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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秦红《半世英雄》(即《怒剑荡魔》)【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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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孤鶴 于 2025-3-23 10:56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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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雁荡鬼堡英雄冢



能经天堑,此身已具造化,何必复名利是为?
得憩望溪,往世颇留宿慧,安用再庸俗自扰!
这是镂刻在「望溪亭」亭柱上的一楹对联,凡是游历仙华山而到过「天堑」之人,都会看到这副对联,而凡是看到这副对联之人,莫不赞叹它写得好!
仙华五景,天堑其三,但游仙华者绝少到过天堑,因为要到天堑必须经过一面千仞削壁,而削壁上无路可走,须手攀岩隙足踏壁磴蟹行而过,情况惊险无比,稍一不愼,必至粉身碎骨,游人因此望而却步。
其实过了削壁,豁然别有洞天,地广而平堵,有亭有楼,倚壁而建,亭名「望溪」,楼号「瞰城」,盖登临此处可以遥望浦阳江,又可迎瞰浦阳城,故以「望溪」「瞰城」为名。
即天堑四周,举目所见,丛林蓊郁,怪石如虬,奇岩似豹;岩壁林间,更可见白鹤怡然伫立,此景此情,令人置身其间,无复思人间烟火,实为一美妙仙境也!
出望溪亭而前,有一山凹,下行约五百步,重复向上,便见一拱形石洞,石洞右方,建有一座精舍。
这间精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外表高雅不同凡俗,如名山隐士屹立于山头上!
此刻,精舍外面的一块平垣的磐石上,静静的趺坐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这孩子眉目淸秀,但神态竟然庄严肃穆,有如一位得道高僧!
他正在打坐行吐纳之术,身边放着一口宝剑,任何人看了都知道他是练武的孩子。
蓦然,在他眼前白影一闪!
赫然出现了一位中年人!
这中年人剑眉凤目,鼻若悬胆,身着一袭白长衫,风度翩翩,透着一股飘逸出尘之相。
那孩子一见之下,含笑而起道:「爹,您回来了。」
白衣中年文士一掌搭上他肩胛,笑道:「鹤儿,不要中辍,继续练功!」
那孩子点头应是,又复坐下,歛去面上的笑容,继续吐纳练功。
白衣中年文士随即提軽脚步,走入精舍,一路转到后面厨房去,悄悄掩到一个正在烧饭的美妇身后,突然一把抱住她的腰肢。
「啊哎!」
美妇人惊叫一声,掉头一看是自己的丈夫,不由的啐了他一口,嗔笑道:「要死啦,吓了妾身一跳!」
中年文士哈哈笑道;「芸,意外?」
美妇人笑道:「你说月底才能囘来,怎么提早了半个月?」
中年文士亲了她一下,笑道:「因为想念妳呀!」
美妇人脸泛红晕,推开他,恼笑道:「你又不正经了,被孩子撞见了,看你怎么办!」
中年文士揭开锅盖看了看,问道:「今天有甚么好菜可吃?」
美妇人娇笑道:「鹤儿昨天打了一只野兎……」
她转身去灶口添柴,接着问道:「那事情已经解决了么?」
中年文士道:「解决了,我只写了一封信,叫妳三叔带上山去,对方立刻就交还镖银,而且还连声道歉呢。」
美妇人微微一笑道:「看様子,当今武林敢不买你的帐的人还眞不多哩!」
中年文士扬扬剑眉,神采飞扈地道:「当然,因为天下没有第二个『剑君子岳一实』!」
美妇人白他一眼道:「你又抖了,须知月盈则亏,你以后最好收歛一些,少管闲事。」
剑君子岳一实哈哈大笑道:「瞧,这囘可是为了妳三叔的事,妳却敎训起我来!」
美妇人忽然幽幽轻叹一声道:「不错,这囘是为了我三叔的事,不过你一向就喜欢抱打不平,得罪的人已经不少了,我实在有些担心……」
剑君子岳一实笑道:「不要担心,从今天开始,我不再下山就是了。」
美妇人道:「可是,恐怕你还得下山一次。」
剑君子岳一实神色一怔道:「此言怎解?」
美妇人道:「前天下午,少林、武当、黄山、白鹤、靑莲五大门派的掌门人连袂到此找你,妾身说你不在,他们就留了一件东西……」
剑君子岳一实注目问道:「是甚么东西?」
美妇人道:「一件密封的书函,放在房中第三个抽屉里,你去拿来看吧。」
剑君子岳一实立刻转出厨房,奔入房中,由抽屉里取出一件密封信件,当即拆开来看。
信封内装的是一方白绢!
白绢宽五寸,长一尺,上方有着用红丝线绣成的「五老会令笺」五个横排的字,中间则是两行龙飞凤舞的墨字:
剑君子岳大侠大鉴:
本会今有一要事欲与岳大侠相商请于重九午时驾临北雁荡山鬼堡一敍为荷
耑此奉达。
       少林百善师 武当无忧子 黄山白头翁 白鹤三尺判 靑莲九华尼 同拜剑君子岳一实看完白绢上的字,不由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嘿,他们居然对我下『五老令』来了!」
「甚么事?」
美妇人适时跟入房中。
岳一实将白绢递给她,说道:「妳看吧!」
美妇人接过白绢,看毕,脸现迷惑之色道:「他们请你去北雁荡山鬼堡,干甚么呢?」
岳一实微微一笑道:「不知道,我只奇怪他们竟对我下起『五老令』来了!」
美妇人又看了白绢一眼,道:「这就是你以前说起的『五老令』。」
岳一实颔首道:「不错,『五老令』所到之处,天下一体服从,因为『五老令』是当今武林公认的一个组织,相当于武林盟主。」
美妇人再看了「五老令」一眼,道:「但是这上面的语气!对你并无不敬之意呀。」
岳一实道:「他们使用『五老令笺』,即有『命令』的含意在!」
美妇人道:「你感到不满?」
岳一实摸摸下巴,笑道:「妳知道,他们五人虽是目前武林中的顶尖人物,但是我却曾经分别和他们较量过而略胜一筹,理应和我打个招呼才对……」
美妇人接口笑道:「结果不仅没有,而且今天竟然对你下起『五老令』来了,是么?」
岳一实道:「是啊!」
美妇人笑哼一声道:「你又不老,难道还想揷上一脚不成?」
岳一实笑道:「我倒无此意思,只是觉得他们不该对我下『五老令』而已。」
美妇人道:「他们既是武林公认的领导人物,你就尊重他们一下也吃不了甚么亏的。」
岳一实点点头,要过她手上的那方白绢,一指上面的「五老会令笺」五个字道:「妳看这五个字绫得如何?」
美妇人道:「很好呀。」
岳一实道:「这是当今天下第一刺绫名家梅老夫人的手艺,据说『五老会』的令笺均出自她的手笔,旁人无法仿照。」
美妇人道:「哦。」
这时,他们的爱子岳鹤,蹦蹦跳跳的跑入屋中,大叫道:「娘,我肚子饿了!」
美妇人道:「好的,娘去把饭菜端上来。」
说着,转入厨房端饭菜去了。
岳一实便牵着儿子走入饭厅,问道:「鹤儿,最近有无进境?」
岳鹤答道:「有的,爹,孩儿自觉任督两脉快要打通了。」
岳一实欣喜道:「好极了,你将来的成就」定会超过爹的。」
岳鹤道:「爹,娘有没有告诉您那五位掌门人来家的事?」
岳一实道:「有。」
岳鹤道:「他们留下了一件东西。」
岳一实取[?]「五老会令笺」给他看,道:「就是这东西,他们要爹去北雁荡山鬼堡商量一件重要的事情。」
岳鹤看到上面的「鬼堡」两字,大感兴趣道:「这鬼堡是个甚么去处?」
岳一实道:「爹也不大淸楚,据说那原是一座古堡,堡主是一位武林高人,他们家有一个丫鬟不知何故上吊死了,那以后古堡中就经常阀鬼,那一家人不敢再住下去,就搬到别处去了,从那以后,大家便称那座古堡为鬼堡。」
正说着,美妇人已将饭菜端入厅。
岳鹤已无、声忆饭,接着问道:「他们邀请爹到古堡去,莫不成是要爹帮他们捉鬼?」
岳一实笑道:「说不定呢!」
岳鹤兴冲冲道:「爹带孩儿一起去如何?」
岳一实摇头道:「不成你功夫尙未炼成,不能下山行道。」
岳鹤道:「可是,孩儿很想看看鬼是个甚么样子。」
岳一实道:「鬼是看不见的。」
岳鹤道:「既然看不见,他们怎么知道有鬼?」
岳一实搔搔头道:「这个……我想鬼偶尔也会现身,或者化为一阵阴风,或者只闻其声而不见其形……」
美妇人把饭放到他们父子面前,道:「吃饭,吃饭,别尽是谈鬼了。」
岳鹤端饭扒起来,一边吃一边又问道:「爹,人死了为甚么会变成厉鬼?」
岳一实道:「通常是枉死的人才会变为厉鬼,他因为含寃而死,因此阴魂不散,就变为厉鬼找人报仇了。」
岳鹤点点头道:「我懂了,但是鬼既然无形,人怎么能够捉到他呢?」
岳一实笑道:「傻孩子,爹不过是跟你说笑话的,爹本事再大,也无法捉鬼的,五老会请爹去鬼堡,也绝不是要爹帮他们捉鬼。」
岳鹤一呆道:「不然,他们邀请爹去鬼堡干甚么?」
岳一实摇摇头道:「不知道。」
岳鹤道:「爹去不去?」
岳一实道:「去。」
美妇人问道:「甚么时候去?」
岳一实道:「今天已是九月三日,要去的话,明日就得动身了。」
美妇人叹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难得有几天在家,这次北雁荡之行囘来之后,可不要再出去了!」
岳一实道:「好的,囘来之后,我就闭门谢客,再不管武林是非了。」
他忽似想到了甚么,放下筷子,取出「五老会令笺」递给她,说道:「这东西妳收着。」
美妇人微怔道:「干甚么?」
岳一实道:「收着就是了。」
美妇人未再追问,收下了「五老会令笺」,端起饭碗默默的吃起来。
次日,剑君子岳一实再度离别妻儿,下山往北雁荡山而来。
他,是百年来武林中最杰出的剑术名家,出道十多年,打遍天下无敌手,经历了无数次的大风大浪,因此这次虽是五老会出面邀请他前往神秘的「鬼堡」会晤,他也不觉得是一件特别了不起的大事了。
走了六天,就在重九的上午,抵达北雁荡山西麓。
雁荡山,有南雁中雁北雁之分,属括苍山脉,盘桓数百里,古称东瓯三雁,而以北雁最盛,迤逦于瓯江北岸,诸峯峭拔险怪,上耸千尺,绝顶有湖,方十余里,水常不涸,雁之春归,每留栖于此,故名雁荡,山中又有大小龙湫会诺涧水,悬崖数百丈,飞瀑之势,如万斛水从天而降,有日天下奇秀无逾此山者,似非过誉。
剑君子岳一实家住仙华天堑,距北雁荡山不过数百里路,但今天却是首次来到北雁荡山,仰望山上奇峯奕奕巍巍,博大雄奇,一望无尽,不禁有些迷茫起来。
他只知道北雁荡山中有一座神秘的鬼堡,却不知鬼堡座落山中的何处,现在面对浩瀚如海的一片重山叠岭,不由暗暗叫苦。
往哪里找呢?
不管他,先上山再说!
于是,他循着一条山路上山而来。
他希望遇上一个人,便可向他打听鬼堡的所在地,谁知走了半天,看看午时已快到了,竟见不到一个人迹,心中更加急了。
复行一二里,看见近处有座光秃的山峯,于是飞身掠去,施展绝顶轻功,捷如猿猴飞登上峯头,居高临下,运目四望。
但是,所看到的,却尽是重障连绵,峯峦堆螺的景象,非但看不见鬼堡的影子,就连一般山中常见的寺庙也不见一座!
「眞是要命,他们为何不说明鬼堡的所在地呢?只写明鬼堡两字,害我满山寻找,这不是寻我开心么?」
越想越气,忍不住仰天长啸了一声!
他虽仅届中年,一身内家功力,却已练到化神之境,这时发出的一声长啸,声若龙吟,传出数里之外!
声音过处,忽见峯下不远处的一片树林中,走出一个靑衣少女来!
他一见大喜,疾忙纵身一段一段的跳下去,转眼落到峯下,快步迎上那靑衣少女。
靑衣少女年约十六七岁,面貌长得颇秀丽,但身上穿的却是下人服装,似是某户人家的婢女。
她细步姗姗而行,脸上木无表情,对于走到面前的剑君子岳一实竟似没看见一般!
岳一实挡住她的去路,拱手道:「这位姑娘,我向妳打听一个地方……」
靑衣少女停下脚步,默默的望着他,神情透着一丝忧郁之色。
岳一实道:「我在找那座鬼堡,姑娘可知它在甚么地方?」
靑衣少女反手一指远处高耸入云的绝峯,但没有开口说话。
岳一实望望那座绝峯,问道:「就在那绝峯上面?」
靑衣少女点点头。
岳一实再一拱手,说道:「好,多谢指点。」
靑衣少女仍是默无一言,低头由他身边走过去。
岳一实亦即迈步前行,走了几步,脑中忽然闪过一个疑问:「深山之中,何来这个姑娘?」
此念一生,不觉掉头望去。
这一望之下,他全身顿时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原来,只这一刹那间,那靑衣少女已然消失不见了!
彼此不过走出四五步,山路两旁又都是不易攀登的大岩壁,怎么一转眼就消失无踪呢?
因此,他立刻想到了鬼,想到了那个在古堡上吊而死的丫鬟,而刚刚见到的这个姑娘,她的装束正像一个丫鬟,而且她一直默默无言……
「我的天,莫非她就是在古堡作祟的那个女鬼!」
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心中开始不自在起来。
但是,他没有想到要掉头囘家,他觉得既然少林百善禅师,武当无忧子,黄山白头翁,白鹤三尺判,靑莲九华神尼五人已在鬼堡等候,自己绝无不去之理,故发愕半响之后,即又迈步向前赶去。
他艺高胆大,虽然已有不祥之感,却并不害怕,相反的,加快脚步行去,希望立刻赶到鬼堡,把女鬼作祟的事情弄个明白!
远处那座高耸入云的绝峯,看去不过一二里远,但他快步疾行了将近半个时辰,才走到绝峯之前的另一座山头之上。
敢情这一路上他并未走错,此刻来到山头上,一眼就看到了一条通往对面那座绝峯的吊桥。
这座吊桥长约三十丈,悬空横跨在两峯的中间,下临两百多丈深的山涧,吊桥上面舖着木板,桥面狭窄仅可容人,看来令人心怯!
那对面的绝峯,形势更是险恶,其高不下三百丈,峯腰峻坂如削,形若一支石柱,峯顚白云缭绕着,从绝峯的形势和高度看,如无吊桥为路,即使身怀盖世轻功的人也别想攀登上去!
岳一实目望绝峯,心中惊奇不已,暗忖道:「当初这座吊桥眞不知是怎么造成的?而那位古堡主人竟会在峯上建家,也眞是奇怪了!」
他站在桥前伫望片刻,即擧步上桥,向对面走去;他身怀超人奇技,走在桥上自然不害怕,但他却想到了一个问题:「这座吊桥万一断了,住在鬼堡中的人岂非将坐以待毙?」
这并非相人之忧,他的武功修为已在当今任何一位掌门人之上,但要他飞登三百丈高的绝峯,他自觉无法做到,而要从三百丈高的峯上下来,更是不可能之事,所以他警觉到过了吊桥之后,万一有人破坏了吊桥,自己便只有在峯上等死一途。
想归想,他还是继续前进,不久便通过了吊桥,踏上了绝峯桥前的地面。
现在,他已置身于两百多丈高的绝峯腰上,可说身在云端之中,他掉头一瞥身后的吊桥,未见有甚么异状,于是寻径上峯。
桥头对面,有一条人工开辟的石级,蜿蜒伸上峯巅,但此刻只能看见三丈以内的情景,三丈以外白茫茫一片,均为白云所笼罩。
石级上舖着一层霜,两旁的岩石结着冰,人行其上,寒气逼体,如置身严冬之中!
岳一实循径而上,走了约一百多个石级,已登临峯巅,注目一望,眼前松林如涛,树梢披上了雪花,景致壮旷纯洁,他不由长吁了一声,顿感俗念全消,脱口道:「这地方眞不错,可惜就是经常闹鬼……」
他擧步穿林而入,走了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鬼堡已入眼底!
鬼堡的建筑与一般堡屋大不相同,它全是用白石盖成的,形如一座城楼,也许是多年无人居住,外表已呈颓败,看上去颇为阴森可怕!
这时,堡门外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岳一实不相信自己已经受骗上当,因为以前他曾见过「五老会令笺」,数日前见到的「五老会令笺」与以前见过的完全一样,绝不可能是假的,故他心中十分踏,当下在堡门口驻尾开声道:「五位掌门人,在下岳一实应命来矣!」
话声甫落,便听堡门内有人低诵一声「阿弥陀佛」,旋见一位老和尙手拄禅杖走了出来!
随着老和尙后面,还有一道一尼二俗,个个相貌不凡,风度淸逸脱俗!
这五人,正是掌管当今武林的五位掌门人|一少林百善译师、武当无忧子、黄山派白头翁佟天球和白鹤派三尺判牟锡山、靑莲派九华神尼。
他们,是当今武林所有门派中最出类拔萃的人物,因此被推擧为「武林盟主」共掌「五老会」,专为武林人排难解纷,维护武林的安宁,因此他们的身份地位十分崇高。
岳一实看见他们出来,含笑长揖道:「岳一实参见五位盟主!」
虽然眼前这五个人都曾经是他的手下败将,但他这一礼并无虚伪,态度至为诚恳。
五老一齐还礼,而由少林百善禅师开口说道:「不敢当,岳大侠请不要多礼。」
岳一实道:「在下不知鬼堡在此峯上,未能准时到达,十分抱歉!」
百善禅师微笑道:「好说,贫僧等能请到岳大侠老远赶到此处,已是万分荣幸了。」
说到此,侧身让开,躬身道:「岳大侠请。」
岳一实抱拳道:「不要客气,五位掌门人先请。」
看见他们不肯先入,他只得说声「有僭」即擧步走入堡中。
一过堡门,便是一间宽大的客厅,厅中的家俱均已破旧不堪,但此刻打扫得十分干净。
客厅四壁,原漆有白垩由于年久失修,已为雨水渗透,现出一块块黑斑,乍看之下,颇像一羣
妖魔鬼怪!
厅的内面有一道门,那是通向里面的,另一边则有一道石梯通上二楼,楼上的门紧闭着,整个看来,这间客厅给人的印象是阴森,神秘和深邃!
厅的中央,此刻摆着一张桌子,四边摆着六个鼓凳,桌上居然放着许多食物和一小才酒,看情形五老准备在厅上招待岳一实哩!
果然,他们跟入客厅之后,百善禅师立即手指上位道:「岳大侠请上坐。」
岳一实推辞道:「不敢,在下一介草莽,宠蒙五位召见已感荣幸,若要在下上座,岂不折杀了在下?」
武当无忧子接口笑道:「岳大侠请勿过谦,俗语说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岳大侠年纪虽轻,一身修为却已超过贫道等人,今日贫道等请你来,理应由你坐上位。」
岳一实摇头道:「不,诸位若要在下坐上位,在下只好囘去了。」
黄山派的白头翁佟天球哈哈笑道:「岳大侠既是如此客气,我们大家就随便坐吧!」
于是,六人不再论上位下位,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桌上的食物都是素的,但均为禅门上等食品,色香味俱全。
岳一实笑问道:「这些食物是从山下带来的吧?」
百善禅师答道:「是的,贫僧与九华神尼不能吃荤,委屈岳大侠了。」
岳一实道:「那里,在下也喜欢素食的。」
白鹤派的三尺判牟锡山捧起小酒坛倒了六盅,然后先端一盅放到岳一实面前,笑道:「菜虽是素的,酒却不坏,这是从酒泉带囘来的陈年葡萄酒……」
岳一实欠身道谢。
每人都有一盅酒后,百善禅师擧盅道:「来,大家先干一盅再说。」
岳一实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甚么药,但有一点他是敢断定的,这就是眼前的五位掌门人绝不会在酒中下毒害他,故他很放心的端起酒,跟着他们喝了下去。
三尺判牟锡山笑道:「味道如何?」
岳一实点头称赞道:「果然不错,酒泉酒美泉香,雪山雪白山苍,多少名士名将,几番想像,白头醉沙场!」
九华神尼微微一笑道:「好词!」
岳一实笑道:「在下久就想着一游酒泉,惜因家累,未克成行,引为生平一憾事。」
三尺判牟锡山道:「酒泉以酒著名,其他倒没有甚么,来来来,再干一盅!」
说毕,又为他倒酒。
岳一实笑着道:「诸位掌门人召唤在下到此,不是只为请在下喝葡萄酒吧?」
无忧子笑道:「当然不是!」
岳一实道:「请即赐告如何?」
无忧子道:「不急,岳大侠请再飮此盅!」
说着,端酒作敬客状。
岳一实擧盅一仰而尽,笑道:「还请诸位明告,在下才敢放心畅飮!」
白头翁佟天球嘻嘻一笑道:「岳大侠不妨先猜猜看!」
岳一实含笑沉吟有顷,说道:「诸位选择在这鬼堡,召见在下,必与此堡有关……」
白头翁点头笑道:「嗯,有一点。」
岳一实道:「据说此堡经常闹鬼,诸位莫非要在下捉鬼?」
白头翁哈哈大笑道:「尔非钟馗,安能捉鬼,不是不是!」
岳一实笑道:「不然,是要在下调查女鬼上吊自尽的原因?」
白头翁摇头笑道:「也不是!」
岳一实耸耸肩道:「除此而外,在下就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三尺判牟锡山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道:「去年,老夫因一再听说此堡闹鬼,因此,上山来看个究竟,当晚就在此堡过夜……」
岳一实目光一注,笑问道:「可曾见到那个女鬼?」
三尺判牟锡山道:「有的,不过却是在梦中见到的,老夫梦见那个女鬼七孔流血站在面前,哭诉她很寂寞,需要一个丈夫!」
岳一实讶笑道:「哦?」
三尺判牟锡山说道:「老夫就问她需要谁来做她的丈夫,她说要『剑君子岳一实』!」
岳一实大笑道:「牟掌门人您开玩笑么!」
三尺判牟锡山嘻嘻而笑道:「那个女鬼姿色不恶,岳大侠能与她结为夫妇,正是艳福不浅!」
岳一实心中很不痛快,但仍维持着礼貌笑道:「多谢牟掌门人的好意,在下已有妻室,不宜再娶了。」
三尺判牟锡山道:「但她是阴界之鬼,她既然看中了你,恐怕你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岳一实不再理他,转对百善襌师问道:「掌门大师召唤在下到此,究竟有何赐敎?」
百善禅师面呈严肃道:「本会收到一纸状子,有人告发你犯了三件大逆不道之罪,一为弑师,二为恩将仇报,三为淫人妻女!」
岳一实面色一变道:「谁?」
百善禅师沉声道:「本会不拟宣布告发人的名字,但经本会澈查结果,証明那人所告属实,你岳一实是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
岳一实面上浮起了一层冷笑,道:「是么?大师可否详细说说在下如何弑师?如何恩将仇报?又如何淫人妻女?」
无忧子冷冷接口道:「先说弑师,你的师父是『天野散人居六安』对不对?」
岳一实道:「对!」
无忧子道:「二十年前,你十八岁的,时候,天野散人因发现你根骨奇佳,乃收你为徒,但是你根骨虽好,品行却坏,天野散人看出你品行不端之后,便不肯再传授你更高深的功夫,你因此怀恨在心中,某天竟偸偸在令师的食物中放了烈性毒药,毒杀了令师,然后窃走了令师的一部武功秘谱……」
「砰!」
岳一实重重一拍桌子,站起厉声道:「胡说!是谁看见了的?」
无忧子缓缓道:「自然有人看见,否则你的罪行怎么会为人所知呢!」
岳一实怒声道:「你说,是谁看见的了?」
无忧子摇摇头道:「为安全计,贫道不能说出那目睹人的姓名!
岳一实「哼!」的沉笑道:「这是说,你们已决定不给在下有洗刷寃枉的机会了?」
无忧子道:「你有没有弑师,自己心里明白,何必作此愤愤不平之状?」
岳一实冷笑道:「你们若想除去我这个眼中钉,大可联合起来动手,何必揑造这些来诬陷我!」
白头翁佟天球道:「岳大侠请坐下,容我们说出你所犯的一切罪恶之后,再听你的辩解吧!」
岳一实愤然落座道:「好,我倒要再听听我如何恩将仇报,如何淫人妻女!」
白头翁道:「再说道恩将仇报,你夺走令师的那部武功秘谱之后,就一个人跑去南方玉龙山苦练绝技,但因你急功心切,第三年突然走火入魔,双脚因之瘫痪,反被困在山洞中无法出来,对么?」
岳一实冷冷一笑道:「说下去!」
白头翁道:「也是你命不该绝,就在你的存粮即将食尽之时,忽有『神鬼二医』入山采药,因逢大雨避入山洞而发现了你……」
他停顿了一下,才又接下道:「神鬼二医,是鼎鼎有名的人物,他们不仅医术高明,而且均有一身奇绝的武功,他们看出你是因走火入魔而致双脚残废,便自动为你治疗,运用他们雄厚的内家功力为你打通双脚阻塞的穴脉,他们愿意付出本身的功力为你治病,可说是你不世的奇遇,因为那样一来你的双脚不仅可以复原,而且使你一日之间突增一甲子的功力,这是习武之人梦寐难求之事,谁知你双脚复原之后,不但不感恩,竟趁他们元气大伤之际,下手将他们击毙了!」
岳一实怒极而笑道:「杀人总得有个理由,他们既然救了我,我为甚么反要杀害他们呢?」
白头翁道:「这也正是我们想明白的一点!」
岳一实道:「我杀害『神鬼二医』,也有人看见么?」
白头翁道:「你击毙『神鬼二医』之后,立即离开山洞,其实神医没有立刻死去,他勉强支持着用刀在洞壁上刻下文字,说明救你而反被你杀害的原因,后来有人进入山洞,就发现了这段秘密。」
岳一实已不像刚才那么激动,听完只沉容冷笑,说道:「淫人妻女又是怎么一囘事?」
三尺判牟锡山接腔说道:「也许是你在山洞中住的太久了,一旦艺成下山后,就想尽情玩乐一番了,有一天你路经北滇,入夜错过宿头,便向一户人家借宿,那户人家只有三个人,一个是户主,一个是户主之妻,另一个是户主的小女儿,你见那妇人颇有姿色,便动了兽欲,竟将那男的击昏,然后奸淫那妇人,事后意犹未足,竟连那个年仅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也不肯放过!」
岳一实面上,又起了愤怒的痉挛,冷笑道:「这又是谁看见了?」
三尺判牟锡山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自以为做得很干净,其实却有一人把你的行动看的清淸楚楚,只因那人身手不高,故不敢现身阻挠你,但他一直看到你放火烧屋之后,才悄悄的离去,数年后,他再在江湖上看到你,才知道你是『剑君子岳一实』!」
语至此,深深一叹道:「岳一实,你眞是个君子人物么?」
岳一实虎然站起,沉笑道:「诸位所说的这些罪行,如非你们蓄意诬陷,便是有人故意陷害我,现在你们可否将那位告发我的人请出来让我见见?」
百善禅师神色严峻地道:「不必了,本会已澈查明白,确有那么一囘事!」
岳一实突然仰头大笑道:「哈哈哈,在下一直以为诸位组成的『五老会』确能做到公正严明,锄奸扶弱,为武林伸张正义的地步,那想到诸位原来只是一羣是非不明,庸预无能的人物!」
白头翁冷笑道:「岳一实,你死到临头,还敢出口不逊?」
岳一实笑声突歛,一字一顿道:「你们以为今天能够要了在下这条命么?」
白头翁接着说道:「不错,你已揷翼难飞!」
岳一实道:「那就要领敎领敎了!」
九华神尼忽然幽幽一叹,说道:「岳施主,何不吃些东西,你要死他该做个饱鬼!」
岳一实冷笑道:「谢了,我现在恨不得把刚才喝下的两盅酒吐出来!」
三尺判牟锡山嘿嘿笑道:「如果你吐得出来,你便可活!」
岳一实神色一变道:「你在酒中下了毒?」
三尺判牟锡山道:「不错,你使用毒药弑师,因此我们也要让你尝尝毒药的滋味,你淫人妻女而又放火烧屋,我们待会也要引火把你这个伪君子焚化!」
岳一实双目一瞪,舌绽春雷大喝一声,猛可一脚将桌子踢翻。
五老早有防备,一齐倒纵暴退。
岳一实擧手戟指三尺判牟锡山,满面杀气地道:「老匹夫,亏你还是一派掌门之尊,竟然使出这种下五门的手段,我跟你拼了!」
话声中,人已电扑而出,一掌拍了上去。
他号称「剑君子」,但已多年未带剑,因为他的剑术已练到最高境界,再不需使用有形之剑了。
他此刻发出的一掌,就比利剑更具威力!
三尺判牟锡山长笑一声,右掌一竖,迎着他的来掌运力推出。
「砰!」
双掌一接之下,发出一声轻爆,有如两股怒浪对撞,登时劲风四溢,站在两旁的百善禅师四人,衣衫被狂风卷得飞扬起来!
三尺判牟锡山功力稍逊一筹,双脚拿稳不住,登登登的倒退了三步。
岳一实只倒退了一步。
但突然间,他的头上沁出了一粒粒豆大的汗珠,面上也泛起了痛苦的痉挛!
因为,他突然感到腹痛如绞,好像有把刀子在他腹中穿来穿去。
三尺判牟锡山看在眼里,心知毒药已经在他体内发作起来,当下厉笑一声,抢步欺上,又一掌猛推而出,喝道:「躺下去!」
岳一实已痛得浑身无力,不敢再发掌硬拼,疾忙滑步斜身避开。
而于斜身避开之际,身形突如迎风飞起的柳条,蓦地又挺直起来,右手骈指点出!
三尺判牟锡山显然万料不到他有如此巧妙的身法,欲待闪避已然不及,胸口登时被他一指点中,这一指的力道竟不下于凌厉的一掌,只痛得他狂叫一声,口中竟喷出一道血箭!
百善禅师大吃一惊,急叫道:「伞掌门人速退!」
三尺判牟锡山也怕岳一实乘机进击,慌忙顿足纵退,靠在墙壁下喘气起来。
其实,岳一实点出一指之后,全身再无一丝力气,而且腹中的绞痛已使他无法忍受,他摇摇晃晃的倒退到墙角,蹲坐了下去,而就在他蹲坐下去之际……
「甚么人?」
无忧子突然喝叱一声,纵身向厅外扑去。
百善禅师面色遽变,也跟着飞身扑出,到了厅外一看,却不见甚么异样,不由一呆道:「无忧道兄看见了甚么?」
无忧子满面疑惑的转囘来,道:「奇怪,贫道明明看见有一条人影由这外面掠过,怎么一下就不见了!」
百善禅师惊讶地问道:「道兄没看错么?」
无忧子道:「没错!」
百善禅师擧目四警忽见堡门外的一棵老松树上歇着一只老鹰不禁哈哈大笑道:「道兄看见的影子,可能是牠吧!」
说着,擧手一指树上那只老鹰。
无忧子掉头一望,亦不禁哑笑道:「哦,是牠么?」
百善禅师笑道:「可能是弛从屋门外飞过,道兄看到的是弛的影子!」
无忧子释然一笑道:「不错,这畜牲竟吓了贫道一跳……」
一面说,一面走囘厅上。
白头翁佟天球问道:「甚么东西?」
无忧子笑道:「一只老鹰由外面飞过,贫道误以为是人。」
九华神尼微微一笑道:「这座鬼堡中当眞有鬼么?」
白头翁佟天球道:「据说许久以前经常出现一个女鬼,是眞是假,老夫也不敢断定。」
无忧子瞅着岳一实笑道:「明天开始,这座鬼堡就要增加一个男鬼了!」
岳一实垂头蹲坐不动,他已昏绝过去了。
百善禅师走近三尺判伞锡山跟前,问道:「牟掌门人伤势很重么?」
三尺判牟锡山吐出一口带血的痰,苦笑道:「还好,没想到这小子连武林中失传已久的『眞阳穿心指』也练成了,所幸他毒已发作,否则就不堪设想了。」
百善禅师道:「你坐着歇歇吧,他由贫道四人来处置就是了。」
说罢,转身走到岳一实跟前。
无忧子道:「他昏死过去了。」
百善禅师道:「那么,道兄去生火,他由贫道四人来处置就是了。」
无忧子点点头,向白头翁一招手,擧步走了过去。
白头翁随后跟出。
百善禅师进入客厅内门,拖出一支碗口粗大长约一丈的木柱,向九华神尼笑道:「来吧,咱们来把他捆绑起来!」
九华神尼取出一卷绳子,上前与百善禅师一齐动手,将岳一实捆绑在木柱上,然后两人抬着岳一实走到堡外的空地上。
这时,无忧子和白头翁已检来一堆干木柴,无忧子接着拔出背上的长剑,在地上挖了个深孔,让百善禅师将绑着岳一实的木柱揷入深孔中,于是岳一实便「直立」在那一堆干木柴的中间了!
然后,白头翁转入堡内提出一桶油,浇在干柴上面,笑道:「行了,可以生火啦!」
九华神尼笑道:「这太残忍了。」
嘴里说残忍,却由衣内摸出火折子,划出火星,点上了干柴!
浇了油的干柴一碰上火,登时熊熊燃烧起来!
转眼工夫,岳一实已被火舌所呑没,首先是他身上的衣服一片一片掉下,接着全身由白变红,由红变黑,散发出阵阵难闻的气味……
约莫烧了半个时辰,岳一实身上的肉已被烧光,剩下一副骨骸!
「鬼!鬼!鬼!」
忽然,三尺判牟锡山神色仓皇的由客厅奔出来!
百善禅师、无忧子、白头翁和九华神尼都吃了一惊,齐声惊问道:「甚么?」
三尺判牟锡山面上布满恐怖之角大叫道:「我看见了那女鬼的头,我看见她的头伸入客厅!」
一边叫,一边往对面石级奔去。
百善禅师四人也不禁为之毛骨悚然,竟无勇气进入客厅一看究竟,纷纷拔腿便跑,跟着三尺判牟锡山奔下石级,奔上吊桥……
十年后——
这座通上鬼堡的吊桥,才又出现人迹!
这一天,也正是重九的午时。
首次出现的是白鹤派掌门人三尺判牟锡山和一个英俊的靑年!
三尺判牟锡山的胡须已经变白,面上的皱纹也加多了,手上还拄着一支木杖,但是他的双目仍然炯炯有神,精神仍甚矍臻健壮。
他身边的靑年,长得剑眉星目,唇红齿白,身穿宽袖蓝衫,足登粉底乌靴,神态英武而又有几分斯文的气质。
他们走到桥前,不约而同的停步观看起来。
三尺判牟锡山望了吊桥半晌,口中发出一声赞叹道:「好一座巧夺天工的吊桥啊!」
蓝衫靑年道:「师父以前来过么?」
三尺判牟锡山摇头说道:「没有,三十年前,为师曾游过北雁荡,但未到过此处。」
蓝衫靑年一指对面那座高入云端的绝峯,说道:「鬼堡一定是在那峯上了?」
三尺判牟锡山点头道:「嗯,一定是的!」
蓝一衫靑年道:「那位『天外怪叟鲁巴公』也眞古怪,怎么约请师父和另外四老到此见面呢?」
三尺判牟锡山笑道:「天外怪叟确是个怪人,不过他约请为师等人来此必有道理。」
蓝衫靑年道:「弟子觉得他有些倚老卖老故弄玄虚!」
三尺判牟锡山闻言面容一正道:「正轩,你年纪轻轻,岂可如此批评一位武林前辈!」
蓝衫靑年躬身接受师父的斥责。
三尺判牟锡山接着道:「鲁巴公年已上百,辈份比为师还高,而且一身修为已达超凡入圣的境界了,他约请为师五人到此见面,并无不当之处。」
蓝衫靑年恭声道:「是」
三尺判牟锡山道:「他练有一门神功十分厉害,他若想杀死某一人,根本无须动手,口中只要喊出一声『杀!」那人便立时倒毙。」
蓝衫靑年吃惊道:「噢!是甚么功夫竟如此厉害。」
三尺判牟锡山道:「名曰『天牛神功』和一般『狮子吼』相似,但比『狮子吼』厉害数倍,一般人听到他那一声『杀!』登时耳鼓破裂,心房停止跳动,终至窒息而死!」
蓝衫靑年吐了吐舌道:「好厉害!」
三尺判牟锡山道:「所以,等下见到他,你可千万放肆不得,否则一惹他生气,连为师也无法保护你了。」
蓝衫靑年唯唯应道:「是的,弟子不胡阉就是了。」
三尺判伞锡山道:「不知百善禅师,无忧子,白头翁,九华神尼四人是否已过桥去了?」
蓝衫靑年应声道:「他们四位还没有到呢。」
三尺判牟锡山道:「你怎知道?」
蓝衫靑年一指近处桥面道:「师父您看,那桥上面有着好厚的一层灰尘,而灰尘上面并无一点脚迹,可见他们四位还没到达。」
三尺判牟锡山听了点头笑道:「不错,你能发现此点,証明你智慧甚高。」
蓝衫靑年笑道:「咱们过桥去吧?」
三尺判牟锡山摇头道:「不,等他们四位到了,再一起过去。」
蓝衫靑年道:「先到鬼堡里去等他们不是一样。」
三尺判牟锡山在桥前一颗巨石上坐下,微笑道:「为师觉得等他们到了再一起过去为妙……」
蓝衫靑年道:「弟子倒很想立刻进入鬼堡瞧瞧,看看那堡中,是否眞有一个女鬼?」
三尺判牟锡山笑道:「你不信堡中有鬼?」
蓝衫靑年道:「有点不相信。」
三尺判牟锡山道:「你们年轻人就是这么冲动倔强,其实鬼这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蓝衫靑年笑道:「师父怕鬼么?」
三尺判牟锡山道:「鬼是人人怕的,说不怕鬼的人能有几个。」
蓝衫靑年道:「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咱们与她无寃无仇,怕她怎的?」
三尺判牟锡山笑了笑道:「正轩,为师可不是怕鬼而不敢过去,说眞的,为师最怕的是人而非鬼呀!」
蓝衫靑年失笑道:「人有何可怕!」
三尺判牟锡山道:「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人,人比鬼更阴顾残酷,譬如现在,咱们师徒过了这座吊桥之后,万一有人破坏了吊桥,咱们师徒就得被困在那绝峯上,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蓝衫靑年面容一动道:「师父认为有人会破坏这座吊桥?」
三尺判牟锡山道:「不,为师只是擧个例罢了。」
蓝衫靑年问道:「那位『天外怪叟鲁巴公』为人如何?」
三尺判牟锡山道:「他是个怪人,行事全凭喜悪而不论是非,不过还不算是个坏人就是了。」
蓝衫靑年道:「他应该没有谋害师父五人的理由吧?」
三尺判牟锡山点头道:「是的,至少为师与他毫无过节。」
说到这里,掉头向后面的山路望着,口中说道:「是不是他
们来了?」
话声甫落,果见山路上出现两个人正是黄山派掌门人白头翁佟天球和靑莲派掌门人九华神尼!
三尺判牟锡山起身含笑相迎,道:「二位来了。」
白头翁佟天球和九华神尼快步走到桥前一齐住足,齐声的笑道:「抱歉,我们来遅了。」
三尺判牟锡山笑道:「还不太迟,百善禅师和无忧道长也还没到呢!」
转对蓝衫靑年道:「正轩,快上前拜见佟掌门人和九华神尼!」
蓝衫靑年连忙上前拜倒恭声道:「晚辈周正轩,拜见二位掌门人。」
白头翁伸手将他扶起,笑瞇瞇道:「免礼……牟兄,此子是你甚么人啊?」
三尺判牟锡山笑道:「是我收的一个徒弟。」
白头翁讶笑道:「你怎么又收起徒弟来了?」
三尺判牟锡山道:「看到千里马,爱不忍释耳!」
白头翁注目将周正轩上下打量一番,颔首称赞道:「牟兄眼光不错,此子骨格淸奇,确是千里马之材。」
三尺判牟锡山得意的笑道:「我收他为徒已一年余,他倒是能闻一知十,擧一反三,因此这次便带他出来见见世面。」
九华神尼对周正轩亦极欣赏,叹息道:「贫尼也一直想亲自调敎一个徒弟,可惜就没找到像令徒这样的良材。」
白头翁笑道:「神尼也想收一个男徒弟?」
九华神尼道:「不,贫尼是说收一个女的。」
白头翁道:「神尼要收个好徒弟的确不易,即使找到了,她肯不肯出家还是个疑问哩。」
九华神尼道:「正是。」
白头翁抬目望望对面那座绝峯,问道:「牟兄还没有上去么?」
三尺判牟锡山道:「是的,我想等大家到齐了再一起上去。」
九华神尼道:「午时已过,百善禅师和无忧道长怎么还不来?」
一语甫毕,只听山路上传来一声长笑道:「我们来了!」
随着话声,旋见两条人影飞纵而至,果然是少林百善禅师和武当无忧子!
于是,又一番寒喧拜见之后,百善禅师开口问道:「三位还没上去吧?」
三尺判伞锡山道一:「还没有。」
百善禅师道:「三位可知『天外怪叟』约请咱们来此的目的?」
三尺判牟锡山道:「不知道,想必有重要的事情同咱们商量。」
无忧子道:「已经十多年没见到他了,贫道还以为他已仙逝了呢。」
百善禅师道:「贫道一直想不通,他为何要咱们到鬼堡来相见,莫非要咱们捉鬼不成?」
白头翁哈哈笑道:「若要捉鬼,该请无忧道长,他只要把摄魂铃一摇,所有的妖魔鬼怪便将化为乌有!」
无忧子笑道:「佟兄莫要打趣,贫道非师承张天师,不懂得捉鬼。」
百善禅师道:「闲话少说,咱们过去吧!」
说毕,一提禅杖,擧步上桥。
其余五人,亦随后鱼贯而上,很顺利的通过了三十丈长的吊桥,踏上了绝峯地面。
百善禅师仍领头走上石级,蜿蜒直上峯巅,穿过那片松林,来到了鬼堡之前。
鬼堡大门外的空地上,已无当年焚烧「剑君子岳一实」的一点痕迹,有的只是一层白皑皑的雪,多么的壮观纯洁!
百善禅师在堡门外住足,环望四周一眼,再囘对无忧子五人笑问道:「诸位之中,有谁曾到过此堡?」
无忧子摇头道:「贫道未曾到过。」
白头翁也摇头说道:「老夫也没有来过。」
三尺判牟锡山笑道:「三十年前,老夫游过此山,但却没有到过此峯。」
九华神尼浅浅一笑道:「贫尼来过一次,那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堡主『神拳邓盛龙』尙未乔迁,他的夫人与贫尼有同鄕之谊,故请贫尼到此小住数日。」
白头翁笑道:「这么说,神尼算是旧地重游了。」
百善禅师轻咳一声,突然提高嗓门大声道:「鲁老施主,贫僧等应约到了,即请现身相见!」
「轰!」
蓦地,吊桥那边传来一声巨响,好像有一颗千斤巨石崩落山下,打得整座绝峯都起了轻微的震动了!
五老神色遽变,九华神尼失声道:「咦,那是甚么声音!」
三尺判牟锡山沉声道:「有人破坏吊桥!」
说着,腾身疾起,朝吊桥那边飞掠过去。
百善禅师、无忧子、白头翁、九华神尼,和周正轩亦纷纷纵起,迅疾穿过松林,奔下通向吊桥的石级。
转瞬间,六人已奔到峯边桥前,一看之下,登时个个面如土色!
一点不错,吊桥已然断了!
结连在峯边树上的几条铁索均已折断,埋在地下的两条铁棒亦已脱土而出,整座吊桥就像一条巨蟒,静静的垂在对面的削壁上!
