉,於今看來,果然不錯,好!我這裡有一份賀蘭山『飄萍谷』的詳圖,你如能在一月之內趕到那裡,谷化子就有生望了!」
說話之中,摸出一幅白絹丹靑的地圖來。
由濟南趕到賀蘭山,一月之期雖然不短,但迢遙萬里,確也不是易事,李天忌接圖入手,立即躬身施禮道:「前輩厚德,容後圖報,晚輩這就立刻動身!」
雙肩一動,出屋而去。
薄暮裏,但見他疾行三步,突然脚下一刹,陡地停了下來,滿面遲疑地輕喚一聲:「柳老伯!」
柳長靑早已明白他的心意,頓時心中又感動又佩服,不由展眉笑道:「『落霞居士』,海內煉丹名家,有他在此,老朽大約又可苟活數月,你放心去吧!」
「落霞居士」也大笑應道:「柳大俠說得不錯,『海角紅樓』的靈丹雖無起死回生之能,但延壽三月足可辦到,三月之內,你能帶着谷化子趕到『海角紅樓』就行了!」
李天忌聞言寬心大放,高應一聲,絕塵而去。
□ □ □
柳眉兒在雲中山裏苦尋多日,依然未見到師妹楚零雲半點踪跡,千峯靜寂,萬谷無音,小妮子想到雲兒姐姐與自己同是人間薄命佳人,此時自己業已因禍得福,巧獲百世奇緣,唉!但不知這位苦命的雲兒姐姐——
倦鳥歸巢,落日西下,就在她感懷身世之時,不覺又是霧靄深沉的黃昏,眼看這一天又是白白的過去了——
一陣嘹亮的鐘聲,劃破了萬山沉寂,柳眉兒心中一動,暗忖旣聞鐘聲,必有廟宇,這幾日俱以乾糧充飢,何不找去擾它一餐。
思量中身形邁動,直向那鐘聲傳來的方向尋去。
翻山越嶺,轉眼明月東昇,就在那銀色月光中,左近山脚下出現一座庵堂,雖然這庵堂佔地不廣,但深沉肅穆,却實是一個淸修之處。
柳眉兒此時內功深厚,目力奇佳,遠遠看去,只見門上朱書:「止水庵」三個大字,她正想奔過去叩門求宿——
突然,耳聞「吱呀」一聲,兩扇庵門業已同時打開,四名妙齡女尼,擁着一個年逾半百的老師太,由庵中緩步而來。
這老尼一身灰衣,眉宇間慈祥可親,她跨出庵門之後,立即低首合什道:「阿彌陀佛!那位貴客,駕臨荒山,但不知找老尼有何指敎!」
庵門外一片深沉,她在對誰講話?難道自己剛來就被她發現?
柳眉兒心中思量着,不禁神情一楞,正想現身而出——
突然,耳畔中傳來一聲冷笑:「哼!妳就是『止水庵』的住持嗎?」
聲音入耳,柳眉兒不由全身一震,急切間猛一抬頭,只見月色下人影晃動,庵門外業已多出個朱袍繡履的老人。
柳眉兒一眼看淸這老人之後,頓時全身機伶伶地打個寒顫——
原來這老人不是別個,正是她那心如蛇蝎般的師父,「乾坤五龍」之一的「脂粉情魔」。
那老尼一眼看出是「脂粉情魔」之後,不覺也爲之神色大震,好半晌,這才合什高喧佛號道:「阿彌陀佛,正是老尼『半緣』,施主有何見敎?」
「半緣!妳眞不知道我是爲什麼而來?」
「半緣」低首合什道:「施主不說,老尼怎會知道!」
他是爲何而來?柳眉兒心中老早就在懷疑,因此一聞此言,立即瞪大了眼睛緊盯着他。
只見「脂粉情魔」雙眉一挑,嘿嘿冷笑道:「半緣!老夫問妳,我的徒兒楚零雲是否藏在妳『止水庵』內?」
柳眉兒心中陡地一跳,想不到踏破鐵鞋無處覓,得來全不費工夫,只可惜——
就在她思量之際,半緣師太業已沉聲答道:「施主之言,算是說對了一半!」
「脂粉情魔」冷哼一聲:「妳這話老夫不解!」
「本庵確有個楚零雲!」
「那就是了,快點叫她出來!」
「可是她現在業已不是施主的弟子,老尼礙難從命!」
「脂粉情魔」聞言怒笑一聲:「現在業已不是老夫的弟子?嘿嘿!難道她還變成妳的弟子不成?」
「半緣」師太滿面莊嚴地答道:「施主說得一點不錯,剛才鐘鳴之時,老尼已爲她剃渡了!」
柳眉兒眞沒想到,楚姐姐竟已看破紅塵,歸依我佛,打算以靑燈木魚了此一生,唉!浮生若夢,她如眞能就此拋却塵緣,又何嘗不是一件幸事,只可惜師父業已找上門來,恐怕——
柳眉兒思量之際,「脂粉情魔」突然冷笑一聲:「叛師別投,罪該萬死,老秃尼,妳還不趕快將她交出來!」
半緣師太滿面堅毅之色,道:「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何況師徒?」
「脂粉情魔」大吼一聲:「好秃尼,老夫今天非叫妳跪地求饒不可!」
單掌一推,一股嗖嗖冷風,當胸推了過來。
半緣師太輕喧佛號道:「阿彌陀佛!老尼求佛不求人,施主不用做夢吧!」
單掌一立,竟也迎着來勢切了過去。
這老尼功力也頗不弱,掌風過處勁氣霍霍,刹那間就與「脂粉情魔」的掌勢接個正着——
但聞一聲轟然巨震,月色頓時爲之一黯,「脂粉情魔」紋絲不動,半緣老尼雙肩一幌,脚下連退三步。
「乾坤五龍」果然不是易與之輩,老尼臉色一變,「脂粉情魔」頓時狂笑一聲:「老秃尼!我看妳還能接我幾招?」跨步欺身,閃電間連推三掌。
半緣老尼全力接他三招,身形業已震出兩丈開外,臉色泛白,眼冒金星,雙腕又酸又軟,幾乎無力再擧。
「脂粉情魔」見狀得意已極,不禁放聲狂笑道:「老秃尼!縱然西方佛祖臨凡,今夜也無法保祐妳了!」
話聲中骨節連響,竟已運起那震撼武林的「陰風白骨功」,半緣老尼見狀,頓時神色爲之一變。
突然,庵門內傳來一聲驚叫,一名妙齡女尼疾掠而來。
她!灰衣曳地,滿面愁容,赫然竟是昔年「無神寺」裏的楚零雲。
「脂粉情魔」一愕之後,沉聲說道:「雲兒!是誰把妳弄成這般模樣,是不是那老秃尼半緣?」
楚零雲合什頂禮,漠然說道:「這是佛祖的慈悲!」
「脂粉情魔」神色一怔,揚眉冷笑道:「哼!佛祖的慈悲?妳見了爲師怎麼不拜?」
楚零雲漠然半晌,終於也冷冷地答道:「我們師徒之情已絕!」
「脂粉情魔」聞言大怒,厲吼一聲:「好賤婢!妳眞敢叛師別投,旣然師徒之情已絕,妳還來見我作甚?」
「阿彌陀佛!得放手時且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此事與半緣師太無關,你找她拼命作甚?」
「嘿嘿!與半緣秃尼無關?如此說來,這完全是妳一個人的主意?」
「不錯!」
「哼!妳難道不知『無神寺』裏的規矩?」
楚零雲臉色一寒,柳眉兒暗中也爲之心頭一凜。
半緣神尼眼見此景,不禁神色一愕道:「你『無神寺』裏的規矩如何?」
「脂粉情魔」狂笑一聲:「哈哈!我『無神寺』裏的規矩是,誰要叛師別投,就要受七刀分屍之刑!」
半緣老尼心頭一震,臉色驟寒:「七刀分屍?脂粉情魔!想不到你手段這般殘酷!」
「脂粉情魔」冷笑一聲:「老夫處治叛徒弟子有兩種方法,誰要是嫌七刀分屍過於殘酷的話,不妨選擇另外一種!」
半緣神尼心中一動道:「另外一種怎樣?」
「脂粉情魔」尙未開口,楚零雲業已臉色大變道:「不要說了,我今天情願身受七刀分屍之苦,你下手吧!」
「脂粉情魔」臉色一寒,牙根猛咬。
半緣老尼心頭大愕,妳眞不懂還有什麼手段,竟較七刀分屍還要殘酷,當下上步冷笑道:「雲兒!『止水庵』旣然收留妳,爲師的就應一力承擔,這第二種方法究竟怎樣,我今天非得聽聽不可!」
「脂粉情魔」冷笑不絕道:「其實第二種方法並無什奇處,只要那存心叛逃的弟子能接我九招,老夫立即撒手就走!」
一點不錯,這第二種方法實在沒有半點奇處。
可是,爲什麼楚零雲不敢接他幾招?縱然功力不敵,大不了一死而已,總比七刀分屍強得多啊?
半緣老尼沉吟之際,「脂粉情魔」又復發出一聲厲笑:「嘿嘿!『無神寺』中叛徒,選擇七刀分屍的倒還有過,選擇第二種方法的,我相信不但以前沒有,今後也不可能有!」
他狂傲絕倫,孰料話音剛落,突然,耳畔傳來一聲冷笑:「那倒未必!」
一條嬌俏人影,如同乳燕般隨聲飛墜當場。
楚零雲與「脂粉情魔」二人,見狀同時脫口驚呼道:「妳?」
原來這猝然出現之人,正是那躱在暗中偸窺的柳眉兒,她向楚零雲投過同情的一瞥,然後霍地轉過身來,緊盯着「脂粉情魔」寒聲說道:「不錯!是我!你不認識了?」
「脂粉情魔」臉色一連數變,最後突然怒喝一聲:「眉兒!妳是怎樣復原的?」
眉兒冷哼一聲道:「閻王不要我死,又有什麼辦法?」
「脂粉情魔」雙目怒瞪,沉聲大喝道:「大膽孽徒,妳敢無禮!」
柳眉兒也寒聲怒叫道:「我爲什麼不敢?」
「賤婢!難道妳也想背叛於我?」
「我早就該背叛你了!」

「妳!妳不知老夫的手段厲害嗎?」
「脂粉情魔」氣得鬚髮亂顫,雙目冷芒四射。
柳眉兒一面凝神以待,一面沉聲冷笑道:「我就是特地爲試試你的手段而來!」
場中一靜,「脂粉情魔」似乎也爲她這種大膽的擧動楞住了,半晌之後這才獰笑一聲:「賤婢!妳的意思是要接我『戮穴抽筋』的『陰風九招』嗎?」
招名「戮穴抽筋」,可見狠毒處絕非尋常可比,半緣老尼聽得心下一寒,情不自禁的合掌連喧佛號。
楚零雲更是知道這種招式的厲害,當下驚叫一聲:「眉兒妹妹!妳不能,難道妳不知道那種滋味比死還難受萬倍?」
可是,柳眉兒却心意已決,聞言漠然笑道:「『戮穴抽筋』的滋味雖不好受,可是他九招之內不見得就能得手!」
「脂粉情魔」厲笑一聲:「大膽孽徒!我就不信妳學到了什麼驚人絕學,這一招『五鬼抽筋』,就讓妳先看看顏色!」
話音一落,五指如鈎,直向眉兒左脅抓到,掌動風生,勁氣如刀,端的是凌厲狠毒兼而有之。
柳眉兒大喝一聲:「且慢!」
身形一閃,向左飄出三尺。
「脂粉情魔」心頭一怔,收招冷笑道:「賤婢還有什麼話說?」
眉兒沉聲說道:「一客不煩二主,雲姐命運也在這九招之內決定如何?」
「脂粉情魔」怪笑一聲:「好!連那半緣秃尼一併算上!」
話音一落,嗖嗖嗖一連三招,頓時陰風驟起,勁氣狂吹,平地裏昇起漫天愁雲,無邊慘霧。
半緣老尼見狀大駭,暗忖這三招若是換了自己,定然萬萬接他不下,眼前這姑娘旣然出身「無神寺」,只怕也——
就在她暗暗擔心之際,突聞嬌叱連聲,柳眉兒猝然還攻三招。
這三招攻出,看來無影無形,但却有意想不到的威力,竟把「脂粉情魔」那種凌厲的招式全部化去。
「脂粉情魔」那知道是早已絕傳的「無形派」中奇學,見狀頓時一愕道:「賤婢!妳這些招式是由何處學來的?」
柳眉兒膽氣一壯,不由冷笑道:「難道你也害怕了嗎?」
「脂粉情魔」怒吼一聲:「賤婢不知厲害!」
話聲落處,一連又是三招。
柳眉兒揮掌回攻,三招硬拆之下,居然又是勢鈞力敵。
半緣老尼與楚零雲見狀又驚又喜——
但,「脂粉情魔」却爲之凜駭不已,只聽他大吼一聲,猛聚全身功力,把「陰風九招」的最後三式展了出來。
這一來威勢迴然不同,只見天搖地動,黑霧陰風如同大海狂濤般嘶嘯而來!
