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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西门丁《屠獠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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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昨天 20:5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版本:环球出版社1989年夏季初版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20:55 | 显示全部楼层
一、江湖组合 献身救国

俞浩南骑着小毛驴,的答的答地在郑州管城石板巷,悠闲地走着,无精打采的小毛驴,此刻似乎精神大振,一颗脑袋不断晃动着,打量着左右两旁。
那石板巷建得十分整齐宽阔,住在这里的都是小康之家,门口有妇女在洗衣的,孩子在玩耍的,见到俞浩南都停下手来向他点头打招呼。
忽然一扇木门“呀”地打开,一个老头似要出门,抬头见到俞浩南,惊喜地道:“南侄你回来啦?好啰好啰,老夫积了好几封信,正要等你来写!”
“六叔!你这向身子可好?”俞浩南连忙走下驴背,跟老头搭讪。“天霖哥没回来看你么?”
“哼,他怎能学你,有空就出去游学?老是当二掌柜,怎走得开?”老头似想起一件事来,忙道:“对啦,你娘这几天好像不太爽利,你快回去照看她!”
俞浩南忙道:“多谢六叔平日照料家母,那小侄儿也不多谈啦,改天再去拜候您!”他言毕便匆匆拉着毛驴,走到巷尾那扇朱漆大门前,用力拍门。
过了一阵,门内才有人问道:“谁呀?”
“俞福快开门,少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大门便拉开,露出一张满脸忧愁的老脸来,见到俞浩南脸上露出喜色,道:“少爷,你终于回来了!”
俞浩南吃了一惊,急问:“夫人没恙吧?”
俞福探头出门,左右看了一下,让身道:“少爷先进来再说!”
俞浩南将毛驴交给俞福,急不及待地道:“俞福,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俞福嗫嚅地道:“少爷,您最好自己问夫人……”他话未说毕,俞浩南已一阵风般向内堂冲去,瞧其伶俐的身子,奔跑的速度,哪里有一点文弱书生的影子?简直是武林高手!
俞浩南穿堂过舍,一口气跑至内堂,叫道:“娘,不孝儿回来了!”他来不及敲门,便推门进去。
“南儿……”床上躺着一位不到五十的妇人,见到俞浩南,眼泪便扑簌簌地淌下来。
俞浩南扑前一步,跪在床前,叩头道:“不孝儿来迟,累娘受苦……”床上妇人即是俞浩南之母亲魏氏,魏氏吩咐在床前服伺的丫环如意扶起少爷。
“孩儿听俞福说,娘精神不爽,未知是否因孩儿而起,还是玉体违和……”
魏氏道:“如意,你将经过告诉少爷!”
那如意丫环自小便卖进俞家,因魏氏只生一子,又见她伶俐慧秀,视之如家人,今年已届花信年华,只比俞浩南少两岁。魏氏本有意替她找房适合的婆家,但如意却宁愿不嫁,留在俞家服伺夫人和少爷。
俞浩南年纪已不小,更是独子,魏氏在六七年前便开始着媒人说亲,奈何全被俞浩南拒绝,拖至如今还未有成家立室。魏氏也看出如意对儿子有意思,又知道儿子要求高,只打算在儿子娶了媳妇,才安排如意当个小的,日后也可长居俞家。
当下如意拉了一张椅子让俞浩南坐下,才道:“早几天,家里忽然来了个蒙面人,不知用什么办法,在夫人身上拍了一下,夫人便不能动弹了!”
俞浩南道:“这是点穴功夫,快挑重要的先说。”
“是!”如意不敢违抗,声调转急:“后来那人灌夫人服下了一颗药丸,然后告诉夫人,说那是慢性毒药,要少爷回来之后,在家里等候其消息,他交代了之后,便‘飕’地一声,踰墙走了……”
俞浩南大吃一惊,问道:“他还说了些什么?可有留下姓名么?”
魏氏道:“没有,只说你回来之后,他一定会来找你。南儿,你在外面是不是结下了什么厉害的仇家?”
俞浩南急道:“娘,你服了那人的药丸之后,有什么反应?”
“昨晚肚子绞痛得十分厉害,请了好几位大夫都止不了疼,但半个时辰之后,又不药而愈!”
如意插腔道:“夫人疼得死去活来,出了一身汗,把内外衣都浸湿了!少爷,你一定要想个办法!”
俞浩南沉吟道:“也许这只是巧合而已,那人亦可能只是恫吓,待会儿,我再去找个大夫……”
如玉截口道:“那个蒙面人临走时,曾经说过,以后每三日会发作一次,半年之后,毒药才会真正发挥,届时便……”
“岂有此理!”俞浩南拍案而起,骂道:“他如果有种的便该直接来找我,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算得什么英雄!哼,他敢再来,看我不剥掉他的皮!”
如意忙道:“剥皮可不必,但一定要先取得解药!”
俞浩南转头问道:“娘,如今您觉得如何?还疼么?”
魏氏摇摇头,道:“身子倒没什么,只是昨日折磨得实在太过厉害,所以身子有点虚弱!”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转头道:“如意,少爷回来了,你还不去弄饭?”
俞浩南道:“我肚子还不饿,先烧一锅水给我洗澡!”他将房门关上,自怀内取出几张银票、一锭白银交给魏氏。“娘,这个你收下。”
魏氏道:“南儿,你爹生前欠下的债,上次已经还清,这个你自己留着吧!”
俞浩南笑道:“孩儿还有,我知道娘身边没有钱,这个您一定要收下,万一孩儿不在家,也有得使用!”
魏氏一边收钱一边问道:“南儿,这几年,你赚了这许多钱,到底是如何赚来的?真难为你了!”
“孩儿不是说过,孩儿跟朋友合伙做生意么?最近生意好,赚的钱自然多了!”
“为娘就是想不通你做的是什么生意,能这般赚钱!你爹半生为商,临死欠下巨债,还要死撑脸子,不让人家听到一丝风声!”
俞浩南道:“外人不知道吧?”
魏氏冷笑一声。“谁知道?大家都说你我母子命好,靠你爹的遗产,不用干活!”
俞浩南眉毛一轩,道:“明年儿子便在城内做生意,把他们的嘴封住!”
魏氏道:“对啦,你还未答娘的话?”
俞浩南早已想好了套词,道:“孩儿共跟五伙人合做生意,他们有的跑单帮,有的卖珠宝古玩……孩儿对那些东西也无兴趣多问,反正能赚钱就好,多问了反易惹合伙人生疑!”
魏氏点点头,道:“南儿说得也对,只是他们为何从未来过咱家?”
俞浩南结结巴巴地道:“一来他们生意忙,二来孩儿怕他们一来,人家便知道孩儿在做生意,不是出去游学!娘放心,一切都有孩儿!”
魏氏叹了一口气,道:“当初让你去跟那个和尚学武,如今想来也不知是祸是福!”一顿又道:“南儿,你年纪也不小了……”
俞浩南知道母亲想说些什么,截口道:“孩儿自有主意,待过了年再说!”

俞浩南赤裸裸地躺在澡盆里,一动不动,他不是累,也不是懒得动,而是在想着心事,他在母亲面前装得轻轻松松,其实心情十分紧张!
管城的人无人知道俞浩南是个杀手,但江湖上人人均知有位“渊中龙”的杀手,杀了不少大人物,但无一人知其底细,据称“渊中龙”龙潜做了十宗生意,至今未曾失过一次手,而且他的价钱越叫越高!
外表似文弱书生的俞浩南,其实就是龙潜,也就是杀手“渊中龙”,这件事世上只有两个人知,一是俞浩南,另一是专替他接洽生意的朱大叔!
朱大叔真名叫什么,连俞浩南也不知道,不过他却十分相信朱大叔,最低限度至今对他仍有十足的信心!
朱大叔一定不会出卖俞浩南!不说道义,只论利害,他都没有理由出卖俞浩南!
那么是不是因为自己上次在杀铁链师太那老尼姑时,不慎泄露了行踪,让人找上门来?
他很快便推翻了自己的推测,因为铁链师太系出峨嵋,后来自立门户,在郢州设了小雷音寺,声名皆盛,且为人正直慈悲,所结交的都是正直人士,她的朋友若要替她报仇,绝对不会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
那么又是否再上一次杀“狼山之君”泄了底,被那些“狼子狼孙”查到家中来。
时在北宋真宗天禧年间,狼山在宋契边境之地,得占地利,收罗了许多不能在宋立足之邪魔,这些人之中,以杨向天武功最强,威望最高,被推选为首领,号称“狼山之君”。
假如推测不错,则杨向天的手下,什么卑鄙的手段都干得出来,莫说下毒,就算杀了魏氏,眉头也不用着皱一下。
俞浩南心念未了,房门已被人敲响,又传来如意的叫声:“少爷,饭烧好了,夫人叫你出来吃饭!”

如意烧的饭菜十分精致,又香又可口,俞浩南却觉得这顿饭吃得十分辛苦,因为他心情十分沉重,却又要装出轻松之态。
饭毕,俞浩南送母亲进房。“娘,你早点睡吧,如意,你今晚陪夫人睡。”
魏氏道:“南儿,他们若来找你,要钱就给他,千万不可动武,咱们俞家,只剩下你一根苗!”
“娘放心,孩儿年纪已不小,分得出轻重!”俞浩南道:“如意,你先替我收拾一下被褥!”如意应了一声随他到房内。
“如意,你坐下。”俞浩南指一指床前的一张椅子。
如意也不客气,坐在椅上道:“奴婢早知少爷有话问我!”
“我早说过,不必自称奴婢,这几年真辛苦你了,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敢到外面做生意!呶,这次我去洛阳,买了一件礼物送给你!”俞浩南奉上一只小锦盒。
如意谢了一声,也不客气接过来即打开锦盒,只见里面放着一对金钗,黄光耀眼,如意惊喜地道:“少爷,你太破费啦……不应该送……这样的礼物给奴……我……”她兴奋得连声音也变了。
俞浩南再塞了一张银票在其手中,道:“这是多谢你照顾家母的酬劳,而且以后还可能要你继续照顾她!”
如意吃了一惊,惊觉地道:“少爷,你不是有什么事吧?”
俞浩南微微一笑,道:“暂时没有,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如果你不收的话,我心中难安!”
如意想了一下,道:“夫人视我如同女儿,我服伺她是应该的,既然你这样说,我便暂时收下,家里用得着的话我一定拿出来,少爷,你找我来,不是单只给我钱吧?”
“你很聪明……不错,我想问你有关蒙面人的事!”
“当时夫人一个人在后院缝衣服,我在灶房里烧饭,后来听见有陌生男人的声音,赶过去时,只能见到蒙面人翻墙跃出去!少爷,他是个能人,你遇到他时,千万要小心!”如意关怀备至地道:“少爷,俞家只你一条根,万事以忍为上。还有,我知道的也只是这一点点,除了家里的人之外,无人知道一点风声!”
“那好,你去休息吧!”俞浩南送走了如意,一个人躺在床上,心念电转,却想不出下手的是什么人!
奇怪的是第二天,不但家里十分平静,也不见有人来联络,让他白白紧张了一天,一连三天,还没有人来,可是黄昏时分,魏氏的腹痛症又发作了。
俞浩南侍母至孝,立即亲自出去,将城内最好的赵大夫请来。赵大夫把了一阵脉,叹息道:“俞公子,请恕老夫无能,诊断不出令堂患的是什么症!”
俞浩南见母亲痛得在床上打滚,好像自己被人刺了几刀,抓住赵大夫的手,道:“赵大夫请你开个止痛药方,能让家母稍减痛苦也好!”
赵大夫想了一下,从药箱内取出一只白瓷药瓶,道:“这是老朽自己提炼的止痛药,可请令堂试试,不过未必能对症下药,是否有效,言之过早!但此药即常人服之亦无害处。”
俞浩南将药交给如意,把赵大夫请到书房,道:“大夫,难道你连一丝把握也没有?”
赵大夫摇摇头。“老朽虽非神医,却不效法庸医,有把握就说有把握,没把握也绝不充内行,对不起,请公子另聘高明!”
俞浩南见他要走,忙道:“在下送你出去!”又压低声音问道:“大夫,世上是否有这种的慢性毒药,每隔三天才发作一次,而半年后才能令服毒者毒发身亡的?”
赵大夫住脚沉吟道:“有此可能,因为天下间藏龙伏虎之士很多,而药物之变化又繁复,也许有人配得出来,但老朽却未遇过这种病人!”
俞浩南颓然一叹,送他出了石板巷,连忙折回家,只见俞福递上一封信,道:“少爷,适才老奴在院子里拾到这封信!”
俞浩南接来一看,上书俞浩南亲启,遂撕了缄口取信展阅。
龙潜仁兄如握,令堂之病况,料兄已见识过,事出无奈,谨致以万分歉意。但先此声明,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有事相求,恐兄不肯耳!今夜三更,请到城东五里石碑前相会,切切。
信末并没有署名,俞浩南发了一下怔,咬牙暗道:“就算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当下道:“俞福,我出去一下。”
俞浩南到外面买了一包暗器才回家,只见俞福喜孜孜迎前道:“启禀少爷,夫人已无事了!”
俞浩南目光一亮,直趋内堂。“娘,你不疼啦?”
魏氏躺在床上喘息,脸色青白,好不难看,半晌方摇摇头。俞浩南见母亲受苦心如刀割,安慰道:“幸好赵大夫的药有效,孩儿明天请他多配一些,放在家里,以备不时之需!”
如意将俞浩南拉出房去,低声道:“少爷,看来不是赵大夫的药有效,而是像上次那样,症况突然消失!因为,我刚服伺夫人服了药,没半晌便完全没事,夫人说痛感不是慢慢减轻,而是突然消失!还有,刚才我问过俞福,査过滴漏,夫人痊愈的时间,恰好又是半个时辰!”
俞浩南满腔希望化为乌有,低声道:“没事了,你去烧饭吧!嗯,家里看来要多找个烧饭的丫环,以后请你专心服伺娘!”
如意想了一下,道:“俞福妻子不是一个好人选么?只怕一点,福婶如果到咱家,他孩子若跟着来,人事就比较复杂!”
“我再考虑一下,饭烧好之后,到书房通知我!”俞浩南到书房沉思,他未知对方信上所说是真是假,总要作最坏的打算,因此修了一封信给如意,交代了些事,却将信放在抽屉里,然后盘膝运功。

城东五里,有块石碑,比一般路碑大得多,那是因为碑后有座卖茶酒的小寮,就以五里为店名,老板命人另外造了一块大碑,代替旧的,因此提起五里碑,管城方圆数十里,几乎无人不知。
五里店这时候当然已关了门,俞浩南在附近走了几匝,不见一人,抬头望天,三更已将尽,心头大怒,忽然心头一动,忖道:“不好,莫非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心念未了,他快步冲前,黑暗中几乎撞到一个人,俞浩南稍惊,随即出手向对方肩头抓去!
那人边闪边叫道:“喂喂,你是不是俞浩南!快停手!”
俞浩南哪肯停手,左脚悄悄伸出一绊,那汉子应声而倒,俞浩南再一把将他拉上来,左手食中两指按住其麻穴。“你是什么人?”
那人道:“有个人给俺两吊钱,着我通知您,请你到山坡上的土地庙见面!”
俞浩南抬头望了远处的山坡一下,道:“好,你陪我走一趟!”他拽着那汉子走上山坡,那里果然有座小小的土地庙。他人一至,庙后便走出三个黑衣蒙面人来。俞浩南冷冷地道:“俞某已至,有什么手段的,尽管施展,用见不得光的手段,算是什么英雄?”
中间那人长笑一声:“你手上那人是无相干的,请你放他下山!”俞浩南沉吟一下,觉得被掳者武功太低微,即使是他们同伙,地位亦不高,便放了他。那人如拾回一条命,连滚带爬下山走了。
左面那个黑衣蒙面人道:“俞兄果然有‘渊中龙’之气概,咱们果然没有找错人!”
俞浩南心念一转,故意道:“什么渊中龙,云中龙,在下一概不知,只想知道你们为何用卑鄙手段,对付家母!”
右首黑衣人道:“龙潜即是俞浩南,这个消息咱们已经过证明,否则也不会贸贸然来找你,阁下再惺惺作态,于事无补!”
俞浩南问道:“你们的消息自何处而来?”
中间那人道;“这句话你不该问,问了反而失身份,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他边说边挥手,三人同时盘膝坐下,以示没有敌意。
俞浩南微微一怔,道:“既然如此,你们先说!”
“首先阁下得亲口证实自己‘渊中龙’龙潜,咱们方可以直言!”
俞浩南心想自己矢口否认,于事无补,遂道:“不错,在下就是龙潜,外号‘渊中龙’!”
中间那人似是他们之间的首领,闻言喜道:“好极了,咱们是慕你之名来雇你去杀一个人的,当然能够多杀几个就更加好,咱们自然不会亏待你!”
俞浩南哈哈笑道:“若真如此,阁下等又何须用此手段?”那三人亦大笑起来。俞浩南怒道:“你们笑什么?”
“这宗生意虽然很大,报酬亦高,但危险得很!咱们考虑了很久,最后才决定礼聘阁下,又恐阁下不肯以及泄漏咱们的秘密,故此才在令堂身上使了点手脚!某先向你道歉!”
“不必!”俞浩南见他们不是仇家亲友来寻仇,心头稍定。“看来在下是不能拒绝了,只不知要我杀的是什么人?”
左面那人道:“俞兄,咱们先告诉你,这宗生意价值三十万两银子以上,事成了之后,你便有足够的钱,舒舒服服过下半生,更可以退出江湖,去享清福!”
这几句话对俞浩南实有莫大的吸引力,而他至今不敢成亲,也是因为干的是刀头舔血的生涯,朝不保夕,恐怕连累妻女,退出江湖,脱离腥风血雨的生涯,乃是他多年来的愿望!
不过俞浩南不是个简单的人,不肯露出一丝痕迹,哈哈笑道:“在下还不知要杀的是什么人呢,说不定你们要皇帝老子的首级!”
“你错了,咱们要你做民族英雄,事后你必成大宋子民所景仰的英雄!”中间那人道:“要你杀三个人:萧太后、耶律斜轸和耶律休哥!”
这三人均是契丹的支柱,契丹能够屡次打败宋兵,迫大宋向辽国进贡,此三人居功至伟。要杀此三人,谈何容易?但话说回来,事成之后,他俞浩南的确成为民族英雄!
俞浩南呆了一呆,脱口道:“我不干!”那三个蒙面人自地上一跃而起,将俞浩南围住,俞浩南手掌立即落在剑柄上,冷冷地道:“要动武么?莫以为你们人多,在下便会屈服,今夜即使在下丧命于此,三位必有人要作赔葬尸!”
他本来斯斯文文,有如一文弱书生,但说此话时,身上杀气骤生,令人对他的话,不敢有一丝怀疑!
中间那个蒙面人哈哈笑道:“咱们若不知道龙潜之能,也不会找上你!不过某仍请你再三考虑!你死后,令堂又如何?”
俞浩南骂道:“卑鄙!”身上杀气顿敛,看来对方对自己的性格,实在十分了解!
“阁下的行动,有人配合,而且你也可以提出要求,再说那三个人,你只杀一个也行!假如你不答应,今夜必然要丧命于此!因为这件秘密绝不能走漏一点风声!”
俞浩南颓然一叹。“好吧,在下答应!”

俞浩南回家天已亮了,魏氏一早见儿子从外面回来,吃了一惊,问道:“南儿,你一早去哪里?”
俞浩南拉母亲回房,道:“娘,这半颗解药你快服下去。”
魏氏毫不犹疑,把药丸吞下,问道:“南儿,他们怎肯把解药给你,又怎会只得半颗?”
俞浩南道:“娘,他们要孩儿替他们合办一件事,恐孩儿半途而废,所以先给半颗,如此可以延长毒发时间和痛苦,娘,都是孩儿累你的!”
魏氏脸色一变,道:“他们迫你干坏事?”
俞浩南道:“详细情况,孩儿不能告知您,而且娘知道太多,也没有好处!总之这是好事,不是坏事!”
魏氏也读过几年书,想了一下,道:“那一定十分危险,恐南儿不肯答应,所以出此下策!”
俞浩南点头轻叹,随即又哈哈一笑,道:“娘,你对自己的儿子应该有信心,你儿子一身武功,武林中也找不到几个敌手!”
“你不用安慰娘了,娘是明白人,你放心去就是,不过娘有个条件,你也得答应我!”
俞浩南道:“孩儿一定遵命!”
“他们要你几时出发?”
“他们只给孩儿三天时间。”
“三天时间虽然急促一点,但也来得及……”
魏氏道:“南儿,你有没有考虑到自己的责任?”
俞浩南暗吃一惊,急问:“娘到底要孩儿做什么事?”
“立即跟如意成亲!”
俞浩南脱口道:“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魏氏脸色一沉。“你上有母亲无人服伺,下又未有儿子以继香灯,责任未了,岂可赴危?假如你不答应,为娘拚死也不让你去!”
俞浩南长长吸了一口气,道:“孩儿怕连累了她!”
“你先回房去,待为娘征求她的意见,你再与她仔细谈,假如她反对,为娘也不会迫你!”

俞浩南尚在发怔,不料如意已来了。“少爷喝茶!”她把茶壶放在几上,将门关上,落落大方地坐在俞浩南对面。
俞浩南心情复杂至极,不知如何开口,如意不悦地道:“我是女子,尚且厚颜来找你,你是男人还没有胆量开腔,难道反要我向你提亲!”
俞浩南似患了口吃病地道:“如意,我从来也没有把你当作下人,不过婚姻这回事……”
如意淡淡地道:“我有自知之明,我嫁给你只是为了替你们命家传宗接代!但三日的时间太短,能否成事端视你们俞家祖先灵不灵!”
她这样说,俞浩南更不好意思开口,如意又道:“我很有自知之明,少爷文才武略,乃人中龙凤,我能够做个小的已心甘情愿,他日你遇到红颜知己,要娶几房妻妾,我都不会管你!”
俞浩南急道:“如意你误会了,我绝无此意……只是太难为你了,因为此去回来的机会,最多只有一成,我怎忍心教你做寡妇,假如这样,你叫我如何能放心?又如何能安心?”
如意脸色一变,半晌方道:“少爷,他们到底要你去做什么事?”
“不许你对任何人说!我要去契丹杀人,做不成英雄,便只能葬身于异域!”
如意目光大亮,道:“南哥,如是如此,就算你不能回来,我也不悔,而且绝不改嫁,永远都是俞家的媳妇!”
俞浩南十分激动,望着如意,久久都说不出话来,他万想不到略识之无的一个奴婢,居然有此襟怀!
如意微微一笑,道:“你怀疑我是在骗你?”
“不是……我,我太感动了,只是苦了你,我俞浩南……”
如意道:“即使只能服伺你三天,但我已十分满足,因为我的丈夫是为国为民的大英雄!”
俞浩南呆呆地站了起来,这几年来,至今天他才发觉自己的价值!蒙面人说得好,龙潜杀过不少无辜的人,为大众牺牲,方可洗脱罪孽!
这几年,俞浩南已经麻木,他以为无人知道自己是杀手,便可以无事,却不知自我责备,更加难受,现在罪孽感骤然而失,他本来受迫尚有委屈感,如今反而暗暗感激他们。
如意见他呆若木鸡,娇嗔地道:“只有三日时间,你还不去准备!”

