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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天雷洞中,取胎炼冶丹
独孤雁对山壁一侧传来的那股吸力大感骇怪,猝出一掌,向吸力传来之处狠狠拍了下去!
但听蓬然一声大震,碎石纷飞,尘沙弥漫,同时,一阵腥风血雨也随之漫天撒了过来!
匆促之间,独孤雁并未弄清是怎么回事,不由讶然吃了一惊,身形疾转,飘退于十丈之外!
定神看去,只见那紧贴山壁堆叠的巨石,被他一掌劈开了数尺方圆的一个大洞,山壁之上原来有一个黑黝黝的洞穴,堆叠的巨石正是封闭洞口之用。
在洞口之内,血肉模糊。蜿蜒着一条水桶粗细的巨蟒,一颗蟒头已被他的掌力击成了一滩肉泥!
那巨蟒长有五丈,头部虽被击碎,尾部犹自摆来摆去,甩击得洞内石壁蓬然做响。
独孤雁骇然不已,因为那巨蟒周身鳞甲片片,击碎的蟒头上看得出生着一只独角,看来至少是数百年以上的神虫。
他大惑不解,那洞穴被巨石封得极密,没有一丝孔洞,那巨蟒如何能够在内生存?
而且,这洞穴是何人所封,为何要封?
但他立刻悟出了一些原故,至少,这洞穴另有出口,也许这不过是洞穴的后门,其中……
于是,独孤雁好奇之心大起,当下双掌连拂,发出一股股无声无息但却力道极强的劲流暗力,将那死蟒的尸身堆移到洞穴旁侧,双肩晃处,进入洞中。
那洞穴够得上宽大,半出人工,半出天然,很明显的是有人住居其内,至少是有人住过或有人到过,曾在此大事修建。
最初,洞中黑漆无光,但走到二十余丈之后,面前却现出了一片灰蒙蒙的光辉,而且愈走愈觉光亮,再走出二十余丈距离,竟由另一条洞口走了出去,原本那是一条隧道。
只见面前是十余亩大的一块平地,杂树掩映百花争放,竟是一处世外桃源般的洞天福地。
四面俱是千仞峭壁,那片平地就如同一个巨大的深井井底,如非有隧道相通,完全是与世隔绝之地。
独孤雁顿觉心旷神怡,精神大振,因为这地方实在太美了,使人很自然的勾起避世之心,他不禁暗忖,日后如能摆脱开烦嚣的江湖,到此隐遁终生,倒可享受一下人间神仙般的清福。
只是,他哪一天才能摆脱开江湖中这个烦恼的圈子,能摆脱得开么?也许有一天会摆脱得开,但也许他会被江湖中的巨浪淹没,消逝!
他不愿再想下去,微吁一声,举步而行。
首先,他要查明此地是否有人居住,因为在参天的古树乱林之中,此地究竟有些什么,也还看不清楚。
忽然,他轻叹一声,心想:“此地果然被人捷足先得了,因为在密林深处现出了一幢齐齐整整的竹篱茅屋。
那茅屋包围在几株垂柳之内,一泓清泉流经其侧 ,此外则是各种各样的野花,清香扑鼻,沁人心脾。
独孤雁搜巡而前,心想:“不知哪位高人住居此地,能豢那种巨蟒守护洞府,谅来不是平凡之辈。”
想到那巨蟒,心中不禁又有些不安,倘若此地主人认真追究起来,倒是一件十分难应付之事。
是以一时之间,不由踌躇了起来。
但一个念头掠过脑际,使他顿时疑念丛生,因为当他出掌击毙那巨蟒之时,曾发出一阵隆然巨响,山鸣谷应,数里之内皆可听到,此处的主人势必出来查看一番才对,为何却寂无声息,不见人踪。
竹篱内花畦纵横,打扫得净无几尘,分明有人住居其内,为何这人却如此沉着,毫不在意。
终于,他在紧闭的柴扉上轻轻叩了三下。
茅舍中静寂如前,没人应声。
他怔了一会,再度重重的连声敲击,但仍然没有回音。
最后,他放声大喊,也是没有一丝反应。
独孤雁忍不住失声而笑,忖道:“此地的主人如非不在家中,就是他必是一个聋子,否则绝不会如此沉着。”
但他却必须打开心中的这一疑问,于是双肩轻摇,飘入了竹篱之内。
茅舍只有三间,房门虚掩,独孤雁眉宇微蹙,故意放重脚步,推门而入。
眼前的景象立刻使他怔住了,只见房中一片凌乱,一具尸身横躺地上,血迹淋漓,洒得遍地皆是。
那躯体已经血肉模糊,看不出本来面目,但由于枯瘦多皱的皮处与苍白凌乱的胡须看来,死者是一个年逾古稀的老者。
由血迹判断,死者遇难的时间,至多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很显然遇难者就是这里的主人。
但这人是个何等样的人物,在江湖武林之中是否颇有名气,他被何人所杀,报仇?夺宝……
同时,他又确定了另一件事实,显然此处尚有别的通路,否则那行凶之人是由哪里出入?
房中陈设十分简单,颇难寻出一些蛛丝马迹,既难于知道老者的身世,更不知道行凶之人是谁?
独孤雁微叹一声,暗暗忖道:“江湖中寻仇报复,打架斗殴之事多之又多,自己与这人毫无渊源,素不相识,又何必多管这份闲事?”
当下忖着就欲走去。
忽然——
正当他就欲离去之际,却发现了一件使他吃惊的东西,原来在门坎之内有一支砸碎了的玉箫。
独孤雁心头大震,连忙在房中细细搜查起来,于是,在内室门外他又发现了一支碎为一滩细屑的玉笙……
由这些迹象看来,他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了死者是谁!
他不愿相信他的怀疑会成为事实,因为这事实太惨酷太可怕了,然而……
但他另一个念头尚未转过,却听房舍之外响起了一阵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清脆的声音大叫道:“爷爷,爷爷!……”
独孤雁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因为他听得出那正是林月秋的声音。
房门立刻被推了开来,林月秋半是责备,半是撒娇的叫道:“爷爷,我一不在家你就喝酒,一准是又喝醉了!……
但房中的景象使她立刻僵住了,连空气似乎都冷凝了起来,几乎有一盏热茶之久,只顾大张着嘴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独孤雁心中甚觉不是滋味,试探着轻声叫道:“林姑娘,林姑娘……”
林月秋怔了好大一会,方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顾不得血肉模糊的尸身,一俯身扑了上去,大哭道:“爷爷,……您死得好苦,我一定要给您报仇。爷爷!……为什么您那么爱喝酒,我知道如果不是您喝醉了酒,凭他绝对伤害不了您……爷爷……爷爷……”
她哭得死去活来,肝肠寸断,同时素白的衣裙早已染得血迹淋漓,一片腥红,令人惨不忍睹。
独孤雁心如刀戮,沉声叫道:“林姑娘,令祖父既已不幸遇难,姑娘还是节哀顺变。徐图报仇为是,……听姑娘言中好像已知凶手是什么人了!……”
林月秋揩揩红肿的双眼,忽然霍的站了起来,双目中充满了仇恨的火焰,利箭般盯注在独孤雁脸上。
嘶声怒叫道:“独孤雁,你这禽兽!……”
独孤雁怔了一怔, 道:“我……”
林月秋咬牙切齿地道:“我爷爷和你有什么仇恨,你竟然下这种狠手,独孤雁,你还算人不算?……”
独孤雁哦了一声,急忙分辩道:“姑娘误会了,在下到此之前,令祖父就已遇害多时了!”
