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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龙乘风《鬼眼党》龙虎双杰故事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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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昨天 21:4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目次

  神秘爆炸
  打情骂俏
  调虎离山
  独眼黑鹰
  黑吃黑大火并


  ——世之剃头者 人亦剃其头——


  神秘爆炸

  (一)

  夜色苍茫,一辆载着十五人的小型巴士,穿过热闹繁华的大街,来到了海旁的一个停车场上。
  连同司机在内,十五人迅速下车。
  海旁停泊着大大小小的船只,其中有一艘特别庞大、却已嫌残旧的渔船上,正燃亮着几盏绿灯。
  这十五人一涌而上,冲入船舱之内。
  他们到处搜索,却似是一无所获。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震天价响,这艘渔船竟然发生猛烈的爆炸。
  爆炸的地方,大约是在渔船的左舷部份。
  但由于这一阵爆炸实在是太猛烈了,连在船头上的一个青衣汉子也被炸得整个人飞了起来。
  “噗通!”
  这人跌入漆黑的大海中。
  他是这十五人中唯一的生还者。
  他是雷勇,三十六岁,十九岁的时候就已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二)

  当雷勇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会晃动的床上。
  他很快就记起,自己曾经给一股巨大的爆炸力抛入海中。
  初时他还保持着一点点的清醒。
  他抱着一根木桅,直到数分钟之后,才给人救起。
  但那时候,他已晕迷,不省人事。
  想到这里,他立刻意味到,自己仍然是在海面之上。
  这张床会晃动,因为它是在一艘船只之中。
  他想爬起来。
  但他的身子才蠕动了一下,便已有人制止着他:“你的伤势不轻,不宜妄动身子。”
  雷勇看见了一个穿着白衣,戴着白帽子的护士,走了过来。
  这护士已快四十岁,身材粗壮得像个男人,脸上的神态凶神恶煞似的,连雷勇这种人看见她,也不禁为之打了个寒颤。
  他吸了口气,忍不住问:“妳是……”
  “既是爆破专家,也是个很不错的女护士,”她脸上的表情,是皮笑肉不笑,“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是妮亚。”
  听到“爆破专家”这四个字,雷勇不禁又有着犹有余悸的感觉。
  “那艘船的爆炸,是妳的杰作?”
  妮亚点头:“你说我干得怎样?是不是很出色?”
  雷勇苦笑,点头。
  妮亚凝视着他,缓缓道:“你能侥倖不死,实在是一件值得恭贺的事。”
  雷勇吸了口气:“的确值得恭喜。”
  妮亚道:“你不必对我存着任何的畏惧,虽然我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但比起胡医生,我还算是很温柔的。”
  说到这里,又有一个穿着白袍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他唇上蓄着两撇小胡子,脸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虽然身材不算高大,但却是个浑身是劲的男人。
  雷勇又看见,他两手指骨凸出之处,都结着厚茧,高高隆起,显见是个空手道的高手。
  不知怎的,雷勇心头又是一阵卜卜乱跳。
  “鄙人姓胡,你叫我胡医生好了。”这人的声立冰冷如雪,脸上一片漠然之色,可说是毫无表情。
  雷勇强颜一笑:“胡医生……”
  胡医生冷冷的盯着他,说:“你要记着,你这条性命是我救回来的,我就是你的救命恩人。”
  雷勇心中暗骂了一句“王八”,脸上却不得不堆着笑容,点头不迭连声说:“是的,是的。”
  胡医生“唔”的一声:“你叫甚么名字?”
  “王正德。”雷勇胡诌了一个名字。
  “王正德……”胡医生点点头,“这名字很不错,听来就像是那个风流的正德皇帝。”
  雷勇苦笑:“小弟怎敢与九五之尊的皇帝相比?”
  “和正德皇相比是不必了,只是你现在马上就可去见一见这个风流皇帝。”
  “在甚么地方见这风流皇帝?”雷勇嘴里还在这么说,心中却已暗呼不妙。
  胡医生的神态更是冰冷:“正德皇早已是个死人,你若现在马上死了,岂不是立刻可以到地府会一会他?”
  雷勇陪笑:“胡医生既然费尽心血救了小弟的性命,又怎会真的让我去死?”
  胡医生干咳一声,缓缓道:“本来的确是不舍得让你去死,但你连真正的名字都不肯对我说,那么倒是多谈无益!”
  雷勇吃了一惊,但仍然说:“小弟的确是姓王……”
  他只是说到这里,便再也说不下去。
  因为在这时候,妮亚已把一份写得很详细的资料递了给他。
  资料上的第一行字,写着:“姓名——雷勇。”
  然后,就是年龄、籍贯、出生日期、何时到本市、何时何日干过甚么事、甚至连他杀人的纪录也一一齐全。
  资料上还有他的照片,虽然影像模糊一点,但却仍然可以很清楚的看出,这的确是他自己。
  一时间,连雷勇都不知道这张照片是在甚么时候给人拍摄下来的。

  (三)

  看见这份完全是和自己有关的资料,雷勇脸上的表情,就像是一个赤裸的女孩,忽然发觉自己竟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呆了很久,才勉强苦笑道:“看来你们甚至比我还更了解雷勇,最少,我已很久没有记着自己出生的日子。”
  胡医生瞧着他:“你现在由这一秒钟开始,你再说半句假话,或者是有半点含糊不清,你就得要准备游水回去。”
  妮亚接着说:“这里是青石岛西南三哩外的海面,距离陆地虽然不远,却也不近。”
  雷勇抽了口冷气。
  他在这个城市里已居住了很久,当然知道青石岛附近,乃是鲨鱼经常出没的地方。
  事实上,就算这里没有鲨鱼,甚至海面上风平浪静,以他现在伤势,也休想游到陆地之上。
  “你现在一定已想得很透彻了?”胡医生的目光,就像是一把刀子,不断的在雷勇脸上刮来刮去。
  雷勇叹了口气:“不错,我叫雷勇,以前是个杀手。”
  “以前?”胡医生的目光,更锐利:“你现在岂非也是个杀手?”
  雷勇默然。
  胡医生冷冷的接道:“我的老板若在那艘船上,你们这十五人恐怕已把他剁成肉酱。”
  雷勇的脸色更难看。
  胡医生凝视着他,妮亚插口问:“秦烈在甚么地方?”
  雷勇摇头:“不知道。”
  妮亚面露怒容:“你不想要命了?”
  雷勇苦着脸:“我的确不知道他在哪里!”
  妮亚冷笑道:“给你五秒钟的时间考虑。”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秦烈在哪里,从方老板离开本市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没有见过他……”
  “五秒钟的时限已过。”
  “我真的不知道,又怎说得出来?”
  妮亚不再说话,胡医生却淡淡的对她说道:“给他换上一条游泳裤,然后祝他好运。”