三日的时间,眨眼即过,俞浩南忽有难分难舍之感,他对如意既有感激,又有情爱,更有一份歉意!
魏氏知道儿子去做好事,放心了许多,反而安慰儿子放心上路。俞浩南离家时,当真是一步一回头,心如刀割,他知道再回来的机会实在微乎其微!
蒙面人约他在河阴见面,时间已正午,此去河阴五十多里路,所以城门一开,他便须立即策马狂奔,也没有时间让他犹疑。
俞浩南出了城,便放马狂奔,他不但武功好,而且骑技极佳,在正午时分,到达河阴,一入城,便有人上前拦马。“请问阁下可是俞公子?”
俞浩南觉得那人十分陌生,目光向周围一掠,翻身下马,道:“不错,阁下又是谁?”
“请跟小的来,小的带你去见你要见的人!”
俞浩南艺高人胆大,点头示意对方先走。那汉子带他走进一条小巷,拍的却是后门,他拍门甚有节奏,先是三重两轻,继是一重两轻,未几门即打开,那人立即引俞浩南进去,道:“替公子照顾马匹!”
俞浩南见这栋院子颇大,却想不出河阴还有什么武林大家。那汉子引俞浩南到内厅,道:“公子请稍坐,待小的去通传!”
过了半顿饭工夫,外面走进一个人来,俞浩南目光一及,霍地站了起来,脱口道:“你……你不是‘小孟尝’孟晋孟大侠?”
那中年汉子一脸和气,抱拳道:“大侠两字不敢当,孟晋却是贱名,俞公子请坐!”
俞浩南喃喃地道:“那天晚上三个人中似乎没有大侠在内……”
孟晋笑道:“俞公子眼力极佳!孟某是这个计划的发起人,他们是些志同道合的朋友!”
俞浩南一屁股坐下,道:“真是意外!”
孟晋哈哈一笑。“你以为咱们另有目的?错了!”他顿了一顿方续道:“这个计划起于三年前,直到今日方可付之实行!孟某觉得扶弱锄强,赠衣施药,赈灾行侠,只是治标之方,治本之道是削弱契丹之实力!试想想我大宋这些年来,民不聊生,全因外族入侵所引起的,若能使契丹不敢入侵,经过一段时间,自然可以国富民强!未知公子赞成否?”
俞浩南道:“那又未必,古人云:物必先腐,而后虫生,大宋打败仗原因十分复杂,最低限度朝内奸臣太多,便是一个原因!”
“素闻俞公子文武全才,非一般武士能及,今日聆听高见,果然!”孟晋道:“不过朝政非咱们武人可以改变的,刺杀契丹大臣,却还可以勉强试试,最低限度尽了咱们作为子民和武人的责任!”
“孟大侠之襟怀,在下十分敬佩!俞浩南亦是大宋子民,当会尽力!”
“好极了,订金孟某会先送给令堂,至于令堂和令正的一切,请公子放心,孟某一定好好照顾和保护她们!”
俞浩南精神一振,忙道:“在下先谢了,不过如何混入契丹,却是个棘手之问题!”
孟晋微微一笑,道:“公子到大名府找‘赛孔明’孔以恕先生,他便会详细告诉你!”
俞浩南精神又再一振,孔以恕大名他早有所闻,其人机智过人,胸藏甲兵百万,有他主持,料不会没有把握的事!而且看来参与这次计划的人不少,俞浩南信心大增!

俞浩南依孟晋之嘱,到大名府找孔以恕,见面的地方是栋小砖屋,十分破旧,似无人居住,但屋内居然坐了七八个人。其中一个,满脸虬髯的,见到俞浩南怒目而视!
俞浩南抱拳道:“阁下料是谢铁柳了?”
虬髯客冷哼一声:“多谢阁下关照,谢某若能成为英雄,更要感激你!”原来当日蒙面人问俞浩南有什么要求,俞浩南要求有一名助手,更点了谢铁柳之名。
谢铁柳也是一名杀手,出道比俞浩南早,此人粗中有细,而且武功超卓,一手刀法打败无数英雄,俞浩南看上他,只爱其才,并非有仇隙!
坐在正中,手持羽扇的中年汉子忙道:“谢兄不可相怪,俞公子此举亦是为了国家民族耳!来,待我来介绍!”当他介绍到楼白石时,俞浩南立即露出微笑。
楼白石是“如意剑”掌门,身份不低,他笑道:“俞公子,那夜得罪了!”原来他便是三位蒙面人之首。其他两位也是大有来头之人物:雷堡、安翼城!剩下来的高手,岳丰镇和石雨台,俞浩南亦都有过耳闻。
当下众人重新坐下,孔以恕即道:“诸位,咱们这个屠獠计划,一共只有十个人知道,即在座九个,外加一个孟晋孟善人!”
俞浩南脱口道:“任务这般艰巨,只咱们十个人,可以完成么?”
谢铁柳冷笑道:“姓俞的,你如今才害怕么?”
俞浩南针锋相对,道:“咱们自然希望计划成功,于国于民亦有利,若只求当英雄,不外是匹夫而已!”
楼白石忙道:“人多未必能成功,相反人少亦未必失败,两位稍安勿矂,且听孔先生交代!”
孔以恕道:“楼掌门说得有理,其实真正实行此屠獠计划的只是俞公子和谢兄!”
这次轮到谢铁柳沉不住气,大叫一声。“姓孔的,你这分明是借刀杀人!”
孔以恕忽然哈哈笑道:“要杀两位何须花这许多气力?只须将两位的身份泄漏出去,两位还有命否?”
谢铁柳霍地长身拍案道:“你这算是威胁老子?”
楼白石叹道:“谢铁柳,你对孔先生说话最好小心一点!你俩只是人人均可雇的杀手,咱们付了钱,便得替咱们杀人!”
“但谢某有权不接!”
“不错,但咱们付出的报酬亦特别高。”孔以恕道:“而且你们如今也反对不了,虽然咱们的手段卑鄙一点,但要做的事,却是轰轰烈烈的事,两位杀了不少好人,也该替大宋官民做点好事!”
孔以恕自桌后走了出来,边踱步边道:“也许你们会问,为何咱们不自己动手?区区可以告诉两位,原因有二点,一是江湖认识你俩的人极少,换言之,无人知道你俩的底细,二是两位有过人之本领!”
俞浩南道:“孔老先生夸奖了!”
孔以恕道:“区区若非认为此事非两位才能办得成,这个计划又何须等到今才实行?论武功这里几个人都不在你俩之下,但论到杀人本领,论到忍、狠、稳又都不如两位!两位明白了没有?”
谢铁柳颓然坐下,半晌方道:“好,我姓谢的,人虽不肖,但最重信诺,某既然答应你们,便绝不会半途而废,不成功则成仁!”
俞浩南道:“家母的生命捏在你们手中,根本不必再表态!”
“识时务者为俊杰!”孔以恕重新坐回座位上,道:“两位放心,咱们会尽力接应和协助!还有,契丹境内咱们已派了一个女人埋伏,她以前也是个杀手:‘血观音’!相信都不会陌生!”
俞浩南脸色一变,问道:“她到契丹已有多久?”
“已有一年多,但是最近半年忽然失去消息,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两位到契丹有机会请打探一下,她的代号是飞凤,俞公子日后的代号则是降龙,谢兄的代号是伏虎。”
谢铁柳道:“既然你们与她失去联络,她又如何相信咱们两个?”
“见面时之暗号,稍后再告诉两位。”孔以恕道:“请安兄及雷兄把契丹的风俗习惯和地形位置等等告诉他俩,再请岳兄教他们学习简单的契丹语及文字!嗯,两位须在此耽待半个月,然后才出发!”

契丹原为鲜卑族之别种,是东胡游牧民族的支流。耶律阿保机在公元九六年建国,传至今已历五代,太祖阿保机虽然东征西讨,打下江山,但论到最兴盛强大,却是圣宗在位期间。
圣宗耶律隆绪在童稚之年即位,国家大政由母亲萧太后专制。萧太后的智慧和魄力,均可与唐之武则天一较高下,且文武双全,每次南征,均亲披袍甲督战。
时文有韩德让,武有耶律休哥和耶律斜轸,加上景宗时代打下的基础(景宗时已屡次大败宋军,且善于使用和、战交替手法),国力更为强盛。
西门丁按:研究过辽史的人,均知道自太祖阿保机起,至其灭国,历代皇帝均娶萧氏为后,且皇帝比皇后短命的多的是,是以辽史中便有好几个萧太后,本文所写的萧太后,亦即是演义小说:杨家将、京剧:四郎探母,里面的那个与佘太君对垒的萧太后,恐读者混乱,下文以其名萧绰称之,萧绰小字燕燕。
辽史中,姓韩的汉人,在辽当大官的,亦有好几个,其中以韩延徽和韩德让对辽贡献至大,若无韩延徽,辽国在开国初期,未必能打下根基,无韩德让亦无后来之强盛。此两人均是卓越的政治家,把汉制搬到辽,民生得以改善,国家得以富强,而又保存契丹人之强悍,故能屡败人口土地远超过己之大宋。
太祖阿保机立国,定国名契丹,至太宗会同十年(公元九四七年)攻入后晋首都,穿汉族皇帝的服装,受百官朝贺,改国号大辽。至圣宗时又复国号大契丹,后来虽又再复大辽国名,但已非在本故事所发生的年代矣。
契丹官制,分北南两面,各设一枢密院,此亦仿汉制,乃因辽宫设在西方,所以官职称北南,汉宫设在北方,故分左右,例如有左右相、左右侍郎之官职。
为了更好地统治汉人,北面官称国制,即契丹官制;南面官便是汉制,北面官管宫帐、部族、属国之政,南面官管汉人州县、租赋、军马之事。统管契丹兵马的,分称北院大王和南院大王。大内惕隐司管皇族事务,大国舅司管后族事务。又及,北院大王和南院大王均属北面官;南面官掌汉人兵马者,由南枢密院来承担。
时女真人之大金国尚未崛起,西南之大夏国亦未成气候,基本上是宋、辽对峙之局。
本篇故事,大都发生在契丹(辽)境内,故不得不将契丹情况简述之。又及,契丹之上有大字,夏国之上有大字,均与大宋一样,纯粹为了满足民族自尊心,并无实际意义,盖大者亦常被小者所灭,故文中均将之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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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20:58 | 显示全部楼层
二、联袂而往 潜身契丹

孔以恕其实并没有什么计划,他们只将契丹的情况灌输给俞浩南及谢铁柳,要他们到边境,随流亡去契丹的汉人一道,混到契丹的京师。最主要的还是交代联络的办法。
对俞浩南来说,还有一个收获,便是与谢铁柳消除了芥蒂,孔以恕安排他们印证武功,斗了三百回合,未分胜负。虽然俞浩南未尽全力,但他亦不敢肯定谢铁柳已尽了全力。
谢铁柳敬重英雄,因俞浩南有真实的本领,而改变了对他的态度,两人越来越谈得来。
半个月时间,眨眼即过,两人换了装朿,扮成流浪汉,联袂北上。沿途不断交换意见,可惜他们对契丹的了解,只限于道听途说,到了契丹京师,对如何混进皇宫或者耶律休哥府邸,毫无头绪。
两人沿途留意,果然发现有许多衣衫破烂的人,三五成群北上,亦有衣衫比较光鲜者,准备到契丹境内做生意。
契丹人一方面想消灭大宋,另一方面对汉族之文化、饮食、文物、土产等等,又心存响往,加上韩德让大力支持宋人去契丹,因此,去那边做生意,还能得到温饱。
宋之边境守军却不让子民过去,因此须翻山越岭,偷渡边境。所幸宋军一般见到衣衫褴褛者,没有油水可揩,都马虎了事。
俞浩南和谢铁柳跟随一群青州人氏越境,为首的那人十分强悍,同伴们都害怕他,俞浩南和谢铁柳冷眼旁观,发觉其同伴,都只是口服心不服,便在过了边境之后,活生生将其打死!
其他青州人见首领被殴,起初还齐来“救驾”,却让俞浩南拦住,大声道:“乡亲们,咱们到异域受苦,只求温饱,这厮诸般需索,大家跟着他哪有好处?难道没有他,咱们便没有生计?”
一个唤管长虹的道:“你不知道了,他来过契丹京师好几次,又说可以替咱们找生计,所以咱们才忍受其气。”
谢铁柳杀了那厮,拍拍手道:“咱们都是汉人,到异域求生,理该同心合力,互相照顾,某听人说契丹京师繁荣得很,不怕没有生计!”
那十余个汉子便推谢铁柳为首领,称之老大,俞浩南为老二,当下互通了姓名之后,便继续上路。
过了长城,也不知是不是那堵长蛇似的城墙起的作用,天气骤然冷了起来。此刻刚立秋不久,城南犹是争秋夺暑,城北已是凉风阵阵。
此去也不是坦途,盖契丹兵可以强抢汉人作为奴隶,故此汉人大可结伴而行,遇到契丹兵便绕路避之。行程自然受阻。
关外一望无际,心胸亦为之宽广起来,只是这行人心情都既紧张又沉重,近月的行程,中途已倒毙了两个,到得契丹京师,只剩下十个人,青州汉子们都松了一口气,俞浩南和谢铁柳却更加紧张了。
俞浩南和谢铁柳稍事安顿了青州汉子之后,便到街角商量。俞浩南低声道:“老谢,你带着他们,到汉人开的店子求职,在下去找血观音!”
谢铁柳目光一亮,道:“血观音已半年多没有消息,只怕已落在契丹人手中,你去找她,不是自投罗网?千万不能鲁莽!”
“在下先到孔先生给的地址看看,再相机行事,等下还在这里见面!”俞浩南言毕即走进一爿唤英记的小饭店,直趋柜台,低声问道:“掌柜,请问这个地址,怎么个走法?”他将一张纸递上去。
那掌柜一对黑呼呼的眼珠子,上下看了俞浩南几眼,眼皮一垂,道:“你刚来的?”
“是的,掌柜来了很久了?”
“足足七年了,那边情况怎样?”掌柜压低声音问道:“听说近来生活比较安定,是不是真的?”
俞浩南苦笑道:“若是真的,咱们还用得着长途跋涉,来这里谋生么?掌柜贵姓?你们这里雇不雇店小二?”
“某姓英,小店规模小,生意又不大好,再也雇不起人了!呶,你要去的地方,就在店后两条街!”英掌柜边说边留意俞浩南的神情,俞浩南心生疑云,暗中戒备,脸上仍堆满笑容,向他谢了一番才告辞。
英记饭店背后两条街,房舍矮小破烂得多,俞浩南依址找到一栋土砖屋舍,大门紧闭,但俞浩南发现阶上有许多垃圾,证明已久无人居住。
俞浩南恐有人跟踪,故意继续前进,至街口再突然转身,不见有人留意,便回头走去,仔细观察,土砖房舍没有围墙,除了破门而入之外,别无他法,俞浩南不敢造次,退了出去,到小巷中找谢铁柳。
谢铁柳早已等得不耐烦,一见他立即问道:“情况如何?”
俞浩南将经过扼要地说了几句,反问:“你那边情况如何?”
“找不到活干,不过这些人是咱们的护身符,绝不能丢弃!如今还是先祭五脏庙!”
俞浩南心头一动,脱口道:“就去英记!”他又将英记掌柜奇怪的神情告诉他。
谢铁柳道:“如此咱们最好不要在一道,你先去,稍后才去。”
俞浩南十分同意,首先到英记,英掌柜长身问道:“客官找到了没有?”
俞浩南摇摇头,走至柜台,故意不谈此事,在旁边的一个座头坐下,问道:“掌柜,送两个可口的小菜,一盘饺子,一壶酒!”
英掌柜吩咐了小二,便拉了板凳,坐在俞浩南旁边,问道:“小哥,你老家在哪里?到这里找谁?”
“在下乃郑州人氏,在路上遇到一位老伯,他给了在下这个地址,叫我来找一个叫小凤的姑娘,说他是小凤的亲戚,又说她来契丹已多年了,可以照顾我!掌柜,刚才在下到那里看过,大门紧闭,好像已无人住,不知她搬去哪里?掌柜你一定知道!”
英掌柜笑道:“小哥这句话有问题,她搬到哪里,英某怎会知道?”
“你这里眼皮杂,她又住在附近,必来过这里吃过饭,你又必然认识她,彼此都是汉人,成为朋友有何奇怪?”
“是认识她,你说得对,她来光顾过小店好几次,但她离开英某却不知道,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说着酒菜已送上来了,这时候谢铁柳才带人进来吃饭,俞浩南见英掌柜有离开的意思,忙问道:“掌柜,那小凤姑娘,一个人跑来这里干什么活?”
可是这句话还不能留下英掌柜,他亲自去招呼谢铁柳。谢铁柳道:“掌柜你来得正好,今日我要请兄弟们吃一顿好的,把你店内最好的小菜,端上来!”
英掌柜见来了豪客,连忙着小二殷勤招呼。谢铁柳暗中向俞浩南打了个眼色,俞浩南自斟自饮,慢慢地吃着。俄顷,因接近晚饭时候,食客甚多,既有汉人也有契丹人。契丹人来此的,都是有官衔的。
这英记饭店外相虽不好,但做的菜也还过得去,俞浩南走南闯北,一尝便知烧菜的师傅是鲁人,因为手艺儿接近鲁菜。
英掌柜亲自招呼那几位契丹将军,脸上老是挂着笑容,与刚才大不一样,看来寄人篱下的日子也不好过。
俞浩南不断望向谢铁柳,见他不时向自己打眼色,心中不明所以,又不便问,甚是纳闷。忽然谢铁柳用力一拍桌子,叫道:“掌柜的,你是害怕大爷没银子么?咱们来了这么久,为何到现在还没菜没酒?瞧,这不是大元宝!”他砰地上摔了一锭银子在桌上。
英掌柜忙道:“客官息怒,这时候人多,招呼不到,请你多多包涵!”
“放屁!有人比咱们来迟,为何反而先上?分明是狗眼看人低!”
这是实情,掌柜先预备契丹将军的酒菜,他心中暗自嘀咕,走前苦着脸道:“大爷,你是明白人,请息怒……这就替你安排!小三子,把那盘酱牛肉,先端过来给这位大爷!”
谢铁柳恨恨地道:“算你识趣,快上酒!”
俞浩南不知谢铁柳这样做有何作用,又见他用力一拍桌子,骂道:“操你奶奶的!掌柜,你这盘东西还是人吃的么?”
英掌柜忙道:“这是本店最好的冷盘酱牛肉!大爷,这里是大契丹,不是在宋国,你就将就将就吧!”
“将就?你拿这种只配狗吃的东西来骗人,还要大爷将就,大爷的银子是假的!”
话音未落,只见将军那个座头的四个人全部站了起来,其中居然有个是汉人,冷冷的道:“你刚才说什么话?狗吃的?哼,你把所有的人都骂上了!”那个汉人叫做韩桑林。
谢铁柳道:“我只骂店家,与你何关?你是什么人?”
韩桑林道:“你又是什么人?敢来这里捣乱?莫忘记这里是大契丹国土,不是在宋国!”
“难道你不是大宋子民?”
韩桑林一挺胸道:“大爷虽然是汉人,却是契丹子民,臭小子,快过去向耶律将军赔罪!否则别想活着离开!”
“某只是骂店家,你硬要自己扯上身还要我赔罪?免了!除非你能打赢某!”
俞浩南这才知道谢铁柳是故意找事,心中暗道:“莫非他知道这个将军的底细?”当下静观其变。
韩桑林上下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随你单打独斗,还是要群殴,韩某都奉陪。”
谢铁柳道:“印证武功,自然是单打独斗!”言毕长身,捋起衣袖,又道:“到街上如何?免得毁了店家的财物,某可赔不起!”
两人走出街上,店内的人都涌出去观战,谢铁柳抱拳道:“请指教!”
韩桑林冷冷地道:“且慢,所谓拳脚无眼,死伤难免,届时勿怪!再者,先报上名来!”
“在下冼舟山!嘿嘱!只怕我伤了你,你们将军会来个群殴!”
那将军站在一旁,用流利的汉语道:“你放心,本将向来爱惜人材,绝不会做这种事!”
韩桑林喝道:“你废话说完了没有?”言毕标前抢先发动攻势,谢铁柳未摸透对方的底,先采取守势。
韩桑林拳路凶猛,尤其是一对脚,使得出神入化。谢铁柳忖道:“难怪这厮口气这般大!”虽如此却也不怕他,见招拆招。
旁边的人见韩桑林攻得凶狠,都不断吶喊为其助威,俞浩南转头望了几眼,知韩桑林内功未登堂入室,只要谢铁柳开头守得稳,百招之后必胜无疑,是以重返座位饮食。
韩桑林见对方守得稳,毫无空隙,心头吃了一惊,出口激之:“你师父只教你守,不教你攻么?”
谢铁柳笑道:“攻守均是武功,问题是你练得到不到家!阁下师父必是高人,可惜阁下年轻时不肯吃苦,所以只学到这些花拳绣腿!”
韩桑林本想激他,谁料反中人激将计,勃然大怒,喝道:“再看老子这一对绣腿!”他扭腰俯身,左腿突然向后踢出!
这记虎尾腿十分厉害,但谢铁柳知对方一身武功全在一双腿上,格外留意其下动,韩桑林扭腰俯身,他已知道其用意,按说要破解之并不困难,他却故意装出狼狈相,双臂举起一架,似喝醉,蹬退了几步。
韩桑林的同伴都为他喝起采来,韩桑林精神大振,立即标前,亦飞起一脚!谢铁柳正要他如此,偏身一让,左拳反击其胁,右腿贴地一扫!
韩桑林顾得了上面,顾不了下盘,他单足独立,谢铁柳一勾,失却重心,砰地一声,跌倒地上,谢铁柳立即跃开,抱拳道:“承让!”
韩桑林一骨碌爬上来,叫道:“不算不算,再来!”话未说毕已扑上去,扭身便打。
谢铁柳回头瞥了耶律将军一眼,见他脸有不悦之色,心想:“这姓韩的九成是那将军的侍卫,若将他打倒,说不定可取其位而代之!”主意打定,立即聚精会神起来,全力应付。
韩桑林急于扳回脸子,攻得急,却失之于稳,谢铁柳觑得真切,一招“野马分鬃”,扫开韩桑林双臂,左脚一提,又将其扫倒于地!
韩桑林再爬上来,骂道:“臭小子,你以为有两下子,就可以横行霸道,你敢辱骂将军,便得受惩罚!来人!将他缚回府去!”
未几契丹兵闻言涌前,谢铁柳喝道:“姓韩的,你说话跟放屁一样,还要不要脸?”
耶律将军忽然鼓起掌来,道:“冼壮士武艺超群,令本将军大开眼界!像这等人材理该厚礼请他回府!韩桑林,你要令本将失信?技不如人,不怨自己学艺不精,反生妒忌,简直岂有此理!”
韩桑林似斗败公鸡般,嗫嚅地道:“将军,卑职尚未尽全力!”
耶律将军冷哼一声:“本将军只知这位冼壮士未尽全力!请赏脸到舍下盘桓几天!”
谢铁柳心中暗喜,却故意道:“咱们是汉人……怎敢到将军府上……不敢高攀,不敢高攀!”
“壮士这般说便不大了契丹人之天性,以及本将军的性格!本将军最喜爱武功高强的汉子,不管是契丹人和汉人!”耶律将军道:“来,待本将军替你为朋友会账!萧挞,告诉英掌柜,把账记下,冼壮士,咱们走吧!”
谢铁柳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神态,道:“那……多谢将军,但……小民也该先跟朋友们打个招呼……”
“应该应该!本将军所重的就是义气汉子,冼壮士,本将军在此等你!”
谢铁柳抱一抱拳即钻进英记饭店,向管长虹等人抱拳道:“诸位兄弟,耶律将军请在下到府里去,失陪了!”
管长虹羡慕地道:“老大,恭喜你了,如果有什么生计的,请老大多多关照!”
“这个当然,否则何来的兄弟情!”谢铁柳抱拳道:“明天再见!”他又悄悄向俞浩南打了个眼色,然后出店随耶律将军回将军府。
谢铁柳去后,俞浩南暗道:“想不到老谢还真有两下子,希望他能顺利……那我呢?”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宜再在此耽搁,便唤掌柜会账。“英老板,顺便问你一件事,这附近有哪一家客栈比较便宜的?”
“有,有一家叫汉风的客栈,老板固然是汉人,到那里投宿的,也都是汉人!就是斜对面!”