林月秋像疯狂了一样的大叫道:“我一点没有误会,除了你之外再没旁人!”
独孤雁咳叹一声道:“林姑娘,你怎能如此肯定?如果你曾经听到过我的为人,你就不会这样误会,须知……”
林月秋厉声怒叱道:“你不用强辩,从我有记忆以来,这里就没到过一个外人,何况你是当场被我抓住的,凭你说什么也没用处了! ……”
说话之间,双臂一振,狠狠的推出两掌,同时放声大叫道:“独孤雁,今天我跟你拼了!……”
独孤雁双眉深锁微一闪身,躲了开去,苦笑道:“姑娘,你能不能冷静一些?……”
林月秋一击不中,怔了一怔,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独孤雁吁了一口长气道:“在下杀人虽多,但所杀的都是贪鄙不仁之徒,而且我与令祖父素昧平生,夙无仇恨,怎会无缘无故的致他于死地?……”
林月秋恨恨的叫道:“还不是你想偷他老人家的那卷“天雷引”的曲谱……”
“天雷引……这曲谱很厉害么?”
林月秋有些骄傲地道:“那是我爷爷平生心血的精华,他老人家费了四、五十年的时光方才谱成此曲,自然是很厉害了!”
独孤雁急急问道:“姑娘可会吹奏此曲?”
林月秋摇头道:“那曲谱我连见都没有见过,我爷爷存放到什么地方也不给我知道,听他老人家说,内功基础不到一定火候,一奏此曲,必定会走火入魔,无异引火自焚……”
独孤雁顿足道:“糟了,这曲谱如果落入妖人之手,那后果就严重了!”
林月秋两眼瞪得滚圆地道:“我爷爷当真不是你杀死的么?”
独孤雁苦笑道:“要怎样你才能相信?”
林月秋眸光在他脸上连转几转道:“你咒个重誓吧!”
独孤雁毫不迟疑的昂首向天,朗声道:“如果令祖父是在下所杀,立刻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林月秋哽咽颔首道:“好吧,我暂时相信你了,但……我爷爷是谁杀死的呢?……”
独孤雁正色道:“这正是你我所要追查的问题!……”
微微一顿,忖思着又道:“姑娘可知道令祖父平时所交往的都是……”
林月秋大声接道:“我早就说过,我们这里从来就没人来过,我爷爷没结交过一个朋友,他老人家也从没离开过这里一步……”
独孤雁微微一笑道:“这就有些不对了!”
林月秋双眉一挑道:“什么不对?”
独孤雁道:“姑娘此次外出,按说是奉了令祖父之命,第一是救各大门派的掌门摆脱开淳于世家之人的胁迫,其次是带在下来此见他!这话可对?”
林月秋道:“一点不错,这是他老人家亲口告诉我的!”
独孤雁失声而笑道:“既然他从不离开此处,又没有外人来过、他怎会知道各大门派主人会遇上淳于世家之人,又怎会知道在下的名字,会要姑娘引带在下来见他?”
林月秋大睁着两眼,怔了一怔道:“我爷爷能掐会算,善 .晓过去未来,虽然他老人家足不出户,但江湖武林中的任何大小事故,都瞒不过他老人家!”
独孤雁皱眉道:“在下不相信他会这等神术,而且,果然他能有这样大的本领,应该算得出今日这场劫难,……”
林月秋又失声哭叫道:“那只怪他老人家喜欢喝酒,只要我一离开,他老人家就会酒不离口,不喝到烂醉如泥,绝不罢休!喝得那样醉法,任什么事也都顾不到了!……”
独孤雁摇头笑道:“就算这些情形属实,也还有很多可疑之处, ……”
林月秋急急问道:“还有什么可疑?”
独孤雁忖思着问道:“姑娘和令祖父在此究竟已经住了多久?”
林月秋摇头道:“我不知道,反正从我有记忆以来,我们就是住在这里!”
独孤雁迟疑着又道:“此外……除开令祖父外,你们家还有……”
林月秋面色一变,道:“没有,我们家就只有我和爷爷两人!”
独孤雁有些冷酷的笑道:“难道姑娘是没有父母的么?”
林月秋全身有些微微抖索地道:“我不知道,我爷爷从来不准我问这件事,一提起来,他老人家就会大发脾气!……”
独孤雁微微颔首道:“这样说你爷爷定是很恨你的父母了!”
林月秋柳眉森竖地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些,如果你愿意帮我,就不该问这些没要紧的闲事!……”
眸光幽幽的一转,道:“如果不是你杀的我爷爷,那就一定是淳于世家的那个二夫人!”
独孤雁道:“姑娘冒充令祖父之名,出现在北邙山口之时,谈吐之中似是惯走江湖之人,而且姑娘如何知道那青衣蒙面妇人是什么二夫人?……”
林月秋认真地道:“那都是我爷爷教我的,他老人家能掐会算,一切都算得又灵又准,我只不过是按他老人家的吩咐办事! ……”
独孤雁初时颇感困惑,但最后却似乎了然于胸,颔首道:“杀害令祖父的凶手可以追得出来,但却是一件非常麻烦之事!也须要费上相当的时日!”
林月秋困惑地道:“难道不是淳于世家的二夫人么?”
“绝对不是!不过这人却必定与淳于世家有些关连……”
“你猜出是什么人来了?”
独孤雁为难的摇摇头道:“现在请恕我无法多说,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种猜想是对是错,不过,如果姑娘相信我的话,我可以保证能给你追到凶手!”
林月秋忙道:“我相信你,咱们应该怎么样着手追凶……”
独孤雁苦笑道:“这事是急不得的,而且,这事与另外一件更大的事故有关,必须等另外一件大事解决之后,才可水落石出,单是去追查杀死令祖父的凶手,只怕徒劳无功,就算走遍天涯海角,也不易追到!……”
林月秋困惑的皱眉道:“你是卖什么关子嘛?为什么不能把你猜想的告诉我……”
她悲痛哀愁,双手不停捏弄,独孤雁忽然发现她手中捏着一面闪光的银牌;上面刻画着一具骷髅,心中大感奇异,忙道:“姑娘拿的是什么?”