柳眉兒見狀大駭,匆忙間雙掌一幌,但「無形派」九招絕學,她僅僅悟透七招,一招施完,頓時手下一慢——
刹那之間,陰風當頭捲到——
她心下一急,腦海中猝然靈光一現,「無形派」遺學中的第八招「鴻飛冥冥」,如同走馬燈似地浮現腦際,危急之中,無暇細思,依樣畫葫蘆地騰肩出掌,揮臂一接——
這一招施展得恰到好處,立即把罩體陰風擊退。
可是,那最後一招她再也參悟不透了,眼看「脂粉情魔」第九招攻來,一時手足無措,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脂粉情魔」縱聲怪笑,聲震九天——
半緣老尼與楚零雲全都失聲驚叫,冷汗雨下——
眼看這一場關係着三條性命的打鬥,就要——
突然,耳畔傳來一聲震耳大喝:「脂粉老魔你怎麼不要鼻子?」
轟然一聲,「脂粉情魔」脚下連退三步,場中却如幽靈似地落下個長髮幾可及地的瘦小老人。
柳眉兒見狀驚魂大定,嬌呼一聲:「老前輩!」
「脂粉情魔」看淸來人之後,頓時臉色一變道:「南海畸人!老夫懲治門中叛徒,你憑什麼揷手?」
「南海畸人」腦袋一幌,滿頭長髮亂飄道:「脂粉老魔你懲治門中叛徒,我『南海畸人』本犯不着揷手,可是你言出不隨,壞了我們『乾坤五龍』的名頭,我就不能不管了!」
「脂粉情魔」臉色一變道:「南海畸人!你說話可得當心,我什麼地方言出不隨?」
「南海畸人」哈哈一笑道:「此時此地,難道你還想耍賴?」
「此時此地?」
「正是,你言明只要能逃過你九招……」
「哼!我三次出手,每次三招……」
「哈哈!難道那一招『五鬼抽筋』不算了嗎?」
話音一落,「脂粉情魔」臉色爲之大變,默然半晌,扭頭狂奔而去——
□ □ □
大地怒吼,冷風呼嘯——
沿着黃河南岸,遠遠地出現一條人影,這是個年逾半百的老者,他身形非常魁梧,但此時却垂頭喪氣狼狽不堪。
原來這老人正是昔年叱咤江湖的紅袍敎主,他眼見好友柳長靑已有李天忌援手,因此便悄然而去。
一路上,感慨萬千思潮起伏,想當年一念之差,受「宇內三絕」的誘惑,參與了祁連慘案,事後思量後悔莫及。
十年易逝,「武皇」的後人終於出現江湖,自己爲了表示懺悔之誠意,乃計誘當年參與祁連慘案的賊黨。
想不到「武皇」的後人李天忌,居然喬裝「北怪」追踪而來,自己於窺破底細之後,乃巧施金蟬脫壳之計。
正慶天衣無縫之時,却偏偏寃家路窄,雖然李天忌念他悔悟之誠,終於網開一面,可是,如此一來,反而更令自己五內難安,假如自己不能——
紅袍敎主如此一想,立即打定主意,要爲李天忌天涯尋仇之事,稍盡棉薄之力。
他心神貫注耳目靈明頓失,正行之中,突然眼前一黑,再想閃讓業已不及,只聽噯喲一聲,正與迎面來人撞個滿懷。
紅袍敎主脚下猛一踉蹌,而對面那人更被撞得連退三步,驚愕中猛一抬頭,只見迎面站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油頭粉面,雙目中滿是浮滑之氣,憑紅袍敎主的閱歷一眼就看出他不是正派之人。
滿腹心事的紅袍敎主,那還有心思多管閒事,正待擦肩而過。
誰知那少年突然雙目一瞪,沉聲厲喝道:「該死的老狗,難道你瞎了眼睛不成?撞了本少爺竟想走了嗎?給我回來!」
側肩,轉身,五指一探,打從肩上抓了過來,紅袍敎主聞言心下有氣,頓時冷笑一聲。
就在他將要還手之際,突聞耳畔傳來一聲嬌叱:「師兄住手!」
少年聞聲如奉綸音,陡然收招退後三步。
紅袍敎主用目一瞥,這才看出少年身後另有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女,這少女雖然人極秀美,但此時却穿着一身黑衣,眉宇間更滿是悲戚之色。
少年目注這少女輕呼一聲:「師妹!」
話音未落,少女驀地眉頭一皺道:「我們現在追趕李天忌要緊,你少替我惹不必要的麻煩走吧!」
話聲中一扭身形,率先而去。
紅袍敎主神色一怔,二人已至十多丈外。
這兩人是誰?他們何事追趕李天忌?看那少女的面色似乎不懷善意,難道他們——
紅袍敎主旣存下贖罪之心,那還會錯過這大好機會,稍一遲疑立即隨後趕了去。
一路跟隨,那一對少年男女終於在東門境內落店,紅袍敎主緊隨不放,要了一間與他們隔鄰的客房,老江湖到底與衆不同,他雖然心中急於要知道這一對少年男女的來歷,但表面上却仍毫不動聲色地一味靜聽。
果然,不消多久,就聽那女子說道:「師兄!這一天夠累的了,你回房休息吧!」
話音一落,那男的立即連聲奸笑道:「師妹不必了,小兄就歇在這裡也好照顧師妹!」
語意輕浮,聽得紅袍敎主滿心怒火,就在此時,只聽那女子寒聲說道:「男女有別,師兄……」
語聲未畢,男的連聲奸笑道:「師妹!妳我靑梅竹馬一起長大,何必還避這些嫌疑,何況師父臨終之時曾有遺言,叫小兄……」
「叫你怎樣?」
「叫我與師妹成爲夫妻!」
那女的似乎一怔,半晌始道:「可是……我爹臨終之時,你……你並不在場啊!」
男的似乎也是一楞,不過僅只刹那之間,便即又連聲奸笑道:「師妹!妳弄錯了!」
「怎麼弄錯了?」
「唉!那日師父被李天忌一劍刺中之後,掙扎着說出了這句遺言,便急着叫小兄趕快逃命!」
「哼!所以你就不顧我爹的生死了!」
那男的聞言急道:「師妹不要誤會,我葛玉豈是那種貪生怕死之徒!」
原來這一對男女正是上官紅與葛玉,上官紅由「棲霞派」掌門人手中救下了葛玉之後,一路追踪着李天忌。
且說上官紅聽完之後,頓時冷笑一聲道:「旣然如此,那你爲何直等到李天忌走後方才出現?」
葛玉心中一動,故意仰面一聲長嘆道:「唉!師妹可知我聽完師父那幾句遺言之後,一時悲憤莫名,那還顧得厲害,立即向李天忌那小賊撲去!」
「眞有這回事?」
「唉!恨只恨我功力太差,非但未能爲師報仇,反而被他一掌震出窗外,當場暈了過去,及至我醒來之後方才發現師妹也……」
上官紅那知究裏,聞言微喟一聲道:「如此說來,我倒眞是錯怪了你!」
葛玉一見謊言得逞,立即嘿嘿諂笑道:「師妹說那裡話,我倆夫妻名份已定,何必還這般客套!」
上官紅想到自己失身方策之事,不禁搖頭長嘆道:「葛師兄!小妹今生再也不會嫁人了!」
葛玉聞言一愕道:「師妹!難道妳……還忘不了李天忌那小賊?」
回首前塵,往事如煙,上官紅待李天忌一往情深,甚至於爲他失身被辱,可是李天忌怎樣呢?在她心目中,李天忌不但毫無半點情意,反而聽信了江湖流言,將自己老父手刃劍下。
思念至此,上官紅不禁咬牙切齒地恨聲說道:「是的!我忘不了他,我恨不能一刀挖出他的心來!」
葛玉聞言寬心頓放,當下嘿嘿奸笑道:「師妹報仇之事何必急在一時,且等我倆婚後容小兄徐圖良策吧!」
這小賊一心圖謀上官紅的肉體,怎會想到上官紅此時心境如何?話音落處,只聽上官紅發狂似地尖叫道:「徐圖良策?嘿嘿!告訴你!只要李天忌活在世上一天,我上官紅決不嫁人!」
葛玉神情一愕道:「師妹!可是師父的遺言……」
話音未落,上官紅早已厲聲叱喝道:「住口!你如不能把李天忌首級割下,雖有爹爹遺言,你也休想娶我!」
葛玉聞言大急道:「師妹!憑李天忌此時功力,殺他談何容易,依我說……」
他話音未落,耳畔突然響起一聲陰惻惻的冷笑:「嘿嘿!沒出息的小子,你這般搖尾乞憐作甚,只要你能聽從老夫指使,我保證你取那小子的腦袋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語調陰森,簡直不似出諸活人之口,只聽得紅袍敎主心頭陡然一震。
就在此時,只聽隔室葛玉驚叫道:「那麼請問前輩是誰?」
門簾微響,似已閃身出屋。
紅袍敎主正猜不出來的是何方人物,那陰森的聲音又已二次響起,只聽他怪笑一聲:「我保證你取下李天忌的腦袋就是,你問我是誰作甚?走!」
這一聲:「走」字出口,立即傳來衣袂飄風之聲,紅袍敎主一推窗簾,只見一名身披豹皮的怪人,左手抓起葛玉,如同閃電般越屋而去。
紅袍敎主見狀大駭,及至他推窗出屋,那人已到百丈開外,速度之快委實驚人,紅袍敎主心中略一遲疑,立即拔足隨後趕去。
他心念李天忌的安危,却不知李天忌此時早已僕僕風塵地趕向賀蘭山途中。
□ □ □
綿亘數百里的賀蘭山,重巖疊嶂,千峯萬谷,李天忌雖有一圖在手,但要打算憑它毫不費力地找到「飄萍谷」,却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就在他身陷群山之中,茫然無措之時,突然發現左側山脊上出現了兩條人影。
這兩人全是佛門弟子,但他們身披大紅袈娑,耳帶金環,那一副打扮與中土僧人大不相同。
這兩名僧人的出現絕非無因,李天忌正在沉思不解之時,那靠左一名僧人突然掉轉身形,放聲大喝道:「來人趕快停下,『飄萍谷』在三日之前已被我『大羅寺』掌門人下令封閉,你硬向裏闖難道是找死嗎?」
這人聲如洪鐘,顯見功力不弱,李天忌正待挺身答話,突聞峯後傳來一聲怪笑道:「『飄萍谷』又非你『大羅寺』裏的廟產,你們憑什麼封山?老夫今天硬是要進,看你們能夠怎樣?」
這人聲音刺耳,使人聽了渾身直起鷄皮疙瘩。
那兩名「大羅寺」裏的僧人,聞言同聲怒吼,齊向峯下衝去,動作之快,如一陣颶風掃過。
李天忌見此情形,頓悟那山脊之後就是自己要尋的「飄萍谷」,心念一轉,拔足飛身,直向峯頭落去。
他登上峯頭一望,果然見到山脚下是一片谷地,谷底有一條河流,蜿蜒曲折,如同一條怪蛇般流向山外。
河岸上此時鼎足站着三條人影,兩名是前見「大羅寺」裏的僧人,另一名則是個瘦小枯乾的老頭,這小老頭雙目碧綠,灼灼發光,左手之中,提着一枝五色斑爛的手杖,相貌陰沉可怖。
靠左那名僧人目注小老頭,突然嘿嘿冷笑一聲:「旣然你存心找死,佛爺就成全你吧!」
左掌一揚,嗖的一聲拍了過去。
這僧人出手一招,凌厲詭奧,與中原各門各派的武學全不相同,李天忌看得心下大震。
突然,那小老頭怪笑一聲,左手猛地一抖,那枝手杖,陡然嘶嘶厲嘯,直向那番僧手腕上纏去。
原來那小老頭的手杖,乃是一條罕見的怪蛇,李天忌見狀大爲駭異,差點驚咦出聲。
另一名番僧見狀,立即厲吼一聲,如沉雷般狂攻三招,這才把那古怪的小老頭逼得微微向後一退。
兩僧聯手,奇招迭出,可是,那小老頭招式更是古怪難測,尤其是手中那條怪蛇,昂首吐信,嘶嘯不已,兩僧似乎對牠頗有怯意。
這一場古怪的拼鬥,若是平時李天忌非得看個究竟不可,然而此時他乃是有事而來,那有心靜靜觀看,正好借着三人搏鬥之際,按圖索驥,直向谷中混去。
山谷越行越狹,地勢越來越高,而谷中那條小河的流水也越來越急,水面上片片紫色的萍葉順流急下,似乎這「飄萍谷」之名便是由此而來。
按照「落霞居士」的圖上所示,「丐王」谷神的隱居之處,乃是一座蒼松掩映的石洞,李天忌前行百餘丈,果然發現一片松林。
他心頭一動,立即飛身而入,果然,松林後方乃是一排石壁,壁下有一洞高與人齊,他剛待擧步而入,突聞耳畔傳來一聲斷喝:「來者何人?」
蒼勁雄渾之中隱透中氣不足之勢,這說明了洞中之人雖是一位武林高手,但此時却已身負重創。
李天忌心下一驚,急道:「裏面可是谷伯伯嗎?」
洞中之人,似乎被他這聲「谷伯伯」叫得頗覺意外,是以半晌之後,始高聲答道:「不敢!老化子谷神,閣下可是狄雁老兒請來的嗎?」
李天忌一聞洞中之人,果是父親的生死至友,「海內三友」中的老二「丐王」谷神,不禁心弦大震道:「谷伯伯!忌兒正是狄老前輩指點來的,伯伯!忌兒已經找您十多年了!」
話聲之中,快步而入,只見幽暗的石洞之中,盤膝坐着一名高大的老人,虬髯蝟立,雙目如燈,雖然而容憔悴,依然神威逼人。
「丐王」谷神的風采,果然是望之令人心折,那一身襤褸衣衫,載之蟒袍玉帶亦毫無遜色之處。
李天忌即感激又孺慕,同時更心折不已,情不自禁地翻身拜倒。
「丐王」谷神一見李天忌那種絕世風貌,頓時雙目一亮,不過他可不知眼前這翩翩少年,就是盟弟之子,因而飛快閃身避開道:「少俠如此大禮,老化子怎麼敢當,趕快請起!」
話聲中就待扶起李天忌,誰知他兩手剛剛伸出,突然發現李天忌雙目之中隱含熱淚,再一想起這少年人入洞之時的言語,頓時心頭轟然一震。
這位義薄雲天的一代武林怪傑,刹那之間突然變成如同泥塑木雕一般,雙目遲滯,夢囈的道:「你……你究竟是誰?」
話音落處,那伸出的雙手,竟已情不自禁地顫動了起來。
他心中有一種預測,可是這種預測也太難以叫他相信,在這預測還沒有證實之前的一刹那,他心中有無比的激動,似乎時間突然慢了起來,就像有一千年一萬年那麼長。
不過,李天忌總算開口了,他顫抖着答道:「伯伯!我是李天忌啊!」
「丐王」全身一顫,陡地抓住了李天忌的雙臂,茫然說道:「李天忌?你……你是三弟的兒子?」
「是!伯伯!」
「哈哈!皇天有眼,三弟總算有後了!」
「丐王」谷神狂笑如雷,沉渾的聲音震得山搖地動,良久良久!方才停了下來。
李天忌有一肚子的話要問,可是「丐王」谷神比他更急,只見他雙目閃爍,沉聲說道:「忌兒!你母親呢?」
李天忌黯然神傷搖頭道:「媽的生死尙還不得而知!」
「丐王」聞言一愕道:「那你當年是怎樣逃出來的?」
李天忌長嘆一聲,把「七海殘生」怎樣搭救自己,而後又怎樣失踪,以及自己投師習藝的經過略述一遍,只把「丐王」聽得時而興奮若狂,時而搖頭嘆息,直到李天忌把話說完,這才仰面笑道:「三弟啊!三弟!有子如此,你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笑聲蒼涼悲壯,音落之餘,突然張口噴出一股熱血。
李天忌驚叫道:「伯伯!您是怎麼啦?」

「丐王」一抹嘴角血跡,慘然一笑道:「當年祁連山下那魔頭一掌,老化子還眞沒有料到能活到今天!」
李天忌心頭一陣劇痛,悲聲說道:「伯伯!您旣然身負重創,爲什麼不去求醫診治,竟還跑到這深山絕谷來一住就是十多年呢?」
「哈哈!孩子你可知道伯伯若非靠這谷中紫萍,恐怕早就離開人世了!」
「谷中紫萍?難道那些紫紅色的浮萍能治好伯伯的傷勢嗎?」
「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若要治好我的內傷,除非是……」
李天忌迫不及待地道:「除非什麼?伯伯!」
「丐王」突然笑聲一頓道:「孩子!狄老兒要你來時可曾對你說了些什麼?」
李天忌茫然道:「他只說我能在一月之內趕到此地,伯伯就有救了,所以我日夜趕路,還好,現在距一月之期還有三天,伯伯,您快點告訴我,怎樣才能救您?」
「丐王」茫然沉思,似在考慮一件重要的事情,半晌之後,才沉嘆一聲道:「孩子!那是狄老兒騙你的,伯伯靠這谷中紫萍,能夠支持十多年,已經算是得天眷顧了,尤其是在我有生之年的最後三天能看到你……」
李天忌未等他把話說完,早已失聲驚叫道:「啊!不!狄老前輩不會騙我的!」
「儍孩子!伯伯的傷勢若還有藥物可治,那他怎會不告訴你呢?」
「可是伯伯您剛才明明還說,若要治好您的內傷,除非是……除非是什麼?伯伯!我求您!您就趕快告訴我吧!」
「丐王」臉色數變,終於強作笑容道:「呵呵!孩子!伯伯是說,若要治好我的內傷,除非是太陽打從西邊出,好!現在還有三天的時間,伯伯心中有幾件事必須告訴你!」
李天忌乃是絕頂聰明之人,察言觀色,已知「丐王」的內傷並非無藥可治,並且「落霞居士」要自己專程趕來之八九定然也是爲了此藥。
可是,伯伯爲何不肯說出來呢?他心中一動,陡然想到入谷時所見的兩名紅衣僧人,與那手持蛇杖的古怪老頭,這些人突然在此出現豈是無因?
