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点我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30|回复: 1

[完结] 冯嘉《黑马》奇侠司马洛系列

[复制链接]
发表于 昨天 14:5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奇侠司马洛之黑马
目录
巧妙渗入
夜探毒窝
假戏真做
勇斗群魔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14:59 | 显示全部楼层


巧妙渗入
夜已经黑如浓墨,还下着大雾,即使有灯光,也是不可能看到三呎之外的东西的,更何况这里是荒凉的海边,没有什么地方有灯光。远远公路上的路灯都被浓雾如重重纱纸般裹住,连本身的灯柱也照不亮了。
而且天很冷,那冷简直是无孔不入的。有人说,刚刚达不到结冰点的冷是最难耐的,因为当你看见冰雪,你心理上就会有准备。
总之,这是一个没有人愿意出外的夜晚,连出街也不愿,当然更谈不到荒野和海边了。
因此,如果有人在这些地方出现,那可以肯定他们一定是来办紧要事的。
在这里,荒凉的海边,一块大石前面停着一部车子,车头灯没有开,两个人坐在车中等着。如果够光线的话,可以看到这两个都是面容很恶的人,不过不大有邪气。
他们沉默着,听到海浪轻抚水边的声音,不时又回头去望望海边,虽然他们什么也看不到。过了一会,车中的其中一人说:“你看他会不会来了?”
“他会来的,”另一人说:“这是一宗大生意,他不敢不来。”
他们又等着,不久就听见水声了。当然浪涛拍岸也是水声,不过现在听到的这声音则是超乎水声的,是一艘小艇正在海面上划动的声音。
“他来了。”第一个开口的人说。
“唉,”第二个说:“这样的天气,看来不会有别人来的。”
他们继续等着。来的小艇的艇头“刷”的一声插入了沙里,使他们知道它已靠岸了。接着有人的脚步踏在沙上,迟疑地向他们这边走过来。
车中的其中一人便取出一只电筒,按亮又熄了,按亮又熄了,连续三次。电筒射出的是一种特别的光,是黄昏的光,黄色是可以透露的,所以汽车的照雾灯都是黄色的。
脚步声停住了。
那人把电筒再亮几次。脚步声又响了,这一次他很有信心地一直走过来,差不多撞着车子时,他才看见原来是有一部车子在前面,他忙停下步来了。
车中那人又亮了电筒,由于只有二、三呎的距离,所以是可以看见的,他们看见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头发蓬乱,满腮未刮的胡子,脸上很肮脏,身体高而微瘦,不过是颇壮健的。而且这是一个面目很英俊的人,面貌酷肖法国男明星阿伦·狄龙。
那人畏缩地说:“水牛李天吗?”
“你找水牛李天有什么事吗?”车中的人问。
“我……有点东西交给他。”这人说着递起手中拿着的一只小小的旅行袋。
“给我好了。”车中人伸出手。
那人连忙把那只袋子缩回了,怀疑地问:“你是水牛李天吗?”
“我说交给我。”车中人说着打开了车门,手中原来已经拿着一把手枪指着他。那人吃惊地连忙退后,袋子也脱手掉在地上了。车上的人下了车,吃吃笑:“不用担心,朋友,如果我们是你的同行,你现在就已经死了,但我们只是警探。”他从胸袋取出一只皮夹,打开了,让那人看看皮夹里面的一张证件。
那入放心一点,跟着便理直气壮起来:“我……又没有犯罪……水牛李天呢?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持枪的警探拾起了那只旅行袋,说:“水牛李天已经在拘留所里了。”
“是吗?”那人说:“但我并没有干什么犯法的事情。”
“没有吗?”那警探冷笑:“那请问你要交给水牛李天的是什么呢?”
那人再递起手中那只旅行袋:“我是要给他这个,这也是犯法吗?”
那警探把旅行袋接过来,拉开拉链看看里面,伸手进去,取出袋内的东西。是几套半新旧的衣服和两只旧皮鞋。
那人再说:“这是犯法的吗?”
那警探把衣服和皮鞋塞回旅行袋内:“你叫什么名宇?”