林月秋恨恨的向地上一掷道:“记得我爷爷曾告诉过我,这叫什么追魂令符!……”
“追魂令符?”
“是淳于世家的那二夫人丢给我的,她曾说将来要送我一样礼物,那是说要把她家的麻疯病送给我,要我像他们家人一样的慢慢溃烂而死……自然,她们认为我是我爷爷,要送的礼物也是说要送给我爷爷!”
这事独孤雁是知道的,他立刻记起了北邙山口那青衣蒙面妇人临去时掷出的那道闪光,想来正是此物了。
当下不由强笑一声道:“由这一点更可证明杀死令祖父之人绝非那位二夫人!”
目光一转,接道:“林姑娘,空谈无补,现在咱们要办几件事了!第一,搜寻天雷引的曲谱,第二,埋葬令祖父的遗体,第三,快些离开此地!……”
林月秋瞪着两只失神的大眼,道:“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独孤雁长吁一声道:“就算为了早些追查凶手吧!”
林月秋似是芳心已乱,只好含泪点首道:“好吧,一切都依你了,……但天雷引的曲谱大可不必找了!”
独孤雁奇道:“为什么?”
林月秋含泪道:“我爷爷平常足不出户,他那天雷引的曲谱总出不了这三间屋的范围,可是一年以来差不多我天天都在动脑筋找他的曲谱,也是没有找到!”
独孤雁皱眉道:“也许那曲谱他是随身收藏!”
林月秋摇头道:“没有,每一次我爷爷喝醉了酒,我就搜他的身上,可是同样的找不到什么!”
独孤雁不再细说,也不征求林月秋的同意,立刻在房中细细搜查起来,顷刻之间,三间茅屋俱已查遍,并未发觉什么天雷引的曲谱。
他双眉深锁,顿足道:“情形十分明显,曲谱已被杀你爷爷的人得手取走了!”
“你怎能这样肯定?”
“否则他绝不会把你爷爷杀死!”
这话实在不错,倘若来人是为了那“天雷引”的曲谱,在.曲谱不曾到手之前,一定会对林天雷施以酷刑,追问,绝不会将之这样杀死。
林月秋咬牙切齿的叫道:“爷爷,孙女当着您的灵前立誓,只要孙女有一口气在,就要搜寻谋害您的凶手,如不把他碎尸万段,绝不罢手!”
然后,她迅快的就在房中挖了一个土坑,把林天雷的尸身埋葬了下去,堆起了一个圆圆的坟头!
独孤雁一直袖手旁观,此刻忽然微微一笑道:“姑娘,这样不行,我们不能让令祖父死去!”
林月秋讶然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独孤雁一言不答,却突然伸手一指,向那土堆之中扫去。
但听一阵哧哧之声大起,一时尘土飞扬,劲流滚滚,圆圆的土堆,顷刻间已被扫平,把浮土尽皆卷到了茅屋之外。
林月秋欲阻无及,气得含泪大叫道:“独孤雁,你疯了么?”
独孤雁笑而不答,双掌连拍带指,把埋葬林天雷之处拍实,浮土扫净,并把房中凌乱的杂物弄好,使一切恢复原样。
林月秋颓然斜坐在墙壁一角,有气无力的叫道:“独孤雁,你究竟想做什么?”
独孤雁笑道:“很简单,音圣林天雷隐而复出,今后要在江湖上露露脸了!”
林月秋疑惑地道:“你是说要我冒充我爷爷?”
独孤雁笑接道:“不单是你,还有我,今后江湖中音圣林天雷将随时随地都会出现!”
林月秋娥眉深蹙道:“我只会模仿我爷爷的声音,却没法改扮像他的模样,而且,我的本领比我爷爷可差得远了!……”
独孤雁微笑道:“音调既可模仿,模样亦可改扮,必要时可用青纱掩面,好在令祖父隐居已久,除非当年相熟的几位至交以外,大约无人能够认得出来,至于功力高低,只要你遇事应付得宜,也不至于就会被人看出破绽……”
林月秋不解地道:“这样做能有什么好处?”
“至少可使杀死令祖父的凶手疑神疑鬼,必会设法看看出现的林天雷是真是假,这样一来,无非多了一个接近仇人的机会!”
林月秋凄迷的一笑道:“你这鬼主意倒还不错,就是这样吧! ……”
说着探手怀中掏出了一叠发黄的白绫,递过去道:“这些是我所会的全部音功曲谱,如你也要扮我爷爷,大约很需要这些东西……拿去吧!”
独孤雁并不客气,伸手接了过来,自嘲的一笑道:“在下有生以来,尚不曾跟谁学过武功,这要算是第一次了!”
微微一顿,又道:“还有一件事要请问姑娘,令祖父要你带我前来,你可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林月秋啊了一声道:“你不说我倒几乎忘了,我爷爷说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独孤雁焦急地道:“姑娘可知是……”
林月秋摇摇头道:“他老人家没讲,我也没有兴趣多问,此外……”
侧头忖思了一会,又道:“好像还要叫你去一趟括苍山,什么灵蛇洞去见一个残废了的中年人……”
“啊! ……”
独孤雁立刻陷入了无边的困惑之中。
他不知道自己与这音圣林天雷有什么渊源,其实,他对自己的身世也是一个难解之谜,独孤雁三字,是他自己取的,有记忆以来,他就是一个被弃的孤儿。
音圣林天雷既要自己前来,必然有着深意,但他已经死了,纵有任何关于自己的秘密,也已随着他消逝!
惟一的线索还有括苍山灵蛇洞那个残废了的中年人,他是谁,自己去见他又有什么结果,任凭他如何聪明,一时之间也是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独孤雁,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呢?”
林月秋略带焦愁的话声打破了他的沉思。
独孤雁如梦初醒,微吁一声道:“现在……该走了!”
话落当先踏出茅舍,向院外走去。
林月秋相继而出,仰首发出一串尖细的啸声。
独孤雁收住脚步,奇道:“姑娘这是……”
林月秋啸声一落,接道:“唤一条守护门后的神蟒,吩咐他几句!”
独孤雁轻声一叹道:“实不相瞒,那条巨蟒已死在我的五行掌下,现在大约早变成飞尘随风而逝了!”
“啊,你杀了它,那是我爷爷养了几十年的一条神蟒,你……”
“在下是无心之失!”
林月秋凄然怔了一会,无可奈何地道:“这样说来你是由后洞口进来的了,那洞口已被我爷爷封闭了几十年,你怎么找得到的!”
独孤雁默然道:“在下完全是误打误撞,根本就不知道这里有这么一片世外桃源,更不知道这里就是姑娘与令祖父的隐居所在! ……”
林月秋轻叹一声道:“后洞口如不封闭,最易被人发觉,我们……”
独孤雁双手连摇道:“不必,在下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不待话落,纵身而起,向来路扑去!