汉风馆的布置果然还有中华文化气息,不过房间却颇简陋,幸而收费便宜。客栈内又黑又脏又乱,除了大堂之外,其他的全是下级客栈的格局,但收费并不太便宜。
俞浩南先洗了个澡,冷静一下脑袋,忽然听见隔壁房有个沙哑的声音道:“人人均说契丹人都识货,谁知他们也是以貌取人之辈,他奶奶的,要我白白走了千多里路,早知便不来了!”
另一个人道:“老马,你说话嗓门小一点好不好?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天下何处不能容身?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沙哑的声音又传来:“耶律罕不识货,难保没有识货的人,咱们再试试,不行的话,再另想办法!”
接着两人的声音越来越低,俞浩南刚穿好衣服,房门忽被人敲响,小二在外面道:“客官,洗好了澡没有?要不要添水?”
“不必了,把水抬出去吧!”俞浩南打开房门,让小二进房抬水,不料隔壁那间房亦开了门,走出两个汉子,双方打了个照面,俞浩南吃了一惊,原来那个声音沙哑的汉子,竟是旧相识,狼山上的第三把交椅的“满天星”冯霍!
去年他混进狼山,刺杀了杨向天,狼山的十多个头目,他每个都认识,匆匆一瞥,便能认出来,那冯霍见到俞浩南目光微微一变,随即拉着同伴出去,看来他似乎没有认出来。这也难怪,当日俞浩南是经过易容才上狼山的,而今又扮成潦倒的模样,冯霍岂能一眼望出来?
小二把洗澡水抬出去,俞浩南关了门,暗叫一声好险,“想不到在这里,与这厮狭路相逢,若让他认出来……不行,为安全计,明天一早要搬离这里!”
隔壁的冯霍很晚才回来,还好像喝醉了酒,俞浩南一夜不敢睡,至天亮,立即吩咐小二送水洗脸。小二问道:“客官,要不要在小店吃早饭?”
“不用了,请立即结账!”
小二哈腰道:“请客官洗了脸,到柜台交钱就行!”
俞浩南匆匆收拾一下便去柜台会账,出店之后又不知该去何处,略一犹豫,不由自主,又向“血观音”的住所走去。
一入小巷,他立即觉得有人跟踪,回头又不见有人,俞浩南改变主意,穿巷而出,凭他多年当杀手养成之直觉,发觉背后那人仍然不即不离地跟着。
俞浩南忖道:“莫非是冯霍?”心念一动,出城向北而行,走了两三里,见路旁有一座树林,便闪了进去,回首注意来路。
不料背后忽然响起“郎苍”的兵器出匣之声,俞浩南一个风车大转身,只见林内走出一个满脸麻子的壮年汉来,手上的匕首已出了鞘。
麻面汉子哈哈笑道:“昨夜几乎被你瞒过,幸好今早酒醒记起了来!龙潜,久违了!”话声未落,另一边又走出一个脸皮青白的中年汉来,俞浩南心头一沉,因为这人长相斯文,但论手段之毒辣,犹在麻面汉“满天星”冯霍之上!他在狼山坐第七把交椅,乃“青脸狼”白长寿。
以一敌一,俞浩南有把握必胜,以一敌二,可就没有把握,是以淡淡地道:“两位是谁?谁是龙潜?”
冯霍道:“彼此都是明白人,你还装什么蒜!”
白长寿道:“龙潜,你改变了样貌,但改不了声音,正所谓百密一疏呀!”
俞浩南哈哈笑道:“两位硬要把在下当作是敌人,在下也无可奈何之至!”
“敌人?哼,你杀死咱们老大,累得咱们今日要到异域求生,这笔账是算定的了!”白长寿阴恻恻地道:“只是不知道龙潜为何也跑到契丹,莫非生意越做越大,做到契丹来了?”
冯霍道:“老七,你跟他磨什么菇?将他擒下便什么都一清二楚!”言毕首先向俞浩南扑去!
俞浩南一跃闪开,道:“且慢,在下有话说!”
白长寿冷哼一声:“证据确凿,老大是被你杀死的,还有什么话好说。”
“你们来契丹有何贵干?”
冯霍怒道:“咱们不盘问你,你反来问咱们?”
俞浩南心中暗打主意,脸上却装出一副轻松之态,哈哈一笑:“在下杀死杨向天,对两位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说起来,该多谢在下才对。”
“还要咱们谢你,我呸!老大一死,狼山的兄弟便互相不服,争权夺利了几个月,已七零八落,最后索性散了伙,否则咱们也不会来此看人脸色。”
“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俞浩南道:“杨老大一向专横,根本不将你们放在眼中,如今能够恢复自由,不是更好?来契丹也未必不好,在下不是也来了么。”
白长寿冷笑一声,道:“咱们怎知你是为什么来的?说不定是跟着咱们来的!”
俞浩南道:“在下是不能在中原立足,迫不得已逃命来此!”
冯霍大笑:“想不到你也有今日!”
白长寿轻笑一声:“龙潜一向神秘莫测,无人知其底细,是谁有此本领,将你迫来契丹?”
俞浩南咬牙道:“若果在下知道是谁干的,就好办了!但我不知道,匿名信要我在一个月之内,离开大宋,否则便将在下的一切公诸于世,教我寸步难行!”
“哈哈,也许那人跟你开玩笑!”
俞浩南道:“他杀死我的家人,再将匿名信放在家父尸体上,这像不像开玩笑?”
白长寿呆了一呆,他心机奸狡,不容易相信人,心中琢磨着俞浩南刚才说的话,希望能找到破绽,冯霍已哈哈大笑:“好好,这才公平,老子的气总算消了许多。”
白长寿眼珠一转,忽然哈哈笑道:“好极了,正所谓不打不想识,既然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倒不如同舟共济!对啦,龙兄既然此来契丹,这几年又赚了不少钱,又何须在京师露面?”
“若是有钱,龙某又何须来此找机会?”俞浩南叹了一口气,道:“走得匆促,只带了几百两银票!”
白长寿哈哈大笑:“龙兄,咱们又不是要向你借钱,你何必先把路堵住!”
俞浩南笑道:“我是一早已将得来的钱,买了一大片的田地,又把一部份借了出去,这些一时之间可收不回来!否则又何须弄至如此田地!”
白长寿冷笑一声:“这只有你才知道了!龙兄,咱们如今连吃饭也成问题,这几天怕要请你照顾了!”
俞浩南大笑道:“我还以为什么大事情,只要在下有钱,两位吃饭的问题,便包在我的身上!”
白长寿道:“只是咱们袋内空空如也,难道要一直跟着阁下才有饭吃?”
“这也简单,在下身上还有几百两银票,两位先取去济燃眉之急!”俞浩南说着伸手入怀,掏出几锭银子来,道:“每人一份,不用争!”
冯霍大喜,道:“如此咱们便先谢啦!”他边说向前走去。
白长寿叫道:“小心!”冯霍瞿然一醒,连忙站住。
俞浩南冷笑道:“不错,须提防有诈!接住!”他将银子抛了过去。冯霍见没有异状,便俯身将其拾起,纳入怀内,白长寿见冯霍无事,才弯腰去捡拾,忽觉其中一锭银子入手稍重,忍不住拿在手中掂了几下,说时迟,那时快,那锭银子忽然爆开,里面喷出一蓬毒针来!
毒针刚发出,俞浩南便飞跃出树林,但听一声惨叫,白长寿叫道:“龙潜,你……好狠毒!”接着只见他跌跌撞撞,走出树林。
俞浩南冷冷地道:“阁下太过奸诈,龙某放你不得,你只能怪自己!倒也!”话音刚落,白长寿已应声倒地,一张脸泛着黑气!
俞浩南尚未定下神来,冯霍手执匕首,亦自树林内穿了出来,俞浩南反而斜飞入林。冯霍惊怒地道:“龙潜,你有种的便别跑!”他又穿入树林,只见俞浩南一派悠闲地望着自己,不由呆了一呆!
冯霍怒道:“老子不先下手,难道等你来杀我?”
“我为何要杀你?”俞浩南道:“在下杀白长寿当然有道理,奸人不易相处,何况一碗饭,两个人吃,总比三个人吃好!老冯,咱们以后有难同当,有福共享!”
冯霍嘿嘿笑道:“你以为自己比老白容易与人相处,谁不知道你最多杀人的花样?说不定等下又有什么手段要来对付我?”
俞浩南大道:“在下若要杀你,刚才你那几锭银子,其中一锭也会爆开,白长寿躲不过,难道你就躲得开?”他自怀内掏出几锭银子,还一抛落地上,其中一锭,果然应声爆开,射出一蓬毒针!
冯霍不由无话可说,半晌方问道:“你刚才说一碗饭两个人吃,难道你有什么差使?”
“暂时还没有?”俞浩南问:“昨晚你跟老白说什么以貌取人,是谁以貌取人?”
“你可知契丹有位耶律休哥?”
俞浩南哈哈笑道:“只怕无人不知,此人以貌取人?那当真令人可惜!”
“不是他,是他府内的副总管!”冯霍吸了一口气,道:“听说那耶律休哥武功甚是厉害,是辽东派的高足,许多汉人到此,都被聘进府内,许是当其侍卫,偏生他们不要冯某!”
“哦,竟有此事?这倒是一条活路!”
“听说耶律休哥不是公开延聘人材,但可以效毛遂自荐,文的武的,只要有过人之能便行!”
俞浩南大喜,道:“好极了,咱们再去试一试!”
冯霍抓抓头皮,道:“只怕人家不要我!”
“再试一次又何妨?老冯,你带我去!还有一点,到那里你千万别说出我的杀手身份,免得人家一听便不要了!”
“这个道理十分显浅,用不着你教!”冯霍道:“不过还要先套好口供,以免临时答不出来!”
俞浩南道:“在下化名洪长生,是学少林寺的武功!”
冯霍双眼一亮,急问:“这可是真的?”
“虽然在下不在少林寺内学艺,但学的却是少林寺功夫,家师是智清!”
“智清?”冯霍脸色又是一变,道:“便是那位屡次犯戒,在二十多年前,被少林逐出门的和尚?”
“正是!”
“难怪你武功既高,手段又狠!”冯霍叹了一口气。“当真想不到!”
俞浩南反问:“你是学谁的武功?”
冯霍道:“冯某是霹雳堂弟子!”
“霹雳堂不是已被‘半个僧人’破了么?”
冯霍再叹一口气。“若非如此,冯某又怎会流落到在狼山!”
俞浩南道:“咱们葬了白长寿,便去耶律休哥那里碰碰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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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20:59 | 显示全部楼层
三、把握时机 身入虎穴

耶律休哥智勇双全,非一般契丹悍将可比,地位殊荣,那座将军府亦建得气派万千,如鹤立鸡群,充分显露其主人之地位及权威!
大门外一列丈余的七级石阶,既整齐又宽阔,每级石阶两端各站着一名契丹武士,甲胄分明,令人不敢仰视。
俞浩南和冯霍傲然向石阶走去,第一级的两个武士立即向前跨出一步,转身拦住他俩,冯霍干笑一声道:“嘻嘻,咱们是来应征为贵府效力的!”
那两个契丹武士居然懂得汉语,道:“你昨日不是来过,总管已不要你了!”
“但这一位今日是第一遭来的,而且昨日副总管对在下有偏见,何况在下亦尚未在他面前显露本领!”
其中一个道:“你俩且在此等等!”他转身进内,过了两盏茶的时间才回来,道:“且跟我进去!”当下俞浩南两人便随他进内。
一入门是座大庭院,假山青松点缀其间,风格甚为粗犷,那卫兵不走大路,引他们由过道沿围墙直入,沿途但见房舍栉次鳞比,令人顿生一入侯门深似海之感。
也不知走了几进,卫兵又带他们折入一座小院,那里又有几个带刀的侍卫,卫兵交代了几句便回去了,由侍卫引他们进内,至一座小厅,方道:“两位稍候,总管即来。”
果然过了一阵,外面便传来一阵脚步声,冯霍低声道:“昨天见我不是总管,而是副总管!”
话音刚落,一个侍卫进来,道:“萧总管驾到!”俞浩南和冯霍连忙长身,只见一个身材枯瘦矮小的中年汉,双目炯炯有神,似能看穿人的心,一对眼睛在他们身上转来转去,他背后还跟着五六人,既有汉人亦有契丹人。
俞浩南道:“在下洪长生,参见萧总管!”冯霍也忙唱了个肥喏。
萧图古用流利的汉语道:“洪先生,令师是什么人,你有何本领?”
“家师乃少林寺弃徒智清,在下不敢妄自菲薄,允称文武双全,可任由总管考核!”
一个汉人走前在萧图古耳边轻语一阵,萧图古又问道:“如此说来,他学的是少林的功夫了!”
“不错,但家师是带艺入少林的,他武功十分杂,因此在下涉猎亦广,但内功则是修少林的正宗心法,在下自信有家师当年的八成以上的水平。”
那汉人自我介绍:“在下岑重山,请问令师尚在人间否?”
俞浩南和冯霍闻言吃了一惊,盖这岑重山二十年前是中原武林,著名的魔头,后来迫得白道高手,欲群起对付之,便销声匿迹,想不到躲在契丹!
俞浩南脸色不变地道:“家师圆寂已逾四载,在下随他足足有十年,但在十岁那年已开始习他所授之内功。”
“智清最擅长的是什么武功?”
“少林寺的七十二技,家师学了十二技,样样皆精,每一技特别突出,亦无一技不精!”
冯霍心中暗道:“你这样答,人家怎肯相信你!”谁知道岑重山点点头,改问其来历,冯霍照答如仪。
萧图古道:“在未正式考核之前,先问你们一句话,何事来契丹?”
俞浩南道:“在下虽深得先师衣砵,奈何先师是少林叛徒,故此在下不敢在中原武林称雄,否则必被少林寺迫死!但学了武功不用,无异是锦衣夜行,有用武之地者,唯有贵国矣,加上家母已逝世,孑然一身,何处不能去?”
冯霍冷冷一笑道:“冯某在中原武林,声名狼藉,不能安身,因此厕身狼山,然狼山终非久长之地,故此望能为将军效力!”
萧图古道:“好,请岑师傅考验他们的武功!”
岑重山道:“两位请到外面去,稍候咱们会分别考核两位的内功,轻功、兵刃、暗器和拳腿功夫,最后再回来这里,由老夫考核你们对武功之心得和理解分析力。”

萧图古终于认为俞浩南和冯霍符合资格,然后在内厅再度接见他俩。“两位已合格了,将来彼此便是一家人了,萧某深感荣幸!并代表耶律休哥将军府,欢迎两位!”他首先鼓掌,岑重山等人见状,亦鼓掌附和。
冯霍见他说得客气,心花怒放,忖道:“这萧图古,到底比副总管耶律罕有眼光!咱们肯来这里屈就,已是契丹人之荣耀,还嫌三嫌四的!”当下问道:“总管太客气了!未知属下日后作何工作?”
萧图古反问:“未悉两位几时可以来此工作?因为日后假期极少,两位若有未了之事,最好先办好再说!”
冯霍道:“属下可立即上任!”
俞浩南道:“属下与朋友同道而来,言明祸福与共,所以还得……”
萧图古道:“如此待洪壮士办好了私事再来也未迟,几时来几时欢迎。”
冯霍忙道:“如此属下便与洪兄一道上任。”
萧图古长身道:“待两位上任之后,再安排工作,职位虽然有别,但酬金都一定能满足两位!”俞浩南和冯霍见状便连忙道谢告辞。
萧图古着岑重山送他们出去。到大门口,冯霍低声问道:“岑前辈,在此担任的是什么工作?”
岑重山语焉不详地道:“岑某工作范围甚广,一时也说不清楚,两位入了将军府之后,自然清楚,希望能早日再见到两位!”
俞浩南知他不肯说,拉一拉冯霍的衣袖走了。
冯霍道:“龙兄弟,你还有朋友么?”
“是道上的患难朋友,冯兄若无他事,可联袂同去英记饭馆!”
冯霍笑道:“冯某不打扰你了,先回客栈收拾一下。”
俞浩南独自一人去英记饭馆,此刻早已过了午饭时间,店内的食客寥寥无几,但俞浩南未曾吃过饭,加上考核了半天的武功,腹如雷鸣,一坐下便唤掌柜。掌柜走前笑问道:“客官这时候还未吃饭?”
“今早去耶律休哥将军府应聘!嗯,先来几个小菜,一盘饺子!”
英掌柜吩咐伙计办理,边打笑道:“瞧客官的神情,必然是成功了!”
“侥幸被录取了!”俞浩南一回头便见到管长虹,问道:“咦,老管,你也到了?吃过饭没有?”
管长虹苦笑道:“饭是吃过了,只是在这里吃不起,您找到活计没有?”
俞浩南点点头,道:“在将军府内找到一个职务,算是解决了生活!来!坐下来喝酒,我请!”
管长虹坐下,叹了一口气,道:“您能文又能武,不愁找不到生活,但像咱们这种人要找一口饭吃,便不容易了,早知便不来了!”
俞浩南道:“咦,小弟记起了,你以前好像是做厨师的……喂,英掌柜,你何不试试他的手艺儿,即使贵店用不着他,也可以替他介绍行家!”
英掌柜哦了一声,问道:“阁下烧的是什么菜?”
“烧鲁菜和粤菜!”
英掌柜目光一亮,道:“好极了!你到这厨房来,弄两个给这位客官尝尝!”俞浩南忙要管长虹多谢英掌柜,
英掌柜道:“对啦,英某还未请教客官贵性,将来还要请你多多关照!”
“在下姓洪,这位是管师傅!”
英掌柜带管长虹到厨房,谢铁柳也进店了,他经过俞浩南身边,低声道:“找个地方说话!”边又大声嚷道:“小二,切半斤牛肉,来一壶白干!”拉开椅子,在俞浩南旁边的一个座头坐下。
俞浩南趁小二去打酒,头也不回低声地道:“等下到上次那条小巷见面!”两人不再交谈,谢铁柳的酒肉先上,俞浩南的菜反而过了很久才送上来。
俞浩南吃了几口,英掌柜问道:“洪客官觉得如何?”
“这是敝友烧的,好坏不便论,但起码比贵店的厨师烧的菜,地道得多,英掌柜自己觉得如何?”
英掌柜笑道:“英某自己也觉得不错,已决定雇他了,另外他还有一位姓周的朋友,也干过饭馆,也决定聘他!”
“多谢英掌柜帮忙!来,在下敬你一杯!”
英掌柜忙道:“客官客气,论起来,英某该多谢你呢!”他拱拱手,向谢铁柳走过去,问道:“冼壮士,听说你已进将军府当差,恭喜你了,日后请多多关照!”
“不敢当,冼某只领了一份闲差使而已!”谢铁柳匆匆把酒肉吃净,道:“掌柜请会账!”英掌柜坚决不肯收,谢铁柳只好道:“那么下次一并算。”
谢铁柳走后,管长虹自厨房出来,多谢俞浩南。
俞浩南道:“你以后可得安心工作,不负掌柜的青睐!”
“一定一定!英掌柜,小的明早便带敝友来听使唤。”管长虹言毕喜孜孜地走了。
俞浩南不慌不忙地把肚子填饱了,英掌柜坚持请客,俞浩南放下一锭银子,道:“在下身上还有点钱,只是日后敝友有事,还请你照顾一下。”
英掌柜道:“你把这些钱送给贵友,不是更好?至于酒菜钱,若坚持要算,便是不把英某当作朋友了!”
俞浩南谢了一番,施施然出店,他表面上优哉悠哉,实则暗中不断留意街上的行人,见没有扎眼的人,便赶紧闪进小巷,只见谢铁柳在另一头向他招手。
俞浩南来至巷口,便听到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道:“老龙,有人盯梢,今晚二更去城隍庙见面!”
俞浩南放慢脚步,走出小巷,见谢铁柳已去远了,他在附近闲逛了一阵才返回汉风馆。他心动一动,把耳朵贴在冯霍房上凝神屏息,偷听了一阵,里面竟无动静,房内似乎无人!
俞浩南心头奇怪,但不敢多呆,忙钻进自己房内,小睡片刻,然后盘膝练功。隔壁的冯霍却还未回来。俞浩南直至戌牌时分将过才出来吃饭。待他回来,冯霍仍不见踪影,俞浩南暗吃一惊:“这厮去了何处?是他在此有朋友,而瞒住我,还是有了不测?”
俞浩南沉思了一阵,便转移目标,为自己此次到契丹,实行屠獠计划而动起脑筋。
直到此刻为止,俞浩南一切均很顺利,起初他到契丹是为了杀耶律休哥等人,如今第一步已成功,可算是随心所欲,何况连谢铁柳亦成功了一半,也许契丹气数已尽!
外面已传来二更的梆子声,俞浩南收摄心神,又练了一阵功,快到三更时才悄悄推开窗子跳了出去。契丹京师晚上戒备亦颇严,幸而日间俞浩南已去过城隍庙,知道路线,不必费工夫去找寻,是以很快便到达城隍庙。
旅居契丹京师的汉人也有不少,他们合资建了一座小小的城隍庙,地方虽小,但因为建了不久的关系,甚是新净。
俞浩南踰墙而入,闻得殿内有一阵鼻鼾声,正想进去看看,又发觉殿顶屋瓦上有人向自己招手。

俞浩南抬头望去,见瓦顶那人正是谢铁柳,便亦飞身跃上去。谢铁柳向他招招手,由后头那端跃下去,俞浩南随其后,在殿后炉边与谢铁柳交换意见。
“龙兄,你到哪位将军那里办事?”
“耶律休哥!你呢?”
谢铁柳声音带着兴奋,道:“谢某在耶律文光府内当教头,而耶律文光则是耶律斜轸的堂弟,两人来往颇密,真是天助我也!”
“且慢高兴,这只是开始而已,以后发展如何,尚在未知之数!”
谢铁柳再问:“你在耶律休哥那里,当什么职?”
俞浩南将情况告诉他。“萧图古谓等小弟进府之后,才安排小弟职责,谢兄找小弟,料不单止为此?”
谢铁柳叹了一口气,道:“咱们太顺利,谢某心头反而有点不踏实!”
俞浩南道:“谢兄万莫大意,正所谓十划未有一撇,说真的,小弟至今仍未有半点把握返回中土!”
谢铁柳道:“谢某约你来此便是要与你商量几件事,第一,咱们分开行动不但实力分薄,而且不能互相照应,最大的问题是如何联络!”
“小弟希望你说服管长虹,替咱们传递消息。”
“这个没有问题!”谢铁柳道:“咱们的动向又如何通知孔以恕他们?这是第二个问题!”
“他叫咱们用暗语写在不显眼的地方,但须在当眼处画下暗号指引!”俞浩南沉吟道:“但小弟却有个更好的地方……”
谢铁柳脱口道:“血观音以前的居所!”
“正是!不过咱们须到里面先探一探,不知谢兄有此雅兴否?”
谢铁柳冷哼一声:“谢某未出国境,已不将自己的生命放在心上!”他打了个手势,两人悄悄翻过围墙,穿巷而去。
契丹京师巡逻虽然频密,但难不住两名中土高手,轻易到血观音以前之居所外,俞浩南吩咐谢铁柳先在外面看风,自己则取出一根铁线,撬开门环上的锁,然后轻轻推门进去。
门一打开,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霉味,证明久已无人居住,俞浩南摸出火摺子亮着,举高一照,厅内家具齐全,但椅桌上面都铺了灰尘。
他首先走近屋内那两间卧室门前,凝神听了一阵,不闻声息,然后通知谢铁柳进去。谢铁柳关上门问道:“怎不进房查看?”
俞浩南将火折子交给他,然后又用铁线,弄开房锁,左首那间是卧室,房内除了炕之外,别无一物;而右首那间又是只剩一张炕,外加一几一椅,亦无别物。
谢铁柳讶然道:“看来她是搬走的?”
俞浩南摇头道:“不一定,发生了意外,事后亦可能再布置过!如果是搬走,她大可以将讯息传递给孔以恕!”
谢铁柳脸色一变,道:“若是如此,则计划可能已泄漏,对咱们来说,可是个坏消息!”一顿又轻叹道:“若能杀死耶律斜轸,就算死也值得,最怕……”
俞浩南忙安慰他:“不可轻易言死,机会总是有的!我认为此地是孔以恕他们唯一知道的地点,将讯息留在这里吧!”言毕就以手指在几上灰尘上写下混进将军府的情形,下面又画了一条龙,一头老虎。
谢铁柳道:“此地不宜久留,走吧!”
俞浩南吹熄火折子,道:“不必急!谢兄,小弟与冯霍一齐投入将军府,但此人晚上不回客栈,未知是否另有任务。”
谢铁柳脸色一变,道:“如此对他必须小心,不可露出谢某来!”
“这个当然!谢兄,你什么时候休息?”
“暂订逢三休息,你须争取同日休息。”
“小弟未进将军府,实情如何,现在还说不上,其他工作,暂时请你劳心了!”俞浩南抱抱拳,道声后会有期,便走路回汉风馆了,谢铁柳把门锁上,也回城隍庙。

俞浩南悄悄由窗子爬进房内,不敢发出一丝声息,他先将耳朵贴在墙上听了一回,闻得邻室传来一阵均匀悠长的鼻鼾声,刚放下了心,又生了疑念:“冯霍在狼山快活逍遥,来契丹当真只求生活?求三餐一宿,凭其武功及为人,何处不能得之?那么他来此,又有何目的?”
他发了一阵呆,天色已濛濛亮,连忙宽衣睡觉,他不敢熟睡,只瞌了一阵便下床,盥洗之后去敲冯霍的门,“冯兄!”
一忽,冯霍开门,睡眼惺忪地道:“龙兄早!”
俞浩南闪了进去,道:“在下早已告诫过你,不可再称我龙兄,你怎么忘记了!”
冯霍笑嘻嘻地道:“天下间姓龙的人,何其多也,你怕什么?”
俞浩南沉下脸道:“但如今人人均知我是洪长生,万一将军府内有人听到,可会惹来不必要之麻烦!”
冯霍道:“好好,以后唤你洪兄就是!什么时候啦?”
俞浩南闻得一阵酒味,皱眉道:“你昨夜喝酒去啦?”
“嘿嘿,来到这里,男人不喝酒不玩女人,还有什么事好做?”冯霍用手掬起面盆里的水,胡乱在脸上洗了一下,边揩手边道:“何况老子如今又找到生计!”
俞浩南道:“在下是不能在中原立足才来此隐身,你只求三餐一宿,何须到此穷山恶水之地?”
“求财当然不必来此,但冯某还未活够,躲在契丹却是最安全的!”冯霍稍顿又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去将军府报到?”
“下午就去!”
冯霍微微一怔,道:“这么快?”顿又堆下笑容道:“也好,说过一齐行动,吃了午饭就去,不过你给我的银子,昨夜已经花光啦,今午可要打你的秋风!”