“司马洛。”那人说。
“司马洛?”那警探托高他的双手,使他举着手,然后摸索他的身上,摸不到什么疑是武器的物体,便又搜搜他的衣袋。衣袋里也没有什么东西,那警探把他搜到的一把零钱放回,推推他的肚子,说:“你是干什么的?”
“我……暂时没有职业,”那个叫司马洛的人有点尴尬地说:“我只是帮李天做点事情。”
“帮他贩毒之类吗?”那警探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司马洛说。
“唔,”那警探说:“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他把枪在腰间插回了。
“我……可走了吗?”司马洛问着并拿起旅行袋。
“不,你不能走。”那警探忽然一手把他的旅行袋再夺过来,另一只手已拔出一把刀,轻轻在旅行袋的上端割了一个小小的破口。
然后,他把刀子收回了,一手执住司马洛的衣领,把他拉近车窗,拉到电筒光的前面,把旅行袋托起,让他看看那个破口——藏在旅行袋里的夹层里的一些洁白的粉末开始渗入。警探把破口拉开一点,便有更多粉末漏出。看来,旅行袋的夹层里是充满了这种粉末的。
“这是什么呢?”那警探用食指和拇指捏起了一些那种粉末,搓着。
“我……不知道……”司马洛嗫嚅地说。
“恐怕你不知道也不行了。”那警探说。
司马洛忽然回身,拔足就跑。
“唏,别走!”那警探喝叫着丢下旅行袋向他追来。
司马洛跑得不快,就像他是一个不惯跑步的人似的。
那警探很快就追上了他,一个飞身扑来,好像玩美式足球似的抱住他的双脚,司马洛便失去平衡而仆倒在地。那警探压在他的身上。
接着,“格搭”一声,一双手铐便锁住了他的手腕。
“我们走吧!司马洛。”那警探说着把他拉起身。
手铐的一环锁着警探自己的手腕,因此司马洛便无法逃脱了。
他垂头丧气地跟着那警探回到车子。
“你们……怎会知道的?”司马洛泄气地问。
“我们线眼是很广的。”那警探得意地说:“我们走吧。”
※※※
于是司马洛便给关进了拘留所。第二天,他的被捕便成为了一件相当大的新闻,并不是因为他是一个出名的人。事实上司马洛干过的事情虽然不少,但他却一向隐姓埋名,所以知道他的人并不多,知道他与S组的关系的人更少,事实上知道S组存在的人也是很少的。
这件案之所以成为大新闻,是因为被截到的那一旅行袋的海洛英有两公斤之多,而且是纯净的海洛英。如果能够脱手,那是一笔很大的财富了。
这里是一个贩毒活跃的地区,破获毒品的事情时有所闻,但如此大宗的毒品被破获,却还是第一次。
因此司马洛顿时成为了重要人物。
第一个把他当成重要人物的集团就是当地的警方。他们想知道司马洛是从何而来的,也想知道是谁派他来的,因为知道了他的来历,也许就能追寻到比两公斤多十倍或者多百倍的海洛英。
但司马洛不肯说话,他说他没有什么好讲的,他要见他的律师。不过暂时他没有钱请律师,就暂时不肯招供了。
负责向他问话的反毒组探长开始沉不住气了,他把水牛李天也带来和司马洛对质,但和司马洛一样,水牛李天也是不肯说什么。
探长决定使用一点暴力了,因为依他的经验所知,有些人如果不打一顿是不肯招供的。
但是司马洛和水牛李天并没有福分领略这种甜头。
因为就在探长准备动粗的当儿,外面通传进来,说有人要保释司马洛和水牛李天两人了。
探长叹一口气,再推好那拉松了的领带结,问道:“是谁来了?”
“汤姆士律师行。”那负责通传的文员报告道。
探长转向司马洛及水牛李天:“原来你们是布布的人。”
“谁是布布?”司马洛问。
探长毫无幽默感地哈哈笑一阵:“你不认识布布吗?”
“我不认识。”司马洛说。
“很有趣,”探长说:“但我并不一定要你承认你认识他,所有汤姆士来保释的人都不认识布布,但是汤姆士是布布的传声筒。我奇怪为什么你们还要否认?布布想人不知道的话,他大可以换个律师的。”
探长一面沉吟着一面走出去了。
司马洛回头看看水牛李天:“我们得救了。”
水牛李天点点头。“我们得救了。”他忽然放大喉咙叫起来:“救命!”