这就是说吊桥是由绝峯这边断下来的。
老少们六个人发愕了好半天,才一齐走近桥前查看,也一眼就看出吊桥是被人破坏的,三尺判牟锡山不禁嘿嘿冷笑起来,道:「看来,天外怪叟是要留咱们在此了!」
白头翁冷哼一声道:「而且他还想跟咱们鬪鬪呢!」
无忧子沉着脸孔道:「不错,他是从这边破坏吊桥的,他一定还在这峯上!」
百善禅师说道:「他可能早已预先准备好离开这座绝峯的方法,咱们快去找找看!」
语毕,转身飞掠上峯。
无忧子等五人也立刻想到,天外怪叟既是从绝峯这边破坏了吊桥,那么他可能准备了一条长绳,等吊桥断开之后,即利用长绳逃下绝峯,故现在最要紧的就是阻止他逃走,当下老少五人跟着百善禅师奔上峯巅,立即分成两路,沿着峯缘捜索过去。
峯巅方围广约半里,但四面均是下临三百丈深的削壁,除了吊桥之外,根本没有下山之路,也就是说现在如不赶快找到天外怪叟,夺下他的长绳,大家便将活活被困死在峯上了。
老少六人分成两路,沿着峯缘飞奔捜寻,不消盏茶工夫已在峯后边会合,却都没有找到天外怪叟,和意料中的那条长绳!
无忧子皱眉道:「奇怪,他如已逃下绝峯,长绳应该还留在峯上才对啊!」
九华神尼道:「贫尼敢跟诸位打赌,他绝不会利用长绳逃到峯下!」
无忧子愕然道:「他如不利用长绳,如何会能够逃下去呢!」
九华神尼道:「他将利用何种方法逃下山,贫尼不得而知,贫尼只知他不会利用绳子。
无忧子道:「何以见得?」
九华神尼道:「他如何利用绳子,就得把绳子绑在峯边的树身,或岩石上,对不对?」
无忧子道:「这是当然。」
九华神尼道:「那么,当他滑落到三百丈深的峯下时,试问他如何收囘绑在峯上的绳子?」
无忧子道:「但他可以用力拉断绳子啊!」
九华神尼微笑道:「这说来简单,做起来不容易,他站在峯下用力一拉之下,绳子不一足会照他的心意由绑结之处断下,如果从中段断了,他想困住咱们的心愿,不是无法到达了么?」
无忧子开始同意她的看法,点点头道:「神尼所说甚是,要是绳子从中段断了,便还有一百多丈长的绳子留在峯上,咱们只要有那么长的绳子,就一定可安全逃到峯下。」
九华神尼道:「此外,贫尼也不大相信他会准备一条三百丈长的绳子。」
百善禅师接口道:「但是想逃离这座绝峯,除了要利用一条长绳之外,贫僧想不出还有其他的方法。」
白头翁道:「是呀!除非他长了两只翅膀,会飞!」
周正轩脱口道:「晚辈敢说天外怪叟尙未离开这座绝峯!」
五老听他说得这么肯定,一齐把目光投到他的脸上,三尺判牟锡山略感惊讶的问道:「正轩,你凭甚么敢断定他尙在峯上?」
周正轩道:「囘答这问题之前,弟子要先请问四位掌门人,不知四位掌门人可曾与天外怪叟结过怨?」
四老一齐摇头道:「没有。」
周正轩道:「那么,天外怪叟设此陷阱将你们五老困在此处,必有其理由,晚辈相信他必会把理由告诉诸位!」
九华神尼微笑道:「有道理。」
百善禅师道:「但若然如此,他不怕陪上一条命么?」
九华神尼道:「天外怪叟虽不是大好人,却也不是大坏蛋,他实无谋害咱们,或决心与咱们同归于尽之理,因此贫尼又另有一种猜想……」
百善禅师道:「神尼有何高见?」
九华神尼道:「约请咱们五人到此相见之人,可能不是天外怪叟,而是冒用天外怪叟之名!」
白头翁道:「为何要冒用天外怪叟之名?」
九华神尼道:「除天外怪叟之外,还有谁够资格约咱们来此相见?」
白头翁拍手道:「不错,如是别人发帖邀请老夫,老夫绝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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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惨剧重演冤难白



无忧子目光一凝道:「这么说来,骗咱们来此之人,当眞不是天外怪叟鲁巴公了?」
九华神尼道:「对方可能正在堡中等候咱们,是或不是咱们入堡一看便知。」
无忧子道:「咱们入养他去。」
于是,老少五人,拔步便往鬼堡中奔去。
转眼来到鬼堡门口,百善禅师道:「对方可能还在堡中布置了甚么机关,大家小心一些!」
九华神尼道:「堡中情形,贫尼还依稀记得一些,由贫尼带路吧!」
说着,越前走去。
三尺判牟锡山囘头对徒弟周正轩道:「正轩,你留在堡外等候,不必跟为师进去。」
周正轩笑道:「师父,您老此次带弟子出来,不是说要让弟子见见世面么?」
三尺判牟锡山道:「话虽不错,但今天情况不同,堡中可能危机重重,你经验不足,最好不要进去涉险。」
周正轩道:「师父如不给弟子涉险的机会,弟子永远不会有经验的。」
三尺判牟锡山想了想,道:「也罢,不过你要紧紧跟着为师,切不可乱跑。」
周正轩道:「弟子遵命便是。」
师徒俩说到这里,百善禅师,九华神尼,无忧子和白头翁已跨入堡门,两人当即随后跟入。
鬼堡中的情形,与十年前并无两样,只是显得更衰败阴森而已!
只有一点与十年中的情形不同,十年前,客厅上的那张桌子曾被「剑君子岳一实」踢倒在地,而今天,那张桌子虽已腐朽不堪,却已恢复原状摆在客厅的中央!
九华神尼小心翼翼的领着大家进入客厅,仔细的把客厅查看了一遍之后,才开口说道:「这是前厅,里面还有一间花厅比这间前厅还大……」
百善禅师问道:「这座古堡共有几间房子?」
九华神尼道:「三层二十七间,都是用坚石建成的,坚固无比。」
她沉思有顷,随即向众人招招手,低声道:「咱们先去花厅看看,诸位请随我来!」
说毕,进入客厅内门。
五人仍随在她身后走入。
门内很是阴暗,但还可看淸里面的情形,只见里面是一条走道,每走十步,就可见到一道通上二楼的石梯,而所有二楼的房门均紧闭着,各处角落结满蜘蛛网,而且充满一股霉湿的气味!
九华神尼步步为营,领着大家走过二十丈长的走道,竟未遭遇着任何情况,而最后就走到了走道的尽头……一道厅门之前。
厅门也是紧闭着,门上红漆均已剥落,可以看出密密麻麻的蛀孔。
九华神尼囘对大家,一指厅门道:「过了这道门,便是花厅。」
百善禅师道:「里面是甚么情景?」
九华神尼道:「当年贫尼到此作客时,厅上布置得非常豪华,如今却不知变成甚么样子了。」
百善禅师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躱不过,咱们进去吧!」
说着越前一步,擧起禅杖撞开厅门。
「碰!」然一响,两扇厅门分左右开去!
大家运目望入,却见厅中一片漆黑,甚么也看不见!
百善禅师寿眉一皱道:「好黑啊!」
无忧子道:「点个火吧。」
说着,探手入怀摸出一张纸,卷成一条纸棒,然后再取出火折子点燃起来。
火光一起,花厅中的情景顿时映入大家的眼底,但见花厅宽大异常,厅上的家俱还在,虽然都已腐坏,仍可看出当年富丽堂皇的轮廓。
而最引起大家注意的是正中的厅上垂着一个黑色的布幕,由厅梁上直垂到地面,将三分之一的花厅掩遮起来!
布幕还很新,看来是刚挂上去的!
毫无疑问,布幕里面必有东西!
但只看那漆黑如墨的颜色,就使人打心底泛起一股寒意,产生恐怖之感!
百善禅师面色一变,囘头示意大家小心,然后朝厅上俛首道:「阿弥陀佛,施主可在厅上么?」
「诸位请进来坐!」
声音不大,恍如从十八层地狱下传上来的!
百善禅师一听有了囘答,面上立现笑容,又开口道:「施主眞是『天外怪叟鲁巴公』么?」
「诸位先请入厅,然后再谈!」
声音还是不大,但语气充满诡谲!
百善禅师五人仍是一派掌门人物,且又是「五老会」的盟主,处此境况之下,自无退缩之理,百善禅师闻言微微一哂,当先擧步跨了进去。
九华神尼,无忧子,白头翁,三尺判牟锡山和周正轩亦随即跟了进去。
就在老少六人全都走入花厅之时,无忧子手上的纸棒,业已焼完,整个花厅光线突暗,又恢复了先前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
无忧子急忙又取出一张纸,但刚刚把纸卷成纸棒之际……
「轰!」
又一声巨响在身后厅门上响起!
这一声巨响,才眞像是一颗千金巨石堕地,震得地面都跳了起来!
同时,头上灰尘如雨而下!
老少六人大吃一惊,不觉一齐蹲伏下去,白头翁佟天球厉声道:「鲁巴公,你搅甚么鬼?」
「哈哈……」
天外怪叟鲁巴公的笑声在他们身边响起,但声音仍然不高,只听他笑道:「诸位莫慌,本人只是把厅门关起来罢了!」
无忧子急忙掏出火折子,再将纸棒点上火,转身往厅门一照,赫然发现厅门已落下了一扇铁门,不禁心头一懔,囘对九华神尼急问道:「神尼,这厅上还有别的门户没有?」
九华神尼正要囘答,却听天外怪叟鲁巴公已先开口笑道:「有的,布幕后面还有一道门,只不过它早已堵死了的!」
无忧子大怒,厉喝道:「姓鲁的,你出来!」
天外怪叟嘿嘿怪笑道:「别急,你总会见到我的,现在先点灯吧!厅门右侧的墙上,挂着一盏油灯,你把它点亮,再来长谈!」
无忧子依他指点,走去把那盏油灯点亮,然后扔掉纸棒,沉声道:「现在你可现身了吧!」
天外怪叟道:「道长稍安毋躁,本人既然请你们到此,岂有不现身与你们相见之理……喏,左右两边有五张瓷制鼓櫈可坐,五位请坐下吧!」
幕前两侧确有五张瓷制鼓桡,百善禅师料定对方不致于在鼓櫈上玩花様,当即泰然上前坐下,无忧子四人见百善禅师坐了,也就跟着上前坐下,白头翁佟天球面含冷笑道:「现在我们坐下了,尊驾还有甚么花样?」
天外怪叟道:「那位小哥儿是谁?」
三尺判牟锡山开口答道:「他是小徒周正轩!」
天外怪叟「哦」了一声道:「对不起,小哥儿,我没料到今天会多出这位客人,没有准备你的坐位,只好委屈你站一站了。」
周正轩面无惧色的答道:「不妨!」
天外怪叟笑了笑道:「小哥儿,你相信不相信人死了后会变成厉鬼?」
周正轩道:「不相信!」
天外怪叟笑道:「令师都相信,你怎么不相信呢?」
三尺判牟锡山一闻此言,不禁面色大变,脱口道:「尊驾怎知老夫相信?」
天外怪叟哈哈一笑道:「方才牟掌门人在对面桥前不是说了么?你说鬼这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我知道你是相信世上有鬼的!」
三尺判牟锡山心中骇然,但力持鎮静的朗笑一声道:「原来尊驾当时躱在近处偸听,老夫末即察觉,眞是惭愧!」
天外怪叟道:「错了,本人当时是站在你身边,不是躱在附近。」
三尺判牟锡山干笑道:「尊驾是说,你不是活人,而是鬼魂?」
天外怪叟道:「正是!」
三尺判牟锡山仰头哈哈大笑道:「得了,装神弄鬼的把戯在我们五老面前是行不通的,尊驾还是出来和我们相见吧!」
天外怪叟嘿嘿怪笑一阵,忽然声调一沉道:「周正轩!」
周正轩吓了一跳,道:「干甚么?」
天外怪叟道:「麻烦你替我拉开布幕,右边有一条绳子,你往下一拉,布幕便会启开。」
周正轩点头一嗯,移步走到布幕右边,果见有一条绳子垂着,他于是抓住绳子往下一拉……
布幕果然应手由中间向两边分开!
「啊!」
「嘿!」
「咦!」
百善禅师,无忧子,白头翁,三尺判牟锡山和九华神尼一见之下,均不禁惊跳起来。
原来,布幕里面没有人,只有一具骷髅!
骷髅全身完整,居中端坐于一张交椅上!
周正轩一见之下,也大吃一惊,浑身毛发直立,慌忙顿足纵退,大叫道:「天啊!是一具死人的骷髅!」
死人的骷髅居然能开口说话,的确是一桩骇人听闻的怪事了!
五老虽然都是见多识广,和身怀绝艺的老江湖,这时也惊得面色苍白,心弦颤栗!
「诸位莫怕,我虽然是个鬼,但却是很讲究道理的鬼,绝不会胡乱伤害人的。」
骷髅又说话了!
当然,他的「嘴巴」没有动,话声也不像是从他口中发出的,但是声音却在老少六人的身边响着了!
百善禅师惊愕万分,失声道:「你……你眞是个鬼?」
骷髅道:「是的,我含寃而死,已有十年,因此不揣冒昧,请五位到此为我伸寃!」
无忧子浑身直泛鸡皮疙瘩,瞪目颤声道:「你是『天外怪叟鲁巴公』么?」
骷髅道:「不,由于要请诺位到此,不得不冒用天外怪叟之名,这一点十分抱歉。」
白头翁惊凛凛地说道:「那么,你是谁?」
骷髅道:「你们的老朋友。」
白头翁道:「老朋友?」
骷髅道:「是的。」
九华神尼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尼想不起尊驾是谁,尊驾就请报个姓名吧。」
骷髅笑道:「诸位当眞想不起我是谁么?」
九华神尼道:「是的。」
骷髅忽然叹了口气,道:「其实,十年前的今天,诸位若不跑得太快的话,就可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
九华神尼一怔:「你说甚么?」
骷髅道:「妳还听不明白?」
九华神尼道:「不明白?」
骷髅又道:「百善禅师,你也不明白么?」
百善禅师凝容答道:「是的,贫僧不知尊驾所言何事,尙请明说!」
骷髅道:「无忧道长,你呢?」
无忧子惴惴不安地道:「贫道也不明白尊驾说的是甚么!」
骷髅道:「佟掌门人,你呢?」
白头翁面色阵阵苍白,道:「佟某亦不明白。」
骷髅道:「牟掌门,你的囘答大慨也一样,嗯?」
三尺判牟锡山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是的,老夫想不起十年前的今天,曾见过你!」
骷髅又叹息一声道:「你们五老,身为盟主,日理万机,难怪不记得我这个人了!」
三尺判牟锡山道:「也许我们曾经见过你,只是你已变成一具骷髅,我们自然不识得。」
骷髅苦笑一声道:「哼!你们眞会装蒜!」
三尺判牟锡山面色微变道:「你请报出姓名,并说出你含寃而死的经过,果眞身负奇寃,我们当为你报仇。」
骷髅道:「真的么?」
三尺判牟锡山道:「当然!」
骷髅道:「好的,既然你们已不记得我,我只好自我介绍了……我是剑君子岳一实!」
五老又大吃一惊,齐声道:「甚么,你是剑君子岳一实?」
骷髅冷笑道:「不然,你们以为我是谁?」
五老相顾失色,惊愕了好半天,百善禅师才长叹一声道:「十多年未见你岳大侠,贫僧还以为岳大侠已然归隐林下,没想到岳大侠竟已作古……」
骷髅嘿嘿怪笑起来。
百善禅师肃容道:「岳大侠是被谁杀害的?」
骷髅笑声更为阴森可怕,道:「老秃驴,你可眞会装傻啊!」
百善禅师愕然说道:「岳大侠何出此言?」
骷髅道:「周正轩!」
周正轩又吓了一跳,惶然道:「甚么事?」
骷髅道:「我讲个故事给你听……」
周正轩道:「哦?」
骷髅道:「十年前的今天,我奉命到此谒见五老,我说『奉命』,是因为在重九的前几天,他们五老前往仙华天堑找我,其时正好我不在家,他们便留下一道『五老令』,要我在重九这一天前来鬼堡见面,说有要事欲与我商量……」
无忧子听到此处,忽然不动声色的转身走去门侧,拿下挂在墙上的油灯,沿着花厅的墙壁捜视起来。
百善禅师看了无忧子的擧动,也顿时如梦初醒,于是也擧步过去,跟他一起搜索探测。
骷髅停止讲故事,冷冷一笑道:「二位掌门在寻找甚么呢?」
百善禅师沉声道:「找你!」
骷髅哈哈大笑道:「别找了,除非我自愿让你们看见,否则你们的肉眼是看不见鬼魂的!」
百善禅师冷笑道:「哼,你以为我们还相信你是鬼魂?」
骷髅道:「不然,你们以为我是个活人?」
百善禅师道:「不错,这种鬼把戯骗骗三岁小孩还可以,要想骗过我们,简直是笑话!」
骷髅道:「这么说,你们继续寻找好了,我可要继续讲我的故事。」
他轻咳一声道:「周正轩,你在听么?」
周正轩神色已渐恢复常态,闻言冷冷道:「你说吧!」
骷髅道:「那一天,我囘家看到了『五老令』之后,以为他们五老眞有要事欲与我商量,次日一早立即动身来此了,到鬼堡一看,他们五老果然均在……」
三尺判牟锡山眉头一皱,开口打岔道:「你胡说甚么,十年前的今天,我们五老何曾到过此鬼堡呢?」
骷髅不理他,继续说:「那天他们还带了不少的酒菜,就在前面客厅接待我,我因自认与他们毫无仇恨,故未加警戒,一连喝了他们两盅葡萄酒,然后他们态度突然变了,说有人向「五老会』告了一状,指控我犯了三条罪状,一是弑师,二是恩将仇报,三是淫人妻女……」
白头翁喝道:「又胡说了!我们『五老会』几曾收到指控你的状子?又几曾下『五老令』要你到此?都是一派胡言!」
这时,无忧子和百善禅师已将整个花厅捜过,因无任何发现,只好悻悻而囘,在鼓凳上坐下来。
骷髅笑道:「二位掌敎是否已发现我躱藏的地方了?」
无忧子沉哼一声道:「我们迟早会把你找出来的!」
骷髅道:「你耳朶并无毛病,应该听得出我是在厅中说话的,不是么?」
无忧子沉脸不语。
他自然也听得出对方是在厅中说话的,因之心中甚为骇懔,但为了保持他一派掌门人的身份,故不让心中的骇懔形诸于面上。
百善禅师却禁不住内心的惊奇,面露苦笑道:「贫僧不信鬼魂会开口说话,你到底躱在何处?」
骷髅道:「我就在你们身边,你们走到那里,我就跟到那里!」
百善禅师道:「你诱骗我们到此,究竟意欲如何?」
骷髅道:「我是要你们还我一个公道啊!」
百善禅师道:「还甚么公道?」
骷髅道:「你们心中明白!」
百善禅师道:「贫僧一点都不明白,你还是直说了吧!」
骷髅道:「周正轩,我的故事说到那里了?」
周正轩道:「你喝了两盅葡萄酒后,五老突然变了态度,告诉你有人向五老会告了一状,指控你犯了三件罪行,一是弑师,二是恩将仇报,三是淫人妻女。」
骷髅道:「对了,所谓弑师,是说我使用毒药毒杀了家师『天野散人』,夺走了家师一部武功秘谱,其实根本没有这囘事,家师是寿终正寝而死的,当时有敝师叔『七海渔父易贯天』在场可作证,可是他们五老却不给我辩解的机会,竟称已澈查淸楚,一口咬定了我杀害家师。」
他顿了顿,继绩道:「然后,他们再宣布我的第二件罪贯将仇报,说我得了那部武功秘谱后,即跑去南方玉龙山的一座山洞潜练,说甚么由于我急功心切,第三年突然走火入魔,双脚因之瘫痪,后来有『神鬼二医』因避雨入洞发现了我即以他们两人的功力助我治愈残废的双脚,可是我不但不感恩图报,竟乘他们元气大伤之际下手杀害他们两人,但这件事根本就是向壁处构的,我既未曾得了甚么武功秘谱,也未曾跑去玉龙山潜练绝技,他们的指控完全是无中生有!」
周正轩道:「这些事在下不淸楚,不过在下相信五老绝不会无中生有,胡乱加罪于你!」
骷髅道:「你且听我把故事说完吧,他们指控我犯的『淫人妻女』是这样的,他们说我双脚痊愈之后,即动身返囘中原,有一天行至滇北,因错过宿头,向一户人家借宿……」
他把当年五老指控他的罪行复述完毕之后,接着又说道:「以上他们指控我的这三件罪行,据他们说都有人在场目睹,可是他们却不肯让我和目击者对质,也不肯做公平合理的审询,就在酒中下毒把我杀害了,然后他们还焚焼我的尸体,我现在变成这般模样,就是他们五老的杰作!」
无忧子大喝道:「满口胡言,吃我一掌!」
起身一掌隔空推出!
凌厉的掌风卷上骷髅,登时将骷髅和椅子撞倒地上,撞得椅子四分五裂,骷髅根根散开,骨碌碌的在地上打滚!
然而,骷髅虽已散为一堆骨骸,他的声音仍然在厅中响起,只听他发出悽厉的笑声道:「这有何用!你们再也伤害不到我了!即使我的骨骇根根敲碎击成韲粉,也无法再杀死我了!」
无忧子又惊又怒,厉声道:「你出来!你若眞是剑君子岳一实的鬼魂,就显灵让我们出来瞧瞧好了!」
鬼魂嘿嘿笑道:「不,我如显灵出现,你们必会吓死,我还不要你们死去,我要你们说出杀害我的原因!」
无忧子忽然跳到铁门下,叫道:「四位,咱们合力来撞开这扇铁门!」
百善禅师,九华神尼,白头翁和三尺判四人闻言一齐跳过去,五人一齐动手,运出毕生功力,十只手掌同时击上铁门!
「轰!」
一声巨响之下,铁门只轻微震动了下。
他们五人都有一身惊人的雄厚功力,此刻合力出手,势如怒涛拍岸,可是却撞不倒铁门。
无忧子喝道:「再来一次!」
「轰!」
十只手掌再度击上铁门,但是情况仍然一样,好像铁门外挡着一座山似的!
三尺判牟锡山道:「正轩你也来!」
周正轩豁然一哦,当即跳了上去,跟着五老一齐出手,十二只手掌三度拍上铁门。
又是「轰!」然一声巨响,铁门仍只轻微震动了一下,毫无松动之象!
「嘿嘿嘿!」
鬼魂又在他们身边开了口,阴恻恻的笑道:「没有用的,就算你个撞开了铁门你们也别想逃下山去!」
五老听得毛骨悚然,不觉一齐跳开,他们原都不信这是鬼的安排,但现在有些相信了。
三尺判牟锡山沉声道:「岳一实,你弄错了,如果你当眞被人杀害于此,那不是我们五老干的,你既变为厉鬼,难道还不知谁是杀害你的凶手么!」
鬼魂冷笑道:「牟锡山,你这个老匹夫,在五老之中,要数你最狡猾了,当年在酒中下毒的就是你!」
三尺判牟锡山面色阵阵苍白,颤声道:「胡说,老夫一生之中从未下毒害人,你别含血喷人!」
鬼魂尖声道:「事到如今,你还死不认帐?」
三尺判牟锡山浑身哆嗦起来。
鬼魂道:「你再不说实话,我先杀了你的徒弟!」
三尺判牟锡山神色大变,疾忙以身护住周正轩,瞋目厉声说道:「岳一实,你是个糊涂鬼,你要就杀我,此事与小徒无关!」
鬼魂阴阴而笑道:「不,我先杀死你的徒弟,让你先尝尝痛苦的滋味!」
三尺判牟锡山惊怒交迸念然道:「好,老夫实说便了,当年确是老夫下毒杀害你的,你要报仇,就冲着老夫来好了!」
鬼魂道:「很好,现在再告诉我,你们为何要揑造不实的罪状来陷害我?」
三尺判伞锡山道:「因为你武功超过我们,你不死,对我们是个威胁!」
鬼魂道:「老秃驴,是这样么?」
百善禅师面色变得很难看,一顿手中禅杖道:「不,没有这种事!」
鬼魂冷笑道:「牟锡山都承认了,你还不承认?」
百善禅师严正地说道:「贫僧绝不承认!」
鬼魂道:「老牛鼻子你也不承认?」
无忧子干笑一声道:「如果你眞是剑君子岳一实鬼魂,贫道倒要请敎一事!」
鬼魂道:「说!」
无忧子道:「你说十年前你接到我们的『五老令』,是吗?」
鬼魂道:「不错!」
无忧子道:「好,那方『五老令』如今何在?」
鬼魂道:「你要看?」
无忧子道:「是!」
鬼魂道:「你认为那『五老令』是假的?」
无忧子道:「不错,我们五老会的五老令笺,均是刺绣名家梅老夫人亲制的,没有人能够仿造,而且我们一向把五老令笺保管得很好,何时发出『五老令』也有详细的记载,到现在我们总共只发出二十七道『五老令』,而当年梅老夫人只为我们制成五十面『五老令笺』,也就是说目前我们五老会还珍藏着二十三面『五老令笺』,所以贫道敢说你接到『五老令』必是假的!」
鬼魂道:「你能分辨出眞假?」
无忧子道:「能!」
鬼魂道:「厅右壁角下有一个木箱,看见没有?」
无忧子转头一看,果见那壁角下放着一个木箱,乃道:「五老令就在那箱中?」
鬼魂道:「是的,你可以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无忧子于是走去那壁角,揭开箱盖,只见箱中还有一个小铁盒子,他再将小铁盒子打开,就看见了那方「五老令笺」,他拿起「五老令笺」走囘厅门旁湾就灯光下展阅起来。
百善禅师,九华神尼,白头翁,三尺判和周正轩亦围过去观看。
很快的,他们的脸色都变了!
鬼魂冷冷一笑道:「是假的么?」
无忧子眉头紧绉,严肃地道:「这面『五老令笺』不假,但下面的署名却不是我们的笔迹!」
鬼魂道:「你是说,那是别人偸了你们的『五老令笺』,假借你们之名发给我的?」
无忧子道:「对了!」
鬼魂嘿嘿笑道:「但是你刚才说过了,梅老夫人为你们五老令绣制了五十面『五老令笺』,你们用去二十七面,如今还剩下二十三面,不是么?」
无忧子顿时说不出话来。
鬼魂冷哼一声道:「既然这面『五老令笺』并非膺品,既然你们还保管着二十三面『五老令笺』了,那么怎么会多出这一面『五老令笺』呢?」
无忧子还是无言可对。
鬼魂道:「你说话呀!」
百善禅师满面疑惑地道:「我们也不知道这一面『五老令笺」是怎样出现的,但这下面的署名,确非出自贫僧五人的手笔。」
鬼魂桀桀怪笑道:「我替你们解答吧!你们不愿有人的武功超过你们,因此决定联合杀害我,为了怕我不来,就使用一面眞的『五老令笺』,但又怕这面『五老令笺』落入别人手中,做为物証反控你们,因此你们叫别人在上面签字,图逃罪嫌对不对?」
白头翁怒喝道:「胡说!」
鬼魂道:「胡说么?哼哼,牟锡山都已承认了,你们还想抵赖不成?」
白头翁转对牟锡山怒问道:「牟掌门人,莫非你假借我们四人之名,邀人冒充我们干的?」
三尺判伞锡山忙的摇头道:「没有没有,老夫刚才所以承认是因也威胁要杀害小徒,因此……因此……」
白头翁冷笑道:「这样的事情,也可以屈意承认的么?」
三尺判牟锡山低头长叹一声,喃喃道:「老夫只想保护小徒的性命……」
鬼魂语调一沉道:「牟锡山,照你这様说,你还是不承认谋害我了?」
三尺判牟锡山似已决定豁出性命,再无恐惧之色,厉声道:「不错,如果你认为老夫是杀你之人你直管动手便了,但小徒与你无仇无恨,你没有理由伤他!」
鬼魂沉默了半响,才开声道:「好的,我将摄他出去,只留你们五人在此!」
一言甫毕,壁上油灯突然熄灭!
整个花厅,顿又陷入黑色的恐怖世界之中!
三尺判牟锡山慎然一惊,反手一摸身后,发觉徒弟周正轩已然不在了,不禁骇声的道:「正轩!正轩!」
没有听到周正轩的囘答,好像周正轩已突然消失了!
九华神尼急叫道:「快点灯瞧瞧!」
无忧子闻言迅速掏出火折子,再把熄灭的油灯点亮,灯光复亮之下,原来站在三尺判伞锡山身边的周正轩果然已失去了踪迹。
五老又一次的相顾失色,浑身阵阵发寒。
三尺判牟锡山不信徒弟就这样被摄出密不通风的花厅,他取下壁上的油灯,四下搜索起来,一面呼唤道:「正轩,正轩,你在那里?」
但搜遍整个厅上,証明周正轩确实已不在厅上!
白头翁骇然道:「老天爷,咱们当眞是活见鬼了!」
百善禅师叹:「阿弥陀佛,贫僧不信世上有鬼作祟,但看今天这情形……」
三尺判伞锡山接口道:「不错,咱们的确遇了鬼,这囘恐怕有死无生了!」
「你们不会马上死的……」
鬼魂的声音又起,缓缓说道:「现在我让你们好好想一想,等你们想通了,愿意供认之时,我再来和你们说话!」
语毕,又发出一阵悽厉的笑声,然后慢慢的消失,好像灵魂已飘出花厅而去!
口 口 口
周正轩由走道走到前面的客厅上,在靠墙的一张鼓凳上坐下,满面忧愁的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他们为何死不认帐?莫非他们当眞不是当年杀害我爹的凶手?」
「岳鹤,你说甚么?」
一个女人的声音飘入厅上!
随着话声,门口人影一幌,出现了一个女人!
这女人年约二十七八岁,容貌颇俏丽,长发披肩,肤白如雪,只是脸上毫无笑容,也可说毫无生气,给人一种鬼气森森的感觉!
被称为「岳鹤」的周正轩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并无一丝惊奇之色,只是长叹一声道:「他们死不认帐!」
长发女人倚门而立,神色平静地道:「你何必一定要他们承认呢?」
岳鹤抿抿嘴唇道:「我要等他们认罪并说出杀害家父的原因之后,才下手处死他们!」
长发女人道:「要是他们抵死不肯认呢?」
岳鹤道:「那我只好放了他们。」
长发女人目光一凝,诧异道:「放了他们,难道你不想为父报仇?」
岳鹤面上抽搐了一下沉痛地道:「我当然要为父报仇,可是我觉得这件事有许多可疑之处……」
长发女人道:「嗯?」
岳鹤道:「根据小弟的观察,他们似乎不是杀害家父的凶手。」
长发女人道:「你怀疑我说谎?」
岳鹤摇头道:「不,小弟猜想,姐姐当年看到的五老可能是别人冒充的。」
长发女人冷冷一笑道:「可是当年我曾经跟踪他们下山,后来他们在杭州分开时,我又继续的跟踪,其中三尺判牟锡山,一直跟到他们白鹤派的白鹤山庄,亲眼看见他走入白鹤山庄之中!」
岳鹤道:「那时是半夜里……」
长发女人道:「白天和夜里又有何不同?」
岳鹤皱着眉头道:「还有,我拜他为师已有一年余的时间,经过一年多的暗中观察,我觉得他为人颇正直,看不出一点杀害家父的迹象,而且他曾不止一次向门下提起了家父,称赞家父的武功和品德。」
长发女人道:「这就是他老奸巨滑之处!」
岳鹤道:「此外,今天当他们五人在桥前会合的时候,并未表露出十年前曾到过鬼堡的样子,如果他们即是杀害家父之人,在旧地重游的情况之下,一定会有所表露的,是不是?」
长发女人道:「杀害令尊,是他们五人一桩秘密,有你在身边,他们怎敢表露出来!」
岳鹤叹道:「话虽不错,但我总觉得,他们不像是杀害家父之人……」
长发女人幽幽一叹道:「你的心肠太直了,不知人心之险恶!」
岳鹤抬目望她,神色茫然道:「姐姐认为小弟应该立刻下手处死他们么?」
长发女人颔首道:「是的!」
岳鹤道:「但他们已揷翅难飞,依小弟之见,不如多困他们几天,也许他们在忍受不了恐怖的折磨之下,会自动供认出他们杀害家父的经过情形的。」
长发女人道:「随便你。」
岳鹤搓着手叹道:「等他们认罪之后,小弟才敢处死他们,因为他们是掌门人物,又是武林公认推擧的盟主……」
长发女人问道:「他们没有看出破绽吧?」
岳鹤道:「没有,他们起初不信是家父的鬼魂显灵,后来就慢慢相信了。」
长发女人道:「你甚么时候传授我腹语之术?」
岳鹤道:「等解决了这桩大事之后,好么?」
长发女人点点头,幽幽地道:「等我学会了腹语之后,我就像一个女鬼了。」
岳鹤又问道:「姐姐认为他一定会囘来?」
长发女人面露怨恨之色道:「是的,总有一天,他会囘到此处!」
岳鹤道:「何不下山去找他?」
长发女人道:「我不知道他搬到那里去了,人海茫茫,何处寻觅!」
岳鹤道:「他今年大约多大年纪?」
长发女人道:「六十多岁吧。」
岳鹤道:「姐姐应该下山找他,六十多岁的年纪的人,再也没有几年好活了,要是他在外面寿终正寝,姐姐的愿望岂不落空?」
长发女人冷笑道:「落叶归根,我相信他一定会囘来的!」
岳鹤站了起来,走到厅门口望望外面的天色,说道:「天快黑了。」
长发女人道:「嗯。」
岳鹤道:「咱们去听听看他们谈些甚么好么?」
长发女人道:「好。」
于是,两人转入里面,走到花厅外面,登上二楼,进入一间黑漆漆的房中,揭开地面上的一块石板。
石板下,有个碗口大的圆孔。
从圆孔望下去,可以看到花厅上的情形。
岳鹤蹲身凑上圆孔,往下一望,却见花厅中一片漆黑,不由微微一呆,抬头低声道:「那盏油灯已经熄了!」
长发女人跪下去探头一望,亦感意外,轻声道:「奇怪,我记得那盏油灯的油还很多,怎么会熄了呢?」
两人再凝神侧耳谛听了一会,竟听不出一点声响,岳鹤更感奇怪,又低声道:「他们怎么都不说话?」
长发女人脸现疑色道:「是呀!」
岳鹤想了想冷笑道:「我明白了!」
长发女人道:「嗯!」
岳鹤道:「他们可能还不大相信家父显灵鬼魂之事,认为有人在装神弄鬼吓唬他们,因此他们熄灭了灯火,要等我打开秘门之时,乘机冲出来。」
长发女人道:「对。」
岳鹤道:「咱们来吓唬他们如何?」
长发女人道:「好。」
岳鹤于是对着圆孔运气传声,发出阴恻恻的声调道:「诸位,你们想通了没有,是否已决定认罪了?」
花厅里的五老显然已听见「剑君子岳一实」的「鬼话」,但是没有一人囘答!
岳鹤嘿嘿怪笑道:「你们竟是抵死不认罪,嗯?」
花厅里的五老仍是不发一语,静得鸦雀无声!
岳鹤冷冷一哼,说道:「大丈夫敢做敢当,当年你们合谋杀害了我,如今竟不肯认帐,难道你们以为不认罪,就能逃过一死么?」
五老仍不囘答,好像全数在厅上暴毙了。
岳鹤冷笑道:「好吧,我再提醒你们一件事,当年你们杀害我时,本堡的一个女鬼曾经在场目击……牟掌门人,你不是亲眼看见那个女鬼么?」
三尺判牟锡山也不囘话。
岳鹤道:「那个女鬼,如今仍在本堡,我请她跟你谈谈吧!」
说到这里,直起身子,向长发女人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向厅上五老说话。
长发女人凑上圆孔,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笑道:「五位掌门人,当年你们在此杀害了剑君子岳一实,奴家自始至终看的淸淸楚楚,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今天岳大侠要向你们索命了,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比岳鹤装得更悽厉可怕,连岳鹤听了都为之寒毛竖立!
可是,花厅里的五老仍无一点反应,整个厅上寂无一点声响!
长发女人笑道:「牟掌门人,你听到奴家的话么?哈哈哈,你们马上就要死了,今后这座鬼堡可要热闹起来啦!」
岳鹤听不出五老发出一点声音,心中大奇,低声讶然道:「怪了,他们为何不发一言?」
长发女人摇摇头,拉着他退到一旁,轻声道:「我觉得有些古怪……」
岳鹤道:「嗯?」
长发女人道:「我听不到他们呼吸的声音!」
岳鹤道:「花厅那么大,他们必是躱在某个角落下,因此听不到。」
长发女人摇摇头道:「恐怕不是。」
岳鹤道:「不然,姐姐认为是甚么原因?」
长发女人道:「我不知道,不过……你敢不敢冒一次险?」
岳鹤摇头道:「不行,让他们逃出花厅之后,再想控制他们就不容易了。」
长发女人道:「那麽只有一个办法了,咱们点一盏油灯,用一条绳子绑着,由这上面垂下去,就可看清楚他们在搅甚么鬼。」
岳鹤道:「但那样一来,他们就再也不相信咱们是鬼了。」
长发女人道:「你已装了半天的鬼,他们还是不肯认罪,也许你表明身份之后,他们反而肯把一切说出来。」
岳鹤沉思良久之后,毅然点头道:「好吧,表明身份跟他们谈谈也好!」
长发女人道:「你等着,我去找一条绳子来。」
说毕,出房而去。
岳鹤又走近圆孔旁湾把耳朶贴上圆孔,凝神谛听着,但听了好一会,还是听不到一点声响,不由暗哼一声,忖道:「难道他们已被我吓死了?或者已逃出花厅?不,不,花厅如铜墙铁壁,他们如何逃得出去?我看必是故意不出声,希望诱使我打开厅门,哼哼,你们别做梦了,为了报杀父之仇,我已计划了许多年,岂容你们轻易逃脱!」
思忖方过,只见长发女人已拿着一条绳子走向房中,乃起身轻声问道:「油灯呢?」
长发女人走去一面房壁上,取下一盏琉璃灯,揭去灯罩,取出火折子引火点上再将灯罩盖囘去,然后用绳子绑起来。
绑好之后,她便把琉璃灯放入圆孔,让它慢慢的垂入花厅之中。
两人的视线,随着琉璃灯投入花厅,一眼就瞥见了花厅中的五老。
但见五老或仰躺或俯卧,东歪西倒的「陈尸」于厅上,仰躺的双目暴瞪,一脸死相!
两人一见之下,不觉呆了。
好端端的五个人,怎么会突然暴毙了呢?
岳鹤睁大眼睛,骇然道:「怎么囘事?他们怎么死了呀?」
长发女人也满脸惊奇道:「这可怪了,他们无缘无故怎么会死呢?难道是自杀死的?」
岳鹤吃惊道:「自杀?他们怎么会自杀呢?」
长发女人抬目凝望他,道:「岳鹤,如果你杀了他们,你是不会瞒骗我的,是不?」
岳鹤点头道:「当然!」
长发女人道:「那么,我猜他们是在装死!」
岳鹤又向圆孔下望了一眼,道:「好像不是,他们的的确确是死了!」
长发女人拔出一柄七首,说道:「你让我来试试。」
岳鹤知她要由圆孔发下七首,攻击其中一人,以试探他们是眞还是假死,乃让开道:「不要打他们的要害,打腿部就可以知道了。」
长发女人点点头擧起七首,对准圆孔,运力发刀打了下去。
「噗!」
一声轻响,七首正中白头翁佟无球的臀部,白头翁佟天球没有动。
只有眞正死亡的人,挨了一刀才会不动。
长发女人惊奇地道:「没有错,他们的确都死了!」
岳鹤跳起道:「快去看看!」转身疾冲出房。
长发女人拉起琉璃灯,解下绳子,即提灯跟出,下了楼梯,来到花厅门外,只看见岳鹤已按动机钮,原来落下的铁门正在上升,她怕有意外,连忙道:「小心,不要立刻进去!」
岳鹤连忙退开几步。铁门在「隆隆」声中升至顶端而止。
长发女人小心的趋近厅门边,擧灯一照,只见五老躺的姿式未变,确已死亡,她于是轻步入厅,提灯四下照射一遍,不见任何异状,才向厅外的岳鹤道:「岳鹤,你可以进来了。」
岳鹤疾步入厅,趋至五老身旁,将五老身体逐一翻动了一下,见他们毫无反应,不由发呆道:「这是怎么囘事?这是怎么囘事?」
长发女人把琉璃灯放在地上,亦趋至五老身旁察看,她翻开九华神尼的眼皮看看,脸色一变道:「咦,是中毒死的!」
岳鹤愕然道:「中毒死的?」
长发女人又将其余四老的眼皮翻开审视,点点头道:「都一样!」
岳鹤不胜惊惑的道:「他们怎么会中毒而死呢?」
长发女人不答,又将九华神尼的全身仔细察看一番,忽然一指九华神尼腰部道:「你看,就是这东西要了他们的命!」
岳鹤趋前一望,只见九华神尼的腰部上钉着一支黑针,不禁骇然道:「啊,是中了暗器!」
长发女人取出一方手巾,将黑针拔出,拿到灯前细视,说道:「这是淬毒的七步断魂针!」
岳鹤神色严肃起来,星目迸出精光,摆头四望道:「这么,一定有人在小弟离开时,偸偸混了进来!」
长发女人冷笑道:「不错,看来今天来到这座鬼堡之人,除了你们六人之外,还有一位不速之客了!」她说到这里,立刻拉起岳鹤跳出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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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披荆斩棘上征途



岳鹤一愕道:「怎么了?」
长发女人一直拉着他走到前面客厅,才开口道:「对方既能入厅杀人,也能将咱们困在那厅中,咱们不能再进去了。」
岳鹤恍然一哦道:「不错,但他究竟是谁?怎么懂得启开花厅的秘门?」
他语声一顿,接着又道:「他必是由秘门进入的,是不是?」
长发女人点头道:「当然,花厅只有两道进出之门,一是厅门,一是秘门,对方如是启开厅门进去,五老必会立刻冲出,只有启开秘门,五老才不会发觉……」
她眸中射出锐利的寒芒,冷笑道:「这倒是怪事,除你我两人之外,居然还有人熟悉这座鬼堡的机关,莫非是他?」
岳鹤道:「谁?」
长发女人道:「我等待的那个人!」
岳鹤道:「神拳邓盛龙?」
长发女人格格一笑道:「对了!」
岳鹤道:「如果是他,他有何理由要杀害五老?」
长发女人道:「一定有原因,只是咱们不知道罢了。」
岳鹤道:「他会使用七步断魂针?」
长发女人冷笑道:「像他那様的人,甚么暗器不会使用!」
岳鹤道:「不管他是不是神拳邓盛龙,我想他必是在我们之前来到此地,而潜伏在堡内的。」
长发女人道:「不错,你们六人过了吊桥之后,我立刻斩断了吊桥,由此可见他是在你们六人之前到达的。」
岳鹤道:「那麽,他一定还在此处,因为吊桥已断,他也跑不掉了!」
长发女人摇头道:「不见得!」
岳鹤道:「嗯?」
长发女人道:「他既敢囘到此堡,必有充分准备,也许他也准备了条长绳。」
岳鹤道:「他并不知咱们会斩断吊桥,怎么会准备一条长绳呢?」
长发女人不知想到甚么,陡地脸色一变道:「不好,咱们快去瞧瞧!」
说着,飞身向外掠去。
岳鹤随后奔出,问道:「甚么事啊?」
长发女人朝北面峯缘奔去,边跑边道:「咱们藏在树上的那纲长绳,可能被他利用了!」
岳鹤听得心头一震,叫道:「那可糟了!」两人疾若流星,转眼奔到北面峯缘,长发女人纵上一棵老松树上,一看藏在树上的大綑长绳果已不见,不禁开口骂道:「悪贼,果然被他拿走了!」
岳鹤顿足道:「这下惨了!」
长发女人跳囘树下,寒着脸孔道:「别急,他如果是利用那条长绳滑下绝峯,长绳必然还挂在峯上,咱们快去找找看!」
于是,两人沿着峯缘一路寻去,寻到另一棵老松树下,岳鹤一眼看见树头上绑着一条绳子,不禁大喜道:「在这里!在这里!」
他跳上前一拉绳子,发觉绳子很轻,连忙往上拉起一看,只见绳子只剩下一丈多长,登时面色发白,失声道:「天哪,绳子断了!」
长发女人拿起绳子一看,见断口很平,不由颦眉道:「这是被刀割断的,他人到了峯下,怎能割断上面的绳子呢?」
她扔掉绳子,靠近峯边探头往下望,脸色登时一沉了,咬牙切齿道:「好贼子,居然使出这种手段!」
岳鹤也走近峯边,探头俯望,但见一丈下平滑的削壁上倒揷着一柄钢刀,旁边还用金刚指写着如下二十几个大字:
「景慧卿:谢谢妳为我准备的绳子,愿妳在峯上长命百岁!」
看见那柄倒揷的钢刀,他就知道怎么囘事,心头不禁发火,骂道:「好个混蛋,这不是存心把咱们困死在这峯上么!」
那柄钢刀,刀柄揷入壁缝中,刀口向着绳子这边,这就是说绳子是被钢刀割断的……那不速之客利用长绳滑落峯下,就把长绳拉到刀口上于是绳子就断了!