他們來幹什麼?這荒涼的「飄萍谷」裏有什麼值得他們爭的?
如此一想,他立即知道「飄萍谷」中近來定有什麼寶物出現,這寶物雖還不知是什麼東西,但極可能就是伯伯醫治內傷的靈藥。
對!伯伯定然是因爲「大羅寺」裏的僧人厲害,深恐自己涉險,是以才不肯說出來。
這些念頭在他腦海中閃電般一轉,心裏立即打定了主意,當下故作不解地微微一笑道:「旣然如此,且待侄兒到谷口將所帶行李取來,再與伯伯慢慢的談吧!」
「丐王」那知就裏,聞言忙道:「如此速去速回,河水上游千萬不可亂跑!」
李天忌應聲而出,他那裡是去取什麼行李,出得山洞,直奔先前兩僧與小老頭打鬥的地方尋去,他知道只要查出他們來此的目的,事情就知十有八九了。
他料得一點沒錯,可是等他趕到當場,却發現兩名僧人俱已橫屍當場,那手持蛇杖的小老頭則已不知去向。
李天忌正在大感失望之時,驀地想到「丐王」曾囑自己,河水上游千萬不可亂跑,難道那東西就在河水的上游嗎?
如此一想立即翻身折回,沿河一陣疾馳,大約頓飯時光,才到達山谷的底部,此時他才發現了那條小河的水源,竟在峭壁下一條裂縫之中。
淸澈的河水破壁而出,珠飛玉射沙沙不絕,那些紫色的浮萍,似乎就產在山腹之中,一片片,載沉載浮順流而下。
李天忌正待上前看個仔細,突然,他發現河邊亂石之中蹲着一個人影,黑瘦乾枯,正是入谷時所見手持蛇杖的小老頭。
那小老頭全神貫注,一雙綠芒四射的眼睛,緊盯着山壁裂縫中沙沙流出的河水,似乎對李天忌的來到,根本就未發覺。
有什麼東西值得他如此全神貫注?李天忌在驚愕中仔細一瞧,頓時心中「砰」地一跳。
原來那山壁裂縫之處,有一株特大的浮萍,三片紫黝黝的巨葉竟有蒲扇般大,最奇的是三葉正中,結有一粒珠圓玉潤般的果實。
浮萍本是無根之物,但這株古怪的巨萍,竟然一任那流水冲擊,雖然隨波盪漾,但却始終像生了根似的停留在那裡。
河中萍葉旣能苟延「丐王」十多年生命,想必這粒萍實就是醫治他內傷的靈藥,李天忌如此一想,立即身形一幌。
孰料他身形尙距三丈,那古怪老頭業已振臂而起,如同一團颶風朝向那三片萍葉撲去,五指開合之間,直朝那粒珠圓玉潤的萍實。
李天忌悔恨遲到一步,看來此物定然失之交臂,誰知他思量未畢,突聞刷刷幾聲,水面下驟然飛起三枝軟鞭,如同閃電般,直向那小老頭手臂掃來。
李天忌見狀大愕,只聽那小老頭狂吼一聲,奮力劈出三掌,身形就勢往後一翻。
這小老頭功力果然不凡,三掌過後,勁氣狂流,立即把那三條軟鞭盪開。
誰知道就在此時,打從相反的方向,竟然又閃電般同時飛起三條軟鞭,就在那小老頭抽身疾退之際攔腰掃來。
小老頭雖然翻出八步,但背後衣襟已被劃開,並還滲出絲絲血跡。
這是什麼怪物?居然如此厲害,怪不得伯伯不肯向自己言明,看來要取這粒萍實,果還須花上一點功夫才行。
就在此時,突聞那小老頭怒笑一聲,手掌陡地一揚。
那根蛇杖如同閃電一般,直向水中射去,紅信吞吐,噓噓怪叫,端的是獰惡無比。
李天忌正覺一愕,突見水花翻動,水面下浮上一動,赫然竟是一隻罕見的「九尾龜」,那株巨大浮萍下面生有一把白鬚,已與龜背上的苔痕連在一起,就像是在牠背上長了根似的。
這隻「九尾龜」一見怪蛇飛來,忙也九尾齊揚刷刷打到,雙方相持不下,約有半盞熱茶工夫,小老頭突然怪叫一聲,二次飛身出手。
可是這隻「九尾龜」實在靈巧無比,見狀厲叫一聲,長頸一扭,就向小老頭咬到,小老頭似乎只注意牠的尾巴,就忽略了牠的腦袋,因此萍實尙未到手,左臂已被咬住,只聽他慘叫一聲——
李天忌雖與小老頭素不相識,但也斷無坐視不救之理,當下長嘯一聲,反掌就向「九尾龜」頸上切去。
不過他出手救人之際,可也沒忘了那粒萍實,幾乎也就在同時,左手一開一合,已把那粒萍實摘下。
「九尾龜」頸上猝遭李天忌一下重擊,頓時厲叫一聲,將頭猛地一縮。
那小老頭就在「九尾龜」張口厲叫之時,早已驚魂四散地退了回來。
李天忌因爲採摘萍實的關係,所以慢了一步,「九尾龜」把頸縮入壳內之時,九條長尾同捲到。
黑影閃閃,李天忌頓被一陣腥風包圍,心下一震,陡把「洪荒一炁」貫足兩掌,猛向那九條長尾掃去。
但聞一聲轟然大震,只見水花冲天,九條長尾向外一蕩,李天忌竟也被彈起三丈,砰地一聲落入水中。
他眞想不到這隻「九尾龜」,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及至定下神來,這才想起了那粒萍實,誰知攤開手掌一看,那裡還有萍實的影子。
驚愕中猛地抬頭一看,只見那隻「九尾龜」又已緩緩沉入水中,水面上空餘三片巨大的萍葉,那粒萍實呢?
正在他驚疑之際,耳畔突然傳來一聲冷笑:「嘿嘿!儍小子你找什麼?在我這裡了!」
聲音入耳,李天忌已看出正是那小老頭,他此時站在左側山脊上,話音落處,一閃而逝。
李天忌見狀,又怒又急,長嘯一聲隨後趕去。
□ □ □
夕陽將落,樹影參差——
時間飛快地過了兩天,李天忌依然未發現那小老頭的下落,他心中不由暗暗地焦急起來。
一天,只要再有一天的時間,谷伯伯就可能傷重而亡。
他想到這裡,不由渾身機伶伶打個寒顫。
不!他不能死,我非得設法救他不可。
他心情激動,此時若說割下一塊肉來可以治好「丐王」的傷勢,相信他也會毫不考慮地答應。
可是,事實上要救「丐王」谷神,却非那粒萍實不可,最令他悔恨的是那粒到手的萍實,居然又——
他心中開始懊悔——
懊悔自己不該救那老頭一命,假如那時讓那老頭被「九尾龜」一口咬死,現在就沒有這些麻煩了。
可是現在,那老頭不但不感激自己救命之恩,反而趁機搶走了自己的萍實。
固然,假如不是老頭與他那條怪蛇分散了「九尾龜」的力量,自己也決不能輕易得手。
可是,起碼那粒萍實自己也該有一半的份啊!
李天忌思潮起伏,在崇山峻嶺中反復搜尋,他不信那老頭會跑到天上去。
可是,方圓百里之內,除去南邊山窟裏那座陰森的樹林外,差不多每一個角落他都跑遍了。
難道老頭會藏在那樹林裏?不可能,那樣潮濕陰暗密不通風的樹林裏,怎能存身?
他失望了!
還是趁早趕回「飄萍谷」吧!這樣還可與伯伯見上最後一面,不要再把寶貴的時間躭誤了。
他眞擔心谷伯伯等不到他回轉「飄萍谷」,就會猝然傷重而亡,唉!十年舊創,實在隨時都有死去的可能。
他飛快掉轉身形——
但剛奔出數步,突然耳畔隱約聽到一陣笑聲,細辨方向,彷彿正是發自那陰森的樹林中。
李天忌雙眉陡地一揚,立即放開脚步直向樹林撲去。
身臨林邊,突然嗅到一陣撲鼻腥氣,用目一瞧,頓時心頭砰砰亂跳。
原來這片樹林地勢奇低,林中滿是積水,千百年來的落葉全都腐爛在水中,是以一眼望去只見遍地黑糊糊的泥漿。
更令他心悸的還是泥漿之中萬頭鑽動,成群結隊的水蛇蜿蜒追逐,仰首上望,參天巨樹上枝葉搖顫,大的、小的、粗的、細的、長的、短的,五顏六色,各型各類的怪蛇,凌梢吊掛,繞幹盤旋,紅信吞吐,噓聲如風——
李天忌雖然一身武功,但却從未見過這種場面,猝然目睹,竟也忍不住向後連退三步。
就在此時,林中又復傳來一陣陰陰怪笑:「嘿!那小子縱然找到此地,我料他也決不敢擅進這『蛇城』一步了!」
「蛇城」,這果然是名符其實的蛇城。
可是,李天忌此時已辨出林中之人,正是那搶走萍實的老頭,不要說是一座「蛇城」,縱然是刀山劍樹又豈能擋得住他?
只見他劍眉上揚,突發穿雲長嘯。
這一嘯眞是風雲變色,只見群蛇驚竄腥風大作,噓噓怪叫,觸耳驚心,泥漿四濺,樹枝亂顫,大有天翻動覆之勢。
李天忌嘯聲落處,身形已到半空,雙足下落時輕點樹梢,如同流星過渡一點便起,倏忽之間向林中欺進三十餘丈。
夕陽殘照之下,只見林中有座高台,台上建有一間石屋,那手持蛇杖的老頭想已聽到外面動靜,正滿面愕色地閃身而出。
他一眼看淸李天忌快如脫弦之箭似的來勢,驀地神色一變,飛快地發出一聲怪嘯。
嘯聲悠悠,如同鬼叫——
李天忌悚然一驚,突見七條紅影迎面射到,尙在八尺開外,已經有一股令人作嘔的腥氣,驚駭中猝聚眞力,反手連劈三掌。
勁氣狂嘯之中,七條紅影全被掃落,可是他雙足一點樹梢,再次騰身欲進之時,那七條紅影又復嘶嘯而來。
原來這七條紅影,乃是七條奇毒無比的毒蛇「火赤煉」。
李天忌初逢這種陣仗,立感手忙脚亂。
那老頭見狀雙眉一揚,嘿嘿狂笑道:「好一個不知死活的小狗,竟敢硬向老夫『蛇城』裏闖,哼!今天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怎知道我『蛇王』的厲害!」
話音一落,怪嘯又起。
這一來形勢大變,不但那七條「火赤煉」盤旋飛來,輪番疾攻,並且每當李天忌落足之時,樹上群蛇也都昂首吐信地向他足踝上纏來。
李天忌本已距那石屋只剩三十餘丈,此時不但不能再進,反而被逼得連連後退。
那自稱「蛇王」的老頭得意萬分,雙眉亂顫,發出一陣狼嘷似的獰笑。
在他以爲,不用頓飯工夫,李天忌勢必身嘗蛇吻。
誰知他笑聲未落,突聞群蛇慘叫,沙沙亂竄,以他數十年弄蛇的經驗,就知場中已起了極大的變化,驚惶中睜目一瞧——
嘿!那少年手中不知那來一面大旗,揮舞之間,勁氣如刀,蛇羣當之披靡,那七條「火赤煉」已去其五,由空中到林下,充滿了一片血腥。
老魔頭心下一凜,正待——
可是,李天忌未等他再有施爲,早已大喝一聲凌空撲下,氣勢雄渾,隱挾排山倒海之威,「蛇王」心神猛震,連忙揮臂上架。
這老魔雖也是武林中有數人物,但怎樣能抵擋李天忌那種雷霆萬鈞之勢,只要這一招接實,他那條手臂非得變爲肉泥不可。
然而李天忌萍實未曾取回,那肯下此殺着,只見他猝然一聲沉笑,當下捲旗出掌,五指如風,驟然點到。
「蛇王」渾身一顫,五處穴道全被制住,李天忌哂笑一聲:「老頭!趁早交出那粒萍實來,不然我就剝你的皮!」
這自稱「蛇王」的老頭,姓陰名獨,在武林中乃是獨霸一方的人物,論功力雖不能與「乾坤五龍」相提並論,但較之「宇內三絕」却也不差多少,尤其是手下那群毒蛇,委實叫人防不勝防,是以武林之中誰也不敢輕易惹他。
他此時被李天忌猝然制住,雖已欲抗無力,但却依然倔強萬分,嘿嘿冷笑道:「臭小子!要剝皮趁早下手,若要老夫獻出『紫虛萍實』那你算是做夢!」
李天忌聞言正待出手硬逼,誰知剛剛抬起手掌,突見「蛇王」陰獨那雙鼠眼,正向石屋中掃去。
依情測度,那粒萍實定然藏在石屋中,李天忌傲笑一聲:「老鬼!旣然你不肯說,那我可得自己動手了!」
身形一轉,直向屋中走去。
「蛇王」陰獨見狀急叫道:「小鬼!你敢動我黑玉瓶中的東西,等會兒我非與你拼命不可!」
這眞叫「此地無銀三百兩」,李天忌本還不知那粒萍實藏在何處,聞言心中立即明白,當下用目一掃。
只見石屋正中,一面紫檀長桌上果然放着一隻黑色玉瓶,心知自己所要之物定在瓶中,頓時哈哈大笑道:「老鬼!我現在就動,看你等會怎樣和我拼命!」
拿起玉瓶,拔開瓶塞一個,頓時由瓶中滾出三粒圓忽忽的東西,一紅一黑一白,那粒白的可不正是自己所要的萍實嗎?
