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蝎美人 横死香闺 中年名流 韩探长对着几个才调到谋杀调查科的探员在讲话,韩探长在讲话的时候,总喜欢用在夸张的手势,这时,他正挥着手,道:“要证实一件谋杀案,就要了解凶手行凶的过程,先弄明白凶器是什么,那是很重要的一点。” 一个探员举起手来,道:“探长,如果不知道凶器是什么,是不是凶案便不能成立了?” 韩探长道:“当然不是,如果有目击证人的话……”他讲到这里,咳嗽了一下,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话有矛盾,既然有目击证人,如何会不知道凶器是什么?他多少有点尴尬,幸好一个警官走进来,道:“韩探长,我们接到了一宗凶杀报告!” 韩探长悬了一口气,又挥起手来,道:“现在你们有了一个实习的机会,你们一起可以跟我去调查。”他抬起头来道:“凶杀的地点在什么地方?” 那警官将一张卡纸,交给了韩探长,韩探长看了一眼,立即向外走去,三个新上任的探员,跟在他后面。 警车疾驰而去,停在一幢普通的住宅楼宇之前,那楼宇前已停了两辆警车,也围了不少人,他们一行人直上四楼,走进了一个很雅致的居住单位,一个中年人,倒在一张沙发上,他的颈际,有着一个可怕的伤口,血流下来,将浅色的沙发,染成了一片殷红,看来很恐怖。 先来的警员,一看到了韩探长,便一起迎了上来,韩探长向那男人望了一眼,那男人的手腕上戴着极名贵的白金表,他的衣着,也全是第一流的,这样的一个人,和这里的环境,实在不算合称,韩探长问一个警官:“知道他的身份没有?” 那警官将一个鳄鱼皮包递向韩探长,韩探长打开皮包,在一叠名片中抽出一张来,上面印着许多衔头,显示他是一个地位重要的人物,这人的名字是:宋维雄。 韩探长向那警官望去,警官道:“楼下的住客,听到楼上有隆然巨响发出来,又有人哀叫救命声,他们先打开门向上看,接着就报警了。” 韩探长立时到了门口,向下看了一下,道:“楼下的人有没有看到有人走下去呢?” 那警官道:“这是最奇怪的,楼下两家人家,都听到了叫救命的声音,据一家说,那种隆然的巨响,一定是有人打架,他们立时走了出来,但却没有人下来,一直到我们赶到,进入了这楼宇,却只有死者一个人,凶手不见了。” 韩探长“哼”地一声,道:“自然是爬窗走了!”他回头向那三个探员道:“去看看凶手是由那里走的?” 那三个探员立时分头去察看。黑箱车也到了,韩探长和验尸官一起望着那死者的伤口,验尸官道:“那是锋利的利器割伤的!” 警员已找遍了全屋,并没有发现凶器。非但没有凶器,而且看来,似乎没有凶手,因为窗子之上的铁栏,全然没有破坏的迹象。 那三个探员都板着脸,但韩探长却可以看得出,他们的心中全在笑——这点本领,韩探长还是有的。 韩探长忙又大声咳了一下,道:“这件案子,嗯,你们和我一起来的,可会看出什么头绪没有?” 韩探长那样问,倒像是他自己有了头绪一样,但事实上他也是一点线索也没有。那三个探员你望我,我望你,都不说话,僵了片刻,有一个探员才道:“请探长指教!” 韩探长不得不摆出探长的尊严来,他又大声咳了一声,道:“这件案子中,有一个凶手——”他才讲到这里,那三个探员,已忍不住一起笑了起来。 韩探长怒道:“笑什么,这是一个关键,凶手在行凶后,是如何离开现场的,更加重要!” 三个探员立时板起了脸,其中一个道:“看来凶手无法离开现场,那死者会不会自杀的?” 韩探长双目圆罪,喝道:“胡说,如果是自杀,凶器呢?”那探员不再出声。 韩探长神气起来,摆了摆手,道:“我们没有必要在这里了,你们三人,分头去进行调查,你去调查这里的住客,你去调查死者的身份,你去了解这里的住客日常的生活情形,调查好了,再来向我报告。”韩探长吩咐完毕,就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到了晚上,三个探员的报告传来了,韩探长坐在办公桌前,看着那些报告。那单位的住客,是一个叫做黄美玉的女子,这个女子晚出早归,显然是一个出卖青春,出卖肉体的舞女。 