景慧卿气得银牙咬得格格作响,骂道:「邓盛龙,我如能逃下此峯,必食你之肉,寝你之皮!」
岳鹤道:「他确是神拳邓盛龙么?」
景慧卿恨恨地道:「除他之外,少有人知道我叫景慧卿!」
岳鹤长叹一声道:「吊桥已断,绳子也没有了,如今我们如何下去呢?」
景慧卿道:「慢慢想办法吧!」
岳鹤道:「这座绝峯四面都是削壁,而且离地三百丈,任何身怀绝顶轻功之人,也是无法攀援下去的,除了使用绳子之外,还有甚么办法可想呢?」
景慧卿默然不语。
岳鹤道:「堡中能否再找到绳子?」
景慧卿摇头道:「以前有一条,但已腐烂掉了。」
岳鹤眼睛望上生长于峯边的一些山藤,道:「这些山藤不知能否利用?」
景慧卿又摇头道:「不行,要把它连结成三百丈长,那是十分危险的。」
岳鹤道:「但即使只有一线生机,咱们也得冒险一试呀!」
景慧卿移步向鬼堡走去,道:「我可不想摔死,我还想找邓盛龙报仇!」
岳鹤随后跟去,叹道:「如不能下得此峯,如何找他报仇呢?」
景慧卿道:「你别急,凡事总有办法可想……」
岳鹤没再开口。
两人囘到鬼堡的客厅上,景慧卿坐下沉思良久,忽然抬头道:「你说说看,邓盛龙为何不杀死你我两人而杀死五老?」
岳鹤道:「诚如姐姐所说,一定有其原因,只是咱们不知道罢了。」
景慧卿道:「我在想,果眞当年杀害令尊的五老是别人冒充的话,那么邓盛龙之杀害五老,就有些理由可以解释了。」
岳鹤面容一动道:「姐姐是说:邓盛龙与当年杀害家父的『五老』有关?」
景慧卿点头道:「他极可能是其中之一!」
岳鹤道:「但姐姐说当年『五老』杀害家父之后,姐姐曾跟踪他们下山,后来他们在杭州分开之后,姐姐又继续跟踪牟锡山到了白鹤山庄,看见牟锡山进入白鹤山庄之中。」
景慧卿道:「对,所以我猜十年前在此杀害令尊的五老之中,只有一个是眞的,他就是三尺判牟锡山,而那四个冒充者之中,有一个必是邓盛龙换句话说杀害令尊是邓盛龙与牟锡山合谋的。」
岳鹤道:「若然,邓盛龙为何要杀死牟锡山呢?」
景慧卿道:「他今天杀害牟锡山及其余四老,可能有两个目的,一个目的是杀牟锡山灭口,另一个目的是杀死四老以嫁祸于你我两人。」
岳鹤一怔道:「何谓嫁祸?」
景慧卿道:「少林,武当,黄山,白鹤,靑莲五派门人,已知其掌门人应邀来此,他们在久等不见掌门人返山之时,必会前来鬼堡探究,当他们发现吊桥已断时,也必会仪法攀登上峯,那时咱们就成了杀害五老的疑凶了。」
岳鹤懔然心惊道:「那岂不糟糕?」
景慧卿道:「是的,要洗淸罪嫌,只有设法逃下山,抓到邓盛龙,把他交给五派门人去处置。」
岳鹤苦笑道:「但咱们能够逃下此峯么?」
景慧卿摇摇头。
岳鹤叹了口气,道:「要是咱们背上能长出翅膀来,那就好了。」
景慧卿默然半晌,忽的浅浅一笑道:「眞想不到……」
岳鹤道:「甚么?」
景慧卿道:「想不到咱们有一个共同的仇家。」
岳鹤道:「姐姐认为他是神拳邓盛龙没有错?」
景慧卿点头道:「没错。」
岳鹤道:「他有甚么理由要杀害家父?」
景慧卿道:「邓盛龙是个衣冠禽兽,他必有甚么把柄被令尊抓着了,因此就设下那阴谋将令尊杀了。」
岳鹤道:「不对,十年前家父离家之前的情形,小弟还记得,那时听家父的口气,似乎不认识邓盛龙,如果他与邓盛龙有过节,一定会告诉我娘。」
景慧卿道:「哦……」
岳鹤道:「姐姐。」
景慧卿道:「嗯?」
岳鹤道:「小弟想囘花厅去将那道『五老令笺』拿囘来,行么?」
景慧卿立起身来,说道:「好的,我陪你去。」
两人转入堡中的花厅上,岳鹤在无忧子的身上找囘「五老令笺」,说道:「这道『五老令笺』,是追查元凶的重要証物,不能丢了。」
景慧卿道:「你如何利用它来追查元凶?」
岳鹤道:「他们五老承认这面『五老令笺』是眞的,只不承认上面的签名,而他们又说梅老夫人只替五老会制成五十块这样的『五老令笺』,迄今只用去二十七块,目前五老会还保存着二十三块,因此今后只要查明这块『五老令笺』是怎么多出来的,或许即可查出凶手是谁。」
景慧卿点点头,眼睛注视着厅上那两块布幕。
岳鹤收起五老令笺,一指五老的尸体道:「咱们如何处理他们的尸体?」
景慧卿道:「不必替他们掩埋,就让他们停尸于此,也许将来有些用处。」她口中在说话,眼睛仍盯着那两块布幕。
岳鹤道:「家父的遗骨呢?」
景慧卿道:「也不要动。」
岳鹤道:「那么,咱们出去吧。」
景慧卿没有动,眼睛仍然盯着布幕,似乎在想着一件事情。
岳鹤也发觉她神态有异,不禁诧异道:「姐姐妳在想甚么?」
景慧卿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缓缓道:「岳鹤,刚才你说咱们如能长出两只翅膀,即可脱困了是么?」
岳鹤失笑道:「是的,可惜咱们不是鸟,无法长出翅膀来!」
景慧卿道:「咱们虽然不能长出翅膀,却可制造翅膀!」
岳鹤一呆道:「甚么?」
景慧卿道:「你见过飞鼠没有?」
岳鹤点头道:「见过。」
景慧卿道:「当弛从高处往下降时,翅膀张开不动,慢慢的飘下,那姿势多么美妙!」
岳鹤道:「姐姐是说,咱们可以制造出两只翅膀,绑在身上,像飞鼠那样飘下去?」
景慧卿道:「不,不是翅膀,而是大伞,咱们可以制出两只大伞绑在身上,然后往峯下跳落,那时风便能把大伞鼓满,下降的速度就会慢下来。」
岳鹤道:「这太危险了,弄不好会摔成肉酱哩!」
景慧卿道:「咱们可以先作试验,直到确定可行之时,才跳下去。」
岳鹤道:「如何试验?」
景慧卿道:「堡后有一株古木高达二十多丈,咱们带着大伞爬上树梢,然后纵身往下一跳,一试便知。」
岳鹤心活了,问道:「但用甚么东西制造大伞呢?」
景慧卿一指那两块布幕道:「这两块布幕便可制成两顶大伞,它每块有两丈宽濶,很够用了。」
岳鹤欣然道:「好,咱们就来制造大伞!」
说着,便要上前,扯下布幕。
景慧卿拉住他道:「别忙,现在天已黑了,等明天再动手吧。」
口 口 口
九月十一日。
也就是重九过后的第二天,午后交未的时分,鬼堡绝峯之下,出现了一对父子樵夫。
老的五十来岁,少的二十出头,父子俩头戴竹笠,肩荷扁担,腰揷斧头,正吃惊的望着对面削壁上,显然他们刚刚来到此处,刚刚发现那道断落的吊桥,老樵夫满面惊异地道:「荣儿!」
少年应声道:「嗯?」
老樵夫道:「爹想起来了!」
少年道:「甚么?」
老樵夫道:「重九那天,咱们听到了『轰!』的一声巨响,对不对?」
少年道:「对啊!」
老樵夫道:「当时,爹只道是山上掉下一颗巨石,敢情不是,敢情是吊桥松断,打在削壁上的声音!」
少年道:「那么坚固的吊桥,无缘无故怎么会断呢?」
老樵夫以感叹的语气道:「不坚固了,已经二十年没有人走过它了,爹就知道总有一天会断!」
少年道:「这么一来,再没有人能够进入那座鬼堡了。」
老樵夬仰头向绝峯望去,淡淡的说道:「正是,堡中阉鬼的事,也将会渐渐被人淡忘……」
少年又问道:「爹,那鬼堡中当眞有鬼么?」
老樵夫点头道:「有,要是没有,当年『神拳邓盛龙』一家人也不会搬走了。」
少年问道:「为甚么有鬼?」
老樵夫沉吟有顷,才道:「这件事,爹说给你听,你可不能到处去传说。」
少年道:「好的。」
老樵夫轻咳一声,说道:「当年,爹跟『神拳邓盛龙』的一个仆人很熟,他常常偸偸的跑去找爹喝酒,因此,爹对邓盛龙一家人的情形很淸楚……」
少年道:「怎样?」
老樵夫道:「那时,邓盛龙才不过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但据说在江湖上名气很大,有人尊称他为『武林第一拳』。」
少年道:「那他的武学功夫一定很厉害了。」
老樵夫道:「是啊!那仆人告诉爹说,邓盛龙一拳击出,能使数步外的大树为之折断!」
少年吐吐舌头道:「好厉害!」
老樵夫道:「他不但功夫很高,而且也很富有,娶了一妻二妾,生了九个儿子,但是,他的妻妾相处并不和睦,时常吵闹。」
少年道:「为甚么?」
老樵夫道:「为争夺家产,邓夫人只生了一个女儿,二妾各生四子,因此邓夫人怕将来不能承继财产,视二妾及其八个儿子为眼中钉,一直想把她们赶出去,因此吵阉不休。」
少年道:「神拳邓盛龙管不了她们么?」
老樵夫摇头道:「管不了,每逢她们吵架,他就避得远远的,后来有一次,他见妻妾又为细故吵起来,就独自关在房中喝酒,后来喝醉了,竟进入一个丫鬟的房中,把丫鬟强暴了。」
少年道:「他的妻妾知道么?」
老樵夫道:「起初不知道,后来那丫鬟肚子大了,她们才知道,因此又大吵大闹起来。」
少年道:「后来呢?」
老樵夫道:「有一天,那丫鬟忽然被人发现吊死在她房内!」
少年吃惊道:「啊!她自尽了?」
老樵夫摇头道:「不是!」
少年一呆道:「不是?」
老樵夫神色凝重地道:「通常上吊而死的人,舌头都会伸出来,但那丫鬟没有,据那仆人偸偸告诉爹说,她是被人杀害而死的,凶手为了掩人耳目,便将她的尸体吊起,做成她自己上吊的模様。」
少年道:「凶手必是邓夫人!」
老樵夫摇头道:「不一定,据说她曾指天发誓,力辩她没有杀害那丫鬟。」少年道:「不然是谁?」
老樵夫道:「不知道,反正那丫鬟是邓盛龙买来的,富豪人家死了一个丫鬟,算不了甚么大事,过了几天,大家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少年道:「那是一尸二命呀!」
老樵夫道:「是的,那丫鬟已快临盆,凶手也实在太心狠了。」
少年道:「我明白了,那丫鬟被人害死之后,阴魂不散,因此变为厉鬼,在堡中作祟,是不?」
老樵夫点头道:「正是,不过奇怪的是,那丫鬟死后三年,堡中才开始闹鬼,不知是何故。」
少年道:「我知道!」
老樵夫哑然一笑的问道:「你知道甚么?」
少年道:「那丫鬟死后变鬼,也要生孩子,而鬼和人一样,生了孩子就得忙于养育,这就是她死后三年,才开始作祟的原因,因为那时孩子已经三岁,无须时刻照顾了。」
老樵夫听得有趣,不禁仰首哈哈大笑起来。
但突然间,他的笑声停住了,面上笑容也转变为惊愕,两眼发直的瞪望天上,口吃着,道:「荣儿!你……你……看……那……那是甚么东西?」
少年抬头一望,登时呆住了。
原来,此刻在他们头顶上方约百多丈高的空中,出现了两团黑黑的东西!
除了鸟类之外,没有别的东西能够在空中飘荡,而他们现在看见的东西,却绝对不是鸟,因为那两团黑物是圆形的,很像是两大朶菌菇!
而且,他们也看见圆形物的下面好像还吊着人!
少年睁大眼睛,骇然道:「那是甚么东西呀?」
老樵夫神色恐怖已极,结结巴巴道:「不知道,爹活……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从……从来不曾见过这种东西!」
这时,两朶菇菌般的东西,已降下数十丈,距离地面只有七八十丈了!
少年骇叫道:「爹,那下面眞个吊着人呢!」
老樵夫惶声道:「好……好像是一男一女,是吧?」
少年道:「正是,一个是长头发的女人,一个是少年!」
老樵夫直眨着眼皮,急道:「你仔细瞧瞧,那长发女人,是不是穿着婢女的服装?」
少年道:「不错呀!」
老樵夫浑身寒毛直立,大叫一声,说道:「快逃,那就是女鬼,和她的儿子!」
说着,拉起少年,拔足疾逃。
父子俩都不敢再囘头看上一眼,疾疾忙忙的逃往山下去了。
不久,两朶菌菇怪物飘落到峯脚下。
如果老樵夫父子还在场的话,他们就可以看淸楚这是用树枝和黑布制成的两顶大伞!
而吊在伞下的一男一女,男的正是岳鹤,女的也正是景慧卿!
他们落到地面时,脸上都是红红的,那是兴奋所致,他们站起对望片刻,突然跳到一起,互相拥抱起来。
良久之后,两人才恢复冷静,一齐在岩石上坐了下来,景慧卿掠了掠长发,微微一笑道:「刚才有两个樵夫,被咱们吓跑了。」
岳鹤笑笑道:「他们一定以为咱们是鬼呢!」
景慧卿道:「正是,他们会到处去传说,说见两个鬼从天而降。」
岳鹤望着那落在身旁的两顶大伞,含笑道:「我想,没有人会相信咱们利用这两顶大伞从三百丈高的峯上跳下来,而能安然无事」
景慧卿道:「我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我心里认定八成会摔死。」
岳鹤道:「嗯,小弟也有一种隔世为人之感。」
景慧卿道:「现在我多么希望马上找到邓盛龙,让他看到我。」
岳鹤道:「姐姐认为可能在何处找到他?」
景慧卿摇摇头道:「不知道,不过我总有一天会找到他的。」
岳鹤道:「他杀害五老,如是蓄意嫁祸妳我二人,那麽他可能会去通知五派之人。」
景慧卿目光一注道:「你是说:「咱们可在五老会找到他?」
岳鹤道:「也许!」
景慧卿站起道:「那么,咱们马上赶去五老会看看!」
岳鹤拉住她道:「别忙,五老会远在五老峯上,咱们先来硏究一个问题……」
景慧卿坐下问道:「硏究甚么?」
岳鹤道:「小弟至今乃不敢断定五老是不是杀害家父的凶手,如果他们不是的话,小弟的麻烦可大了,因为五老是小弟冒用家师之名约他们前来的,虽然杀害他们的是别人,但家师难免会受到连累的。」
景慧卿问道:「你打算先囘去见见令师?」
岳鹤道:「是的,然后顺道去找梅老夫人,请她鉴定小弟身上这面『五老令笺』的眞伪,之后再赴五老会,这様,你道如何?」
景慧卿点头道:「也好。」
岳鹤道:「要是姐姐追不上那邓盛龙,那麽姐姐可以先去,小弟自己囘去便了。」
景慧卿道:「不,我跟你一道去。」
岳鹤道:「好,姐姐先陪小弟去见家师,然后不论邓盛龙是不是当年杀害家父的凶手之一,小弟都帮姐姐去找他!」
景慧卿道:「令师住居何处?」
岳鹤道:「四明山。」
景慧卿道:「那距此并不远。」
岳鹤道:「是的,离这里只有三百余里路。」
景慧卿道:「但梅老夫人又住在何处呢?」
岳鹤道:「据说住在长安城中,她是全国首届一指的刺绣名家,名气极大,到了长安一问便知道了。」
景慧卿起身道:「好,先去四明山,再去长安,然后转赴五老峯……走吧!」
于是,两人动身下山。
这天薄幕时分,两人已走出了北雁荡山,复行十几里路,天已黑下来,便在当地一户农家借宿了一宵,次日,继续动身北上。
景慧卿年已二十八岁,岳鹤才只二十出头,一路上两人以姐弟相称,并不引人注意。
走了两天半,便到了风景奇丽的四明山。
四明山,山有二百八十峯,四面形势,各有区分,羣峯之中,有分水岭,石窗四面玲珑,中通日月星辰之光,亦日四窗,故名四明,其岩洞冈岭之处,随地易名者,数以百计,道家以为第九洞天,山中古木参天,绝景无数,历代文人登山赋诗者极多,就中以近代名人所做的一首诗最能道尽四明之胜。
吾闻天下多奇峯,泰山日观摩苍穹,今见四明有石牕,石牕四辟光玲珑,几生修得到仙境,长剑倚天气象雄,遥指天路近咫尺,擧头只见初日红,空中步虚凌绝顶,驱走风雷声声隆,万壑森森天削成,神妙莫测疑鬼工,天际白云倏忽变,花团锦簇堆芙蓉手卷银河舞下界,霓裳仙子摇彩虹,随心所欲穷幽冥,石壁万仞悬半空,金光闪烁目为眩,会见天地飞神龙,凡夫不识宇宙广,到此方知天可通……
景慧卿虽是个心怀悲郁的女人,目睹山中奇景,心胸亦为之豁然开朗,称赞道:「这地方好美啊!」
岳鹤道:「是的,小弟在这山中住了七八年,但对山中景色,仍是百看不厌,这地方比起早年我们住的仙华天堑,更胜数倍。」
景慧卿道:「你为甚么一直不肯告诉我令师隐居在这山中?」
岳鹤含歉道:「不是小弟故意不肯说,而是家师喜爱淸静,一再关照小弟不可对外泄漏他的住处。」
景慧卿道:「你能拜他为师,眞是好运气,当今武林中,声望比他『天外怪叟鲁巴公』高的人,恐怕是没有了。」
岳鹤道:「他老人家与家父原是忘年之交,以前时常去仙华天堑找家父奕棋,后来得知家父遇害了,我娘便要求他老人家收小弟为徒。」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入山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一处风景幽美的山岭上,岳鹤擧手一指前面三间茅屋道:「那就是家师的住处。」
那三间茅屋,虽然座落于风景幽美的岭上,但茅屋却甚破旧,与四周的景色有些格格不入,看上去像是贫苦人家住处。
景慧卿看了惊讶道:「令师就住在那茅屋之中?」
岳鹤道:「是的。」
景慧卿道:「令师乃世外高人,却住破旧茅屋,眞敎人难以相信。」
岳鹤笑着说道:「等下见到他老人家,姐姐会更感惊奇呢!」
景慧卿问道:「他老人家怎么样?」
岳鹤道:「他老人家衣着随便,和一般老农夫毫无二样,而且他夜里和牛睡在一起。」
景慧卿失笑道:「怎么跟牛睡在一起呢?」
岳鹤道:「因为他喜欢牛,他说牛是世上最可爱的动物,早年行走江湖,他都是以牛代马。」
景慧卿笑道:「他老人家独步武林的『天牛神功』,莫非是跟牛学来的?」
岳鹤道:「可以这么说……」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茅屋之前。
岳鹤见茅屋的门关着,转头一望屋左的一间牛栏,说道:「眞不巧……」
景慧卿道:「甚么?」
岳鹤道:「家师出去了。」
景慧卿道:「哪里去了?」
岳鹤道:「想是牧牛去了,妳看牛栏里已没有牛,他每天总要牵牛去吃草。」
一面说,一面伸手推开屋门,擧步走了进去。
屋中,有着老光棍的特色……零乱肮脏!这种零乱和肮脏的情景,岳鹤早已见怪不怪,但是今天他一步入屋中,立刻就发觉有异,不禁面色一变道:「奇怪!」
景慧卿道:「怎么了?」
岳鹤道:「家师好像下山去了。」
景慧卿道:「你怎知道?」
岳鹤一指屋中的一张桌子道:「妳看那桌上满是灰尘,家师虽不善整理屋子,但这张桌子是他每天吃饭用的,他不会让它积上一层灰尘。」
景慧卿道:「这么说来,咱们眞是来得不巧了。」
岳鹤道:「他老人家已有多年未下山,这次离开四明,不知为的何事?」
景慧卿道:「会不会去找你?」
岳鹤摇头道:「不会,他收我为徒弟之前,已把话讲淸楚,说他和五老也有交情,故关于我为父报仇之事,也不能协助我,所以决不会去鬼堡找我的。」
景慧卿道:「你说过报了父仇之后,将囘此看他么?」
岳鹤道:「没有,他叫我不必再来找他。」
景慧卿道:「那么,他可能是不想再见你,迁居到别处了。」
岳鹤说道:「不,他没有规避小弟之理。」
景慧卿问道:「厨房在那里?」
岳鹤一指右边的一道门道:「在那里面。」
景慧卿道:「去看看。」
岳鹤仍领着她走入厨房,厨房设备亦极之简陋,只有一灶一桌,和一些炊事用具,景慧卿揭起灶上桌盖一看,只见锅中已生锈垢,便道:「不错,令师已离开此处了。」
岳鹤怅然道:「难道说,他老人家已决定不和我见面了。」
景慧卿道:「这是极有可能之事,他本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武林高人,由于与令尊有着深厚的交谊,故不便拒绝令堂的要求而收你为徒,但是他和五老也有交情,因此他的处境必甚尴尬,只好在传授你武功之后,避居他处不过问是非了。」
岳鹤深觉有理,点了点头,轻叹一声道:「小弟现在很后悔,不该冒用他老人家之名,约五老去鬼堡见面。」
景慧卿道:「但只有冒用令师之名,五老才肯应约前往鬼堡,我想令师知道了也会原谅你的。」
岳鹤道:「到了五老会,小弟打算将一切实情告诉五派之人,以免连累了他老人家。」
景慧卿道:「那样一来,他们仍不会放过你,因为他们即使相信你的陈述,他将认定五老是因你而死的。」
岳鹤道:「只要不连累家师,其他的小弟就不考虑了。」
景慧卿道:「那面『五老会笺』你须好好收存着,那是证明当年令尊被五老杀害的证物,到了五老会,你可以把它交给五派之人检视,公理自在人心,你有『五老会笺』为证,相信他们也不敢草草的定你死罪。」
岳鹤点点头。
景慧卿看见灶旁有个大水缸,乃一指水缸问道:「那是盛水用的?」
岳鹤道:「是的,小弟在此学艺之时,每天都要挑水把它盛满……」
一边说,一边不经意的走近水缸,将盖在上面的一块木板拿了起来。
蓦地,一声「哗啦!」水响,由水缸里冲出一个黑衣人来!
两人做梦也想不到水缸里躱着人,一时震骇欲绝,一齐惊叫着往后暴退。
黑衣人一冲出水缸之后,立即飞快的便向门外掠去,看他的身法,竟是武林健者!
岳鹤一阵惊骇错愕之后,随即大喝一声,顿足飞纵而出,追了上去。
景慧卿亦紧追而出,叫道:「拦住他,不要叫他跑了!」
岳鹤追到外面时,黑衣人已在五丈之外,正朝岭下飞奔,他冷笑一声,身形纵空疾起,施展凌空虚渡的上乘轻功,直追上去。
黑衣人奔逃的速度极快,但是岳鹤的速度却比他快上一倍,只追出二十几丈,就越过了他头上,飘落于他面前,拦住其去路。
「找死!」
黑衣人暴叱一声,右手倏扬,三支蝴蝶镖飞奔出手,朝岳鹤上中下三处要害打去。
岳鹤闪身避开,欺身上前,便一掌劈出。
黑衣人身手亦甚灵捷,迅即倒纵数步,右手一翻,由背上撒下一柄长剑,紧接着抢步挥剑刺出。
这时,景慧卿已然赶到,但她没有出手,只站在一旁观战,好像她认定岳鹤必能获胜似的。
而事实上,岳鹤的确一开始就占了上风,他背上也措着一口寳剑,但他并不拔剑迎战,只以单掌迎敌,不到十招之间,已将黑衣人迫得手忙脚乱。
他虽仅弱冠之年,一身武功已不在当今任何一位掌门人之下,因为他在幼年之时,已尽得父亲眞传,,后来又从「天外怪叟鲁巴公」苦练七八年,再后又假拜白鹤派掌门人「三尺判牟锡山」为师,也学了不少绝艺,身兼三家之长,已非一般武林高手所能望其项背。
如果不是想捉活的,他可在五招之内击毙对方!
再战数招,他已将黑衣人玩于掌股之上,他当然没有闲情逸致与对方游戯,当下使出一手妙招,砰的一声,将对方的长剑击得掉落地上,喝道:「住手!」
黑衣人不肯,身形一仰,倒纵疾起,意欲夺路而逃。
岳鹤陡地隔空一拳击出,又喝道:「下来!」
黑衣人飞在空中的身子登时如中巨杵,狂叫了一声,直堕落地,爬不起来了。
岳鹤拾起对方的长圆走上前抵上对方腰部,寒脸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躱在那水缸中?」
黑衣人没有开口囘答。
他的年纪并不大,约仅三十左右,相貌也长得颇端正,只是眉上有一条刀疤,使他看起来不像是个规矩的靑年。
岳鹤见他闭口不言,剑眉一扬,怒道:「你是聋子还是哑吧?」
黑衣靑年还是不说话。
岳鹤冷笑道:「哼,阁下莫非想吃些苦头?」
景慧卿启口道:「别急,先将他押囘屋中,再好好盘问他。」
岳鹤于是用剑挑了挑对方的身子,喝道:「起来!」
黑衣靑年慢慢爬起,站直身子时,眉头绉了绉,伸手去揉腰部,看样子他挨了的一下不轻。
岳鹤以剑指其背心,道:「走!」
黑衣靑年默默的擧步行去。
岳鹤押着他囘屋中,命令他坐下,然后抚剑一笑道:「你最好不要妄想逃走,我不让你走时,你揷翼也难飞的!」
语至此,手上长剑「拍!」的一声,已被他暗运眞力折断。
这一手功力,颇能产生鎮慑作用,黑衣靑年面色一变,低下了头。
岳鹤扔掉断剑问道:「贵姓大名?」
黑衣靑年开口答道:「复姓东方,名亮……」
岳鹤道:「何派门下?」
东方亮道:「土地公门下。」
岳鹤一怔道:「甚么?」
东方亮淡淡道:「土地公房羽,朋友曾走过江湖,应该听过这个名字。」
岳鹤自然听过「土地公房羽」,知道他是武林怪杰,名气虽不及师父「天外怪叟」响亮,却也是一位极受推崇的人物,当下又问道:「阁下到这里来干甚么?」
东方亮道:「在下受『天外怪叟』鲁老前辈之托,到此等候一人。」
岳鹤面容一动道:「谁?」
东方亮道:「岳鹤。」
岳鹤问道:「你在何处见到『天外怪叟』?」
东方亮道:「他去终南山找家师手谈,打算在那里盘桓数月,因此命在下到此等候他的徒弟,通知其徒一声,他预料其徒将囘此探望他。」
岳鹤又问道:「你见过他徒弟岳鹤没有?」
东方亮摇头道:「没有。」
岳鹤道:「我就是岳鹤。」
东方亮神色一振,大感意外地道:「啊!你就是岳鹤,何不早说呀?」
岳鹤微微一笑道:「我们在动手之前,实在是应该先通个姓名,不过,东方兄因何躱在那水缸之中?」
东方亮困窘地道:「在下不知你就是岳鹤,刚才看见你同这位姑娘走入茅屋,以为你们来此别有目的,便想先躱起来窃听一下,当时在下正在厨房中,因见那水缸可以藏身,就躱了进去。」
岳鹤笑道:「后来我揭开盖子时,东方兄为何要跑?」
东方亮道:「在下怕你遽下毒手,故想逃出了屋子再说,后来见你们追得紧,所以……总之在下若知你是岳鹤,便不会跑了。」
景慧卿接口道:「你是来等岳鹤的,看见我们到来了,就应该猜到他是岳鹤才对,何必躱藏起来呢?」
东方亮囘头望了她一眼,再囘头对岳鹤问道:「这位姑娘,是……」
岳鹤道:「她姓景,是我的义姐。」
东方亮对她点点头道:「景姑娘责备得是,在下确是有些糊涂……」
景慧卿道:「后来我们进入厨房,你没听见我们的谈话么?」
东方亮道:「听是听见了,但不大淸楚。」
景慧卿道:「你到此多久了?」
东方亮道:「比二位早一个时辰。」
景慧卿道:「天外怪叟要你来此等候岳鹤,有甚么话要转告岳鹤的?」
东方亮道:「鲁老前辈只要在下转告岳老弟,说他人在终南,希望岳老弟随在下去终南见他,如此而已。」
景慧卿沉思片刻,随向岳鹤使了个眼色道:「鹤弟你出来,姐姐有话问你。」
说着,转身出屋。
岳鹤随后跟出,走离茅屋数丈,才低声问道:「姐姐怀疑他说话不实?」
景慧卿道:「是的,我觉得此人十分可疑,第一,令师如想再见你,在前往终南山之前,自会在屋中留字告诉你,那会人到了终南之后,才派人千里迢迢的来此等候你?第二,此人如果眞是来此等候你的,行动绝不会那样鬼鬼祟祟,而且他躱在水缸中时,绝不会听不淸咱们的谈话之理!」
岳鹤点点头道:「小弟也觉得他有些可疑,不过他既自称是『土地公房羽』的门下,咱们可不便再酷问他,因为万一他眞是『土地公房羽』门下……」
景慧卿打岔道:「我明白,我叫你出来,只想提醒你,小心些,不要太相信他的话。」
岳鹤道:「要知他是不是『土地公』门下,其实也很容易。」
景慧卿道:「随他去终南山?」
岳鹤道:「正是,一到终南山,便知他的眞伪虚实。」
景慧卿道:「就怕这是个陷阱。」
岳鹤道:「咱们反正要去长安,长安与终南近在咫尺,如今咱们姑且相信他的话,就跟他一起赴终南山,路上小心一些就是了。」
景慧卿问道:「现在就走么?」
岳鹤道:「姐姐若是累了,咱们就在此住一夜,明日动身亦可。」
景慧卿道:「不,我不累,要走就走吧。」
于是,两人囘到茅屋中,岳鹤见东方亮安安静静的坐在原处,心中的怀疑不免去了一些,含笑问道:「东方兄腰伤不碍事吧?」
东方亮笑道:「现在好多了,还好岳老弟手下留情,不然在下这条命可要报销了!」
岳鹤道:「小弟性子鲁葬,误伤了东方兄,还望东方兄多多原谅。」
东方亮说道:「不妨,不妨。」
岳鹤道:「小弟决定随东方兄去终南山见家师,要是东方兄走得动的话,咱们马上就走如何?」
东方亮道:「好,这位景姑娘呢?」
岳鹤道:「敝义姐亦将随行。」
东方亮欣然道:「好极了,但在下有一匹马,存在山下鎮上,两位可有坐骑代步?」
岳鹤道:「没有,不过我们可以买马乘坐。」
东方亮站起身来,道:「很好,咱们走吧!」
口 口 口
次日午后,三人抵达诸暨,岳鹤在城中买得两匹健马,三人于是各乘一骑,望西行进。
晓行夜宿,行约半月,已至潼关,长安城已然遥遥在望了。
而一路上,东方亮始终表现得坦爽诚实,毫无鬼祟行动,对于岳鹤所提出的各种问题,亦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没有露出甚么破绽,这使得岳鹤和景慧卿对他的怀疑十去七八了。
这天到达潼关时,暮色已临,三人乃商定在城中过夜,东方亮对潼关很熟,便领着他们上一家酒楼吃饭。
席间,东方亮笑道:「这城中有几处地方値得一游,等下咱们先去客栈订三间客房,在客枝洗个身子,然后再下带你们去玩玩。」
岳鹤道:「好啊!」
景慧卿问道:「此地距终南山尙有几里?」
东方亮道:「三百余里,走快一些,明日黄昏可到,但你们不是说先要去长安找梅老夫人?」
岳鹤接口道:「小弟现在已改变主意,决定先谒见家师再说,也许家师会有所指示。」
东方亮道:「这様也好,也许令师一起同你去见梅老夫人。」
岳鹤道:「正是。」
不久,三人酒足饭饱,乃会账下楼。
东方亮领着他们走过一条大街,来到一家名叫「鸿福客栈」的门口,下马说道:「这家客栈设备不错,咱们就住这一间吧。」
岳鹤和景慧卿均没有意见,跟着他下马。
鸿福客栈的小二们见有客人在门口下马,连忙迎了出来,接去了他们三人的坐骑,招呼他们进入客栈。
东方亮道:「我们要三间上房,要干净的才行。」
店小二应声道:「有!有!三位客官请随小的进来看看,都是干净的。」
他领着他们三人进入后院,打开三间淸净的上房,笑问道:「这三间如何?」
东方亮逐一房间看过,点头表示满意道:「好,我们是走远路来的,需要洗个澡……」
店小二立刻手指附近一间木屋,揷嘴道:「那边有间公用的浴房,全日供应热水,客官可到那里面去洗。」
东方亮道:「我知道,我说的是我们这位姑娘,你们有女用浴房么?」
店小二现出抱歉之色道:「对不起,由于一般妇女投宿客栈较少,所以敝店未设有女用浴房。」
东方亮道:「那麽,麻烦你准备两桶热水到房中来,就是中间这一间。」
店小二道:「是是,马上送来。」
东方亮道:「快去,我们洗过身子后,就要出去游城。」
店小二喏喏应着,急急而去。
东方亮转对景慧卿笑道:「景姑娘就住中间这一间如何?」
景慧卿点头道:「可以。」
东方亮再转对岳鹤说道:「那么,咱们俩先去浴房洗澡吧。」
当吓,两人入房解开随身包袱,即一起走入浴房。
浴房颇宽大,可容数十人一起洗身,中间有两个大水池,一个装冷水,一个装热水,池外摆着许多小木桶供人使用,十分方便。
岳鹤和东方亮进了浴房,见已有五六个客人正在洗澡,于是两人也脱光了衣服,将衣服放入箱柜中,即开始洗澡了。
东方亮洗得很快,不消一刻就洗好了,他将身子抹干净,便向岳鹤说道:「老弟慢慢洗,在下先出去了。」
岳鹤道:「好的,东方兄请便。」
东方亮走去箱柜前,取衣穿上,再拿起换下的衣服,即出房而去。
岳鹤忖度景慧卿不会很快洗好,故仍慢条斯理的洗着,他先洗头发,再洗身子,又过了一刻时才洗好,于是也抹干身子,穿上衣服,将脏衣里面的银囊等物取出,端入怀中……
但突然间,他脸色变了!
因为,他发觉少了一样东西!
少了五老令笺!
他一直将五老令笺卷好放在银囊的另一个口袋里,现在口袋里却没有那面五老令笺!
五老令笺,不仅是追查父亲被害的一件证物,而且关系他的淸白,是万万丢不得的。
他登时心乱了,急急的搜摸几件换下来的脏衣,再搜索放衣服的箱柜,结果均无发现,五老令笺确确实实是丢掉了!
「这怎么可能?刚才我脱下衣服的时候,还明明摸到它……」
他一面喃喃自语,一面揽起换下来的衣服,疾步走出浴房,三脚并作两步的赶囘房内,再解开放在房里的包袱,搜索起来。
结果包袱里也没有!
「会不会掉在浴房的地上?」
此念一生,连忙又奔囘浴房寻找,但找遍箱柜前的地面,依然不见五老令笺的踪迹!他一颗心怦怦直跳,即又出浴房,跑入东方亮的房间,叫道:「东方兄,东方兄!」
东方亮却不在房中。
他呆了呆,靠近房壁,敲敲壁上道:「姐姐!姐姐!妳洗好了没有?」
隔壁房中的景慧卿道:「等一下,马上就好了。」
岳鹤转到房外,大声喊道:「东方兄!东方兄!」
在房中洗澡的景慧卿听出他的喊声充满惶急,乃匆匆穿上衣裳,开门而出,问道:「他不是跟你一起去浴房洗澡么?」
岳鹤道:「他洗得快,已出来将近一刻时了。」
景慧卿一哦,擧目四望道:「那么,他那里去了呢?」
岳鹤神色惶急地道:「姐姐,小弟那面『五老令笺』丢了!」
景慧卿大吃一惊道:「甚么,你遗失了那面『五老令笺』?」
岳鹤道:「是的,小弟洗过身子,穿衣之时,发觉它已不在。」
景慧卿急急问道:「会不会掉在浴房中?」
岳鹤皱眉忧急地道:「小弟找过了,没有!」
景慧卿道:「包袱呢?」
岳鹤摇头道:「也没有!」
景慧卿道:「会不会掉在路上了?」
岳鹤又摇头道:「不可能,小弟放在银囊的另一个口里,口袋很深,不会掉的,而且在洗澡之前小弟还摸了一下,那时它还在呢!」
景慧卿眸中突现光芒,眉梢一扬道:「东方亮到底哪里去了?」
岳鹤道:「不知道,他的包袱还在房中。」
景慧卿问道:「你们洗澡时,脱下的衣服放在一起么?」
岳鹤道:「是的。」
他心头陡地一震,霍然道:「哼,难道是他?」
景慧卿冷笑道:「一定是他,你上了他的当了!」
岳鹤立刻拔步向外面奔去,奔到客栈外面的柜枱,揪住店小二急问道:「小二,你可看见跟我们一道来的那位朋友?」
店小二点头道:「有的,他上街去了,说要买些东西,马上囘来。」
岳鹤道:「他的马呢?」
店小二道:「还在马廐里呀。」
岳鹤囘对景慧卿急道:「姐姐在此等候,小弟出去找找看!」
说毕,飞奔而出。
景慧卿转囘后院,进入东方亮的房中察看,看见他的一只包袱还放在床头上,乃将它解开搜查起来。
包袱中只有几件衣服,别无他物!
她再搜查整个房间,亦无任何发现,不禁冷笑道:「好个狡猾的东西,为了窃取『五老令笺』,居然肯陪我们走了数千里路!」
她再转入岳鹤房间察看,未见东方亮留下任何东西,只得囘自己房中等着。
等了半个时辰左右,岳鹤囘来了,带着一脸沮丧囘来!
她一看即知他没有找到东方亮,但仍问上一句道:「有没有找到他?」
岳鹤摇摇头道:「没有,小弟找遍全城,连个影子也没有见到!」
景慧卿道:「他窃得『五老令笺』之后,必是立即逃出城去,现在不可能找到他了。」
岳鹤咬牙切齿道:「没想到他竟是个贼,但他为甚么要窃取我的『五老令笺』呢?」
景慧卿当即答道:「当然是为了湮灭五老杀害令尊的証据,他很可能是凶手派来的!」
岳鹤道:「这么说,他显然不是『土地公房羽』的门下了?」
景慧卿道:「当然不是。」
岳鹤顿足道:「这可如何是好?失去了那面『五老令笺』,小弟已无法向五派证明先父当年被害之事,更无法找到那杀害先父及五老的元凶了。」
景慧卿点点头,幽幽一叹道:「是的,不仅如此,那元凶可能远会去通知五派之人,说你杀害了五老,那时你便成为他们五派追捕的对象。」
岳鹤忧心如焚,面上现出绝望之色道:「如今小弟该怎么办才好呢?」
景慧卿沉思有顷,才说道:「只有一个办法,在未捕获元凶之前,你无论如何不能去五老会,更不能在五派人们的面前露面!」
岳鹤痛苦地,说道:「姐姐是要小弟逃避?」
景慧卿颔首道:「是的!」
岳鹤道:「但这样一来,五派之人岂不更加认定小弟是杀害五老的凶手了?」
景慧卿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你若被五派之人逮住必死无疑,你总不希望在父仇未报前反被凶手陷害而死吧?」
岳鹤长叹一声,低头无语。
景慧卿道:「暂时的含寃不白不要紧,只要咱们能捕获那元凶,你就可洗脱罪名。」
岳鹤点点头,道:「但姐姐不是要去五老会寻找『神拳邓盛龙』的下落?」
景慧卿道:「姐姐自己可以去。」
岳鹤又默然不语。
景慧卿低头思忖了一会,忽然表情严肃地道:「咱们最好赶快离开此地!」
岳鹤道:「为甚么?」
景慧卿道:「这潼关一带,极可能有五派之人,那东方亮如去通知他们你在这里,岂不马上要遭殃了?」
岳鹤心头一紧,道:「哦?」
景慧卿急道:「快收拾衣物,咱们马上离开此地!」
岳鹤觉得她的推测颇有可能,应了一声「是」,连忙跑囘房中收拾衣物。
两人收拾停当,随即一齐走出,向店小二道:「算帐,我们要走了!」
店小二为之发怔。问道:「怎么就要走了?」
岳鹤道:「我们有急事,须得马上就走。」
店小二道:「另外那一位客官呢?走不走?」
岳鹤道:「他的房钱一起算,不过他的坐骑要暂时存在贵栈。」
店小二「哦」了一声,便走去柜枱算帐,岳鹤付过帐后,另一个店小二已将他们的坐骑牵到门口了,两人于是飞身上马,朝城外驰去。
两人连夜驰出潼关,岳鹤囘望城楼已渐渐消失,这才开声道:「咱们要去何处啊?」
景慧卿道:「既已到了此地,好歹也得走一趟长安和终南山。」
岳鹤道:「还去终南山干么?」
景慧卿道:「那东方亮不是『土地公房羽』门下已是显而易见之事,不过他冒充为土地公门下,却是一个可以追查的线索,也许土地公认识他呢!」
岳鹤道:「土地公不一定眞的住在终南山上,即使眞的在终南山上找到土地公,那家伙的『东方亮』三个字必非眞实姓名,土地公如何能知他是谁?」
景慧卿道:「他眉上有一刀疤,它等于是他的姓名。」
岳鹤道:「小弟不信土地公住在终南山上,那家伙是胡扯的。」
景慧卿道:「反正路途不远,就去看一看也就误不了甚么的。」
岳鹤道:「好。」
两人披星戴月,朝终南山疾进。
第二天晌午,已到达终南山下。
两人下马而行,找到一座道观,看见有个老道士坐在山门口剥花生,岳鹤乃上前施礼道:「这位道长打扰了。」
老道士起身还礼道:「小施主有何赐敎?」
岳鹤道:「小可要找一个人,道长可知山上住着一位名号叫『土地公房羽』的老前辈?」
老道士答道:「知道,知道,他就住在山腰上的土地公庙中。」
岳鹤不料土地公当眞住居终南山上,听了心中一喜,又问道:「请问,要怎么走才能找到那座土地庙?」
老道士擧手一指一条山路,说道:「小施主由这条山路上去,走到山腰上就可见到一座终南禅院了,那土地庙就在终南禅院右方半里之处,很容易找到的。」
岳鹤道:「谢谢,小可等可否将坐骑暂时寄存于贵观之中?」
老道士道:「敝观中没有马房,要就拴在这门外,不会丢的。」
岳鹤又道谢了一声,便将自己和景慧卿的坐骑拴在山门外的一棵老松树下,即向老道士告别,朝山上而来。
走上山路,景慧卿笑道:「你看,咱们没有白跑吧。」
岳鹤道:「眞是意外,小弟以为是那家伙胡扯的呢。」
景慧卿道:「土地公房羽乃是武林中的一位怪杰,知道他住在终南山的人不多,那家伙既知土地公住在这里,土地公也可能认识他。」
岳鹤道:「但愿如此。」
景慧卿道:「要是令师果然在山上,那更加有趣了。」
岳鹤道:「是啊!」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快步上山,走了两刻多时,已到一处山腰上,果见山腰上有座佛寺,走近一看,正是终南禅院,于是遵照老道士的指点,往山腰右方行去。
走了一段曲折起伏的山径,一间已呈破旧的土地庙出现眼前了!