  (四)

  泳裤很好看,颜色解艳,七彩缤纷。
  现在雷勇的样子,的确是可笑亦复可怜。
  他下面穿着这条短小的泳裤,上身却是给一重一重的绷带包扎着。
  他的伤势着实不轻。
  海风急劲,雷勇给两个身材和他差不多魁梧的汉子,押到甲板之上。
  这是一艘雪白的游艇,气派很豪华。
  这时候,已是中午时分,灿烂的阳光直射下来,海水一片碧绿之色。
  从这里向船舷右侧望去,可以看见陆地。
  妮亚和胡医生都坐在甲板上的椅子上,两人的神色都是那么冷酷无情。
  若在平时,雷勇还可以逞匹夫之勇,先拼一拼再说。
  但现在,他连这种力量都已消失。
  他浑身上下的骨头、肌肉,都似已将片片爆裂,背脊上更是传来阵阵火辣辣灼热的痛楚。
  这时候把他抛下大海,不必鲨鱼料理,他也是必死无疑。
  两大汉已把他高高抬起。
  妮亚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把雷勇抛下海中。
  “不!我说,我说!”雷勇狂喊。
  胡医生冷冷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秦烈在甚么地方?快说。”
  雷勇吸了口气,道:“我的确不知道他的下落,但有两个人却一定知道。”
  胡医生眉头一皱。
  “他们是谁?”
  “高森,还有龙大卫。”
  “甚么?龙虎双杰?”
  “不错,是龙虎双杰,他们还是秦烈的同学。”
  雷勇胸膛起伏,喘着气又说:“他们在学校的时候是死党,念完书后虽然在事业上各自分道扬镳,但私底下仍然保持着极密切的来往。”
  胡医生叹了口气:“这就是了,何以刚才不早一点说?”
  雷勇道:“刚才因为我还没想到这方面去。”
  胡医生点点头道:“这也难怪,昨天晚上的一场爆炸,也实在是太猛烈了,到现在你的头脑还是不大清醒,也是人之常情。”
  说到这里,悠悠一笑,转问妮亚:“雷先生的神智有点不清,该用何种药物治疗?”
  妮亚也一笑,笑容有如非洲的母狮。
  她的回答,只有两个字,那是:“海水”。
  雷勇顿时脸色大变,嘶声叫道:“妖妇——”
  他只是叫了两个字,人已如同垃圾般给人抛进茫茫大海里。


  打情骂俏

  (一)

  琥珀色的酒在杯子里摇晃着,它仿佛已和空中悠扬的音乐混在一起,两者都是那么令人陶醉。
  这里本是一个很热闹的酒吧,但高森却感到寂寞。这种深入骨髓的寂寞,就像是木梁上的白蚁,几乎把他整个人蛀空。
  高森是个不甘寂寞的人,但这些日子以来,寂寞却偏偏老是和他为伍。
  寞寂已变成了他心中的影子,无论他跑到甚么地方,无论他喝多少酒,依然无法驱除心中的寞寂。

    ×                ×               ×

  酒杯又已空。
  “保罗,再给我一瓶!”
  酒吧里的保罗瞧了他一眼,耸耸肩:“我的老板很幸运,能够拥有你这种和酒结下不解之缘的酒客。”
  “这里所有的人,谁不在喝酒?”
  “他们没有你喝得那么多。”
  高森苦笑,酒瓶盖又已打开。
  但酒还未喝,这瓶酒已给一只柔软娇嫩的手轻轻掠去。
  “老师,你醉了。”这人的声音也是同样的柔软娇嫩。
  高森转身,看着这人。
  那是一个十八、九岁左右,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女孩。她的眼睛又圆又大,睫毛长而略弯,配着一张很讨人欢喜的樱桃小嘴,的确是一个可爱的美人儿。
  “噢,我的天!”高森看见了这个女孩,不由轻拍着自己的前额,“琳铃,这里可不是妳该来的地方。”
  这女孩叫吕琳铃,是高森的学生。
  高森是个业余画家,而吕琳铃却是他唯一的“衣钵传人”。
  吕琳铃呶起了嘴巴,把酒瓶在半空中晃来晃去。“你说我不该来这里,但是你呢?”
  高森吐了口长气:“我是个男人,而且在十几年前就已超过十八岁。”
  吕琳铃一笑:“我也不是个小女孩了,难道你以为我没有资格在公共场所里喝酒?”
  “不,只是……”
  “不必解释了,”吕琳铃的脸色忽然变得有点不好看,“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我,你心里想着的是琳婷,除了我这个姐姐之外,你对谁都没有半点好感!”
  高森一怔,刹那间仿佛酒意全消。
  吕琳铃拿着那瓶酒,竟居然整瓶的在喝。
  高森的脸色变了。
  “别胡闹,妳会醉的!”
  吕琳铃一口气喝了几口酒,连脸都红了。
  “我醉不醉与你无关,就算你明天在沟渠边看见我,也不必劳动你这双充满艺术气质的手来扶我。”
  她又想把酒猛喝。
  高森上前,抢酒。
  但吕琳铃的动作一点也不比他稍慢,高森居然扑了个空。
  吕琳铃冷笑,带着整瓶酒向外面冲了出去。
  “琳铃。”高森匆匆放下一张钞票,塞在保罗的手里,然后就像只豹子般,也飞跃了出去。
  这时候,已是凌晨一点二十五分。

  (二)

  吕琳铃是个健康、活泼的女孩。
  她在学校里,素有“女飞人”的称号,每年校运会的比赛里,她都是田径项目的风头人物。
  街道上行人不多,吕琳铃可以大展所长,和高森一较高下。
  她是“有备而战”,脚上早已穿上了价值三百多块的运动鞋。
  看见高森仓仓皇皇的追了上来,她的心中不由暗暗失笑。
  假如高森看见她现在这副样子,一定会感到大惑不解。
  刚才还是大喝无名醋的小女孩,为甚么忽然又会这么轻松?