独孤雁身形疾逾箭射,眨眼之间,已由隧道中穿了出去,立于洞口之前。
死去的巨蟒早已踪影不见,想来果然已经化为粉屑飘飞而逝,林月秋相继跟了出来,冷冷的注视着他,一言不发。
独孤雁淡然一笑,突然振臂出指凌空划出!
但听一阵哧哧之声一时石屑四飞,在洞口之上出现了一排龙飞凤舞的大字,是:
“此洞已封,擅入者死!”
独孤雁写完之后,轻声道:“林姑娘,现在该到前面的洞口去了!”
说罢之后,即刻转身欲行。
林月秋双眉深锁道:“既写明此洞已封,就该把洞口封住才对,怎么能就此而去?”
独孤雁微笑道:“这样将更增加神秘之感,使胆小之人望而却步,胆大之人非进去探查一下不可!”
“这又有什么好处?”
“这也是寻找杀害令祖父的凶手一个策略!”
林月秋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道:“你倒是有点鬼计多端, 不过……”
眸光一转,道:“这事只怕毫无用处,除非咱们守在这里,否则又怎能知道有谁探查过此处?”
独孤雁一本正经地道:“尽管我远在天边,就算有一只飞鸟一只走兽进入过此处,在下也可知道得清清楚楚!”
“你真有这么大的本领?”
独孤雁笑而不答,旋身一转,又向隧道之内射去!
此刻已是初更左右,天色阴沉,星月无光,更增加了黑暗之感,但两人内功精湛,皆有暗中视物之能,故而依然奔驰若飞毫无阻碍。
但这次是由林月秋当先领路,绕过茅舍左侧,向一片密密的枯林之中穿行而去。
山风峭,在井底般的谷地之中益发声势庞浩,松涛如雷,隆然震耳,连大声谈话,都有些听不清楚。
松林尽头,已是山壁阻路,但迎面却是一个丈余方圆的大洞,丈余远之外,就是洞口正门。
洞外只有一道不足二尺的凸出石壁可以立足,下面则是万丈深渊,如非轻功出类拔萃之人,绝难攀援而上。
独孤雁仰首看时,只见洞旁横雕着四个隶书大字:“天雷洞府”
那十余丈的隧道中传来隆隆的松涛之声,果然有如隆隆不绝的雷鸣。
独孤雁心头暗忖:“这天雷洞府四字果然名符其实。”忖思之间,毫不迟疑,照样在那天雷洞府四个太字之旁以金刚指法刻上“此洞已封,擅入者死”八个大字。
林月秋已经赶了出来,面色沉凝,双目红肿,瞥了独孤雁一眼,顺着峭岩绝壁当先猱身而下。
山壁峭立如削,险峻万分,但她身法轻俏,只见白影飘闪,有如山猿狲猴,眨眼间已经没了影儿。
独孤雁不禁大生钦佩之心,林月秋以如此年轻的一个女孩子,竟能有这等成就,将来的前途,定然也是不可限量的。
忖思之间,连忙相继而下,不久,他们已双双走在出山的峡谷之中。
林月秋新遭变故,心情沉痛,顾自无言而行。独孤雁心中思虑极多,也是不曾开口。
就这样,两人默默的走出了六盘山境,到达了一座黑黝的村庄之前。
那村庄不过十几户人家,多是靠射猎为生,此刻已经二更过后,村中居民早已入睡,故而黑压压的听不到一点声息。
独孤雁皱眉半响,忽然振臂连挥,发出了三缕红溟溟的光华。
那光华虽然不算十分明亮,但在这漆黑的静夜之中,却可使里许方圆之内皆能看得非常清楚。
林月秋收住脚步道:“独孤雁,你又捣什么鬼了?”
独孤雁微笑道:“过一会你就可知道了!……”
一言未毕,忽见四条黑影遥遥跑了过来。
林月秋颇为愕然,连忙蓄势戒备,准备应变。
那四条黑影轻功提纵身法亦自不弱,及至到达面前,方才看出四人都是破衣褴褛的叫化子。
独孤雁目光如电,向四人一掠,道:“四位大约知道在下是何许人了吧?”
四名叫化子互望一眼,其中一个髯发皆白的老化子走前一步,呐呐地道:“尊驾想必是独孤侠士吧?”
独孤雁笑道:“在下正是独孤雁。此处荒僻穹困,四位绝不至跑到这种地方乞食讨饭,是否为追踪在下而来”
那老化子陪笑道:“不瞒独孤侠士,老化子等是奉令行事……”
独孤雁面色一沉,道:“既是奉命行事,为何不早些来见我?”
老化子怔了一怔,呐呐地道:“这个……这个……”
他这个了半天,也没这个出个所以然来,但目光却向林月秋投去了一眼,显然是说因为她在场而有所不便。
独孤雁并没追问下去,话锋一转,道:“四位隶属何处?”
那老化子忙道:“陇西分舵。”
“那么四位是受李舵主节制了!”
“不错。”
“此外四位还听从谁人之命!”
“本帮帮主以及总舵的上代五大长老!”
独孤雁微微一笑,忽然探手怀中,将那枚九棒铜牌取了出来,道:“四位可识得此物?”
那老化子俯首躬身,极为恭谨地道:“这是本帮最高令符九棒铜牌,老化子如何不识!”
“对持有此牌之人又当如何?”
“持有此牌,无异帮主亲临,任凭如何驱遣,所有本帮弟子无不俯首应命!”
独孤雁淡淡瞥了在一旁惊奇而又发怔的林月秋一眼,顾自笑笑道:“在下也可拜托诸位一事么?”
那老化子把头俯得更低地道:“独孤侠士尽管下令吩咐。拜托二字,老化子等如何担当得起!”
“此山之中,有一处天雷洞府,尔等是否知道?”
“老化子等早有耳闻,而且……不瞒独孤侠士说,当您击葬巨蟒,进入洞府之后,老化子等曾经在外侦查了甚久……”
独孤雁打断他的话道:“那就更好了,眼下最好选派几位武功高强,精明干练的贵帮弟子,守在前后洞口附近,注意有无入内之人,如有发现,最好设法传报与我……”
那老化子连声应道:“老朽遵命去办,此外……”
“此外要麻烦你与贵帮主传上一份羽书,就说在下托他通传宇内贵帮弟子,协助这位林月秋姑娘,不论她有何需求,只要是贵帮力所能及之事,最好助上一臂之力……”
“老朽记下了!”
独孤雁颔首一笑,道:“多谢多谢,在下就此别过了!”
不待话落,身形一晃向前驰去!
不但四个叫化子料不到独孤雁会说走就走,齐齐怔了起来,林月秋也是大感意外,娇躯摇处,星驰电掣的追了上去,大叫道:“独孤雁,你又发疯了?”