这间土地庙,较一般土地庙大得多,庙殿两边还有两间庙舍,庙外有一株大松树,树荫将整座土地庙盖在下面了,树下有石桌石凳,颇有一些「仙家」之味。
远远望去,此刻的庙外树荫下,果有两个人在揪评对峙,一个是白发苍苍老翁,另一个是个小童!
那白发老翁,显然是「土地公房羽」了,他浑身上下打扮得的确很像土地公,左手拄着一柄木杖,这时正双目凝视于棋盘上,攒眉苦思着,显然对手的小童给了他一个很大的难题。岳鹤不见师父在场,心中有些失望,当下和景慧卿一齐走近去,拱手一揖道:「这位老前辈……」
白发老翁抬手摇了摇,示意他不要说话打摄,然后继续注视棋盘上思考着。
他的对手小童,年约十来岁,头上还束着发,但坐得很端正,俨然大人模样,只是此刻脸上掩不住一片喜悦之色,看样子他的棋是占了优势了。
岳鹤不敢再开声打扰,便在一旁坐下观战,他小时候也跟父亲学会围棋,自父亲遇害后,就没有再下过一局,不过棋力仍在,他看了一下,已发现老人的一条大龙被困,正在为两颗眼睛发愁,对懂一得奕棋之人,这是最够刺激的时刻,他仔细盘算一番,已看出老人的大龙可利用「倒脱鞋」而活,当下就把自己的一脚翘起,自言自语道:「唉,走了这么远的路,也该脱鞋轻松轻松了。」
说着,却摸鞋而不脱鞋。
白发老翁面上立现喜色,随即拈子着下去,笑道:「注意,鬼手来了!」
小童不加思索,取子便应。老少俩运子如飞,下了数子之后,小童吃掉了老人七个字,看上去老人的大龙已然死定,小童不禁眉开眼笑道:「师父,您输了!」
白发老翁道:「谁说的!」说着,取子用力打下,反叫吃小童六个子。
小童顿时一呆,大叫道:「啊呀,这是『倒脱鞋』呀!」
白发老翁得意洋洋的笑道:「不错,现在你知道为师的厉害了吧?」
小童忽然想起岳鹤说过「脱鞋」两字,便转对岳鹤一瞪眼睛道:「喂,你怎么还不脱?」
岳鹤一侧头,装傻道:「甚么啊?」
小童道:「脱鞋!」
岳鹤「哦」了一声,道:「我想来想去,还是不脱的好,因为有一股难闻的气味。」
小童陡地一掌抓出,揪住了他的胸襟,喝道:「你脱是不脱?」
岳鹤任他揪着,摇头笑道:「不行,在老人家面前脱鞋是不礼貌的。」
小童怒道:「你当眞不脱?」
岳鹤道:「不。」
小童道:「好!」
他手上一运力,欲将岳鹤整个人提起,摔他出去,那知一提之下,却发觉岳鹤身子重如山岳,提不动分毫,不禁胀红了小脸!小孩子最是耍强好胜,一看提不动岳鹤,心中急了,猛可一拳向岳鹤的面门打去。
岳鹤略一偏头避开,左手一式「顺手推舟」在他肩后推了一下,小童登时身不由己的向前撞出。
撞向站在一旁的景慧卿。
景慧卿娇躯一侧,掌出如雷,一下抓住了他的骼臂,使他不致摔倒,娇笑道;「小弟弟,你怎么啦?」
白发老翁拍手大笑道:「小毛头,你平日目空一切,今天碰到高手了吧?」
景慧卿怕小童恼羞成怒,连忙接口道:「这位小弟弟的身手不错,假以时日,必会成为武林的一颗慧星。」
小童听了,心中果然好过不少,只向岳鹤一瞪眼道:「你记住吧!等我学成之后,我要找你较量较量!」
岳鹤只是笑着。
白发老翁道:「小毛头,不得对客人无礼,快去煑茶敬客!」
小童怏怏的走入土地庙里去了。
岳鹤站起重新敍礼,问道:「请问,您老可是『土地公』房老前辈?」
白发老翁颔首道:「不错,小哥儿贵姓大名?」
岳鹤道:「晚辈岳鹤?天外怪叟是家师。」
土地公房羽笑哦一道:「原来是鲁老儿的传人,名师出高徒,难怪,难怪。」
岳鹤接着一指景慧卿道:「她是晚辈的义姐,叫景慧卿,是已故『雪山神婆』的女徒。」
土地公又哦了一声,笑瞇瞇道:「雪山神婆名震武林数十年,老汉早年与她亦有一面之缘,没想到她已作古了,景姑娘请坐!」
景慧卿向他检袵一幅,即在另一张石凳上坐下来。
土地公转望岳鹤笑道:「你年纪轻轻,不仅武功高强,棋力竟也不低,眞是不得了啊!」
岳鹤道:「老前辈夸奖了。」
土地公道:「你姓岳,那么与『剑君子岳一实』有关系么?」
岳鹤道:「他是晚辈的父亲。」
土地公「啊!」了一声道:「原来你是岳一实的儿子,许多年不见他出现江湖,他近来好么?」
岳鹤黯然道:「家父已于十年前遇害死了!」
土地公愕然道:「嘎,令尊已死了?是被谁害死的?」
岳鹤长叹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晚辈先请问老前辈一事,家师可曾来过老前辈这儿?」
土地公摇头道:「没有,老汉不见令师已有十多年了,令师说过要到老汉这儿来么?」
岳鹤道:「不,晚辈是上了一个靑年的当,他叫做东方亮,他说他是您的门徒,说家师来此与您奕棋,打算在此盘桓数月,故派他去通知晚辈,要晚辈到此地来见他老人家……」
土地公大为惊讶道:「那叫『东方亮』的靑年人是何许人,他干么要扯这个谎骗你?」
岳鹤道:「他的目的似乎只为要与晚辈同行,然后伺机窃取晚辈的一件东西,如今他目的已经达到,昨天到了潼关,他乘晚辈洗澡之际窃走了晚辈那件东西逃去,那时晚辈就知他的话是谎言,不过既已到了潼关,晚辈只好到此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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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凶徒歩歩首先鞭



土地公问道:「他窃走了你的甚么东西?」
岳鹤道:「一面『五老令笺』。」
土地公注目一噢道:「你哪来的『五老令笺』?」
岳鹤道:「要解释这件事,须从头说起了,十年前重九前几天,五老会的五老突现驾临舍下……」
他从父亲赴约说起,一直说到自己与景慧卿去到四明山,见到东方亮为止,说了将近半个时辰才说完。
土地公显然不相信五老会杀害剑君子岳一实,他听完之后,立刻转移目光注视着景慧卿,沉声问道:「景姑娘当眞看见当年五老在鬼堡杀害岳大侠的情景?」
景慧卿道:「是的。」
土地公以怀疑的眼色望着她,又问道:「老汉听说那座鬼堡经常闹鬼,妳一个姑娘,孤身去那鬼堡干甚么?」
景慧卿道:「传说中的那个女鬼就是我!」
土地公大愕道:「妳?」
景慧卿道:「不错,我有个姐姐叫景慧慈,由于我们家很穷,我爹把我姐姐卖给『神拳邓盛龙』为婢,过了一年,我爹又想把我卖掉,刚好『雪山神婆』从我们村上过,她听到消息,就给了我爹三百两银子,将我带囘雪山学艺,八年之后,我艺业已成,家师便令我下山返家省亲,可是我囘到家门时,却发现双亲及两个哥哥已不知去向,我便上北雁荡山,想找姐姐探听,那知才到半山,在一个樵夫家歇脚时,就听到我姐姐被邓盛龙强暴,及后来被他杀害之事……」
她说到此处,眼泪不禁流下,哽咽着道:「我姐姐大我五岁,我小的时候,她很疼爱我,我要甚么,她就给我甚么,她比我娘还要好,小时候我并不觉得怎様,后来长大了,我才觉得她的伟大,因此我心里一直在计划着,打算学成武功后,就赎她囘来,让她嫁个好丈夫,不要再去做人家的侍婢,这是我所能报答她的,那里想到她竟已死,而且死得那样惨!」
土地公听得动容,道:「妳确知她是邓盛龙杀害的么?」
景慧卿道:「没错!」
土地公接着问道:「邓盛龙为何要杀害她?」
景慧卿道:「因为邓盛龙不希望她生孩子,他有一妻二妾,发妻仅生一女,二妾共生八个儿子,为了将来分产的问题,她们一直在明争暗鬪,在这种情形之下,邓盛龙自然不希望我姐姐再生孩子,因此便悄悄把她弄死,然后布成她自己上吊的样子。」
土地公白眉一皱道:「邓盛龙乃是武林有数的人物之一,怎么干出这种灭绝人性的事来?」
景慧卿冷然道:「他认为我姐姐是他买的,他一个富豪人家杀死一个婢女,没有甚么了不起,可是她就没想到婢子也是人,如果我姐姐做错了事,他尽可把她打死,却不能先奸后杀!」
土地公道:「后来,妳就以妳姐姐的阴魂出现,要替她报仇?」
景慧卿点头道:「是的,一来我不是邓盛龙的对手,二来我要他备尝恐怖的痛苦,因此就偸偸潜入他的堡中,以鬼魂的姿态在堡中作祟,他以为眞是我姐姐的鬼魂,心中害怕了,有一天突然匆匆擧家迁离古堡,等到我发觉时,他们一家人已不知去向。」
土地公讶然道:「妳既潜伏在堡中,怎不知他们要搬家?」
景慧卿道:「我是昼伏夜出的,白天我都藏身于树腹之中,而他们是在白天搬走的,因此我没发觉。」
土地公点了点头,道:「那么,你们认为此次在鬼堡中杀害五老之人,即是邓盛龙?」
景慧卿道:「是的。」
土地公道:「他有何理由,要杀害五老?」
景慧卿道:「十年前我见到的五老,可能是别人冒充的,而其中之一,说不定就是邓盛龙,他这次杀害五老,想是怕五老追查当年岳大侠被害之事,因为见五老被困于花厅之中,便乘机把他们杀害了。」
土地公道:「邓盛龙在江湖上颇得人望,这件事须有确凿证据才行。」
景慧卿道:「我断定他是杀害五老的凶手,是有根据的,那间花厅的秘门,外人不可能知道,即使知道有那扇秘门,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摸索出启开之法,因此,他八成是邓盛龙不错。」
土地公点点头,转望岳鹤问道:「你认为凶手杀害了五老之后,还有意嫁祸于你?」
岳鹤道:「是的,不然他不会派东方亮窃走那面『五老令笺』。」
土地公凝容道:「五老乃是当今武林公认的盟主,又是五大门派的掌门人,他们的门下一旦获知此事,必会追究到底,而你冒用令师之名邀请五老前往鬼堡,此事必有人知道,你须赶快设法找到令师才行。」
岳鹤道:「是的,但家师已不知去了何处,到哪里去找呢?」
土地公沉吟有顷,问道:「你说的那个东方亮,他长得甚么模样?」
岳鹤道:「他年约三十,相貌颇端正,但眉毛上有条刀疤。」
土地公面色微变道:「哦,眉上有条刀疤,你详细说说,那刀疤有多长?」
岳鹤道:「那刀疤长约三寸,如一弯眉月。」
土地公面上立现怒容,骂道:「畜生,原来是他干的好事!」
岳鹤喜道:「您老认识他?」
土地公道:「岂只认识而已,他屁股上有几根毛,老汉淸楚得很!」
景慧卿听得脸上一红。
岳鹤问道:「他是您老甚么人?」
土地公道:「徒弟!」
岳鹤大感意外道:「啊!他眞是您老的徒弟?」
土地公道:「不过,老汉已于五年前与他断绝师徒关系了,因为他品行不端正,时常在外面为非做歹。哼哼,老汉警告过他不得再说是老汉的徒弟,他居然又犯了,这囘绝不饶他了!」
岳鹤道:「他眞实姓名叫甚么?」
土地公道:「金旭。」
岳鹤道:「旭日东升的旭。」
土地公道:「对。」
岳鹤道:「难怪他要化名为东方亮,旭者『东方亮』也。」
土地公满面怒容道:「老汉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收了他这个不成材的徒弟,眞是后悔莫及!」
岳鹤道:「您老可知他在哪里?」
土地公摇头道:「不知道,自从与他断绝师徒关系之后,这些年来,老汉不知他在哪里鬼混,也不知他在外干了些甚么事情。」
岳鹤道:「那麽,您老可不能找到他了?」
土地公道:「老汉现在决定下山找他,找到了就有他受用的了!」
岳鹤道:「您老要是找到了,请不要处死他,先追囘晚辈那面『五老令笺』,然后把他交给五派发落,从他口里,可能追出杀害先父及五老的凶手。」
土地公颔首道:「好,要是找到了,老汉会设法通知你来。」
景慧卿道:「您老可知他有哪些个经常接近的朋友?」
土地公想了想,摇了摇头,道:「他结交的都是黑道上的人物,老汉不大淸楚,只知有个叫『黑面妖童』的家伙与他交非泛泛,但老汉也不知道『黑面妖童』人在何处。」
他说到这里,双目突露精芒,抬头扬声叫道:「甚么人?鬼鬼祟祟的躱在那树林中?」
岳鹤心头一震,掉头向庙前的一片树林望去。
蓦然,树林中闪出五个人来!
这五个人,是一僧一尼一道二俗,年纪约在五旬左右,个个相貌淸奇,气槪非凡!
岳鹤认得其中一俗仍是白鹤派之驻长安的高手「九环夺命贺光宇」,心头又为之一震,情知麻烦来了。
土地公敢情认识他们五人,一见他们五人出现,面上立现笑容说道:「啊啊,原来是你们五位,今日是甚么风把你们吹来的呀?」
五人走到庙前树下,一齐向土地公施礼道:「冒昧造访,打扰您老了。」
土地公笑道:「别客气了,老汉这个穷地方,难得五位同时光临,眞可谓蓬荜生辉。」
他站了起来,转对岳鹤和景慧卿笑问道:「你们两人,可认得这五位么?」
岳鹤答道:「晚辈只识得白鹤派这位贺大侠,这四位却不认识。」
土地公一指和尙道:「他法号了然,乃是少林寺派驻长安的高僧。」
岳鹤向了然和尙行了一礼。
土地公再指道人道:「他道号赤阳,也是武当紫霄观派驻长安的一位道长。」
岳鹤仍行礼如仪。
土地公又介绍另外的一尼一俗,尼姑是靑莲派派驻长安的「白玉尼」,俗家老者是黄山派派驻长女的「天龙鞭展雁」。
原来,少林,武当,黄山,白鹤,靑莲五大门派的掌门人由于共掌武林五老会,故都派门下高手驻于长安,随时了解京都发生的各种大事。
他们突然同时来到终南山,岳鹤和景慧卿不用猜已知道是怎么囘事了。
这时,他们五人就一眼不瞬的盯着岳、景二人看着,目中透着严厉之色。
土地公自然也明白他们的来意,却故作不知的笑问道:「五位今日光临此地,不知有何贵干?」
了然和尙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五人是找这两个年轻人而来。」
岳鹤接口道:「有人通知五位,说小可在鬼堡中杀害了五老,对不对?」
了然和尙面容一冷,缓缓答道:「不错,但不止是你一个,还有令师『天外怪叟』及这位景姑娘呀!」
岳鹤「哼」的一笑道:「那位通知消息之人是谁?他此刻何在?」
了然和尙道:「其人以投柬方式通知我们,并未现身相见,贫僧等阅信之后,认为兹事体大,不能不来证实一下,没想到果然有这么囘事!」
岳鹤道:「大师认为『果然有这么囘事』么?」
了然和尙道:「其人在信中称你们将到此处,而你们果然来到此处,因此贫僧等要问个明白!」
九环夺命贺光宇接口道:「岳鹤,我要先问你几个问题!」
岳鹤道:「请问。」
九环夺命贺光宇道:「你是昔年名扬天下的『剑君子岳一实』的儿子?」
岳鹤道:「是。」
九环夺命道:「其后投身于『天外怪叟』鲁巴公的门下?」
岳鹤道:「对。」
九环夺命道:「前年,你以周正轩的化名,改拜本派掌门人为师?」
岳鹤道:「不错。」
九环夺命目中亮起严厉的光芒,沉声道:「这様说来,信中的告发一点都不错,你们二人当眞在鬼堡中杀害了五老!」
岳鹤摇头道:「不是!」
九环夺命冷峻地道:「你是说没有那囘事?」
岳鹤道:「五老确已在鬼堡遇害身死,但那不是我们干的。」
了然和尙五人对于五老死亡的消息,本来还是半信半疑的,现在一听五老果已死亡,登时面色大变,赤阳道人双目陡瞪,厉声喝道:「快说,你们为何阴谋杀害五老!」
岳鹤神色平静地道:「小可说过了,五老之死,不是我们干的。」
赤阳道人狂怒道:「令师『天外怪叟』数月前曾捎信邀请五老前往鬼堡,此事乃是不争的事实,五老不是你们杀的,还会有谁!」
岳鹤道:「道长请冷静一些,听听小可的解释如何?」
赤阳道人暴声道:「现在没有甚么可说的了,你们两人须得跟我们走!」
岳鹤道:「去哪里?」
赤阳道人道:「五老会!」
岳鹤道:「诸位先听小可一言,发信邀请五老前往鬼堡的,是小可而非家师,小可为了要请到五老,只好冒用家师之名,此事与家师无关,也与这位景姑娘毫无关系。」
天龙鞭展雁道:「好了,不管是令师发的信或是你发的信,你既已承认是你,那么五老死于你之手已无疑问,你还是乖乖的跟我们走吧!」
岳鹤摇头说道:「抱歉,小可父仇末报,不能就这样被五老会处死,你们要认小可是杀害五老的凶手亦可,但小可不能跟你们去五老会,小可要去追缉那杀人元凶。」
天龙鞭展雁冷笑一声,转对土地公说道:「房老,很抱歉在您老面前放肆,我们须得将这两人带囘五老会审判!」
土地公捻须笑道:「鬼堡发生的变故,老汉已听这位小老弟详细说明了,老汉认为他不是杀人凶手,你们要把他带囘审判,似乎不太妥当……」
天龙鞭展雁说道:「他已承认邀请五老的信是他发的,这还不能证明他是凶手么?」
土地公道:「你们何不先听听他的解释,他冒用其师之名邀请五老去鬼堡见面,是因他父亲于十年前死于五老之手,所以……」
了然和尙截口道:「善哉,房老此言怎讲?五老何曾杀死其父?」
土地公一指景慧卿道:「这位景姑娘亲眼看见五老于十年前在鬼堡毒杀了『剑君子岳一实』,详细情形你问她好了。」
了然和尙转目凝视景慧卿,问道:「女施主今年芳龄几何?」
景慧卿道:「二十八。」
了然和尙道:「那么,十年前女施主是十八岁,那时妳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上北雁荡山的鬼堡何为?」
景慧卿反问道:「你们听说过那座古堡闹鬼的事么?」
了然和尙点头道:「听过。」
景慧卿道:「那个女鬼就是我。」
了然和尙神色一愕道:「噢,传说中的那个女鬼,就是妳假扮的?」
景慧卿道:「不错。」
了然和尙道:「妳因何装鬼唬人?」
景慧卿道:「这是我个人的私事,我不想告诉人。」
了然和尙感到有些难堪,愠声道:「妳说亲眼看到五老杀死岳大侠,实是胡说八道,贫僧十年前就在五老会做事,当时五老如去过鬼堡,贫僧是不会忘记的,五老根本不曾连袂去过鬼堡!」
景慧卿道:「我看到的五老可能是假的,但其中之一似乎不假,因为我后来一直跟踪他囘到白鹤山庄。」
九环夺命面色一变,怒喝道:「妳说甚么!」
景慧卿缓缓道:「五老毒杀岳大侠,又把岳大侠的溃体焚化之后,即被我吓逃下山,我暗中跟他们到了杭州,他们即在杭州分手,我无法一人跟踪五个,就选定了三尺判继续尾随,后来看到他进入白鹤山庄。」
九环夺命勃然大怒道:「放屁!」
景慧卿冷笑道:「这是千眞万确的事,不过我们并不因此就认定五老是杀害岳大侠的眞凶,我们仍然怀疑那是别人冒充的,但是今天,你们仅凭一个不露面的人告发信,就会擒我们去五老会审判,这似乎不太公平了吧?」
九环夺命转对了然和尙道:「了然大师,咱们不用与他们多说,动手!」
说着,便要动手抓人。
了然和尙较能冷静,他拉住九环夺命,不让他动手,目注岳,景二人道:「两位如果自认没有杀害五老,就跟我们去五老会如何?」
岳鹤道:「只怕去得囘不得。」
了然和尙道:「五老会并不是不辨是非之会,两位如眞无辜,五老会绝不会为难你们。」
岳鹤道:「大师这样说,小可倒要请敎一事,我们到了五老会,必须提出有力的証据,五老会才肯相信我们无辜,对不对?」
了然和尙道:「对。」
岳鹤道:「可惜的是,我们现在已提不出有力的证据,我们唯一的一件物证,已被人窃走了。」
了然和尙面容一严道:「两位说甚么也不肯随我们去五老会是不是?」
岳鹤点头道:「不错,我们要留着性命去追缉那杀人眞凶!」
了然和尙轻叹一声道:「贺施主,你可以动手了!」
他因知岳鹤曾是白鹤派掌门人「三尺判牟锡山」的亲传弟子而九环夺命贺光宇仍是白鹤派的人,故要他亲自动手擒拿岳鹤。
这是所谓的淸理门户。
九环夺命早已沉不住气,听了了然和尙之言,立时擧步欺出,神色冷峻地道:「岳鹤,即使你投拜本派掌门人为师是一种虚伪的行为,既然已拜过师,就是本派弟子,你知道背叛师门的后果么?」
岳鹤道:「知道。」
九环夺命道:「那麽,我要拿你囘山治罪!」
话声中,闪步而上,一掌往岳鹤的肩井穴抓去!
岳鹤容得他的手掌抓近,右肘突抬,「拍!」的一声撞开他的手腕,继之右臂一探而前,骈伸二指,点向他的双目。
这一招,使得干净俐落,九环夺命不料他出手如此不凡,大吃一惊,连忙偏身闪避。
岳鹤掌如蝙蝠,翻飞进击,挥洒自如的攻出三招,将他迫退了数步,忽然停止进攻道:「咱们最好到此为止,免得伤了和气。」
九环夺命在白鹤派中地位极高,在江湖上也是颇负盛名之人,今天与一个小辈动手,竟然一开始就被迫得手忙脚乱,这个「刺激」可够大了,他的两颗眼睛登时红了,大吼一声,纵身猛扑而上,双掌突如狂风骤雨,猛抓!猛劈!猛拍!猛切!
岳鹤却站着不退一步,见招破招,从容应付。
这时,一直不开口的靑莲派白玉尼,忽然移步迫上景慧卿,开声说道:「这位女施主,妳当眞不愿随我们去五老会是不是?」
景慧卿一披嘴唇道:「要动手就动手,少废话了!」
白玉尼道:「既如此,贫尼得罪。」
合十一礼,然后双掌如花盛开,上点咽喉,下击腹部,快逾电击!
景慧卿娇躯一腾,双足飞踢而出,竟由她两掌的中间踢了进去。
白玉尼不料她会使出这种古怪的打法,一时为之一呆,只得撤掌疾退两步。
景慧卿抓住机会,立时绝招连施,绵绵攻上。
她是「雪山神婆」的唯一传人,一身武功尽得乃师之眞传,若非一直躱在鬼堡等待仇人,早已是名满武林的一位女侠了。
但白玉尼也非弱者,被一轮疾攻之下,仍能沉着应战,毫无慌乱之象。
两人愈鬪愈剧烈,但行家一看就知她们势均力敌,很难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
倒是岳鹤与九环夺命这一对,胜负之数已甚明显了,九环夺命使出的每一招式,岳鹤均能了如指掌,而岳鹤使出的功夫,九环夺命却陌生得很,因此战了数十招,九环夺命已居于挨打的局面。
但岳鹤虽然占尽上风,却无意眞的打他,在他的观念中,三尺判牟锡山即使是杀父仇人之一,他也已遭了报应,现在岳鹤心目中的仇人并不是五派之人,因此他无意击伤对方,甚至也不忍打败对方的名气,他只希望对方知难而罢。
在一旁观战的了然和尙,赤阳道人和天龙鞭展雁三人,见九环夺命贺光宇鬪岳鹤不下,心中均甚着急,其中的天龙鞭展雁忽然向了然和尙说道:「了然大师,今天咱们是来擒人的,与一般争胜鬪强不同,是么?」
了然和尙颔首道:「正是。」
天龙鞭展雁道:「那么,在下要协助贺兄一臂之力,将这姓岳的小子,擒将下来!」
说罢,撒出他的九节软鞭,一跳上前,加入攻击了。
岳鹤毫不在意,只微微一笑道:「还有那两位,何不一起上来?」
天龙鞭展雁厉笑道:「小子口出狂言,老子可不信收拾不了你!」
九节软鞭一抖,势如神龙摆尾,朝岳鹤双足卷去!
岳鹤很轻巧的,一跳避开,突地横身出腿,反踢对方的左太阳穴,去势强劲绝伦。
天龙鞭展雁低头让过,九节软鞭倏扬,再向他腿上飞卷上去。
而这时,九环夺命已撒出他的成名武器,两只钢环,以日月双轮的招法,抢先攻出。
他的钢环,是一种罕见的外门武器,形如齿轮,约有巴掌之大,除手握的一小部份之外,环边上均有锯口般的小尖齿,样子十分可怕!
他号称「九环夺命」,可知他在钢环上有独到的功夫,而且钢环共有九只,可当作暗器使用。
岳鹤在两般兵器的联攻之下,仍不拔剑迎战,仍以其美妙的掌法和身法对抗,而且仍然表现得很潇洒自如。
土地公一直含笑观战于棋枰边,他对岳鹤所使出的掌法和身法似极欣赏,这时忽然向站在庙中观战的小童招手笑道:「小毛头,你过来!」
小童应了一声,一个箭步跳到老人身边。
土地公指着岳鹤笑道:「你看,他所施展的功夫,是武林难得一见『神拳掌法』,这套功夫是『天外怪叟』参照猿猴的动作,研究十年才成功的绝招,你仔细瞧瞧偸学他几招吧。」
小童道:「我不学他的功夫,我只要学您老人家的功夫!」
土地公叹道:「唉!你这傻小子,我的功夫有甚么好?我不过是个土地爷爷,在众神之中,地位最低贱啊!」
小童不说话。
土地公道:「要是你愿意,改天见到『天外怪叟』时,我请他收你为徒,怎么样?」
小童摇头道:「不要!」
土地公笑道:「哈哈,你的口气跟金旭那小子一样,但只怕年纪一大,就要跟他一样变了!」
小童道:「我不会变的,师父!」
土地公苦笑道:「但愿如此……」
师徒俩交谈间,忽听「拍!」的一,响,看虽渐占上风的白玉尼突然往后顚退,脸色一片苍白!
原来,景慧卿施出师门秘技,一掌拍实白玉尼的胸部,把白玉尼打伤了。
景慧卿没有乘胜续下杀手,开口道:「鹤弟,不要跟他们穷泡,咱们走吧!」
岳鹤道:「好!」
话声中,双掌陡地交叉推出!
「蓬!蓬!」
九环夺命和天龙鞭还看不淸他的掌势之时,腰上已各被拍中,登时踉跄倒退下去。
但岳鹤正想掉头走路之际,突觉右肩后面一阵剧痛,伸手一摸,就摸到了一只钢环。
钢环入肉二寸!
他这下发火了,刚才他发出的两掌,力道用的并不重,因为他不想打伤他们两人,却没料到九环夺命居然打出了钢环,出手毫不留情,因之心中大怒,当下拔下钢环,瞪望九环夺命冷冷道:「贺光宇,你这是自讨没趣!」
右手微甩,钢环电奔而出。
九环夺命连忙斜身躱避,那知还是躱不开,右腿上被锢环击个正着,大叫一声,倒了下去。
那只钢环的刃口,没入他腿肉足有三寸之深!
了然和尙一看贺光宇受伤倒下,大喝一声:「小子放肆!」
纵身疾上,僧袍飞扬中,陡然一拳击出!
赤阳道人则扑上景慧卿,跟她鬪了起来。
天龙鞭展雁腰上中的一掌并不严重,他默察眼前形势,觉得自己若再与了然和尙合力攻击岳鹤,仍无获胜之望,倒不如先协助赤阳道人将景慧卿擒下来,反可收牵制岳鹤的功效,主意一定,于是飞步跳到景慧卿身后,挥鞭打向她下盘。
小童一见大怒,顿足高声嚷道:「你们两个大男人,怎可以联手攻击一个姑娘?」
土地公哈哈大笑道:「小毛头,瞧不出你还有正义感,但光叫有甚么用呢?」
小童腾身而起,有如一缕轻烟,扑上天龙鞭展雁,挥拳便打叫道:「老小子,咱们来打一下?」
天龙鞭展雁大感为难,一面后退,一面急声道:「房老请约束令徒,这不是闹着玩的!」
土地公笑道:「小徒也不是闹着玩的,你瞧他一本正经呢!」
天龙鞭怒道:「房老这是何意,莫非欲与五老会作对不成!」
土地公道:「展大侠言重矣,小徒看不惯以多取胜,故尔拔刀相助,这并不违背五老会锄强扶弱的宗旨,怎说与五老会作对?」
天龙鞭一听此言,已知对方有意袒护岳鹤,当下不再客气,就与小童鬪起来。
小童虽是赤手空拳,却毫无畏惧之色,拳出如雨,并且拳路诡奇,着着出人意料。
天龙鞭一时间竟也拿他没办法。
六个人捉对儿打了一阵之后,岳鹤首先露出败象,原来他肩后之伤颇为不轻,一直在流血,这时整个背部已被鲜血染透,体力已渐感不支,在了然和尙凌厉的少林百步神拳猛攻之下,已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了。
景慧卿与赤阳道人之战,则难分难解,还看不出谁强谁弱。
小童与天龙鞭的搏鬪,前者毕竟年小力弱,奋鬪数十招后已累得满头大汗。
土地公心知徒儿不是天龙鞭之敌,但他仍无挺身而出之意,开口道:「小毛头,四金刚腾云!」
小童突然一个觔斗翻起,双拳双脚,一齐飞出。
天龙鞭对这突然而来的怪招,竟不知如何化解,迫得只好倒退闪避。
土地公道:「五六配大十!」
小童一拳直击而出。
「砰!」的一声,正中天龙鞭腹部。
土地公笑道:「好啦,就这一下,至少可使你小子再支持十来招!」
语毕,身形一动,如浮光掠影一下移到岳鹤身边,低声笑道:「看在刚才那条大龙的份上,老汉替你摆平这一个吧!」
口中在说着,手中木杖已然伸出去。
这一杖,发得恰到好处,了然和尙竟然无处躱避,被木杖点中了腰部。
虽是轻轻的一点,了然和尙已像挨了重重的一击,登时站立不稳,摇摇晃晃的倒退数步。
了然和尙又惊又怒,沉声道:「房老前辈,您是甚么意思?」
土地公笑眯眯道:「你们到土地庙来不烧香,却要抓我的客人,太不礼貌。」
了然和尙沉容道:「您老决定与五老会为敌?」
土地公笑道:「如果这是与五老会为敌,老汉认了就是。」
了然和尙恨声道:「好,咱们后会有期!」
他接着转对赤阳道人和天龙鞭大声道:「二位不要打了,咱们囘去!」
赤阳道人和天龙鞭看到土地公出手,就知要将岳、景二人带走已然无望,当下一齐纵过,各去扶起受伤的白玉尼和九环夺命,准备走了。
了然和尙凝望岳鹤沉声道:「岳鹤,你该明白不随我们去五老会的后果,你们等着瞧就是了。」
岳鹤道:「总有一天小可会去的,那时你们就知道谁是杀害五老的凶手。」
了然和尙冷哼一声,又转望土地公道:「您老既有勇气助纣为虐,请勿离开此山!」
土地公摇头笑道:「不行,老汉已决定去云游四方,寻找老汉那不肖孽徒,不能老在此等待你们啊!咱们哪儿碰上哪儿算吧!」
了然和尙道:「好!」
说毕,向同伴四人挥手,即擧步下山而去。
土地公看着他们远去之后,即对小童说道:「小毛头,快去拿药箱来!」
小童应了一声,转身奔入庙舍。
土地公命岳鹤坐下,察看他肩后伤势,道:「不太严重,过几天就可痊愈。」
景慧卿见伤口流血不止,不由颦眉道:「怎么一直在流血?」
土地公道:「不要紧,老汉有止血灵药。」
这时,小童已捧着一个药箱奔囘树下,土地公立即打开药箱,取出一个磁瓶,一面说道:「再去拿一碗水来。」
小童又飞奔入庙。
土地公打开磁瓶,倒出一些白色药粉撒在伤口上,等小童端水到来,又倒出一些命岳鹤和着开水服下,果然不到盏茶功夫,血就止了。
景慧卿不禁啧啧称奇道:「这是甚么药,功效如此之速?」
土地公笑道:「云南白药。」
景慧卿道:「原来这就是云南白药,听说此药止血最速,果然不错。」
土地公又命岳鹤脱掉血衣,替他将背上的血渍擦拭干净,然后,又将另一种伤药敷在伤口上,用一条白布,将伤口包扎起来。
岳鹤感激地道:「今日若非老前辈出手帮助,小可只怕免不了一死了。」
土地公道:「不,你出手太客气,否则他们早就败在你手里了。」
岳鹤叹道:「小可的确不愿伤了他们,但纵然如此,经过今天这事,五老会更要认定小可是杀人凶手了。」
土地公道:「不要紧,但能找到眞凶,你的罪名即可洗淸。」
岳鹤又叹气道:「毫无线索可循,要找到他只怕不容易……」
土地公道:「如能先找到老汉那孽徒,就不难找到那眞凶,金旭那小子窃走你的『五老令笺』,已可証明他与眞凶是同党。」
他转对小童说道:「小毛头,你去焼饭来吃如何?」
小童点头应是,转身入内而去。
岳鹤说道:「您这位小徒弟,十分不错。」
土地公道:「他原是孤儿,在山下替人牧牛,老汉见他根骨不坏,就收他为徒,老汉敎他武功,他替老汉烧饭,皆大欢喜。」
岳鹤道:「他叫甚么名字?」
土地公道:「他原无姓名,大家都叫他小三子,老汉替他取了个姓名,叫鲁小福。」
景慧卿道:「他很聪明,又富正义感,将来必是一位大侠客。」
土地公笑道:「他个性很倔强,将来出道之后,还望二位多多指敎他,不要使他误入歧途。」
岳鹤笑道:「他的棋下得不错,喜爱下棋的孩子,多半不会学坏的。」
土地公道:「他的棋是老汉敎的,开始让他九只,现在已进步到只让二子。」
岳鹤说道:「二子好像也快让不得了吧。」
土地公道:「可不是,那小子吃龙不怕大,每次都想吃老汉的大龙……对了,老弟棋力不错,咱们就来下一局如何?」
景慧卿道:「不行,他受了伤,应该多歇息。」
岳鹤道:「不要紧,一点皮肉之伤算不了甚么,小弟就陪老前辈下一局吧。」
于是,老少俩面对面坐下,收好棋枰上的黑白纸,立刻杀了起来。
口 口 口
在土地庙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两人即辞别土地公下山,往长安城而来。
马行半日,已到长安城。
两人先到街上添置几件衣服,即投入一家客栈,在客横吃过饭后,岳鹤招来一名店小二问道:「小二哥,你知不知道刺绣名家梅老夫人在何处?」
店小二道:「她住在安福门的长兴巷,客官若找她,到长兴巷一问便知。」
岳鹤道:「好的,谢谢你了。」
店小二道:「不必客气。」
说罢,拱手退了出去。
景慧卿道:「你眞想找她?」
岳鹤点头道:「当然,虽然『五老令笺』已被窃,但既到此地,去问问又有何妨,那面『五老令笺』经五老証实非赝品,咱们就问问她是否曾多制了一面「五老令笺』……」
景慧卿道:「如果她说不曾多制?」
岳鹤道:「那就表示『五老令』所保存的『五老令笺』被人暗中窃出一面。」
景慧卿道:「可是,时隔十年,如果五老会所保存的『五老令笺』被人窃走一面,他们岂有不发觉之理?」
岳鹤道:「也许五老怕失面子,不敢公开『五老令笺』被窃之事。」
景慧卿道:「但那天五老说他们向梅老夫人订制的五十面「五老令笺」用去了二十七面,如今还剩下二十三面,此事五老会均有详细记载,岂能掩遮隐瞒?」
岳鹤默然无语,因为他也想不通这个疑问。
景慧卿道:「那面被窃的『五老令笺』如非赝品,而梅老夫人又未曾多制出一面,五老会也未曾遗失的话,那么被窃的一面是怎么多出来的?」
岳鹤道:「被窃去那面『五老令笺』,姐姐也曾见过,那是新的,不可能是别人从五老会收到,洗去原来的墨字,再冒名写上去的。」
景慧卿道:「不错,那种白绢如写上墨字,无论怎么洗也难洗干净。」
岳鹤道:「那么,可能目前五老会所保存的二十三面『五老令笺』中,有一面是假的。」
景慧卿目光「注道:「你是说,有人制成一面假的『五老令笺』,拿去五老会换出一面眞的『五老令笺』?」
岳鹤道:「正是。」
景慧卿点点头道:「这倒颇有可能,可惜咱们不能将那二十三面『五老令笺』取出,拿给梅老夫人鉴定眞伪。」
岳鹤起身道:「咱们去吧!」
两人换上新买的衣服,即出横往安福门走来。
景慧卿道:「金旭在那通知了然和尙五人去终南山抓拿咱们的信中,可能也提到咱们将去找梅老夫人,你想他们还会去梅老夫人那里伏击咱们么?」
岳鹤道:「大槪不会,昨天他们下山之后八成已赶往五老会报讯去了。」
景慧卿说道:「咱们仍须小心一些为妙。」
岳鹤点头道:「当然。」
两人都是首次来到长安,颇为街上繁华的景象所吸引,边走边观赏街景,不觉间已来到安福门。
岳鹤问了一个路人,得知长兴巷的地点,复行数百步,已到长兴巷中。
长兴巷中很热阑,原来有人死了,正要发引出殖,整条巷子乱関関的。
岳鹤拉住一个少年道:「兄弟,听说梅老夫人住在这条巷中?」
少年点头道:「不错呀!」
岳鹤道:「请问她住哪一家?」
少年反问道:「你找谁?」
岳鹤道:「梅老夫人。」
少年一指那口盖着锦彩的棺材,说道:「她就在那里面。」
岳鹤大吃一惊道:「嘎,她死了?」
少年道:「正是。」
岳鹤惊愕良久,才又问道:「怎么死的呢?」
少年道:「人老了总要死,她已七十九岁……」
岳鹤囘头望着景慧卿,不胜惆怅地道:「怎么这样巧?怎么这様巧?」
景慧卿颦眉沉默片刻,才向少年问道:「梅老夫人是生病死的么?」
少年点头道:「是的,她患哮喘病已有好多年,数日前她媳妇见她迟迟不起床,入房探视,才发觉她已死了。」
景慧卿又问道:「她那手精湛的刺绣功夫,有没有传给别人?」
少年道:「好像没有,她的三个媳妇对刺绣都不感兴趣。」
景慧卿点点头,向少年道谢一声,即一拉岳鹤道:「咱们走吧!」
岳鹤道:「咱们可否找她的儿媳探问一下?」
景慧卿摇摇头,拉着他向巷外走去,边走边道:「他们现在正要出殡,这时候去问那些事是不相宜的。」
岳鹤嗒然道:「梅老夫人是唯一能为咱们解答『五老令笺』之谜的人,如今竟死了,这岂非造化弄人!」
景慧卿道:「我在想,她也许不是病死的……」
岳鹤耸然动容道:「姐姐之意是?」
景慧卿道:「十年前,那冒充五老之人如果来此要求梅老夫人再制一面『五老令笺』,那么梅老夫人之死,可能是凶手杀人灭口的一种措置!」
岳鹤道:「有道理!」
景慧卿道:「不过此事已无法証实,梅老夫人如是凶手杀害的,他杀人的手法必甚高明,恐怕连她的儿子都不知母亲是死于他杀。」
岳鹤道:「咱们何不去问问她的儿子们?」
景慧卿摇头道:「没用,即使她的儿子看出母亲死于他杀,他们也绝不肯承认,因为这与他的家声有关。」
岳鹤道:「要知她是不是死于凶手之手,只有一个办法……」
景慧卿道:「开棺验尸?」
岳鹤道:「是的。」
景慧卿道:「这是不可能的,别说她的儿子不肯答应,你也做不了这种事。」
岳鹤轻叹一声道:「不错,小弟做出这种事没办法,看来咱们只好放弃这方面的追查了!」
景慧卿道:「咱们现在只能从金旭或邓盛龙身上下手追查,若能找到他们即可眞相大白。」
岳鹤道:「问题就在咱们不知他们躱在哪里啊!」
景慧卿道:「咱们先赴五老会暗中侦查一番,如无所获,只好天涯海角四出寻觅,相信总有一天会找到他们的。」
岳鹤道:「只好如此了,咱们何时动身?」
景慧卿道:「天已将黑,咱们就在客栈住宿一夜,明早就走。」
岳鹤道:「此去庐山五老峯,又有数千里路好走,到了鄂南,小弟希望顺道转往岳阳探望我娘,好么?」
景慧卿道:「好的,你也该将鬼堡发生的事情告诉令堂。」
岳鹤道:「已有三四年没见我娘,不知她身体近来如何了。」
景慧卿道:「她迁居岳阳,有你舅舅照顾,大槪不要紧吧。」
两人边行边谈,不久走囘到客栈,由于梅老夫人之死,两人心情均甚郁郁不乐,这天晚上就未再离开客栈,很早便囘房歇息。
次日,结过店帐,到街上买了一些干粮,两人随即驰骑出城,取道东南直下。
一路上,两人但遇机会,就打听「神拳邓盛龙」和金旭(东方亮)的形踪,但均无所获。
走了十几天,已到濒临洞庭湖的岳阳县城。
一入城门岳鹤的一颗心就跳动起来。因为,他即将见到母亲了。
十年前,当景慧卿前往仙华天堑,将「剑君子岳一实」被害的消息通知他们母子后,岳鹤的母亲很勇敢的做了决定,她带岳鹤去见「天外怪墨巴公」,求他收岳鹤为徒,然后离开仙华天堑迁居岳阳投靠弟弟,在这期间,岳鹤曾探望她一次,如今已过三四年,岳鹤对母亲的思念,自然更加殷切了。
景慧卿道:「你舅舅是干甚么的?」
岳鹤道:「他是个布商,在此城开了一家『湘记布庄』,生意很不错。」
景慧卿道:「令堂就在他家里?」
岳鹤道:「是的。」
景慧卿道:「你娘很可怜,将来要多孝顺她。」
岳鹤道:「是的,等报了父仇之线小弟要带她返囘仙华天堑居住,不再离开她了。」
景慧卿道:「那时候,你就该成家,讨个妻子侍候她老人家。」
岳鹤俊脸一红道:「是么?」
景慧卿微微一笑道:「这些年来,你为了报仇,心不旁惊,其实像你现在这様的年纪是该找个对象了。」
岳鹤道:「如果小弟应该找个对象的话,姐姐也更该找个对象了。」
景慧卿摇摇头道:「我不想嫁人!」
岳鹤道:「为甚么?」
景慧卿道:「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嫁人。」
岳鹤忽然擧手一指前面街上,兴奋地道:「看,就是那一家!」
说着,催马奔去。
景慧卿心知他说的是「湘记布庄」,当下紧跟上去,笑道:「你娘一定认不得我了。」
岳鹤讶道:「怎么会呢?」
景慧卿苦笑道:「十年前,我去了你家的时候,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而如今……」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这时已驰到「湘记布庄」的门口。
岳鹤翻身下马,对着店内一位中年商人兴奋的叫道:「舅舅!」
那中年商人呆了呆,等到看淸楚之后,面上才现出惊喜之色,道:「你……你是鹤儿?」
岳鹤笑道:「是啊!」
那中年商人连忙走出布庄,说道:「好了!好了!你终于囘来了,这几天可把舅舅急死啦!」
岳鹤听他话中有话,不禁一怔道:「甚么?」
那中年商人道:「我问你,你在外面闯出甚么大祸来?」
岳鹤心头一震,愕然道:「舅舅这儿……发生了甚么事?」
那中年商人即由怀中摸出一张折叠的白纸,递给他道:「你自己看吧!」
岳鹤接过白纸,急急展开一看,登时面色发白,双手发抖起来。
原来,白纸上写着这么几个字:「岳鹤:欲见令堂,请到五老会来!」
刹那间,岳鹤好像跌入冰谷之中,浑身阵阵发冷,几至昏绝过去。
他震骇欲绝,颤声道:「这是甚么时候发生的事?」
那中年商人道:「三天前,叫他们是在半夜里来的,我们都不知道,前天早上,你舅母见你娘没出来,就去敲门,敲了半天没动静,舅舅打开窗子,进入一看,才发觉你娘已不在房中,床上留下了这张字柬!」
岳鹤激动已极,道:「没有一人看见他们?」
那中年商人道:「事情传开之后,隔壁的郡老爹说,当晩他起床小解,瞥见有几条黑影由房上掠过,其中一个好像是和尙。」
岳鹤立刻转对景慧卿道:「那一定是了然和尙!」
景慧卿神色凝重的点点头,说道:「不错,但奇怪的是,他们怎知你娘住在这儿?」
岳鹤道:「当然是凶手告诉他们!」
景慧卿道:「凶手又怎么知道你娘住在这儿呢?」
岳鹤无法解答这个问题,他已心乱如麻,突然,一跃的说道:「咱们快追下去!」
双腿一夹马腹,纵马疾驰而去。
中年商人叫道:「鹤儿!鹤儿!」
岳鹤恍似未闻,直驰下去。
景慧卿上马紧追,叫道:「慢一点,不要撞着人……」
岳鹤似已不顾一切,拚命似的催骑猛驰,吓得街上行人纷纷躱闪,不消片刻功夫,已然驰出东城门。
景慧卿叫道:「岳鹤,欲速则反不达,似你这般赶路,走不了半天,坐骑便将累死了!」
岳鹤一听此言,才勉强控制冲动的情緖,将坐骑勒慢下来。
景慧卿追上与他并肩而行,说道:「他们劫走你娘已有两天三夜,不可能追上了,反正已知他们将把你娘劫往五老会,不必着急。」
岳鹤沉声道:「此去庐山五老峯,尙有五六天路程,他们如未骑马,咱们或能追上……」
景慧卿道:「他们若未骑马,也必会雇车,绝不会押着你娘徒步而行的。」
岳鹤咬牙切齿说道:「那五个家伙好卑鄙,我娘与他们何干,他们竟要劫走我娘!」
景慧卿说道:「他们刻去你鸡是要迫使你前往五老会投案,你难道还不明白么?」
岳鹤恨声道:「堂堂一个五老会竟用此下流手段,简直与匪徒无异!」
景慧卿安慰道:「你冷静一些吧,我相信他们绝对不敢迫害你娘的,他们要的是你,并不是你娘呀!」
岳鹤沉默半晌,才长叹一声道:「他们这一手做得眞绝……」
景慧卿说道:「绝的是凶手,不是他们。」
岳鹤掉下眼泪,道:「现在我该怎么办呢?」
景慧卿道:「你肯听我的话么?」
岳鹤道;「姐姐有何计划?」
景慧卿道:「姐姐首先问你,你知道你到了五老会之后,会有甚么结果么?」
岳鹤道:「他们会释放我娘,而把我扣押起来。」
景慧卿道:「然后呢?」
岳鹤道:「等到五派之人到齐之后,他们会开会审问我,如果我提不出有力的証据,他们就要控告我杀害五老,判我死刑。」
景慧卿道:「而在目前,你根本提不出有力的证据,证明你不是杀害五老的凶手,是么?」
岳鹤道:「是的。」
景慧卿道:「一句话,你若被他们扣押起来,只有死路一条,对不?」
岳鹤道:「对。」
景慧卿道:「那麽,如果你不露面,他们将对你娘怎样?」
岳鹤道:「我不知道。」
景慧卿道:「我告诉你,如果你不露面,他们只会将你娘扣留着,而不会伤害她。」
岳鹤道:「是么?」
景慧卿道:「五老会等于是一座『武林官府』,过去数十年来,他们所标榜的是公正严明,为武林解决是非,如果他们伤害妳娘,就与他们创会的宗旨有违,而五老会也就与一般帮会无异了,所以我敢断定他们绝不敢伤害你娘。」
岳鹤道:「姐姐的意思是甚么?」
景慧卿道:「我的意思是,你如去投雪你就死定,别想再为你父亲报仇!」
岳鹤道:「姐姐认为小弟不宜去五老会?」
景慧卿道:「等缉获眞凶之后,再去不迟!」
岳鹤道:「可是我娘」
景慧卿截口道:「你娘不会死,她只会受到牢狱之苦,绝无性命危险。」
岳鹤摇头道:「不,小弟不能看着我娘在五老会中受苦,小弟非去救她出来不可!」
景慧卿道:「如何救?」
岳鹤道:「如使用武力,他们将更认定小弟是杀害五老的凶手,所以……」
景慧卿道:「所以你打算俯首就擒,换你娘出来?」
岳鹤道:「是的。」
景慧卿颦眉道:「这是说,你决定向凶手认输?」
岳鹤痛苦地道:「无论如何,小弟不能看着我娘在五老会受苦。」
景慧卿生气道:「但我刚刚说过了,他们只会关禁妳娘,不会伤害她!」
岳鹤道:「靠不住,他们五派之人不见得个个都是公正开明之士,为了替五老报仇,他们甚么事干不出来?」
景慧卿大声道:「但他们五派之人也不见得个个都是毫无见识之辈,我敢保証他们绝不敢杀害你娘的!」
岳鹤又掉下眼泪,道:「姐姐,妳不要再逼我了,我情愿一死,也不要我娘受罪!」
景慧卿气愤地道:「你这个傻瓜,你如果向五老会投案,你娘一定会伤心的,这十年来她含辛茹苦,为的就是希望你为父报仇,而如今你却要屈服于凶手的阴谋之下,你简直是疯了!」
岳鹤不再开口,默默的驰骑前进。
景慧卿满脸怒容,又道:「为了不让你娘受苦,你竟情愿放弃追缉杀父仇人,情愿陪上自己一条性命,你以为你这样做你娘就会高兴么,就会认为你是个孝子么?你仔细想想吧!」
岳鹤仍不开口,似已下定决心了。
口 口 口
一路上,两人尽力疾赶,但仍未追上了然和尙等人,第五天午肉已赶到赣北九江,庐山业已遥遥在望了。
一进入城中,两人找上一家饭馆。
再于两人意见不合,因此连日来都不多说话,这时两人对坐进食,亦默默的不发一语。
最后,还是景慧卿沉不住气,开口道:「再听我一句话如何?」
岳鹤道:「姐姐请说。」
景慧卿道:「咱们也许可以偸偸的将你娘救出来。」
岳鹤道:「恐怕不容易。」
景慧卿道:「愿不愿试试?」
岳鹤道:「五老会经常驻守着五派的高手,此次,他们擒到我娘,必知小弟会去搭救,因此他们防备之严,是可想而知的……」
景慧卿道:「我问你愿不愿意!」
岳鹤叹道:「好吧!但如何行动?」
景慧卿道:「咱们先改变面貌,等到达五老峯再见机而为。」
岳鹤点点头。
景慧卿道:「等下咱们先找一家客栈住下,将马匹及衣物寄存客栈中,然后改变面貌上路,大槪天黑之前,可以赶到牯岭,咱们自牯岭上山,在夜里行动不易被发现。」
岳鹤又点点头。
于是,两人吃饱之后,便到街上买了两套衣裳,然后投入一客栈,景慧卿学过易容术,她替岳鹤改装面貌,把他化装成一个土头土脑的靑年,她自己则化装成一个老太婆乘着客横里的店小二不注意,两人就悄悄的由后门溜出,出城往牯岭赶来。
一个化装作老媪,一个化装作鄕下靑年,因此看起来就像一对母子。
景慧卿笑道:「记住,有人在的时候,咱们须以母子相称,可不许再喊我姐姐了!」
岳鹤虽是心情沉重,至此也不禁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景慧卿忽然曲偻着身子,学一般老媪走路的姿态,笑道:「你看我像不像老太婆?」
岳鹤笑道:「像极了。」
景慧卿道:「我跟家师相处十年,所以学起老太婆比较有把握。」
岳鹤道:「可是老太婆上庐山,人家看了也会觉得奇怪。」
景慧卿道:「不要紧,只要不让五老会的人看出就行了。」
岳鹤道:「到了山上,如果有人问起,该怎么囘答?」
景慧卿道:「庐山寺庙大槪不少,就说咱们要探望一位出家的姨妈好了。」
两人边走边谈,见有路人,就慢慢的走,没有路人,就快步而行。
这天薄暮时分,已然抵达牯岭。
牯岭,原名牯牛岭,在九奇峯东北,岭雄峻如箕踞,岭上聚居者约有千余户,有正街,西街,下街,后街,新路五市,俨然成鎮,是一处避暑胜地。
此处,等于是庐山的一个门户,凡上庐山者,大都会经此岭。
两人走入街上,又入饭馆饱餐一顿,看看天色已黑,才动身上山。
虽是夜间上山,但山中的景色,仍使他们为之陶醉,两人循着一条山路上山,沿途均是巍巍峯峦和浩瀚丛林,经过了佛手岩,升仙台,天池塔等地,已隐隐约约见到了五老峯。
这时,天已全黑,山路上忽然迎面走来一位老僧,这时老僧手持一支竹杖,身穿灰色僧衣,脚穿一双芒鞋,看模样,是个行脚僧,他见到景,岳二人时,双脚一刹,面露诧异的问道:「这位老妇人何处去啊?」
景慧卿指了指山上,笑道:「要上山探望一位亲戚……」
老僧「哦」了一声道:「贵亲戚住在何处?」
景慧卿指了指山上,笑道:「就在那上面,就在那上面,嘻嘻……」
老僧道:「那上面并无住家啊。」
景慧卿道:「不是住家,老身那个亲戚是个出家人,她住在尼姑庵。」
老僧道:「可是文殊院?」
景慧卿道:「正是,正是。」
老僧道:「天黑容易走错路,要不要贫僧带你们去?」
景慧卿道:「不必,不必,老身来过几次,不会走错路的。」
老僧听了此言,俛首一礼,即擧步迳自走了。
景慧卿拉着岳鹤向山上走,行出数步,囘头不见老僧了,这才轻轻笑道:「这位老和尙倒挺热心的!」
岳鹤道:「会不会是少林和尙……」
景慧卿道:「这山上佛寺极多,不一定个个都是少林和尙。」
岳鹤道:「何以见得?」
景慧卿道:「他若是少林和尙,必已获悉五老遇害的消息,在听到掌门遇害的消息之后,哪还有心情为人带路?」
岳鹤点头道:「不错,姐姐心思愼密,观察入微,令小弟十分佩服。」
景慧卿一笑道:「你若眞佩服我,以后就该多听我的话。」
岳鹤笑道:「好的,此番若能救出我娘的话,以后姐姐说一句,小弟听一句,说一百句,听一百句!」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五老峯已在眼前了。
五老峯,在匡庐羣峯之中,以雄奇见称,是坐落于含鄱口东北,牯牛岭东南,同出一脉,而以第五峯最险,第四峯最高,五峯如五兄弟,但各争奇不相让,博大雄奇,气象万千!