    ×                ×               ×

  喝了几口酒的吕琳铃,忽然发觉自己比平时跑得更快,体内的热血比平时更是翻腾不已。
  酒精的力量,真是不容轻视。
  她的确跑得很快,不枉负有“女飞人”的雅誉。
  但高森的速度,却比她还更快一点。
  吕琳铃只知道高森的画艺已达到了极高的水准,却不知道他在念书的时候,也同样是个运动健将,而且成就比她还更高出不知若干倍。
  虽然,高森早已离开了学校,但他的体态仍然保持得相当良好。
  两人的距离已逐渐接近。
  高森叫道:“琳铃,听我说……”
  但吕琳铃不听。
  转过街角,她忽然推开一间气派很高的餐厅大门,跑了进去。
  高森眉头一皱,当然也继续跟随着走了进去。

  (三)

  灯光柔和,充满怀旧色彩的爵士音乐也同样柔和。
  这里的情调,比起刚才哪间酒吧犹胜不知若干倍。
  但高森无暇欣赏。
  他只是在担心着吕琳铃。
  他才走进这间餐厅,立刻就有两个衣饰整齐的侍应上前,殷勤招待。
  “我是来找人的。”高森到处东张西望,却看不见琳铃的影子。
  但忽然间,他楞住了。
  他没有看见吕琳铃,却看见了自己朝思暮想的美人儿吕琳婷。

    ×                ×               ×

  吕琳婷不喜欢喝酒,甚至讨厌别人喝酒。
  但高森却带着满身酒气,在她身旁的座位坐了下来。
  “琳婷,妳有没有看见妹妹?”
  “妹妹?”
  “嗯!”
  “谁的妹妹?”
  “当然是妳的妹妹琳铃!”
  “她走了。”
  “她刚才才走进来,怎会……”
  “她是故意把你引进来,现在她的任务已完成,也该功成身退。”说到这里,琳婷呷了一口可口可乐。
  这杯可乐是烫热的,杯口还在冒烟。
  高森目光闪动:“是妳要找我?”
  琳婷微微一笑,在灯光下她的淡妆看来更是娇艳动人。“我今天有个小小的秘密。”
  高森怔了怔。
  他搔搔脖子,皱眉道:“能否说给我听听?”
  琳婷摇摇头:“不能。”
  高森吁了一口气:“我不会怪妳,每个人都有保守自己秘密的权利。”
  琳婷咬了咬牙:“你可以猜。”
  高森一笑:“我可不是妳肚子里的蛔虫,怎会知道妳的秘密?”
  琳婷想了想,忽然说:“你不是有一本记事小册吗?”
  高森一怔:“这和妳的秘密有甚么关系?”
  琳婷摇摇头:“不能说,说了就没有意思。”
  高森拿出了小册,看看她:“看妳的样子,确是越来越神秘了。”
  琳婷却垂下了脸。
  高森把小册子翻了数页,忽然“噢”的一声:“我知道了!怎么我竟然会忘了这件重要的事?”
  他忽然吸一口气,挺起胸,目不转晴的看着琳婷:“今天是妳的生日,我早已写在记事小册上,但……”
  琳婷缓缓的抬起头,她的脸仿佛有点嫣红:“我说的秘密并不是这个,而是年岁。”
  高森目光落在小册上:“噢,对了,上面只是写着妳生辰的日子,却不知道妳今年几岁……”
  琳婷低喃着:“这是秘密,不能对你说。”
  高森展露了一个笑容:“对我能否例外?”
  “不能。”
  “我一定要妳说。”
  “我不说呢?”
  “揍妳!”
  琳婷好像吃了一惊:“别动粗,很难看嘛。”
  高森轻声说:“那么妳马上就要把年岁老老实实的报上来。”
  “四十二。”
  “甚么?说清楚一点!”他差点跳了起来。
  “我已说得很清楚,”琳婷瞪着眼睛,“我今年已经四十二岁。”
  “妳只有四十二岁?”高森的眼睛瞪得更圆更大,“我还以为你已八十六岁了呢!”
  “不来了!”琳婷好像有点生气。
  高森立刻陪笑。
  “不,我道歉,郑重的向妳道歉,假如妳愿意接受的话,我可以马上跪在地上,向妳磕头二十三次。”
  “为甚么磕头二十三次?”琳婷有点发怔。
  “一岁磕一次,妳现在刚好二十三岁,所以……”
  “是谁说的?我……”
  “妳要说谎?否认自己现在是二十三岁吗?”高森的眼睛,就像是两枝细小的电筒,不断的在她脸上射来射去。
  琳婷吸了口气。
  “我知道了!”她忽然说:“琳铃,一定是铃玲说的!”
  高森摇摇头。
  “不是她说的。”
  “你骗人!”
  “我可以骗任何人,但绝对不骗妳,这件事的确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那么,是谁对你说的?”
  “还记得上次吗?”高森微笑,“妳是否曾经遗失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结果给我找到?”
  琳婷想了想,忽然怔住。
  “那是我的身份证!”
  “嗯!上面写得很清楚,包括妳的姓名和出生日期。”
  “你好坏!”琳婷嚷了起来,“我从来都没有想到,你竟然偷看我的东西!”
  “倘若妳捡获了我的身份证件,是否也会看看?”
  “不,我不会看。”
  “因为妳不好意思看,是因为妳的脸皮太嫩,但我的却厚得多。”
  “你真坏!你不是个好东西。而且,你今天已喝了很多酒,讨厌!”
  她在骂。
  但高森却在这时候,伸出了他的手。
  他紧握着她的右腕。
  “婷,”他用一种充满感情、深邃的目光看着她,“自从上次拌嘴后,妳可知道我有多寂寞?”
  琳婷将脸转开。
  “婷,上次的事,是我错,我该死!我酒后糊涂,我……”
  “别再说了,”琳婷伸手掩住了他的嘴巴,“今天是我生日,别说这些不好听的说话。”
  高森连连点头不迭:“我们现在去夜总会好不好?”
  “你又想喝酒?”
  “不,我不喝酒,只喝一点点啤酒,庆祝妳生辰快乐。”
  “啤酒也是酒,同样可以令人醉得昏昏沉沉的。”
  “喝一杯橙汁总可以罢?”
  琳婷笑了。
  他们很快就离开了这间餐厅。
  但他们离开餐厅后,就遇上了一个劫匪!