俞浩南和冯霍到耶律休哥府邸报到,这次接见他俩的却是副总管耶律罕和岑重山。
耶律罕身材与萧图古正好相反,高大冷峻,干笑一声:“欢迎欢迎,两位已经想清楚了么?”
俞浩南故意问道:“请恕属下愚昧,不知副总管之意!”
耶律罕向旁瞥了一眼,岑重山道:“两位若加入将军府,便是将军府的人,一切须听命令,不得擅自行动……”
冯霍截口道:“岑前辈放心,这个咱们晓得!”
“且听了岑某之言再答!”岑重山冷峻地道:“入了将军府,可以说失去了行动自由,包括休息日!工作未完成,说不定不能休息!就算娶妻也得征求总管之同意!”
冯霍“啊”了一声,道:“天下间岂有这等规矩的?请问咱们的工作是什么?”
岑重山道:“你们的工作范围,在你们签了卖身契之后,以后自然会知道!规矩是人订的,订了就有,犯规轻则受罚,重则被杀,你们先考虑清楚再决定,但一经决定,便不能改变!”
冯霍急问:“那咱们要卖身多久?”
“那就得视你们的工作完成得如何,早者一年,若不能完成任务,说不定须老死府内!”
冯霍拿眼望了俞浩南一眼,道:“可否准咱们商量一下?”
岑重山道:“你俩可到旁边的耳房里商量!”
“不必!”俞浩南轻吸一口气,道:“咱们是不能在中原立足方来此者,又没歹意,不必背人商量!”
冯霍急道:“老……洪,那么你……”
俞浩南道:“冯兄,事关前途,请仔细考虑之!虽说咱们有协议,共同进退,但这一件事可不必强求!”言毕闭目沉思。
耶律休哥订的规矩十分奇怪,难道有什么秘密?俞浩南揣测不出,心中忖道:“我来此已不将生命放在心上,又立定主意要杀耶律休哥,还怕签一张卖身契?瞧岑重山说得虽凶,但总不会不准下人出府轻松吧?只要有机会出府,便……何况此乃唯一可以接近耶律休哥的机会,岂能错失?”
当下睁开双眼,道:“岑前辈,无人肯失却自由,尤其是我等武人,不过在下不能在中原立足,来此若不替将军办点事,恐怕亦难以立足,所以在下考虑过,决定入府!”
冯霍苦笑一声,道:“若连你都肯,冯某还有什么好说!”
耶律罕喝道:“千万不能勉强!”
冯霍对他没有好感,沉声道:“咱们汉族武人将信诺看得比生命还重,不管如何,冯霍答应过的,便不会改变!”
耶律罕哈哈一笑,道:“来人,把卖身契呈上来!”一个契丹汉子应声送上两张白纸,推至俞浩南和冯霍面前。
卖身契十分简单,只有两行字:本人XX名,愿意卖身给耶律休哥将军,今后一切均属将军所有,行动听令,不得违抗,此据。
俞浩南抬头问道:“此据言词模糊,所谓听令,不知听谁的命令?听什么命令!难道要在下陪他攻打宋国……”
耶律罕道:“包括你们的上司!至于第二个问题你可以放心,你们的工作范围就在府内!”
俞浩南再问:“副总管当然亦是上司了,但若果出现几位上司,下不同的命令,以谁为准?”
“当然是以职位高的为准了,待签了契之后,府内的人事,自然会告诉你俩。”
俞浩南不再犹疑,挥笔在下面署了名,冯霍见状亦签了名。岑重山喜道:“欢迎两位加入咱们行列,今后彼此便是一家人了!”
冯霍问道:“不知咱们的职位及工作是什么?”
“何必焦急?两位且先在府内住下来,待总管作了安排,自会告诉你俩!”岑重山一顿又道:“今后两位须称岑某总统领!此职在府内地位仅次于副总管!然而总管统理一切事务,统领只管武士!总管之下,还有管事,总统领之下,还有统领!来人,先带他俩去住所。”
说着外面又走进两名穿着府内武士制服的汉子,道:“请两位随咱们来!”俞浩南和冯霍告辞而出。两人想交换意见,却碍于有那两名武士在场。
那两名武士左穿右插,也不知穿过多少房舍,方来到一列厢房前,其中一个道:“冯霍,本府待咱们武士十分优渥,每人一间卧室,这东七号房,今后便是你的住所,如今进去吧!”
冯霍走前一步,推开房门,回头见那名武士站在背后,另一个则带俞浩南去别处,忍不住问道:“咱们不是住在一块儿?”
“你问得太多了!”那武士沉着脸道。“快进去,某还有话交代!”

俞浩南被带进北五号房,原来这座院子专给武士居住,但四栋长舍,都为围墙隔开,中间还有一座院子,不知作何用途,因此东厢与北厢,实际上相离颇远。
那名武士叫韩乐,祖父是汉人,在唐末便已移居契丹,娶契丹人为妻,落叶生根,由于韩乐有汉人血统,因此汉语说得十分流利。他首先交代了武士三顿吃饭的时间,活动范围,然后道:“每名武士有个丫头服伺,这丫头也住在房内,她可以为你做任何事,甚至是共枕,因此你不必客气!如果你不喜欢她,可以让她睡在地上,但不能赶走她!”
俞浩南故意装出满怀兴趣的表情问道:“若不喜欢她,可以更换么?嘻嘻,如果玩厌了又可不可以……”
韩乐微微一笑,道:“规矩是不可以,但如果立了功,通常申请之后,大都会被批准!她们身子都是干净的,一发现有脏病,便……”说着用手掌在喉头上切了一切,表示会被杀掉。
俞浩南问道:“韩兄来将军府有多久?”
“刚满四年,只换过一次女人!不过,我相信分配给你的女人多数不会差,因为听说你昨日的表现不错,总管十分高兴!”
“不知韩兄在府内担任的是什么职务?”
韩乐脸色立即沉下,道:“这种话你以后最好别到处问,对你没有好处!”说着长身道:“你且休息一下,等下自有‘小皮囊’来!”
“小皮嚢?”俞浩南愕然。“那是什么人?”
韩乐哈哈笑道:“就是可以陪你睡觉的女人呀,咱们都称她们为小皮囊!”言毕推门出去。
小皮囊这个称号,含有极大的侮辱性,不过俞浩南却猜得出,她们含有监视的作用,换言之,这种丫头不能得罪之,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心念未了,只见一个二十不到的契丹女人,捧着一盆清水进来,向俞浩南请了一请,将水放在架上,道:“洪爷,婢子冬梅今后便是您的人,请洪爷多多指教!”
俞浩南见她汉语说得颇好,心中奇怪,问道:“你父亲是汉人?”
冬梅道:“回洪爷,婢子的外祖母才是汉人,请洪爷先洗个脸!”
俞浩南洗了脸,冬梅跪在地上,替他脱靴,又拿水给他浸脚,俞浩南发现冬梅的手指十分修长,体格健壮,似学过武功,不过却不敢查问。
冬梅问道:“洪爷要先瞌一下么?”俞浩南摇了头,她又道:“洪爷若有事,尽管吩咐!”言毕往墙角的一张椅子坐下,俞浩南忽然觉得她不是小皮囊,而是影子,恐怕自己去哪里,她都会跟着!房内多了个陌生女人,俞浩南觉得十分没趣,忽然心头一动,问道:“冬梅,我想去解个手,不知……”
“洪爷要大解还是小解?”
俞浩南不悦地道:“我要大解或小解,还要你管!”
冬梅惶恐地道:“婢子怎敢管洪爷,只是若要小解,婢子可以服伺你,若是大解,呶,炕旁便有马桶!”说来说去,就是不让他随便出府。
俞浩南往炕上一躺,道:“现在不急了!”
冬梅连忙上前替他盖被,道:“爷小心凉着,婢子可担受不起!”
俞浩南挥挥手道:“得啦,你别来缠我!”
冬梅惊急地道:“洪爷,你不要婢子么?”
俞浩南见她眼眶含泪,微微一怔,没好气地道:“你想到哪里去?我要睡觉,你别来烦我!”冬梅连忙又坐回椅上,就像一条可怜的小狗!
俞浩南本来没意思睡觉,可是一来不想眼睁睁对着冬梅;二来昨夜睡不了多久,心情一静下来,竟然睡着了。
待他醒来时,房内已点着灯,只见冬梅已在房内张了桌子,他一骨碌地坐起来,问道:“什么时候啦?过了吃饭时间了吧?你怎不叫醒我!”
冬梅道:“洪爷还未分配工作,今夜只能在房内吃,所以婢子不敢唤您!嗯,不知洪爷要吃饭,还是吃面?”
“随便吧!”
冬梅道:“洪爷刚来不久,还是吃饭吧,待婢子替你去拿!”言毕匆匆出去。
俞浩南下床走到窗前,窗棂上糊着白纸,外面的情景看不到,他犹疑了一下,将窗子拉开,只见偌大的一座厢房,静悄悄的,竟不见一个人。这刹那,他突然兴起一个感觉:一入侯门深似海!
俞浩南心头忽然乱了起来,摸不准自己今次的决定是对还是错!说不定杀不了耶律休哥,却要在此渡过下半生!想到此,心乱如麻,重新回炕躺下。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冬梅提着食篮进来。居然是三碟菜,一角酒和半桶白饭。她替俞浩南盛了一碗饭,道:“洪爷请用饭!”
俞浩南提起箸子,忽然抬头问道:“你吃过了?”
冬梅忙道:“洪爷未用过,婢子怎敢吃!”
“那为何不坐下一齐吃?”
冬梅双颊突然泛上红晕,道:“婢子不能……洪爷用过再说……”
俞浩南道:“这是我吩咐的,你就坐下来一齐吃,有何打紧?”
“不行的……”冬梅双手在摇,脸上红晕更盛。“婢子还未……服侍过洪爷……不能与洪爷同席同襟……”
俞浩南自然知道服侍两字的含意,乃笑道:“有谁知道?”
“知道的……总之不行,万一让人看见,婢子死罪,多谢洪爷好意!”
俞浩南放下箸子,道:“难道我收用过你,你也得向上面报告?”
冬梅垂首道:“这个……倒不用……不过府内规定白天不许……怕会影响武士的工作,而洪爷又刚来,所以……”
俞浩南叹了一口气,道:“你不用说了!”言毕挟菜啖之,想不到菜居然做得不错,他心情虽然沉重,但仍吃了两碗,把酒喝干才住手。冬梅收拾了一下,才坐下吃饭,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直把头垂下。
俞浩南低声问道:“你来此多久?”
“一年多……但……却是第一次来服侍武士……以前在前堂打扫和听使唤……因为婢子能说汉语,所以今日才调婢子来……如果做得不好,请洪爷多多包涵。”
俞浩南料府内对待下人之手段必然十分毒辣严峻,否则冬梅不会如此诚惶诚恐,当下轻声道:“彼此都是卖身的人,你放心就是,我不会为难你!”
冬梅抬起头来,第一次抿嘴而笑,露出两排雪白的贝齿,俞浩南这才有机会仔细看她,发觉她居然十分好看,刚健中不失妩媚!
冬梅匆匆吃饭,把碗收拾出去,又抬了一炉火进房,契丹苦寒之地,深秋已十分寒冷,有了这炉火,室内顿时温暖如春,俞浩南把灯吹熄,道:“睡觉吧!”
冬梅服侍俞浩南躺下,自己则在墙角铺了一条毛毡睡下。
俞浩南刚睡醒,哪里再睡得着?他索性坐在炕上练内功。
这些日子,发生了不少事,把武功都荒废了,不能不抓紧时间追回损失,尤其是如今在龙潭虎穴之内!
他真气在体内流转了七个大周天,以臻三花聚顶之境,内息仍然流转不绝。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逐渐散功。此刻精神饱满,双眼在黑暗中视物有如白,忽见冬梅躺在地上微微发抖,心中奇怪,遂下床点灯。
火光一起,冬梅即醒来,颤声道:“爷,您有什么吩咐?”
俞浩南见她冻得脸色青白,心头不忍,道:“你上炕睡吧!”冬梅又惊又喜,呆了半晌才把被搬上炕。俞浩南见炉火的炭已烧尽,问道:“你为何不多拿点炭?”
冬梅嗫嚅地道:“管事只分配这一点给奴婢……”俞浩南心头一动,推敲其中玄机。冬梅问道:“爷,您还不睡?”
俞浩南本想与冬梅对调睡觉的地方,但听了冬梅的话,改变了主意,吹熄灯上炕。他觉得冬梅睡在里面,身子还在发抖,讶然道:“你还冷么?”
“不……现在暖和得多了!”
“那你还抖什么?”
“奴婢……奴婢不抖就是!”
俞浩南想了一下,问道:“你还是处子?”
“是……是的,今早萧管事说,萧总管很看重洪爷,所以要派个未破瓜的婢子服侍你……因此就挑中我了!”
“你不用害怕,安心睡觉吧,我不会动你!”俞浩南脑海中忽然泛上如意的倩影来,心头一阵绞痛!一想起娇妻,难免又想起慈母来,心中暗道:“未知母亲此刻毒发时,痛楚是否已减轻!”
想到此,心头便如压上了一块大石,沉甸甸的,令人透不过气,恨不得立即插翅飞回故乡。
冬梅忽然问道:“爷,是不是婢子容貌丑陋,不合爷心意!”
俞浩南不耐烦地道:“睡吧,与你无关!”冬梅乖巧,不敢再吭一声,依在他身旁,不久便进入梦乡。
俞浩南闻到其气息,隐隐然有股骚膻味,心头不舒服,忙转过身去,他心头烦躁,直至天将亮才朦朦胧胧睡着。

早顿仍在房内吃,冬梅服侍甚是周到,诚恐诚惶,唯恐出错。早顿吃饺子,想不到这饺子做得还真不错,以羊肉作馅,另有一番风味。
冬梅刚将碟子收拾出去,外面便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洪长生!”他虽说汉语,但一听便知是个契丹人,俞浩南将房门拉开,只见外面站着一位高大威猛的中年汉子。那汉子看了他几眼,问道:“你就是洪长生?”
“是的,在下便是洪长生!”
“是属下不是在下,我是统领伊德,你属于我管辖的!”
俞浩南不亢不卑地道:“未知统领有何指教?”
“岑总统领请你去见他,你跟我来!”伊德似乎不大喜欢说话,言毕立即出门,俞浩南只好跟着他,直趋被四座厢房包围的那栋院子。
那院子围墙特高,里面的房舍却不高,因此在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而里面房舍之寒伧,亦大出俞浩南意料。
伊德引俞浩南入一书房,岑重山正在看书,见俞浩南进来,放下手上的书本,示意他坐下,回头又道:“伊德,这里无你的事了!”伊德应了一声退出去。
岑重山将手上的册子递给俞浩南,道:“洪兄弟且看看此书!”
俞浩南接来一看,只见封面题着几个字:武当棉里针的优劣。旁边还有几个小字:梁金典!
俞浩南不由吃了一惊,皆因梁金典乃武当派的弟子,成名在十多年前,近年没有消息,原来躲在这里,著书立说!
他偷眼瞥了岑重山一下,见他嘴角噙笑,似甚得意,遂翻书草草看了一下,只见书中将棉里针这套武当镇山掌法,描绘得十分仔细,而且着重对手应如何避重就轻。
“洪兄弟觉得这书写得如何?”
俞浩南道:“属下只学少林武功,对武当派的武功不甚了了,不敢妄评!”
“对了,咱们要借用洪兄弟的,便是想请你著书写出少林绝技的破解法!”
俞浩南大吃一惊,他恐失态惹岑重山思疑,忙道:“属下愚昧,怎敢妄存破解少林绝技之心,恐怕要令总统领失望了!”
岑重山嘴角的笑意不见了,道:“岑某甚少看错人,你资质过人,前天考核时,还故意隐藏实力!一下子想不出破解的办法不打紧,可以慢慢逐步逐步来嘛!”
俞浩南心头一沉,急问:“假如还是想不出来呢?”
“那只好请洪兄弟在此渡过余生了!”岑重山故意轻松地道:“其实你早把一切卖给将军了,留下来,不愁吃喝,也好得很!”
俞浩南脸色大变,知道反抗无益,但一时之间又想不出什么措词来,岑重山也不急,只拿眼瞧他,其实他暗中早已将内力注于双臂,提防俞浩南猝然发难。
俞浩南半晌方道:“岑兄那是有意将在下囚于牢狱之中,早知如此,在下宁愿饿死也不进来了!”
“岑某早已请你三思才决定了,可惜决定了之事,不能更易!实与你说了吧,总管看得起你,才让你肩此重任,只要你干得好,不但很快便可恢复自由,而且所得之酬劳,足够享用半生!”
“奈何在下无此本领!”
“只要尽力施为,将军自然不会为难你!你先冥想一番才下笔,将来还有人会与你一起研究!想不出破解之法,也不打紧,就像梁金典那般,先将口诀动作,以及优缺点列下来,才算有了交代。”
俞浩南沉吟半晌道:“在下只习过十二技,如何能写出破解七十二技之法?”
岑重山哈哈笑道:“不是岑某看不起你,若你能穷半生之力,写出破解少林七十二技之法门来,少林七十二技,也不值钱了,莫说十二技,能写出三技破解法来,岑某便保你来去自由!”
俞浩南想了一下,道:“总统领说得有理……但三技破解法,恐怕要化去我十多二十年的春秋,人生苦短,届时在下亦已垂垂老矣,钱再多也没个用处!”
“这个你大可以放心,只要你有成绩拿出来,待遇会逐渐改善!”岑重山稍顿又道:“你先写大力金刚掌吧!”
俞浩南道:“属下尽力而为就是!”
岑重山伸手在其肩上轻拍一下,道:“这才是聪明人之所为!嗯,昨夜那位冬梅姑娘听话么?如果你玩厌了,我再替你换一个!总之到了这里,你只需把精神放在研究上面,其他的事,全不用管!”
“是,以后还要总统领多多关照!”
岑重山干笑一声,道:“岑某上面还有人,你若果没有一丝成绩,岑某也难跟上面说情!”
“几时开始工作?”
“现在就开始!”岑重山走出座位,道:“且跟岑某来!”
岑重山引他到后面一间放着书柜的房子里,推开一列书柜,下面便露出一个洞口,并有一道石级往下,他拾级而下,俞浩南紧随在后。
想不到这院子下面另有天地。地下室点了许多松枝火把,光线甚足,通风设备亦好,一道长长的甬道,两旁全是一间间的石室,石室房门紧闭,看来在此研究中原武功的人,为数不少!
岑重山忽然停下来,推开一扇木门,道:“请进!”石室不大,放着一张书案,一张椅子,靠墙那里一旁放着一张胡床,另一边放着一只木架,架上有一盆清水,旁边又有一只马桶。书案上,文房四宝一应均全。
岑重山关上门,低声道:“在此地方,如无必要,不可作声,若需要出去时,头戴面具,这对阁下也有好处!面具就在抽屉里!”
“吃饭到哪里?”
“午饭有人送来。以后每天由巳时起,至酉时全在此专心研究,出入有人带引!”
俞浩南微笑道:“若果在下兴之所至,要多用功一个时辰,岂不是要在此过夜?”
岑重山目光一闪,道:“你可以拿回卧室写,其实也用不着急,研究深奥的学问,很花精神,要注意作息时间!”
“多谢总统领!”
“嗯,还有一件事,以后早晚两顿饭,你既可以在卧室内吃,也可以到饭堂里去,届时你可以戴特制的人皮面具,也可以用真面目示人,端视阁下的意思!好啦,有问题可以请人通知岑某,若岑某不在,可问副总统领傅崇岭,就是那天考核你暗器的那位!”
岑重山去后,俞浩南往椅子上坐下来,人快僵住了,四周静得连心跳声,也几乎闻到,只偶尔传来一两道咳嗽声。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工作是研究破解少林绝技!耶律休哥的任务,显然是得到辽廷支持的,由此可见契丹灭宋之心不息,他们学懂破解中土武功之法,当然是为了日后的侵略和统治!
俞浩南一颗心不断往下沉,假如自己研究不出破解之法,今生便只能在此不见天日的地方渡过,更遑论杀死那耶律休哥,然后光荣回国!
但如果写出破解法,则无异助纣为虐,为虎添翼,莫说当民族英雄,恐怕传出去,要受天下人唾骂!
俞浩南陷入矛盾中,他发觉自己的决定是错误的,他久久都没法写出一个字来。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谢铁柳会否也像我一样,陷于困境?还有,冯霍又担任甚么工作?”
他整个上午都在胡思乱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忽然被敲响,有人道:“爷,吃饭了!”
俞浩南上前开门,一个契丹武士端了个食盘进来,放在书案上,道:“请爷吃饭后,将竹篮放在门外!”
岑重山总算没有骗俞浩南,在此完全不需要担心吃喝,中午两菜一汤,既有白饭也有馒头。俞浩南吃不知其味,只吃了两个馒头便将竹篮提出去,放在门外,他关门时,稍微用力,但闻四周传来“蓬蓬蓬”的回音,声音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隔壁有人骂道:“操你奶奶,你想吓坏人么?”
“直娘贼,使什么威风,吓得老子连尿都溺出来!”
骂声甚响,不断传来回声,这又惹来四周的谩骂声,刹那间,地下室吵成一片,令人头昏脑胀,俞浩南这才知道,为何岑重山吩咐自己不可作声!
那些人吵了好一阵,地下室才逐渐归于沉寂。俞浩南忖道:“此处怕有二三十个人,恐怕全是中原的高手!”
喧哗吵杂固然难受,但太过沉寂,更加难受,俞浩南暗问自己:“难道我今生都要受此苦?”他心头发热,把民族大义抛在一边,心中最关心的便是想办法,尽早离开这座吃人的地下室!
要离开这里,首要条件便是写出一个破解法来,主意一打定,俞浩南立即磨墨提笔,开始写下大力金刚掌的口诀,每句并加以注解,才写了三份一,走廊上已传来一个叫声:“酉牌已届满,请带面具!”
俞浩南连忙放下笔,拉开抽屉,里面果然放着一张面具,他将面具往脸上一贴,便变成一个丑陋的人。俄顷,外面又有人道:“住在东厢的,先出来!”
外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住在北厢的,却走在最后,俞浩南开门出去,只见走廊上还有四个戴面具的人,伊德亲自引他们走上一道石级,上面却在北厢的庭院中!
一出地面,一个戴着小孩面具的人,忽然仰头大笑,笑得十分开心,好像他从来未快乐过般!
旁边一个声音沙哑的道:“你笑什么?”
孩子面具的道:“我今日一口气想了三招破解法,你说高不高兴!”
旁人都用羡慕的语气道:“恭喜你了!”
那人继续大笑,笑得前俯后仰,声震耳鼓!俞浩南忽然觉得他有点疯狂,神情颇不甚正常!难道困久了,便会如此,他不敢再想下去,抬步回房。
冬梅抿嘴坐在房内,床上被褥收拾得整整齐齐,连桌上的杯子也排得笔直,看来她甚是无聊。一见到有人进来,便迎前道:“爷,你要烫脚么?”
俞浩南讶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冬梅抿嘴一笑,道:“除了你之外,谁敢未得同意进来?”俞浩南又知道一件事,脱下靴子,冬梅要去取水,忽然又回头问道:“爷,你今晚到哪里吃钣?”
俞浩南毫不思索地道:“到饭堂吃去!”他很想多了解将军府内的一切,包括制度和人事。冬梅温驯如小羊,替俞浩南浸了脚之后,又仔细地把它揩干,俞浩南道:“去饭堂如何走法?”
冬梅道:“奴婢带你去,嗯,你还戴不戴面具?”俞浩南想了一下,重新戴上人皮面具。冬梅低声道:“这面具不好看!”
俞浩南心头一动,问道:“面具也可以更换?”
冬梅道:“奴婢还不知道,但发现住在同一间房的人,身材虽然一样,但面貌却不同,应该可以更换!”
俞浩南点点头,道:“咱们去吧!”冬梅引他走出厢房外的一座独立小院,庭院里假山青松,腊梅点缀其间,还有一座凉亭,在契丹来说,实是奇景。冬梅指着里面道:“爷,婢子不能进去,你自个进去吧!”
俞浩南信步入去,只见饭堂十分宽敞,里面大大小小的桌子放了二三十张,此刻由于时间还早,只有二三成上座。
一个跑堂的上前招呼:“爷,你吃汉菜,还是辽菜?俺给你拿!”
俞浩南道:“汉菜。”他随便找了个座头坐下。俄顷,外面陆陆续续来了好些人,这些人三三两两,大部份脸上都带着人皮面具。俞浩南希望见到冯霍,可惜不见其影,未知是否也带着面具。
食客都是府内的武士,武士大概分成两种,一种与俞浩南相同,另一种则是护院式的,负责将军府的安全。大声谈笑的,都是后一种,戴人皮面具的则都是低声细语。
俞浩南一个人坐在那里,无人与他招呼,亦无人与他同座,甚感没趣。这刻,跑堂将他那份菜送上来,道:“爷喝酒么?”
“好,来一角。”
忽然背后有人唱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我兮虽不逝,虽不逝兮……”
俞浩南吃了一惊,急忙转头望去,只见后面一个带着刀疤人皮面具的汉子喝了酒,一对眼睛已有了醉意,忽然饭堂里爆出一阵笑语,有人道:“戏子,再唱几段给大家解解闷如何?”
那汉子瞪了他一眼,喝道:“混账的东西,我不是戏子,是全能戏子!举凡生、旦、净、丑,行行皆能!”
那人也不生气,笑道:“请全能戏子表演一下绝技,好待咱们开开眼界!”
醉汉声音一变,念白道:“大王慷慨悲歌,使人泪下,待妾妃歌舞一回,聊以解忧如何!”那是活脱脱的女人声音,婉约清脆,只听声,还道是个妙龄女子!
醉汉声音再变,声音雄壮低沉,透着几分苍凉:“如此有劳妃子了——”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好一出霸王别姬!”接着走进一个人来,正是总统领岑重山!
刹那间所有人都长身而起,齐呼总统领,只有醉汉坐着喝酒。
岑重山目光一掠,脸色微微一变,道:“大家不用客气,都坐下来听戏吧!”众人缓缓坐下,岑重山直奔俞浩南,打横坐在他旁边。
俞浩南心头微沉一下,干笑一声:“总统领喝酒么?”
岑重山自己斟酒,道:“喝酒听戏乃人生一大乐事,何况大家饿戏已久!小王,过来一下!”堂官连忙走过来,岑重山道:“替我加几个菜,再来两角酒,全能戏子,你喝够了没有,岑某请你喝!”
醉汉冷哼一声:“谁要你请?咱无钱么?小王,再来一角酒!”
岑重山碰了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表面上仍不生气,道:“大家鼓掌请全能戏子再来一段!”
有人道:“咱们听他唱这霸王别姬,已有十多次,该听别的了!”
醉汉清一清喉咙,唱道:“今日里在阵前大败一仗,似伏虎离山岗走落平阳。想当初众诸侯齐会一堂,约定了虎牢关大摆战场……”
这一段开头唱得刚劲沉雄,而后又低回婉转,把吕布虎落平阳的心情,完全烘托出来,难得的是他大小嗓音,混合得水乳交融,令人难分真假,乃道地的小生唱法,只听得饭堂里,众人屏息以待,静得落针可闻。
紧接着声音由柔化刚,续唱:“一杆戟一匹马阵头之上,战败了众诸侯桃园的刘关张!”以下又转为颓败懦弱:“今日里失小沛身入罗网,怕的是进帐去,一命身亡……”
亡字尾音未了,醉汉忽然一拳往岑重山后背捣去!
这一拳力蕴千钧,事前又没有预兆,饶得岑重山二十年前已是个著名的魔头,也闪避不及,只得运功于背,硬生生受了一拳!
“蓬”的一声响中,又传来“勒勒”之声,原来醉汉的手腕被岑重山护体神功震脱了臼!与此同时,岑重山的上身,几乎完全俯伏在桌上,那张桌子也被他前胸撞开!
说时迟,那时快,旁边那两个一直推波助澜,要醉汉唱戏的汉子,如两头豹子,齐向岑重山扑去!
瞧其来势,便知此两人的功力非同小可,而岑重山猝不及防,后背全露,若被其击中,不死也得重伤!
这些事写来虽慢,实则疾如白驹过隙,旁人至今尚未定下神来,情势已急变!
俞浩南就坐在岑重山旁边,把一切看在眼中,他反应比人快,心念电闪,觉得救岑重山对己对大局来说,都有好处,是以左脚一蹬,踢在岑重山的凳脚上,把人带凳踢开几尺!
就在此刻,那两个汉子,四只铁拳而击落在桌子上,“哗啦”一声,桌子应声而塌,但岑重山却安然无恙!
俞浩南大喝一声,屁股已离凳一尺,左掌望一个高瘦汉子胸膛印去!
那两个汉子志在岑重山,对旁人毫不放在心上,变生肘腋之下,来不及闪避,胸膛被打个正着,上身后折,双脚拿不住桩,冲口喷出一口鲜血!
俞浩南一掌得手,手脚丝毫不慢,右掌击去,又击向另一个中等身材的汉子!
这汉子不比同伴,究竟有先后之分,也就有了准备,连忙闪开。俞浩南未待招老,五指全拢,如同鹤嘴,斜兜过去,仍将对方拢住!
这几招兔起鹘落,一气呵成,旁人至此才发出惊呼声,而岑重山也方才喘过气来,自凳上站起来,却不敢妄用真力,站在一旁!
醉汉见失败,全由俞浩南而起,把一腔仇恨全注在俞浩南身上,他右掌不能用,便用左拳急捣,口中拉腔道:“某不杀你奸贼恨难消!”此人实在是个戏迷,在此急怒惊恨当中,仍不忘唱戏!
他拳未至,声音先至,俞浩南立即闪开,醉汉与另一个汉子立即一前一后,将其围住。那中年汉子怒道:“岑重山将咱们困了五六年,他给你什么好处,值得你救他!”
俞浩南边战边道:“他没给我什么好处,只是某认为尔等手段欠光明!”
醉汉呸了一声:“手段欠光明?你知不知道他把人迫疯了?整天困在地室,比犯人还不如!”
俞浩南见他出拳似轻若重,纵跳功夫格外出色,心头一跳,忖道:“莫非他就是梁金典?”
另一个汉子功夫十分扎实,每出一招都蕴千钧力,拳法似拙实巧,火候经验均是上上之选,更有名师风范,俞浩南虽是武林俊彦,但以一敌二,终是力有不逮,幸好醉汉已剩一条胳臂可战,否则早已落败了!
三人恶战一阵,旁边的椅桌早已被踢翻,其他人没有岑重山的命令,站在一旁观战,不将三人的生死放在心上!
那个受了掌伤的汉子,喘息稍定,强吸一口气,也加入战圈。岑重山喝道:“你们越来越不要脸了,快上,给我将这三人杀了!”
旁边的人这才怀着无可奈何的心情上前,俞浩南乘机抽身退下。忽然醉汉喝道:“且住!”他声如霹雳,震得屋瓦格格而响,众人不由自主停下手来。
醉汉道:“某知道大家的心情,亦相信大家都深明兔死狗烹之理,用不着你们动手!”
岑重山嘿嘿笑道:“算你还聪明,否则休想全尸!”
醉汉戟指骂道:“情愿一死赴阳台,今生不能把仇报,二十年投胎某再来!”他临死之前还要唱戏,来字余音一止,他左掌一翻,击在自己的天灵盖上,脑浆迸裂,登时一命呜呼!
其他两个见状咬牙把岑重山骂了一番,然后道:“老梁,你在黄泉路上,且等等咱们!”言毕双双自尽!
岑重山冷哼一声:“来人,把尸体拖出去,将地上洗干净,都回房吃饭吧!”言毕扬长而去。
俞浩南心头不安,转身欲行,却发觉饭堂内的人,都用一种鄙视的目光望着自己,更是难安,连忙快步走出去。
他走出院子,已不见岑重山的影子,事实上亦不想见到他,赶紧回住所。
冬梅见到他,讶然问道:“爷,你这么快便吃饱了?”
“还没吃,不要多问!到饭堂替我打饭!”俞浩南脱了靴子,往床上一躺,想起刚才醉汉那个怨毒的眼色,他心头不禁往下沉!心中暗道:“他们今日的下场,会否就是某明日的影子?”
冬梅拿着酒菜回来,他心情不好,问道:“为何只取一角酒?”
冬梅嗫嚅地道:“府内有规定,晚饭每人只供应一角酒,第二角要一两银子,第三角要五两银子,第四角要十两,第五角酒要……”
“行啦不用说啦!”
“要说的!爷!府内不喜你们多喝酒,每人一次最多只准喝五角酒,超过此数要受罚!”
俞浩南忙问:“罚什么?”
“困在水牢半个月!爷,你千万不要以身试法!”
“放心,我又不是酒鬼!你吃过没有?一齐吃吧!”
冬梅忙道:“奴婢已经吃过了。”
俞浩南吃过饭,冬梅又服侍他洗了一个热水澡。俞浩南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却是第一次赤身露体让女人服侍洗澡,颇不自然,但冬梅就更甚了,连手指都发抖!
夜渐深,两人同被而眠,俞浩南仍然背着她。良久冬梅忽然问道:“爷!你是不是已经成过亲?”
“是的,所以你完全可以放心,某不会占你的身子!睡吧!”俞浩南一顿问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九月廿日”