其正峯石上铸有「日近云低俯观大千天章云汉」十二个大字,可谓道尽五老之胜。
而五老会,则建于中峯之上。
登五老中峯之顶,远眺湖山,隐显千里,近处明湖如镜,叠嶂似屏,庐山远近,悉在眼前。
五老会建于其上,顿有俯视大千领袖天下之势,数十年来,已成一块令人敬畏的武林圣地。
此刻,中峯之上映现一片红光,可以看出五老会正处于「灯光如昼」之中。
两人不敢立刻走近峯下,找了一处偏僻地点躱臧起来。
岳鹤目注峯上,低声道:「妳看那峯上灯火通明,咱们想进入其内而不被发现,实在是不可能之事。」
景慧卿道:「现在天刚黑不久,也许到了深夜就寝时,他们就会熄灯的。」
岳鹤道:「他们已料知咱们会来,防备必甚周密,只怕咱们一走近峯下,就会被他们发现。」
景慧卿道:「嗯……」
岳鹤道:「我看还是明着上去吧!」
景慧卿白他一眼道:「你怎么搅的,还没行动就已泄气了!」
岳鹤道:「小弟不是泄气,而是觉得没有成功的希望,要知……」
景慧卿打岔道:「好了,不要再说了,咱们先在此歇一会,等今夜三更再开始行动!」
岳鹤道:「姐姐眞以为会得手么?」
景慧卿道:「事在人为!」
岳鹤道:「以前,小弟听家师说,五老会是一座三层楼房,是用石砖建成的,里面共有厅房数十间,咱们即使能够潜入其内,要找到关禁我娘之处,恐怕也不容易。」
景慧卿道:「你脑筋太直了。」
岳鹤一怔道:「怎么说?」
景慧卿道:「咱们可以迅速制服一人,逼他说出关禁你娘的地方,要是情况许可,还可命令他带路。」
岳鹤道:「哦……」
景慧卿闭上眼睛道:「不要再说话,我要乘这时候养养神。」
岳鹤不敢再开腔。
他心里很明白,今夜的行动,成功的希望是不大的,但他不想再与她争执。
他也闭起眼睛,静坐养神。
云走月移,约莫过了个把时辰,他睁目一望,发现峯上灯光已熄,乃开声道:「姐姐,他们熄灯了!」
景慧卿起身道:「走!」
说着,朝五老中峯弯身蛇行走去。
岳鹤随后跟上。
密林行过百步,已到峯脚下。
一眼望去,只见峯脚下,辟有一条石级,环绕峯腰而上,石级起点之处,立有一石碑,上镌两行大字:
五老会址
行人止步
岳鹤点头道:「好,咱们转去后峯看看。」
于是,两人向右行去,复行一刻多时,来到中峯之后,抬头一看,见峯壁虽然险峻,但尙不难攀登,景慧卿做了一个「上」的手势,轻轻一纵,飞上三丈,落在一块壁蹬之上。
岳鹤跟着纵上,低声道:「这上面可能也有人把守,咱们行动仍要小心些。」
景慧卿点点头,复纵身向上扑去。
由峯脚到峯腰,岩壁嶙峋,极易攀登,但自峯腰以上,峯壁陡变峻削了,两人不敢再施展轻功飞登,改施壁虎功慢慢爬上去。
岳鹤不愿让景慧卿在前冒险,使快手脚超过她,一路向上爬去,当爬上数十丈时……
「哈啾!」
蓦地,头顶上方,响起一声喷嚏!
岳鹤吃了一惊,连忙停止爬行,静伏壁上不敢稍动。
「他妈的,敢情是着凉了。」
随着一声喷嚏之后,接着是一句喃喃人语,由五六丈高的削壁上传下来!
岳鹤悄悄的抬头望去,却不见壁上有人,他的心中大为惊奇,暗忖道:「怪事,怎的闻声不见人呢!」
景慧卿轻移手脚爬到他的身边,向他附耳说道:「那人藏身于一片削壁的缝隙内!」
岳鹤轻声道:「怪不得看不见人……他没有发现咱们吧?」
景慧卿道:「没有。」
岳鹤道:「他躱在那上面,咱们若继续上去,必会被他发现,怎么办呢?」
景慧卿抬头打量削壁上的形势,觉得要避开对方的视线可不容易呀!不由眉毛一扬道:「干掉他吧!」
岳鹤道:「不行,五老会之人伤害不得。」
景慧卿道:「但若不干掉他,咱们即无法上去,而且咱们此刻附在这削壁之上,万一被发现,他一动手,咱们就非跌死不可。」
岳鹤道:「他藏身之处,是不是正对着咱们头顶上方。」
景慧卿道:「好像是的。」
岳鹤道:「那麽,咱们若能毫无声响的爬到他藏身的缝隙之下,或者有可能出奇不意的去制服他呀。」
景慧卿道:「只怕有困难,我身上藏有一把匕首,咱们故意弄出声响,引诱他探出头来,然后给他一刀吧!」
岳鹤摇头道:「不,五老会不同于一般旁门左道的帮派,咱们不能伤害他。」
景慧卿道:「你只么只顾别人不顾自己?」
岳鹤摇头不答,决定照自己的主意行事,当下展动手脚,轻手轻足向上爬去。
爬上三四丈,果见头上有一面形似屛风的削壁,其后面似有可容身之处。
毫无疑问,守山者必藏身其内!
岳鹤自信可以不声不响的爬近那面削壁下,然后出奇不意的跳进去,出手制服对方,当下,继续轻移手脚,小心翼翼的向上爬……
「哈啾!」
忽然,壁中人又打了个喷嚏,旋听「唉!」了一声,探头而出,向下吐出一口痰!
他这一探头出来,就看见了正附在壁上的岳鹤和景慧卿两人!
他大吃一惊,喝问道:「甚么人?」
岳鹤不敢怠慢,双足一蹬,身形电射而上,一下扑入削壁后面,挥掌拍出!
守在峻壁后面的是个中年大汉,他一见岳鹤扑上来,神色大变,连忙双掌齐扬,欲将岳鹤推落峯下。
岳鹤掌出如电「拍!」的一声,运掌迎上他双掌,反将他震退三步。
原来,削壁后面竟是一个天然洞穴,中年大汉倒退三步之后,立即由地上抄起一柄长剑,拔剑欲战。
岳鹤行动如风,一闪而上,左手一抬,推开他的剑,右拳挥击而出,正中其腹部。
中年大汉「哎哟!」叫了一声,登时抱腹蹲下,痛得直冒冷汗。
岳鹤怕他喊叫,立刻再挥出一拳,击中他脑门,把他击昏过去了。
与此同时,景慧卿也飞入洞中,她见中年大汉倒在地上,大喜道:「你把他收拾了?」
岳鹤道:「没有,小弟只把他打昏而已。」
景慧卿运目向洞中望入,惊奇地道:「这好像是个山洞?」
岳鹤道:「不错,可能一直通到峯巅上。」
景慧卿囘望昏迷不醒的中年大汉,道:「这家伙不会马上苏醒吧?」
岳鹤道:「半个时辰之内,谅不致苏醒。」
景慧卿道:「最好再点他麻哑二穴,使他淸醒之后,不致破坏咱们的行动。」
岳鹤点头称善,乃骈指点下,点中了中年大汉的麻穴和哑穴。
景慧卿正欲擧步入洞,忽听洞中传来一片脚步声,心中一惊,连忙一拉岳鹤,躱入洞壁下的怪石后面。
脚步声渐渐响近,似只一人。
岳鹤运劲蓄势以待,准备出奇不易的制服对方。
「老顾,你可以囘去睡觉了。」
随着话声,来人已由洞内走出。
这人也是个中年大汉,他一眼瞥见「老顾」倒在地上,神色陡地一呆,失声道:「老顾,你怎么了?」
说着,急趋至「老顾」身边蹲下来。
而就在这时,他突感身后有异,但正要掉头察看之际,只觉右肩井穴已落下一巴掌,顿时全身庆麻无力,不禁大惊失色道:「甚……甚么人?」
岳鹤冷峻地道:「不要喊叫,否则一掌劈死你!」
中年大汉颤声道:「你是谁?」
岳鹤道:「不要问我是谁,你若想活命,只须老老实实囘答我几个问题!」
中年大汉道:「你要问甚么?」
岳鹤道:「了然和尙五人是否已来到了五老会?」
中年大汉道:「是,他们是昨天到达的。」
岳鹤道:「他们刻持的那妇人呢?」
中年大汉道:「你问的是『剑君子岳一实』的遗孀徐芸?」
岳鹤道:「不错……」
中年大汉道:「你……你莫非就是她的儿子岳鹤?」
岳鹤道:「别管我是谁,你只囘答问题!」
中年大汉道:「她正在五老会中。」
岳鹤道:「五老会怎么处置她了?」
中年大汉道:「据了然和尙称:岳鹤在北雁荡山鬼堡中杀害了五老,故了然和尙五人便将徐芸带到五老会,意欲迫令岳鹤能前来投案,此刻徐芸被严密看守于一间密室之中。」
岳鹤道:「那间密室在何处?」
中年大汉不答。
岳鹤声调一沉道:「快说!」
中年大汉道:「对不起,我是五老会的执行武士,有些问题因职责有关,恕难奉告。」
岳鹤冷笑道:「你要死!」
中年大汉道:「我们执行武士的信条是:不为威逼利诱,不屈不挠,成仁取义,你要下手的话,悉听尊便就是。」
岳鹤听他之言,心中暗暗佩服,乃转问道:「你是那一派的门下?」
中年大汉道:「黄山派。」
岳鹤道:「五老已死,如今五老会由谁代理会务?」
中年大汉道:「我们五派除由掌门人担任会主之外,另聘有五位德高望重的武林高人担任副会主之职,现在五老会已由五位副会主接掌。」
岳鹤道:「那位副会主是谁?」
中年大汉道:「九龙老人,三白先生,浊眼神僧,天鹤道长及冷面观音。」
岳鹤又问道:「他们不是你们五派之人?」
中年大汉道:「不是。」
岳鹤道:「他们已听信了然和尙等人之言,认定岳鹤是杀害五老的凶手?」
中年大汉道:「这事我不大淸楚,据我所知,当初是『天外怪叟鲁巴公』发柬邀请五老前往北雁荡山的,听说五位副会主已派人四出缉拿『天外怪叟』……」
岳鹤沉默了一下,接着问道:「这条洞是不是直通峯巅?」
中年大汉道:「不错,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侵犯五老会,五老会成立迄今,还没有人能够来去自如的。」
岳鹤哼的一笑道:「你宁死也不肯说出徐芸被囚禁之处,是么?」
中年大汉道:「是的,我们黄山派的人不能在五老会上丢人现眼!」
岳鹤道:「你勇气可嘉,我饶你一命便了。」
语毕,手掌一翻,在他后脑下劈了一掌!
中年大汉顿时仆地不起。
岳鹤又点了他的麻哑二穴,才转对景慧卿笑道:「这家伙是刚要轮値守夜的武士,如今将他打昏了,相信一个时辰之内不致被人发觉。」
景慧卿点点头,道:「你为甚么不逼他说出你娘被囚禁之处?」
岳鹤道:「姐姐没见他宁死不说!」
景慧卿道:「有些人嘴里虽然说得硬,但眞要杀他的时候,他就甚么都说出来了。」
岳鹤道:「此人语气平实,似非在『有些人』之列,而且……」
景慧卿恼笑道:「好了,不要再讲大道理,时间不早,咱们上去吧!」
岳鹤笑了笑,擧步朝洞内走去。
洞中很黑,伸手不见五指,两人摸索而入,只觉洞道渐渐斜伸向上,走上百来步,陡见对面洞道上月光溶溶,敢情已到出口。
两人心知已到峯上,不敢大意,提轻脚步走过去。
掩至洞口,探头一望,但见外面果然已是峯巅,而那五老会楼房,就在十丈开外的地方!
那是一座石建的三层大楼,外表巍峨壮观,这时他们两人看到的是背面,但已领略到一股庄严之气氛。
此刻,除楼房里面有些灯光之外,里里外外一片沉静,不见一个人影!
岳鹤窥望一遍,眼睛盯上大楼背面近处的一棵老松,低声道:「那树上如果有人,咱们一出去就要被发现了。」
景慧卿也低声道:「不错,但你认为那树上藏有人么?」
岳鹤道:「他们料知咱们会来,自然会在各处布置眼线,小弟敢说那树上八成有人。」
景慧卿道:「这却如何是好?」
岳鹤道:「今夜的行动,一旦形迹暴露了,便无成功之希望,因此须将他们布置的眼线一一制服才行……」
景慧卿道:「你有何计策?」
岳鹤想了下,道:「把他诱到这洞中来如何?」
景慧卿笑道:「用甚么方法诱他过来呢?」
岳鹤道:「就用这方法。」
说罢,探出半个身子,向那棵老松树招了招手,随又退入洞中。
景慧卿会意的一笑,随着与他躱藏起来。
原来,老松树上果然布有一个眼线,这人是少林和尙,他正在树上游目巡视各处情况,忽见洞口那里有人在向自己招手,以为是自己人有所发现要自己过去帮忙,当即一跳而下,直朝洞口奔了过来了。
这少林和尙毫不生疑的直奔入洞,低声问道:「喂,甚么事啊?」
「砰!」
他的后脑挨了重重的一击,顿时身子一歪,昏倒地上了!
岳鹤将他拖离洞口,又点了他的麻哑二穴,才向景慧卿低声说道:「姐姐,小弟有个更好的计策呢!」
景慧卿道:「嗯?」
岳鹤道:「小弟打算穿上刚才那个『老顾』的衣服,冒充他混进去。」
景慧卿道:「这主意看来倒不坏,但我呢?」
岳鹤道:「姐姐就藏在此洞中不要出去,准备接应小弟即可。」
景慧卿道:「这……」
岳鹤道:「咱们俩一起进去,若不幸失手被擒了,便如被拔了根的草,毫无逃生之希望,妳说是不是?」
景慧卿也深觉有理,点点头道:「好吧,我就等在这儿接应你,但如你遭擒了,我该怎么去救你呢?」
岳鹤道:「姐姐可去找家师求救。」
景慧卿道:「令师行踪杳然,我到何处找他?而且五老会擒到你时,可能立刻就要处死你,远水救不了近火呀!」
岳鹤道:「五老会不会立刻处死小弟的,他们总要审问小弟一番后才判小弟之罪,至少要拖上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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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自投陷阱系囹圄



景慧卿道:「半个月之内,也不一定能够找到令师呀!」
岳鹤微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小弟若不该死,必能遇到救星,姐姐放心好了。」
景慧卿道:「你须答应我一件事。」
岳鹤道:「何事?」
景慧卿道:「你进入之后,如被发现,须赶快逃出,不得俯首就擒。」
岳鹤道:「好的,只要逃得了,小弟一定逃。」
他解下腰间一圈绳子,递给他道:「姐姐先将此绳垂挂下去,以便小弟救出我娘之后,可以迅速逃下去。」
景慧卿接去绳子,叮咛道:「行动要小心一些,如被包围不能脱困,就叫我一声。」
岳鹤点点头,擧步入洞。
他转囘濒临削壁的洞口,脱下「老顾」的衣服,穿到自己身上,看看颇可鱼目混珠,于是囘到峯巅洞口,向景慧卿摆摆手,即跨出山洞,大模大样的向五老会楼房走去。
走到五老会后面,才迅速隐入黑暗角落,仔细的观察楼房的情形。
楼房背后,有不少窗户,有的透出灯光:有的则漆黑无光,他靠近一个没有灯光的窗口中,凝神一听,听出里面有轻微的鼾声,心知房中有人在睡觉,于是再转去另一个窗口窃听。
一连听过四个窗口,才找到一间没有入睡觉的房间,他于是抽出一把匕首,轻轻揷入窗缝,拨开里面的闩木,很轻很轻的推开窗门,跳了进去。
一入房中,立即转身轻轻掩上窗子。
然后,他才定下心神,运目细视房中的情形,这间房子没有点灯,但有月光射入,故可以看出房中的一切,只见房右靠墙之处,有一张床榻,榻上有零乱的衣物,但没人在上面睡觉。
岳鹤把整个房间察看一遍,暗忖道:「这必是某一位执行武士的寝房,他可能正在轮値守夜,故未在房中睡觉……」
思忖至此,突见房门动了一下!
他吃了一惊,迅捷的倒身滚入床榻底下。
身子刚刚到了床下,就听房门「伊呀!」一响,有个人开门走进来了!
这人年约四旬,是个大胖子。
他反手掩上房门之后,张口打了个呵欠,一边走向床榻,一边喃喃骂道:「去他娘的老秃驴,半夜三更了,还要吃甚么香菇素面,下次再找老子的麻烦,老子就往他曲里吐一口水!」
坐落榻边,脱掉了靴子,就往榻上一倒。
不到一刻功夫,即已鼾声大作!
岳鹤听到他的漫写,已知他是个厨师而非武士,心中便有主意,这时听他已然入睡,于是悄悄爬出来,左手一下蒙住他的嘴巴,右手的匕首抵上他圆滚滚的腹上。
大胖子一惊而醒。
岳鹤立刻寒脸吓唬道:「不许喊叫,否则一刀送你囘老家……」
大胖子惊得魂飞魄散,全身哆嗦了起来。
岳鹤冷冷道:「我问你一件事,你只要好好囘答,我便不杀你,知道么?」
大胖子直眨眼皮。
岳鹤道:「你若喊叫,我这一刀刺下去,你便没命!」
大胖子又直眨眼皮。
岳鹤这才缩囘蒙住他嘴巴的手,问道:「昨天带到此地的那位妇人,她被关禁在何处?」
大胖子牙齿直打架,说不出话来。
岳鹤脸色一沉道:「快说!」
大胖子结结巴巴道:「在……在密室中……」
岳鹤道:「密室在哪里?」
大胖子道:「在……在地下……」
岳鹤道:「怎么走?」
大胖子道:「出……出了这间房子,向……向前走到五老会厅偏门口,转……转入左边甬道就可……看……看到一个守……守门的武士,你要逼……逼他打开门,才能笼入地下的密室里……」
岳鹤道:「密室中有几人在看守?」
大胖子道:「两个。」
岳鹤道:「你没有骗我吧?」
大胖子道:「没有!我说的,句句是实!」
岳鹤道:「好,你好好睡一觉吧!」
说到此处,倒转匕首,用刀柄在他睡穴上撞一下。
大胖子神色一呆,两眼登时无神,慢慢阖上眼皮,睡着了。
岳鹤将匕首藏入袖中,轻移脚步走到房门前,轻轻的拉开房门,探头往外窥视,见房外是一条走廊,一直通向前面一间大厅的偏门,心知那间大厅必是五老会厅,他再游目四顾,不见附近有人,当即闪身而出,擧步向前走去。
他仍然大模大样的走着,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骗过守夜者的眼睛,使他们误以为是自己人。
当然,他外表鎮静,内心却是紧张万分的,因为他知道一旦形迹败露,即很难脱逃,而将死于此地。
但紧张归紧张,他却毫无畏惧之意,因为他今夜要救的是自己的母亲!
顺着走廊行至五老会厅的偏门外,果见左边有一条甬道,甬道两蜀有房间,此刻甬道上已没有人,他毫不迟疑的转入甬道,走了数十步,只见甬道转弯之处,闪耀着一片灯光。
他推测转弯之处,即是地下密室的进口,而守门者必站在该处,当下提轻脚步,一声不响的走了过去。
走到转弯的甬道角边,他探头窥望一眼,果见近处的一道门户前站立着一个武士。
他盘算一番,除了觉得上前强迫对方开门之外,别无良策,于是折身转入,直趋过去。
那守门的武士初以为是自己人,等到看淸是一张陌生面孔而想喊叫之际,岳鹤已将匕首抵上他腰部,低声冷冷道:「开门,否则没命!」
守门武士面色发白,不敢反抗,只得转身面向门户,伸手在门上一个铜制虎口里面摸了几下。
这是一扇铁门,经守门武士按动消息之后,铁门即缓缓上升,现出一条向地下伸入的石级。
岳鹤颇担心铁门上升时会发出很大的声音,但出乎意料,铁门上升时,竟无一点声响!
他心头宽大,当即低声命令道:「进去!」
锋利的匕首,紧紧抵住对方的腰部。
守门武士仍不敢反抗,擧步缓缓走下石级。
岳鹤紧跟而下,走到石级下的地面时,他立时一掌劈中对方的后脑,将对方击昏,再将对方拖去一边放下。
石级下的对面,又有一扇紧闭着的铁门。
他知道这时行动要快,否则当五老会的人发现外面铁门大开而守门武士失踪时,他们只要关上铁门,自己即成瓮中之鼈。故放下守门武士之后,立即趋至门前,擧手轻敲铁门。
大槪在密室里看守徐芸的人,没想到敲门的是外人,随听里面有人应声道:「来了。」
铁门立开。
前来开门的是个中年和尙。
岳鹤立时一拳挥出,「碎!」的一声,击中对方下巴,紧接着疾跳而入。
视线瞥处,果见母亲背部朝外侧躺于一张竹床上。
但密室中还有一位中年道士,这中年道士一见岳鹤击倒中年和尙,大喝一声,猛扑上来。
、岳鹤口发一声沉嘿,身形一旋右脚猛抬,又是「砰……」然一响,正中道士的腰部,也将对方踢倒地上。
他击中和尙的一拳和踢中道士的一脚,力道使的不轻,故和尙道士倒下之后,竟已爬不起来。
他接着「个箭步跳到竹床前,伸手一扳母亲的身子,急喊道:「娘!娘……」
喊到第二声「娘」时,他就怔住了。
因为,床上人不是他的母亲!
那只是一具穿着他母亲的衣裳的草人而已!
他立知上当,但正想转身逃出之际,已有五个人鱼贯走入密室,堵住了出路!
这五人,一个是独眼老和尙,一个是白发皤皤的老道,一个是神色冷峻的老尼,还有两个是道貌岸然的俗家老者。
岳鹤一看就知他们是五老会的五位副会主,独眼神僧、天鹤道长、冷面观音、九龙老人、三白先生,心头登时凉了半截。
独眼神僧的一只右眼中,迸射出慑人心魄的锐芒,开口嘿嘿冷笑道:「岳鹤,你果然来了,请坐吧!」
口 口 口
景慧卿一直躱在山洞口窥望,她看见岳鹤顺利的潜入房中而未被发觉,心里十分高兴,暗暗的祷告道:「但愿上天保祐他,让他顺利的救出母亲……」
现在,她估计已等了两刻时,见岳鹤久久未出,心里又担忧起来了。
怎么还不出来?
莫非找不到密室?
或者是被他们擒住了?
不,若是身形败露,总会传出一些打鬪声响,准是还没找到那间密室……
她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突见附近出现了两条黑影,向山洞飞奔过来!
两条黑影转眼奔到近处,原来是九龙老人和三白先生!
景慧卿虽不识得此二老,但看得出他们地位极高,再看他们竟似冲着自己来的,心中甚惊,连忙缩头入内,隐伏不敢稍动。
谁知二老似已知道她躱在洞中,一到洞口,即笑吟吟道:「景姑娘,岳鹤已被逮了,妳也请出来吧!」
景慧卿闻言心头一震,但仍以为二老扯谎哄属当下仍屛息静气伏着不动。
九龙老人又笑道:「景姑娘若不肯出来,老朽只好入洞抓人了!」
景慧卿仍不作声。
三白先生接着笑道:「景姑娘分明躱在洞中,为何装聋作哑呀?」
九龙老人笑道:「她可能眞的又聋又哑,待老朽入洞抓她出来吧!」
说罢,擧步入洞。
景慧卿情知已不能不采取行动,当下拾起一块石头,喝道:「照打!」
石块电奔出手,对准老人前胸打去。
然后,身形一个倒纵,退入洞道,随手揽起昏迷不醒的中年和尙,转身疾奔入洞。
九龙老人乃是武林中的有数高人之一,岂会被她一块石子打中,他左手略抬,便将石块打掉,放步疾追而入,哈哈大笑道:「小丫头,山下已有人在等着妳,妳跑不了啦!」
景慧卿急急忙忙的逃到削壁洞口处,却不想利用早已准备好的长绳逃下山,她将中年和尙放在濒临峯下的地方,再将「老顾」和另一名中年大汉也一起拖至洞口外,便在他们身边坐下来。
长绳早已挂好,她为何不逃呢?
理由有二:她已相信对方所言非虚,五老峯下必有大批武士在等着自己,自己沿绳滑下之后,亦难脱出大批武士的围捕,因此其次,她要利用「老顾」三人为人质,跟五老会周旋一下。
她抽出一柄匕首,抵在中年和尙的心窝上。
就在这时,九龙老人和三白先生已追过来了。
他们一看她坐在「老顾」三人身边,手握匕首抵在中年和尙心上,果然不敢再进,一齐刹住了脚步,九龙老人眉头一皱道:「小丫头,你干甚么?」
景慧卿冷笑道:「你们再走近一步,这三人就得先赴阴府!」
九龙老人道:「杀了他们三人,妳也不能活!」
景慧卿道:「我不怕死!」
九龙老人声调一沉,道:「妳意欲何为?」
景慧卿不答,仰首注目问道:「你是谁?」
九龙老人道:「老朽是五老会的副会主之一……九龙老人!」
景慧卿转望三白先生道:「那么,你必是三白先生了?」
三白先生颔首道:「不错,老夫听说妳是『雪山神婆』的传人,是眞的么?」
景慧卿道:「不假!」
三白先生笑道:「那么,妳一定听令师提起老夫这个人了?」
景慧卿冷冷道:「对不起,先师未曾提过!」
三白先生有些发窘,摸摸胡须道:「她该提到老夫才对,我们年轻的时候,有过一段情……」
景慧卿道:「胡说八道……」
三白先生道:「是眞的,后来由于某种缘故,我们就分开了。」
语至此,深深一叹道:「人生如梦,一晃就过了五十多年,没想到她会先老夫而去……」
景慧卿冷然不语。
三白先生注视她半晌,道:「看妳年纪,似比岳鹤大上几岁,怎么会跟他混在一起呢?」
景慧卿道:「我与岳鹤,只有姊弟之情……」
三白先生道:「老夫听了然和尙说,妳自称是在鬼堡作祟的那个『女鬼』?」
景慧卿道:「不错。」
三白先生道:「为何要扮鬼吓人?」
景慧卿道:「为了要报仇。」
三白先生道:「妳的仇人是谁?」
景慧卿道:「神拳邓盛龙!」
三白先生诧异道:「妳年纪轻轻,怎会与年已六十多岁的邓盛龙结仇?」
景慧卿道:「我有个姐姐被他先奸后杀!」
三白先生惊噢一声,道:「妳有证据么?」
景慧卿道:「无需证据,那是千眞万确之事!」
三白先生道:「妳为何不向五老会投诉?这种事情,五老会是可以为妳解决的啊。」
景慧卿冷冷一笑道:「五老会只会抓些宵小鼠辈,那敢开罪像邓盛龙那样的大人物?」
三白先生道:「只要有证据,五者会绝对一律秉公处理,绝无不敢开罪大人物之理,景姑娘未免言重了……」
景慧卿截口道:「十年前,我亲眼看见五老在鬼堡谋杀了『剑君子岳一实』,他对我印象深刻,叫我如何能够信任五老会呢!」
三白先生摇头道:「如果妳所言属实,那么妳所看到的五老绝不是眞人,那一定是别人冒充他们的。」
九龙老人接口问道:「岳鹤就因而误认是五老杀害了他父亲,因此,这次他就在鬼堡将五老杀害了?」
景慧卿道:「他原有此意,但后来发现疑问,没有下手。」
九龙老人道:「但五老不是已死在鬼堡中?」
景慧卿道:「那不是他干的。」
九龙老人道:「谁?」
景慧卿道:「一个神秘人物乘五老被困于鬼堡花厅之时,悄悄启开秘门,进去把他们杀害了,用的暗器是七步断魂针,岳鹤身上保存着那种暗器!」
九龙老人道:「那种暗器不能作为证据,因为岳鹤和妳也可使用那种暗器。」
景慧卿道:「如果你们能够登上鬼堡,就可在堡右削壁上看到凶手题的字。」
九龙老人道:「凶手在削壁上题下甚么文字?」
景慧卿道:「我们原准备了一条长达两百多丈的绳子,准备杀死五老之后,利用长绳滑落峯下,结果反被凶手用去了,他在滑落峯下之前,在削壁上题了二十几个字,写的是:『景慧卿:谢谢妳为我准备的绳子,愿妳在峯上长命百岁』。」
九龙老人道:「凶手只写妳的姓名,而不写岳鹤的姓名,这似乎不大合理。」
景慧卿道:「如果凶手是邓盛龙,那就十分合理了!」
九龙老人面容一动道:「妳认为杀害五老的凶手是神拳邓盛龙?」
景慧卿道:「不错!」
九龙老人转对三白先生望着,说道:「邓盛龙有杀害五老的理由么?」
三白先生道:「应该没有。」
景慧卿道:「有的。」
三白先生道:「妳说。」
景慧卿道:「正如你们刚才所说,当年我在鬼堡见到的五老可能是别人冒充的,而其中之一很可能是邓盛龙,他因为怕五老追查当年谋杀岳大侠之事,此外也想嫁祸于岳鹤和我,便进入花厅将五老杀了。」
语声微顿,继道:「这并不是凭空猜测的,那间花厅的秘门,除了邓盛龙之外,外人是无法开得的。」
九龙老人问道:「妳呢?」
景慧卿道:「我潜伏鬼堡多年,自然也懂得启用之法,不过你若怀疑五老是我杀的,那就错了,想杀五老为父报仇的是岳鹤,我没有越爼代庖的必要!」
九龙老人又转望三白先生道:「咱们似该派个人去鬼堡看看,如果削壁上确有题字的话……」
景慧卿揷口道:「你们亲自去恐怕都不行,派人去更不行。」
九龙老人一怔道:「为甚么?」
景慧卿道:「通上鬼堡的吊桥已断,要想飞登三百丈高的绝峯,恐需九牛二虎之力。」
九龙老人道:「那吊桥因何断了?」
景慧卿道:「为了困住五老,就在他们过桥到达鬼堡的时候,我就将那座吊桥斩断了。」
九龙老人皱眉道:「那座绝峯四面削壁,若无吊桥,确实无法上去……」
三白先生面沉严肃的沉思了片刻,忽然双目一抬,凝注景慧卿道:「景姑娘,不论你们是不是杀害五老的凶手,妳都得暂时接受五老会的扣押,因为……」
景慧卿冷笑截口道:「不,我还不想死,我不能接受你们的扣押!」
三白先生沉声道:「如果你们没有杀人,妳就不必害怕,本会会将此案澈查淸楚,绝对不会寃枉无辜之人!」
景慧卿摇摇头道:「你们不会淸楚的,即使你们肯相信我们无辜,五派之人也不肯相信,如果我接受扣押,那麽不出半月,岳鹤和我将被五老会处死,我大仇未报,不想含寃而死!」
三白先生道:「此事尙牵连到『天外怪叟』身上,本会在未请到他之前,不会马上判你们之罪,妳放心好了。」
景慧卿又摇头道:「五派死了掌门人,其愤慨之情可想而知,我才不上你们的当!」
九龙老人愠然道:「妳想怎样?」
景慧卿道:「请立刻释放岳鹤和其母,然后我也把这三个人质还给你们!」
九龙老人怒道:「妳该明白这是办不到的!」
景慧卿冷冷一笑道:「岳鹤的父亲被害,如今又被凶手嫁祸,你们不让他去追查凶手,却反劫持其母迫他就范,你们摸摸良心,这是对的么?」
九龙老人道:「发柬邀请五老前往鬼堡的是『天外怪叟』,你们又承认有杀害五老的意图,如今五老死了,你们自然蒙有极大的罪嫌,如果你们自认无辜,就该接受本会的调查!」
景慧卿道:「问题是我知道五老会不会查出眞相,你们只会在五派的压力之下不问是非的判我们死罪!」
九龙老人道:「不,老朽敢以一生名誉作为担保,如无充分证据,本会不会草菅人命!」
景慧卿道:「你作得了主?」
九龙老人道:「我们五个副会主一向意见相同。」
景慧卿道:「你们能够无脱于五派的压力而自作主张么?」
九龙老人避重就轻的答道:「要是五派不尊重我们五人,又何必礼聘我们为副会主。」
景慧卿道:「在别的事情上,他们可能会尊重你们五位副会主的,但这件事恐怕就不见得了。」
她说到此处,忽然发觉套在峯缘岩石上的长绳已被扯紧,心知正有人由峯下沿绳攀登上来,当下也不动声色,接着道:「所以,你的人格保证对我来说是靠不住的,我还是希望你们释放岳鹤母子,让我们下山,总有一天,我们会将眞凶擒交五老会。」
九龙老人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五老之死,你们涉有重嫌,在案情未明之前,岂能放你们下山!」
景慧卿道:「那就不必再谈了!」
九龙老人似亦发觉有人正在沿绳攀登上来,要从背后袭击景慧卿,他一瞥那条被扯紧的绳子,微微一笑道:「我们不放人,妳也不放那三个人质,是么?」
景慧卿点头道:「是!」
九龙老人道:「如此僵持下去,何时能了?」
景慧卿道:「我至死不退让!」
三白先生道:「景姑娘,妳太顽强了,难道妳以为我们已对妳束手无策么?」
景慧卿冷笑道:「你有甚么手段,只管施出来!」
说到这里,手上的匕首慢慢移到被扯紧的绳子上,准备割断绳子了。
三白先生原以为她没有发觉,这时见她要割断绳子,不禁大惊失色,叫道:「使不得!」
景慧卿脆笑道:「怎么使不得呀!」
手上匕首在绳子上一拖,只听「崩!」的一声,绳子立断!