  调虎离山

  (一)

  这劫匪身穿一袭黑衣,脚上穿着一对布鞋。
  他抢去了琳婷的手袋。
  他抢手袋的手法极快。
  他得手后奔跑的速度更快。
  高森大喝:“别跑……停下来!”
  劫匪岂会真的停下来?转眼间,他已跑出很远。
  高森当然也不会放过他。
  两人就在黑夜中的街道上追逐。
  劫匪拼命的跑,高森全力的追。
  终于,在一间古老戏院门前,高森截获了这名劫匪。
  劫匪在喘气。
  高森也是一样的喘着,他到底并不是个超人。
  “把手袋交回来!”他厉喝。
  劫匪这一次居然真的很听话,立刻把手袋交给高森。
  高森接着手袋,忽然脸上露出了一种很奇怪的神色。
  他直勾勾的瞧着这劫匪。
  这劫匪没有再跑,居然也是直勾勾的瞧着高森。
  他居然还面露笑容。
  高森睁大眼睛:“是你?姜伦。”
  这人微笑。“不错,你还总算认得我就是姜伦。”
  高森吸了口气,说:“你现在混得这么霉气了?居然连女人的手袋都值得你动手去抢!”
  姜伦淡淡一笑。
  他大概三十五六岁年纪,身材中等,虽然脸色嫌有点青白,但却还是个很英俊、很好看的男人。
  高森认识他。
  他是个独行劫匪,但以前干的都是“大买卖”,没有五、六位数字的小案子,他绝不会沾手。
  但一个女人的手袋里,当然不可能有太多的金钱。
  姜伦显然是志不在此。
  高森忽然冲前,一手揪着他的衫领:“你是不是想尝试一下我的拳头。”
  姜伦摇摇头,悠然道:“不想,阁下的拳头,早在五年前我就已领教过。”
  高森冷笑:“但你现在却是动到我的头上!”
  姜伦又摇摇头。
  “要动你的不是我,是孙湛五。”
  “孙湛五?”
  “不错,孙五哥要找你谈谈。”
  “有甚么好谈?我跟他素无瓜葛,而且我看见了他就讨厌,”高森冷冷一笑:“滚回去告诉他,有甚么事情,亲自来找我,别摆臭架子。”
  姜伦叹了口气。
  “这一次不行,你一定要去见他,而且无论他摆的架子有多大、多臭,你都一定要忍耐着,别光火,否则……”
  说到这里,他忽然露出了一个淫邪的笑容。
  高森脸色陡地一变:“你是在调虎离山,故意把我引到这里?”
  姜伦微笑:“你现在不妨回去,看看是否还能找得着琳婷小姐?”
  高森怒叫起来:“姓姜的,你不想活了!”
  他抡起了拳头,就要迎面向姜伦的脸上揍过去。
  突听背后一人冷笑,说:“高先生,你若敢再动姜伦一根毫发,恐怕你的吕小姐,将会遭遇到更粗暴的对待。”
  高森陡地转过脸。
  他看见了一个唇上蓄着两撇小胡子,脸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的男人。
  高森冷笑:“原来是胡平铿医生,久违了。”
  这男人正是下令把雷勇抛进大海的胡医生。
  他现在的目光,深沉得就像是从地底里钻上来的吸血殭尸。
  高森也认识这人。
  他是一个黑社会大亨的私人医生,也是这个大亨的智囊,甚至是打手。
  胡平铿是空手道高段,等闲之辈,根本无法接得住他三招两式。
  但高森现在并不是畏怯他的空手道功夫,而是投鼠忌器。
  他相信,吕琳婷现在必已落在他们的手上。
  果然,就在这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从东方驶至。
  车厢里有四个彪形大汉。
  吕琳婷真的被他们所挟持。
  胡医生冷冷一笑:“高先生,孙五哥很想找你谈谈,希望你合作一点。”
  高森摊了摊手,终于点头,说:“行,什么我都依你,但要先把吕小姐放了再说。”
  胡医生瞳孔收缩:“君子一言,希望你不会反悔。”
  高森耸耸肩:“你们人多势众,就算我要反悔,恐怕也是力不从心,对吗?”
  胡医生看着他:“我知道你的武功很不错,而且是个空手道高手。”
  “你也是一样。”
  “我从不希望看见两个使用空手道的人在互相残杀。”胡医生冷冷一笑:“这一次我相信你。”
  他忽然转过脸,沉声喝道:“把吕小姐放了。”
  高森脸上木无表情。
  琳婷却在嚷——
  “森,不要跟他们走!”
  高森没有理睬他。
  他们把琳婷丢在路上,很快就走得一个不剩。

  (二)

  下午,阳光开朗。
  但龙大卫的心情却不开朗。
  他从琳婷打来的一个电话里,知道高森给人抓去。
  琳婷不知道是甚么事。
  他也莫名其妙。
  他正想拨个电话给贺彼得谈谈。
  贺彼得是他的同学,老朋友,也是个很出色的警务人员。
  他已被人誉为“闪电神探”。
  但龙大卫正想拨这个电话的时候,门铃却先一步响起。
  门外来了一个男人。
  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衣着整齐,而且很有礼貌。
  他首先递上一张卡片,然后自我介绍:“我姓廖,廖中声,是街角开心超级市场的店东。”
  龙大卫眉头一皱。
  “廖老板,有甚么事?”
  廖中声微微一笑,说:“有位秦先生,在小号里要了一箱白兰地,但却说身上没有带钱。”
  龙大卫皱眉道:“那又怎样?”
  廖中声道:“他说你是他的好朋友,这笔帐可以由你暂时垫付。”
  龙大卫道:“他姓秦,那么,名字叫甚么?”
  “秦烈。”
  龙大卫摇摇头:“我不认识这人。”
  廖中声“哦”的一声:“你真的不认识秦烈?”
  龙大卫耸耸肩。
  “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人的名字?”
  “噢,那么很对不起,是我弄错了。”廖中声淡淡一笑,手里却忽然亮出一杆手枪。
  枪管对准了龙大卫的鼻尖。

  (三)

  龙大卫的神色居然还是很平静。
  他微微一笑:“想不到尊驾的超级市场居然会有军火出售,可惜我对这种危险的东西一向都没有兴趣。”
  廖中声冷冷一笑。
  “你很幽默,可惜一个人若脸上中枪之后,就再也幽默不来了。”
  龙大卫盯着他:“你会在我的脸上射一枪?”
  廖中声说:“只要你再说一次不认识秦烈,那么我就会一枪轰掉你的脑袋。”
  龙大卫叹了口气:“就算我认识秦烈,对你又有甚么关系?”
  廖中声冷冷道:“我要找他!”
  龙大卫冷冷一笑道:“他岂不是已经在超级市场里?”
  廖中声瞳孔收缩:“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他不在超级市场,我也不是超级市场的老板。”
  龙大卫悠然一笑:“我知道。”
  “你知道些甚么?”
  “开心超级市场的老板并不姓廖,而且已经快将七十岁。”
  “我现在还不够四十岁。”
  “所以,你刚才说的一切,都是废话,根本骗不了我。”
  廖中声看着他,声音变得更冷酷。
  “但我可以保证,这柄手枪是真的,而且枪膛里已装满子弹。”
  龙大卫大笑:“廖先生,求求你别惹我发笑好不好?”
  廖中声脸色一沉。
  “你以为我不敢开枪?”
  龙大卫道:“这里是法治的社会,杀人者死,就算被赦死罪,到头来还是不免要身陷囹圄一辈子,你会为了找寻一个秦烈而冒这种险吗?”
  廖中声怒道:“你太看小我了。”
  龙大卫脸上笑意陡然敛止。
  “开枪,开枪!有种的扳动枪机!一枪的杀了我!杀呀,杀呀!”
  廖中声的脸庞在变色。
  他的手在颤抖。
  他突然扳动枪机。
  砰!
  一颗子弹从枪管射出。
  但当廖中声射出这一枪的时候,龙大卫已一拳重重击中他的下颚。