「蛇王」陰獨見狀急得大叫道:「小畜牲!我六十年來才得那兩粒蛇寶,難道你……」
李天忌哂笑一聲:「老鬼!你放心!我姓李的並不稀罕!」
他把萍實收起,却把那一紅一黑的蛇寶依然放入瓶中,哈哈一笑,轉身出屋,當身臨屋外,頓時又是神色一怔。
原來就在這刹那之間,這間石屋已被千萬大小不同的蛇羣包圍了起來,牠們雖然不敢爬上這建有石屋的高台,然而樹上地下萬頭鑽動已無立足之地。
李天忌自忖要在蛇羣中殺出一條出路,恐怕要較之來時難上十倍,因此一眼之下,頓時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蛇王」見狀雙目亂轉,嘿嘿怪笑道:「小畜牲你要想生離此地的話,就趁早解開老夫穴道,留下那粒『紫虛萍實』來!」
李天忌心中一動,突然朗聲大笑道:「我旣能進來,就不怕出不去,不過佳賓告辭,你這做主人的就不肯送一程嗎?」
話聲中一把提起「蛇王」,飛身踏上樹梢,果然枝上羣蛇,一見「蛇王」臨近,頓時懾服不敢稍動,不消轉眼工夫,李天忌業已越出那號稱「蛇城」的森林。
夕陽西下,新月東昇,李天忌朗朗大笑一聲:「承蒙遠送,愧不敢當,賢主人就此留步吧!」
一抖一拋,五指就勢一彈——
「蛇王」陰獨被他拋出八步,身形落地,穴道已解,頓時厲聲狂吼道:「小畜牲!看你往那裡跑!」
話聲中連聲鬼嘯,林中蛇羣立即電射而出,頓時腥風大作,直向李天忌身前湧到。
李天忌長嘯一聲,騰身而起,如同脫弦之箭,直向「飄萍谷」馳去,轉眼之間把蛇羣拋得老遠。
他心急如火,恨不能一下趕到「飄萍谷」,誰知欲速則不達,匆促間竟走錯方向,這一躭誤不要緊,差點斷送了「丐王」的生命。
却說「丐王」谷神自李天忌走後,在石洞中等到天黑,竟未見李天忌回來,心中不由暗暗發急,好容易挨過了一夜,他已經再也不能忍耐,拖身隨時可能暴斃的殘軀,走出的石洞。
飄寂的「飄萍谷」裏,一如往日的安祥,金色的陽光洒在微波盪漾的河面上,偶而一聲鳥啼,在死寂的空中裏透出些微生機。
李天忌呢?何處有李天忌的影子?
「丐王」抬起了亂髮如蓬的腦袋,雙目現出一片迷茫之色,喃喃自語道:「怪啊!難道這全是做夢嗎?嗯!這一定是夢,三弟一家三口早就完了!唉!我竟把夢當成眞的,恐怕我這老骨頭也活不久了!這樣也好,只是……唉!我老化子一死,三弟這一筆血海深仇……」
喃喃自語中的「丐王」,又陷入了沉思。
在沉思中時間過得眞快,不覺又是第三日的早晨,此時「丐王」的傷勢逐漸發作了,他感覺到心脈已經慢慢地萎縮,胸頭有一股緊迫的難受。
這武林中的一代英傑,雖然明知死期將至,却依然毫無懼色,他嘴角上掛着一絲慘笑,似乎是在向死神挑戰,突然,他周身震動了一下——
他似乎聽到遠遠地傳來一陣脚步聲。
有人來?是誰?是李天忌嗎?難道前天那些事不是夢嗎?
他精神一振,陡地站了起來,然後大笑一聲,飛快地迎了出去。
孰料就在他向谷外狂奔之際,突聞耳畔傳來一聲大喝:「老鬼!你還想跑?站住!」
「丐王」心神一怔,陡地停了下來,他知道來人絕非他思念中的李天忌。
果然,話聲落處,身前猝然飄下兩名紅衣僧人,在這兩名僧人的手中,分別托住一具與他們相同裝束的屍體。
這是怎麼回事?
就在「丐王」驚愕之際,兩名僧人同時放下了手中屍體,身形一抬,靠左一人立即沉聲喝道:「老鬼!我這兩位師弟是否死在你的手中?」
「丐王」心頭霍然,立即沉聲答道:「不是!」
誰知他話剛落,靠右那名僧人陡地欺進八尺,雙目一瞪,嘿嘿冷笑道:「不是?嘿嘿!那你見到我兩人入谷爲何要跑?」
「丐王」雖已生命垂危,但那股與生俱來的傲氣依然絲毫未減,聞言不禁雙眉亂顫,沉聲怒笑道:「嘿!你兩個秃驢不用臭美,老夫還眞未把你們放在眼裏!」
那僧人大吼一聲:「老鬼!那你就償命吧!」
他認定了那兩名僧人是「丐王」所殺,雙掌一推一揚,展開「大羅寺」獨特的手法,直向「丐王」撞到。
「丐王」谷神是個寧折不彎的人物,猛提一口眞氣,轟地一拳擊了過去。
若在十多年前,這名「大羅寺」裏的凶僧,確非老化子對手,可是此時此刻却就大不相同了,只見一招接實,一聲裂帛大震之中,雙方各退三步。
那名僧人神色自若。
「丐王」谷神只覺心頭一陣劇痛,哇地噴出一口鮮血,上身連連搖晃,差點翻身栽倒。
那凶僧見狀,頓時獰笑道:「老鬼!這一掌我要劈不了你,就不算『大羅寺』裏的弟子!」
掌勢揚起,嗖的一聲,斜肩劈了下來。
「丐王」谷神此刻傷上加傷,那還有招架之力,眼看危機一髮——
突然,半空裏響起一聲斷喝:「秃賊你敢!」
「丐王」正在閉目等死之際,聞聲心神一顫陡地睜開雙目,只見那如幻似眞的李天忌從空而降,大喝聲中,反掌一掃,一股烈風過處,那凶僧脚下連退五步。
是眞是幻,直把「丐王」驚得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
那「大羅寺」裏的凶僧,身形落地之後也是一愕,不過刹那之間,二人同時身形一欺——
李天忌本已收手向「丐王」走去,可是他見「丐王」嘴角溢血的情形,頓時心頭一凜,陡地轉過身來——
他雙目火焰激射,緊盯着掌傷「丐王」的凶僧,沉聲冷笑道:「秃驢!我如一掌劈不了你,我就不是『洪荒門』中弟子!」
聲落掌起,只聽呼地一掌,快如閃電般劈下。
一聲慘號過處,那名凶僧飛出三丈,落地之後,屍身業已分爲兩半,肝腦塗地,五臟外流,死狀慘不忍睹。
另一名僧人嚇得亡魂四散,驚呼一聲狂奔而去。
李天忌因他不是擊傷谷伯伯的兇手,是以也未追趕,當即轉過身來,輕呼一聲:「伯伯!」
「丐王」谷神聞言,不禁如夢初醒道:「忌兒!難道這一切都是眞的嗎?」
李天忌連忙扶住他顫抖的身軀,答道:「伯伯!一點不錯,這全是眞的!」
「丐王」雙目緊盯着他,半晌之後才長嘆一聲道:「唉!這就好了!忌兒!伯伯生死已是早晚之事,你坐下來,讓我……」
李天忌忙道:「伯伯!您放心!您死不了的!」
「孩子!你不用安慰伯伯了!伯伯的傷勢已經無藥可醫……」
「難道這『紫虛萍實』也不行嗎?」
「丐王」聞言一震,猛一低頭,只見李天忌手中果然托着一粒珠圓玉潤的萍實,頓時心頭狂跳道:「『紫虛萍實』!不錯,這正是『紫虛萍實』!孩子!你……你由什麼地方弄來的?」
李天忌見此情形,就知所料不差,這「紫虛萍實」定是醫治伯伯傷勢的靈藥,心裏一寬,不禁臉面笑容道:「就在谷底崖下石縫之中!」
「丐王」神色大動道:「孩子你說就是那隻『九尾龜』背上……」
「是啊!」
「我與狄雁老兒想盡了辦法也未能得到,你……」
「伯伯!您先吃下之後我再慢慢告訴您吧!」
絕處逢生,任他是頂天立地的怪傑,也忍不住滿心激動之情。
「丐王」服食那粒萍實之後,立即就地打坐起來,差不多將近一天的時光,眼看夕陽西下,他才振袂而起。
只見他猛吸一口眞氣,哈哈大笑道:「天無絕人之路,想不到我谷神還有今天!」
李天忌急於知道當年祁連山下的事情,一見「丐王」復原,立即迫不及待地問道:「伯伯!您當年到底是被誰擊傷的?」
「丐王」聞言,神色突然一黯道:「好孩子!你可千萬別笑我,事實上直到今天我還不知傷在何人手中!」
李天忌聞言大感失望,可是他心中一動,立即問道:「憑伯伯的閱歷,是不是能由武功上看出一點眉目來!」
「丐王」神色一動道:「啊!對了那人武功雖很龐雜,但當他最後出手之時,我似乎聽他說道:『老化子功力不弱,那就試試我這招彌陀拳吧!』話音落處,我……」
李天忌猝聞「彌陀拳」三字,陡地臉色大變。
「丐王」那知他心中之事,見狀語音一轉道:「唉!可是伯伯雖然知道傷在『彌陀拳』下,但十多年來,依然未想出這『彌陀拳』是那門派中的絕學!」
話音過處,只見李天忌雙目噴火,恨恨地一咬牙根:「我知道!」
「丐王」神色一愕道:「你知道?你……怎會知道?」
李天忌心情激動,沉聲冷笑道:「當初侄兒出道之時,師父曾經一再叮囑,說是『穿心棒』雖然天下無敵,但已經殘缺不全,假如有人能夠學會『彌陀拳』與『虛無指』兩種絕學,哼!不過我還不信武當派會輕易把『虛無指』傳與別人!」
「丐王」神色大動道:「什麼?難道『彌陀拳』是武當派的絕學?」
李天忌沉聲答道:「不是!」
「丐王」輕吁一聲道:「那麼這『彌陀拳』究竟……」
李天忌雙目怒火突熾,一字一句地道:「少林寺七十二種絕學之中最厲害的一種!」
這事大出「丐王」意料之外,頓時爲之臉色一變。
李天忌雙目閃閃生輝,半晌之後突然說道:「柳長靑老前輩現在『海角紅樓』急等伯伯前往救治,侄兒本當親自陪同前往,可是現在……」
「丐王」一愕道:「難道你……」
李天忌毅然說道:「侄兒要到少林寺走一趟!」
話聲落處,躬身一拜,躍起身形,狂奔而去,轉眼之間沒入蒼茫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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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4-1 18:00: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武林宿怨



晨曦初透,少林寺傳出一陣嘹亮的鐘聲,這表示寺中僧人早課業已開始。
少林寺雖是十方香火之地,但在這莊嚴肅穆的早課時間,却向例是不准外人入寺的,武林中大都深悉此事,故而千百年來,除去存心滋事者外,誰也不會在此時拜山。
說實在的,少林寺一向被認爲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敢於來此滋事之人江湖中又有幾人?
但今日的情形居然有點例外,只聞鐘聲初落,突然嗖地一聲,山門外射星般落下一條人影。
這是個眉淸目朗的少年,只見他向四周略一打量,立即沉聲冷笑道:「武林末學李天忌,有事求見少林掌門人,請知客師父代爲通知一聲!」
這不顧少林千百年往例,敢於群僧早課之際拜山者,原來正是那由賀蘭山匆匆趕來的李天忌!
不用說他不知這種成例,縱然知道,以他此時的心境,又豈能稍待一分一秒?
不過,這在少林寺的僧人來說,却覺得是一種侮辱,是以李天忌話聲剛落,山門內立即傳出一聲冷笑:「阿彌陀佛!施主旣來拜山,難道不知我少林寺的規矩嗎?」
少林一派,自從達摩開創以來,一向執掌中原武林之牛耳,寺中僧侶不免驕狂,這幾句刺耳之言,在他們來說,已經是非常客氣了!