「啊哎!」
削壁下,响起一声惨叫,毫无疑问,企图偸袭之人已掉下去了!
九龙老人大怒道:「贱婢,妳心肠好毒啊!」
景慧卿将匕首移囘到中年和尙心上,一面以左手抹掉脸上易容,笑道:「要让他爬上来,任他攻击我,才算不毒么?」
九龙老人气得不得了,转对三白先生道:「这贱婢冥顽不化你看怎办才好?」
三白先生先生微微一笑道:「不要着急,让老夫再劝她看看。」
他轻咳一声,含笑道:「景姑娘,老夫问妳一句话,妳恨不恨邓盛龙?」
景慧卿道:「这还用问么?」
三白先生道:「因何恨他?」
景慧卿道:「因他杀了我的姐姐!」
三白先生道:「好,只因她杀害了妳姐姐,所以妳恨他入骨,欲找他报仇,那麽我告诉妳,眼下被妳控制着的这三个人质,他们也有父母兄弟和妻子,如果妳杀了他们,试问……」
景慧卿打岔道:「我并不打算杀死这三人,除非你们逼我!」
三白先生道:「我们逼妳,妳也不能杀死他们三人!」
景慧卿冷笑道:「是么?」
三白先生脸色」正道:「他们只是五老会的执行武士,一切行动均听命于五老会,何况他们与妳无仇无恨,妳怎能忍心杀害他们?看着他们父母兄弟妻儿为他们伤心哀号?妳是尝过这种痛苦的人,难道忍心把这种痛苦带给别人?」
景慧卿默默无言了。
这一席话,的确感动了她,姐姐的惨死,确实带给她很大的悲痛,现在她怎能杀死与自己无仇无恨之人,将刻骨铭心的悲痛带给别人?
三白先生见她受到感动了,立刻又道:「如果我们逼妳,妳只能把我们杀死,这叫寃有头债有主呀!」
说到末了,人已电扑而出,凌空一掌抓下!
一这个时候,景慧卿如欲伤害中年和尙,仍然来得及,但是她已是不忍下手,看见对手扑到,只好斜掠而开,右手匕首猛吐,往对方身上刺去!
但是,匕首刚刚刺着对方衣衫,陡觉手腕一紧,脉门已被扣住了!
她顿感全身发酸无力,手上匕首「叮」的一声,掉落地上。
三白先生笑道:「好了,现在跟老夫走吧!」
说着,将她拖入洞中,向里面走去。
景慧卿惊怒交迸,破口大骂道:「老匹夫!不要脸!怪不得我师父不喜欢你,原来你是这么一个老奸巨滑的东西」
三白先生不理她的漫骂,一直把她拖出山洞,拖入五老会中,最后到了地下的密室门口。
独眼神僧,天鹤道人,冷面观音三人闻声走出来,他们看见三白先生已将景慧卿逮到,神色均甚欣悦,天鹤道人笑问道:「这位姑娘即是景慧卿?」
三白先生道:「正是,她狡诡得很,须用铁链系住她才行。」
一面说,一面拖她进入密室。
岳鹤正坐在密室中的地上。
他的右手被一只铁环扣着,铁环土接连一条铁链,铁链长约四尺,另一端系于壁角下的一支铁桩上。
不用说,他身上所携带的武器已被缴械了,他已变成一名囚犯!
他见景慧卿被逮到,神色激动已极,站起道:「姐姐,妳为何不逃?」
景慧卿没开口囘答。
三白先生将她拉去另一边壁下,拿起壁角下另一条铁链,扣上她右腕,才放开她的脉门,笑道:「哼!等下老夫会命下人将你们需要的东西带来……」
景慧卿猛可抬脚踢出,尖叱道:「我只要你的命!」
三白先生一跳避开,哈哈大笑道:「妳这个姑娘好泼辣,也不怕嫁不出去!」
独眼神僧,天鹤道人和冷面观音跟入密室,前者开口问道:「她供认没有?」
三白先生摇头道:「没有。」
独眼神僧一指岳鹤道:「这小子也坚不承认杀害五老呢!」
三白先生道:「五老遇害,案情似甚复杂,咱们暂时将他们关禁着,等『天外怪叟』一到,再开会便是了。」
天鹤道人道:「天外怪叟会来么?」
三白先生道:「捉到了小的,老的哪有不来之理,他一定会来的。」
独眼神僧道:「贫僧已派人赶往五派告知五老遇害之事,大槪不出一个月,他们一定会赶到此处的。」
三白先生点点头,说道:「这是一件大事,咱们须当着他们五派人士面前开会审问,现在咱们出去吧!」
说着,擧步欲出。
岳鹤喝道:「等下!」
三白先生掉头问道:「你还有何话要说?」
岳鹤道:「我要见我母亲!」
三白先生道;「令堂正在睡觉,明天再带她来此与你相见不遅。」
说罢,擧步往外走去。
景慧卿叫道:「慢着!」
三白先生脚下一刹,讶笑道:「甚么事啊?」
景慧卿道:「你说过要派人前往鬼堡察看那凶手在削壁上的题字,可别忘!」
三白先生沉吟道:「这个……吊桥已断,怎么能够上去察看呢?」
景慧卿叫道:「怎么?刚刚还说五老会不会草菅人命的,现在又不答应我们的要求,那是唯一可以証明我们不是杀人凶手的証据,你们非设法上去察看不可!」
三白先生道:「那座绝峯四面削壁,而且高达三百丈,任是轻功盖世的人也飞不上去,妳要我们揷翼飞上去不成?」
景卿侠道:「我有办法!」
三白先生道:「甚么办法?」
景慧卿道:「准备数百支大铁钉,一边攀登一边把铁打入削壁,顶多花上几天工夫,就可到达峯巅!」
三白先生摸摸胡须,笑道:「这倒是一个办法……好吧,老夫明日就派人赶去北雁荡山,照妳的办法试试看,还有别的事没有?」
景慧卿道:「暂时没有了。」
三白先生乃与独眼神僧等人一齐走出密室,不久之后,两名下人携入两条棉被,两只马桶,还有一面可以折叠的屏风,他们将屛风摆在密室中间,使岳鹤和景慧卿于同居一室时,不致感到不方便,诸事布置停当,即关门而去。
至此,,密室中才寂静下来。
岳鹤趋至屛风前,道:「姐姐!」
景慧卿道:「嗯?」
岳鹤问道:「妳怎么不逃?」
景慧卿道:「逃不了呀!」
岳鹤叹道:「小弟上了当,原来他们已知咱们要来,就在此室中布置了一具假人……」
景慧卿道:「甚么假人?」
岳鹤便将刚才的经过情形说了一遍,最后道:「小弟刚刚将那和尙道士打倒了,他们五人就进来了,小弟自知在这种情形之下动手无益,只好放弃抗拒……」
景慧卿道:「然后你告诉他们我躱在那山洞中?」
岳鹤道:「没有呀!」
景慧卿道:「这么说来,咱们的一切行动,竟都在他们计算之中。」
当下,她也将在山洞中舆三白先生及九龙老人僵持的经过说出来。
岳鹤听完,黯然一叹道:「小弟连累了姐姐,惭愧极了!」
景慧卿道:「不要这样说。」
岳鹤道:「如今咱们怎么办?」
景慧卿道:「等待。」
岳鹤道:「擎待甚么。」
景慧卿道:「等待命运的安排,如果咱们命不该绝,便有救星会来。」
景慧卿道:「看此情形,即使家师来了也没用。」
景慧卿道:「此外还有一人。」
岳鹤道:「谁?」
景慧卿道:「土地公!」
岳鹤道:「他能救咱们的命?」
景慧卿道:「也许能,他已答应帮咱们去找金旭,只要能找到金旭,咱们就有救了。」
岳鹤苦笑一声道:「但他能够找到金旭么?」
景慧卿道:「知徒莫若师,他要找金旭,比咱们容易得多……」
口 口 口
土地公的确已在寻找金旭,他和小徒弟鲁小福正在南下途中。
当岳、景二人离开终南山的次日,土地公就派鲁小福去长安走了一趟,囘来的时候,鲁小福兴高彩烈的报告老人已打听出「黑面妖童」的下落,老人认为找到「黑面妖童」就可找到金旭,师徒俩立即整装下山而来。
走了八九天,来到鄂境虎牙山下。
师徒俩原拟立刻上山,但看天色已黑,便在山麓一户樵家借宿下来。
接受樵家的款待,吃过晚饭之后,师徒俩便与老樵夫在厅中聊天。
土地公道:「听说山上新建了一座虎爷庙,有这囘事么?」
老樵夫道:「有呀,老兄是外地来的,怎么知道这件事?」
土地公笑道:「听说的。」
老樵夫道:「老兄想去虎爷庙求拜虎爷不成?」
土地公道:「正是,老汉听说虎爷很灵……」
老樵夫立刻接口道:「不错,简直灵得会吃祭品,数日前我还亲眼看见祂医好一个跛脚的靑年,如今祂的名气好不响亮,每天上山烧香的人多达三四百人呢!」
土地公现出惊奇之色道:「噢,祂是怎么医好那个跛脚靑年的?」
老樵夫道:「祂只向跛脚靑年的脚上吐了一口符水,那个靑年的脚登时就不跛了!」
土地公啧啧称奇道:「竟有这等事,听说祂还治好了许多医药罔效的病人,是眞的么?」
老樵夫道:「一点都不假,祂还能替人解决许多疑难,遗失财物的,经他指点就找囘财物,要找亲人的,经祂指点也找到了亲人,眞是有求必应,灵得要命!」
土地公道:「祂是虎爷神,如何为人指点迷津呢?」
老樵夫道:「扶乩说出来的!」
土地公道:「那是怎么个情形?」
老樵夫道:「祂显灵附身于一个乩童,由那乩童说出来。」
土地公道:「原来如此。」
老樵夫津津乐道地道:「开始是这样的,我们附近有位刘员外,他有个独子刘世虹,有天晚上,刘世虹做了个梦,梦见一只老虎走到他面前,那只老虎告诉他说祂是虎爷神,想在虎牙山上住下来,希望刘家捐建一座虎爷庙,刘世虹醒来就把梦中的情景告诉他父亲,刘员外认为荒谬,不予理昧,谁知过了一天,刘世虹突然口吐白沫倒地昏迷过去,刘员外慌了手脚,赶忙请大夫诊治,但看过几位大夫,都看不出刘世虹患的是甚么病症,过了几天,刘员外才想起那天儿子说的话,于是焼香当天叩拜虎爷,告诉祂如能使儿子的病好,立刻鸠工在山上建造一座虎爷庙。」
土地公听得频频点头,问道:「后来祂怎么扶乩显灵的?」
老樵夫道:「那座虎爷庙刚刚落成,突有一个外地的靑年疯疯癫癫的奔上山,自称是虎爷神的化身,起初大家还不相信他是虎爷神附身的乩童,当中就有一人问他说:『你如是虎爷神,可知道吕寡妇去了何处』……」
他说到这里,话锋一顿,接着道:「吕寡妇的情形是这样的,她在前年死了丈夫,由于她的姿色不恶,经常有不三不四的人去找她,她倒能严守妇节,没有做出败坏妇德之事,但是半年前,她突然失踪不见了,她的家人四出寻找均无消息,大家都以为她难耐寂寞,跟人私奔了。」
土地公道:「结果不是?」
老樵夫道:「不错,那人一问虎爷神,祂立刻指出吕寡妇是被人谋害了的,尸体就在离家不远的一口古井底下,大家跑去古井一捞,果然捞起了一副骨骸—经此一来,大家才知道那个乩童的确是虎爷神的化身,如今他就日夜住在虎爷庙中,专替虎爷神说话。」
土地公道:「他叫甚么名字?」
老樵夫道:「他姓车,我们都叫他车乩童。」
土地公笑道:「我们有事求虎爷神,他就能立刻跳起来么?」
老樵夫道:「是的。」
土地公微笑道:「好极了,虎爷神既然如此灵验,老汉就有希望找囘儿子。」
老樵夫道:「老兄的儿子失踪了?」
土地公道:「正是,老汉有个不肖子离家已有十多年,一直生死不明,最近听人说虎牙山上的虎爷神很灵,故老远赶来,打算明早上山求问。」
老樵夫道:「没问题,虎爷神一定能够指出令郞的下落!」
土地公道:「但愿如此。」
他含笑站起,转对鲁小福说道:「小毛头,时间尙早,咱们出去散散步吧!」
于是,师徒俩步出樵家,在附近山麓散步起来。
鲁小福道:「师父,他眞的是虎爷神的化身么?」
土地公摇头道:「不,那是骗人的把戯!」
鲁小福道:「但他能为人治病,又能指出吕寡妇的下落,这等本领是怎么来的呢?」
土地公道:「病人是他的同党,吕寡妇是他杀害的!」
鲁小福睁大眼睛,恍然大悟地道:「哦……」
土地公道:「他是神棍,借藉虎爷神愚弄老百姓,以达到他歛财的目的!」
鲁小福道:「可恶!」
土地公忽然停住脚步,微微一笑道:「小毛头,你说我是谁?」
鲁小福一怔道:「您老是我师父!」
土地公笑道:「我是说:我的外号叫甚么来着?」
鲁小福道:「土地公呀!」
土地公道:「土地公的坐骑是甚么?」
鲁小福道:「据说眞正的土地爷爷是骑虎的。」
土地公哈哈笑道:「对极了,这囘他虎爷神碰上了我这个土地公,有他受用的了!」
鲁小福道:「师父,您老打算怎样摆布他?」
土地公忽然压低声音道:「现在你去替为师办一件事!」
鲁小福道:「甚么事?」
土地公轻声道:「捉一只猫!」
鲁小福诧异道:「捉一只猫干么?」
土地公附耳向他说了几句话,鲁小福听得满面笑容,点头说声「好!」拔步飞奔而去……
次日,师徒俩辞出樵家,跟着一羣上虎爷庙膜拜的人上山而来!
行约二三里路,已到虎爷庙。
虎爷庙坐落于一面山壁下,它建造得颇为精美壮观,庙殿可容数十人,而此刻也正有数十人挤在庙殿里面。
土地公一看虎爷庙精美壮观,不禁轻骂一声道:「畜生,你不过是老汉的坐骑,居然住这么漂亮的庙宇!」
鲁小福噗嗤一笑道:「土地公本来是虎爷神的主人,但如今虎爷神居然欺压主人而大出风头!」
师徒俩挤进庙门一看,只见庙内供的果是一只老虎,香火之鼎盛,可以媲美一般大寺庙!
这时,那个车乩童正口吐白沫,在案前乱跳乱叫着,看样子虎爷神已附上他的身了!
而围立四周之人,个个面呈严肃,一副虔诚之色!
土地公看了一会,便向身边一个中年男子问道:「请问虎爷神在说些甚么?」
中年汉子低声道:「他正在和鬼卒打架!」
土地公一哦道:「怎么和鬼卒打起架来了?」
中年汉子一指站在案旁的一个妇人,说道:「那位妇人的丈夫病重不起,今日来向虎爷求救,虎爷起驾到她家一看,正见有两个鬼卒要领她丈夫赴阴府,虎爷认为她丈夫还不该死,就跟那两个鬼卒打了起来,看他跳跃不停,这表示他正在和鬼卒苦鬪。」
土地公笑道:「原来如此。」
正说着,忽见车乩童大叫一声「杀!」,一顿时停止剧烈的跳动,而将双手扶于案上,全身颤抖不止。」
案旁一个执事的看到这种情形,登时展颜笑道:「好了,妳丈夫已有救了,虎爷已将两个鬼卒杀死了!」
那妇人喜极而泣,连忙向车乩童跪倒,叩头称谢不已。
那执事的又道:「现在还要请虎爷开一帖药给妳丈夫服用,妳起来吧。」
那妇人应声而起。
车乩童抖了一阵,忽见他眉头一皱,面色微现苍白,振臂高叫道:「宝剑送上来呀!黄纸两张来呀!本神要到后山取药材呀!」
那执事的立刻取下供在案上的一口寳剑,连同两张黄纸一起交给他。
车乩童接过寳剑和黄纸后,立时转身冲出虎爷庙,挥动着寳圆朝后山纵飞而去。
土地公一指鲁小福,低声道:「小毛头,跟下去看他搅甚么鬼!」
鲁小福点头应是,悄悄脱离人羣,随后跟去。
约莫过了两刻时,只见车乩童手拿一包用黄纸包着的东西,揄动着寳剑奔跳囘来。
他囘到庙中,将那包东西往案上一丢,又手扶供案,全身抖动起来,口中不停的发出「呼噜,呼噜」的怪声!
鲁小福亦于稍后不久囘到庙前,他拉着土地公走到一旁,低声道:「师父,我好晦气!」
土地公笑问道:「怎么様?」
鲁小福道:「他昨天必是吃了不少油腻的东西,所以一跳之下,就拉!」
土地公一怔道:「甚么?」
鲁小福道:「他跑到后山拉肚子!」
土地公笑啊一声道:「怪不得他要两张黄纸,敢情一张是擦屁股用的!」
鲁小福道:「他拉过肚子后,就在附近摘了一些花草,大槪就是他口中说的药材,要给病人服用的。」
土地公点点头,忽然大叫一声「气死我了!」身形一仰,倒在地上!
「啊呀!这位老先生怎么啦?」
大家发现有位老人忽然晕倒地上,纷纷围过来观看。
鲁小福惊慌失措的跪下去,抱住土地公的身子大叫道:「爷爷!爷爷!」
土地公两眼圆睁,全身已开始发抖起来!
有个围观的人惊叫道:「不好!这位老先生患了羊癫疯!」
鲁小福喝道;「胡说!我爷爷没患羊癫疯!」
他又抱住土地公大叫道:「爷爷!爷爷!您怎么了?您一向身体健康,怎么忽然病倒了?」
土地公全身越抖越快,同时口中也发出「呼噜,呼噜」的怪声!
「啊啊,莫非是何方神圣云游至此,附上这位老先生的身了?」
「不错,不错,你看他的情形跟车乩童一样!」
「快!快烧香迎接这位神圣!」
刹那间,就有人焼香对着土地公直拜,而本来挤在庙中的善男信女,也一起跑出观看,反把个虎爷附身的车乩童冷落在庙内。
不过,车乩童仍在庙内跳着。
他非跳不可,因为他现在还是虎爷的化身,他不能跟着大家出庙观看,如果他停止跳动出庙观看了,大家就知道他是假车乩童。
他边跳边拍桌子,吼叫道:「胡闹!胡闹!」
一个老人见虎爷发怒,慌忙上前拜道:「虎爷请息雷霆之怒,外面有位老先生,他……他……不知是何方神圣附上他的身上,他也跳起来了!」
土地公果然跳起来了,他手舞足蹈的大叫道:「本神哪!终南土地神是也!」
「啊!原来是土地爷爷显圣了!」
众人又惊又喜,纷纷拜倒在地。
土地公绕圈子跳跃了一阵,忽然振臂戟指庙中的车乩童怒喝道:「畜生!你乘本神赴南天门不在家!竟敢私自下到凡界胡闹,还不快给本神滚出来!」
那执事听得面色一变,骇然道:「这位土地爷爷,您说甚么?虎爷神祂……」
土地公边跳边叫道:「牠是本神胯下之骑也!呼噜呼噜……只因本神奉召上南天门,牠竟私逃下凡,呼噜呼噜……如今本神到了,弛竟敢不出来迎接主人翁,呼噜呼噜……你们说牠该不该死呀!」
众人都知土地神是骑虎的,故听了土地公之言,登时都相信他的话,觉得虎爷神的确太傲慢无礼了,主人翁来了,竟还不理不睬!
那执事的一见众人的神色,连忙奔入庙中,向车乩童拜道:「虎爷,您的主人翁到了,快请出去和您主人翁相见吧。」
说罢,暗中又使了一个眼色。
车乩童无奈,只得转身跳出,蹲伏于地,向土地公磕了三个头。
土地公戟指他骂道:「畜生,龄知罪么?」
车乩童低头不语。
土地公仍是边跳边叫道:「念你下凡未干坏事,本神且饶你一遭!呼噜呼噜……不过,你既然下凡到人间,就该为本地居民驱邪除害,为何放着妖怪不除,却在这儿胡闹?」
说毕,又「呼噜呼噜」直叫。
众人听了大惊失色,齐声道:「甚么?本地出现了妖怪?妖怪在哪里呀?」
土地公道:「妖怪在此山东麓,呼噜呼噜……弛是即将成形的千年狐狸精,呼噜呼噜……今日若不将弛除掉,再过七七四十九日,本地居民均将蒙受其害也!」
众人更惊,纷纷问道:「这怎么办啊!」
土地公道:「诸位莫惊,本神今日既已到此,好歹得为诸位除去妖怪!」
说到这里,忽然一跳骑坐到车乩童的背上,喝道:「走!咱们除妖怪去!」
车乩童心中大怒,颇想反抗,但一来怕被人识破自己是假虎爷,二来又怕土地公是眞神,故终于不敢反抗,乖乖的立起四脚,駄着土地公一步一步朝山下行去。
众人一看平日最受大家尊敬的虎爷神今天成了土地爷爷的坐骑,均感不忍,但想到「弛」本来就是土地爷爷的坐骑,也不敢表示甚么了。
当下,一行数十人,浩浩荡荡的随在土地公之后下山而来。
山路崎岖,车乩童前脚短后脚长,走起路来眞是艰苦无比,可是为了怕被人识破假面具,只得忍气呑声的撑下去,走了百多步,已累得满头大汗!
土地公坐在他背上,却是十分的优哉游哉,大有傲啸山林的气槪!
复行百来步,车乩童已是气喘如牛,似已无力支撑下去了。
土地公一巴掌打下,骂道:「畜生,逃下凡界不过数日,你就吃胖走不动了是不是?」
车乩童心中发慌,只得鼓起余力,勉强加快脚步。
又走了几百步,已到虎牙山一处山麓,土地公忽然跳下道:「到了!到了!」
车乩童眞是如释重负的透了一口气,匍匐于地,喘气不已。
「妖怪在哪里呀?」
有人发问了。
土地公指着一块沙地,又跳又叫道:「就在此处!呼噜呼噜……就在这地下三尺之处!」
另一人问道:「怎么捉弛出来呀?」
土地公道:「挖啊!挖啊!」
那人道:「好,我去拿锄头来!」
说龙,转身欲去。
土地公一抬手道:「不必!」
那人停步道:「不用锄头,怎么挖法呢?」
土地公跳了一圈,才指着车乩童说道:「本神坐骑,双爪其利如刃,由他挖掘可也!」
虎爪确然其利无比,众人均觉土地公这个主意不错,于是一齐把目光投注到「虎爷」身上。
车乩童暗暗叫苦,但情况发展至此,自己已是责无旁贷,当下只得发出一声吼叫,跳上那块沙地上,双掌张如虎爪,卖力的扒起沙土来。
谁知沙土下还有花様,竟埋着许多破磁片,车乩童不防有此,手指头被割破,流出了血!
有人惊叫道:「啊哎,虎爷受伤!」
土地公边踹边叫道:「不打紧!不打紧!这点小伤算不了甚么也.!」
车乩童只好继续挖掘。
挖下约莫三尺深,妖怪果然现形了!
那是一只死猫!
众人一见之下,又惊又疑,问道:「这就是妖怪么?」
土地公叫道:「正是!正是!」
那执事的开口道:「这好像是一只死猫嘛!一
土地公道:「非也!此妖乃千年狐狸精,再过七七四十九日便将成形为害!」
那执事的不敢与他争辨,乃问道:「如今怎么处置抛才好呢?」
有个老人接口道:「当然要让弛下油锅,妖怪要下油锅才死得了!」
土地公一抬手道:「不必!」
那老人道:「土地爷爷有何指示?」
土地公一指车乩童道:「本神这只老虎最喜欢吃狐狸,就让他吃下去好了!」
车乩童听得浑身一震。
众人也感到土地爷爷这个主意有些不妥当,车乩童此刻虽为「虎爷」所附身,但身体却仍属于车乩童自己的,现在要车乩童把一只「狐狸精」吃到肚子里,叫他如何受得了呢?
那执事的原是车乩童的同党,两人狼狈为奸,藉神歛财,他不忍车乩童吃这种苦头,便上前拜求道:「土地爷爷,车乩童虽然是虎爷的替身,但他终究是人,请您……」
土地公大袖一挥,喝道:「走开,没你的事!」
那执事的如遇狂飙,登时跌了个四脚朝天。
土地公接着抬脚一踢车乩童的屁股,大喝一声,道:「畜生,你一向最喜欢吃狐狸,如今美味当前,你还客气甚么,快吃!」
车乩童垂头不前,浑身直哆嗦。
土地公怒道:「快吃!快吃!」
车乩童那里敢吃,只是发抖不止。
土地公一把抓住他的后颈,将他拖到死猫前,道:「快吃,不吃我打死你!」
说着,把他的头硬往下直压,要来个「牛不喝水强按头」了!
车乩童嘛得拚命缩头后退,颤声道:「土地爷爷,请你饶了我吧。」
土地公冷笑道:「好个畜生,我是要你吃美味,可不是要割你的肉,你求甚么饶!」
车乩童哭丧着脸,道:「土地爷爷,实不相瞒,我……我……我是假的……」
土地公一歪头道:「甚么?」
车乩童期期艾艾道:「我……我是假……假的虎爷,我不是眞的。」
土地公侧耳大声道:「大声一点,我的耳朶不大灵光,你说甚么呀?」
车乩童满脸通红,提高嗓门道:「我是假虎爷,不是眞的!」
土地公摇摇头道:「还是听不淸,再大声一点!」
车乩童只得大声道:「我说我是假虎爷,不是眞的虎爷!」
土地公笑哦一声,抬头环望众人笑道:「诸位听到没有?」
众人在车乩童告読的时候,已看出他是假的虎爷,这时个个面有怒色,几十对眼睛一齐向他怒目而视,似乎发动围殴之势!
土地公哈哈一笑,低头向他问道:「那么,你贵姓大名啊?」
车乩童眞是无地自容,呐呐然道:「我……我姓车,名叫顺安……」
土地公面含微笑,又问道:「外号叫甚么?」
车乩童道:「黑面妖童。」
土地公笑眯眯道:「金旭在哪里?」
黑面妖童顿时面色大变,颤栗道:「您……您是谁啊?」
土地公笑道:「一开始就告诉你了,本神乃终南土地公是也!」
黑面妖童一张黑脸几乎完全变白,口吃道:「原来您……是金旭的师父……」
土地公道:「他在哪里?」
黑面妖童摇头道:「我不知道,已经……已经有一年多没见到他了。」
土地公又按下他的头,冷笑道:「我看你还是把这只死猫吃下去吧!」
黑面妖童惊得直发抖,拚命倒退道:「不!不!我告诉您就是了,他躱藏在九宫山下的一间破庙中!」
土地公道:「说详细一点!」
黑面妖童道:「九宫山东麓,有一间破败的山神庙,他就躱在那破庙里面。」
土地公道:「他躱在那里干么?」
黑面妖童道:「不知道,他最近好像交上了有钱的朋友,不肯跟我在一起了,不过上个月他要离开我时,说过如要找他,可去九宫山那间山神庙等候。」
土地公道:「你没有骗我吧?」
黑面妖童道:「没有,没有,在您老面前,晚辈哪敢说谎。」
土地公道:「量你也不敢!」
他突然像抓小猫一般将黑面妖童提了起来,然后抬脚「砰!」的在黑面妖童的丹田大穴上踢了一下,喝道:「快滚,再敢在此藉神歛财,下次碰上就要扭断你的脖子!」
黑面妖童被他一踢之下,直跌出三丈开外,摔落地上时,已软成一团!
土地公拍拍衣衫,然后由鲁小福手里接过竹杖,蔼然一笑道:「小毛头,咱们走啊!」
东行七日,师徒俩已到九宫山东麓。
这时已是黄昏时分,山上暮烟四合,远看有种虚无漂渺之美,鲁小福开口道:「师父,这九宫山的风景好像很不错。」
土地公道:「天下名山,以五岳为最,以后你见到五岳时,就不觉得这九宫山怎样了。」
鲁小福道:「抓到金旭之后,咱们就去游五岳,好不好?」
土地公道:「好呀!」
鲁小福一边走一边搜望,道:「这里已是九宫山东麓,怎么还不见那间山神庙呢?」
土地公道:「别急,东麓包括几十里之广,咱们才走了一二里路。」
鲁小福道:「那黑面妖童会不会扯谎哄骗师父?」
土地公道:「不会。」
鲁小福道:「师父,又怎知他不会骗人?」
土地公道:「他对金旭已无好感,没有替金旭隐瞒形踪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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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7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情虽可信苦无凭



鲁小福道:「他说金旭交上了有钱的朋友,不知那有钱的朋友是谁?」
土地公道:「凶手。」
鲁小福道:「哦?」
土地公道:「他已被凶手吸收为部下,这次他化名为『东方亮』窃去岳鹤那面『五老令笺』,就是凶手授意的。」
鲁小福道:「凶手要那面『五老令笺』,是要使岳鹤无法追查当年其父被遇害之事?」
土地公道:「对了。」
鲁小福道:「岳鹤没有了『五老令笺』,五老会的人当然不会相信其父当年被『五老』杀死,凶手的手段,可眞是狠毒啊!」
土地公道:「所以咱们必须赶快找到金旭,否则岳鹤性命不保。」
鲁小福道:「他只要不去五老会,就暂时不会……咦,这里有一条舖石路!」
舖石路宽仅三尺,长着许多杂草,由山麓伸向山腰树林中去。
土地公停住脚步,望着舖石路,点点头道:「大槪是这里不错了!」
鲁小福顺着舖石路望向山腰树林,低声道:「那间山神庙必在那树林!」
土地公又点点头,向他做了个「禁语」手式,即提轻脚步顺着舖石路向山腰上走去。
鲁小福随着他身后跟去。
师徒俩转眼来到山腰树林间,虽然此时天色已昏暗,但一走入林中,两人就看见了前面的一座破庙。
破庙倚山而建,由于年久失修,已斜向一边,看情形只须一阵强风就可将它刮倒!
土地公在林边住足,向鲁小福附耳低语道:「你悄悄绕到庙后去,防着他由庙后逃走!」
鲁小福一点头,蹑足而走。
土地公等了一会,估计鲁小福已到庙后,这才闪身出林,一纵五丈,落到庙门口。
庙中很静,不像有人住在里面。
土地公侧耳听了片刻,听不出一点声响,不由眉头一皱道:「哼,难道眞被黑面妖童骗了?」
原来,他功力深厚无比,三丈之内,人的呼吸声音都可听得淸淸楚楚,此刻他已听出庙中无人,故尔开声咒骂。
当下,擧步入庙。
庙内又脏又乱,所供山神,早已碎骨粉尸!
但怪的是,庙堂中竟搁着一口棺材!
棺材已现腐朽,似是从地下挖出来的,摆在庙堂右边的地上,就像一个死人静静的躺在那里!
土地公怔了怔,走近棺材前,侧身听了听,再伸手推了推,随即开声喊道:「小毛头,你快进来吧!」
鲁小福即自后门奔入,他一见那具棺材,神色亦为之一怔,问道:「金旭不在这儿?」
土地公沉容道:「嗯!」
鲁小福望着那具棺材,惊疑地道:「哪来的这一具棺材?」
土地公道:「谁知道!」
鲁小福道:「这山神庙是不该有棺材的。」
土地公道:「正是。」
鲁小福道:「里面没有死人?」
土地公道:「为师还没有揭开看呢。」
鲁小福道:「揭开看看如何?」
土地公道:「好,你揭开看看。」
鲁小福毕竟年纪还小,对死人有一份恐惧,他畏怯的摇摇头,道:「算了,死人没有甚么可看的啊!」
土地公噗嗤一笑道:「不中用的东西,你连死人都不敢看,将来还要闯甚么江湖!」
鲁小福傻气一笑道:「弟子不是不敢看,而是觉得看死人没意思……」
土地公一笑,道:「也许里面没有死人。」
鲁小福耸肩道:「那就更不必看。」
土地公道:「也许里面有个活人。」
鲁小福一愕道:「活人怎么会躺在棺材里面?」
土地公微笑,说道:「躺在棺中睡觉,最舒服不过了,既温暖,又不怕有人来干扰!」
鲁小福神色一振,低声道:「师父认为他……正躱在棺中?」
土地公道:「为师听不到呼吸的声音,不过为师推了它一下,里面很重!」
鲁小福道:「那里面一定是个已死之人了。」
土地公微笑道:「可能,但总得揭开看个究竟,你揭开吧!」
鲁小福迟疑了一下,咬咬嘴唇道:「师父一定要弟子揭开它么?」
土地公点头笑道:「不错,这是训练你的胆子的好机会。」
鲁小福又咬咬嘴唇道:「死人是很臭的,师父不怕那股恶臭的气味?」
土地公道:「不怕。」
鲁小福无法再推辞,只好硬着头皮走近棺后,伸手一提棺盖,将棺盖移开。
才移开数寸,一眼瞥见棺中一双死人的脚,登时吓得一跳而开,大叫道:「我的妈,果然是个死人!」
但死人显然刚死不久,衣衫还很完整,也没有臭味透出来。
土地公笑瞇瞇道:「怎么啦?」
鲁小福一颗心,扑扑直跳,一指棺中的死人,说道:「师父您看,他……他……他……」
土地公道:「他怎样?」
鲁小福发窘道:「他是个死人……」
土地公骂道:「没出息,见了死人就怕成这个样子,跟为师着棋时,却又那么凶!」
鲁小福畏怯的向棺中瞥了一眼,道:「他没发臭,只怕是个殖尸呢!」
土地公擧起竹杖轻轻一挑,棺盖「咕咚!」一声落地,他走上一步,看到棺中死人的相貌时,神色微微一变,口发一声惊咦道:「莫非眞死了?」
鲁小福不敢过去,老远站着问道:「师父,他不是殖尸么?」
土地公神情凝重地道:「不是,你过来看看!」
鲁小福一听不是僵尸,胆子才壮了起来,当即趋前细视,只见棺中死人年约三十,相貌颇端正,眉上有一条刀疤,此刻双目暴瞪,死状极为难看,而一看死者眉上有一条刀疤,他就脱口叫了起来,道:「啊哎,难道这个死人就是我的师兄?」
土地公沉容不语,他伸手入棺,将死者提出放在地上,然后蹲下去检查死者的死因。
鲁小福追问道:「师父,他是不是金旭?」
土地公点点头。
鲁小福吃惊道:「他怎么死了?」
土地公道:「被人杀死的!」
鲁小福又惊又疑道:「难道是凶手下的手?」
土地公道:「不错,他被凶手以内家眞力震断心脉……」
鲁小福抽了一口冷气,道:「凶手在杀人灭口?」
土地公又点点头。
鲁小福道:「但凶手怎知咱们要来找他?」
土地公摇摇头。
鲁小福道:「他被害时间,似未超过两天,这可以证明凶手因知咱们要来找他,故先赶来把他杀了!」
土地公突然说道:「黑面妖童!」
鲁小福一怔道:「甚么?」
土地公沉声道:「一定是黑面妖童通知凶手的!哼……为师竟未想到他也是凶手的部下之一!」
鲁小福道:「那麽,咱们立刻赶囘虎牙山,或许还可抓到他!」
土地公摇头道:「来不及了。」
鲁小福顿足道:「早知如此,咱们就该把他一起带来,叫他无法通知凶手!」
土地公不答,探手入金旭懐中搜摸,但只搜出一些碎银,而无一件可资追查的东西,不禁长叹一声道:「凶手可眞精明啊!」
鲁小福道:「师父,您常敎弟子说,贵重之物应放在腰带之中以免遗失了……何不找他的腰带看看?」
土地公依言解下金旭的腰带,一摸之下,果发觉里面有物,当即撕裂腰带,从里面取出一张折叠纸来。
展开一看,原来是一张银票!
一张可向洛阳兴记钱庄领取五千两银子的银票!
土地公面上泛起一层冷笑,说道:「哼,这,这可能是凶手絵他的报酬,可惜他连去领取的机会都没有!」
鲁小福兴奋道:「咱们也许可从这张银票上查出凶手的姓名!」
土地公道:「恐怕没有那麽简单。」
鲁小福道:「凶手必在洛阳兴记钱庄存有金钱,否则兴记钱庄岂肯给他这张银票!」
土地公道:「不错,但凶手不一定会使用眞姓名,如果他用了假姓名就无法查出来了。」
他将银票折好放入怀中,再将金旭的尸体抱入棺中,盖上棺盖了,浩叹一声道:「小毛头,你记住!」
鲁小福道:「甚么?」
土地公以无比严峻的语气道:「这是走入岐途者的下场!」
鲁小福肃容道:「师父放心,弟子不会跟他一样。」
土地公转身出庙,说道:「走!咱们去五老会看看……」
口 口 口
十一月十五日。
这一天,对一般人来说,是个很平常的一天,但对于岳鹤和景慧卿,却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因为这一天,将决定他们的生或死!
他们被五老会禁锢于地下密室已将逾两个月,在这两个月中,天外怪叟鲁巴公始终未现踪迹,而少林,武当,黄山,白鹤,靑莲五派的五位新掌门人,却已到达了五老会,连派往北雁荡山的五位执行武士也已囘来,因此五位副会主与五位新掌门人商量的结果,决定在十一月十五日这天审判岳鹤和景慧卿二人。
五老由于遇害是轰动天下的一件大事,因此有许多武林人物均想进入五老会旁观审判,但五老会为了安全计,只准许少数几位武林高人上峯,其余均被挡驾于五老峯下。
准许进入五老峯旁听的几位武林高人中,有一位正是土地公房羽。
他到达五老会其实已有一月,也曾与岳鹤见过面,将金旭被害的情形告诉他,岳鹤乃要求他带母亲离开五老会,他答应了,就带着徐氏返囘岳阳舅父之处,数日才又赶囘五老会的。……
在所有的人中,只有他一人相信岳鹤不是杀害五老的凶手,但他已无力解救岳,景二人,只有干看急。
辰牌时分,五老会云板三击,正式宣布开会后,岳鹤和景慧卿就被带进了五老会厅!
这间五老会厅,比一般大厅大出三倍,雕梁画栋,布置得富丽堂皇。
上首一排长案,原是五老的座位,今天坐在那上面的是五位副会主……独眼神僧,天鹤道人,九龙老人,三白先生,冷面观音!
长案两边,各有一排座位,是供给贵宾和旁听者坐的,此刻在座的有少林至善禅师,武当一尘道人,黄山的九臂叟廖寳松,白鹤的摩天将军徐范,靑莲六无老尼五位新掌门人及几位前来旁听的武林高人。
而五老会厅的四边,则肃立着十多名佩刀剑的执行武士,个个精神饱满,有如皇城御林军,令人望而生畏!
现在,岳鹤和景慧卿就站在长案之前,等着接受五老会的审讯。
原来,五老会在处理各种案件时,均由五老轮流主审,主审者审讯完毕之后,才由五老一起决定受审者是否有罪以及该处以何罪,如果五老中有三人以上认定受审者无罪,其余之人均不得反对,这是当初创立五老会所定下的规则,目的是为了公正。
今天的主审者是独眼神僧。
他是五老副会主中,认定岳,景二人杀害五老态度最坚定的一个!
他见众人坐定之后,随即起立道:「诸位,贫僧现在宣布开会,今日本会所要会审的人是岳鹤和景慧卿,他们所犯罪名是杀害本会五老。」
声音低而缓慢,透着无比的威严!