另一个探员也已找到了黄美玉所在的前厅,取了她的照片,从照片上看来,那是一个眼睛很大,很迷人的美女。死者的身份,早在卡片上得了证明,也已通知了死者的家人,那样有地位的名人,死在别的地方或者还会令人觉得奇怪,但死在一个舞女香闺之中,倒也不算得什么一回事了,“人不风流枉中年啊”,中年名流,风流一番,自是人之常情。 楼下住客的调查,也做得十分详细,楼下那一家住客,一听到吵架的声音和救命声,就将门打开一道缝,向外张望,但是他却自始至终,只听到声响,而未见人下来,直到他报了案,警员赶到为止。死者自然是不会自己和自己吵架的,那么,凶手到那里去了呢? 韩探长看完了报告,下了一个命令,要全市警员,注意黄美玉的下落,因为他认为黄美玉是案中最主要的关键,这一点行之有效,到下午,两个探员,便找到了黄美玉,将她带到了韩探长的办公室之中,黄美玉头发蓬悬,眼睛半开不闭,脸上的化粧,东一搭西一搭,十分难看。韩探长要向她问话,不料却在这时昏睡过去。 韩探长忙找探员来询问,知道黄美玉是昨天中午就去参加一个狂欢派对,直到被他们抓到警局为止。 韩探长呆了一呆,如果黄美玉是昨天中午就去参加那个舞会,而她又未离开过的话,那么,凶案发生的时候,她是不在现场的了。也就是说,找到了她,也一点用处也没有的了。 韩探长显得十分恼怒,道:“请医官来将她弄醒,我有话要问她!” 医官很快便请来了,替黄美玉注射了几针,黄美玉一直在又哭又笑,直到二十分钟后,她才静了下来,又睡了约莫半小时,她才睡开眼,现出十分疲倦的神色来,道:“我在什么地方?” 一个探员告诉她,道·“你在警署中,这位是韩探长!” 黄美玉笑了起来,扬了扬手道:“探长,你好!” 韩探长不肯浪费任何时间,他立时道:“昨天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黄美玉邹着眉,道:“我记不起了,我有过昨天晚上,那好像并不存在,我们许许多多人,根本不要时间。” 韩探长的声音,显得很不耐烦,他又道:“你认识一个宋维雄?” 黄美玉道:“认识,这个人,是我的大户。”黄美玉的话,说得很坦白,毫不掩饰她自己是过着什么生活。 韩探长冷笑着,道:“你知道这个宋维雄,现在怎样了? 黄美玉耸着,道:“谁知道,她有许多女朋友,每一个女朋友都喜欢他睡在自己的床上,因为他有的是钱!” 韩探长道:“是的,但是他现在,却不能再化他的钱了,他死了!” 黄美玉怔了一怔,但在她的脸上,绝找不到一丝一毫悲切的神情来,她只是有点无可奈何道:“哦,原来是那样,那就是说,我这几天要好好打扮打扮,再去找一个新的大户了。” 韩探长道:“恐怕你没有时间打扮,黄小姐,他是死在你的家中的。” 黄美玉又是一怔,霍地站了起来,自她的口中,突然爆出一连串难听之极的污秽语来,最后她才道:“这死肥猪,什么地方不好去摆尸,却要死在我这里,屋里死过人,别人还敢上门来么?死也死得讨厌的臭东西!” 韩探长是很欣赏黄美玉骂人的神态,是以由得她骂着,等到她终于住了口,韩探长才道:“还有更麻烦的事哩,黄小姐,他是被谋杀的。” 黄美玉瞪大了眼,她倒骂不下去,她过了半晌,才道:“所以我会在警署,怎么,你以为是我杀了人么?” 韩探长搓着手,道:“至少,你应该知道内情。 黄美玉摇着头,道:“我不知道,他有我钥匙,他喜欢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韩探长心中一亮,道,“你将钥匙给过很多人?” 黄美玉摊着手,道:“六个或者七个,谁记得?”韩探长迅速地有了一个整件案子的概念。 韩探长在刹那间形成的概念是:宋维雄进入黄美玉住所之际,一定另有一人在,那人和黄美玉的关系,自然和宋维雄一样,两人见面,就吵了起来,于是一个杀了人,只要调查黄美玉将钥匙给了什么人,整件案子,就可以水落石出了。那可以说是一个完整无缺的概念,整个凶案的过程,就可能是那样。 然而,韩探长又立即自己问自己,凶手到那里去了呢?韩探长开始来回踱起步来,但是他还是决定从这个线索开始侦查,他开始逼黄美玉将他的“客户”的名字,一个一个说出来,黄美玉的交际手腕真不错,她的“客户”有六个之多。 