李天忌本是挾恨而來,聞言頓時冷笑一聲:「你少林寺的規矩與我李某有何相干?你要是不肯通報,可別怪我要硬闖了!」
少林群僧,除去掌門人寶相禪師與四位師弟,曾在洛陽見過李天忌外,其餘甚少知道李天忌其人,而偏偏是寶相禪師自從洛陽歸來之後,深覺自己功力不足與天下第一流高手抗衡,是以歸來後立即率問四位師弟,埋頭苦練七十二種絕藝當中的最後三種。
這把守山門的僧人,乃是少林寺中的二代弟子,功力雖然不弱,但涵養功夫到底不足,是以一聞李天忌之言,頓時晃身而出,嘿嘿冷笑道:「敢到我少林寺硬闖山門之人,本寺開派以來尙還沒聽說過,你如活膩了的話,不妨試試!」
李天忌聞言劍眉陡地連連顫動,牙根一咬,沉聲怒喝道:「旣然如此,你就別怪我李天忌無禮了!」
雙肩一抖,大步而出。
這位把守山門的少林僧,生得虬筋粟肉,黑鐵似的面皮隱透烏光,巨大身形,幾乎與山門同高,顯見定是一名外門高手。
李天忌身形一進,頓聞他大吼一聲:「好小輩!滾回去!」
手肘一沉,禪杖橫空飛起,如同怒海蛟龍,捲起了隆隆勁氣,向李天忌當胸撞來。
李天忌冷笑一聲:「閃開!」
反手一掌,打橫裏拍了過去,勁猛力沉,時機奇準,掌落處正是禪杖中間,只聽轟地一聲巨震,禪杖脫手飛出,噹噹一串怪響,碰得山門上火星四射,那少林僧人情不自禁地脚下連退數步。
李天忌傲笑一聲,左手微曳衣襟,神態瀟洒地直向寺中行去,那一份旁若無人之態,簡直就把這天下第一寶刹的少林寺視同無物。
不過他身形剛剛走入數丈,突聞衣袂嗖嗖,眼前一連落下四名中年僧人。
李天忌眼角一掃,就知所來四僧定然全是少林派佼佼不群的人物,尤其是領先一人,身形瘦削,淡金面皮,雙目之中隱泛沉毅之色,功力更爲四人之冠。
這四人向李天忌略一打量,那淡金面皮的僧人立即合什當胸,沉聲說道:「阿彌陀佛!少林寺開派以來,從無武林中人膽敢上門滋事,小施主此擧難道就沒考慮後果嗎?」
李天忌傲然挺立,冷冷一笑道:「後果嗎?嘿!在下早就考慮了!貴派掌門人若能照實回答我幾個問題則罷,不然的話……哼!轉眼之間,這一片佛門淨地,就將化爲血腥屠場!」
那淡金面皮的僧人,雖然修爲有素,但乍聞此言,也不禁聳然動容道:「阿彌陀佛!小施主可曾打聽過這是什麼地方?」
少林僧人個個自負,事已至此,他們還當對方把門戶找錯,誰知他話音一落,李天忌立即報以冷笑道:「難道這裡不是嵩山少林寺?」
稍後一名黑臉僧人,聞言瞪目大叫道:「嘿嘿!想不到閣下眞是衝着我少林寺來的,哼!你年紀輕輕膽子倒是不小,可惜不知你骨頭夠不夠硬?」
李天忌知道若不顯點顏色,對方絕不心服,腦中一轉,立即冷笑道:「大師父是否要出手試試?」
黑面僧人雙目骨碌碌一陣亂轉,輕哼一聲道:「貧僧確有此意!」
李天忌雙眉抖動,哈哈朗笑道:「你如不嫌我骨頭扎手,那就儘量試吧!」
眼前這四名中年僧人,乃是少林寺第二代中的頂尖人物,在寺中素有四小金剛之譽,尤其這位是金剛法慧,更以內功渾厚著稱,他聞言一掃其他三僧,其餘三僧立即合什當胸,高喧一聲佛號。
這乃是四人訓練有素的信號,意思是敵人深淺難測,要他在動手時千萬小心行事。
黑金剛聞聲微一點首,當下把眞氣一提,沉聲大喝道:「旣然如此,你就別怪貧僧冒失了!」
單掌一提,少林「羅漢拳」中的殺着,一式「飛鈸撞鐘」,陡地撞了過來。
黑金剛自負掌力之渾厚,足可開山裂石,只要李天忌敢於硬接,自己足可穩佔優勢,不過據他忖測,李天忌十之八九是閃避的成份多。
刹那之間,他招式已到李天忌胸前七寸之處,驀地悶哼一聲,另一隻手閃電般提了起來。
這位黑金剛智慮頗爲周詳,他早已胸有成算,只要李天忌閃身幌躱,則立即用「反腕搏龍」纏拿對方脈門。
這兩招一明一暗,在格局上來說,眞是風雨不透,毫無絲毫破綻。
可是,事情之奇,竟然大出他意料之外!
李天忌沒有出招硬接是不錯,可是,令他大愕不解的是李天忌亦未閃躱,自己指風已快沾衣,但對方依然翹首雲天,嘴角上掛着一抹笑意,就像沒事人似的。
就在這刹那之間,黑金剛心頭突然浮上一絲奇怪的想法,他認定眼前這個少年十有八九是個瘋子。
他心中如此想法,另外三僧又何獨不然!
要知少林派的僧人雖有點過份自大,但因久受佛法薰陶,每一個人心中,都有一份慈悲心腸,絕不肯無緣無故地傷生害命!
因此就在刹那之間,那一旁觀戰的三僧,不禁同聲驚叫道:「師弟收手,他是個瘋子!」
黑金剛法慧心頭一凜,陡然掌勢一沉,硬生生卸去五成眞力,但距離實在太近,要想全部收回委實無法辦到,只聽轟然一聲巨響,那一招「飛鈸撞鐘」業已不偏不倚地撞上李天忌前胸。
但令三僧大愕不解的是,李天忌居然兀立如故。
相反的是那黑金剛法慧,此時却雙眉緊皺,身形搖搖晃晃地連退五步,那一張黑得發紫的臉色,已變成一片蒼白。
三僧見狀大駭,不約而同地猛上一步,失聲驚叫道:「師弟!你……」
黑金剛法慧慘笑一聲:「師兄們!看來我少林寺今天是遇上高人了!」
話音一落,哇地吐出一口熱血,原來他被李天忌「洪荒一炁」的反震之力,內腑業已受創,就這還虧他一念仁慈,在那緊要關頭收回了五成眞力,不然的話,此時早已橫屍當場了!
這大出意外的事實,只把少林三僧驚得目瞪口呆,眼前這文質彬彬的少年,居然身負不世絕學,這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
就在群僧驚魂失神之際,李天忌突然狂笑一聲:「哈哈!達摩神僧遺留下來的七十二種絕學,難道今天全都失傳了嗎?」
話音落處,只見在場那名赤紅臉膛的僧人冷哼一聲:「小施主旣然存心領敎少林絕藝,貧僧不才,願以所學『十二降龍手』奉陪!」
話畢肩頭微晃,向前連跨三步!
李天忌是明眼人,眼角一掃,已知他功力遠在黑金剛之上,不過他見狀之下,却故作不屑地冷笑一聲道:「哼!『十二降龍手』在七十二種絕藝中排名六十四,難道也算了不起的絕學嗎?」
紅面僧人臉色一變,另一名白面僧人接口道:「旣然如此,貧僧以『金剛掌』領敎怎樣?」
李天忌漠然一笑道:「『金剛掌』排名五十八,也不過稍勝一籌而已!」
黑金剛法慧本在地上打坐,聞言陡地站起身形,轉向那面如淡金的僧人沉聲道:「大師兄!旣然這位小施主如此猖狂,就請你以『如來指』敎訓敎訓他!」
李天忌追隨「洪荒霸主」數年,對各大門派中的奇學大都耳熟能詳,一聞「如來指」三字,頓時心頭一動,不過他此來並非爲較量武學,是以雙目一轉,依然冷笑一聲道:「少林寺七十二種絕學之中,『如來指』位列第十二位,相信貴寺僧衆得此眞傳的不會超過十人,委實稱得上是一門絕學呢!」
他分析少林絕藝,簡直如數家珍,那面如淡金的僧人不由面色一變道:「阿彌陀佛!多承施主謬讚,不過小僧法元頗有自知之明,我縱然把『如來指』施到極點,相信也不是少俠對手!」
這法元和尙乃是少林寺「四小金剛」之首,不但武功出衆,抑且機變絕倫,就憑眼前這幾句話,就絕非其餘三僧所可比擬。
李天忌聞言心中暗讚,但表面上却依然沉聲說道:「憑大師功力,若能把『如來指』全力施展,當可與在下拼二十招,不過在下今日之來,旨在領敎貴寺『絕中之絕』的三絕藝之一!」
衆僧全都身形一震。
法元雙目轉動,半晌才像大夢初醒似的說道:「少俠所指,不知是三絕中的……」
李天忌沉聲說道:「請問貴寺那一位大師學過『彌陀拳』?」
他「彌陀拳」三字出口,只把那少林寺的「四小金剛」驚得目瞪口呆,良久,良久,法元才惶然說道:「小施主指名要會本寺『彌陀拳』,想來定非泛泛人物,可否將大名見告,也好……」
李天忌哈哈大笑道:「在下乃是名不見經傳的江湖小卒,不過我此處有件東西,或許你們都曾聽說過!」
話音落處,驀地取出了那枝「穿心棒」,掌心猛一用力,抖手揚了出去——
只聽「卡」地一聲,那枝震懾江湖的「穿心棒」,齊根揷進了少林寺正殿石壁之中,一面白綾大旗,獵獵隨風舒捲,五條栩栩如生的血龍,張牙舞爪直欲凌空飛下。
少林「四小金剛」同時尖聲驚叫:「血龍旗!」
「血龍旗」有一種震懾人心的功效,就連這武林第一大派的少林寺,也不禁爲之悚然動容。
「瘦金剛」法元愕然久久,這才壓抑下心頭驚愕之情,重重地吐出一口長氣道:「上次敝掌門洛陽歸來,盛道少俠英風,私下景慕不已,却不知少俠此次找上少林,究竟爲了什麼?」
李天忌傲笑一聲:「爲的是領敎『彌陀拳』絕藝,我先前不是說過了嗎?」
法元聞言,面上頓現難色,就在此時,突聞雲板之響,兩名黃衣小沙彌打從大殿中急閃而出,轉眼到達當場,只見他們先向李天忌一瞥,然後同時轉向瘦金剛道:「掌門人有命,恭請李少俠密室相見!」
法元神色大愕道:「小師弟……」
兩名小沙彌同時說道:「大師兄!掌門人旣有令諭,你還顧慮什麼?李少俠!隨我們來吧!」
話聲中一轉身形,快步而去,李天忌略一遲疑,立即擧步跟隨。
三人穿過大殿,繞過了雲房,直奔寺後一處石屋。
這座石屋依山而建,前臨絕澗,後倚高峯,唯一的進出要道,乃是橫跨絕澗上的一條繩索。
兩名小沙彌到達絕澗邊緣,立即駐足俯首道:「啓禀掌門人,李少俠駕到!」
話聲落處,石屋中立即傳來一陣洪亮的聲音:「少俠駕臨荒山,請恕老僧不克親迎之罪,請!」
李天忌眼見鐵索百丈,絕澗千尋,心知假如這鐵索上暗藏機關,自己就……
可是他傲骨天生那肯示弱,當下哈哈一笑,邁開大步,逕由鐵索上走了過去。
他一不作勢,二未騰身,步履飄飄,且不時仰望浮雲,俯視流水,猶如同遊山玩水的騷人墨客,根本就沒有半點戒心。
鐵索百丈,以他此時的武功,頂多也不過三五起落,就可躍登彼岸,可是他此時行來,居然足足耗費了半盞熱茶時光。
在這半盞熱茶的時光中,少林僧人儘可大展身手,但奇怪的是直至他安抵彼岸,依然毫無半點警兆。
李天忌正覺意外之時,石屋內突然傳出一陣朗朗笑聲:「少俠有何指敎,就請入室詳談如何?」
李天忌聞言傲氣又生,當下沉聲答道:「大師不嫌魯莽,在下敢不遵命!」
話聲中一掀門窗,大步跨了進去。
石室之中,陳設簡陋,五隻蒲團,圍成一圈,上面盤膝而坐的五名老僧,正是少林派掌門人寶相禪師以及他四位師弟。
最奇怪的是五人中間一隻蒲團上,放着半頁殘箋,紙色焦黃,上面滿是朱書小楷,李天忌雖然無心竊窺別派機密,但一眼之下,已看到那殘箋最上一列字跡,大部均已只剩一半,不問可知,這頁殘箋僅是原物的一半。
寶相禪師一見李天忌入室,立即欠身說道:「少俠此來,果眞是爲了要想領敎本門『彌陀拳』嗎?」
李天忌沉聲答道:「不錯!大師身爲少林掌門,想必對此絕藝業已習之有素了,李某不才,敬請承敎!」
寶相禪師聞言,突然深深長嘆道:「不怕少俠見笑,你此時就來實在嫌早了點!」
李天忌聞言一愕道:「什麼?早了點?」
寶相禪師抓起那半頁殘箋,眉宇間露出一抹苦笑道:「這上面所載就是『彌陀拳』的精髓,老衲與師弟們十多年不斷鑽硏,至今尙未得窺眉目,少俠不是來早了是什麼?」
他這話是眞?是假?
李天忌心中一連數轉,不禁冷笑一聲道:「我就不信少林派無人會此絕藝?」
寶相禪師輕嘆一聲道:「欲成絕藝,資秉悟力缺一不可,近百年來,少林派能夠學成此絕學者……」
語聲未落,李天忌心頭陡地一動,情不自禁地脫口道:「誰?」
寶相禪師微喟一聲:「除去敝師叔『寂滅大師』外沒有第二人!」
李天忌頓時熱血激動,厲聲大叫道:「寂滅大師?哼!我李天忌非得會會他不可!」
寶相禪師輕嘆一聲:「這李少俠又未免來得太遲了!」
李天忌渾身一震,瞪目驚叫道:「太遲了?難道他……」
寶相禪師苦笑一聲:「他已蒙佛祖召見,早在十五年前就西歸極樂了!」
十五年?可是,祁連慘變,距今只有十一年啊!
李天忌追躡仇踪,好容易發現了一條線索,此時又告全部落空。
事實非常明顯,當日以「彌陀拳」擊傷「丐王」谷神之人,絕不可能是少林派的寂滅大師,也就是說,少林寂滅大師並非慘案的幕後人物。
然而可疑的是,少林絕學別派人物又怎能得窺堂奧?
李天忌思量至此,不禁冷哼道:「難道令師叔逝世之前沒有擇定傳人?」
寶相禪師慘然道:「唉!師叔本已擇定老衲爲絕藝傳人,孰料他竟未傳授絕藝就已先一日逝去!」
這就奇了,依他之言,少林派此項絕學似已失傳,那麼祁連山下傷谷伯伯的——
思量中李天忌突然心頭一動道:「掌門人手中這頁殘箋,難道沒有另一半?」
寶相禪師輕輕一嘆道:「少俠問得極是,這張『彌陀七解』業已被人撕去七寸,至於這七寸被何人撕去,現在流落何方,這正是老衲多年不解的事情!」
事情至此,復趨明朗,那就是當年祁連山下之人,十有九成就是——
他思量未已,寶相禪師已經接口輕嘆道:「少俠此次蒞臨敝寺,指名要領敎本派的『彌陀拳』想來定非無因,尙望開誠相告是幸!」
這事情眞是一轉三折,波譎雲詭,令人莫測高深,如此看來,少林派非但不是自己的仇家,反而也是被害人之一。
李天忌略一遲疑,終於把「丐王」被創之事說了出來。
寶相禪師聽得全身一震,說道:「眞有這等事?難道……」
李天忌心神一震道:「怎樣?」
自從李天忌入屋之後,另外四名老僧始終一言不發,但此時却同喧佛號,沉聲說道:「阿彌陀佛!此事還請掌門人三思!」
寶相禪師臉色一連數變,似乎有一件極要緊的事情在他心中左衝右突,久久難下決斷。
李天忌雙目圓睜,靜待他說出下文,一時之間,這座石屋變得無比的沉默——
寶相禪師足足考慮了一盞熱茶時光,終於沉聲說道:「諸位師弟!十五年的煎熬,愚兄再也無法忍受下去了!」
其他四名老僧,聞言又同宣一聲佛號。
寶相禪師像是得到默許似地,立即沉聲說道:「少俠天縱英才,聽後請爲老衲一斷是非!」
李天忌見他就要吐出心中秘密,不禁滿心激動道:「掌門人請!」
寶相禪師長嘆一聲,說道:「十五年前,我師叔決定傳藝與老衲,囑我次日黎明時分來此石室承敎,孰料前一天初更剛起……」
李天忌神色一動道:「怎樣?」
「此處忽然傳出一聲慘叫!」
「那是……」
「老衲聞聲趕來,只見大師兄面色鐵靑,說是師叔被二師兄所弒,囑老衲善理後事,他決意天涯海角追尋叛逆,一日不獲,一日不返少林!」
李天忌聽得劍眉雙飛,沉聲冷笑道:「你那位二師兄逆倫犯上,想必就是爲了這張『彌陀七解』吧?」
寶相禪師輕嘆一聲:「大師兄話中之意確是如此!」
李天忌冷哼一聲:「該殺!」
蒲團上盤膝而坐的四位老僧,聞言同時高宣一聲佛號,李天忌心下一愕,寶相禪師已接口道:「假如事情果眞如此,確實死有餘辜!」
李天忌陡地一震道:「難道事情並非如此嗎?」
寶相禪師微微點頭道:「事情到底如何,至今猶是謎團,因爲大師兄去後不久,二師兄竟猝然出現!」
「他?他出現了怎樣?」
「他竟說逆倫犯上之人乃是大師兄!」
「這……」
「唉!他匆匆叮囑老衲幾句之後,立即追踪大師兄而去!」
李天忌頓時陷入一片迷霧之中,不禁雙眉緊皺道:「難道十五年來,他們就沒回來過嗎?」
寶相禪師微微搖頭道:「不但沒有回來,甚至連一點音訊都沒有!」
疑雲重重,相隔十五年之久,單憑這幾句簡單的描述,誰也不能斷定他們二人之中誰是兇手!