独孤雁驰出里余多路,方才收住脚步,等候香汗淋淋,娇喘细细的林月秋追了上来。开口笑道:“眼下咱们分头办事,姑娘还要追我做什?”
林月秋两眼睁得滚圆地道:“分头办事?!你要把我丢开了? ……”
微微一顿,幽幽的接下去道:“我知道你是想去救那姓沈的丫头!”
独孤雁坦然地道:“姑娘猜的不错,但这是在下的私事,姑娘似乎过问不着!”虽然他脸上挂着笑容,但语调冰冷,没有丝毫感情成份,而且这话也说得太冷峻了,林月秋立刻有一阵受了屈辱的感觉,双颊苍白,差点连眼泪也流了出来。
独孤雁见她四肢发抖,面色青白,也知道自己的话说得未免过份了一些,当下声调变得柔和了一些又道:“虽然你我不在一处,但如姑娘有急事见我,只要找到一名丐门弟子,他们会立刻以飞羽传书之法通知在下……”
林月秋定定的呆瞪了一会,忽然重重的哼了一声,厉叱道:“独孤雁,我永远不愿再见你了!我会自己替我爷爷报仇,用不着你帮忙,更不会要丐门弟子找你……”
当下不待话落,娇躯一转,纵身驰去。
独孤雁心中不禁又有一阵莫名的感喟,捏着怀中那一叠厚厚的曲谱,暗暗忖道:“虽然你负气而去,但我却非要帮助你不可!”
忽然——
只听哧的一声,一旁草丛中响起一声怪笑。
独孤雁并不惊奇,沉声一哼,扑了过去!
草丛中立刻飞起一条黑影,一言不发,向前射去。
独孤雁跟踪而起,一路追去。
那人轻功身法亦自不错,驰至百丈之外,独孤雁方才横越到那人身前,拦住了去路。
那人嘻嘻一笑,怪声怪调地道:“我和尚算是服了你啦,轻功上又输给了你!”
原来那人正是海原城酒楼上所遇的四不和尚。
独孤雁放下脸来道:“在下一离天雷洞府,就发觉你暗暗跟踪,说,为了什么?”
四不和尚龇牙一笑,道:“这又奇了,这山又不是你的,你来得,我和尚就来不得么?”
独孤雁剑眉森竖,道:“你不必强辩,看来你我又要分一次高低了,大约你还有几招值得骄傲的绝学不曾施展吧!”
说话之间振腕出手,向四不和尚肩头抓去!
四不和尚双手连摇,步步后退,叫道:“且慢,就算说是跟踪,我和尚跟的也不是你!”
独孤雁怔了一怔,道:“那你跟的是谁?”
四不和尚竟然面现凄然之色,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林月秋!”
独孤雁被他的神情语气怔住了,定定的凝视了他一会。方道:“为什么要跟踪她?”
四不和尚也已发觉了自己的失态,爽然一笑,道:“海原城酒楼上我和尚一时性起,以隔空传力之法,震断了她的玉笛,心中很觉得过意不去,故而随后追来,一来向她表示一点歉意,二来送她一支铁的!”
独孤雁笑道:“铁的?! ……”
四不和尚认真的点点头道:“不错,是铁的⋯⋯”
说着探手怀中,果真掏出一支铁笛。
独孤雁皱眉笑道:“铁笛并不比玉笛坚固,同样的可用隔空传力之法将之震断!”
四不和尚铁笛一摇,道:“这铁乃是千载寒铁,以我和尚的本领而论,万万震它不断!”
独孤雁吃了一惊,道:“千载寒铁?……”
说着不禁伸手接了过来,只见那铁笛光可鉴人,入手也甚沉重,果然不似一般顽铁铸制。
他拈在手中捏弄了一会,忽然沉声逼向四不和尚道:“这铁笛在你手中很久了吧!至少也是在你将林月秋玉笛震断之后去弄来的,你也是一位音功名手是么?”
四不和尚再度步步后退道:“我和尚不愿多说什么,反正震断一支玉笛,陪上一支铁笛也就算了,随便你怎么去想吧!”
独孤雁沉声冷笑道:“既然你要将铁笛赔给林月秋,为什么不去追她,却来引我,以你的功力,总不至追不上她吧!”
四不和尚呐呐地道:“这个⋯⋯这个⋯⋯我和尚⋯⋯”
独孤雁紧盯着他道:“除非你说出实话,否则我不能轻放你走……”
目光凌厉的一转,喝问道:“你与音圣林天雷是什么关系?”
四不和尚震了一震道:“毫无关系,我和尚自幼出家……”
“呸! ……”
独孤雁重重的啐了一口道:“林天雷号称音圣,虽不见得是独门之学,但当今世上凡习练音功之人,无不与他多少有些渊源,单凭你身怀千载寒铁的铁笛一事看来,足见你也是精擅音功之人,何况你们均是用笛……”
四不和尚龇牙裂嘴的摇头道:“不要说我和尚与林天雷没有什么关系,就算是有,也是我和尚的私事,施主以侠士自居,这样絮絮不休的询人私事,不觉得有失身份么?”
独孤雁震了一震,爽然一笑道:“这话有理,在下的确问得多余了一些……但这铁笛……”
“就麻烦施主托丐门弟子传上一传!”
“在下照办, 另外……”
“另外……也许我和尚说得多余,因为施主以独孤侠自称,对任何少女视如草芥,但我和尚还是不能不提醒你一句,对林月秋你……绝对不能……”
独孤雁颇滋怒意,厉声接道:“不能怎样?”
四不和尚抓耳挠腮地道:“不能和她发生感情!……”
独孤雁眼珠连转,心中有无数的疑问,但却猜不出一点缘由,怔立半晌,方才冷哼一声道:“野和尚,你完全是胡说八道,你把我独孤雁看成什么人了?”
四不和尚摇手笑道:“没什么,就算我和尚胡说八道吧!”
说过之后,车转身子,一跃而去!
独孤雁皱眉叱道:“野和尚,慢走!”
双肩一晃,追了上去。
四不和尚边跑边叫道:“我和尚跟你的事完了,别忘了云雾山的事,姓沈的小妞儿还等着你去救呢,越追我和尚可就越远了!”