他略一停顿,接着道:「现在,贫僧先将经过情形详述一遍,然后再进行审讯,此事发生于今年八月十六日,那天本会五老收到一封邀请函,署名者为『天外怪叟鲁巴公』,他在函中说有事欲与五老商谈,请五老于重九之日驾临北雁荡山鬼堡一敍……那封邀请函,本会还保存着就是这一封!」
说到此,拿起案上一封信函,扬了扬道:「诸位之中,如有人怀疑,可上来检阅。」
那旁听的几位武林高人均坐着未动。
独眼神僧见没有人要看信,乃放下信件,继续说道:「诸位必知道『天外怪叟』其人,他是一位胸罗万机的武学大宗师,因此五老在接到这封信后,立即摒挡一切,连袂的赶往鬼堡,在五老的想像中,天外怪叟必有重大事情要与五老商量,可是做梦也没想到这一去竟是赴鬼门关!」
语声微顿,环望众人一遍,才又接下道:「九月二十三日那天,本会派驻长安的了然和尙,赤阳道人,九环夺命贺光宇,天龙鞭展雁及白玉尼五人突然带着一位妇人囘到此处,那位妇人姓徐名芸,乃是『剑君子岳一实』的妻子,岳鹤的母亲,原来他们五位在长安接获密告,说岳鹤师徒及景慧卿在鬼堡中杀害了五老,并透露称岳鹤和景慧卿正在终南山『土地公』房老施主之处,由于密告者所言甚详,了然和尙五人不敢不信,立即一起赶去终南,一到土地庙外,果见岳,景二人正与房老施主在交谈,所谈者正是五老死亡之事,因此他们五位乃现身而出,请求岳、景二人前来本会解释一下,但他们二人非但不肯,而且公然拒捕,与了然和尙五人,大打出手」他向在座的土地公瞥了一眼,面上微露冷笑道:「也许房老施主不明眞情,因此出手帮助岳、景二人,了然和尙五人不敌受伤,只得放弃擒捕,而转去岳阳,将徐夫人请到本会。」
接着,便说到岳、景二人如何偸上五老峯,如何抢救徐夫人而被捕,以及后来放走了徐夫人等,一一说了出来。
「现在,贫僧再把岳鹤杀害五老的原因说给诸位听听,据他说十年前的重九前几天,其父『剑君子岳一实』收到了五老会的一面『五老令笺』……」
岳鹤突然开口道:「错了!」
独眼神僧似乎不喜欢人打断他的话,眉头一皱道:「岳鹤,你先让贫僧说完,然后你再提出辩解如何?」
岳鹤抗声道:「小可无意打岔,但神僧说漏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当年是五老亲自去到仙华天堑,其实先父适外出未归,五老便把一面『五老令笺』交给家母,此事小可还记得淸淸楚楚,可不是五老派人把『五老令笺』送去寒舍的!」
独眼神僧冷冷道:「贫僧说过五老派人将『五老令笺』送去的么?」
岳鹤道:「不,但五老亲赴寒舍一节,不能略而不提。」
独眼神僧顿了顿,囘对众人道:「据说那面『五老令笺』有五老的署名,上面写有五老邀请岳大侠赴鬼堡商量要事等字,岳大侠后来便按时去到鬼堡……」
景慧卿揷口道:「等一下,神僧又说漏了一件事!」
独眼神僧怫然不悦道:「贫僧又说漏了甚么?」
景慧卿道:「岳大侠到达北雁荡山时,因不知鬼堡座落何处,曾向我问路,经我指点之后,他才找到鬼堡的。」
独眼神僧扳着脸孔道:「此事很重要么?」
景慧卿道:「当然重要,因为我是目覩岳大侠被害的唯一证人!」
独眼神僧轻哼一声,又向众人道:「据说岳大侠到了鬼堡后,五老果然现身相迎,在鬼堡的前厅以酒食款待岳大侠,后来五老才将请他到鬼堡的原因说出……」
当下,就将岳一实在鬼堡的遭遇说了一遍。
他向大会报告的,就是他从岳鹤和景慧卿嘴里听来的,当说到岳一实的尸体被焚烧,五老被女鬼吓跑之后,擧手一指景慧卿道:「所谓女鬼,这位景姑娘自称是她扮成的,她所以假扮女鬼,贫僧根据她的自述,再向诸位说一说」
于是,话题转到景慧卿的家世及其姊身上,说完景慧卿假扮女鬼为其姊复仇的经过之后,最后说道:「这是她个人的私事,由于未向本会投诉,故本会不拟论断是非,现在言归正传,本会先来审讯岳大侠当年遇害一节。」他独目一抬,凝注岳鹤道:「岳鹤!」
岳鹤脸微仰道:「嗯?」
独眼神僧道:「你说十年前五老亲赴仙华天堑,那麽除你们母子之外,有无窘三人看见?」
岳鹤道:「没有。」
独眼神僧道:「你说五老于十年前去过仙华天堑,但本会却有许多人可以证明五老从未曾连袂离开五老会,这点你有何话说?」
岳鹤道:「如果神僧所言非虚,那麽我们母子见到的五老,可能是歹徒冒充的,或则当中有几个歹徒冒充的。」
独眼神僧道:「本会有案可杳「十年前的八九月间,在五老中有三人驻会,只有白鹤三尺判及黄山白头翁返囘本派处理派务。」
岳鹤道:「那么五老之中,最少有两位可疑,也就足说白鹤三尺判和黄山白头翁不一定是返囘本派处理私事。」
独眼神僧道:「你说五老到天华仙堑时,曾交给令堂一面『五老令笺』……那面『五老令笺』呢?」
岳鹤道:「小可曾一再说过,那面『五老令笺』被一个化名叫『东方亮』的人窃去了,而那个『东方亮』,小可已察出是房老前辈以前的徒弟,眞姓名叫金旭。」
独眼神僧转对在座的土地公房羽问道:「请问房老施主,你承认那个『东方亮』是令徒弟金旭,
是么?」
土地公答道:「由于他不学好,老汉已于数年前与他断绝师徒之情。」
独眼神僧道:「他现在何处?」
土地公微微一笑道:「上月老汉到此之时,已经将他被杀害的事告诉神僧了,今天还要再说一次么?」
独眼神僧颔首道:「是的,今日是正式审讯不能不问。」
土地公道:「那麽,老汉就再说一次,老汉由『黑面妖童』口中得知他藏身于九宫山的一间山神庙中,但老汉赶到该处时,发现他已被人杀死停尸于一口棺木中,看情形是被凶手杀之以灭口的。」
独眼神僧道:「可曾在他身上找到那面『五老令笺』?」
土地公摇头道:「没有,凶手杀死他,就是怕他供出了一切,岂肯让那面『五老令笺』留在他的身上。」
独眼神僧囘望岳鹤,缓缓说道:「岳鹤,金旭为何人所杀,本会在未获证据之前,不能仅听臆测之词,而断定他是死于凶手杀人灭口的一种手段,而他既已死亡,身上又无『五老令笺』,所以,你说『五老令笺』被金旭所窃一节,本会歉难采信!」
岳鹤道:「那又怎样?」
独眼神僧道:「也即是说,你指称令堂当年由五老中收下一面『五老令笺』之言,本会无法相信的!」
岳鹤冷笑道:「是么?」
独眼神僧道:「再说,本会早年委托梅老夫人制成五十面『五老令笺』,这些年来,—共用去了二十七面,此事亦有案可查,现在本会尙有二十三面『五老令笺』,一面未失。」
说到此处,由案下取出一只精制的木盒,打开木盒道:「二十三面『五老令笺』均在此,你过来看看吧!」
岳鹤摇头道:「不必了,小可非梅老夫人,无法识别出眞伪来。」
景慧卿接口道:「还有一点在这里提一提,我们曾去长安找梅老夫人,但梅老夫人却在我们到达长安的前几天死了,死得太巧了!」
独眼神僧道:「妳怀疑她也是死于凶手之手?」
景慧卿道:「是的!」
独眼神僧道:「本会断案,不能仅凭怀疑,须有证据才行。」
景慧卿冷笑道:「好,神僧如果认为壹切要有证据的话,我倒要看看今天你们凭甚么证据判我们死罪!」
浊眼神僧冷峻地道:「现在要问到妳了,妳说亲眼看见五老在鬼堡中杀害了岳大侠,是么?」
景慧卿点头道:「不错。」
独眼神僧道:「后来又跟踪他们下山,对不对?」
景慧卿道:「一直跟踪到杭州,看着他们在杭州分手,然后我又继续跟踪其中的白鹤三尺判,跟到他们白鹤山庄,看着他入庄为止!」
独眼神僧道:「有没有别人看见?」
景慧卿道:「神僧说的『别人』是指甚么样的人?」
独眼神僧道:「妳认识的人。」
景慧卿道:「没有。」
独眼神僧道:「那么,贫僧告诉你一项本会审案的准则,本会只接受证人的指证,不接受罪嫌的指证,换句话说妳是与岳鹤共谋杀害五老的罪嫌之一,妳说的话,本会不能当作证人来采信,也就是说,妳说曾经跟踪五老下山一节,本会不能相信!」
景慧卿「哼!」的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你干脆立刻判处我们的罪状好了,何必多问!」
独眼神僧道:「为使在场之人明了眞相,贫僧非把各种情形问淸楚不可。」
岳鹤道:「神僧可愿听小可一言?」
独眼神僧道:「请说!」
岳鹤道:「小可为报杀父之仇,确打算杀死五老,但一切都是小可做的主,与这位景姑娘无关,她不是小可同谋!」
独眼神僧冷冷一笑道:「她一直跟你在鬼堡,又帮你斩断吊桥,这难道不能称为同谋?」
岳鹤道:「她只是答应帮小可破坏吊桥,别的甚么都没干,小可情愿负一切责任,与她无关!」
独眼神僧道:「有关无关,等下再说,现在贫僧再问你一事,你有没有冒用令师『天外怪叟』之名,发柬邀请五老去鬼堡?」
岳鹤道:「有!」
独眼神僧道:「后来你引诱五老进入鬼堡中的花厅,按动活动铁门将五老困于厅中,是不是?」
岳鹤道:「是。」
独眼神僧道:「再后来,你又以令尊的骨骸及你的腹语假作令尊的鬼魂出现,强迫五老说明,当年杀害令尊的原因,是么?」
岳鹤道:「是。」
独眼神僧道:「五老承认了没有?」
岳鹤道:「没有。」
独眼神僧道:「后来呢?」
岳鹤道:「后来小可假装被先父的鬼魂所摄,由秘门退出花厅。」
神僧道:「你为何要退出花厅?」
岳鹤道:「因为小可发现许多疑点,觉得五老不大像是当年杀害先父的凶手,因此便不敢立刻下手,而退出花厅与景姑娘硏究对策。」
独眼神僧道:「然后呢?」
岳鹤道:「小可与姑娘硏究之后,决定先听听五老在花厅中谈些甚么,便走上二楼,揭开二楼一块石板,那石板下有个小圆孔,可由小圆孔看到花厅的情景,可是我们往下看时,却发现厅中油灯已熄,而且听不到五老的一点声音,小可感到有异,就点亮一盏琉璃灯,扎上了绳子,由小圆孔垂落厅中,一看之下,才发现五老均已倒毙于厅上,小可连忙入厅察看,从五老身上找到了这种暗器……」
他由怀中取出「七步断魂针」,接着道:「这是淬毒的七步断魂针,而五老就是被这种暗器打死的。」
独眼神僧道:「那种暗器并无特别之处,人人都可以使用。」
岳鹤道:「对,人人都可使用这种暗器,但是有一点神僧应该推想得出,五老已被小可困禁于花厅之中,那间花瓯坚如铁牢,五老是根本无法冲破的,在那种情形之下,小可何必使用这种暗器来杀害他们呢?」
独眼神僧问道:「你打算以何种手段杀害他们?」
岳鹤道:「坦白的说,小可要他们承认杀害家父之后,放火烧死他们!」
独眼神僧冷笑道:「如何放火?」
岳鹤道:「小可打算把几桶油倒入厅中,放上一把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独眼神僧道:「这只能说是你现在的辩词,本会堂能因你之言和那支七步断魂针就相信你非杀人凶手?」
岳鹤「哼!」的一声道:「神僧如已认定,小可是杀人的凶手,那就不必多问了!」
独眼神僧道:「贫僧还要再问你几个问题,你说发现五老被杀害之后,便在鬼堡内外寻找凶手是么?」
岳鹤道:「是,但没有找到。」
独眼神僧道:「后来呢?」
岳鹤道:「后来我们想到凶手可能已利用我们准备用以下峯的长绳逃下去,立即赶去藏放长绳的地方一看,果不出所料,凶手已利用长绳逃下去了。」
独眼神僧道:「说下去。」
岳鹤道:「凶手为了不让我们下峯,就在峯壁上倒揷一口钢刀,他人滑下绝峯之后,将长绳拉上刀口,割断了绳子。」
独眼神僧道:「你说他还在削壁上题字?」
岳鹤道:「对,他题的是:『景慧卿,谢谢妳为我准备的绳子,愿妳在峯上长命百岁』二十余个字。」
独眼神僧点点头,拿起惊堂木一拍,沉声道:「传慧空和尙五人入厅!」
厅门口的一名执行武士接口大声道:「传慧空和尙五人入厅!」
声落不久,就有五人鱼贯入厅。
这五人,年纪约在四十以下,一个是少林和尙,一个是武当道士,一个是靑莲派的尼姑,还有两个是俗家的,想系黄山派和白鹤派的门人。
他们五人走到长案前,一齐向五位副会主施了一礼,即站在那里不动。
独眼神僧面上浮起一丝微笑,目注岳鹤道:「岳鹤,你曾要求本会派人前往鬼堡查证凶手在削壁上题字之事,是么?」
岳鹤点头道:「是。」
独眼神僧一指那五人道:「这五人便是奉命前往查证的本会执行武士,他们刚于昨天赶囘来。」
岳鹤道:「结果如何?」
独眼神僧转对五人中的少林和尙道:「慧空,你将前往鬼堡查证的经过情形说出来吧!」
慧空和尙合十应了一声,便道:「小僧五人奉命赶到北雁荡山,遵照指示在当地买了数百支大铁钉,于次日开始攀登那座绝峯,小僧一面攀登,一面将大铁钉打入削壁上,费时五天,才登上峯巅,稍事歇息之后,小僧五人即往北面峯边找那凶手的题字,可是找遍北面峯壁,并未发现那柄钢刀!」
岳鹤听得面色一变,失声道:「怎会找不到凶手的题字和那柄钢刀呢?」
慧空和尙道:「小僧以为找错了方向,就去别处寻找,但寻遍整座峯边削壁,均无任何发现!」
岳鹤激动道:「不可能!凶手在削壁上的题字绝不会无故消失的!」
慧空和尙合十道:「阿弥陀佛,小僧但有句虚言愿被我佛打入十八层地狱!」
岳鹤道:「一定是凶手后来又登上峯巅,抹掉了削壁上的题字,拿走了那柄钢刀!」
慧空和尙道:「小僧当时亦曾想到这一点,但后来想想实不可能,因为那座绝峯四面削壁,且高达三百丈,任是轻功多高之人亦无法上去,要想上去,只有像小僧等使用大铁钉一途,然而小僧等曾仔细查看过四面的削壁,并未发现铁钉及打钉的孔子。」
岳鹤道:「那麽,还有一种可能是揷在壁缝里的钢刀被山风吹落,壁上的字被雨水冲掉了。」
慧空和尙道:「一柄揷在壁缝里的钢刀,被风吹落的可能性不大。」
岳鹤困惑地道:「小可不信那柄钢刀和壁上的题字会无故消失……」
慧空和尙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岳施主既敢做了,为何不敢担当呢?」
岳鹤道:「小可确有杀死五老的打算,但五老确非死在小可之手,你们要小可承认甚么呢?」
慧空和尙道:「适才岳施主说过准备放火烧死五老,是么?」
岳鹤点头道:「是。」
慧空和尙道:「那麽,岳施主是不是已经做到了么?」
岳鹤道:「你们曾进入鬼堡花厅?」
慧空和尙道:「进去了。」
岳鹤道:「那么,你们该看出五老不是死于火烧的!」
慧空和尙道:「五老确是死于火烧的!」
岳鹤大吃一惊道:「你说甚么?」
慧空和尙面色一沉,缓缓道:「小僧等进入花厅时,见到的是六具被烧焦的尸体,其中一具,骨骇分散地上,似非五老的骨骇!」
岳鹤震骇欲绝道:「你是说:五老的尸体被人放火烧焦了?」
慧空和尙点头道:「对,小僧已将五老的遗骨携返,岳施主要不要看一看!」
岳鹤摇摇头,嗒然若丧地道:「这是凶手的阴谋!这一定是凶手的阴谋……」
独眼神僧冷笑道:「可是,凶手是怎么上去的呢?」
岳鹤道:「他一定有办法攀登那座绝峯!」
独眼神僧又冷笑一声,向慧空和尙五人挥挥手道:「你们下去吧!」
慧空和尙五人施礼退了下去。
独眼神僧接着道:「岳鹤,你能否提出证据以证明你非杀害五老的凶手?」
岳鹤苦笑道:「神僧所要的证据,小瓦没有!」
独眼神僧道:「事关你之生死,你最好仔细想想,看看有甚么证据可以证明你是无辜的。」
岳鹤道:「小可提出的证据,神僧均不采纳,还有甚么证据呢!」
独眼神僧说道:「那么,审讯到此结束!」
说罢,坐了下去。
审讯结束,接下来便是判罪了,他们五位副会主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议起来。
这时,土地公房羽站了起来,向他们五位副会主拱拱手道:「请问,五位在判决之前,可愿听老汉几句话?」
独眼神僧道:「房施主有话请说!」
土地公一指岳鹤道:「老汉与这位老弟的父亲和师父均无深厚交情,犯不着为他求情,不过根据老汉的看法,这位岳老弟绝非杀害五老的凶手。」
独眼神僧神情冷冷地道:「这要有证据才行。」
土地公道:「有时候,推情度理也可以做为一项证据。」
独眼神僧道:「怎么说?」
土地公道:「剑君子岳一实十年前被冒充五老的五个歹人杀害,是一个铁的事实,这位岳老弟因不明眞情,故准备杀五老为父报仇,这种行为并没有错,而且他已承认冒用其师之名诱骗五老上山,准备杀死五老,以常情来推测,如果他眞杀害了五老,应无否认之理。」
独眼神僧道:「房老施主的推断不无一点道理,但本会不能因这种推断而开释他。」
土地公道:「老汉再说出一个道理,请五位冷静的想一想,这位岳老弟说凶手曾在削壁上题字,并留下一柄钢刀,还自动要求贵会派人前往查证,假如说他有意逃卸罪嫌他大可预先在削壁上题字和留下一柄钢刀,但那削壁上并无题字和钢刀,他若明知削壁上没有题字和钢刀,怎敢提出这个请求?这不是等于不打自招?所以可以断言当初凶手确曾在削壁上留字留刀,后因想到它可以为岳鹤洗脱罪嫌,故又上去把它湮灭了。」
独眼神僧道:「但是,吊桥已断,削壁上又未发现可资攀登之物,凶手怎么上去的呢?」
土地公道:「神僧去过鬼堡没有?」
独眼神僧道:「没有。」
土地公转望天鹤道人,冷面观音,九龙老人,三白先生四人问道:「四位之中,哪位曾去过鬼堡呢?」
九龙老人答道:「老朽在古堡建成之日,得到『神拳邓盛龙』的邀请,曾去该堡祝贺,这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土地公道:「那座吊桥的情形,阁下总该还有些记忆吧?」
九龙老人道:「房兄指的是哪点?」
土地公道:「吊桥的长度。」
九龙老人道:「长约三十丈。」
土地公道:「那么,要阁下将一件数斤重的东西从桥前抛三十丈,让它落在绝峯之上,阁下办得到否?」
九龙老人道:「那倒不难。」
土地公笑道:「既然如此,要上那座绝峯也就不难了,只要准备一条三十多丈长的绳子,再将一只铁钩结上绳子,就行了!」
九龙老人神色一动道:「房兄是说,将铁钩抛上绝峯,让它钩住树木或岩石,便可沿绳攀行过去吗?」
土地公颔首道:「正是!」
九龙老人点点头道:「不错,这的确是登上那座绝峯最简捷的办法……」
土地公转望独眼神僧问道:「神僧以为如何?」
独眼神僧冷笑一声道:「这仍然只是一种推断,而不是证据!」
土地公道:「不错,这只是一种推断,但并非完全不可能,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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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骇世神功劫法场



独眼神僧默然不语。
土地公道:「如果神僧认为可能,那麽岳鹤也就可能不是凶手。」
独眼神僧道:「抱歉,本会不能因『可能』二字而判岳鹤无罪!」
土地公道:「对,但贵会也不能就此判他死罪,老汉的希望是:在眞相未明之前,贵会可将他拘押,等查明眞相之后,再作判决,以免铸成大错。」
说完,一拱手,坐了下去。
于是,五位副会主又开始低声商谈起来。
过了约莫一刻时,五位副会主似乎已有决定了,独眼神僧再度站起道:「本会经过一审愼重硏讨后,现判决如下……」
声调一沉,继续道:「岳鹤已承认冒用其师之名诱骗五老前往鬼堡,亦承认准备放火烧死五老,而经本会派人前往查证结果,已证明五老确系死于火烧,再者岳鹤于杀害五老之后,在终南山曾有畏罪拒捕的行为,此点亦可证明五老确系死于他之手,虽然他曾提出几点辩解,但均无眞凭实据,本会实难采信,故本会决定判他死罪,立即处死!」
话声一顿,接着道:「景慧卿亦协助岳鹤杀人,罪无可逭,但念其非元凶,故从轻发落,处终身监禁!」
几位旁听的武林高人听了这判决,似感意外,登时纷纷议论起来。
岳鹤早料到他们会判处自己死罪,故不感意外,但听到他们判处景慧卿终身监禁,不由得心中大怒,面上抽搐着,冷笑着一字一字道:「小可刚才说过了,景姑娘只不过接受小可的要求,帮忙小可破坏吊桥而已,一切应由小可负责,你们凭甚么判他终身监禁?」
景慧卿一跺足,叫道:「鹤弟,跟这些老糊涂是没有话好说的,咱们跟他们拼了吧!」
岳鹤道:「不,由小弟来拼,姐姐不要动手!」
话声中,人已一纵而起,朝长案后面的独眼神僧猛扑过去!
原来,他和景慧卿在被带进五老会厅之前,原扣在手上的铁环已被除下,只在脚上系一对结着铁链的脚镇,因此他们现在双手可动,双脚也可跳,就只无法奔逃,但他们并不打算逃走,只想拚命,故尔说干就干。
景慧卿也最恨独眼神僧,也向他飞扑过去。
独眼神僧显然未料到他们竟敢在厅上动起手来了,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大喝道:「来人,快制止……」
话未了,以身暴退。
「砰!」
岳鹤一掌击落,虽未打中他,却将他的一张精美的坐椅击得粉碎,断碎的木条如爆炸般迸飞而起了!
天鹤道人,冷面观音,九龙老人和三白先生,当了数十年的副会主,也是首次看到犯人在厅上撒野,这实在是一件胆大妄为的擧动,由于事出意外,四人一时也为之呆住,瞠目结舌而望,好像看到了世上最奇怪的事情,竟未起身出手抓人。
岳鹤一击未中,双脚在长案上一点,身形再度向独眼神僧电射过去。
似乎,他决心揍死这个态度不公正的神僧。
景慧卿对三白先生最无好感,她见岳鹤已鬪上独眼神僧,故于纵上长案时,玉手倏探,向三白先生脸上拍去。
三白先生大叫道:「反了!反了!」
身形一仰,人椅皆翻,一个筋斗翻出寻丈开外!
五位新掌门人大为愤怒,一齐站起怒喝道:「快把他们拿下!」
站在厅上的十多个执行武士立时包围上去,个个刀剑出鞘,准备围擒。
九龙老人大叫道:「不许动手,这里是五老会厅,而不是杀人场所,由神僧和三白先生对付就行了!」
十多个执行武士一听此言,便未加入攻击,只将四面团团围住,提防岳,景二人逃出。
其实岳鹤和景慧卿均无逃命的打算,因为他们脚上系着脚镜,自知绝不可能逃下五老峯,他们现在只想拚命,拼掉一个够本。
因此岳鹤如疯似狂,紧紧缠住独眼神僧不放,只攻不守,杀手连施,把个独眼神僧攻得手忙脚乱了!
不过,独眼神僧毕竟是武林著名人物,他一开始虽现慌乱,过了数招之后,已渐渐稳住阵脚,变得有攻有守了。
再打数十招,岳鹤反落下风。
因为论功力和经验,他都不及独眼神僧甚多,再加上脚系脚镇,行动不便,久战之下,自然不敌了。
景慧卿的情形也一样,她一阵抢攻无效,已反被三白先生所压制。
土地公看得十分着急,他有心帮助岳,景二人,但是心里明白自己一旦出手,九龙老人,天鹤道人,冷面观音和那五位新掌门人绝不会坐视,自己一人之力岂是他们八人之敌,故只有坐着干着急,而一筹莫展。
鲁小福却是初生之擅不畏虎,他见岳,景二人已呈强弓之末,忍不住跳起来道:「景姑娘莫慌,我来助妳一臂之力!」
说着,便要扑上去。
土地公一把抓住他,硬将他推囘座椅,喝道:「不许乱来,这也是你撒野的地方嘛!」
鲁小福涨红了脸,抗声说道:「可是师父你看,再不出手,他们两人就要输了呀!」
一句话刚说完,忽见景慧卿已倒在地上!
原来,三白先生一脚勾中她脚镜上的铁链,将她绊倒地上了,紧接着骈指疾下,点中了她的软麻穴。
鲁小福顿足道:「你看!你看!」
土地公骂道:「看甚么!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小毛头,这儿不是终南山,你给我乖乖坐着,再敢蠢动,打断你的狗腿!」
三白先生点了景慧卿的软麻穴后,随向在场的执行武士一挥手,说道:「带她下去!」
两名执行武士应声上前,一人抓一胳臂,就把景慧卿拖出去了。
岳鹤大叫道:「姐姐!姐姐!」
双足一顿,直纵过去。
独眼神僧冷笑道:「囘来!」
手一探,正好抓住了岳鹤双脚之间的铁链,猛力一揄,再重重的损在地上!
岳鹤头部受到重重的一撞,登时昏迷过去了。
土地公拍手大笑道:「好功夫,独眼神僧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独眼神僧面上发红,老羞成怒道:「房老施主,若是看不顺眼,不妨划下道儿来!」
土地公摇头笑道:「老汉不傻呢!在这地方跟你动手,老汉将被控扰闹公堂,这个罪名老汉担当不起!」
独眼神僧冷冷一笑道:「那那闭住你的嘴巴,少在这里噜苏!」
土地公笑道:「老汉还要噜囉一句,五老会向以公正严明著称,今日你们明知岳鹤罪嫌不足,却要判他死罪,这已失去了公正严明的立场,五老地下有知,恐怕也要摇头叹息了!」
独眼神僧不再理睐,转头对一干执行武士大喝道:「把岳鹤送到法场,准备行刑!」
「是!」
两名执行武士上前扶起岳鹤,其余执行武士在旁护衞,一行人走出五老会厅,往法场而来。
外面,是一片颇为宽广的空地。
执行武士将岳鹤扶到法场中央时,五位副会主和五位新掌门人亦随后而至。
几位旁听的武林高人对五老会这次处理案件的方法似甚为不满,除土地公师徒之外,没人留下观看行刑,都一迳下山去了。九龙老人觉得气氛不对,便向那五位新掌门人低声道:「五位掌门人,今天情形有些不对,我看最好不要立刻处死岳鹤,免得发生意外。」
武当掌敎一尘道人冷冷道:「五位已当厅判决,岂可临时更改?」
九龙老人道:「老朽与冷面观音均反对立刻处死岳鹤,可是神僧他们三人……」
武当掌敎一尘道人截口道:「既已判决,就不要更改了!」
九龙老人顿了顿,微叹道:「五老的惨死,虽然极为不幸,但是五老会的宗旨为惩奸罚恶,宁纵毋枉,万一杀错了人,如何向天下人交待?」
白鹤派新掌门人摩天将军徐范接口道:「岳鹤为杀害五老之凶徒已无疑问,本会并没有杀错!」
九龙老人凝容一叹道:「老朽是为贵五派名誉着想,并非有意袒护岳鹤……」
少林新掌敎至善禅师神情严肃地道:「包老所谓为敝五派的名誉着想,是何意思?」
九龙老人道:「本会今日若急处死岳鹤,便是有一种『报仇』意味,是不?」
至善禅师颔首道:「五老被他所害,难道不该报仇?」
九龙老人道:「但既有『报仇』的意味,就等于承认当年五老确是杀害他父亲的人了。」
至善禅师道:「五老当年并未去过北雁荡山,此事有案可查。」
九龙老人道:「但外人却不一定肯相信。」
至善禅师道:「包老既有异议,刚才何不在厅上说?」
九龙老人道:「老朽与冷面观音,刚才均反对立刻处死岳鹤,但本会规定,若有三人同意,其余二人,便不得反对,所以……」
至善禅师打断他的话道:「判决已定,说也没有用了!」
九龙老人道:「不,假如你们五位掌门人愿意的话,仍可更改,因为本会是你们五派组成的,你们有权推翻判决。」
至善禅师摇头道:「不对,敝派等虽然可以左右五老会,但此案与一般案件不同,敝派等若加以干涉,必遭武林人非议。」
语声微顿,又道:「这也就是刚才在审讯中我们不发一言的原因,我们将五老被害的事交由五老会全权处理,五老会判他有罪,他就有罪,判他无罪,我们亦无异议,如今包老要我们推翻判决,如何使得!」
九龙老人听了这话,也不便再多言,只有暗暗嗟叹。
这时,行刑诸事已准备妥当,只等岳鹤苏醒,便要下令处斩了。
独眼神僧见岳鹤迟迟不醒,即命令一名执行武士提来一桶冷水,往岳鹤脸上泼下。
岳鹤这才悠悠苏醒过来。
独眼神僧怕他再反抗,又命一名执行武士点了他的软麻穴,然后上前问道:「岳鹤,现在你就要被处死,你有何遗言要交待?」
岳鹤不语。
独眼神僧道:「你没话要说?」
岳鹤忽然惨笑道:「话倒是有的,就只怕你们无法做到……」
独眼神僧道:「你不妨说说看!」
岳鹤道:「你们认定我是杀害五老的凶手,我已无话可说,但我应该可以请求你们追查当年杀害家父的凶手吧?」
独眼神僧道:「可以。」
岳鹤道:「那么,我请求你们追查杀害家父的凶手,为家父报仇。」
独眼神僧道:「好。」
岳鹤道:「抓到了凶手,你们如何处置他?」
独眼神僧道:「他们冒充五老杀害令尊,罪大恶极,亦当处斩!」
岳鹤道:「如他们供认五老也是他们杀害的呢?」
独眼神僧道:「那是不可能的。」
岳鹤道:「万一可能呢?」
独眼神僧道:「那麽,本会将承认对你判决错误,贫僧将引咎辞去副会主之职位。」
岳鹤道:「如此而已?」
独眼神僧道:「你想怎様?」
岳鹤道:「我要你死!」
独眼神僧冷笑道:「哦?」
岳鹤道:「你身为五老会副会主,如杀错了人,就该自杀以向天下人谢罪。」
独眼神僧面色变了变,没有囘答。
岳鹤道:「你无此勇气么?」
独眼神僧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迸出一声冷笑道:「你说的这些,其实全是废话,贫僧敢说今日对你的判决绝无错误!」
岳鹤道:「万一错了呢?」
独眼神僧道:「没有万一之事!」
岳鹤冷冷一笑道:「出家人原应以慈悲为怀,你却以置我于死地为快,莫非是有人给了你甚么好处么?」
独眼神僧大怒道:「呸!死到临头,你还敢胡说!」
岳鹤突然哈哈大笑道:「笑话,死到临头之人,还有甚么畏惧?还有甚么不敢说?告诉你,你这样迫不及待的要处死我,明眼人一看即知内有隐情,你一定受了某些人的贿赂!」
独眼神僧暴跳而起,厉声道:「刽子手何在!」
「来了!」
一名彪形大汉应声而至。
这个刽子手身材雄壮如牛,光着上半身,胸口长着黑毛,模样极是粗狼。
他手握一把明亮的大砍刀!
独眼神僧喝道:「动手!」
说着,退开数步。
刽子手探掌抓起岳鹤,让他面朝西方跪着,然后擧起了大砍刀。
这时,岳鹤只觉浑身发冷,身上的血液似都停止流动了。
死,是人人害怕的,但是现在他的感觉是悲愤多于恐惧,他为未能为父报仇而悲愤,也为母亲的未来而伤心,想到母亲未来的日子,他就心如刀割,十年前父亲的遇害,对母亲已是个严重的打击,如今她唯一的一个儿子……自己,又将离她而去,这个打击如何使她忍受得了?
一念及此,他的眼泪不禁掉了下来。
而一瞬间,站在他左后方的刽子手,手中大砍刀已然高高擧起……
「杀!」
蓦地,一声雄浑无比的暴喝响起,有如二记脆雷打落峯巅上!
这声暴喝,其实比雷声还要响亮,几乎震破了在场之人的耳鼓!
是刽子手发出的么?
不,暴喝来自前方,它像一颗挟着雷霆万钧的巨石,陡然打到刽子手的耳边!
刽子手如受重击,狂叫一声,扔下大砍刀,跳起寻丈高,然后直堕而下,双手捂着耳朶,痛苦的倒在地上打滚起来!
五位副会主和五位新掌门人,以及所有在场的人,也被声浪震得耳鼓发鸣,而心跳气急,几至窒息,脸上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全场死静了足有盏茶工夫,才听到有一人大叫道:「天外怪叟来了!」
全场之人,这才如梦初醒!
不错,是天外怪叟鲁巴公到了!
普天之下,只有他能够发出这种震人心弦的声音,这是他独步天下的「天牛神功」!
他这种「天牛神功」所发出的吼叫,不仅能够震破人的耳鼓,而且可以杀人!
这次,他「攻击」的对象是刽子手,但他无意杀死刽子手,因此刽子手只被震破耳鼓,受伤倒下而已。
他是从峯下石级走上来的。
听到他的吼叫,再看到他的人时,你更会感到意外,他的身子并不像他的声音那样雄壮,他全身瘦骨嶙峋,瘦削的面上满布着皱纹,头发和胡子白花花的,身上穿的衣服又破又脏,像个穷困潦倒的鄕巴佬!
令人吃惊的是:他居然把他的「坐骑」抗上峯巅来了,他的「坐骑」是一条水牛!
他抗着那条一千多斤重的水牛,走上峯巅,却像抗着一包棉花那様毫不吃力。
土地公看了哈哈大笑道:「我说鲁老儿,弛到底是你的坐骑?或者你是牠的坐骑?」
天外怪叟轻轻的把水牛放下,这才笑答道:「没办法,笨牛不上山,我老人家又离不开弛,只好把牠抗上来了。」
土地公笑道:「你若迟到一步,你的徒弟便要去见阎王啦!」
天外怪叟笑嘻嘻道:「不会,我老人家替他算过命,他可以活到九十九岁!」
岳鹤料不到师父会及时赶到,不禁喜极而泣,叫道:「师父,快来救我!」
天外怪叟笑道:「别慌,你是死不了的!」
说着,擧步向他走过去。
独眼神僧一个箭步跳出,拦住了他,沉容道:「鲁老施主,令徒杀害五老,已被本会判处死刑,你若出手救他,便是与本会为敌!」
天外怪叟停住脚步,笑吟吟道:「今天打算与五老为敌的,恐怕不止我老人家一个,你抬头看看吧!」
独眼神僧举目一望,顿时色变了。
原来,就在这时,又有七人走上峯巅,他们正是刚才在五老会厅旁听,后来听到五老会宣判岳鹤死罪,即含怒离去的武林高人!
现在他们又囘来了,显而易见,他们已准备助天外怪叟一臂之力,要劫法场!
独眼神僧面色变得极为难看,沉声道:「哼,这是甚么意思?」
天外怪叟含笑道:「他们认为五老会对小徒的审判有缺公正,因此要协助我老人家救人!」
独眼神僧冷笑道:「五老会乃是天下武林公认的一个联盟,谁敢与五老会为敌,便是与天下人为敌!」
天外怪叟面上一直挂着笑容,道:「你的意思是说:五老会即使是倒行逆施,也不准人过问?」
独眼神僧冷峻地道:「五老会断事公正,何倒行逆施之有!」
天外怪叟道:「是非不分,妄杀无辜,便是倒行逆施。」
独眼神僧道:「令徒杀害五老,罪証确实,何谓是非不分?」
天外怪叟道:「你看见了么?」
独眼神僧道:「令徒已准备杀害五老,后来又拒捕不来本会解释,这已可证明他是杀害五老的凶手!」
天外怪叟道:「小徒欲杀五老,是要报杀父之仇,他既敢使用我老人家之名邀请五老前往鬼堡,如眞杀了五老,绝无不敢承认之理,这样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怎配当副会主?」
独眼神僧神色冷然道:「本会经过详细查証审问,自认不会判错!」
天外怪叟道:「你认为没判错,那是你的事,我老人家今天却要带走小徒!」
说罢,擧步而上。
独眼神僧面容一沉道:「鲁老施主请止步!」
天外怪叟笑道:「你动手好了!」
脚下毫不停滞。
天鹤道人,冷面观音,九龙老人,三白先生及五位新掌门人一看到这种情形,情知一场恶战已难避免,立即一迎上前,准备迎战了。
当中的至善禅师沉声道:「鲁老施主眞要蛮干不成?」
天外怪叟一看他们一起上来,便又住足笑道:「蛮干的是五老会,不是我老人家!」
笑容一歛,冷冷道:「让开!」
独眼神僧十人巍立不动!
准备协助救人的七位武林高人,这时也一齐走上去,双方已到剑拔弓张之势!
土地公一推徒弟鲁小福,说道:「小毛头,去替鲁老儿看住那条水牛,为师也要凑个热闹!」
说罢,拄杖而前!
天外怪叟冷冷一笑道:「我老人家再说一次……请让开!」
独眼神僧十人仍是巍立不动!
天外怪叟陡地双臂一振,厉吼道:「滚开!」
这一声吼叫,较之刚才那一声「杀」更为惊人,它像一股无坚不摧的狂飙,对着独眼神僧直卷过去!
原来,他运行「天牛神功」所发出的吼叫,比一般「狮子吼」厉害得多,而且声浪有如掌风,要「攻击」哪一方就「攻击」哪一方,站在其他方向的人可不致遭殃,端的神奇无比。
独眼神僧十人虽然早已运功防备,但是耳鼓仍感一阵剧痛,又如受到巨震一般,登时踉跄倒退下去。
天外怪叟长笑一声,身如怒矢而起,倏然越过他的头上,落到他们身后,探掌抓住岳鹤的背衣一提,身形再度射起,提着岳鹤倒纵囘来。
一去一囘,竟在瞬间完成!
独眼神僧十人怒吼一声,一齐向前扑来!
土地公及七位武林高人疾迎而上,双方顿时大打出手,展开一场激战……
天外怪叟提着岳鹤纵退数丈,双脚落地时,立即运指解开岳鹤受制的软麻穴,接着蹲下去抓起岳鹤脚上的铁链运力一扯,只听「叮!」然一响,铁链竟被他一扯而断,他随即附耳向岳鹤说了几句话了,然后一推岳鹤的肩膀喝道:「快去!」
岳鹤顿如脱笼之鸟,振翼疾飞,朝山下飞奔而去。
天外怪叟擧目一望土地公八人与独眼神僧十人的激战,觉得土地公八人短时间不致落败,于是双足一顿,身如天马行空,一飞五六丈,落到五老会大门前,发掌震开守门武士疾冲进入。
过了约莫一刻时,只见他拉着景慧卿由五老会奔出了,一直拉着她奔到峯边的石级,才放开她的手道:「快去吧!」
景慧卿脚上的铁链也被他扯断,她匆匆向他一望,随即飞奔下山,追赶岳鹤去了。
天外怪叟笑了笑!一拍手道:「好了,不要打了,我老人家有话要说!」
土地公八人见救人的目的已达,亦不愿恋战,闻言一齐倒纵退下。
独眼神僧十人却不肯就此罢手,紧迫上前,大喝道:「别走,你们九人都不准下山!」
天外怪叟迎上前,笑嘻嘻道:「你们要留人,就留我老人家好了!」
独眼神僧「哼!」的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本会留不住你?」
天外怪叟笑道:「你们不留我,我也要自动留下来。」
独眼神僧暴声道:「好,你有胆量把五老会的人全杀了,才是英雄本色!」
天外怪叟摇头笑道:「你听错我老人家的意思了,我老人家是说愿接受五老会的处罚,承担一切责任!」
独眼神僧冷笑道:「是么?」
天外怪叟道:「我老人家对于这个五老会,一向就很尊重的,可惜这次对小徒的判决错误,逼得我老人家非动手救人不可,也为表示我老人家对贵会的尊重,现在就以人换人,你们把我囚禁起来好了!」
土地公道:「鲁老儿,你开玩笑?」
天外怪叟正色道:「不,我老人家早就决定这么做,为了不使五老会铸下大错,我救走小徒和景慧卿,又为了尊重五老会,我老人家愿替小徒和景姑娘受罪!」
话声微顿,继而微笑道:「如果贵会认为我老人家一人不能抵偿他们两个,那麽就包括我老人家那条大笨牛好了。」
独眼神僧眼睛一转,问道:「这话当眞?」
天外怪叟点头道:「络非戯言!」
独眼神僧道:「你愿代替令徒死?」
土地公忽然哈哈大笑道:「亏你还是五老会的副会主,这话,说得太不明是非了!」
独眼神僧转望他怒问道:「贫僧哪一点不明是非?」
土地公笑道:「贵会认为有罪的是岳鹤,该杀的也是岳鹤,如果贵会可以接受『代人授首』的建议,岂非是非不明,黑白不分?」
独眼神僧听得面上一红,道:「贫僧只不过这样问他一句,并无接受你代徒受罪之意!」
土地公道:「但鲁老儿的意思,你显然还听不明白,他的意思是愿受贵会囚禁,好让他徒弟岳鹤去追杀父及杀害五老的眞凶,可不是要代替岳鹤受刑!」
独眼神僧移目囘望天外怪叟问道:「是这样么?」
天外怪叟点头笑道:「正是,你们可以把我老人家囚禁起来,直到小徒缉获凶手为止!」
独眼神僧似觉这个办法不错,乃囘对四位副会主和五位新掌门人问道:「诸位以为如何?」
少林至善禅师沉吟道:「这个得商量商量……」
说着,转身走去。
独眼神僧等九人知他要与大家私下商量一番,当即擧步跟去,十个人走出数丈外,就聚在一块交头接耳起来。
天外怪叟也乘这时候将岳鹤的去处告诉了土地公等人,最后笑道:「今天很感谢诸位鼎力相助,但愿还有报答的一天!」
土地公笑道:「别说俗气话。」
天外怪叟耸耸肩,说道:「还有一点,小徒年轻不懂事,今后还望诸位多多敎导他。」
土地公道:「这一点你老兄倒可放心,不过令徒如有你协助,缉获凶手就容易多了,你老兄何必把自己当作人质交给五老会呢?」
天外怪叟苦笑一下道:「这是对五老会的尊重,我老人家闯荡江湖数十年,自问尙无汚点,不愿蒙上恃技欺压五老会的罪名。」
土地公向站在附近商量的独眼神僧十人瞥了一眼,低声道:「老汉有一种感觉,五老会似已变了质……」
天外怪叟道:「噢?」
土地公道:「尤其是那个独眼神僧,他对令徒的审讯态度甚不公正,老汉觉得也很可疑!」
天外怪叟道:「他可能因五老被害,心情激动而失去了冷静,若以其过去的为人来看,倒不失为是一位公正严明的佛门高僧。」
土地公正想再说时,只见独眼神僧十人已商议完毕,走了过来,乃住口未再开腔。
独眼神僧十人走到他们跟前,仍由独眼神僧发言道:「本会决定接受鲁老施主的要求,但时间以一年为限,一年之后,令徒如未能缉获眞凶,本会仍将维持原判,擒他囘来正法!」
土地公抗议道:「一年的时间哪里够?要是凶手逃到关外去,光是走路,来囘就得花上数月工夫呀,何况现在还不知凶手为谁呢?」
独眼神僧以坚定的语气道:「五老遇害,为一非常事件,如不赶快结案,必影响到本会的威望,故本会只能给一年的时间,多了不行!」
天外怪叟点头道:「好好,一年就一年,今天是十一月十五日,到明年的十一月十五日,小徒如未能擒获凶手,贵会要怎么处置悉听尊便就时,不过我老人家有三项要求,还望贵会答应。」
独眼神僧道:「请说。」
天外怪叟道:「第一,在这一年之内,贵会不得干扰小徒,须给小徒充分的自由。」
独眼神僧:「可以。」
天外怪叟道:「第二,如小徒查出凶手,要是凶手人多势众,小徒无力擒他,贵会须派人帮助他擒凶。」
独眼神僧道:「这也可以。」
天外怪叟道:「第三,贵会要把我老人家当何种人看待,我老人家都不在乎,但是万万不可虐待我老人家那条牛!」
独眼神僧微微一笑道:「畜生无知,本会虐待弛干么!」
天外怪叟道:「不但不能虐待,而且要善加照顾,我老人家获释那天,要给弛秤一秤,瘦了一斤则唯贵会是问!」
独眼神僧道:「这倒难了,一条一千多斤重的牛瘦一斤或重一斤是常有的事呀!」
天外怪叟道:「重一斤不妨,瘦一斤绝对不行!」
独眼神僧感到可笑,向正在附近吃草的那条水牛望了一眼,问道:「弛现在有几斤重?」
天外怪叟道:「一千三百五十六斤九两!」
独眼神僧笑道:「老施主秤过么?」
天外怪叟点头道:「不错,上山之前,我老人家特地秤弛一下,是一千三百五十六斤九两。」
独眼神僧道:「贫僧当派专人照顾弛,该吃草的时候就让弛吃草,该喝水的时候就让弛喝水便可以了!」
天外怪叟道:「每隔三天,还要替弛刷洗一次。」
独眼神僧眉头微皱,略现不耐道:「还有呢?」
天外怪叟笑道:「没有了!」
他转对土地公八人一拱手,含笑道:「诸位,可就此下山,恕我老人家不相送了。」
土地公八人还了一礼道:「鲁兄请保重!」
他们再向独眼神僧十人行了一礼,对刚才的行为略表歉意,即一起下山而去。
口 口 口
岳鹤逃下五老峯后,一路飞奔,一直跑到山中名胜之一的佛手岩下,才停住了脚,躱入佛手岩下的一面岩石后面,蹲伏了下来。
这是鲁巴公指示他的藏身之处,他对恩师武功极具信心,知道他老人家必能救出景慧卿,而与景慧卿一起到此会合。
果然,约莫等候了一刻多时,便见景慧卿由山中飞奔而至,他见附近无人,立即现身喊道:「姐姐,小弟在此!」
景慧卿一见到他,也很高兴,欣喜万分地道:「鹤弟,姐姐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呢!」
绝处逢生,姐弟俩情不自禁的拥抱起来!