“你疯了吗?”司马洛问。
“不,”水牛李天说:“我只是不能让布布保我出去,我情愿坐牢。”
“我不明白你。”司马洛说:“没有人愿意坐牢的。”
“不……”水牛李天的眼睛恐惧地睁得大大的:“这一回……我却愿意坐牢。”他是一个强壮而黧黑的彪形大汉,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一个什么都受得起的人,因此,他的脸上会表现出如此恐惧的表情,是有点使人难以入信的。
“闭嘴。”在旁看守着他们的探员喝道:“你们还要演戏吗?”
“你……不明白的,”水牛李天恐惧地看着司马洛:“做这种生意的人都要跟布布打过招呼。”
“但你却没有跟布布打过招呼。”司马洛说。
“这一单没有,”水牛李天恐惧地说:“所以如果我落进他的手中,他会杀死我的。他也会杀死你。”
司马洛得意地微笑:“布布吗?我不相信他会杀我。”
“我……不知道你。”水牛李天忙乱地一挥双手:“但总之我不出去。”
“恐怕你不出去也不行了,”探长说着进来:“因为我要一万美元一个才让你们出去,而汤姆士马上拿现钱来了。无疑地,你们两个都是布布的上宝。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有资格拿两公斤海洛英的人,当然是重要人物了。”
“你……不明白,”水牛李天差点流下泪来了:“我不能出去……他会杀死我的。”
“他会吗?”探长得意地微笑:“那么他替我省了很多工夫了。坦白告诉你,水牛,我也想杀你好多年了,只是找不到一个合法的藉口。”
“求你……”水牛真的流泪了。
探长轻蔑地一扭头,吩咐道:“把他们带出去。”
看守他们的探员都集中力量去把水牛李天推出去,司马洛用不着他们管,因为他已经站起来,跟着探长出去了。
汤姆士律师是一个秃头的葡萄牙人,铁灰的头发好像西方的僧人般绕头一圈,使那秃顶显得更突出。他的上唇有两撇颇浓的小胡,态度圆滑,很有“法律味”。总之,使人一看就知道他是法律界的人。
他和司马洛握手道:“司马先生,对不起,我来迟了,哈哈,大家是老朋友,大概你也不会介意的。”
他的意思是叫司马洛不要承认彼此在以前是未见过的。司马洛也不禁奇怪,正如探长所说:“他究竟想骗谁呢?”
司马洛耸耸肩:“我们可以走了吗?”
“我们走吧。”汤姆士亲热地揽着他的肩。
“我不走!”水牛李天叫道。
汤姆士律师耸耸肩:“这一点我们不能强逼你,司马洛先生肯出钱保你,只是因为还念在和你有过交易,你帮过他的忙,所以他也帮你一个忙,如此而已。在上堂受审之前你是自由的,你要到哪里去,我们管不了。”汤姆士的话说得很狡猾,他完全否认了他是另有后台老板的,只是把责任全推在司马洛身上了。司马洛是自己出钱保释自己的,而念在水牛李天跟他合作过,才把他也保出来罢了。
说完,他便和司马洛出去了,留下了水牛李天在那里发怔。
“怎么样?”探长微笑:“你不走吗?”
水牛李天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不能留在那里了。被警方扣留的人非留在那里不可,但警方不扣留的人,却非离开那里不可的。于是他把衣领拉高,以抵抗他预期会遭逢到的酷冷,接着出了门外,闪进了黑暗中。
这又是一个又冷又黑的夜,不过还好,并没有浓雾。
※※※
这时司马洛和汤姆士律师已经坐上了一部豪华的大汽车,车中还有暖气设备。汤姆士安详地靠在那舒服的座椅上,司机开着车子,缓缓地驰行着。
司马洛望望外面那黑暗的街道,皱眉道:“好了,游戏已经完了。我们现在要到什么地方去呢?”
“不,”汤姆士律师微笑:“我们的把戏还不曾玩完。”
“当我们出来的时候,”司马洛说:“探长似乎认为永远不会再见到我和水牛李天了,是不是你们不打算让我去受审?”