  (四)

  龙大卫这一拳打得很重,廖中声仆倒在地上,几乎连头都抬不起来。
  他脸色惨白。
  他刚才发出的一枪,已不知射到甚么地方去。
  龙大卫无恙,而且他还把手枪抢到手中。
  他以牙还牙地,用枪管指着廖中声的鼻梁。
  廖中声哀求:“别开枪,别开枪!无论甚么事,都可以商量商量。”
  龙大卫冷笑:“你敢开枪,我为甚么不敢?”
  “不!别杀我!你想知道甚么,我一定说,我一定说。”
  廖中声原来是个胆小鬼。
  龙大卫冷冷问道:“是谁叫你找秦烈的?”
  “这个……”廖中声在迟疑着。
  龙大卫把枪管伸得更前,几乎嵌进廖中声的鼻梁里。
  “我只能给你三秒时间,我没有这种耐性。”
  “是孙湛五。”
  “毒狼孙湛五?”
  “不错……”
  “他为甚么要找秦烈?”
  “这个……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话犹未了,龙大卫已一拳重击在他的脸上。
  廖中声杀猪也似的叫了起来。
  “别再动手,我说,我说!”他喘着气,说:“秦烈……智派人去杀孙湛五,所以……”
  “所以孙湛五也要找他算账?”
  “是的。”
  龙大卫冷冷一笑:“这本来是他和秦烈之间的事,但却麻烦到我的身上!”
  廖中声道:“这是孙湛五的主意,我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孙湛五有甚么灾劫?这算是甚么消灾解难?你只是在助纣为虐!”
  “下次不敢了……”廖中声的语气,像个做错了事的而正在后悔的小学生。
  “廖先生,坦白的说一句,你并不是这种材料的人,再与孙湛五混下去,迟早只有一条死路可走!”
  “是,是!”廖中声满头大汗,他呐呐道:“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还有一件事,你必须答覆清楚,”龙大卫沉声道:“高森是不是给孙湛五掳走?”
  “好像是的。”廖中声道:“我只是听人说过,但却并非亲眼所见……”
  “向你提及这件事的人是谁?”
  “大黑熊。”
  “大黑熊?是不是专放高利贷的大黑熊邓石?”
  “不错,就是邓石。”

    ×                ×               ×

  廖中声终于连跑带跌的离去。
  龙大卫在沉思。
  他最后的决定,是要亲自马上去找一个人。
  他并不是去找邓石,而是找秦烈。


  独眼黑鹰

  (一)