次日一早,房门忽被人拍响,冬梅连忙开门,但闻房外有个男人的声音:“把这个交给他……”
俞浩南一骨碌坐了起来,冬梅关上门,把几张面具交给俞浩南。俞浩南知道这是岑重山答谢自己的!
吃过早餐,俞浩南戴着一张新的面具,先在院子里等候。俄顷,住在北厢的另外三个人也来了,四人互望了一眼,无人作声。俞浩南不知道是府内的规定,还是来此的人不想泄露身份而形成的!
过了片刻,假山忽然移开,露出一个洞来,伊德探头道:“下来吧!”四人鱼贯而下,各人进入自己的书房,地下室重归寂静,情况与昨日相同。吃喝虽然无忧,但生活却十分单调。
一连五天过去,俞浩南都见不到岑重山,他本希望廿三日争取到休息,但如今日子已过,只好争取下月初三了。
俞浩南专心写出大力金刚掌的优缺点,七日下来,已经成篇。便将心血交给伊德,再由伊德递与岑重山。
过了两顿饭功夫,房门被伊德推开,他低声道:“跟我出去!”俞浩南心头怦怦乱跳,估计是岑重山要见自己。果然伊德带他上去岑重山的书房内。
岑重山脸色有点蜡黄,大概内伤未痊愈,他见到俞浩南堆下笑容,指着桌前的椅子道:“请坐!”又示意伊德出去。
俞浩南故意装出一副惶恐的神情,问道:“未知总统领有何见教?”
岑重山两道凌厉的目光,在俞浩南身上上下扫射,令俞浩南心头微慌,不知自己犯了什么规矩。但表面上纹风不动。
良久岑重山才冷冷地道:“你很镇定!”
俞浩南道:“属下自信未有行差踏错,用不着惊慌!”
“快说!”岑重山忽然出其不意地道:“那天你为何要救我?你与梁金典是同党?”
俞浩南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岑重山怒道:“你笑什么?本座面前不得放肆!”
“总统领问这样的问题,实在令人失望!属下与梁金典年纪差了一大截,再说属下是少林弃徒之弟子,又怎会与武当弟子同党?再者,他失踪已六七载,斯时属下才十八九岁,尚未出道,不可能成为同党,而来了之后,亦不可能会见到面……”
岑重山再问:“既然如此,我一提梁金典,你因何知道是指哪一个?”
“总统领善忘,那天醉汉使的是武当派的武功,属下虽然不识梁金典,却见识过武当的绝技!再者,他同伴称他老梁,而总统领又曾将其著作,让属下过目。”
岑重山脸色稍宽,再问:“这只能证明你与他非同党,但仍未答复某,为何甘冒大不韪而救本座!”
适才岑重山死瞪着俞浩南时,俞浩烦南已有了准备,知道对付这种疑心大的人,最好的办法须表现得光棍一点,是以不慌不忙地道:“甘冒大不韪救总统领,当然是希望得到好处!”
“哦!”岑重山微微一怔,其后颇感兴趣地问道:“你想得到什么好处?”
“那时候根本不可能考虑这许多,自认定救了总统领,最低限度你对属下会增添好感,除非……”俞浩南故意欲言又止,拿眼望着岑重山。
岑重山急问:“除非什么?”
“除非总统领毫无人性!”
岑重山脸色一沉,怒道:“你要某徇私?”
“总统领又何必紧张?一个人多点朋友,总比多几个敌人好!何况至今未见得总统领有何表示,属下亦不曾有所要求,总统领又何须紧张!”俞浩南指指桌上的那本册子,道:“不如说说这本书吧!”
“本座还未审阅!”岑重山忽然走出座位,道:“你要某给你什么好处?”
俞浩南笑道:“只要总统领不要把属下迫成疯子,属下已心满意足,最低限度应该多几天休息,休息日应该准属下在京师里活动玩耍,除非是做出对契丹有害之事,否则行动不该受制!”
“哼,你怎知道,他们在地下室打瞌睡,在胡思乱想,根本是在休息,还要给他们休息?”
俞浩南道:“这是长期囚困之必然现象,若果有机会让大家出去活动,心中烦闷得以渲泄,效果必然不同,且人人均会感总统领的恩德!某不能在中原立足,如今更不想此处无立锥之地,此乃长远之计!然此全是属下之愚见,是否可行,总统领当能定夺!”
岑重山脸色晴阴不定,半晌方爆出一阵震耳的笑声:“洪长生!某没有看错人,不过某查过,他们竟无一人认识洪长生!凭你之武功及机智,在中原绝非无名之辈,不知该如何解释?”
俞浩南哈哈笑道:“若总统领问人谁是龙潜,必有人知道!”
岑重山脸色一变,嘎声道:“你就是杀手‘渊中龙’龙潜?”
“总统领身在契丹心在汉,佩服佩服!”
岑重山喝道:“哼,你以为可以骗得了本座么?你化名投入将军府,有何目的?”
俞浩南道:“龙潜才是某之化名,洪长生方是真姓名,总统领弄错,我化名投入将军府,用意很简单,因为身份泄漏!被一股不知来历的人,迫得走头无路,所以借此避难!而且属下赚来的钱,全都买了田地,可惜不能把地搬走,既然如此还得解决生活,将军府不是个好地方么?”
岑重山紧紧瞪住他,一字一顿地道:“真的这般简单?”
“总统领不相信,大可以再去查!”俞浩南目光毫不退缩,反问:“总统领怀疑属下有何其他目的?”
“没有最好!”岑重山脸色稍宽,道:“洪长生,你好好地干,本座不会亏待你,正如你所说,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只要你拿出成绩来,就保你当个统领!”
“多谢总统领!”俞浩南知道这一宝自己是押中了,方放下心头大石。
“念你已完成这本书,今日准你出府玩玩!”岑重山自抽屉里取出一块腰牌来,道:“佩这个在身,出入无人阻止,但明天一定要交还!”
俞浩南料不到轻易得到假期,呆一呆,心念一转,故意结结巴巴地道:“总统领恩德,在下没齿难忘,但……咳咳……”
岑重山道:“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属下想取出拙作,再仔细校订和补充一下,希望总统领恩准,待完成好这步工作再休息未迟!”
岑重山哈哈大笑:“你如此负责,本座岂有不准之理!”他将册子交回给俞浩南,又道:“伊德还在外面,你随他下去吧!”

俞浩南为求取得岑重山信任,增添了许多见解,再仔细誊清一次。他计算日子,在初三日下午完成。岑重山草草翻动了一下,十分满意,果然把腰牌交给他,道:“你现在就可以出府,后天早上把腰牌交给本座!”
俞浩南装出一副感恩之样,道:“多谢总统领!”
“慢走,听说你还未替冬梅开封,是不是她不合你意?还是另有心上人?”
“属下家中已有娇妻,只是她如今不知如何……暂时没有心情,而且属下与一般男人不同,若无感情的苟合,提不起兴趣!”
岑重山哈哈笑道:“你们可以慢慢培养感情!京师内的云燕楼有很多汉家姑娘,你可以去开开眼界!也不怪你,本座初来时,也受不住那股骚膻味儿!”
俞浩南陪他笑了一阵才告辞,他返回居所,换了衣服,系上腰牌,急急离开将军府,一出将军府,心头忽然一动,问了个路人,向云燕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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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机会难逢 密谋狙击

云燕楼之布置,难与中土的相比,但看其规模以及姑娘之多,则大有可能是契丹第一家。此刻尚未至晚饭之时刻,云燕楼十分冷清,俞浩南一到,几个龟奴同时迎前。“公子可有相熟之姑娘?”既有汉语,亦有契丹话。
众多龟奴之中,俞浩南认出其中一个是同越国境的齐鲁汉子小姬,遂向他暗打一个眼色,道:“头一遭来,请你介绍一个!”
小姬见俞浩南不与自己相认,十分机伶,忙道:“公子,你要契丹姑娘,还是汉家姑娘?”
俞浩南嘿嘿笑道:“来这地方当然要尝尝家乡风味!”龟奴哈笑声中,鸨母着小姬带俞浩南到洛阳房中,原来鸨母有心思,拿宋国地名作为姑娘的花名。
俞浩南拍拍腰间的令牌,道:“妈妈,洛阳好么?大爷最喜欢温驯沉默的小姑娘!”
鸨母脸色一变,忙道:“刚才老身不知……实在有眼不识泰山!小姬,带大爷去襄阳那里吧!要她加倍小心侍奉!”
小姬应是,引俞浩南进内,低声道:“老二,你去将军府内当差么?”
“嗯,你来这里多久了?”
“刚来了三天,是管长虹介绍的!”
上楼时,俞浩南塞了一块银子给小姬,道:“今晚叫管长虹悄悄来见我,要他扮嫖客,由你安排,还有,不要告诉别人!其他兄弟们都有生计了么?”
“还有两个没有着落,由兄弟们暂时照顾饮食。”
俞浩南亦塞了两锭银子给他,道:“这两锭给那两位兄弟。”说着已至襄阳房外,小姬伸手敲门。
里面有个女子的声音叫道:“谁呀?”居然是河北口音。
小姬道:“襄阳姑娘见客!”
房门“呀”地打开,开门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让他俩进去。先是一座小厅,小姬刚请俞浩南坐下,房内有个女子道:“贱妾正在梳妆,请公子稍候!”
小姬道:“姑娘,这是贵客,妈妈请小心侍候!”言毕偷偷向俞浩南打了个眼色,开门去了。
那粉头听了小姬的话,未得梳好妆,连忙出房行礼道:“请大爷稍候,玉兰还不快替大爷斟茶!”言毕重新缩回房去,半晌方打扮整齐出来,“大爷面生得很,头一次来的?”
“嗯,你晓得唱曲么?先来一阕再来喝酒未迟。”
襄阳唱了一阕小调,她看得出俞浩南志不在此,曲罢即坐在其身旁问道:“爷,你今晚吃什么东西?”
俞浩南鼻端嗅到的,是地道的汉家姑娘女儿香,心头一荡,伸手抱往其小蛮腰,道:“就请姑娘拿主意!”
襄阳着玉兰到小楼通知灶房准备,目光一及,恍然道:“原来大爷是将军府的人。”
“将军府的人常来么?”
“不少,但贱妾只接过一位,以后请大爷多点来走动。”
俞浩南道:“你是哪里人氏?”
“祖籍襄阳,后来搬到保定,最后便流落在此。”
“被抓来的?”
姑娘脸上闪过一抹愁容,点点头道:“来此已年多了……大爷来自何处?”
“不近保定,靠近襄阳!咱们不谈这些扫兴的话了,且问你一事,将军府内的岑总统领常来么?”
姑娘点点头,道:“每月总要来几趟,不过他似乎只喜欢健硕高大的姑娘!大爷,你要洗个澡么?”
“不必了!”俞浩南一把将她抱起,走进房去。