原来,四不和尚正是向着云雾山相背的方向跑去。
独孤雁怔了一怔,收住脚步忖道:“这和尚实在透着奇怪,不但与林天雷祖孙有些难以解说的关系,对自己他竟也知道得如此清楚,这实在……”
他无法想出其中原由,而且他也没有时间多想,望着四不和尚歪歪斜斜去远了的背影微吁一声,转身向云雾山的方向奔去。
四更左右,一条黑影出现在云雾山下。
他——正是独孤雁。
云雾山名实相符,尤其在深夜之中,云雾缭绕,数尺之外,难见景物。
那淳于世家指定的是三天之内要独孤雁带领藜薇子至云雾山黑霾峰交换被掳的沈倩华。
独孤雁并不熟识山路,不知黑霾峰在于何处,在这深夜浓雾之中,找起来尤其困难。
同时,他虽然在限期内如时到达,但他却不曾带来藜薇子,而是要凭着机智武功,把沈倩华救出来。
他曾受挫于那位淳于世家的二夫人之手,心知凭着自己眼下的武功救出沈倩华,几乎是一件大不可能之事。
他手中仍然掂着那支铁笛,由于尚未遇到丐帮弟子,也就不能将这铁笛给林月秋传去。
忽然,他灵机一动,仰头看看天色,向一处山崖之下走去。
那山崖之下有一处密密的竹林,高高低低,广及数亩,在云封雾漫之下,正是大好的隐身之所。
独孤雁在竹林中隐下身形,立即从怀中掏出那叠曲谱,细细阅读起来。
那曲谱上有许多艰涩难解的符号,以及古古怪怪的图形,任凭他悟力奇强,也是费了很久的时间,方才探索到了一点门径。
他手中虽然持有一支铁笛,但此刻身在云雾山中,也是无法用来练习,否则如被淳于世家在此之人听到,反而画虎类犬,弄巧成拙。
是以学习起来,也就困难万端。
但他却也有一股习武功的牛劲,一经埋首曲谱之中,立刻逐渐进入忘我之境,细细揣摩诵念起来。
那一叠曲谱共有十数支曲子,他都一一熟记胸中,并且尽量揣摩其中的上乘使用之法。
及至他从那些曲谱堆中抬起头来,蓦的发觉天色已是黄昏之后。
他初时颇为讶然,记得到此之时,是夜间四更左右,此刻怎会是黄昏时分?但他立刻就了然了一切。
由他过去习练武功的经验,他知道自己已在这叠曲谱堆中埋头苦学了整整一天的功夫。
山间仍是一片浓雾,找不到路径,分不清方向。
他不禁有些着急了起来,三日之约已然过了两日,如不能在今夜之中救出沈倩华,只怕希望就很少了。
于是,他急急穿出竹林,施展开绝顶的轻功身法,有如.山间幽灵,绕山奔驰了起来。
忽然——
一缕灯光映入眼睑。
独孤雁心中一动,连忙循着灯光走去。
只见数排茅舍,杂乱的挤在一道山坳之中,想是山间猎户樵子所居,那灯光就是由一家门缝窗隙之中照射而出。
独孤雁已经两日未进饮食,腹中饥如雷鸣,正想弄点吃食,以养足精神体力,来应付面对的重重困难。
忖念之间,举步轻轻走去。
但他即将走到那灯光传出的茅舍之前,忽然发觉有些不对,身形疾晃,像一缕青烟般的避入了后窗之下。
他身形悄捷无声,加上黄昏后山风急劲,吹得山石草木猎猎做响,是以纵然那茅舍中隐有任何一流高手。也难发觉他已到了窗外。
独孤雁眯细着双目,由窗缝中向内看去,在灯火摇摆不定的光焰中,立刻发觉了一片奇象,不由愕然吃了一惊。
只见房中墙壁间挂有弓箭,墙角间摆着长枪钢叉,一看就知是一家猎户人家。
但此刻房中搭上了一个木架,架上绳索高吊,一个大腹更便的女人被扳开双腿,拴于架上。
三个雄纠纠的彪形大汉守在一侧,其中一人手持明晃晃的匕首,显然是要动手剖腹取胎。
那女人早已惊下得昏了过去,双目紧闭,鬓发散乱的脑袋歪在一旁,已经失去了知觉。
木架之旁,躺着一具脑血四溅,早已气绝的中年汉子,由情形判断,该是那女人的丈夫。
独孤雁勃然大怒,江湖中盗胎练药,剖腹杀人之事时有所闻,这正是他最恨的恶人恶事。
就当他正欲闯门而入,诛除恶徒之时,一个念头闪电般的掠过脑际,不禁又把这一行动压制下来。
原来他发觉那三名彪形大汉,俱皆身着青衣,领襟之上绣有一个白色骷髅,显见得这是一个帮派门户中的暗记,这三名大汉并非江湖中的一般狂徒恶人。
但以骷髅做暗记的帮派门户,使他颇为迷惘,一时之间倒难以想得出江湖中有这样一个门派。
于是,他屏立不动,静以观变。
只见那手持匕首的汉子有些不耐的在房中踱了一会,道:“取胎就是取胎,还等什么时辰,看什么星光,……我爬山蛇在云雾山呆了快三年了,从不记得在夜间能看到什么星光!”
另一名大汉摇摇头道:“时辰不对,取了也是白取,大大小小白糟塌三条性命,而且如果误了炼药的事,触怒了雁荡山的二夫人,不要说你小子没命,连咱们黑霾峰上的当家的也吃罪不起……”
微微一顿,又道:“至于星光,虽然你看不到,但咱们当家的大约能够看到,至少雁荡山的二夫人能够看到,这件大事,也许她会亲自前来,你只管奉命办事就是了,尽管猴急什么? ……”
手持匕首的汉子,摇头微吁一声,有些感慨地道:“咱们当家的真是,凭着一剑震西荒这五个字的名头,居然低首下心,对那个青衣蒙面的什么二夫人这样恭敬,也太……也太自毁名头了!”
独孤雁闻言也不由一震,“一剑震西荒”南生杰,是武林中成名多年的一位知名之士,论名望地位,并不在九大门派之下,难道说他也被淳于世家收买利用了么!
那先前发话的青衣汉子微微吃了一惊,压低了声音叱道:“你当真不要命了么,尽管胡说什么?”
那自称爬山蛇手持匕首的汉子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不敢再言语了,于是房中又陷于静寂之中。
时光在窒闷之中慢慢逝去,大约已到了定更时分。
忽然……
一声划空长啸冲天而起。
两条黑影有如鹰隼落地,直趋茅舍之内。
独孤雁摒息凝神,蓄势而待。
只见进来的第一个就是青衣蒙面的淳于世家的二夫人,后面跟定的则是一个白发白髯,红光满面,身着玄色长衫的背剑老者。
单从服饰气度上看去,独孤雁已经肯定那背剑的老者就是那三个大汉口中的黑霾峰的当家的一剑震西荒南生杰。
三名青衣大汉同时肃立躬身,施礼而退,木棍般立于一侧。
青衣蒙面妇人踏入房中,将头四顾一周,冷冷笑道:“南老侠士!”
一剑震西荒南生杰震了一震,躬身陪笑道:“二夫人尽管吩咐……并且请直呼贱名,这等称呼,老朽实在担当不起!”
蒙面妇人冷冷地道:“南生杰!”
南生杰依然陪笑躬身道:“属下在!”