  下午一点三十三分。
  秦烈坐在套房里,手里的一根香烟已将燃尽。
  烟灰已有一寸长。
  烟枝不动,秦烈的人也纹风不动。
  就在这时候,门铃响起。
  门外按铃的人,手法很特别,但除了秦烈之外,绝对不会有别人知道其中的意义。
  那就像是密码。
  从长短不同的按铃手法,门外来客已不啻在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懂得用这种方法按动秦烈门铃的人,只有两个,那是高森和龙大卫。
  秦烈已听出,来者并不是高森,而是龙大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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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刚开启,龙大卫就已发觉秦烈脸色很不好。
  他的脸庞似是毫无血色,一双眼睛却因睡眠不足而满布红丝。
  其实龙大卫的脸色也和他差不多。
  “高森给孙湛五掳走了!”龙大卫一走进来,就对秦烈说。
  “我知道。”秦烈的声音很低沉,“孙湛五是要找我算账。”
  龙大卫叹了口气:“烈,你已泥足深陷,长此以往,不是办法。”
  “我也知道,”秦烈瘫软地躺在金黄色的地毯上,“但现在要回头已太迟。”
  龙大卫摇摇头。
  “不!只要你愿意从头再来,你还有机会,你还年轻。”
  秦烈冷笑道:“我虽然没有杀过人,但却是个骗子,是个老千!”
  龙大卫道:“你骗的,只是那些为富不仁,靠旁门左道手段赚钱的暴发户。”
  秦烈道:“但这也是犯案,就算在法庭上可以获得轻判,但那些曾经给我骗过金钱的人,他们肯放过我吗?”
  龙大卫道:“但你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面对挑战,难道你一直要躲到八十岁不成?”
  秦烈冷笑:“我从来都没有想到,像我这样的人,居然会活得那么长命。”
  “现在我并不是和你谈论这种事,”龙大卫吸了口气,“你究竟和孙湛五弄到怎样的地步?”
  秦烈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愤怒的神色:“他杀了小方!”
  “千变手方良志?”
  “不错,他是我的伙伴,也是方四叔唯一的儿子。”
  “方四叔又是谁?”
  “三十年前金环酒家火并十煞帮的方仲豪。”
  “方仲豪?”龙大卫不由眼色一变,“他绝非善男信女!”
  秦烈沉声道:“方四叔本已不理会道上的事,但也仍然有着一股不可轻侮的力量。”
  龙大卫道:“小方被杀,他当然不肯罢休。”
  “这个自然。”
  “他要杀孙湛五?”
  “不错。”
  “唉!这是冤冤相报,对谁都没有好处。”
  “但我绝对同情方四叔,”秦烈咬牙道:“这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龙大卫叹息一声道:“以暴易暴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我们是活在一个法治的社会……”
  “别对我说这种论调。”秦烈的嗓子忽然变得尖锐起来,“就算我现在不再理会方四叔的事,孙湛五和胡医生都绝不会放过我!”
  龙大卫道:“咱们可以报警求助。”
  秦烈脸色一沉:“你若还认为我是你的朋友,这件事你最好不要管。”
  龙大卫眉头一皱。
  “但高森呢?他本来是个局外人,现在却已被卷入漩涡之中。”
  “孙湛五,你干的好狠!”秦烈悻悻然地。
  “看来,我们必须面对事实,先把高森救出来再说。”
  “你有没有甚么线索?”
  “咱们可去找大黑熊。”
  “他们正在到处找我,”秦烈忽然苦笑一声,“但现在我却反而找上门。”
  “你认为这是送死?”
  “为了高森,送死总比呆在窝里好一点。”
  “孙湛五到处找你,会不会另有目的?”龙大卫忽然握住秦烈的左肩。
  秦烈默然。
  龙大卫瞧着他,接道:“这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你不要隐瞒真相。”
  秦烈沉吟半晌,终于说:“这不仅为了寻仇,其中还牵涉及一宗毒品。”
  龙大卫眼色一变。
  “鸦片?”
  “不,是海洛英,倘若以市价而论,最少可值一亿元以上。”
  “一亿?”龙大卫倒抽了口凉气,“这批毒品在谁手上?”
  “独眼黑鹰巴卡德。”
  “泰国的巴卡德?”
  “不错,这批货是他亲自押送到本市的。”
  “他为甚么要亲自出动?”
  “在泰国,他已被人出卖,再也不能在那里立足,所以他打算把这批货脱手,然后远赴南美。”
  “南美洲是冒险家的乐园。”
  “这里又何尝不是一样?”秦烈吸了口气,“孙湛五很希望能买下这批毒品,但方四叔却千方百计的阻止。”
  龙大卫道:“难道他也想买下这批海洛英?”
  “不,”秦烈摇头,“方仲豪向来不沾手毒品这一门生意,但他却认识司徒更生。”
  “司徒更生是个大毒枭。”
  “不错,他对毒品这一门生意,经验老辣,而且势力绝不比孙湛五逊色。”
  龙大卫目光一闪:“方仲豪不愧是个老江湖,他在制造机会,来一套坐山观虎斗。”
  秦烈道:“司徒更生也不是呆子,他也同样在利用方四叔,为这一宗钜大的买卖而奔波。”
  龙大卫凝着他,良久才道:“如此看来,事情就显得更复杂。”
  秦烈叹了口气:“这本来就是一个凶险的漩涡,我早已掉了下去,那是无话可说,但你和高森,唉……”
  “别泄气,”龙大卫的声音充满信心,“这一仗我们还没有败,只是毒品害人匪浅,你若偏帮司徒更生,也是大大的不对。”
  秦烈摇摇头:“我没有存着这种害人的念头,我只是在帮助方仲豪,对付孙湛五。”
  “孙湛五非要找你不可,这却又是何故?”
  “因为只有我才知道巴卡德的下落。”秦烈说:“巴卡德行踪神秘,在本市唯一最信任的人,就是我和方良志。”
  “但方良志已经死了。”
  “所以,要找巴卡德谈生意,孙湛五非要先找到我不可。”
  “他岂不是很憎恨你吗?”
  “不错,他甚至想杀了我,但在没有找到巴卡德之前,他绝不会胡来。”
  “巴卡德那边现在的情况怎样?”
  “他现在也是惊弓之鸟。”秦烈说。
  “有人要追杀他?”龙大卫问。
  “他在本市,本来就有不少仇人,其中还包括早些时从泰国来到这里的鬼眼党党徒。”
  龙大卫眉头一皱:“他的处境看来也很不妙。”
  秦烈道:“更何况除了那些仇家之外,还有国际刑警也很关注他的行踪。”
  龙大卫叹了口气,问道:“你现在想怎样?”
  秦烈道:“帮助司徒更生,为他撮成这宗买卖。”
  “我反对!”龙大卫摇头不迭,“无论怎样,我绝对不赞成你涉及毒品这个圈子。”
  秦烈大声起来:“但我现在已走投无路,孙湛五一直都想取我性命!”
  龙大卫道:“但即使你帮助了司徒更生,对你和孙湛五之间的事,仍然没有半点用处。”
  秦烈一怔。
  龙大卫紧接道:“这件事从开始的时候,你就已错了。”
  “我错了?”
  “当然是错了!”龙大卫瞪着他,紧握着拳头,“一错不能再错,再弄下去,只会更泥足深陷,再也没有人能救你。”
  秦烈吸了口气,喃喃道:“我现在该怎办?”
  龙大卫道:“拨个电话,找贺彼得探长,和他合作。”
  秦烈摇头:“不!我不能这样做,那样太不够义气。”
  “义气?你以为方仲豪是甚么人?司徒更生又是甚么人?你跟他们谈义气?”
  龙大卫冷笑又冷笑,“恐怕你有十颗头颇都不够用!”
  秦烈道:“司徒更生也还罢了,但我绝不能连累到方四叔。”
  龙大卫蹙着眉,想了片刻,忽然说:“我去找方仲豪。”
  秦烈怔住。
  “你找他干吗?”
  “我要他保持清醒,离开这个凶险的漩涡。”
  “你要他置身于事外?”
  “不错,只要他甚么都不管,到外地个把月,那么这里无论发生了甚么事,都绝不会波及到他身上去。”
  秦烈想了想:“这主意不坏,但以方仲豪的性情,恐怕他不会接受。”
  “这倒未必,”龙大卫沉声说道:“他是个老江湖,该明白到其中的利害关系,倘若他不接受,那是咎由自取,你已无须负责。”
  秦烈考虑了很久,终于说:“希望他不会太固执。”
  “他的地址你知道?”
  “我有他的卡片。”
  龙大卫接过卡片,看了一眼,立即离去。

  (二)

  一小时三十分之后,龙大卫竟又回来了。
  秦烈看着他。
  “方四叔的意思怎样?”
  “他对我说,有点思乡病。”
  “他的故乡是天津。”
  “不错,他已决定回乡,探望他的侄儿、叔伯。”
  秦烈吸了口气:“你是怎么样劝服他的?”
  龙大卫淡淡一笑。
  他忽然伸出了舌头。
  秦烈呆住。
  “这是甚么意思?”
  龙大卫微微一笑。
  “这就是说,我凭三寸不烂之舌,劝服了方四叔。”
  秦烈叹了口气,缓缓道:“只怕他并非真的回乡,而是表面上的敷衍。”
  龙大卫道:“这可很难说,但无论如何,你已尽了力,他再不知死活,那是灯蛾扑火,自取灭亡。”
  秦烈默然。
  龙大卫又道:“我们现在第一件要干的事,就是先把高森救出来。”
  秦烈道:“你有把握?”
  龙大卫道:“孙湛五虽然神通广大,但贺探长也不是一只呆鹅。”
  “你认为贺彼得可以逼使孙湛五放了高森?”
  “不错。”
  秦烈道:“虽然这样,我不会反对,希望高森好运气。”
  龙大卫微微一笑:“他的运气向来都很不错,我也是一样。”
  秦烈道:“我又怎样?”
  龙大卫拍了拍他的肩膊,笑道:“只要你有信心,幸运之神也一定永远会跟着你的。”
  秦烈点着一根香烟:“你认为幸运之神会不会跟随着我,一直走到美国?”
  “你要去美国?”
  “不错。”
  “纽约?”
  “不,是三藩市,”秦烈的目光凝注在烟灰上,“我舅父在三藩市是个富商,他一直都催促我远渡重洋。”
  “你不喜欢三藩市?”
  “不,只不过我更喜欢这里,毕竟我在这里是土生土长,在这里念书,还有那些朋友……”
  说到这里,黯然一笑:“但我很快就要向这地方告别。”
  龙大卫很瞭解他的心境。
  无论怎样,他将来已很难再在这里混下去,因为黑道上的人绝不会放过他。
  龙大卫抽了口凉气,凝注着秦烈。
  “你一向是个很勇敢的人,这一次,贺探长全靠你了。”