待俞浩南与襄阳携手出房,玉兰已将酒菜摆满了一席,忽然房门被人敲响,玉兰问道:“谁呀?”
“是小姬,请开门。”
玉兰开了门,小姬闪进来,走到俞浩南身边,低声耳语一阵,只见俞浩南不断点头。小姬去后,襄阳问道:“大爷,你与小姬是朋友?”
“银子是朋友,我给他钱,请他替我找个人!来,咱们吃饭罢!玉兰,告诉妈妈,今明两晚,大爷包下襄阳!”
襄阳芳心大喜,连忙侍候他吃饭。饭后,俞浩南心情似乎甚好,又要玉兰抚琴、襄阳唱曲,嬉弄至二更才进房,襄阳又服侍了他洗澡。
两人重登牙床,俞浩南在她耳边道:“好妹子,你让大爷先睡一觉好不好?”
襄阳嗔道:“谁敢不让你睡!”她依在俞浩南怀内,未几即进入梦乡。俞浩南还恐她使诈,轻轻在其“黑甜穴”上按了一下,然后穿衣下床。
玉兰睡在厅里,俞浩南也在其“黑甜穴”上戳了一指,这才悄悄去开门出去,翻墙离开云燕楼。
俞浩南在小巷里穿插,躲过巡逻队的耳目,到英记饭店后门轻轻敲打。才发出一遍暗号,门便拉开,正是管长虹!
俞浩南一闪而入,低声问道:“店内还有人么?”
“只有周信和一名小二,都睡得死沉沉的!”管长虹引俞浩南到灶房里,低声道:“小弟备了酒菜,来,咱哥儿俩喝杯!”他在灶房内安了一张小几,两张椅子。十分热情。
俞浩南呷了一口酒,问道:“英掌柜待你如何?”
“不错!这人对伙计外冷内热,对食客却又不一样!外热内冷!老二,说起来,还得多谢你。”
“这是傻话!老大有来么?”
“上次来过,要找你却找不到,明天大概会来,你几时要回将军府?”
“后天早上。”俞浩南装得漫不经心地问道:“老大有话交待么?”
“他脸色十分凝重,却没说什么!”管长虹将声音压得很低。“老二,小弟觉得那英掌柜是个练家子,却故意装作弱不禁风,也不知什么意思!”
俞浩南心头一跳,笑道:“大概不想露锋芒吧!他有什么古怪的行动么?”
管长虹想了一下才道:“他一个人在契丹,却另赁了一栋屋子居住,似乎喜欢清静……其他的倒也没什么!对呀,他家就在后面不远,不爱店内的人去拜访他,即使有急事,也须先在外面叫门!”
俞浩南沉吟道:“你知他家在何处?”
“老大也知道!”管长虹低声问道:“老二,本来你和老大的事,小的不该问,但可否透露一点儿?”
俞浩南说了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咱们是亡命来此求生的,一切自然要小心!”他趁着管长虹去拿酒时,将缚在窗上的一条铁线弄断一截,收入怀内。他与管长虹再聊了一阵,便道:“我得回去了,免得人怀疑,明天再来看你!”
管长虹十分乖巧,不问一句,立即悄悄送他出去。俞浩南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出来,抑压不住焦急,立即窜向血观音的旧居。
夜静人阑,俞浩南四顾无人,便取出铁线去撬锁头,他手法熟练,让他弄了几下,锁头便“的”的一声响了,他先取下锁头,再摘下锁耳,正想推门,忽然身后面传来一片兵刃劈空之声!
俞浩南专心开锁,背后几时有人,他根本不知,待得劲风临身,才瞿然一醒,电光火石之间,避无可避,只好撞进门内去。
脚步未稳,“刷”地一声,第二道劲风仍在身后,俞浩南在黑暗中视物如同白昼,轻轻一跃,跳上桌面,一招“金鸡独立”,身子一错,转过身去,谁知背后那人也厉害,跟着变换身法,俞浩南始终看不到他!
这个情况对俞浩南来说,几未试过,心头之震惊,无以复加,心念未了,背后风声既再响,俞浩南心头一动,拔身而起,伸臂勾向横梁!
那人就象是附骨之蛆,紧贴其后跳起,俞浩南早有防备,左手勾住横梁,身子一荡,右手用锁耳向后一挥,但闻“当”的一声响,黑暗中激起一蓬火星子。
那人虞不及此,来不及凌空换位,果真落在桌上,俞浩南直至此刻方松一口气,低头望去,但见一个蒙面人手提钢刀,也正抬头望着自己。
俞浩南冷冷地道:“是谁这般斗胆,敢拦阻将军府的人行事?”
“将军府的人,也不许擅入民居!”蒙面人再度提气拔身跳起,挥刀向俞浩南斩去!
俞浩南见他肩头耸动,已自另一侧跃下,伸手拾起一张板凳,向凌空的蒙面人扫去!
蒙面人下意识挥刀砍下,“笃”的一声响,刀刃嵌在板凳上,俞浩南用力一扯,同时一掌印向蒙面人的丹田!
蒙面人大吃一惊,急切之间,无暇思索。只得弃刀后退,但他人亦机灵,左脚飞踢,把俞浩南手上的板凳踢飞!
俞浩南猱身扑上,道:“这才公平!”对方失去兵刃,他信心大增,着着争先,相反蒙面人失去兵器,似乎连信心也失去,不断后退。
俞浩南一口气攻了十来招,蒙面人才反击了三四招,形势十分明显,蒙面人拳脚功夫似乎较差,俞浩南胜券在握,沉声道:“阁下不投降,休怪在下不客气!”
话音刚落,蒙面人突然拚死反攻,左掌急捣俞浩南的面门,俞浩南半蹲身让过,右手五指如钩,反扣其臂弯关节,蒙面人已退至墙角,不能再退,只好撤臂回防,可是他左拳刚收回,俞浩南的左掌已疾如电光地击出,将其蒙面巾扯下!
刹那间,两人同时惊呼一声!俞浩南是因为蒙面人竟然是英掌柜而惊诧:“怎么会是你?”
英掌柜索性光棍地道:“这栋房子本就是英某的,英某阻拦擅闯民居之强盗,有何奇怪?嘿嘿,莫以为你是将军府的人,便可以为所欲为!”
“这房子是你的?不是小凤的?”
英掌柜目光一亮,踏前一步,沉声问道:“你跟小凤是什么关系?”
俞浩南想不通小凤与英掌柜的关系,他们是友是敌?他沉吟了一下,反问:“在下也想问你,你与小凤又是什么关系?”
“英某是房东,她是房客!”
“真的这般简单?”俞浩南道:“中土有人见我到契丹,顺便请我打探其下落,因为小凤已超过半年没有消息!哼,莫非她给你加害了?”
“托你打探小凤消息的人是谁?与小凤又是什么关系?”
“对不起,在下对你不了解,不方便说!”俞浩南双眼陡地射出两道凌厉的目光。“英掌柜,你是明白人,该知道不说实话的后果!”
英掌柜忽然低吟道:“浪花有意千重……嗯,这好像是李璟写的渔父小令?”
“不是,是李煜,我且接下去。”俞浩南目光一亮,以李煜的另一首渔父的第二句续道:“一纶茧缕一轻钩。英掌柜,在下是否记错?”
“对极了,一壶酒,一竿身。”
“万顷波中得自由。”
英掌柜目光亦同样一亮,说对暗号。“英某还有一个朋友在江南。”
“不不,贵友早已去如黄鹤,不知所踪!”
“哦?敝友乘鹤去何处?”
“去找降龙!”
“我还以为他要找渔翁!”
“渔翁用竿垂钓?”
“不是,是用渔网,不用网如何兜得住大鱼?”
俞浩南松了一口气,道:“原来你就是渔翁,真是不打不相识!”
“你是降龙!早几天,军师刚派人来联络过!”
“凤栖何处?为何不见又没有消息?”
英掌柜苦笑一声:“小凤也进了耶律休哥府内。但至今没有一个消息,不过咱们早已派人到中土向军师回报,不知为何军师还不知道!也许那人在半路上出了意外!”
俞浩南一怔,脱口问道:“小凤在将军府内?”
英掌柜颔首道:“英某正想问你,可曾见过她!”
“我被迫在地下室著书,而且每人脸上均戴了面具,完全不知道别人!”
“著什么书?”
俞浩南将情况告诉他,英掌柜咬牙道:“看来契丹吞宋之心甚为坚决。咱们更加不能坐视!”一顿又问:“虎是那个冼舟山,难怪他廿三日偷偷进来过!对啦,某看过你们留在桌上的字,却不敢肯定是你俩!”
俞浩南问道:“军师派来的人是否有来其他事交待?”
“他只要你俩将情况仔细告诉他,说他会在月中回去,英某有办法联络到他,明天在此见面如何?明日午后,某装作来打扫,你们乘机窜进来,大家交换一下意见!”
“好,就此决定,在下也得回去了,免得出事!”

俞浩南悄悄返回云燕楼,正是黎明前之一刻,大地一片漆黑,他行动毫无人发觉,而襄阳和玉兰,亦尚未醒来。俞浩南匆匆更了衣上床睡觉。
待他醒来时,已经红日满窗,俞浩南跟那粉头厮磨了半晌才着玉兰取东西裹腹。他一早便吃午饭,然后说出去游玩,却直趋英记饭店。
此刻,午饭尚未过,店内高朋满座,俞浩南好不容易才找到个位子,抬头望向柜台,只见英掌柜忙得不亦乐乎。好像没有看到他,俞浩南也不管,唤了一角酒,自斟自饮。周信十分乖巧,切了一盘酱牛肉上来,道:“老二,这是我孝敬你的!”
“自家兄弟你还来这一套!不嫌见外?”
周信道:“没你的关照,我哪能混到口饭吃?你不收我不心安!”
“那好,再来一盘馒头,几个小菜。”
俞浩南一直坐至客散人稀,却不见谢铁柳,心中有点奇怪。幸好英掌柜过来,道:“客官你慢用,英某今天家里有客,得去一下,两盏茶工夫后,再来相陪!”
俞浩南道:“掌柜你忙你的去吧,再坐一会,在下也要走了!”
“那请大爷以后有空多多关照!”
两人几句话已达到传递消息的目的,英掌柜去后,俞浩南喝了一盅酒,也唤周信算账,他出了饭馆,暗中留意四周,似不见有人跟踪,便折入后巷,至血观音前居,只见门虚掩着,俞浩南一掌推开,只见英掌柜在房口向他招手。
俞浩南闩上门,问道:“都来了?”
只见谢铁柳的声音自房内传出来:“早等得不耐烦啦!”俞浩南快步进房,房内那人是熟人,岳丰镇。谢铁柳让一让位,道:“快将你的消息说一说!”
俞浩南在炕沿坐下,将自己进耶律休哥府内的经过,和府内的情况,扼要地说了一次。
岳丰镇问道:“耶律休哥回府了没有?”
俞浩南道:“在下连他是否在府内也不知道,亦从来未见过他!在下甚至怀疑自己的决定错了!”
岳丰镇笑道:“不管如何,他总会回家,而他回来,你便有机会!”
俞浩南道:“未必,假如他不见我,岑重山又不说,我又何能知道?而且即使知道,也未必有下手的机会!”
英掌柜道:“此话有理,否则小凤为何进去已年多,没有一丝动静?”
岳丰镇道:“降龙,你第一步便是先在府内打探小凤的情况,亦设法与她联络!”
“军师有什么指示?”
“主帅希望能早日完成任务,但军师却知道欲速则不达之理,只要你们见机行事,互相配合,另外咱们已有六个人进入契丹,但能直接协助你们者,只有三个,其余三个主要负责安排撤退!”
英掌柜苦笑道:“京师防守较密,发生了这种大事,要想全身而退,难比登天!”
岳丰镇道:“先听伏虎说罢!”
谢铁柳开门见山地道:“耶律斜轸初十要到耶律文光府里作客,那天是文光女儿出阁,也是咱们的第一个机会,只不知咱们是否决定在那天动手?”
众人精神都是一振,岳丰镇再问:“那天你担任什么角色?有否机会在耶律文光的身旁?”
“机会只占一半,耶律文光对我当然不错,但我只担任府内武士的教头,不是近身侍卫!当然有机会见到他们,只怕近不了身。”
俞浩南忙道:“即使你杀了耶律斜轸,但有没有机会溜出来?”他回头再向岳丰镇。“咱们的人可以混进去协助么?”
岳丰镇脸有难色。“只怕不容易!”
谢铁柳道:“机会难逢,旷日持久,也不知道要等到几时,只要能杀得了耶律斜轸,我死不足惜!”
“壮哉斯言!”英掌柜倒十分谨慎。“问题是假如你失手,可能会引起降龙将来行事的困难!因为你们同时到契丹,即使萧图古没有证据,也会思疑!”
岳丰镇道:“英掌柜很早便已是咱们的人,他对契丹亦十分了解,他的意见值得两位作参考!”
俞浩南问道:“耶律文光的厨师是汉人还是契丹人?”
谢铁柳道:“据悉均是契丹人!”
“那就好办,你想办法在耶律斜轸的酒内下毒,一下了毒便想办法离开将军府!”
岳丰镇喜道:“好计,这总比妄动好!”
英掌柜道:“只怕他们会先用银针测试过!”
“即使如此,只要手脚做得干净,他们亦未必会思疑到伏虎头上!”
谢铁柳道:“这也非没有办法!我可待他们测试过之后才下毒!只是我身上没有毒药!”
岳丰镇微微一笑,道:“军师早着我带来了!”他递了一只小瓷瓶与谢铁柳,道:“这毒是慢性的,要在三五天后才发作,你大有时间溜掉!”
英掌柜这才放心,道:“如此大事可成了!”
俞浩南道:“这样好的毒药,也必有其弊,老岳你可得先说个明白!”
“不错,这种毒药虽然有许多优点,但也有一个缺点,落于水后,仍有一股气味,”岳丰镇道:“所以最好将毒药放在酒内,效果较好一点,但还是有味!”
俞浩南道:“那就得重新考虑!”
谢铁柳道:“我会见机行事!”
俞浩南道:“千万不要勉强,以免杀不了人,反被人杀,错过这次机会,还有第二次!”
岳丰镇道:“不错,这一次如果失手,以后就更无机会!”他再摸出两只蓝色的小瓷瓶来,道:“这是化尸散,给你们备用!”
俞浩南道:“初十那天,在下未必能出得来!”
谢铁柳道:“你别出来,免得全军尽墨!但你亦不必担心,我并非莽夫!”
岳丰镇道:“就此决定,有机会咱们再见!”第一次会议就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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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喜见飞凤 比武得胜

俞浩南一直替谢铁柳担心,他也弄不清,为何会这样!以前他一直只关心自己,关心母亲,关心金钱,从来未关心过别人!也许是环境改变,亦可能彼此像拴在一条线上的蚱蜢!
不过俞浩南心情虽然沉重,但在初四晨回将军府,却装出一副春风得意之色,当他到厢房那里,伊德已等着他。“老洪跟我来!”他直向中间那座院子走去。
俞浩南不知自己是否露出马脚,还是另有原因,心头忐忑,便低声问:“统领,总统领在里面么?属下要把腰牌交还给他。”
伊德道:“不但他在里面,还有你许多行家,都在等你,你先戴上面具。”
俞浩南又吃了一惊,边戴面具边期期艾艾的道:“属下有什么行家?”
伊德哈哈笑道:“等下你自然知道!”说着已至小院内,只见厅内坐了十余个人,除了岑重山和傅崇岭之外,余者都戴着面具。
岑重山指住旁边一张椅子,示意俞浩南坐下,道:“由今次起,咱们每月二次的例会,今增加二个人,便是这位朋友,就编在十一号!”厅内的椅子围成一个圆圈,岑重山和傅崇岭当然用不着编号,是故俞浩南虽是最后一个,反而坐在岑重山旁边。
俞浩南仍未知何事,傅崇岭道:“十一号,咱们每月逢四、二十举行一个研究会,有份参加研讨的,不但武功上乘,而且都有工作表现,总统领特别破格提早提升你!”
俞浩南心头稍松,连忙称谢。“属下武功低微,未有什么建树,今后还得请行家多多指教!”
岑重山哈哈笑道:“大家都不用客气,既然人已到齐,开始吧!”站在墙角的两位武士立即走前,每人派发一本小册子。
俞浩南低头一望,竟是自己所写的《少林大力金刚掌的优劣》,只是这都是手抄本,并无姓名在上面。
岑重山道:“大家先仔细看一遍,下午开始研讨!”他和傅崇岭亦仔细阅读。
这是俞浩南写的,他根本不用看,只是打开册子作个样,却暗暗留意旁人,忽然他发现旁边那位十号,穿着一件特宽的袍子,但看其骨骼,并不高大,奇怪的是身上的气息令人心烦意乱!
厅内静得落针可闻,只有偶尔粗浊的呼吸声。岑重山忽道:“送茶上来,拿点送茶的点心来!”
未几,圆圈中放了四五张几子,几上多了一碟烧饼,一壶茶。众人边喝茶边看书,才没有那般沉闷。许多人看了一遍,再看第二遍,俞浩南真是坐立不安,十号似乎有所觉,转头瞪了他一眼。
这刹那间,俞浩南方心头雪亮,暗道:“原来她是个女人!”此念一逝,另一个念头又升起:“咦,不知她是不是血观音。”一想至此,一颗心便怦怦地跳个不停。
十号似乎也觉察到他的不安,低声道:“十一号,你身子欠和?”果然是个女声。她是厅内第一个人开腔,是以所有的目光都投过来。
十号毫无所觉,但俞浩南却更加坐立不安。岑重山干咳一声,问道:“大家都看过了?请抽时间,仔细推敲,如今散会,午饭后先睡一阵,届时本座会着人去请诸位!”言毕与傅崇岭往后去。
俞浩南连忙跟着,道:“总统领,这腰牌交还。”
岑重山让他随己进书房,问道:“你刚才为何坐立不安?”
“一则那是属下写的,恐难入人家法眼,二则十号是个女子……”
岑重山失笑道:“你认识她?还是你未接触过女人?”
“都不是,但不知为何她身上那股幽香,令人坐立不安!”
“那好吧,下午替你调个位子!”
俞浩南忙道:“总统领不必……咳咳!”
“哦——”岑重山笑问道:“想不到十一号还是个风流种,未睹芳容便已心仪,告诉你,她还是个姑娘,看来有机会本座替你们做个媒!”
“总统领取笑了!”俞浩南要联络血观音,只好来个默认了。“属下告退!”岑重山望着他的背影嘿嘿冷笑。
俞浩南出厅已不见有人,一个武士道:“十一号不可走出小院,不过庭院和花园倒可以去,也可以到后面的休息室。”
俞浩南忙道:“烦请引路介绍!”那武士先带他到后厢去,那里有六间卧室,让每月初四、二十日来参加研讨会者临时休息之处,接着武士又引他到后花园,想不到那花园十分清静,假山凉亭,青松红梅,点缀其间,颇有点气势。俞浩南挥挥手,示意武士退下,他在这花园信步而行,思索今日发生之事,和探取血观音的下落。刚转过一座大假山,目光一及,忽然怔住了。
十号坐在假山前正在看俞浩南的书。两人呆了一呆,还是十号先开腔:“真巧,阁下也是喜欢来假山读书?”
“非也,在下只是来寻竹子,原来这里只有梅、松,而无竹,当真可惜!”
十号道:“想不到在此找到位喜竹的行家!”
俞浩南忽然低吟道:“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十号目光忽然一亮,瞪着俞浩南吟道:“日暮倚修竹。”
俞浩南答道:“修竹韵悲凤!”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有熊部族。”
“有何贵干?”
“吹箫引凤,我名降龙,降龙飞凤正好一对。”
十号转身望向假山后,不见有人,乃道:“是军师派你来的?”
“不错,因飞凤无消息,故派降龙与伏虎来。”
“军师有何指示?”
“杀萧绰、耶律休哥和耶律斜轸。自你进将军府后,渔翁即无你消息,故望我先与你联络,幸不辱使命!”
十号吸了一口气,道:“你知道我是谁?”
“女杀手‘血观音’蓝凤!”
十号忽然揭下脸上面具,露出一张白皙,而又吹弹得破的粉脸来,可惜冷若冰霜。“你是谁?”
“‘渊中龙’龙潜!”俞浩南也脱下面具,随即又戴上。“你住在哪里?”
“西厢。”
俞浩南道:“咱们该想办法住在一起!”
“你有办法么?我好不容易才取得岑重山的信任,上个月才被选进研讨会!”
“有七成把握,不过你不可怪我用任何手段!”
蓝凤想了一下,点头道:“好,此处不宜久留,我先回去!”她走了不久,俞浩南在后花园游玩了一阵,那武士进来通知他出厅吃饭。
饭菜非常丰富,用完,众人又回厢房休息,俞浩南与七号同房,他躺在牙床上,胡思乱想,哪里睡得着觉?不过,能够联络到血观音,亦算有了收获,将来的刺杀行动,大有裨益!
过了半个时辰,众人又再出厅,俞浩南忽觉蓝凤用愤怒的目光瞪着自己,心中诧异,却不便相问。岑重山说了几句开场白,便请众人发现意见。
众人轮流发表意见,几乎人人均表示不熟悉少林武功,只能发表浅见!不过的而且确,所提的都是皮毛,俞浩南这才知道这些人都是应付了事,心中反而高兴。
岑重山听了一阵,兴致索然,挥手道:“算了吧,都回去,下次再谈!十号、十一号且留下,本座有话说!”蓝凤和俞浩南互望一眼,依言留下来。
岑重山笑道:“两位先将面具除下来见过礼!”俞浩南心想自己的脸目早已让蓝凤见过,多见一次亦无所谓,当下毫不犹疑,将面具摘下。
蓝凤沉吟了一下,又怒目瞪了俞浩南一眼,似乎已知道了原因。岑重山哈哈笑道:“来,且到我书房里说话!”他肃手请客,态度谦虚,与前大为不同,俞浩南让蓝凤先进,自己随后而入,他心头有点忐忑,恐怕自己与蓝凤在后花园相认,露了风声。
岑重山掩上房门,道:“两位请坐,哈哈,两位可真是郎才女貌,又年纪相当!可谓天造地设。某愿为两位撮合!”
俞浩南这才知道蓝凤生气的原因!回心一想,九成蓝凤已答应,最少也已默许,否则以岑重山为人,绝对不会做无把握的事!当下装出一副惊喜惶恐之色,嗫嚅地道:“多谢总统领……属下一见十号便……哈哈,只怕十号嫌弃……”
“你不是一见,而是一嗅!人家一见钟情,你一嗅钟情!”岑重山言毕大笑不已。半晌才道:“老实说,在异域能够找到一位同族的知己已难,何况两位乃人中龙凤!十号乃周明姑娘,她虽未答应,但亦不反对,剩下来的事,只能看你的本领了!”
蓝凤道:“婚姻大事,岂同儿戏!既是武林儿女,亦不需太拘泥于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先来往一段时间,若彼此合意方成亲未迟!”
“哎,周姑娘这样说可就对了,岂不闻千里姻缘一线牵!今日能在此相会,亦是缘份,缔结良缘,正宜从速,岂容旷日持久?”
俞浩南道:“总统领,周姑娘所言亦有道理,不如先让咱们来往一段日子吧!”
岑重山想了一下,觉得他俩若能成亲,自己既达到施恩的目的,又容易控制,当下笑道:“本座只是媒人,可无媒人强迫人成婚之理,两位他日结成夫妇,同心合力,必能在异域闯出新天地,荣华富贵可期!”
一顿又道:“北厢九号房仍空着,周姑娘搬到那里吧,彼此邻居,有助了解,至于两位几时决定成亲,可得先通知我这个媒人!好啦,周姑娘先回去准备乔迁!”言下之意,便是要俞浩南留下来。
蓝凤去后,岑重山轻轻拍拍俞浩南的肩膊道:“洪兄弟,本座这个忙帮得大不大,你准备如何报答某?”
俞浩南装出受宠若惊之色,忙道:“总统领若有吩咐,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有你这句话便行了,希望你好好地干,过一段日子便提升你为统领!自今起,你我共同进退!”
俞浩南口中应是,心中忖道:“不知他联群结党,有何目的?莫非有心染指副总管之职?”当下岑重山也打发他回去。

俞浩南返回住所,已经将近晚饭时间,冬梅见到他喜道:“爷你回来了,待奴婢先服伺你洗个澡,再替你去饭堂打饭。”
“不用洗澡了,烫个脚就行,这两天你都在这里?”
“当然,奴婢还有何处好去?爷这两天去哪里?”
“云燕楼,嘿嘿,想不到那里的姑娘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冬梅脸色一黯,低头出房取汤去,俞浩南心头一动,暗道:“不好,这妮子若对某有意思,可有点麻烦!”心中有了戒意,对冬梅便不敢稍给词色。
冬梅刚想把洗脚水捧出去,谁知房门被人敲响,只听一个女子道:“冬梅姐,小妹是夏莲,我家姑娘请你家大爷,今晚过去吃饭!”冬梅一愕,尚未答话,俞浩南已一口应允。
冬梅回头问道:“爷,你认识她家姑娘?”
“唔,大爷的事,你不准多问多管!”俞浩南穿好鞋袜便到九号房去。

蓝凤房内掌了一盏灯,桌上放满了酒菜,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站在一旁侍候。俞浩南进内,蓝凤亲自替他斟酒。俞浩南忙道:“要姑娘斟酒,在下实在不敢当!”
“公子这样说不嫌见外?”
两人坐下,都有不知如何开腔之感,半晌俞浩南才道:“几时也请姑娘到居所吃一顿饭!”
蓝凤这才醒起,含羞道:“啊,菜凉了,请公子动箸,夏莲,还不快替公子布菜!”
“不必客气,在下自己动手。姑娘家里还有什么人?怎会一个人来契丹?”
蓝凤目光一黯,道:“家里还有一个多病的老父,因为不能在中土立足,被迫远走异域!公子呢?”
俞浩南苦笑道:“与姑娘一般,被迫来此,家里尚有一位母亲,还有……一位小妾!”
蓝凤脸色一变,急问:“令正已不在生?”
“在下尚未有妻子,只有来契丹前,恐母亲无人照顾,因此收用了服伺家母的丫头!说来好笑,未有妻子先有小妾!”
蓝凤脸色稍宽,道:“令宠必然才貌双全,否则怎堪入公子法眼!”
俞浩南笑道:“为求母亲有人照顾,哪还计较这许多?幸好她有自知之明,只求做个小的!”
蓝凤垂头道:“这就难怪……”
“难怪什么?”
蓝凤瞿然一醒,道:“公子,小妹再敬你一杯!”两人各自喝了一杯,俞浩南见她豪量,也替她斟了一杯,谁知酒壶已空,蓝凤连忙着夏莲再去取酒。
房内只剩两个人,蓝凤反而大方起来,问道:“龙潜,你向岑重山要求……认识我,可有别的意思?”
俞浩南敛容道:“在下虽非柳下惠,但也非登徒子,不信姑娘可去问冬梅,在下连她手指都未沾过。在下要求岑重山,纯粹是为了公事,但绝无看不起姑娘之意,只是在此等环境下,不敢存奢望!”
蓝凤嘘了一口气,道:“这还像点人话,先说清楚,表面上小妹可以不与你计较,但你却不能趁火打劫!”
“在下遵令!”俞浩南苦笑道:“在下对自己的生命也无法保障,岂敢想及其他。”
“对啦,你进将军府有何打算?”
俞浩南想了一下,道:“刺杀耶律休哥,可惜我连他的脸也未见过!”
蓝凤微吃一惊,道:“我进府半年,也才见过他两次,他平常都在南京淅律府,身边的侍卫不少,难以近得其身!不过他最近应该会回来!”
俞浩南心头一跳,忙问:“你如何知道?”
“耶律文光嫁女,估计他会回来,因为新郎也是朝中达贵之后!”
说至此,外面已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俞浩南向蓝凤打了一个眼色,道:“在下能得姑娘青睐,深感荣幸,若有机会替姑娘画眉,那就更是三生有幸!”
蓝凤啐了他一口,双眼泛着水光,嗔道:“你胡说什么!”言毕,夏莲己取酒回来,替他俩斟酒,由于有她在旁,两人闲聊了一阵,俞浩南长身告辞,蓝凤亲自送他出门,低声道:“你不要胡思乱想,凡事必须按步就班,须知欲速则不达!”
俞浩南知其意,却故意道:“在下有耐性等候,三年、五年也不成问题!”
俞浩南回房之后,冬梅问其情况,俞浩南怒目以视,冬梅知机上炕睡觉,俞浩南欲练内功,谁知一合上了眼,眼前便现出蓝凤那张俏丽的面庞来,没法进入忘我的境界!他暗吃一惊:“莫非我已爱上了她,我今日才认识她!”当下强迫自己屏息杂念。
工作跟以前还是一样,俞浩南开始下笔撰写“大力金刚指掌”的破解法,过了两天,俞浩南着冬梅去请蓝凤来吃晚饭。这次因为熟络了,无所不谈,由于投契,竟有相见恨晚之感,直至半夜,蓝风方没奈何的告辞了。
次早俞浩南在庭院等候下地窖。谁知伊德来找他。“总统领有事找你!”俞浩南心弦一紧,偷偷看了蓝凤一眼,见她垂着头,毫无表示。只好随伊德去见岑重山。
岑重山一见到他便笑问道:“洪兄弟,你跟周姑娘发展如何?”
“多谢总统领,发展还可以。总统领找我有事?”
岑重山笑问道:“先问你一句话,你来了之后,觉得如何?是否有兴趣在此发展?”
俞浩南虽不知岑重山的用意,但此话容易答之至,先把岑重山吹捧一番,然后表示愿意长期效力。
岑重山道:“如今有一个统领的空缺,本座推荐你,不过一来你来此不久,二来合此标准的人选共有三个,因此需要考核!时间就在下午,地点在广场内,考核分两部份,一武一文,希望你能击败对手!”
俞浩南忙道:“多谢总统领提携,属下必尽力施为,不负总统领之期望!”
“那好,你今日不用到下面去工作,先回房准备一下,届时本座会派人来找你!”