李天忌沉思久久,突然腦海中透出一線光芒,立即出言相詢道:「那麼令師叔的傷勢……」
寶相禪師神色一愕道:「少俠所問,正是老衲百思不解之事!」
「此話怎講?」
「老衲的兩位師兄,彼時每人已學完本派九種絕學,但奇怪的是師叔屍體上的傷痕,竟與二人所學的絕藝無一吻合!」
李天忌心中一動道:「令師叔屍體上所遺傷痕如何,可否請掌門人詳告!」
寶相禪師道:「老衲事後檢視,除去師叔手中這張『彌陀七解』已剩一半外,並且在他老人家前胸正中,發現一圈似有若無的指印!」
李天忌乍聞此言,頓時心頭一震,情不自禁地脫口說道:「奇怪!難道令師叔是……」
寶相禪師也是心頭一跳道:「是怎樣?」
李天忌惶然警覺,忙道:「失之毫釐,謬以千里,事情未到水落石出之時,誰也不敢妄下斷言,掌門人請恕打擾之罪,在下就此告辭!」
話音一落,立即告退。

旭日爬上了山峯,李天忌却已到達了嵩山脚下,耳畔猶聽到少林寺傳來斷續鐘鳴——
□ □ □
無人山道,遙見一輛篷車打從正北馳來。
轅下雙駒,已現倦容,車篷上更滿佈塵沙,一眼望去就知是遠道而來。
駕車人是個灰衣老者,不知他是畏懼風霜之苦,抑是另有見不得人的苦衷,臉面竟用黑紗遮掩,遠遠望去,僅能見到一雙陰狠的眼神。
轉眼之間,車抵山脚下一片叢林附近,突然連聲馬嘶陡地停了下來。
駕車老者用鬼祟的目光向四下一掃,驀地陰陰一笑,伸手摘下了那幅掩面紗巾。
這神秘的老者你說是誰?原來竟是丐門九老中的魏三,只見他反腕一撩,車簾嗖地一聲翻了上來。
篷車之中,另外臥着一名老人,容顏憔悴,神態枯呆,可不正是「棲霞派」的掌門人,那被「毒丐」暗算的陳太極。
「毒丐」向車中略一注視,突然滿面得色道:「陳老頭!此地風光不錯,咱們停下來歇歇談談怎樣?」
話聲中反掌拂開了陳太極的啞穴。
陳太極被制的穴道似乎不止一處,不過他啞穴一解,頓時破口大駡道:「魏老狗!我與你這禽獸不如的東西有什麼好談的!」
「毒丐」陰陰笑道:「陳太極若不是看在多年相識的份上,單憑這般出言無狀,我今天就該宰了你!」
陳太極雖已落入「毒丐」手掌中,但依然不失一派掌門人的本色,聞言狂笑一聲道:「魏老狗你說的雖是人話,但却沒有半點人味!」
「毒丐」果眞是又陰又毒,聞言不怒反笑道:「何以見得!」
陳太極雙目怒瞪道:「哼!『醜丐』秦輝與你情逾手足,你旣忍心殺他,我陳太極那還會放在你的心上?若不是你心中另有狡計,我陳某早就西歸了!」
「毒丐」手持軟鞭,正在踞轅大嚼,聞言忽然狂笑道:「嘿嘿!你這般深悉我心,果然不愧多年知友!」
他笑聲得意已極,居然毫無愧色,陳太極怒哼一聲:「像你這種知己,嘿嘿!還是少交爲妙!」
「在我看來,倒眞是多多益善呢!」
「住口!」
「等我把話說完,那時用不着你的吩咐!」
「我不聽你那些喪心病狂之言!」
「聽不聽在你,說不說在我!」
陳太極怒吼如雷:「不知羞恥的老賊!」
「毒丐」嘿嘿詭笑道:「和你這不知死活的老狗,豈不正是半斤八兩!」
陳太極氣得雙目盡赤,揚眉大叫道:「魏花子!你由濟南把我帶到此地,究竟存的什麼心?」
「毒丐」神秘一笑:「我打算用你做筆生意!」
陳太極神色一愕:「魏老三你這是什麼話?我陳太極的肉還能吃嗎?」
「嘿嘿!你的肉不會比狗肉香,不過你的皮很價值!」
「我的皮?哈哈!難道我陳太極這張人皮還能縫裘製革不成?」
「縫裘製革,何足爲貴?需知你陳太極這張人皮乃是無價之寶啊!」
「魏老三!反正我陳太極已經逃不出你的手掌,你今天可要把話說明白!」
「毒丐」嘿嘿一笑:「陳老頭你現在想聽了?」
「你說吧!」
「你是我魏嵩的知己之交,你可知道我魏老三想做什麼?」
陳太極冷哼一聲:「最好叫『七指丐』把幫主讓你!」
他說的本是氣話,孰料「毒丐」聞言之後,竟然連聲怪笑道:「不錯!不錯!你眞算得上是我魏嵩的知己!」
陳太極心頭一震:「難道你殺死『醜丐』秦輝,就是因爲……」
「因爲你是現任幫主段凌的死黨!」
「哼!丐門九老除你之外,那一個不是現任幫主段凌的死黨!」
「是以照我本來的打算,就是要將他們全部殺光!」
「難道你現在不想了?」
「嗯!現在?我不想殺他們僅止限於現在!」
「難道將來還想嗎?」
「毒丐」雙目一亮,陰陰奸笑道:「將來的事情,現在說它還嫌太早!」
陳太極暗駡一聲好狠心的老賊,但表面上却故作從容道:「你決定現在不殺他們,難道與我陳太極有關?」
「豈止有關而已!」
「爲什麼?」
「因爲你也是一派之尊啊!」
陳太極心頭陡地一震:「嘿!你縱然殺了我陳太極,也休想做『棲霞派』的掌門人!」
「你眞有這種把握?」
「『棲霞派』的弟子決不會認賊作父!」
「你這話倒有幾分可信!」
「旣然可信,你就不用再做白日夢了!」
「毒丐」突然而露詭笑道:「可是,假如一旦我魏嵩變成了你陳太極,事情不就全扭轉了嗎?」
「哈哈!你要變成我陳太極,除非轉世投胎!」
「嘿嘿!轉世投胎那倒不必,只要換張人皮就夠了!」
他語聲突轉陰沉,雙目之中滿是狠毒之色。
陳太極想到他先前之言,頓時心頭一動,情不自禁地打個冷顫。
不過,要想把他的皮活活剝下,然後加到另外一個人身上,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陳太極思量至此,心頭略定,頓時又是一聲冷笑:「魏老狗!你這想法倒是不錯,不過我不信你眞能辦到!」
「毒丐」奸笑一聲:「我當然辦不到,不過武林之中能夠辦到的人並非沒有!」
陳太極心下一寒,嘶聲叫道:「魏化子,這是什麼地方?」
「毒丐」揚眉詭笑道:「浙江嵊縣,下一站去的地方,你現在總該知道了吧!」
「天台山?」
「嘿嘿!除去天台山『巧手屠父』沙一刀之外,誰能夠完完整整地剝下你這張人皮?」
陳太極雖未把生死放在心上,但一想到那剝皮之慘,也不禁驚心動魄,尤其是自己死後,「毒丐」勢必披着自己的人皮——
他一想到那些可怕的後果,眞是比死還要難受,驚怒悲憤,百感千愁刹時間齊上心頭,只聽他狂吼一聲,頓時急暈了過去。
「毒丐」見狀,竟然陰陰一笑,揚鞭策馬,沿着廣濶的山道絕塵而去,遙望輪掃黃沙瞬息消逝於山林之中。
天台山「巧手屠父」沙一刀,可算是江湖中一位奇特的人物,雖然他武技平庸,但却以製作人皮面具的特技,大名傳遍了江湖。
陳太極悠悠醒來之時,突覺篷車業已不動,他心下一凜,暗忖莫非已到天台山了嗎?就在他驚疑之際,突聞「毒丐」的聲音嘿嘿厲笑道:「沙一刀!我魏嵩能否登上『棲霞派』掌門人的寶座,完全靠這張人皮,假如你手藝到家,一千兩白銀絕不短少,可是……嘿嘿!你可知道我魏嵩向來是以毒辣出名的啊!」
話聲落處,立即揚起一串刺耳怪笑,只聽得陳太極魂魄驚顫,情不自禁地猛一抬身。
可是,他穴道被制,空自用了全部力量,依然未動分毫,頓時急出了一身冷汗。
此時另一個蒼老的聲音,接口說道:「嘿嘿!這種活剝人皮的功夫,我不信天下還會有人強過我『巧手屠父』沙一刀?」
語氣冷酷,簡直不似出之活人之口。
陳太極心神悸動,突聞「毒丐」爆充一陣刺耳尖笑,立即衣袂刷刷地走了過來,一掀車簾,探進半個腦袋,厲笑道:「陳太極看在多年老友的份上,我這就親自送你一程吧!」
雙臂一探,把陳太極由車中抱了出來,一出篷車,立即迎風吹來一陣冷嗖嗖的陰風。
原來此處乃是一座斷崖,崖下建有一間石屋,遠望景色如圖,偏偏石屋附近寸草不生,亂石上長滿了又黑又滑的靑苔,顯得異常獰惡。
陳太極心下一寒,「毒丐」業已閃身入屋,他尙沒有看淸屋內情形,已經有一股刺鼻血腥襲了過來,就在此時,先前那冷酷的聲音又再次傳來:「嘿嘿!你就把他放在這張石檯上吧!」
陳太極身形落實,眼光突然看到一個怪人,這人一身白袍,髮似枯草,面如朽木,死魚似的眼睛,透出白慘慘的光芒,簡直就像是一具僵屍。
不用介紹,陳太極已知他就是「巧手屠父」沙一刀。
沙一刀向他冷冷地一笑,陳太極忍不住把眼光轉了過來,誰知他眼光與左側石壁一接之後,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原來那左側石壁上掛着兩副人皮面具,另外還有一張全身的人皮,眉目人圖栩栩如生,厥狀可怖已極。
陳太極因爲穴道被制,不然的話非由石檯上跳起來不可,然而此時此地只能將雙目緊閉而已。
孰料就在他雙目剛剛一閉之際,突聞嗤嗤連響,刹那之間,全身衣履已被脫光。
「巧手屠父」處理此事,手法乾淨俐落,似乎比屠夫宰牛還要容易。
躺在石檯上任人宰割的陳太極,週身一寒,再次睜開雙目。
就在他雙目一睜之時,陡然又聽到「卡卡」幾聲,石檯下憑空伸出五把鐵鈎,分別把他四肢與頸部鈎住。
此時此地,陳太極生望已絕,唯有乞求速死而已。
可是,「巧手屠父」沙一刀竟不肯乾脆下手,他在陳太極週身仔細端詳一陣之後,突向「毒丐」冷冷地說道:「把他穴道解開!」
陳太極聞言一愕,「毒丐」魏嵩更大感意外道:「沙一刀!你這是……」
沙一刀依然毫無表情地冷笑道:「我這『枉死檯』上的寒鐵鈎堅逾精鋼,你難道還怕他跑了?」
「毒丐」聞言眉峯一挑,嘿嘿獰笑道:「不過這樣更加牢靠!」
沙一刀雙目死魚似地眨了兩眨,輕哼道:「穴道被制,血脈不通,我沙一刀可不保險剝下來的人皮沒有破損!」
試想人皮若有破損,「毒丐」的計劃豈不完全落空?他遲疑半晌終於還是上步出掌,替陳太極解開了穴道。
就在他準備解開陳太極啞穴之時,陳太極突然勁貫雙臂,全力往上一挺。
沙一刀這付「枉死檯」果然堅固,這一挺他已用了全力,竟然分毫效果也沒有,「毒丐」見狀頓時獰笑了聲:「這啞穴大槪與你這張狗皮無關,省得你等會鬼號,我看就免了吧!」
陳太極悲憤莫名,呸了一聲,一口濃痰吐了過去。
「毒丐」身形一閃,嘿嘿厲笑道:「陳太極!你轉過頭去向左邊瞧瞧,那人就是你的榜樣!」
陳太極依言向左邊一瞥,頓時週身軟了下來。
原來左邊也是一張石檯,檯上仰臥一名大漢,這大漢的通身皮膚已被剝去,觸目僅是一片糢糊的血肉,那兩隻雞蛋似的眼珠,全都暴突了起來,尤其是巨口大張,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眞是慘不忍睹。
就在他心搖體顫之際,耳畔又是嚓的一聲金鐵交鳴之聲,猛一扭頭,只見「巧手屠父」手中已多出一柄奇形怪狀的尖刀。
「巧手屠父」緩緩地走到「枉死檯」前停下,然後轉向「毒丐」冷冷地說道:「活剝人皮乃是我沙一刀不傳之秘!」
「毒丐」聞言陰陰笑道:「如此說來你是要我出去了!」
沙一刀冷哼一聲:「若有第三人在場,我是決不動手的!」
「毒丐」滿面詭笑道:「難道你就不怕絕學失傳嗎?」
他雖然心中不滿,但却不露形色,話聲一落即擧步出屋。
「巧手屠父」沙一刀如同未見一般,把手中那柄怪刀在石檯上嚓地蕩了一下,又冷冷吩咐道:「你可不許偸看!」
「毒丐」雙目之中,突然現出兩道凶光,但這狠毒的眼色一露即收,依然滿面堆笑道:「金飯碗、銀飯碗,比不上我化子吃十方的土飯碗,我魏嵩絕不會搶你這碗飯,你儘管放心吧!」
話音一落,砰然一聲把門關上。
把門關上之後,「毒丐」再也按不下心頭怒火,他氣呼呼地在篷車上坐下,雙目緊盯着那扇緊閉的石門,滿面狠毒之色。
大約頓飯時光,這才聽到屋內傳來沙一刀的叫聲:「好了!進來吧!」
頓飯時光不能算太長,沙一刀居然把一張人皮剝下,動作之快不說,最難得的是沒半點聲息,不過可以想見的是,只要「毒丐」取到那張人皮,則這位號稱「巧手屠父」的沙一刀,勢必——
且說「毒丐」一聞叫聲,立即惡狠狠地站了起來,嗖地一聲飄落門邊,露齒獰笑道:「好了就拿來讓我瞧瞧!」
信手一推,石門立即打開,可以想像得到,「棲霞派」掌門人陳太極定已慘死在「枉死檯」上。
就在「毒丐」擧步欲進之時,突然,石屋中意外地傳來一聲大喝:「好!你拿去吧!」
勁氣呼嘯,一條黑影,迎面撞了過來。
「毒丐」心下一凜,匆促中閃身出招!