  (三)

  龙大卫和秦烈都是很有办法的人。
  他们很快找到大黑熊。
  大黑熊身材健硕,而且他曾经练过武功。
  他本是一个高利贷集团的打手,但这两年,他却自起炉灶,成立一个小集团,向赌徒、欢场女性放债。
  高利贷是一种暴利生意。
  这也是吃人不吐骨的生意。
  大黑熊对这种生意,最有兴趣。
  他尤其喜欢揍人。
  对于那些逾期无法清偿欠债、利息的人,他经常亲自动手,把他们揍得遍体鳞伤。
  他认为这是赏心乐事。
  但他能够在短短两三年间发展得这样迅速,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孙湛五是他的表姨丈。
  凭着这一点亲戚关系,他更加有恃无恐。
  最少,在黑道上,不少人都要向孙湛五卖帐。
  很少有人不卖帐的。
  也绝少人敢去碰这个大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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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差十分钟,就是凌晨。
  对于大黑熊来说,现在还是很早。
  他从露珍的家里,摇摇摆摆的走出街外。
  露珍是个很好看、也很风情的女人。
  她的香闺里,还有数之不尽的唐洋美酒。
  大黑熊每次在她家里逗留,出来之后,一定是脑袋笨重了不少,而钱包却比进去的时候轻得多。
  他喜欢这个女人。
  钱,算得了甚么?
  他是个大债主,不少人欠他的债,而且他还到处找人向自己借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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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黑熊带着一身酒臭,来到了一辆黑色的房车前。
  他喜欢穿黑色的衣服,架上黑色的太阳眼镜,也喜欢这辆黑色的汽车。
  但当他伸手去开启车门的时候,他的脸色忽然变了。
  他这辆黑色的汽车,竟然有三分之一被人髹上了黄、绿、红三种颜色。
  这算是甚么玩意?
  这辆车子简直就是变得一塌糊涂了。
  大黑熊恨得牙痒痒的。
  他发誓,倘若找着这捣蛋的家伙,一定要把他的鼻子打扁。
  他最后还是打开车门,气呼呼的钻进车子里。
  但就在这时候,他看见了一个男人在车旁,手里拿着一只满是油漆的帚子。
  “他妈的!”大黑熊大怒,匆匆又下车。
  他冲上前,一拳就向这人的鼻子上打去。
  呼!
  这一拳的力度不轻,任何人的鼻子都很难承受得住。
  但也就在这一刹那间,大黑熊突然看见一只拳头飞来,不偏不倚正好飞到自己的鼻梁上。
  他这一拳居然打空了,但这只拳头却结结实实地重击在他的鼻子上。
  这一拳也很重,绝不会比大黑熊的拳力稍逊半分。
  而大黑熊的鼻子,也不比别人的更强硬。
  车子一塌糊涂,现在连他的鼻子也是一样。
  大黑熊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背后忽然又给人用一种硬物指着。
  他看见自己的前面,站着了一个很潇洒英俊的男人。
  但这人的拳头,却比豺狼还狠,比虎豹还凶猛。
  他又听见背后响起了一个人低沉肃杀的声音:“邓先生,你最好别轻举妄动,否则开枪。”
  一听见“开枪”两字,大黑熊的腿软了。
  这人性情粗暴,揍人的时候很凶。
  但实际上,他的胆子并不如别人想像中那么大。
  尤其是在吃了一记重拳之后,他的锐气最少已减少了一半。

    ×                ×               ×

  揍大黑熊鼻子的人,正是龙大卫。
  秦烈在背后,用一杆墨水笔指吓大黑熊,这办法虽然一点也不新鲜,但却很奏奇效。
  他们问及高森的下落。
  大黑熊不敢不说。
  因为龙大卫警告他,若隐瞒事实,下一次就不用拳而是用斧头砍掉他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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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黑熊没有说谎。
  他果然把高森被囚禁的地方说出。
  龙大卫立刻通知贺彼得。
  贺彼得闻报,亲自率领一批经验丰富的警探,营救高森。


  黑吃黑大火并

  (一)

  高森终于无恙回来。
  但事情绝未平息。孙湛五绝不甘心,他一定会加以报复。

    ×                ×               ×

  翌日,下午八点零六分,一个方脸、皮肤黝黑、满颚胡子的男人,驾驶着一辆看似残旧、实则性能一流的跑车,来到了“大花园”。
  “大花园”是一间很幽静的餐厅。
  这男人在最靠近洗手间的地方,找到一张桌子。
  他坐下。不久,秦烈来了。
  这男人正是独眼黑鹰巴卡德。
  秦烈刚坐下,就用一种埋怨的语气说:“你不该在这里见我,这样太危险!”
  巴卡德燃点着一根雪茄:“老是躲在屋子里,太闷气了!”
  秦烈道:“司徒老板已决定,把你手上的货全买下。”
  “价钱怎样?”
  “照你说的五折。”
  “甚么?”
  “这是司徒老板的意思。”
  “不!只收一半,绝对不行。”
  “你不相信,可以亲自去找他。”
  “我不是不相信,而是价钱太不合理了。”
  “司徒老板的主意很坚决,他说这是一宗大买卖,也是一桩危险的交易,一半价钱,绝对合理。”
  “但我认为不理想。”
  “那么你只好另找买家。”
  巴卡德目光一闪:“你有门路吗?”
  “有人愿付八折。”
  “谁?”
  “孙湛五。”
  “你认识他?”
  “不错,但我绝不能白干。”
  “你要多少酬劳?”
  “一百万美金。”
  “一百万?”
  “太多?”秦烈耸耸肩,“没有一百万美金,我甚么事都不想干。”
  巴卡德吸了口气。
  他终于说:“好。一言为定!”