黄美玉的那六个“客户”,还接受了黄美玉的安排,有规定上门的日子,他们同共供养着黄美玉,这种情形,在光怪陆离的大都市之中,本来也不算什么奇特。 韩探长遣走了又笑又哭的黄美玉,开始调查那个六个人倒全是市内很有些地位的商人,当韩探长向他们提及黄美玉的时候,他们脸色,都有多少发青,开始时,毫无例外地矢口否认,但是一等到事情和谋杀案有关时,他们又忙不迭地将自己和黄美玉之间的关系,说了出来,自然,他们没有一个人会承认自己是凶手,而且,他们又提出了不在现场的反证。 韩探长的经验十分丰富,虽然他作出的假定,那几个人中一定有一个是凶手,但是当他见到那几个人,并且和他们作了详细的谈话之后,他也觉得那几个人,实在不像是凶手,他的侦查,到了这里,已经没有法子再发展下去了。 一连几日,他都愁眉不展,直到四天之后,他偶然遇到了金凤和黄龙。 金凤望着韩探长,笑嘻嘻地道:“你一定有好几天不曾好睡了!” 韩探长瞪了金凤一眼,事实上,他至少有两夜未曾睡过了。黄龙的大手,却还拍着探长的肩头,道:“可是为那件凶杀案,我觉得你忽略了一点!” 韩探长虽然恼怒黄龙的行为,但是黄龙的话,却令得他的心中陡地一动。他身为探长,自然不好意思去问黄龙,究竟忽略了什么,而黄龙却也故意卖关子,并不说出来,就和韩探长分了手,韩探长直到深夜,在自己的办公室中,翻来覆去想着,仍然想不出黄龙所说的是哪一点来,他才打了一个电话给黄龙。 黄龙在电话中轰笑着,道:“探长,你想,凶手是不可能离开现场的,除非他会隐身法,那么,就是楼下住客的供词有问题了,难道你竟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韩探长一听,登时恼怒起来,骂了一连串难听之极的话。 楼上住客的供词能有问题,这一点,韩探长是早已料到了的,但是楼下住客的供词,却不可能有问题的,因为楼下住客有两家,不可能串通了来欺骗警方。 等到韩探长骂完,黄龙才道:“那么,凶案发生的对面那一家人呢,你查过没有?” 韩探长立时道:“别以为只有你才聪明,旁人都是蠢才,对面的屋子空着,一直没有人居住,铁闸的外面还加着锁,你以为有人可以进了屋,再在铁闸外面加锁么? 黄龙笑着,道:“探长,对破案负责任的是你而不是我,我可以告诉你,那是完全可以的,我能够演给你看! 凶案现场,又齐集了很多警员,韩探长自然也在,但是黄龙似乎是主角,在凶案现场对面的那个居住单位,木门之外有一道铁闸,铁闸上,拴着一条很粗的铁链,铁链上有一柄巨大的锁锁着,黄龙指着那铁闸,道:“凶手在行凶之后,躲进了对面,他所以才不用下楼去,而你却忽略了这一点,韩探长!” 韩探长冷冷地道:“黄龙,你先得证明这柄锁!” 那看来是不可能的,铁链绕着铁闸的空隙,已经无法伸出手来将锁锁上,但是黄龙却微笑着,用百合匙打开了两柄锁,拉开了铁链,他又打开了铁闸内的木门。 当他推开那木门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一幢空屋子,黄龙转过身来,拉上了铁闸,自铁闸的空隙中伸出手指去,困难地将铁链绕了几绕,韩探长冷冷地望着他,现出得意的神色来。因为当铁链绕上之后,黄龙连手指也伸不出来了。 而那柄巨大的铁锁,还在黄龙的手中,黄龙根本没有法子将锁锁上,黄龙却微笑着,他自身边抽出了一枝细细的钢丝来,勾着那柄锁,自铁闸的上面,将锁垂下去,他试了几次,锁已勾进了铁链之中,韩探长的神色,已经十分难看了,接着,“啪”的一声响,锁上了,黄龙拍了拍手,道:“就那么简单!” 韩探长嚷叫道:“将锁打开,我们找到凶手的去路了!” 黄龙“哈哈”大笑,道:“你应该说,是我找到了凶手的去路!” 一个探员将门锁打了开来,大批探员进了屋子,不需要十分钟,便已经找到厨房的窗枝被撬开,有人从窗中爬下去,凶手的去处,已然真相大白了,黄龙来到了韩探长的身前,道:“探长,我很不好意思,因为实在太简单了,或许正因为太简单了,所以你才想不到的吧?” 韩探长尴尬地笑着,吩咐着各人在空屋中搜集着指纹,和一切证据,不到一小时,凶器也被一个探员在厨房的灶底发现了。 