“当然了,”汤姆士说:“如果让你去受审,你可能什么都说出来的,我们宁愿你对我们说。”
“唔,”司马洛说:“如果你们肯弃掉两万美元弄我出来,那么我要说的话一定值更多钱了。”
“可能的。”汤姆士说:“但,让我们游戏玩完了,再详细地谈谈吧。”
司马洛望望倒后镜:“似乎有人跟踪着我们呢。”
“是的,”汤姆士说:“你以为探长会甘于就此让你离开他的生命中吗?法律使他不能阻止我把犯人保释出,但法律也没有禁止他跟踪我们,他很想我们到哪里去。”
“你知道那是探长?”司马洛问。
“当然,”汤姆士说:“同样的游戏我们已不只玩过一次,每一次他都是输家。”
“所以我们首先要摆脱他了。”司马洛说。
“当然,”汤姆士点点头:“但在这之前,我们还要去接水牛李天。”
车子转进了一条横街,再在另一条横街穿出大路上,看见水牛李天正瑟缩着沿路而行。当车子在他身边停下时,他好像遇到了毒蛇一般跳后,可是那里是一列屋子的正中央,他找不到任何巷口可以躲进去。
汤姆士把车窗的玻璃放低,说:“上来吧,李天。”
“但……但……”李天呐呐地说:“你答应过不强逼我……”
“我刚才是说笑,”汤姆士说:“现在才是说正经的。去,鲁保。”他说的鲁保当然就是车子的司机。
司机一得到吩咐,马上就打开车门下车,司马洛这时才第一次注意到他。这司机虽然矮,但体形横得厉害,手臂和腿子都是异常地粗的,以致他走起路来两手不能完全贴身。
他好像一只怪物一般,一直走向水牛李天,李天连忙拔步就跑,但是鲁保快到好像闪电一样,一窜窜到他的面前,举起手掌在李天的后颈轻轻击了一掌,诨名水牛的彪形大汉李天便这样晕了。鲁保把他拦腰一抱,抱过来塞进车子的前座,迅速关好车门,然后自己也上了车,开动了车子。
车子行驶了一段路,司马洛才从倒后镜中看到那部跟踪他们的车子转出街口来了。如果那是一部没有标志的警车,那么车中的警探做梦也想不到前车已停过,而且捉了一个人上车的。
汤姆士微笑:“现在,我们要结束游戏了。鲁保,我们摆脱那条尾巴吧。”
鲁保点点头,忽然增加速度。在夜静的街上,他们的车子如飞而驰,建筑物一排又一排地向后退,直至再没有什么建筑物了———他们已到了郊外。
后面那部车一直跟得很狼狈,现在则显然松了一口气地开始堕后,因为在郊外,公路的公支很少,他们大可以在远远的后面跟踪而不愁摆脱。
“我们怎能摆脱呢?”司马洛提出疑问。
“哦,我们有办法的,”汤姆士说:“我们的办法很多。”
车子在路上再驰行了大约五分钟,便看见前面有一部大货车正在行驶,那是一部十分巨大的货车,是用以搬运家具的那种货车,车尾的载货部分是完全密封的,就像一只大铁箱。
司马洛说:“我猜这大概是我们的车子吧?”因为那只巨大的铁箱刚好载得下他们这部大汽车的。
“是的,”汤姆士说:“这货车会帮助我们把尾巴摆脱。”
“第一个用这办法的人早已老死了。”司马洛说。
汤姆士好像受了侮辱似的盯他一眼:“我们用的并不是那个老方法!看下去,你就会知道了。”
车子继续飞驰,渐渐接近了那部巨大的货车。
※※※
这时,他们就到了一段大转弯的路,这一段路是傍着海边而筑的,而且筑在一座馒头形的山的山脚。路的弯度虽然不太厉害,但在短短一段路的后面是无法看到前面的车子的。这时,大货车的后壁就忽然打开了。
那块后壁慢慢地放下来,终于放到贴地,成为一片斜坡,通上那黑暗的货箱里。由于这后壁的边缘装着两只轮子,所以并没有擦着地面而发出噪声。
汤姆士说:“时间算得很准,鲁保,现在快点吧。”