距離太近,並且事出意外,一時之間那還閃躱得開,但聞轟地一聲,胸膛上已被當場擊中。
「毒丐」怒吼一聲,脚下連退八步,眼前一黑,滿口鮮血狂噴。
「毒丐」勉強穩住了脚步,飛快抬頭一瞧,突然,他渾身打了一個寒顫。
原來他雙目過處,只見石室中踱出兩條人影,一是此地主人沙一刀,另一個則正是被自己携來此間剝皮的陳太極,不用說,剛才那暗襲自己的一定是他!
「毒丐」一手撫胸,惡狠狠地朝沙一刀瞪目厲喝道:「沙一刀!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沙一刀冷冷說道:「因爲我還沒有活夠!」
「我不信陳太極能夠殺你!」
「陳太極不會殺我,可是你會!」
「你胡說!我什麼時候……」
「你……」
「我這話絕不會錯,殺人滅口,換我沙一刀也會這麼做!」
奸雄所見略同,唯有「巧手屠父」這種怪物,才能看透「毒丐」的心機。
陳太極此時雙目怒火亂射,緩緩地逼向「毒丐」道:「魏老狗!你想不到有人能夠看透你毒辣的心腸?」
「毒丐」氣血游動,心知已受重創,但表面上却不得不強作鎭定地冷哼道:「嘿!看透了又打算如何?」
陳太極向前緩跨兩步,冷笑道:「打算讓你也嘗嘗剝皮的滋味!」
「毒丐」心下一寒,喝道:「你也配!」
陳太極沉聲厲笑道:「要在往日,我頂多與你打成平手,可是今天,嘿!魏三!剛才那一拳如何你自己明白!」
「嘿嘿!想不到堂堂一派掌門人也會暗中下手!」
「魏三!難道你忘記我是怎樣落入你手的!」
陳太極話聲落處,業已逼近「毒丐」八步之內。
「毒丐」像是無限後悔地沉哼一聲:「陳太極!我魏三早該殺了你!」
陳太極嘿嘿冷笑道:「不錯!只要你早一步就能殺了我,甚至剛才沙一刀替我脫下束體鋼鈎之後很久,我依然連自解啞穴的功力也沒有,可是現在,嘿嘿!遲了!魏三!你不自裁難道還想嘗嘗剝皮的滋味?」
「毒丐」魏嵩傷勢太重,但事已至此豈能坐以待斃,只見他雙目一陣亂轉,突然狂吼一聲:「陳太極!我與你拼了!」
雙掌一掄,猛向陳太極胸頭劈到。
陳太極功力本來較他稍遜半籌,但先前一拳業已大佔優勢,此時那還懼他,見狀怒吼一聲:「魏嵩!你認命吧!」
呼地一聲,反掌劈了過去,但聽轟隆一聲巨震,「毒丐」翻出七尺,哇哇兩聲,鮮血又復奪口而出。
陳太極眼見大仇得報,頓時猛上三步,一股煞氣,冲上眉梢,沉拳亮掌,瞪目怒吼道:「魏嵩!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辰,你記淸了!」
恨火燒心,怒發若狂,雙掌貫足了十二成眞力,猛向「毒丐」前胸拍下。
若在平時,「毒丐」根本就不會把他放在心上,怎奈此時內創甚劇,莫要說還手無力,甚至連閃躱都感困難,眼看掌勢落處,這陰毒奸狡的「毒丐」就要橫屍當場——
突然,黑影連閃,驚風驟至,一片強渾絕倫的狂濤,破空而來,朝向陳太極攻出的掌勢湧到,雙方一接,頓時轟隆一聲巨震,陳太極但感兩臂一麻,步履踉蹌,連退八步,心頭大駭不已。
死裏逃生的「毒丐」,見狀驚喜莫名,他眞不知誰會在這危急萬分的時候,出手救自己一命,倉促間抬眼一看——
他一眼看淸來人之後,突然臉色一變,週身顫抖不已。
你道來人是誰?原來竟是丐門九老之首,在江湖中失踪已多年的「丐王」谷神。
「毒丐」魏嵩旣然殺死的醜丐秦輝,你說他見了「丐王」怎能不怕?饒是他又奸又毒,也不禁雙膝一軟地跪了下去,顫呼一聲:「大哥!小弟……該死!」
叛幫之罪,罪不容誅,他只有閉目等死的份兒!
孰料他話音落處,只見「丐王」谷神非但沒如想像中那般立下殺手,反而雙眼閃動,縱聲狂笑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三弟起來,讓爲兄來會會這位陳大俠!」
話聲一落,立即氣狠狠地朝陳太極走去。
「毒丐」見狀,心頭陡地一動,突然想到大哥失踪多年,此時突然出現,定然對自己近來所爲尙還不大明白!
陳太極見狀,立即領悟到這點,連忙叫道:「谷大俠……」
「毒丐」深深知道,此時若讓他把話說穿,自己定然死無葬身之地,心念一動,連忙揷口大叫道:「大哥!陳太極目前在太原連傷本幫弟子十多名,八弟秦輝業已死在他的手中,千萬不能放過他!」
陳太極聞言大急——
可是「丐王」谷神却不禁怒發如雷道:「呵呵好啊!老化子幾年不履江湖,什麼人都來欺辱我丐幫弟子,陳太極!你先接我三掌!」
跨步沉肩,運掌猛揮,他掌力之雄厚,委實驚人至極,只見狂風驟起,亂石橫飛,氣流激盪,嘶嘯不絕。
陳太極心下大駭,那還敢出掌硬接,急忙一縱身形,向後連退三丈,脚步一穩,立即叫道:「谷大俠且慢動手!」
「丐王」晃肩欺進,厲聲大喝道:「陳太極你還有什麼話說?」
陳太極微微喘息道:「谷大俠你被『毒丐』所矇騙了!」
「你說什麼?」
「殺死秦輝之人並非我陳太極!」
「那麼是誰?」
「就是魏嵩!」
「飄萍谷」中李天忌匆匆而去,忘記把丐幫這件大事轉告,是以「丐王」谷神猝聞此言,頓時全身大震,只聽他猛一扭頭,沉聲大喝道:「老三!這話可是眞的?」
氣雄勢猛,山搖谷應,然而濛濛塵霧之中沒有半點回音,再仔細向四周一掃,只見空山蕩蕩,亂石嵯峨,「毒丐」早已在混亂中逃去。
事已至此,還有什麼可疑?「丐王」初次現而中原,想不到就碰上幫中發生如此巨變,驚怒中一轉身形,滿是惶惑之色道:「陳大俠!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陳太極當下就自己所知,簡要向他敍述一遍,只聽得「丐王」鬚髮蝟立,瞪目大叫道:「好孽障氣死我了!哼!」
隨着這一聲悶啦,猛把鋼牙一咬。
陳太極仰面一看,只見「丐王」目眦皆裂,口角上滲出絲絲血漬,神態嚇人至極,不禁驚駭萬分。
山脚下突然變得死一般的沉寂,在那迫人難耐的空氣當中,「丐王」終於爆出一串震耳欲聾的狂笑,轉面疾馳而去。
所過之處黃沙狂湧,落葉亂飄,像是一陣颶風掃過山林——
□ □ □
三月十五日,風和日暖,李天忌突然在武當山下出現。
他來作甚?
他來此處唯一的目的,乃是想查證十五年前少林寂滅大師的死因。
殺死寂滅大師的兇手,不外是寶相禪師的兩位師兄,事已明顯,李天忌爲何還迢迢千里趕上武當?
事態變幻,波譎雲詭,委實難以常理衡量,李天忌雖未親見寂滅大師之死,但由寶相禪師所述傷勢參詳,已可斷言寂滅大師是死在武當「虛無指」下。
李天忌何以要苦苦追查暗算寂滅大師的兇手?

因爲寂滅大師的死因,乃是他追躡仇踪的有力線索。
當年祁連慘變,最後出現的那名神秘人物,幾乎已可斷言就是那場慘案的禍首元兇,那人究竟是誰,現在雖還難下定論,但他身具「彌陀拳」絕學却是不假。
「彌陀拳」乃少林不傳之秘,近百年來只有寂滅大師練成此種武功,但寂滅大師旣已死在十五年前,則他與十一年前的祁連舊案無關,不辯即明。
寂滅大師死後「彌陀七解」一分爲二,下一半仍留少林派,而上一半已被兇手刼走。
少林現任掌門人雖有半張「彌陀七解」,但十五年苦苦鑽硏依然未得門徑,這由洛陽爭奪「殘玉鈎」之戰中可以證明,因爲假如他已練成此種絕學,在他與「北國狂神」對敵受挫之時絕無不用之理。
由此觀之,武林中能夠練成「彌陀拳」者,唯有那暗算寂滅大師的兇手,因爲他手中存有上半張「彌陀七解」。
可是這暗算寂滅大師的兇手又是誰?
是事後離寺,十五年來迄未返山的兩位少林高弟?這僅是可能!
不是他們?這也並非不可能!
不過是他們也好,不是他們也好,是他們當中之一也好,總之,明顯的事實是那兇手曾經練過武當派的「虛無指」。
試想,「虛無指」乃是武當絕學,豈能輕傳別人,分析的結果,得到了一點結論,暗算寂滅大師之人,極可能是武當弟子。
盛名煊赫的武當派,也會做這種事?
照情理來說,似乎不太可能,然而,「虛無指」,「彌陀拳」,兩種絕藝融會貫通之後,就能尅制「洪荒門」中那套殘缺的「穿心棒」法。
換句話說,能夠練成這兩種絕學,就足以取代「穿心棒」而天下無敵的地位——
爲此之故,「洪荒霸主」曾經人海搜索,企圖找回那載有「洪荒門」中兩招失傳的絕藝「殘玉鈎」,誰知大願未償,武林中竟已有人獲得了這兩種絕學。
「哼!今番進入武當,看來還得格外小心才是!」李天忌有所顧慮,直等到初更已過,這才展開絕世身法,快如一縷淡煙般撲向山頂的「朝天觀」。
際此良夜,想必觀中道士均已安歇,充其量也不過有幾名值更弟子而已。
李天忌如此想法乃屬常情,但及至他身落觀內,這才知道情形有異,只見觀中燈火通明,道士們此行彼往穿梭不絕。
李天忌心中訝異,立即在左側迴廊下掩了下來。
他身形剛剛掩好,就聽到兩側傳來一陣脚步聲,循聲望去,只見迴廊兩端同時出現一名中年道人。
這兩人全是表情嚴肅,行色匆匆,就像有什麼急事待辦似的。
轉眼之間,那由東側行來的一個業已越過了李天忌,大約就在距離李天忌八步之處,剛好與迎面而來的那人碰面。
李天忌暗暗決定,今夜只用耳聞眼看,非不得已決不輕率出手。
這兩人碰面之後略一點頭,立即擦身而過。
李天忌正在暗怪這兩人不該一言不發,突然,那由西行來的道人猛可停步回身道:「三師弟!你是由『眞武閣』來的嗎?」
那另一道人本已走出數丈,聞言立即止步答道:「不錯!小弟正是由『眞武閣』來,師兄有何吩咐?」
李天忌心中一喜,連忙凝神靜聽,此時那先開口的道人突然出乎意外的問道:「來了幾個?」
李天忌聞言一怔——
另一個道人應聲答道:「只有一人!」
此言一出,李天忌不禁大駭。
可是,就在他驚駭之際,先前那道人忽然接口道:「是那一位?」
另一名道人答道:「是三師叔!」
李天忌聞言,不覺喘出一口長氣,才知二人談的不是自己,不過他此時業已知道,武當派中定然有什麼特殊事故發生。
兩名道人剛走,李天忌也立即飄身而起,直奔「眞武閣」,他雖不知「眞武閣」在那裡,但由那兩名道人口中,已知在東方。
迴廊盡處,是一條白石小道,由小道直行,穿過了花木掩映下的月洞門,立即看到一座高閣。
李天忌知道這定是「眞武閣」,他正在考慮如何接近之法,突然,月洞門外傳來一陣衣袂飄風之聲。
李天忌心下一驚,陡地閃到一株巨柏後方,就在此時,月洞門外傳來一聲高喚:「啓禀大師兄,小弟南風求見!」
音渾氣朗,雖未見其人,但已可斷定他是武林一流高手。
此人語音方落,「眞武閣」上立即有人應聲道:「是二師弟嗎?趕快請進!」
這說話之人,音調鏗鏘,隱有金石之聲,聽其語氣,分明就是武當派掌門人東霞道長。
此時月色一暗,那自稱南風之人已由月洞中閃了進去,只見他年約六旬,身着一件靑色道袍,眉宇之間隱現倦容,衣袂飄飄,直向「眞武閣」行去。
李天忌明白閣中諸人,此時注意力勢必全部集中在南風道人身上,良機當前,怎肯錯過,只見他身形一縮,雙肩微點,快似驚虹倒射,飄落在左側一塊巨石後方,利用附近一叢花樹掩住了身形。
這一次落足之處選得再好不過,臉微側,就可由一扇敞開的窗戶中,把「眞武閣」內情形全部看淸,但見面南而坐的一名古稀老道,面如古月,鬚如白雪,頭戴銅冠,身着杏黃色道袍,不問可知,他就是武當現任掌門人東霞道長。
在他左側,是個身形較矮的道人,年約在五旬左右,身着一襲黑色道袍,想必就是先前迴廊下那道人所說的三師叔,武當四老中的西霧。
南風道人一脚跨進「眞武閣」,西霧道人陡地欠身而起,滿面俱是迫不及待之色問道:「二師兄!你……」
話聲至此,語氣中斷,兩手微張,靜待南風道人回答。
再看那居中而坐的武當掌門人,此時也雙目灼灼,逼視着南風道人,靜聽下文,似乎他們問的什麼,南風道人早已知道似的。
果然,南風道人向二人一掃,立即長嘆一聲:「唉!小弟無能,這一年又是白跑了,不知三師弟……」
西霧道人滿面失望道:「唉!二師兄!假如北露師弟是空手而回,我們這一年全都是白跑了!」
「眞武閣」中一片愁雲,這幾位武當前輩究竟是爲了何事煩惱?李天忌正覺納罕之時,驀聞東霞道長開口道:「眞經失落,晃眼二十寒暑,眼看絕藝失傳,唉!貧道眞是本派千古罪人,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見歷代先師!」
眞經?什麼眞經竟然如此嚴重?