两人默默的相拥了一会,景慧卿才感到不好意思,红着脸轻轻推开岳鹤,羞笑道:「令师来得眞是时候……」
岳鹤道:「可不是,他老人家若是迟到一步,小弟的头颅就要落地了!」
景慧卿道:「令师的『天牛神功』果然厉害,我被押返地下密室中,都听到他那两声吼叫。」
岳鹤笑道:「他老人家面前那一声『杀!』是对刽子手而发的,刽子手当场被震破耳鼓,受伤倒了下去,后面的那一声『滚开!』则是对付独眼神僧十人,也把他们震得七颠八倒!」
景慧卿道:「那个刽子手恐怕要变成聋子吧?」
岳鹤道:「是的,他耳鼓已破,今后永远听不见了。」
景慧卿道:「他老人家的神力也眞惊人,居然一下就把铁链扯断了。」
岳鹤低头看看还扣在脚上的那副脚镜,说道:「咱们得想办法将这脚镜除掉才行……」
景慧卿道:「等下令师一到,他大槪可设法替咱们除掉。」
岳鹤问道:「姐姐逃下来时,他们还在打?」
景慧卿道:「是的,不过我听见令师说:『大家不要打了,我老人家有话要说』,不知他老人家要同他们说些甚么。」
岳鹤愉快的笑道:「家师武功盖世,他一人就可独鬪两三位掌门人物,双方若继续打下去,家师等九人必胜无疑!」
景慧卿道:「那协助令师的七位武林高人,你认不认识?」
岳鹤摇头道:「不认识。」
景慧卿道:「武林中不乏正义之士,等下咱们得好好谢谢人家一番。」
岳鹤道:「当然。」
两人说到这里,一齐在岩石后面坐下,景慧卿接着道:「那独眼神僧最可恨,他好像跟咱们有着深仇大恨似的,竟一口咬定你是杀害五老的凶手。」
岳鹤道:「这可能是那五位新掌门人授意的,五老之死,对他们五派的威名是个严重的打击,他们认为赶快将小弟处死,即可挽囘面子。」
景慧卿沉思有顷,微微冷笑道:「我却有另一种想法……」
岳鹤问道:「甚么?」
景慧卿道:「他们五位副会主,可能有人想升为正会主,控制五老会!」
岳鹤道:「这似乎不大可能,五老会是由少林,武当,黄山,白鹤,靑莲五派组成的,五老死后接任正会主的应是如今的五位新掌门人。」
景慧卿道:「这可不一定,五位新掌门人声望不及他们五位副会主,而且正会主一死副会主升任乃是顺理成章之事。」
岳鹤道:「那麽,姐姐怀疑五老之死是……」
景慧卿道:「难道不可能?」
岳鹤摇头道:「,小弟认为不可能!」
景慧卿道:「说说你的看法。」
岳鹤道:「假如他们五位副会主有篡位的意图,那麽他们在十年前就可以动手了,何必等到今天呢?」
景慧卿道:「为何在十年前,就可动手?」
岳鹤道:「因为他们如是杀害五老的凶手,也就是杀害先父的凶手了,而他们在十年前下手杀害先父,用意应在嫁祸五老,是则他们应在先父死后即兴风作浪,推翻五老的地位才对。」
景慧卿道:「当初杀害令尊,目的可能不在嫁祸。」
岳鹤道:「不然是甚么?」
景慧卿道:「或许别有原因……」
岳鹤道:「比较合理的解释是:杀害先父者另有其人,也就是说先父之死及五老之死是两囘事,他们后来生起篡位的野心,便与杀害家父的凶手勾结,要求那凶手把五老杀了,使他们能够升为正会主,而他们也帮凶手一个忙,判我为死罪,为凶手除去后患。」
景慧卿点点头道:「这颇有可能。」
岳鹤道:「现在就看他们会不会升为正会主,如果他们升为正会主,而且不是出于五派新掌门人的心甘情愿之下,那麽他就有可疑了。」
景慧卿道:「不错……哦,你看,他们赶来了!」
岳鹤抬目一望,只见土地公师徒和那七位拔刀相助的武林高人已在附近的山径上出现,却不见恩师在内,不由心头一震道:「奇怪,家师怎不在里面?」
一面说,一面起身迎出。
土地公等人瞥见他和景慧卿由岩石后面走出,乃快步赶了过来。
岳鹤向他们作了一揖,急问道:「房老前辈,家师怎么没下来?」
土地公道:「令师不来了。」
岳鹤面色大变道:「家师怎么了?」
土地公笑道:「没事,没事,你先不要紧张,让老汉慢慢告诉你……」
他一指那七位拔刀相助的武林高人,问道:「这七位武林前辈,你认识么?」
岳鹤恭敬道:「还请老前辈引见。」
土地公仍为他一一介绍,原来七人都是名头响亮的人物,一个是称雄东海的东海帮主程六安,一个是南荒游侠钟璜,一个是西藏侠王古影,一个是北方武林以腿闻名的三脚罗汉葛万里,一个是中原一绝铁伞客司马如龙,还有两个是学生兄弟,阴阳双剑龚左兴和龚右兴!
这七人,岳鹤均曾听恩师道及,都是白道上享有盛名的奇人,当下必恭必敬的一一礼拜,说道:「多谢七位老前辈拔刀相助,晚辈没齿不忘!」
东海帮主程六安笑道:「岳世兄莫客气,我等听说你是『剑君子岳一实』的后人,就断定你绝不是杀害五老的凶手,故敢出手救你。」
岳鹤感激地道:「诸位老前辈肯信晚辈无辜,晚辈感激之至。」
南方游侠钟璜接口笑道:「如果五老确为你所杀,老夫也敢说五老必有取死之罪,因为令尊的为人,是天下同道所深知的。」
岳鹤道:「晚辈敢对天发誓,确未曾下手杀害五老,那是别人干的。」
西藏侠王古影.道:「我与另尊虽未谋面,但就凭『天外怪叟』肯收你为徒这件事,就可知道,你不是一个胡作胡为的靑年。」
三脚罗汉葛万里接着道:「我们愿协助你追查眞凶,你可知谁是杀害五老的嫌疑人物?」
岳鹤道:「晚辈现在只想找到两个人,一个是古堡主人神拳邓盛龙,一个是黑面妖童车顺安,如能找到这两人,也许就可知道谁是杀害五老的凶手。」
三脚罗汉葛万里道:「好,我们就协助你寻找这两个人,如果找到了呢?」
土地公道:「那就『请』他们来五老会一谈。」
岳鹤一怔道:「这怎行?」
土地公微笑道:「可以的,现在你再去五老会的话,他们也不会为难你了!」
岳鹤发楞道:「为甚么?」
土地公道:「因为令师已与五老会妥协,他代替你接受五老会的囚禁,要让你去追缉凶手。」
岳鹤大惊道:「五老会答应了?」
土地公颔首道:「是的。」
岳鹤惶声道:「如今家师呢?」
土地公道:「已留在五老会。」
岳鹤跳起来道:「这不行,世上那有师父代徒弟受罪之理!」
说着,拔步便欲赶囘去。
土地公拉住他道:「别忙,你先听老汉一句话!」
岳鹤用力想挣开他的手,叫道:「不,晚辈绝不能连累他老人家受罪,我非囘去救囘他老人家不可!」
土地公紧紧拉住他不放,沉声道:「你不能先听老汉一句话么?」
岳鹤听了只得停止挣扎,悲感一叹道:「好,老前辈说吧!」
土地公道:「令师在五老会中,绝不会受苦,五老会的人也绝不敢伤害他,他代替你受囚禁,目的就是给五老会一个人质的保証,好让你专心去追缉凶手,一旦缉获凶手,五老会自然会立刻释放他,因此你不必为他代你受过而难过。」
岳鹤道:「万一找不到凶手呢?」
土地公道:「五老会已答应给你一年的时间,在这一年当中,你如能缉获凶手,自然无事,万一不能,你再囘来换囘令师不迟。」
岳鹤道:「一年?」
土地公道:「是的,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要你努力去找,必然会有结果。」
岳鹤道:「但是家师却要在五老会中受苦一年,这叫晚辈怎能安心呢!」
土地公道:「令师乃当今武林数一数二的盖事高人,五老会绝对不敢亏待他的,这一点你放心好了。」
岳鹤道:「晚辈还得去见见他老人家,否则于心不安。」
说罢,又要动身。
土地公拉住他不放手,摇头道:「不必了,令师已交待淸楚,他要你立即下山,除非必要,一年之内不许再上五老会,你现在囘去看他,只有挨骂的份儿!」
铁伞客司马如龙开口道:「令师这样做是对的,因为五老会乃是天下公认的武林盟主,任何人均须尊重它,而不应以武力去反抗它,如果你想救出令师,最正确的方法就是赶快找到眞凶,同时也替你自己洗脱罪嫌。」
岳鹤被说动了,他长叹一声的道:「晚辈只是感到惭愧不安,为了个人的事情,却累害恩师受苦了……」
土地公道:「你如想报答令师,就赶快去把凶手抓来,为令师争一口气。」
岳鹤点头毅然道:「好,晚辈一定要在一年之内抓到那凶手!」
东海帮主程六安道:「你若能找到神拳邓盛龙和黑面妖童车顺安,即可查出凶手为谁?」
岳鹤道:「是的。」
东海帮主程六安道:「好,我们七人各住一方,正好可以协助你找一找,神拳邓盛龙是著名的人物,相信不难找到他……」
大家又商谈一会,立即动身下山。
一行十人当天行至牯岭,在街上酒楼餐敍一番,东海帮主程六安七人即先告辞,迳自走了。
岳,景二人及土地公师徒打算在牯岭住一宵,故继续在酒楼上坐谈。
土地公问道:「你准备如何着手侦查凶手?」
岳鹤叹道:「毫无线索可循,晚辈实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土地公道:「老汉供给你一个线索,只是不敢保証一定有收获。」
岳鹤道:「甚么様的线索?」
土地公即由怀中掏出前在金旭身上找到的银票,递给他道:「就是这个,五千两银子!」
岳鹤接过看了看,惊讶道:「房老前辈,小可目前还有钱用,不需要……」
土地公哈哈大笑道:「你弄错了,老汉是个穷土地,那有钱可送你!」
岳鹤不解的问道:「不然,这张银票是假的不成?」
土地公笑道:「是眞是假,要等到了洛阳兴记钱庄才能分晓!」
岳鹤迷惑道:「怎么说?」
土地公道:「这是老汉从金旭的尸身上找出来的,他身上藏有这张银票,实甚可疑,说不定是凶手给他的一笔酬劳。」
岳鹤神色一振道:「您老是说:他受了凶手收买,就替凶手办事,然后凶手便给他这五千两银子了?」
土地公点头道:「正是,他把你的『五老令笺』交给凶手,凶手便把这张银票交给他。」
岳鹤道:「若然如此,凶手为何又要杀死他呢?」
土地公道:「情形大槪是这样的:凶手给他这张银票之后,获悉老汉将去九宫山找他,为了怕他供出一切,便先赶去九宫山将他杀了。」
岳鹤道:「凶手杀了他之后,为何不收囘这张银票呢?」
土地公道:「这张银票,他是收藏在腰带内的,凶手可能忘了收囘,或则一时找不到,以为他未带在身上,故未深究,把他的尸体移入棺中后,即行离去。」
岳鹤道:「您老的推测若然不错,那麽要查出凶手的姓名似乎不难了!」
土地公道:「也不一定很容易,但値得赶去一试就是了。」
岳鹤收下银票道:「好,小可明日便往洛阳走一趟,但愿能查出凶手的姓名来历。」
土地公道:「这张银票只可在洛阳兴记钱庄领銭。所以如是凶手给的,凶手本人多半住在洛阳,你们到了那地方,行动最好小心一些,不要反为凶手所乘。」
岳鹤道:「是的,小可这位义姐颇识易容术,我们入城之前,可再改变一下面貌。」
土地公道:「如果查出凶手的姓名住址,千万不要轻擧妄动,最好先通知五老会派人驰援,五老会已答允令师的要求,一旦查出眞凶时,愿协助你擒拿凶手。」
岳鹤道:「不,小可要亲自擒拿凶手,绝不依靠五老会。」
土地公道:「这却为何?」
岳鹤道:「小可对五老会没好感!」
土地公微微一笑,道:「因为他们判你死罪?」
岳鹤道:「可以这么说,您老不以为他们对小可的审判有失公允?」
土地公道:「那位独眼神僧确实不大公正,不过这也怪不得他,因为你提不出有力的証据足以証明你不是杀害五老的凶手。」
景慧卿冷笑道:「就因提不出有的証据,就可判人死罪么?」
土地公道:「所以,老汉说他有些不公正……」
景慧卿道:「只怕别有原因呢……」
土地公微愕道:「甚么原因?」
景慧卿道:「凶手的势力如已伸入了五老会中,独眼神僧之硬要入人以罪也就不足为奇了!」
土地公面色一变道:「景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他们五位副会主再怎样不法,也不致为凶手所收买!」
景慧卿浅浅一笑道:「五老会为天下武林一体承认的盟主联会,五位正会主的地位,也就成为练武人梦寐以求的宝座,您老不以为他们五位副会主很想登上正会主的寳座?」
土地公摇头道:「这是万无可能之事,五老会之成立,乃以少林,武当,黄山,白鹤,靑莲为基石,当初聘请独眼神僧五人为副会主,是因看中他们五位无门无派,可替五老会承办一些五派不宜处理之事,若论他们的地位,只比执行武士高一级而已,他们绝不可能升任为五老会的正会主。」
景慧卿道:「话是不错,但人心不足蛇呑象,也许他们并不以担任副会主为满足。」
土地公道:「他们即使有意夺位,五派也不会答应的。」
岳鹤景:「房老前辈,小可有个不情之求,不知您老能否答应?」
土地公道:「你说说看,老汉能力所及,当不使你失望。」
岳鹤道:「小可有一种感觉,五老会中似有凶手之人潜伏着,如今家师被囚禁其内,恐怕不大安全……」
土地公道:「你要老汉留在五老会保护令师的安全……」
岳鹤道:「是的,小可知道这个要求太过份,不过若无人留会监视,家师恐将遭害。」
土地公想了想,颔首道:「好,老汉明日即囘五老会,要求与令师同居一室,以防令师为歹徒所乘,我想这个要求五老会是不会拒绝的。」
岳鹤起身长拜道:「麻烦您老,小可先此谢罪!」
土地公扶他起来,笑道:「不用客气,今日之事,老汉也要负点责任,些须小事,何足挂齿!」
口 口 口
第二天,土地公带着小徒弟鲁小福再上庐山五老峯,岳鹤和景慧卿则赶囘九江,从客栈中取囘坐骑,即动身直奔洛阳而来。
走了半月,又到潼关。
这里,是岳鹤的「五老会笺」被窃的地方,因此他对这潼关没有好感,但因入城之时,天已黑暗了,故两人只得在城中住宿下来。
在客栈中盥洗吃食已毕,两人都还睡不着,乃一起出客栈,在热闹的街道上蹓跶起来。
潼关本名冲关,河自龙门南流,冲击华山故以为名,地当秦晋豫交通之衢,为入关正道,关城斜建山坡下临黄河,形势甚壮,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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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6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挥戈掩袭悬剑峯



潼关城中街道宽濶,商店林立,每到华灯一上,更是热闹非凡。
岳鹤和景慧卿两人信步而行,不觉来到一座庙前,只见庙前好不热闹,有卖吃的,也有卖穿的,还有说书卖唱,献艺售药等等,可谓百戯杂陈,应有尽有。
岳鹤和景慧卿随处浏览一番,最后走到一大簇人羣之前,听出是一对兄妹在献艺卖药,乃挤入观看。
一挤到里面,看到了卖药兄妹所标榜的字号,两人均像触电般浑身一震!
原来,这对卖药兄妹,哥哥年约三十,身材长得十分健美,妹妹年约二十三四岁,姿色亦颇为不恶,兄妹推销的是一种「跌打万应丸」,打的旗帜是「神拳邓盛龙嫡传」七个字!
那么,那兄妹俩必是神拳邓盛龙的弟子了!
景慧卿好像发现了宝藏,兴奋得脸都红了,浑身也起了轻微的颤抖!
十多年来,她牺牲了自己的靑春,独自潜伏于古堡中,为的就是要找神拳邓盛龙为姐姐报仇,但是老奸巨滑的邓盛龙自擧家逃离北雁荡山之后,就一直未现踪迹,今天眞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竟在此处见到了他的门下弟子!
岳鹤感觉出她的激动,当下轻轻碰她一下,低声道:「姐姐请勿激动,不要打草惊蛇!」
景慧卿会意,勉强压抑了激动的情緖,道:「但……但愿他们是眞的!」
岳鹤道:「嗯?」
景慧卿道:「有些走江湖的人都喜欢冒用著名人物的名号以抬高身价……」
岳鹤低声道:「姐姐对神拳邓盛龙的拳路熟不熟?」
景慧卿点头道:「熟的,以前潜伏堡中时,曾见他演练过,他那一路独步天下的拳法,名叫『风雷十八拳』。」
岳鹤道:「那么,等一会看他们兄妹表演,就可看出眞伪。」
景慧卿点点头。
这时,那卖药的兄妹正在一唱一合,吹嘘「跌打万应丸」如何灵如仙丹,但是围观众人均不为所动,大家的兴趣只在等着看他们表演绝技。
那男的一看生意做不成,忽然大声道:「我说妹妹!」
那女的答道:「嗨!」
那男的道:「咱们兄妹卖药济世,走过的地方也不算少了,可是有位老先生说的不错,他说你们兄妹要想人家买你的『跌打万应丸』,也该耍一两套功夫让人瞧瞧!」
那女的答道:「是呀!」
男的笑道:「妳猜那位老先生心里在想着甚么吗?」
女的道:「你说!」
男的道:「他想看看咱们兄妹是不是冒牌货!」
女的道:「这话怎么说?」
男的道:「他怀疑咱们兄妹不是『神拳邓盛龙』的嫡传弟子!」
女的道:「哦?」
男的道:「所以呀,咱们兄妹,不卖药不打紧,可是却不能不耍两套让大家瞧瞧!」
女的一击鼓道:「有道理!」
男的道:「来,妳下来走一趟『风雷十八拳』,让诸位爷们观赏观赏!」
女的道:「好!」
她放下鼓锤,起身走到场中,向四下一抱拳道:「诸位,敝师门的『风雷十八拳』极为难练,小妹练了六七年仍未入流,打得不好,还望诸位多多包涵!」
说毕,拉开架式,运力贯注双臂,然后口发一声娇叱,登时拳如雨出,倏进倏退的打了起来。
她打得很卖力,一点也不是花拳绣腿之流!
景慧卿注目观察,一直看到她练完一趟「风雷十八拳」之后,才一拉岳鹤道:「咱们走吧!」
两人退出人羣,岳鹤立刻问道:「怎么样?」
景慧卿道:「她打得不好,不过那的确是眞正的『风雷十八拳』!」
岳鹤道:「那么,他们兄妹确是『神拳邓盛龙』的门下不错了。」
景慧卿道:「但一定不是嫡传弟子,邓盛龙不会让嫡传弟子走江湖卖艺。」
岳鹤道:「嗯,他们可能是邓盛龙的徒弟敎出来的……」
景慧卿道:「但不论怎样,从他们身上必可探出邓盛龙的下落。」
岳鹤道:「只怕他们不肯实说。」
景慧卿道:「我有个计策……」
说到这里,附耳说出自己的计策。
岳鹤听完,点头笑道:「好,就这么办!」
于是,他再度钻入人羣里面,伺机行事。
这时,卖艺的兄妹又在推销「跌打万应丸」,这囘生意不错,卖出了十多瓶。
那女的手拿两瓶药,绕场兜售口中不停的在说道:「剩下不多了,要买的请快……」
岳鹤等她走过来,伸手招呼道:「姑娘,我要一瓶。」
女的立刻把药递到他面前,大声道:「这里一瓶!」
岳鹤却不接药,而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笑嘻嘻道:「姑娘的手好嫩啊!」
女的一呆,脸上立泛红潮,又羞又急道:「快放手,你这人好没规矩!」
岳鹤笑道:「妳若是神拳邓盛龙的嫡传弟子,挣也挣得开!」
女的使劲一挣,叱道:「放手!」
她这一挣,用的力气不小,满以为可以挣脱岳鹤的掌握,谁知岳鹤却像生了根一般,动都没动一下!
女的脸更红,又惊又怒道:「狂徒,你存心找碴是不是!」
岳鹤笑道:「是啊!」
男的发觉有人调戯妹妹,连忙放下手中的两瓶药,走过来一抱拳道:「这位朋友有话好说,何故抓着舍妹不放手?」
岳鹤笑道:「我要试试『神拳邓盛龙』嫡传弟子的能耐,看看是不是经得起考验!」
男的冷笑道:「既然如此,何不冲着我来?」
岳鹤道:「好啊!」
右手眞力陡发,将女的震退数步,随即擧步走入场中。
男的一看就知碰上了扎手人物,面色微微一变,再抱拳道:「敢问朋友贵姓大名?」
岳鹤傲慢地道:「你还不配知道!」
男的光火了,嘿嘿冷笑道:「在下走了几年江湖,今天是首次遇见不知死活的傻小子!」
话声未了,陡然一拳直击而出!
岳鹤身形一偏,让开来势,右掌跟着切出,攻击他腰部章门穴。
男的反应亦快,右脚猛抬,迎着岳鹤的手腕踢去。
岳鹤喝声「来得好!」上身略仰,切出的手掌忽然中途变招,一沉一抬,一招「借花献佛」托着了他的后脚跟部。
男的收脚不及,登时被托得身子倒仰而起,跌了个倒栽葱!
岳鹤哈哈一笑道:「瞧,我只道眞是『神拳邓盛龙』的嫡传弟子,原来是个冒牌货!」
男的羞愤已极,跳起大吼一声,猛扑而上,似是要拚命了。
岳鹤右袖一挥,朗笑道:「滚开,你不够资格跟我动手了!」
男的顿时如遇狂飙,身子在空中打了一个筋斗,反跌出数步外。
岳鹤摸摸鼻子,转身便欲离去。
「等一下!」
景慧卿排众而出,拦住了他的去路。
岳鹤假装出花花公子遇见绝色美女的表情,眼睛二齐轻佻的笑问道:「姑娘在叫我么?」
景慧卿冷冷道:「不错。」
岳鹤拱手一揖,含笑道:「姑娘有何指敎?」
景慧卿一指卖药的兄妹俩,道:「他们跟你有何仇恨,你要这样拆他们的台?」
岳鹤摇头笑道:「没有甚么仇恨,我听说『神拳邓盛龙』如何如何了不起,今天碰上了他的嫡传弟子,见猎心喜,是以来讨敎两手罢了,却不知道所谓的『神拳邓盛藏』嫡传弟子竟是一个银样蜡枪头!」
景慧卿道:「满瓶不动半瓶摇,你自以为很了不起是不是?」
岳鹤笑嘻嘻道:「好说,好说。」
景慧卿脸色一沉道:「练武之人,应知虚怀若谷,像你这般夜郞自大,实该敎训一番!」
岳鹤眉毛一垂,失笑道:「哦,姑娘,妳想敎训我?」
景慧卿道:「对了!」
岳鹤大笑道:「好啊,我长了这么大,还不曾被女人敎训过,我想被女人敎训一定很新鲜的,请啊!请啊!」
景慧卿道:「来了!」
话声甫落,玉手倏扬!
「拍!」
竟然掌无虚发,一下就掴中了岳鹤的面颊!
岳鹤佯作一呆,继之勃然大怒道:「好贱婢,竟敢对本少爷无礼,看我不揍死妳才怪!」
喝声中,抢前直逼,双掌齐扬,猛攻上去。
景慧卿「哼!」的冷笑一声,扬手一抄,抓住他的左手腕,继之猛力一旋,喝道:「去!」
岳鹤「哎哟!」叫了一声,登时直跌出去,摔倒在场边上,半晌爬不起来。
围观众人都不齿岳鹤的为人,看见他落败,不禁纷纷叫好。
岳鹤羞愧难当,挣扎爬起,戟指景慧卿骂道:「丑丫头,妳有胆报上名来,本少爷将来要找妳算帐!」
景慧卿道:「眞的么?」
岳鹤暴声喝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景慧卿冷笑道:「好,姑娘就先打死你,看你将来怎么找我算帐!」
说着,移步欲上。
岳鹤似已怕了她,一看她又要动手,大吃一惊,慌忙顿足疾起,飞越入墙,抱头鼠窜而去。
围观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景慧卿微微一笑,转对那卖药的男的问道:「你受伤了没有?」
男的忙的抱拳答道:「没有,多谢姑娘出手相助,在下兄妹感激不尽!」
说毕,转身欲行。
男的急道:「姑娘慢走!」
景慧卿住足囘头,问道:「有甚么事呀?」
男的陪笑道:「在下可否请敎姑娘的贵姓芳名?」
景慧卿抿唇一笑道:「你若懂得礼貌,就不该在大庭广众之间问我姓名!」
男的面上一红,忙道:「是是,请恕在下鲁葬无知,那么姑娘且等我们一等,让在下收拾收拾,然后大家找个地方去谈谈。」
景慧卿转望那女的笑道:「假如是令妹邀请,我倒可接受。」
那女的羞答答一笑道:「小妹请姐姐吃饭,姐姐肯赏光么?」
景慧卿眼睛一流转,笑道:「也罢,对面不远有一家华山酒楼,我在那里面等候!」语毕,向人羣外走去。
众人已知她是个身怀绝技的姑娘,看见她要走,连忙让开出路。
景慧卿走出人羣,一迳来到华山酒楼,在堂僧的招呼之下,登上二楼,拣了个座头坐下来。
堂侩阅人极多,见她擧止大方,知非普通姑娘,故不敢怠慢,连忙为她上茶递巾,然后满面堆笑道:「这位姑娘,妳吃些甚么?」
景慧卿说道:「等一下,还有两位要来。」
堂僧哈腰道:「是是……」
就退了下去。
一会之后,卖药的兄妹也在堂倌的招呼下登上二楼,他们走到座前,一齐向她施礼道:「抱歉,让姑娘久等了。」
景慧卿笑道:「不用客气,请坐。」
男的落座,取过菜牌看了看,笑问道:「姑娘吃些甚么?」
景慧卿道.:「我其实已吃过饭了,随便来一些吧。」
男的又笑问道:「姑娘喝酒么?」
景慧卿说道:「酒是穿肠毒,我不喝酒。」
男的于是点了几様菜,吩咐堂信快办,然后囘对景慧卿再作出感激的笑容道:「刚才若非姑娘出手解危,在下兄妹可惨了。」
景慧卿一笑道:「江湖上就有那麽许多喜歉惹事生非的狂徒,眞叫人厌恶。」
女的问道:「姐姐认识他么?」
景慧卿摇头道:「不认识。」
女的道:「他自称为『本少爷』,想必定是本城某大官的儿子,练了一些功夫就想耀武扬威欺负人,姐姐刚才应该重重的惩罚他一下。」
景慧卿笑道:「在大庭广众之间,伤人实有不便,若是在城外,我非打断他的狗腿不可。」
男的笑道:「姑娘,现在在下可以请问芳名了吧?」
景慧卿道:「我姓解,小名语凤。」
男的道:「原来是解姑娘,姑娘身手非凡,想必身出名门?」
景慧卿道:「不敢当,我是靑莲派的俗家女弟子。」
男的道:「靑莲派为当今武林五大门派之一,难怪姑娘武功如此高明,在下兄妹有缘得识姑娘,眞是荣幸之至。」
景慧卿微笑道:「不要客气了,你们兄妹的出身也不低,神拳邓盛龙拳法天下无双,他的名气,还在敝师门之上呢!」
男的微窘道:「那里,实不相瞒,在下兄妹并非神拳邓盛龙的嫡传弟子……」
景慧卿注目一哦道:「那么,你们兄妹是?」
男的道:「家师才是神拳郎盛龙的嫡传弟子,而在下兄妹,因智慧不高,始终未能登堂入室,只好半途而废,以卖药为生。」
景慧卿道:「贵姓大名?」
男的道:「敝姓温,贱名吉庆,舍妹小名月容。」
景慧卿道:「令师大名如何称呼?」
温吉庆答道:「家师欧阳长风,江湖上人称『霹雳大侠』的便是。」
景慧卿道:「原来两位是『霹雳大侠』的门下,令师大名,大江南北妇孺皆知,我十来岁就听人说过了。」
温月容羞愧地道:「我们只跟家师练了两三年,因进境迟缓,终被除名,这次为生活所迫,不得已冒用神拳邓盛龙之名在外卖药,还望解姐姐勿见笑。」
景慧卿道:「哪里,卖药救世,诚属善事,即使神拳邓盛龙知道了,相信也不会责怪你们的。」
温吉庆道:「在下兄妹虽非神拳嫡传,但卖的是『跌打万应丸』却一点都不假,这是敝师门的治伤灵药。」
景慧卿问道:「两位可曾见过令师祖没有?」
温吉庆道:「见过一次。」
景慧卿道:「他老人家,现隐居在何处?」
温吉庆道:「这个……」
景慧卿笑道:「怎么啦?」
温吉庆面有难色道:「对不起,家师一再告诫在下不可说出师祖隐居的住所,所以……」
景慧卿揷口说道:「那就算了,交浅不言深,咱们刚刚见面,确实不宜谈起这些!」
温吉庆听了大感歉疚,呐呐的答不上话来。
适于此时,堂倌已将饭菜端到,为他冲淡了尴尬的扬面,他立刻擧箸笑道:「来来,大家不要客气。」
景慧卿淡淡地道:「我吃过了,两位吃吧。」
温月容说道:「不吃饭,吃点菜也行呀!」
景慧卿道:「好的,我就陪两位吃一些。」
三人于是擧箸吃了起来。
温吉庆一边吃一边问道:「解姑娘今天是路过此地,还是到此办事?」
景慧卿仍以淡淡的语气答道:「路过此地。」
温吉庆道:「欲赴何处?」
景慧卿道:「洛阳。」
温吉庆道:「一个人。」
景慧卿道:「嗯。」
温吉庆道:「去洛阳干么?」
景慧卿道:「探亲。」
温吉庆道:「姑娘何方人氏?」
景慧卿道:「对不起,未便奉告。」
温吉庆窘笑道:「哦,在下不知姑娘也有难言之盐……」
景慧卿道:「我没甚么难言之隐。」
温吉庆发怔道:「那」
景慧卿一笑道:「你这个人不诚实,我又何必每问必答!」
温吉庆窘红着脸,道:「在下那点不诚实?」
景慧卿道:「你自己心中明白!」
温吉庆呆了呆片可才挤出一丝笑容道:「姑娘为何一定要知道神拳邓盛龙的隐居之处?」
景慧卿道:「我并不一定要知道,刚才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温吉庆笑道:「但在下不说,姑娘却生气了!」
景慧卿道:「谁说我生气?」
温吉庆道:「在下看得出来。」
景慧卿道:「我不是生气,我只是有点感慨,感慨人与人不易相处,一般动物,只要是同类的,碰在一起很快就能和平相处,而人却办不到。两个生人相识时,彼此存着戒心,不敢坦诚相见,这太可悲了。」
温吉庆苦笑道:「姑娘这样一说,更令在下感到惭愧了……也罢,姑娘一定要知道神拳邓盛龙的住处的话,在下说出便了,只是姑娘先得答应在下一个要求。」
景慧卿道:「甚么?」
温吉庆道:「绝对不可说给第三人知道。」
景慧卿微笑道:「你看我像个长舌妇么?」
温吉庆道:「神拳邓盛龙之隐居不出,倒不是因为树敌太多,而是想拜他为师的人太多,使他有应接不暇之苦,因此便觅地隐居起来。」
景慧卿道:「我是靑莲派的门下,杀了我也不会改投他派。」
温吉庆笑道:「姑娘武功惊人,当然不必再拜师学艺,在下是怕姑娘与人谈话时,无意间透露出去。」
景慧卿道:「你若有顾忌,最好不要说出来。」
温吉庆道:「不,在下已知姑娘性情坦爽正直,所以……咳,废话少说,在下就把神拳邓盛龙的住处告诉妳好了,他隐居在湖北枣阳县南方百里处的大洪山中,化名为丁卧麟。」
景慧卿淡淡一笑道:「眞是人怕出名猪怕肥,一个人太出名了也不好,为了求得一个安静,竟要隐姓埋名!」
温吉庆道:「可不是。」
景慧卿道:「听说他以前住在北雁荡山的一座古堡中是么?」
温吉庆道:「是的,后来那座古堡竟传阔鬼,他才擧家迁出北雁荡山的。」
景慧卿笑道:「邓盛龙武功盖世,居然也怕鬼,眞叫人意外。」
温吉庆笑道:「鬼是人人都怕的,难道姑娘就不怕么?」
景慧卿道:「我不怕。」
温月容好奇的问道:「解姐姐为何不怕鬼?」
景慧卿道:「因为鬼不会找我。」
温月容道:「鬼为何不找你?」
景慧卿道:「因为我行得正立得直,一个人只要不做亏心事,鬼便不上门。」
温月容点点头,若有所悟地道:「这样说来,邓盛龙莫非是做了甚么亏心的事,因此才惹鬼上门了!」
景慧卿道:「也许。」
温吉庆正色道:「妹妹不要胡说,邓盛龙一生光明磊落,济困救危不遗余力,他才不会干出甚么伤天害理的罪恶。」
温月容道:「既如此,当年那座古堡为何闹鬼?」
温吉庆道:「鬼,有好有坏,有些鬼是为了报仇,有些则只想无理取闹。」
景慧卿忽然岔开话题,问道:「你们兄弟要在这潼关停留多久?」
温吉庆道:「刚才被那小子一闹,生意做不成了,我们打算离开此地。」
景慧卿道:「那里去?」
温吉庆道:「洛阳。」
温月容诧异道:「哥哥,你说要去长安的啊!」
温吉庆笑道:「长安是京师之地,生意虽然好,但也容易碰上师门之人,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不去为妙,万一碰上师门之人,咱们兄妹可就吃不了兜着走。」
温月容道:「不去长安也行,但咱们上个月才在洛阳卖过药,何必再去?」
温吉庆面上忽泛红色,呐呐地道:「那……那地方生意好做嘛!」
温月容看他面露羞色,登时明白了,转望景慧卿笑了道:「解姐姐,妳也要去洛阳,是不?」
景慧卿点头道:「是。」
温月容道:「那麽,我们兄妹跟你一道走好么?」
景慧卿笑道:「好呀!」
温月容以为景慧卿对哥哥也有意,心中好不高兴,又道:「解姐姐可不许骗人哪!」
景慧卿道:「不会。」
温月容雀跃道:「好极了,姐姐住在那家客栈?」
景慧卿道:「福天客栈。」
温月容道:「我们住在荣安客栈,那么明天一早我们就去福天客栈找姐姐,好么?」
景慧卿道:「好。」
温月容道:「姐姐说去洛阳探亲,不知是甚么亲戚?」
景慧卿道:「姑妈,听说她生病了,我娘叫我去看看她。」
温月容道:「妳姑妈有儿子没有?」
景慧卿心里暗笑,点头答道:「有呀,我姑妈有三个儿子。」
温月容紧张起来,问道:「他们成亲了没有?」
景慧卿道:「两个已成家,一个还没有,他眼高于顶,想找个又漂亮又贤慧的,结果一拖再拖,如今已二十五岁了……对了,温姑娘芳龄几何?」
温月容登时臊红了脸,低头羞笑:「不告诉妳!」
景慧卿笑道:「到了洛阳,我介绍那位表兄与温姑娘认识认识,说不定……」
温月容连忙掩耳道:「姐姐快不要乱讲,我不要听这些!」
温吉庆哈哈笑道:「妹妹!人家解姑娘说的不错!妳年纪已不小也该找个婆家了,不能老是跟随哥哥在外抛头露面。」
温月容啐他一口道:「你也乱讲,我担心的是你,不是我自己!」
景慧卿一笑而起,道:「好了,两位慢慢吃,我要先囘客栈歇息,咱们明日再见吧!」
口 口 口
她囘到客栈时,岳鹤已在房中等候多时,一见她囘来,立刻问道:「姐姐!怎么样?」
景慧卿含笑道:「问出来了!」
岳鹤道:「住在哪里?」
景慧卿道:「大洪山中,化名为丁卧麟。」
岳鹤道:「可靠么?」
景慧卿道:「应该可靠,他起初不肯说,后来我拿话刺激他,他才说出来。」
当下,将与温吉庆兄妹见面的经过说了出来。
岳鹤道:「他自承曾拜『霹雳大侠欧阳长风』为师,后因成就有限而离开师门,这倒十分合理,不过他不会骗妳么?」
景慧卿道:「骗我甚么?」
岳鹤道:「他怕妳不高兴,所以胡乱扯了一个地点……」
景慧卿道:「我想不会,我从他眼神里看出了一点东西。」
岳鹤道:「甚么?」
景慧卿道:「他对我一见生情了。」
岳鹤笑道:「哦?」
景慧卿道:「为了想多和我接近,因此他本想去长安,现在改变主意要去洛阳,当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女人时,他多半不会胡说八道的。」
岳鹤微笑问道:「姐姐对他的印象如何?」
景慧卿微微一笑道:「我没有任何印象!」
岳鹤道:「姐姐也实在该找个对象了,不能为了报仇而就误了靑春。」
景慧卿恼笑道:「你要我嫁给他?」
岳鹤道:「他虽是邓盛龙不成器的徒孙,但人似甚忠厚,小弟以为忠厚比甚么都可贵……」
景慧卿摇头道:「得了,别说到三十三天外去,咱们谈正经事要紧。」
岳鹤道:「姐姐打算怎样?」
景慧卿道:「咱们今晚就走!」
岳鹤道:「洛阳还是大洪山?」
景慧卿道:「大洪山!」
岳鹤道:「不去洛阳了?」
景慧卿道:「如今既知邓盛龙匿居在大洪山,再去洛阳岂非舍本逐末?」
岳鹤道:「但邓盛龙不一定是杀害五老的凶手呀!」
景慧卿道:「他即使不是元凶,也必是帮凶!」
岳鹤道:「也罢,由此去大洪山和去洛阳,路程都差不多,咱们先去大洪山一探,如无收获,再赴洛阳不迟。」
景慧卿道:「你囘房收拾收拾,咱们马上就走……」
半个时辰后,两人已驱骑出了潼关,连夜东行,朝湖北疾进。
第五天午后两人已赶抵大洪山西麓。
大洪山,为鄂北有名的大山,盘基所跨,广达一百余里,有峯名曰「悬剑」,为诸峯之秀,山多钟乳,滴沥不断,时人以涓水所导,故亦名曰溳山。
两人在山麓下马,仰望绵延不绝的峯峦,岳鹤轻吁一声道:「这座大洪山眞够大的,但不知邓盛龙住在山中何处?」
景慧卿道:「我原想问详细一些「又怕那姓温的生疑,故此没有再问下去,但不管怎样,只要是在这山中,一定找得到的。」
岳鹤道:「咱们找一户人家打听一下如何?」
景慧卿道:「好。」
于是,两人牵着坐骑,沿山麓而行。
走了一里许,迎面碰见一个中年柴夫挑柴而来,岳鹤仍住足拱手道:「这位兄台请了。」
中年樵夫停步道:「甚么事?」
岳鹤道:「小可向兄台打听一个人,兄台可认识一位名叫丁卧麟的老人?」
中年樵夫点头道:「认识的,他就住在这山上,二位要去找他么!」
岳鹤道:「正是。」
中年樵夫卸下一担柴,反手一指后面道:「二位由此一直走下去,大约走半里路,就可见到一条上山的路,由那条山路往上走,绕过一座满是苍松的山岭,便可见到悬剑峯,到了悬剑峯再向右转,走不了几步就可见到丁善人的卧麟山庄了。」
岳鹤道:「丁善人?」
中年樵夫道:「是的,他老人家乐善好施,我们这一带的人都这样称呼他。」
岳鹤道:「他的卧麟山庄有多大?」
中年樵夫道:「不太大,前后二进,二十几间房子,不过很够气派就是了。」
岳鹤道:「人多不多?」
中年樵夫道:「不多,他的儿子都已成家各立门户,现在庄内只住着丁善人和他的妻妾外,是几个仆婢,十来个人罢了。」
岳鹤拱手道:「多谢兄台指点。」
中年樵夫道:「不谢,二位找他老人家干么?」
岳鹤道:「他是小可的父执,小可奉家父之命来拜望他人家。」
中年樵夫道:「原来如此,要不要我领二位去?」
岳鹤道:「谢谢,不必了!」
中年樵夫点头笑笑,挑起一担柴,迳自走了。
岳、景二人复牵骑前行,走了数十步,囘头不见中年樵夫,岳鹤才开口笑道:「那姓温的果然没骗姐姐!」
景慧卿笑道:「他若知道我是来报仇的,一定会大吃一惊!」
岳鹤道:「姐姐打算怎么动手?」
景慧卿道:「他功力非凡,你我二人联手恐亦非其敌手,须得取智才行。」
岳鹤道:「如何智取?」
景慧卿道:「他的妻妾均不谙武功,咱们由他的妻妾下手如何?」
岳鹤道:「劫持他的妻妾,然后迫他就范么?」
景慧卿道:「是的。」
岳鹤道:「这样也好,但姐姐最好不要立刻杀死他,因为他可能与杀害家父及五老有关,咱们最好逼他的口供,然后将他交给五老会处置。」
景慧卿道:「好的。」
岳鹤微叹道:「他眞是个老奸巨滑的东西,化名匿居于此,居然博得了一个丁善人的美誉!」
景慧卿冷笑道:「如果他是善人,天下便没有一个坏人了!」
岳鹤道:「有一件事情,小弟到现在还想不通……」
景慧卿道:「何事?」
岳鹤道:「当初姐姐假扮令姐的鬼魂在堡中『作祟』时,他并不知道你是假的,是不是?」
景慧卿道:「是,否则他也不会迁出古堡了。」
岳鹤道:「既然他以为是眞鬼,那麽上次在削壁上的题字,就不可能是他了,因为他写出了姐姐『景慧卿』三个字。」
景慧卿道:「可能是他后来查了出来的。」
岳鹤道:「若是如此,以他的武功,要击败姐姐,可说绰绰有余,为何不下手呢?」
景慧卿沉吟道:「我不知道」
岳鹤道:「这一点有硏究的必要。」
景慧卿道:「也许他自知理亏,故不敢和我见面吧?」
岳鹤笑道:「他既敢杀害令姐,就敢再杀死姐姐,哪有怕与姐姐见面之理!」
景慧卿说道:「不然,你以为是何缘故?」
岳鹤道:「小弟在想,也许他与杀害家父及五老有关,他杀害了令姐后,因见『鬼魂』出现,就擧家迁居于此,一直到现在还不知『鬼魂』是姐姐冒充的。」
景慧卿道:「但是我自离开天山去到古堡时,这中间并未认识一个武林人,有谁知道我叫景慧卿呢?」
岳鹤道:「令师名头极大,认识她的人必多,而姐姐跟随令师数年之久,自然有人知道姐姐叫景慧卿了。」
景慧卿道:「我在天山学艺的那数年中,从无一人上山找过家师。」
岳鹤道:「哦,是这样么?」
景慧卿道:「是的,而邓盛龙却极可能从我姐姐口里获知我这个人,因此我认为在削壁上题字之人必是邓盛龙无疑。」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一处山路口。
岳鹤望望伸入山中的路,说道:「那樵夫说的,大槪就是这一条吧?」
景慧卿道:「没错,咱们上去吧!」
岳鹤扳鞍上马,当先朝山路上驰去。
山路蜿蜒曲折,两人驰行了一程,也不见一个人迹,沿途山景虽美,却显得极为僻静!
复行一程,山路绕着一座满是苍松的山岭而过,到得山岭后面,视野突广,见到了一座高大而形势雄奇的绝峯。
绝峯细而直削,远看颇像一把悬剑,景慧卿看了便道:「那必是樵夫所说的悬剑峯了。」
岳鹤道:「不错。」
景慧卿道:「此处距离『卧麟山庄』谅已不远,咱们将坐骑留在此处吧?」
岳鹤点头称善,当即下马,连同景慧卿的一匹一起牵上山岭松林,拴在一颗松树下。
这时,日头已渐偏西,景慧卿四顾一眼,说道:「咱们先摸到庄外窥探一下,等天黑再开始行动吧!……走!」
娇躯一纵,朝悬剑峯直掠过去。
岳鹤紧随于后,两人转眼赶抵悬剑峯下,再依照那樵夫的指示向右转,走入一片树林中,行约数十步,已到树林尽头,擧目一望,果然一眼就见到了那座卧麟山庄。
山庄倚山而建,庄外四周松林如涛,呈现出一片淸幽深邃之美?但庄内房舍看去却甚破旧,不像中年樵夫说的「很够气派」。
景慧卿住足把山庄眺望一番,冷笑说道:「这座山庄和北雁荡山那座古堡一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岳鹤景:「他若住得太好,就不像是隐居了。」
景慧卿又看了片刻,忽然发出疑问道:「奇怪,现在应该是烧饭的时候了,怎么还不见烟囱冒烟呢?」
岳鹤道:「而且也没有人在庄中走动,莫非人已不在庄内了?」
景慧卿颦眉道:「这是不可能的,他即使不在庄中,他的妻妾也应该在的。」
岳鹤道:「掩上去仔细瞧瞧如何?」
景慧卿道:「好,但行动要小心一些,千万不可大意,咱们今天要对付的是个极狡猾可怕的人物呢!」
她说完这话,随即弯下身子,朝卧麟山庄蛇行过去。
岳鹤仍紧随其后,两人好像猎人发现了猎物,小心翼翼的向前蹑进,唯恐惊走了猎物似的。
迂迥掩至庄左矮墙外面,景慧卿向岳鹤打手势,纵身跳上一裸大松树,岳鹤跟着跳上去,两人居高临下一望,正好看到了庄中的天井,但仍然看不见一个人,亦不闻一点声响,整个山庄竟似阑无一人!
岳鹤低声道:「怪事,怎么会没有人呢?」
景慧卿低声道:「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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