俞浩南对统领这个职务乃志在必得,而且他也有必胜的把握!同时争夺此位的两个人一是契丹人:萧扎巴,另一人也是来自宋国,乃“摔碑手”蒋惊雷!
那萧扎巴的底细,俞浩南不知道,但蒋惊雷的大名却如雷贯耳,此刻他才知道将军府内,实在是藏龙伏虎!
蒋惊雷年在五十,在俞浩南初出道时,他已名震江湖!许多好汉都败在其手中,他向来我行我素,不属正亦不属邪,只因气量小,谁得罪过他,他便想办法加倍报复,是以得罪了不少黑白两道的高手,亦可能因此而不能在中土立足,而远行契丹!
俞浩南万料不到会在此与他争雄,他本来信心十足,如今只剩下一半!
主持这次考核的,有正副总管和正副统领,还有好几位资深的人作评判。
由于是三个人,因此须抽签以定先后,第一场由俞浩南对萧扎巴,萧扎巴外表有点鲁莽,但功底十分扎实凶狠,充满辽东派的特色,俞浩南为了隐藏实力以对付蒋惊雷,故意不用少林功夫,而以小巧对付重击,以快制慢,直至二百招才找到一个机会将萧扎巴踢倒!
四周的掌声疏疏落落,岑重山的脸色不大好看,俞浩南偷眼望了蒋惊雷一眼,见他嘴角噙笑,似乎这统领职位,他已坐定了!
依例败者休息了一阵,便再与蒋惊雷决斗。俞浩南全神贯注揣摸蒋惊雷的武功!
蒋惊雷果然名不虚传,力道刚猛,气势迫人,萧扎巴刚才与俞浩南斗过一场,气力未全恢复,一上场便处于下风。
蒋惊雷得势不饶人,在第八十七招上,一掌击在萧扎巴胁下,萧扎巴身子倒飞,倒在地上不能动弹,连肋骨也断了两条,若非蒋惊雷留力,相信伤势必然更厉害!
刹那间,掌声雷动,蒋惊雷得意洋洋,顾盼自豪,萧图古道:“蒋壮士,你先下去休息。”
蒋惊雷道:“总管,属下十成气力,还花不了一成,何须费工夫等候,请下令继续!”契丹人崇尚英雄,此言又惹来了一阵掌声。
萧图古转头问道:“洪兄弟意下如何?”
俞浩南微笑道:“既有便宜可捡,属下断无不许之理!”言毕长身走向场中,抱拳道:“请前辈多多指教!”
蒋惊雷道:“你这是讽刺老夫以大压小?哼,今日比武定职位,你少来这一套!”
“前辈误会,晚辈并无此意,只是适才见前辈武功超卓,令晚辈心仪,故有此言耳!”
“废话少说,动手吧!老夫让你先出手!”
俞浩南仰头大笑。“你让晚辈先出手,假如败了晚辈岂非要落人话柄?”
蒋惊雷大怒,喝道:“你要讨死,老夫乐得成全你!”言毕踏前几步首先展开攻势!
岑重山急道:“蒋惊雷,今日是比武定职位,可不是敌我殊死战,彼此须以不伤人为原则!”原来他对俞浩南亦无甚信心。
俞浩南仍如对付萧扎巴那样,以小巧功夫闪避,图先消耗蒋惊雷的精力。蒋惊雷以为百招之内,便可收拾俞浩南,谁知俞浩南腿上功夫尚好,内力又雄浑,至闪无可闪时,便出手挡架,表面上他形势岌岌可危,事实上守得极稳!岑重山起初有点担心,看到百招时,才放下心头大石,转头问道:“傅兄,你看几时可以分出胜负?”
傅崇岭道:“若果蒋惊雷不急进攻,两百招之内,应该可以击倒俞浩南!”
岑重山微微笑了一下,道:“我看再过百余招,取胜的必然是俞浩南,一百招后他便会开始反政!”
傅崇岭虽然不信,不便反驳,只报以一阵冷笑。
蒋惊雷见过了百招,俞浩南仍无败象,心头又怒又急,喝道:“只一味闪避,算得什么英雄?”旁边观战的武士亦对俞浩南喝倒采。
俞浩南当惯了杀手,一向冷静,这时候也几乎忍不住气,暗自告诫自己:“一定要沉得住气,蒋惊雷气力已开始衰退,再忍他三四十招才动手!”他心念电闪,但手脚丝毫不慢,嘴上却道:“你赢得了我么?”
蒋惊雷更怒,双手齐施,一掌一爪,挟风而至,俞浩南倏地弓腰沉臂,将其攻势封住,突然提膝,反击其小腹!这是他第一次反击,立显威力!蒋惊雷不惊反喜,道:“这才像一个男子汉!”他斜退一步,可是俞浩南仍不急攻,只踏前一步,等对方来攻,蒋惊雷一掌击出,俞浩南一闪身,跃开三尺!
萧图古对俞浩南的打法颇为不欣赏,同时道:“洪长生,你若不敢应战的,索性退场吧!”
俞浩南吃了一惊,只好立即应战,同时找寻反击的机会,蒋惊雷则精神大振,双拳齐出,去势凶猛!
他这一招看似凶猛,实则是虚招,要引对方来攻。可是俞浩南似已看穿其把戏,双臂一晃,忽然一转身,左脚贴地一扫!蒋惊雷中了骄兵之计,一时间顾得了上面,疏忽了下盘,左足踝被踢个正着,但觉痛入心肺,大叫一声,单足跳后!
俞浩南抱拳道:“承让承让!”在场众人,超过一半不知道蒋惊雷是怎样落败的!
岑重山回头对傅崇岭道:“如何?我早说取胜的必是洪长生!”他正想宣布结果,谁知蒋惊雷不甘心落败,大喝一声,猱身扑上去,攻势如同狂风暴雨!
俞浩南绝不畏惧,知道对方此刻与程咬金一样,只剩三度板斧,只要顶得住一阵子攻势,便不足为惧!傅祟岭见萧图古没有喝停之意,亦不敢开腔。
蒋惊雷一口气攻了二十多招,俞浩南见对方气力已消耗得差不多,觑准来势,猛地一步逼上去,两掌相触,俞浩南屹立如山,蒋惊雷蹬退了几步,俞浩南不让对方有喘息之机,立即又扑上去!这次轮到他强攻!
他拳路掌法连变,令人目不暇给,蒋惊雷惊呼一声:“你是少林弟子?”语音未落,俞浩南左脚又悄没声息地贴地扫出,又踢中了蒋惊雷的右足踝!这一次,他一退再退,终于跌坐在地上,四周立即响起一片掌声!
俞浩南抱拳道:“前辈,晚辈得罪了!”萧图古没奈何只得宣布俞浩南取胜,蒋惊雷愤愤不平地爬起来,用怨毒的目光瞪着俞浩南。俞浩南心头一凛,忖道:“素闻此人气量浅窄,今后须得提防他!”
萧图古道:“武功洪长生胜,但还须文比,然后才作出决定!”
文比不是考武学理论,也不是考文章,而是考战术以及应变之道,俞浩南一看题目,已放下心头大石,提笔一挥而就,洋洋洒洒,写了数千字,再看蒋惊雷抓着那管毛笔,有如千斤重一般,看得萧图古直摇头,当场宣布俞浩南升任统领,负责将军府的安全,次日起接任!
俞浩南虽有信心任统领,但却是负责将军府的安全,颇出意外,事毕之后,岑重山拉着他的手向厢房走去,道:“恭喜洪兄弟!”
“多谢总统领提携!”
“你可知道为何我让你当负责将军府的安全的统领?”岑重山瞇着眼道:“我虽为总统领,但主要是负责研究中土武功这方面,安全方面却由老傅负责!”
俞浩南心头雪亮,知道岑重山让自己去那边是为了监视和掣肘傅崇岭,乃道:“总统领放心,属下明白!”
“好,其他的明早再谈!”

俞浩南回到北厢便见到蓝凤在走廊上,见到他便走前,关怀地问道:“你去了哪里?有事发生么?”
俞浩南请她进房,道:“总统领提拔在下,适才经过考核,在下已考取了统领之职位……”
蓝凤喜道:“那真恭喜啊……”
俞浩南令冬梅去饭堂打饭,低声将经过告诉蓝凤,兴奋地道:“岑重山派我去掣肘傅崇岭,谁知正合我的心意,若整天窝在地底,有什么作用?”
蓝凤沉吟道:“不过你以后会否调到别处居住?咱们以后如何联络?”
俞浩南沉吟道:“在下明早还会见岑重山,不如咱们成亲吧!相信如此一来,咱们……”
话未说毕,蓝凤已截口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可得说清楚!”
俞浩南早已钟情于她,只是来往时日尚短,且家中有一小妾,是以道:“在下任由姑娘作主!”
蓝凤嗔道:“这种事也有由女儿家作主的么?”
俞浩南心头狂跳,皆因此语无异希望成亲!他不敢鲁莽,婉转地道:“在下当然希望名符其实,只恐唐突佳人,不如来个折衷,咱们尽管先成亲,待回中土之后才再补办婚礼,做对有名有实的夫妇,未知姑娘意下如何?”
蓝凤幽幽一叹:“谁教咱们遭遇一样,又是缚在一根绳上的一对蚱蜢,就依你的吧!”
俞浩南傻傻地笑了,自从到契丹,这还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欢笑。冬梅刚回来了,问道:“爷!你笑什么?”
俞浩南道:“周姑娘已答应嫁与我!今晚先祝一下。”
蓝凤娇羞地道:“你要教天下人全知道么?不害臊!”
冬梅涩声问道:“什么时候成亲,希望奴婢还能服待大爷跟主母!”
“那也得等总统领批准!”
这一夜,俞浩南兴奋得睡不着觉,他觉得姻缘这回事实在难以捉摸,你去找她时,找不到,当你不想找她时,她偏又突然出现!
次日,他到了岑重山的书房,岑重山见他满脸春风,笑道:“一个男人有了事业,精神果然不一样!”
俞浩南道:“总统领,周明昨晚已答应嫁给属下!”
岑重山微微一怔,道:“这么快?”半晌道:“恭喜你了,洪兄弟!”
“但这还得您批准!”
岑重山干笑道:“我一向有成人之美,何况你是我的兄弟!岂有不准之理,待我找人择个好日子,让你们成亲,也让大家高兴一番!”
“多谢总统领玉成,属下粉身难报!”
“哈哈,洪兄弟太客气了,彼此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还说什么粉身难报!”
“是!总之属下是不会辜负总统领的好意,届时也得请媒人多喝一杯!”
岑重山大笑一阵方道:“咱们先说正事!本府一共有八个统领,三个在我这边,五个在傅崇岭那边,他表面上听我命令,但我知道他骨子里想挤掉我!那边的统领,除一个赵无恨之外,余者均是傅崇岭之亲信,你明白我的意思?”
“属下明白,傅崇岭那里有任何动静,属下必立即向你报告!”
岑重山沉声道:“也包括府内的情况!”他稍顿又道:“你成为统领之后,行动有较大的自由,但出入将军府仍要留意,还有,若有事发生,后果十分严重,说不定要处斩,这一点你需要注意!”
“是,属下一定谨慎从事!不知统领有否分工?”
“当然有!五个统领,负责前后左右和中院的防卫,你负责左面的!等下傅崇岭会仔细的向你交代!将来如果我当上了副总管,你也有机会晋升,因此必须好好地干!”
“是!属下以后住在哪里?”
“成亲之前,暂时仍住在北厢,还有,傅崇岭此人外温内诈!你须小心应付!最重要的一点,中间那座独立院子,除非有紧急的锣声,否则你不可走近十步之内!”
俞浩南问道:“因为那里面住的是耶律将军?”
“不错,将军的侍卫,由萧总管负责,有机会须与他们打关系!”
俞浩南一一受教,岑重山开门叫道:“伊德,带洪兄弟去见傅副总统领!”
俞浩南告退之后,便随伊德穿房过舍,去找傅崇岭。
傅崇岭居所颇大,住在中院的一栋屋子里,他皮笑肉不笑地道:“恭喜你了洪兄弟!连蒋惊雷也可以击败,的确不简单,到底是总统领有眼光!”
“副总过奖了,属下只是取巧而已,论真实本领,实无把握取胜,以后还要副总多多指教!”
傅崇岭脸上毫无表情地道:“以后左面若有情况,须立即向本座报告!如今本座带你到那里巡视一下!”俞浩南随后,一路听其指点。
耶律休哥府邸占地之广,房舍院落之多,颇出俞浩南之意外,傅崇岭先带俞浩南至各处走了一匝,又介绍各院统领与其认识,最后才返回左面,俞浩南负责的范围,守在这里的武士共有七名,另有十多个壮丁,他们一律受俞浩南节制。
傅崇岭仔细的交代了一番,临走时又道:“洪统领若有细节不清楚的,可问齐良,他在本府已三年,防守左院亦有一年!”说着指着一位蓄着山羊胡子,年近花甲的老汉。
俞浩南一一与七位武士握手,忽然一位高大汉子用力握了一握自己,道:“恭喜你啦老洪!”俞浩南这才知道冯霍刚好亦被派在此处,心里又惊又喜。
当下众人各自返回岗位,俞浩南上任,不敢苟且,不断来回巡视。
齐良低声道:“洪统领不必紧张,属下进府,从未听人说出过纰漏!事实上有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俞浩南微笑道:“齐前辈说得有理,谁不想悠闲一点,就怕出了一个纰漏,大家都没好处!”
齐良见他不重视自己的意见,心头不高兴,俞浩南察容辨色,上前抱拳道:“在下新入行,对情况毫不了解,以后倚仗大力之处必多,你放心,在下只想了解周围的情况而已!你们轮流休息吧!”
冯霍在他的肩上拍了一下,道:“老洪,真有你的,半个月工夫,便让你混到统领!喂,你有什么秘诀?”
俞浩南沉着脸道:“你我虽是兄弟,但在人前可得守规矩,否则万一出了纰漏,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即使无事,也会惹来闲言!若他日我推荐你当统领,人家会说我以公拘私!”
冯霍脸上表情十分复杂,酸涩地道:“属下知道……今日不同往日!”
俞浩南反在他的肩上拍了一下,“老冯,进府之后一切如意?”
冯霍道:“一切还满意,就是不能随便出入,一个月才准出去两天,闷得老子差点发疯,幸好明天俺第一次放假!”
俞浩南低声问道:“这些人如何?”
“其他人倒也没有什么,只是那姓齐的常倚老卖老!喂,你……统领出去过没有?”
俞浩南点点头,道:“云燕楼的姑娘又多又好,你可去那里消磨一下,然后替俺寄一封信!”
冯霍一怔,问道:“什么信?寄给谁?”
俞浩南道:“托人捎信给家母,让她安心。”他依然到处巡视,尽量熟悉将军府里的一切。
晚上,蓝凤请他吃饭,然后又在庭院里喁喁细语,这是故意让人看见的,至半夜,俞浩南才回房写了一封信给英掌柜,详述自己的职位之变动,并请转告谢铁柳不可妄动。
次日他将信悄悄交给冯霍,信封上写了几个字,烦交管长虹启。信封内还有信封,那本是交给英掌柜的。至凌晨冯霍才回来。这天因为俞浩南值夜班,因此见个正着,冯霍带着几分醉意,将一封信交给他,道:“俺得去睡一下,不谈啦……俺好像笼中鸟,今天方脱困……”他低声唱着。俞浩南只好扶着他回房。
“老洪,你没说错,云燕楼的姑娘,果真不错,嘻嘻,还有一个好处,妈妈不收费,说是见面礼……他奶奶的,她挺会做生意,上次一定也给了你的好处……”
说着已至东厢,俞浩南拉着他进房,房内的丫头刚被吵醒,云鬓半坠,将冯霍接了进去,俞浩南叮嘱他几句才离开,到无人处,悄悄拆信阅之。
信是英掌柜写的,内容甚是简单,只说未必能够通知谢铁柳,叫他暂缓行动。俞浩南看后,立即将信撕掉,塞进暗沟里,然后回房休息。
过了两天,岑重山又把俞浩南找去。“洪兄弟,你觉得那边的工作如何?”
“不错,总之总统领要属下干什么,属下都不会推辞!”俞浩南压低声音道:“总统领,副总统领巴结下属,似乎有点过份……”
“哼,他就会这招!对上对下奉承,因为他武功不行,说实在,也许你可能还胜他半筹!那蒋惊雷是他的心腹,日后小心他会借蒋惊雷对付你!”
“难道他敢得罪你!”
“哼,他恃住取得两位总管的欢心,阳奉阴违,幸好萧图古还不糊涂,知道本座有真材实料,要不本座也未必能坐稳这个位子!”
俞浩南再加一句:“老总感觉到他对您的威胁?”
岑重山像被人刺了一刀般,用一阵大笑,掩饰难看的脸色。
俞浩南道:“老总,正视危机是聪明者之所为!”
岑重山道:“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如果副总这位子由你坐,本座当能安心得多!”
“老总,副总有正副总管之支持,挤掉他不是最好的办法,只要能钳制他,削掉其争功之机会,则使其无功可立,萧图古便不会捧他!”
岑重山点点头,忽然道:“你太聪明了,聪明得令人不敢放心!”
“老总担心实在过虑,最聪明的人,乃懂得看清形势和有自知之明者,属下正是这种人!即使属下野心再大,也知道时日太浅,能够得到统领之职,已是万幸!岂敢再奢求!”
岑重山又是一阵大笑。“说得好!如今本座便有一件最适合的任务交给你!”
俞浩南一怔,随即垂首道:“请老总下令!”
“明天将军要去耶律文光家作客,你陪他去!”岑重山脸色忽然一沉。“若有什么问题,则唯你是问!”
俞浩南抑住心头之狂喜,急问道:“将军回来了么?”
“昨日回来了!”岑重山续道:“当然保护将军的还不止你一个人,傅崇岭是此行的负责人,本座希望你能做到他没有机会立功!”
俞浩南一怔,问道:“到耶律文光将军那里,也可以立功?”
“难说得很,说不定有人会乘人多势乱行刺将军,当然不要生事则最好!”
“属下遵命,但属下并非侍卫……”
岑重山笑道:“将军除了近身侍卫之外,还有其他武士保卫,明早你去向傅崇岭报到!”
“是!若无其他事,属下出去了!”

晚上,俞浩南将消息告诉蓝凤,蓝凤急问:“你是否准备在耶律文光府内动手?”
俞浩南猛吸一口气,道:“在下尚未决定,不过不动手的机会较大,耶律休哥带去的人不少,再加上耶律文光府内的,更难有得手之机会!”
蓝凤忽然抓住他的手臂,道:“小妹不想你动手……因为太危险了……”言毕方发觉自己失态,连忙缩回手去,俞浩南见她担心自己的安危,心头甜滋滋的。
这一夜俞浩南心情十分紧张,几乎睡不着觉,一是得到美人垂青,二是从此以后,有机会接近耶律休哥!是故次日一早,他便去找傅崇岭!