李天忌剛覺一愕,突然,月洞門外傳來砰地一聲大震,就像是有人在奔跑時,忽然跌倒似的——
「眞武閣」中的武當三老,全都嗖地站了起來,不約而同地大喝一聲:「誰?」
話聲落處,突聞一個喘息之聲道:「大師兄!『虛無眞經』的下落我知道了!」
虛無眞經?原來武當派失落二十寒暑的眞經竟是虛無眞經,如此說來,那暗算寂滅大師的兇手,必然不是武當弟子了!
李天忌如此一想,不禁心頭大震。
那在「眞武閣」中的武當三老,更是全身皆顫,張惶失措地齊聲驚叫道:「四弟!你知道了?在那裡?快說!」
快說!李天忌心中焦急,一點也不下於「眞武閣」中的武當三老,他連大氣也不敢喘,靜待月洞門外的北露道人回答。
果然,門外一條人影,一面踉蹌奔跑,一面喘息着叫道:「本派的『虛無眞經』落在……」
話聲未畢,突然慘號一聲,倒了下來。
幾乎就在同時,李天忌看到他身後一條黑影,快如閃電般冲霄而起,速度之快,就像是一縷淡淡的輕煙。
不用說,武當派的北露道人一定是被他所殺!
他爲什麼要殺北露道人?
爲的是怕他說出「虛無眞經」的下落!
他爲什麼要阻止他說出「虛無眞經」的下落?
這些問題在李天忌腦海中飛快地一轉,立即雙臂猛震,疾如射星趕了過去,身形尙在三丈開外,單掌已遙遙擊了出去。
他此時功力之深,一掌擊出,頓時勁氣狂湧,皎潔的月色也不禁爲之一暗。
那條黑影本已飄出數丈,但對李天忌這種凌厲的招式依然不敢小視,倉促中猛一回身,擧掌拍了過來。
雙方一觸即分,李天忌脚下一退。
那人借勢飄身,月色下一幌而沒。
此人掌力雄渾,身形矯捷,使得李天忌大吃一驚,正在他打算拔足尾追之際,突然,背後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大喝:「站住!」
李天忌陡然一震,驀地回過頭來,但見人影連閃,三條人影同時飄下,正是「眞武閣」中的武當三老,他們同時向地上一掃。
只見武當四老中的老四北露道人,瞠目張口,早已氣絕。
李天忌見狀不禁暗叫一聲糟糕!
果然,武當三老同時猛一上步,東霞、南風,雙目冷流暴射,臉色難看已極,瞧那情形,眞恨不能一口把李天忌吞下肚裏。
李天忌剛待出言分說,驀聞一聲狂吼:「小畜牲!看掌!」
西霧道人心悲師弟之死,竟已不由分說地揮掌撲了過來,掌勢捲動間冷流怒撞,大有排山倒海之勢。
李天忌雙眉一皺,錯步大喝道:「你要幹什麼?」
西霧道人招式走空,陡然旋肩曲肘,扭臉怪叫道:「我要你爲老四抵命!」
掌勢一沉一推,再次當胸撞到。
李天忌縮肩挫步,沉聲大喝道:「憑什麼你要李某抵命?住手!」
西霧道人那肯住手,圈掌回身嘿嘿怒喝道:「殺人償命,欠償還錢,難道這還錯了?」
話聲未落,掌勢已變,化掌爲指,改推爲拿,快如閃電一般,直向李天忌脈門扣到。
李天忌幾番忍讓,眼見西霧道人依然不分皂白一味猛攻,頓時怒火上升,劍眉雙揚,發生一陣朗朗大笑道:「你們縱容眞兇逃去,却找我這無關之人索命,你不錯誰錯?滾開!」
手掌微微一翻,五指如同怪蛇般捲了上來,指風如刀,砭膚蝕骨,四周空氣被激蕩得發出刺耳尖嘯。
這種手法,奇詭絕奧,堪稱武林獨步。
西霧道人見狀大駭,陡然悶哼一聲,如同驚虹暴射,往後倒翻八尺,不過他雖然勉強逃過這一招,但却驚出了一身冷汗。
別說是他本人如此,就連一旁觀戰的南風道人,以及身爲武當掌門的東霞道長,也不禁目瞪口呆臉色大變。
武當派幾位頂尖高手,功力也僅如此,十五年前想必更差,如何能在無聲無息中出入少林,置寂滅大師——
李天忌思量及此,不禁仰面狂笑道:「哈哈!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哼!看來今天我眞是找錯地方了!」
武當三老雖然不明白他話中之意,但由他那輕蔑的神態看來,沒把武當派放在眼裏是不錯的!
斯可忍,孰不可忍?
東霞道長還能冷靜,但南風道人已心頭燒火,只見他狂笑一聲,脚下猛跨三步,雙目圓瞪沉聲厲喝道:「小畜牲!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小畜牲」三字出口,更加激起了李天忌心中之火,頓時星目閃動,朗朗微笑道:「我的意思嘛?哼!我太高估了你們,不說是十五年前,縱然現在,你們也難在不知不覺中置寂滅大師於死命!」
「誰能在不知不覺中置寂滅大師於死命!」
「誰又會在不知不覺中置寂滅大師於死命呢?」
先前暗算北露道人的神秘客,已被李天忌列入了最可疑的人物,他恨不能立即抓住那人問個淸楚。
話聲一落,冲霄而起,雙臂一划,直向「朝天觀」外射去。
武當三老,猝聞此言直如墜入了五里霧中,尤其是東霞道長,已領悟到今夜之事,定必關連着武林一件絕大秘密。
驚疑滿腹,他再也無法保持沉靜,慌不迭出聲大叫道:「小施主!你說什麼?」
李天忌那有工夫停下來解釋?聞言朗聲答道:「說的什麼連我自己也不大淸楚,你如眞要知道就慢慢打聽吧!」
最後一字傳來,聲音已微弱,最最保守的估計,他已到達百丈開外。
月色濛濛,夜風陣陣,陡然飄來一片烏雲,遮蓋了皎潔的月色,使巍峨的武當山陷入恐怖的陰影之中。
武當山正南,有個不大不小的地方叫做歇馬河,這一天薄暮時分,在這不大不小的地方,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有人看到個身穿黃袍的老頭,騰雲駕霧,由歇馬河直奔東北,飄飄蕩蕩地飛上了荊山,於是一傳十,十傳百,都說是荊山城隍出巡。
這一來,有的人頂禮膜拜,焚香揷燭,也有的人以爲是神棍故弄玄虛,因而一笑置之。
但,就在這些人群之中,却有個想法與衆迥然不同之人,他,不是別個,正是那武林奇才李天忌!
李天忌自離開武當,日夜搜尋,然而,他那日並未看淸那人面目,僅憑腦海中一點糢糊印象,實在如同大海撈針。
孰料就在他準備另作良策之時,却聽到了這神奇的流言,瞧那些人言之鑿鑿,就知事出有因。
然而鬼神之事,實難置信,最合理的解釋是,那身着黃袍的老人,一定是江湖中特等高手,因爲急事趕向荊山,一時不顧驚世駭俗,竟而展開了武林罕見的輕功。
不過,此一能令鄉愚疑爲騰雲駕霧,則其輕功身法之高,除非是「乾坤五龍」中人不克辦到。
然而,「乾坤五龍」之中,並沒有身穿黃袍的老人啊?難道——
李天忌直覺地以爲,此人一定就是那日武當山上,擊斃北露道人的怪客,換句話說,也就是——
他如此一想,頓覺迫不及待,當下邁動身形,直向荊山趕去。
荊山號稱九州之險,自古即以出產美玉馳名,相傳卞和於此得玉,至今山下尙有「抱玉巖」,山頂有一石室,亦即傳聞中卞和之宅。
懸崖峭壁,亂石嵯峨,唯有東南一路可通。
李天忌來到山下,正打算繞道登山,突然,耳畔傳來一陣震耳狂笑:「哈哈!你雖探出我之機密,可是死在眼前又有何用?」
這人聲如金石,顯見其功力已臻絕頂,只聽得李天忌心頭猛震。
就在此時,突聞另一人抗聲說道:「老賊!你縱然殺了我又有何用,只要北露道人逃回武當……」
李天忌心中陡地一跳。
但,那人話聲未落,先前那狂笑之人又道:「哈哈!你死了這條心吧!老實告訴你,北露道人雖然逃回武當,但在他尙未說出所知機密之前,就已被我……」
「怎樣?」
「宰了!」
「你……」
「哈哈!你不必怨我偏心,我這馬上就送你去見他!」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想不到此人眞是擊斃北露道人的兇手。
李天忌心急如火,取捷徑,雙臂微抖,直上峭壁。
可是,他剛剛翻上三丈,突然,耳畔傳來一聲驚心動魄的慘號。
李天忌聞聲大駭,知道那人定已身遭毒手,當下猛提眞氣上騰,山路太險,及至他翻登山頂,那殺人兇手早已杳如黃鶴。
流霞怒舞,山風刺骨,荒草亂石間遺下一具屍體,這人是個黑衣老叟,雙目突出,面如白紙,胸衣綻裂處隱見一抹似有若無的指印——
虛無指!這人竟死在武當失傳的虛無指下!這兇手究竟是誰?
李天忌無意中雙目一掃,突然,他發現那屍體四指微屈,食指挺伸,指尖落處,現出一行歪歪斜斜的字跡,那是:「殺我者,少林……」
語意未竟,忽然停頓,似乎是剛剛寫到此處,便即無法支持傷重而亡。
少林那一個?
是寶相禪師兩位失踪的師兄?
如是,是他們之中的那一個?
李天忌正覺此人未竟全功,深爲可惜,誰知道就在此時,左側山腰下突又傳來一聲慘號——
李天忌霍然驚覺,知道那裏定又有一人被害,而這殺人者可能就是——
他雙肩一抖,橫空而起,直像瀉星飛墜,朝着左側山腰落去。
他動作不能說是不快,怎奈這一段距離足有百丈,加以山路掩蔽,及至他趕到現場,依然遲了一步,殺人兇手,又告逸去,僅止在亂石之間留下一具屍體。
李天忌疾跨兩步,低頭一瞧,孰料他一眼看淸這屍體是誰之後,頓時心頭咚地一跳——
這屍體仰面向上,胸前同樣衣衫破裂,露出一抹似有若無的指印,他不是別人,正是武當四老中的西霧道人。
又是虛無指!
這兇手究竟是誰?
哼!也許由山頂那幾個字還能猜出一點——
如此一想,李天忌立即轉身,二次撲向山頂。
這是怎麼回事?西霧道人又怎會死在此處?這——
李天忌突然停了下來,面對着將沉的夕陽,陷入了一片苦思——
可是,一任他絞盡腦汁,終還猜不透其中秘密,還是決定登上峯頂,由那屍體的留言上再作推敲。
但,就在他二次擧步之時,突然,背後傳來了一聲冷笑:「哼!姓李的你好毒的心腸!」
李天忌猛一回身,只見東霞道長與南風道人矗立背後十丈開外,南風道人雙手抱着西霧道人的屍體,而東霞道長則嗖的一聲摘下了背上長劍。
李天忌知道這又是一場誤會,但他却不滿武當派皂白不分的態度,因此冷笑一聲道:「瞧兩位的模樣,難道以爲人是我殺的嗎?」
東霞道長冷哼一聲道:「你還想否認?」
李天忌冷冷答道:「瞧你們的樣子,好像是親眼看到似的!」
東霞道長沉聲說道:「比親眼看到的還眞切!」
李天忌雙眉一揚,喝道:「你有什麼憑據?」
東霞道長冷笑一聲:「你看這是什麼?」
劍尖一撩,但聞刷地一響,西霧道人的長袍下擺霍然捲起,就在衣襟內側,以鮮血寫着一行字:「殺我者!李天忌!」
李天忌見狀一凜,忙道:「你們相信這眞是他的遺言嗎?」
東霞道長沉聲笑道:「我實在沒有不信的理由!」
是的,他沒有不信的理由,因爲這陰謀太周密了!
李天忌不懼武當二老,但他却不甘心硬向別人圈套裏闖,他心頭一動,突然想到山頂上那遇害之人,立道:「道長若要理由,請隨在下到山頂上去!」
東霞道長陡然一震,脫口說道:「山頂上?山頂上怎樣?」
原來武當三老在李天忌走後,突然想到北露道人有位生死至交,住在附近荊山之中,北露道人每年回轉武當,勢必由此經過,二人堪稱莫逆,無話不談,極可能將已探得的機密,告訴了「無憂叟」。
因此之故,立即命西霧道人趕來詢問,西霧道人走後,東霞道長忽覺事情不妥,便偕同南風道人追踪而至,孰料剛至荊山却發現——
李天忌見問忙道:「山頂上也有一位被害人!」
「是『無憂叟』?」
「是誰我不知道,不過他遺言所指的兇手……」
「誰?」
「最好還是留待道長自己去看!」
東霞道長究竟屬一派之尊,處事極爲穩重,聞言略一遲疑,立即隨同李天忌向山頂走去。
果然,山頂的屍體正是「無憂叟」,他冷哼一聲,向李天忌瞪目怒視。
李天忌淡淡說道:「道長請看他右手所指的地方!」
東霞道長應聲上步,飛快地低下頭來一瞧——
孰料他一瞧之後,陡然臉色大變——
李天忌見狀,連忙晃肩上步,低頭——
雙目過處,心頭咚地一聲大震,半晌說不出話來——
落日西沉,暮靄漸合,山頂上傳出一聲驚心動魄的狂笑:「李天忌你現在還有什麼話說?看劍!」
暮色深沉的荊山山頂,閃耀起一團刺目的劍光,灼灼閃動,就像是剛剛昇起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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