蒙面妇人满意的移动了一下脚步,道:“你以雄霸--方的西路霸主之尊,屈身于淳于世家之下,可是心甘情愿的么?”
南生杰把头俯得更低地道:“二夫人说哪里话来,属下方以得托庇荫为幸,又哪里恋栈于区区一方霸主的名头,何况,如非二夫人鼎力栽培,老朽的一条性命尚且难保,还谈得到什么一方霸主的名头!”
蒙面妇人得意的一笑道:“这样说来,你就应该死心塌地, 知恩图报才对! ……”
南生杰连忙接应道:“那是自然,属下……”
蒙面妇人面色一沉,叱道:“但你的属下之人心生怨对,竟敢诋毁淳于世家,难道你是瞎子,聋子么?”
南生杰面色大变,目光扫向三名青衣大汉,沉声喝道:“你们之中,是谁如此大胆?”
三名大汉早已面无人色。那手持匕首的汉子张口欲言,但呐呐半响,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蒙面妇人嘿嘿一笑,伸手向手持匕首的汉子一指道:“显而易见,就是此人了!”
南生杰连声陪笑道:“都怪属下失查,但属下确然不知!……”
蒙面妇人傲笑道:“这也难怪,老身视听之力可达百丈之外,能够听到他说些什么,你功力稍逊,视听之力自然也会差上一些! ……”
声调一沉,喝道:“但侮及淳于世家者,罪不可追,这事……你看着处理吧!”
南生杰面色凄然,但却毫不迟疑的连声应道:“属下遵命!”
反手一掌,拍了出去!
那自称爬山蛇的汉子,早已亡魂出窍,方欲跪地求情,南生杰的一掌,已然搂头盖顶砸了下来。
但听蓬的一声,那汉子一声未及吭出,已经应声倒了下去!
南生杰掌力奇强,竟将那汉子击得脑骨破碎,登时死于非命!
匿身窗外的独孤雁也不禁大为吃惊,这位淳于二夫人的武功造诣,确然已到了超凡入圣之境,那汉子的谈话竟能被她在百丈之外听去,这是他意料不到之事。
同时,他也更加小心谨慎,深恐略有动作,会被青衣蒙面的淳于二夫人查觉,误了大事。
那两名大汉面白如纸,早已矮了半截,跪地哀求。
南生杰面色冷凝,极难看得出喜怒哀乐,一掌击毙那汉子之后,再度趋向淳于二夫人面前,俯首陪笑道:“恶徒已经伏诛, 另外这两人……”
淳于夫人若无其事的从容一笑道:“这两人虽然也有怨怼之意,但却没有表现出来。可以不加追究,让他们起来吧!”
南生杰喝起两名汉子,目光掠向吊在架上的孕妇,再度陪笑道:“峰上炼炉早已备就,是在此处剖腹取胎,还是移往峰上……”
淳于二夫人冷声答道:“取胎炼药,不但要择定孕妇所怀的是男是女,而且更要注意时机地气,方能炼成稀世灵药……?”
微微一顿又道:“此地为青龙之首,白虎之腹,剖腹取胎之际,一股秽气可将地极灵脉吸收殆尽,但却要正当二更甫交之际,时辰一丝也不能弄错,此外,要当天上星斗出全,紫微进入天狼之时,持往峰顶炼炉,方才合用!”
南生杰俯首躬身,连声恭维道:“二夫人学究天人,老朽万难企及……”
说着转向木立在一旁的两名汉子喝道:“还不快些备好匕首,候命取胎!”
两名汉子赶忙轻轻应了一声,其中一名由腰间拔出一柄匕首,另一名则由一侧壁角下拿来了一个细白瓷盆。
两人轻步凑向木架之旁,一左一右,分别站在那孕妇两侧,但由两人面部的表情看去显然并不比那吊在架上的孕妇好过多少。
淳于二夫人莲步轻移,不停踱来踱去,并且时时由敞开的房门眺望一下灰黯多云的天色。
忽然,她站在门边寂然不动,蒙着面纱的脸部昂向一无所见的夜空,静待了约有半盏热茶的时光,突然沉声喝道:“动手!”
两名汉子早已紧张的等在架前,那手持匕首的汉子闻得喝声,手中匕首寒光一闪,朝向孕妇肚脐之下刺去!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另一道闪光由洞开的房门外射了进来,随即响起了一声惨呼!
房中立刻一阵大乱。
原来那汉子匕首甫行举起,就被门外射来的一枚暗器射中了手臂,一阵剧痛攻心,不自禁的把手中的匕首丢于地上,抱着一条右臂,呼痛不已。
在窗外的独孤雁愕然吃惊的程度,并不下于房中的一剑震西荒南生杰与那两名青衣汉子。
当那青衣汉子挥动匕首之际,他正欲出手相救,但不等他动手,门外的寒光已经射了进来。
显然的是另有高人匿身在此,不但以自己视听之能未曾发觉,那淳于二夫人方才尚以能听到百丈之外的声音自诩,此刻却无异于自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而且,她正站于门边,那暗器正是由她身侧飞入,她竟未能将那暗器击飞,或是截去,这也是一件令人吃惊之事。
南生杰虽是吃惊,但却十分镇定,从容向架前一站,顺手由背后拔出长剑,沉声喝道:“守好孕妇,准备候命动手!”
淳于二夫人似是也被这意外之事弄得怔了一阵,良久之后,方才喟然一叹,道:“没有用了,时辰一过,至少又要等一月了……那孕妇且把她放了吧!等到下月之时,只怕她早已临盆了! ……
微微一顿,又道:“这出手破坏此事之人,老身却是饶他不得……”
身形一转,有如一朵黑云一般的飘向了黑暗之中。
立即,在山坳尽头的一片杂林中,传出了喝叱搏斗之声。
独孤雁凝神听时,对方似乎也是一个女人,声音听来很是熟悉,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出她是谁来。
但时间上并不容他多想,他直觉的感到,自己有义务要去助她一臂之力,共同抵御这淳于二夫人。
于是,他飞身而起,向林间扑去。
另一条黑影几乎与他同时扑到,原来那是一剑震西荒南生杰。
独孤雁心头大怒,就欲一掌击下,将之除去,但另一个念头使他停下手来,因为南生杰的目光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神情,那神情使他下不了手。
他身形并未下落,就在空中凌空一个转折落向一株巨树顶巅。
这样一来,他可以有两种应变之法,第一是觑准机会再行下手,俾能一击之下,克奏全功。
第二,则是他铁笛在握,如若情势可能,冒充音圣林天雷,也许更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由上视下,林中情形一目了然。
只见与淳于二夫人动手搏的也是一个青衣蒙面的妇人,两人身材几乎相差无几,局外人看来,简直难以分出谁是谁来,但独孤雁却怦然心动,因为那青衣妇人确然是与他相熟之人。
一时之间,他迟疑着不知自己是否应该下去。
南生杰也已扑到,遥遥投注了一眼,大喊道:“二夫人,可需属下助您一臂之力!”