灶底下有一些旧报纸,移开了那些旧报纸之后,就发现了凶器,那是一柄泥水匠用的刮刀,可是却不是普通的刮刀,它的一面,开了锋利的口子,就在那锋利的口子上,有着血渍,和沾着一些皮肤。这真是一件奇怪凶器,韩探长一生,曾破获许多离奇古怪的凶杀案,但是却也未会看过有人用泥水刮刀来做凶器的,他小心地用手帕包着,将凶器提了起来,察看了一会,立时吩咐化验员,对刮刀的血渍和皮肤,拿去进行化验,他在离开的时候,和黄龙握了握手,道:“谢谢你,你的推论很正确,但我们仍然要努力寻找凶手。 黄龙道:“自然,但是事情已经进了一大步,探长,你认为什么样的人,会用这样的一柄刮刀来做凶器呢?” 韩探长摇头道:“我也猜不透,可能凶手是一个泥水匠,你不妨和金凤研究一下。” 黄龙挥着手,离开了那楼宇,当他离开了事务所中,和金凤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金凤诧异地道:“你看清楚了,那是泥水匠用的刮刀?” 黄龙笑道:“怎么了?那还会看错?它的一边开了口,很锋利,可以用来杀死一头牛。” 金凤道:“这凶器就是整件案子的关键了,什么人会用那样的利器来行凶?” 黄龙学韩探长口吻,道:“可能是泥水匠。” 金凤斩钉断铁道:“决不会,从这件凶器中,可以证明,这完全是件预谋的案子,没有人会将一柄泥水刮刀的一边开了口,除非凶手早就要用它来杀人,而那凶手也决不会是泥水匠的,他使用泥水刮刀,不过是为了转移视线,他也知道他逃走的道路,凶器迟早会被人发现的,到时,人家会怀疑那是一个泥水匠,或是一个工人所犯的案子,但事实上,一定刚好相反。” 黄龙眨着眼,没有插口,金凤又道:“还可以肯定的是,凶手对于这幢屋子是空置着的那一点,知道得十分清楚,所以他才从容利用空置的屋子逃走。” 黄龙道:“你分析得对,可是对找到凶手,不见得有什么帮助。” 金凤道:“怎么没有,我们离事实已经极近了,你想想,先是有争吵,表示凶手是死者的熟人,不然,两个陌生人,就算同在一个舞女的住所中见了面,也只会感到尴尬,而很少争吵起来的,因为他们全是所谓有身份的人,最可能的情形是其中一个,立时托词离去。而凶手借对面的空屋逃走,那就表示他对现场的情形,熟到不能再熟,那一定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可能发生的行动,决不会是仓卒间想出来的。” 黄龙拥摊手道:“那也证明不了什么呀!” 金凤笑了一下,说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当死者去行凶现场之际,那名红舞女居然不在,这是很不正常的事,死者是去寻快乐的,红舞女怎可能不在?我想那是故意避开去的,黄龙,有了这三点,你想想看,要寻找凶手,还会有困难么?” 黄龙直跳了起来,道:“太容易了,黄美玉根本知道谁是凶手的!” 金凤打了一个呵欠,道:“打电话给韩探长吧,而且,我想,和泥水刮刀最没有关系的行业,大约是舞女大班了!” 黄龙拿起了电话,他在电话中对韩探长解释着金凤的分析,最后道:“破了案之后,别忘了我的功劳!” 在韩探长的审问之下,黄美玉并没有坚持了多久,就哭了起来,她道:“我并没有叫小陈杀死他,我只要小陈去威胁他拿出一笔钱来,谁知道小陈却下了毒手,那真是和我无关的。” 韩探长问:“小陈是谁?” 黄美玉哭着道:“他是我的经理。” 韩探长的神情,多少有点古怪,也只有他一个人,才明白自己的神情为什么会那样古怪,因为金凤连这一点都料中了。派人去逮捕那位看来很斯文的小陈,自然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小陈和黄美玉,本来是准备逐个勒索那些“大户”的,但是一上来小陈就杀了人,事情便变得一无结果了。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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