傅崇岭刚下床,尚未盥洗,见到俞浩南,愕然问道:“这般早有什么特别事故么?”
“没有……副总,不是要保护将军到耶律文光将军府邸么?”
傅崇岭沉下脸道:“胡闹,哪有这般早的?午时前我自然会派人找你,先到左面院子仔细巡视一下,将军回来更不能出一点丁纰漏,否则提你的首级来见我。”
“是!”俞浩南连忙退出去,他紧张的心情立即放松下来,暗自告诫自己:“俞浩南呀俞浩南,你今次为何这般冲动!莫非因为有了心上人,使平静的心湖起波澜?千万要小心,否则前功尽废!”
俞浩南对齐良态度特别温和,几天工夫下来,已使那老头渐渐心服,这当然也因为他听到府内的人描述俞浩南击败蒋惊雷的情况,使他自知不如!
冯霍更将他视若神明,对俞浩南言听计从,是故短短几日,俞浩南已可完全驾驭手下,他心中忖道:“假如给我一年时间,便可令他们甘愿为我拚命,届时要杀那耶律休哥,成功的机会更大!”
此念刚生,脑海中立即泛上母亲痛苦的表情,一年时间太长了,母亲根本等不到那一天,便已毒发身亡!要免除母亲的痛苦,最好能尽快杀死耶律休哥!
巳时未过,已有人来传俞浩南见傅崇岭,到那里,只见有七八个人在,连岑重山也来了,他先把此行之责任说了一遍,再详细分配工作,俞浩南被派守第一线!
叮咛了一番,众人便随岑、傅二人到中院大厅等候,未几,暗廊传来一道吆喝:“将军驾到!”
众武士和丫头分列两排,垂首迎接,俞浩南心头怦怦乱跳,偷眼望去,已见一名中年契丹汉子,相貌堂堂,蓄着三绺短髯,五官清秀,但眉目间透着威严,龙行虎步走出来。
俞浩南随众呼道:“参见将军!”
耶律休哥微微一笑,道:“免礼,今日是文光贤弟千金出阁之喜,你们随本将去喝喜酒!”
众人呼道:“多谢将军!”
耶律休哥道:“去吧!”俞浩南立即转身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两个侍卫,然后才是耶律休哥,耶律休哥之后是傅崇岭,最后又有两名侍卫。一列七人到大门外,家丁已拉过一匹骏马,到耶律休哥上了马后,俞浩南才开步。这时候担贺礼的家丁又跟在最后面,前面则还有一人引路。
耶律休哥和耶律文光都住在东城区,是故眨眼即至,家丁向内通报,耶律休哥下马,道:“彼此同是一殿之臣,不必客气,咱们进去吧,莫等文光贤弟出迎!”
当下俞浩南抬步而进,耶律文光府邸自然没有耶律休哥府邸之大,但时逢喜事,布置夺目,人多热闹,另有一番感觉。
刚踏过庭院,尚未进厅,耶律文光穿着一身吉服,快步出来,道:“吾兄驾到,请恕小弟失迎之罪!”
耶律休哥微笑道:“你这样说便是把愚兄当作外人了!”此刻厅内又涌出许多人来纷纷向耶律休哥打招呼,耶律休哥回礼,问道:“怎地斜轸弟尚未到?”
耶律文光道:“大哥派人通知说临时有急事,所以要稍后才到,吾兄请先进厅休息!”
俞浩南暗中留意四周,却不见谢铁柳,他分开众人,首先登上石级,让耶律休哥先跨过门槛,随即紧跟而上,仍然站在他身旁。
耶律休哥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叫什么名?”
“启禀将军,属下洪长生!”
耶律休哥在首席座下,众侍卫站在其身后。耶律休哥道:“你们都退开吧,此处安全得很!”
耶律文光道:“不错,到了寒舍,诸位大人的安全,自然由寒舍武士负责!”
傅崇岭向手下打了个眼色,其他人都坐到靠大门的那一席,只剩他自己坐在次席。未几,耶律斜轸亦带了侍卫来了,厅内又有一番热闹。
俞浩南反而在这时候发现谢铁柳,在庭院里布防,他抽空出厅,向谢铁柳打了个眼色,谢铁柳会意,走了过去,故意问道:“什么事?”
“在下想去茅厕,请兄台指点路线!”
谢铁柳伸手一指,道:“请由过道那边走过去,届时再问问人即知!”
俞浩南低声道:“今日暂莫动手!”言毕不等他有何表示,便向过道那边走去。
正午,贺客已到齐,耶律文光吩咐上菜,俞浩南向首席走去,在耶律休哥耳边道:“将军,中原有些毒药,不能用银针测试,以防万一,请将军小心!”
耶律休哥不悦地道:“你多疑了,回座去!”
“属下也是为将军着想,别无他意,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俞浩南言毕回座,酒菜送上来,耶律文光亲自替首席宾客斟酒,其他席的贺客,早已纷纷干杯。
耶律文光斟了酒,道:“诸位盛情,小弟愧不敢当,唯有请诸位大人多喝几杯!来,下官先饮为敬!”
忽见谢铁柳匆匆跑了进来,大声道:“请诸位暂停喝酒!”
耶律文光喝道:“冼舟山,你目中还有没有我!”
谢铁柳道:“属下适才去解手,突见有个人影越墙而去,属下追之不及,回府立即调査,一个捧酒的丫头谓,她适才突然人事不醒,但随即醒来,属下怕有人在酒中做手脚,故此特来通知老爷。”
耶律文光脸色大变,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付,耶律斜轸道:“贤弟不用担心,诸位大人都知道你之为人,不会有人怀疑你,何况此亦可能是他过虑!”
耶律文光这才道:“冼舟山,还不赶快换过酒!”
一个贺客道:“如此也好,最低限度可以确定是否有人下毒!”
傅崇岭道:“大家最好不要再喝酒,宋国有些制毒大行家制出来的毒药,无色无嗅,银针也未必试得出来!”
耶律休哥道:“难道便没有办法?若无应付之策,宋人岂不危险?制毒的人,早已可以当皇帝了!”
傅崇岭期期艾艾地道:“方法有很多,就连下毒的方法也有很多……”
耶律休哥沉着脸道:“本将要知的是验毒之方!”傅崇岭答不出来,老脸发热,耶律休哥道:“你既然不甚了了,还站起来发什么谬论?坐到下面去!”傅崇岭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耶律斜轸问道:“有谁知道验毒方法?”
厅内众人哑口无言,俞浩南慢慢长身,问道:“将军,未知说得不详,或有错误者,要否受罚?”
耶律斜轸神情剽悍,高大,相貌威武,他先瞪了俞浩南几眼,再望一望耶律休哥,然后道:“恕你无罪,你尽管说吧!”
“天下间并没有一件十全十美的事,毒药也如此,有一利必有一弊,因此并非没迹可寻,无色无嗅的毒药,同样有其缺点,例如入口感觉强烈,用力泼地起白烟,放久容易变色变质,最简单的办法便是用酒喂生畜,不过有些慢性毒药可以潜伏在体内几个月才慢慢发作……”
耶律斜轸脸上变色,道:“此法如何可能破解?”
“正如属下适才所说,此药亦必有其缺点,或有色有味,或溶于酒后会起变化!”
耶律休哥招手道:“洪长生,你过来!”俞浩南坦然走过去,耶律休哥指着桌上的酒壶,道:“这壶酒你来分辨!”
“遵命。”俞浩南提起酒壶,用力晃动一下,然后打开壶盖,凑鼻嗅了一下,道:“这壶酒有毒!将军嗅之便知!”
耶律休哥道:“本将军已闻到,你所说的只是概论,事实上炼制毒药绝非易事,本将对此道亦有一定之了解!但你敢在此场合侃侃而谈,又确有分辨之术,如今你便坐在次席!”
俞浩南心头狂喜,抱拳道:“多谢将军提拔!”
耶律斜轸悻悻然道:“仁兄府内搜罗的人材越来越多,真令小弟羡慕!”
谢铁柳大惊,暗道:“幸好俞浩南尚来得及时,否则毒不死他们,说不定还要被思疑!”当下耶律文光着人把酒换过,厅内的贺客,心有余悸,倒酒时,都学俞浩南先将酒壶晃动一番,再用力嗅之。只看得傅崇岭恨得牙痒痒的!
宴会中,堂官宣布吉时到,萧府的人已来迎亲,于是一干人出厅看热闹,俞浩南也杂在人群中,谢铁柳悄悄走近他身边,将一团纸塞进他腰带中。
花轿去后,宴会继续,耶律休哥直至申时才要告辞,耶律文光忙问:“大哥军务繁忙,这次回家可否多耽几天?”
耶律休哥是属南枢密院掌军机的重臣,常驻南京,每次回京,都是来去匆匆,故耶律文光有此一问,耶律休哥道:“愚兄是次准备在京耽十天八天才回去,咱们还有好几天可聚!”
耶律文光道:“过几天小弟到府上拜访您!”
耶律休哥沉吟一下,道:“愚兄久不在京师,少与诸位聚首,不如这样吧,愚兄在十五日设宴请诸大人到寒舍一叙如何?”
耶律休哥对宋发动战争,连战皆捷,乃炙手可热之红人,众人皆曰好,当下打道回府,俞浩南回房休息,趁冬梅去打水,取纸出来一望,只见上面草草写着几个字:十三日务须一晤!俞浩南忙将纸撕了,把纸屑塞在承尘内。
他刚洗了个脸,岑重山居然纡尊降贵来探望他,一见面便哈哈笑道:“恭喜洪统领,今日在宴会上大出风光,适才将军还跟本座谈起你来!”
“哪里哪里,这也是托老总的洪福!老总光临,今晚便请在蜗居吃顿饭吧!”
“好,本座便不客气,顺便把周姑娘唤来吧,待过了十五,本座便挑个好日子让你们成亲,偿了你之夙愿!不过十五日那天,万不能出纰漏,否则不单是咱们的问题,将军没了脸子,后果不言而知!”
“这个当然,属下必尽全力,包老总满意,不过属下十三日想休息一下,未知……”
岑重山截口道:“以后你每月有四天假期,只要工作调配没问题,随便你几时休息!不过事先还得先通知傅副总一声,免得落人话柄,日后不好办事!”
“多谢老总指点,属下遵命!”俞浩南忙拿银子给冬梅着她请灶房多备几个小菜。
晚饭酒菜丰盛,岑重山甚是知机,饭毕即长身告辞:“本座不耽误两位的良辰了,告辞!”俞浩南要送他出去,却被岑重山按住。
俞浩南将岑重山答应过了十五替他俩办理婚事告诉蓝凤。蓝凤粉脸泛红,低声道:“由你决定吧,小妹没有主意!十五是什么日子?”
“将军要宴请同僚,府内有一阵好忙!我十三日休息,你须跟伊德商量一下,十三日也一齐出去玩玩,顺便见见伏虎。”
蓝凤道:“凭你如今的地位和岑重山对你之重视,料无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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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21:02 | 显示全部楼层
六、错失良机 就义成仁

十二日,俞浩南向傅崇岭道:“副总,属下明天休息,请您派人接替。”
傅崇岭皱着眉道:“为何不早点通知?”
“因为属下未婚妻明天休息,而老总亦已批准。”
“哼,老总既已批准,你何须再来问本座?你走吧,最多由本座接替你。”
俞浩南这才猛地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怀着忐忑的心情离开,傅崇岭望着其后背,嘴角噙着一抹阴森森的笑意。
十三日,俞浩南与蓝凤联袂离府,两人故意先在街上闲逛,俞浩南买了许多东西送给蓝凤,一派要办喜事的模样,在午前两人先把东西搬回将军府,然后再出来。
俞浩南故意大声道:“妹子,咱们先到英记吃午饭,下午再买东西如何?”蓝凤当然满口答应。两人到英记饭店,周信立即替他俩张罗了一张靠角落的座头。
英掌柜见到蓝凤十分高兴,连忙过来打招呼:“周姑娘,怎地半年多不来光顾小店,是嫌小店招呼不周到么?”
蓝凤道:“掌柜真客气,那是姑娘到将军府办事,人家将三餐一宿包下来了,姑娘乐得省点饭钱!”
英掌柜趁她说话,在俞浩南身边低声道:“伏虎已在老地方等你!”又大声道:“原来姑娘在将军府供职,难怪!周姑娘和洪爷真是郎才女貌!好!好,老汉先恭喜你俩了!”
蓝凤啐了他一口。“你这老不正经的,乱嚼什么舌根?”英掌柜笑着走开,未几,酒菜送上来,两人匆匆填饱肚子。
俞浩南呼掌柜结账,道:“掌柜,借您店的马桶用一用行不行?”
“哪有不行之理?就在店后堂,小周带他俩去!”
俞浩南连称不必,抛了钱,往后头走,悄悄打开后门,由后面溜了,直至蓝凤旧居,俞浩南敲着暗号,门立即拉开,两人闪了进去,开门的正是谢铁柳,他一望蓝凤便问:“这位大概就是飞凤。”
“不错,你是伏虎,素仰了!”
谢铁柳道:“某还害怕你俩不能来哩,老岳在屋里久候了!”当下三人进房,果见岳丰镇已坐在炕上。三人分头坐下,岳丰镇先跟蓝凤闲谈一阵。
谢铁柳道:“咱们开始商量日后的计划,还是等渔翁来了再谈?”
岳丰镇道:“你们三个不宜久留,咱们先谈,事后某还有机会将情况告诉他。”
谢铁柳道:“咱们长话短说,十五日耶律休哥请客,因上次某与降龙无意中立了一功,因此耶律文光已通知某,那天着我陪他赴宴,某准备在那天动手,问题是降龙是否可以配合。”
岳丰镇拿眼望着俞浩南,俞浩南道:“估计那天某可以协助伏虎,成功的机会应该超过一半。问题是得手之后,如何逃跑?”他反望着岳丰镇。
岳丰镇沉吟道:“咱们只能在外面接应,因为将军府门禁森严,能否逃出来,端视你们三人了!”
蓝凤道:“这是什么话?你们根本没有将咱们的生死放在心上!单凭咱们三个人,可以敌得住府内的百名高手?”
岳丰镇沉声道:“老实说,你们来此早就该抱着九死一生之念!再说也不是没有机会,你们大可以先杀死一个,再挟持一个,然后出城,咱们在城内城外都有人接应,只要出了城,咱们逃回中土之机会便有七成!”
谢铁柳咬一咬牙,道:“好吧,就这样决定,某负责一个,降龙兄亦负责一个!先制住人,再杀之未迟!不知降龙意下如何?”
俞浩南看了蓝凤一眼,心中乱糟糟的,他如今刚尝到爱情滋味,万一失手……心念未了,岳丰镇已冷冷地道:“请降龙趁早决定,某好早点准备!”
俞浩南咬咬牙道:“好!就这样决定!”
岳丰镇自怀内取出几枚烟花来,道:“你们得手之后,先放烟花,通知咱们!”

当俞浩南和蓝凤离开旧居,出巷去逛街时,墙后忽然露出一张面孔来,却是蒋惊雷。他俩在逛街时,蒋惊雷不再跟踪,赶紧返回将军府。
俞浩南心情虽然沉重,但他做梦也没想到,危机始自十三日,而非十五日!
俞浩南回府之后,彻夜不寐,他恐怕自己动手之后根本没法空出手来施放烟花,那么这个任务该交给谁?
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蓝凤,但迅即又被自己推翻,因为届时蓝凤可能亦无机会施放烟花!接着他想到冯霍。
不错,冯霍正是最佳的人选,危险性虽大,但仍须冒一冒,因为届时形势必乱,冯霍趁乱跑到没人处,悄悄施放烟花,实在安全得很,只是冯霍肯不肯?俞浩南实在没有一丝把握!
次日,俞浩南满怀心事,谁知冯霍低声问道:“洪总领,你有何心事?是不是家里有事,放心不下,如要用得着属下的,尽管开口,冯某必替你办事!决不推辞!”
俞浩南又再考虑了一下,然后道:“只怕你口疏,把消息泄漏出去!”
冯霍目光一亮,问道:“是计划逃跑?”
俞浩南不答反问:“俞某先问你一件事,你还想不想回中土?”
“当然想!”冯霍毫不思索地道:“只怕宋民不会原谅某!”
俞浩南道:“只要你替我办一件事,便包你可以回大宋,日后还会是一位英雄!”
冯霍目光一亮,问道:“你什么事?”
“暂时不能告诉你!”俞浩南道:“只要你做得小心一点,根本没有危险!”
冯霍点头道:“好,你几时认为可以告诉冯某,便几时下令,总之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俞浩南至此方放下心头大石。
十五日清晨,将军府内上下人等已十分忙碌,昨天已打扫一番,今日更加张灯结彩,准备迎接赴宴的嘉宾。
席只设十桌,但赴宴的人,却全是达官责人,是以不得不卖力!
巳时未过,宾客已纷纷走来,今日俞浩南负责大厅门内外的守务,而那些在地下室工作的人,亦破例获得一日假期,安排坐在靠厅门位置。
俞浩南率着三个手下,站在厅门外,身上都佩着兵器,威风凛凛。他表面上镇定,其实一颗心紧张得怦怦乱跳,乃因生死前途,全在此一击。
蓝凤同样心情紧张,不时望着俞浩南,假如今日之刺杀行动成功,则不但可以安心在中土生活,还可以和有情郎长相厮守,否则只能抱憾而终。
午时刚届,前头忽然传来一道叫声:“耶律文光将军驾到!”俞浩南抬头望去,只见谢铁柳陪着耶律文光施施然而至,背后跟着两个担礼物的家丁,两人没有交谈,只交换过一下眼色。
又过了一会儿,耶律斜轸也带人而至,耶律休哥连忙出厅迎接,他后背向着俞浩南,俞浩南心头突然紧张起来,盖若此刻下手,成功机会较大!可是就在他稍一犹疑之下,耶律文光已转身携着耶律斜轸之手进厅。机会错失,但俞浩南心情反像拉紧的弓弦,倏地松开,双臂松垮垮的垂下来。
岑重山和傅崇岭都在大厅内,庭院内还有另一组武士,而蒋惊雷则站在厅门内,这种形势,实难得手。
大门外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厅内笑语不绝,好一幅快活逍遥的行乐图。
萧图古突道:“嘉宾已至,上菜!”
话音未落,外面又传来一阵吆喝:“太后驾到!”厅内宾主闻言均是一怔,俞浩南心头更是跳个不停。
只听耶律休哥道:“快随本将出迎!”众人立即鱼贯出厅,谢铁柳向俞浩南打了个眼色,表示此时动手最适合!
俞浩南猛吸一口气,拥着耶律休哥而出,蓝凤跟在他后面六尺,谢铁柳距离更远!
到大门外,只见府内的武士已列在两旁,街上亦站了不少士兵,百姓只能站在远处,俞浩南觉得在此情况不动手,更加困难,从政治上来说,杀死萧太后,作用更大,可是萧太后一死,契丹必会采取报复行动,在韩延德策划之下,耶律休哥和耶律斜轸这两名智勇双全的悍将,还会打胜仗,因此孔以恕等人将杀耶律休哥和耶律斜轸,列在第一位!
远处锣鼓喧天,只见太监宫女们拥着一乘凤轿,慢慢而至,众文武大臣,连忙下阶,跪在地上,高呼:“臣等恭迎太后!”
凤轿停定,帘子一掀,走出身穿汉服的契丹妇人来,刚健中不失妩媚,说不上美丽,更不见风情,但却有一股叫人形喻不出的味道!
俞浩南见她容颜年轻,甚觉意料之外,偷眼看看谢铁柳,只见他亦十分紧张,但听萧绰道:“众卿家免礼,平身!”众大臣自地上站起来,萧绰缓缓走前,道:“卿家大宴群臣,为何不请哀家?”
耶律休哥惶恐地道:“臣只是与同僚聚首,并无什么特别事,故此不敢惊动太后!”
“既然如此哀家来了,不知欢迎否?”
耶律休哥急道:“臣荣幸之至,只恐待慢太后,臣难以心安!”
萧绰道:“卿家这样说便太见外了!还不请哀家进去,难道要哀家吃闭门羹。”
耶律休哥连忙恭手道:“太后请!”在门内的傅崇岭立即向蒋惊雷打了个眼色,萧绰一进门,他立即护在左右,其他大臣,随耶律休哥之后鱼贯而入。
说时迟,那时快,谢铁柳突然标前一步,一掌望耶律斜轸后背击去!“蓬”的一声,击个正着,耶律斜轸标前一步,嘴角已经沁血,而谢铁柳亦闷哼一声,退了一步,一看手掌,已多了几个血洞。
原来耶律斜轸身上穿了一件软猬甲背心,不畏刀枪,且有倒刺,谢铁柳不知就里,手掌登时受伤!
直至此刻,众人才知道发生事变,都齐发出惊呼声!也在此刻,俞浩南才倏地决定向耶律休哥攻击!
谁知耶律休哥似有准备,风声一响,已经转过身来,抬臂格开俞浩南来势!
俞浩南一动手,便不将生死放在心上,一拳不中,第二拳再度击出!
耶律休哥乃辽东派弟子,武功亦了得,斜闪一步,挥拳反击,谁知俞浩南的腿功,的确有过人之处,右脚一抬,蹬在其小腹上!
耶律休哥猝不及防,被踢退几步,俞浩南正想冲前,谁知斜刺里冲过来一条大汉,手上钢刀急砍!俞浩南吃了一惊,倒退抽剑,定睛一望,却是冯霍!心头登时一沉,喝道:“冯霍你干什么!”
冯霍冷笑一声。“冯某的目的你应该知道!副总早有准备,你今日是跑不了的,不如趁早投降吧!”
俞浩南心头懊悔沮丧之至,自己所托非人,今日下场凶多吉少,唯一的希望便是制服了萧绰!主意打定,大喝一声:“那少爷便先拿你开刀吧!”他长剑向冯霍闪电般刺出!
冯霍见其来势汹汹,不敢撄其锋,斜闪一步,谁知俞浩南只是虚晃一招,便斜飞向耶律休哥扑去!
傅崇岭忙不迭横身在耶律休哥之前!耶律休哥急道:“还不乱刀杀死他!”
不料俞浩南这一着依然是虚招,脚尖在地上一点,拔身越过两个武士,向萧绰飞去!
萧绰虽是女流之辈,但勇气过人,毫不惊慌,仍然立在原地,蒋惊雷跨步挡在她身前,挥掌向俞浩南击去!他把俞浩南恨之入骨,这一掌展尽平生之力,两股罡风自掌心涌出,气势迫人!
俞浩南凌空不能闪动,只好运劲于左臂,迎了上去!
三股掌风凌空相触,发出一道闷响,只见俞浩南如断线风筝般,向后倒飞,待他落地之时,因内腑受震,几乎站立不稳,蓝凤恰在其旁边,忙上前扶住他。
俞浩南大惊,急道:“你快跑!”谁知手腕一麻,长剑反被蓝凤夺走,原来府内的武士已围了上来,蓝凤挥剑便杀,道:“咱们生死都在一块儿!”
就在此刻,忽然传来谢铁柳的一道惨叫声,俞浩南转头望去,只见谢铁柳口喷鲜血,脸如金纸,岑重山同样亦受了内伤,嘴角沁血,胸膛起伏不定!
岑重山知谢铁柳如今已不足为患,便下令手下群殴,谢铁柳奋勇杀敌,俞浩南大喝一声:“老子与你们拚了!”他挥掌急攻围攻的武士。
一个武士见他来势汹汹,连忙闪开,可是俞浩南早已料到他有此一着,右腿急飞,将其踢飞,人未落地,鲜血已冲口喷出!
蓝凤亦不愧“血观音”之称号,出手狠辣,招招见血,两人联手,居然占了上风。
傅崇岭喝道:“蒋惊雷,冯霍你们还不上前?杀了他俩,升你们为统领!”蒋惊雷和冯霍欣然接令,如此一来,俞浩南和蓝凤顿觉压力加重,尤其是蒋惊雷,上次栽在俞浩南手下,欲扳回脸子,更是倾力而为,呼呼的掌风,把旁人都迫开,很快俞浩南和蓝凤被分开!
冯霍的钢刀虽然凶猛,但蓝凤的剑法却十分刁钻,更兼变化飘忽诡异,出人意表,威力更在对方之上,奈何对手不止一个人,因此亦颇感吃力!
耶律休哥已引众人上厅观战。萧绰问道:“卿家,这三个人是什么人?”
“大概是宋国派来的奸细,昨夜微臣便得到消息,恐他们尚有同党,故此不动声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亦因此不敢请太后,想不到太后得到消息……这是微臣之疏忽,请太后恕罪!”
“卿家准备充足,府内高手如云,且与你无关,何罪之有?不知斜轸卿家伤势如何?”
“微臣已着人扶他进内堂敷药,料将养几天便无大碍。”
“卿家的伤势又如何?不如请太医治疗一下。”
俞浩南那一腿力道甚猛,耶律休哥至今仍觉疼痛,但嘴上却道:“微臣向来皮粗肉厚,根本无事,有劳太后关心!”
萧绰道:“卿乃哀家之左右手,又是国家之柱石,哀家岂能不关心?卿家无事,哀家便放心了!”
此刻,场中又起变化,谢铁柳奋死击毙一名武士,自己也被另一名武士杀死!
谢铁柳之死,刺激了俞浩南,他偷眼一瞥,见四周都是密密的人,知道今日自己难以幸免,亦不顾生死地亡命进攻!
他避重就轻,不与蒋惊雷硬拚,专杀其他武士,一轮亡命急攻之后,他身上固然受了多处的伤,但亦被他杀死了三名武士!
那边厢的蓝凤,亦杀死刺伤了几名武士,但她身上亦已伤痕累累。
冯霍哈哈笑道:“周姑娘,你花样年华,就这样死了,岂不可惜?不如趁早投降吧,说不定还能保住性命!”
他不开腔犹自好,一开腔便提醒了俞浩南,今日不可收拾之局面,全因冯霍出卖他!俞浩南突然一个倒飞,脱出蒋惊雷双掌势力范围。说时迟,那时快,俞浩南一个风车大转身,倏地一掌击向冯霍背后!
蒋惊雷急呼:“老冯小心!”
冯霍闻得背后有风声,连忙闪开,可是蓝凤的长剑如影随形,“刷”的一声,在其后肩划了一道血槽!俞浩南暗叫一声可惜,已被蒋惊雷缠上,再无机会下手!
蒋惊雷冷笑道:“洪长生,你今日必死无疑,何不光棍一点,与老夫放手一搏!”
俞浩南心头忽尔一动,右掌挟风指出,喝道:“有何不可!”蒋惊雷亦忙迎掌而上,“蓬”的一声,掌风相触,两人同时退后,俞浩南左手自怀内摸出那包化尸散来,向冯霍撒去!
但闻冯霍惨叫起来,化尸散飞入伤口后,见血立即产生作用,痛得他呼天抢地,滚落地上乱转,双手在身上乱抓,把脸上的皮肤和衣裳都抓烂!
这情景把其他武士都吓住了!俞浩南哈哈笑道:“这化尸散的滋味如何?老子要死,也得拿你垫背!”话未毕,嘴边又喷出一股血来。
原来他内伤不轻,适才对掌之后,不顾内腑气血之震荡,伤上加伤!
蒋惊雷见有机可乘,双掌注满真力,拚力推出!俞浩南双脚立定,亦贯其余力,推出双掌!
“蓬”的一声巨响!掌风相触,罡风四处流窜,武士们纷纷走避,俞浩南一退再退,突然跌倒,蓝凤却在此刻扑上,脱手抛出长剑!
蒋惊雷退了几步,体内气血翻腾,眼冒金星,几乎也摔倒,待得长剑飞近身子才蓦地醒觉,要闪避已来不及了!
“噗”的一声,他连人带剑蹬退两步,终于亦倒下去。
蓝凤走近俞浩南身边,见他垂危,两行清泪夺眶而出,抓住其手,呜咽地道:“大哥,咱们今生无缘,黄泉路上作个伴,来生再结连理吧!”
言毕抓起地上一把钢刀,往脖子上一抹,倒毙在俞浩南身上!一场刺杀风波,至此方结束!
萧绰道:“此三人虽是宋国人,但不畏死,实是好汉行迳,耶律卿家着人拖出去安葬了吧?”
耶律休哥默视一下伤亡情况,死了九个武士,伤了十多个,不由心生余悸!
两年后,耶律休哥英年病逝,未悉是否与这惊吓和吃俞浩南一腿有关,那就有待史学家去研究了!

将军府内门禁森严,岳丰镇等人不见烟花,只道俞浩南等人暂时因找不到机会下手,而改变计划,直至将军府武士拖出他们三具尸体去安葬,方知整个计划已失败!不过事后“小孟尝”孟晋依然给解药俞母魏氏,并赠以一封银子抚恤,此乃后话。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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