此时两人打得虎虎生风,淳于二夫人似乎遇到了劲敌,因为已施展出淳于世家的独门之学“白癫掌”!
但那一名青衣妇人武功却也不弱,而且不惧淳于二夫人的“白癫掌”,顾自掌指并用,拳脚交施,同时掌心指缝之中不停流泻着一股股红黄二色的劲气激流,与那白茫茫的“白癫掌”力交缠到了一起。
独孤雁不禁心头一沉,因为那青衣妇人已是以死相拼,她不管淳于二夫人的白癫掌毒是否侵入了自己体内,顾自拼出全副真力以死相搏!
南生杰虽然喊着要去助上一臂之力,但身子却动也未动。
淳于二夫人武功虽然高出于那青衣妇人之上,虽然一时之间不能把她怎样,但却十分从容,淡然向南生杰喝道:“此处之事不需你来过问,但行馆中的一切要靠你去尽力保护!以防另有高手侵入!”
南生杰连忙大声应道:“属下知道了!”
淳于二夫人虽然在形势上已占优势,但那青衣妇人的武功也委实太强了,一时之间仍是相持难决之势。
淳于二夫人显然已经不耐,振臂之间一连攻出三掌,同时沉声呵叱道:“贱人,大量的白癫掌已经进入你的五官四肢,七穴八脉,纵然你能逃过今天也会在不久的日子中溃烂而死……”
那青衣妇人的功力不及淳于二夫人高强,仗恃着一身灵活轻功造诣出神入化,对淳于二夫人闪电般劈出的三掌闪身之间避了开去,同时朗声一笑道:“妖妇,你不用自傲,老身不会屈服在你的手下,中了白癫掌,大不了跟你弄得一样!”
淳于二夫人勃然震怒,但对这青衣妇人一时之间也是无可奈何,转眸处只见南生杰仍然呆立原处,不禁放声大喝道:“呆瓜,还站在这里做甚!”
南生杰放声应道:“属下就要回到顶峰去了!”
话声一落,转身而去,但他脚步却放得极重,而且奔行极慢,幸而淳于二夫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青衣妇人身上,对南生杰的行动并未注意。
青衣妇人一面全力对敌,也在不停转头四顾。
忽然……
匿身树巅的独孤雁听到了她发出的传音入密之言:“独孤雁,你在附近么?”
独孤雁心头顿觉十分激动,连忙也以传音入密应道:“不错,晚辈现在林间某一巨树之上,正准备下去助您一臂之力!”
那青衣妇人仍以传音入密之言喝道:“独孤雁,你傻了么?”
独孤雁忙道:“莫非前辈另有吩咐?”
青衣妇人叱道:“你忘记是来做什么的了?”
独孤雁怔了一下,道:“晚辈不曾忘记,待助您击退这妖妇之后,就去救出沈倩华姑娘!”
青衣妇人焦灼地道:“等到那时,只怕已经晚了,而且,今日之局也许我要毁到她的手上,就算你下来也难躲得过她这白癫掌力……”
“那么, 晚辈……”
“快些趁机去救倩华……”
“但您……”
“不要管我……我要你去救倩华……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以暴易暴,若能把另外两个女的抓住一个,就不难救出倩华了……”
独孤雁一时之间,心情激动不已。同时,也使他感到天伦骨肉之间,到底有一份不惜牺牲自己以救对方的亲情。
原来那青衣妇人就是沈倩华的母亲。
独孤雁不再迟疑,就乘她与淳于二夫人搏斗正烈之际,腾身而起,向林外来路上扑去!
一剑镇西荒南生杰尚未去远,独孤雁去势如射,眨眼间就到了他的身后。
南生杰虽未回头,但却已发现有人追来,当下腿下加劲,向前疾驰。
独孤雁随后紧追,忽然悄以传音入密道:“南老侠士……”
南生杰的传音入密之言也传了过来,道:“你为何对老朽如此称呼?”
独孤雁笑道:“因为我了解你!你大约不是甘心给淳于世家当爪牙羽翼吧!”
南生杰慨叹一声道:“独孤少侠既是解人,也就不需老朽多说什么了! ……”
微微一顿,又道:“沈倩华姑娘囚禁之处,虽在本山之内,但却在淳于世家所派来的十余名蒙面人监视之下,那些人武功俱都是诡异奇高,只怕搭救起来,也不十分容易!”
独孤雁皱眉道:“那地方你总晓得了?”
南生杰道:“地主自然晓得,就在黑霾峰顶的一处石洞之内!”
说话之间已到了一座峭拔的山峰之下,峰顶黑云飘忽,一望而知就是那一座“黑霾峰”。
南生杰身形急摇,兔起鹘落,向峰顶跑去。
独孤雁亦步亦趋,相继而上,同时再度开口问道:“淳于世家中来此之人可有一黄一红两名蒙面少女?”
南生杰应道:“不错,除开淳于二夫人之外,那两个丫头最是厉害,而且称二夫人为二婶,想是淳于世家中第三代的人物!”
独孤雁急道:“沈倩华姑娘可是由她们两人看守的么?”
南生杰有些难以答复地道:“这倒难说了,峰顶的黑霾洞眼下是她们划出的禁地,连老朽已也难以进去一步,淳于世家中除开那两名少女之外,尚有男男女女十几人之多,个个青纱掩面不见面目,加上黑霾洞的范围极大一时倒是难明所以.!”
独孤雁皱眉又道:“她们到此的目的何在?”
南生杰慨然一叹道:“看来是建立分坛吞并天下!”
独孤雁苦笑道:“也许她们不至于有这个野心……南老侠士对那位二夫人自称属下,难道当真已经屈膝臣服了么?”
南生杰又叹吁一声道:“老朽自身生死安危并无所顾惜,但她们以诡异的邪术武功,以老朽属下二百余人的生死相威协,就使老朽不得不……”
慨然一叹,住口不语。
此刻两人已攀上了峰头的一半,向上望去,灯火闪烁,似是已到黑霾洞附近。
南生杰脚步一收,悄声道:“独孤少侠,请恕老朽在言语上要唐突了!”
独孤雁会意的一笑,却首先开口大叫道:“老匹夫,你还想逃么?”
同时兵乒几掌,击向一旁的山石,一时响声震天,碎石如雨。
南生杰也放声大喝道:“独孤雁,你休要逞强,纵然老朽不是你的对手,但你也绝难对抗得了淳于世家,还是束手就缚的好!”
说话之间,同样的也劈出几掌,击得碎石纷纷。
两人边喝边打,同时以最快的速度,向黑霾洞前逼近。
忽然……
只听一声厉叱,有人沉声大喝道:“你们两人都站住吧!”
独孤雁、南生杰循声看去,不禁都为之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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