  (二)

  两天后,司徒更生火并孙湛五。
  司徒更生的确出一半价钱,但孙湛五付八折之说,则全是秦烈杜撰出来的。
  然而,消息传出后,司徒更生却是深信不疑。
  事实上,孙湛五也确有买下这批毒品之意,只是没有机会搭上一手而已。
  但秦烈却让司徒更生相信,孙湛五已和巴卡德接触,而且连价钱都已讲妥。
  司徒更生是大毒枭,正是桀鹜不驯之辈,这口气他怎咽得下去?
  火并由此展开。
  孙湛五的手下,伤亡累累。
  司徒更生也伤了七八个爪牙。
  这时候,秦烈又去找巴卡德。
  他说:“孙湛五悔约!”
  巴卡德脸色陡变。
  “这算是甚么话?”
  秦烈道:“他说自己斗不过司徒更生,宁愿自动放弃。”
  巴卡德冷冷的瞧着他。
  “这不是儿戏吗?”
  秦烈耸耸肩:“我不知道,你最好去问孙湛五。”
  可是,秦烈却错了。
  巴卡德的确不会去找孙湛五,但孙湛五却已找到了巴卡德。
  他就像是鬼魅般,忽然在巴卡德的身边出现。
  秦烈的心忽然冷透。他没有逃。因为这时候他想逃走已太迟。
  在巴卡德的屋子里,早已满布杀人不眨眼的凶徒,那不单是孙湛五的手下,也有巴卡德从泰国带来的技击高手。
  “秦烈,你的把戏很不错!”巴卡德的眼睛,就像是两枚钉子。
  孙湛五冷冷一笑:“可惜这种把戏现在已被拆穿,你的性命也到此告终!”
  秦烈叫了起来:“巴卡德,别忘了咱们是老朋友。”
  “朋友!你还配在我面前说这两个字?”巴卡德怒道:“你是个卑鄙小人,杂种!”
  孙湛五冷冷一笑。
  “姓秦的,你现在可以死了!这里的事,再也不必劳烦阁下。”
  他挥了挥手,立刻就有四五把长约两呎的刀子,向秦烈狂砍过来。

  (三)

  刀如雨下,秦烈却只是赤手空拳。
  他只好用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与这些杀手周旋。终于,他夺过一把刀,但左臂已受伤,鲜血涔涔地落下。
  孙湛五怒叫:“别放过这小子,把他砍翻。”
  秦烈以寡敌众,外面忽然有人破门而入。
  二十几个手持利器的大汉涌了进来。
  那是司徒更生的手下。
  “别动,谁都别动!”一个穿着白色西装、黑色衬衫的中年人大声喝道:“谁是巴卡德,咱们的老板想见你。”
  巴卡德脸色发白,迎了出来。
  “我就是巴卡德。”
  中年人冷冷的盯着他:“上车,司徒老板在车上等你。”
  屋外果然停放着一辆华丽的轿车,一个道貌岸然的、五十来岁的男人,正在车子里阅读一本杂志。这人正是司徒更生。
  巴卡德吸了口气,终于出门,登上车子。
  孙湛五狠狠的盯着秦烈。
  “你干的好绝!”
  秦烈冷笑道:“你以为他们是我叫来的?”
  孙湛五道:“不是你是谁?”
  秦烈又冷笑:“你能找到这里来,司徒更生为甚么不能?你以为他的手下全是饭桶?”
  孙湛五冷笑着。
  就在这时候,那辆汽车开动。
  但汽车才开动,忽然又传来一阵的枪声!
  砰……砰……砰……
  六颗子弹,射穿过车子,司徒更生和巴卡德全都死在车子里。
  场面立刻大混乱。
  司徒更生和孙湛五的手下,已恶战起来。
  有人溜了。
  但却有不少人仍挥动利器,甚至开枪射击。
  这是一场凶险的火并。
  混乱中,有人大叫:“别再打了,杀老板的是鬼眼党的杀手!”
  “泰国鬼眼党?”
  “不错,他们是要杀巴卡德,但却殃及老板……”
  孙湛五立刻振臂高呼:“停下来!”
  但就在他大呼大叫的时候,一口飞刀射进了他的心脏。
  他惊骇欲绝。
  他完了。
  他和司徒更生、巴卡德全都完了。

  (四)

  警车已在极短促的时间内赶到。
  龙大卫、高森亦然。
  现场一片混乱,处处满布伤者。
  龙大卫眉头紧皱。
  “鬼眼党的人,怎会知道巴卡德的下落?”
  秦烈吸了口气。
  他忽然截停一辆计程车离去。
  龙大卫呆住。
  “他往哪里?”高森问。
  “不知道……”龙大卫想了想,忽然说:“方仲豪岂非一直都在注意着孙湛五的行踪?”
  高森道:“他不是回乡去了?”
  龙大卫道:“他未必真的回乡……”
  高森道:“这就是了,他暗中通知鬼眼党,借刀杀人!”
  龙大卫道:“他本欲杀孙湛五,但鬼眼党却误把冯京作马凉,反而把司徒更生一起杀了。”
  高森道:“但这只是推测,说不定方仲豪根本已不在本市。”
  龙大卫匆匆上了自己的汽车。
  高森跟随着。
  “无论怎样,该去方家瞧个究竟。”

    ×                ×               ×

  龙大卫的推测,完全正确。
  方四叔没有回乡。
  他的确暗中通风报讯,利用鬼眼党去对付孙湛五。
  虽然,孙湛五并非死于鬼眼党枪下,但在混乱中,他同样横死刀下。
  秦烈去找他,是要问个清楚。
  方四叔直认不讳。
  他大笑。
  这种笑声,充满着仇恨。
  “孙湛五,你终于得到了报应!”
  秦烈茫然。
  就在这时候,方家大门突被撞破。
  五个黑衣杀手,持枪而来。
  砰!砰!砰!砰!
  四下枪响,方仲豪倒下。
  秦烈也倒下。
  他们都是鬼眼党的党徒。
  他们是在杀人灭口。

  (五)

  重重黑幕,重重斗争!
  方四叔死了。
  秦烈也在极度危殆之中。
  医院里,龙大卫和高森,还赶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秦烈最后一句说话是:“我可以留下,不必到美国了……”

    ×                ×               ×

  行凶的鬼眼党徒,终于在两天后被捕落网。
  巴卡德的毒品也被搜出。
  但龙大卫和高森都是闷闷不乐。
  一连八夜,他俩都喝得酩酊大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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