司机鲁保踏尽了油门,车子便更快冲前,接近前车的那块斜坡,前轮上了斜坡,接着后轮也上去了,鲁保便配合时间巧妙地煞掣以减低速度。因为一上了斜坡,用不着追赶急行中的货车,速度就不能这么高,否则就会如飞一般直撞上去的。
这是表演杂技的把戏,但鲁保却做到了。他们的车子安然地驶进了货车的尾厢里,那块斜坡马上又给拉起,把尾厢开口遮回了。
于是,那部豪华大汽车便给藏进了大货车的尾厢里。
这时货车到了一段直路上,后面跟踪的车子里的警探看不见汤姆士的车子,以为它一定已经越过了货车。
但他们并不焦急,因为再转一个大弯之后,前面就是空旷的平地,路是很直的,他们很容易就可以追上。
直路走完,又开始另一段大转弯,于是警车又无法看见货车了。货车的尾厢就在此时又打开,放下斜板,汤姆士的豪华大汽车倒退着滑下来,回到路上,继续行驶。
那斜板马上又拉起,把货车的尾厢遮住了,同时货车也靠到路边,减低一点速度。汤姆士的车子发出一声强力的马达怒吼,越过了货车,走前路去了。
大转弯不久,那块平地便到了,一条笔直的大路一直向平地的尽头伸展。警车中的警探们看到的果然一如他们所料,汤姆士的豪华大汽车走在大货车的前面,正很快地远去。
于是警车也加速,越过了货车,继续跟踪着汤姆士的车子。
货车开始减低速度,渐渐落后,终于,汤姆士的车子与警车都消失在地平线外了,货车就在第一个支路口转左。
汤姆士的车子仍然在沿路飞驰,后面警车中的警探们开始感到不耐烦了。汤姆士究竟在搞什么鬼呢?这条路已渐渐接近边境了,难道汤姆士要把两个犯人运出边境吗?如果是,那就妙哉了,因为把犯人运出边境是犯法的,付了保款,虽然能还得自由身,但是只限在本市之内自由而已,要离境就不行。如果汤姆士真的要把犯人运出边境,那么就可以连汤姆士也一起抓下来了。
“我想我们该和总部联络一下。”其中一个警探说。
“嗯,”另一个附和道:“我相信我们的探长一定很高兴听到这消息。”很凑巧,他们就是动手拘捕司马洛的那两个警探。
于是用不着驾车的一个警探便扭开无线电与警局联络,找到了探长。他向探长报告了当前的情形,又提议道:“我想,我们最好是通知边境的关卡把他们的车子截住,那时便人赃并获了。”
“对得很,”探长开心地说:“我做梦也想不到聪明的汤姆士,也会做出一件这么合我们口味的事。我会和边境联络的,你们继续吧。”
于是那部没有标志的警车继续跟踪,现在驾车的警探轻松得多了,因为此去前路再也没有分支,汤姆士的车子无疑地是前往边境的。
终于,他们可以看到边境了,也可以看到汤姆士的车子已给边境的关卡截住,汤姆士已经下了车,正在和关卡的警车辩得面红耳热。
警车在他们的旁边停下。
两个探员下了车,首先向汤姆士车中张望一下,里面只有一个司机,没有司马洛。
他们惊愕地问关卡的警长:“还有一个呢?”
瞥长迷惘地看着他:“还有谁?我没有看见什么人。”
那探员转问汤姆士:“好了,人呢?”
汤姆士狡猾地微笑:“什么意思?”
“司马洛,”那探员说:“他呢?”
“哦,”汤姆士作恍然状:“我的当事人吗?他已经在中途下了车。”
“我不相信。”那探员吼道:“如果有,我们是会看见的。”
“哦?”汤姆士微笑:“原来你们是在跟踪着我的?那你们一定在途中睡着了。”
那探员挥挥手:“我们要搜一搜。”
汤姆士仍然安详地微笑着:“依照法律我是有权拒绝的,不过如果你们不搜,关卡的警察也有权搜的,所以我不反对。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你们是不会搜出什么来的。”
那两个探员没有理会他,便马上动手搜索车子。
他们最先搜的当然是车尾的行李箱,当那里发现是空空如也时,他们便又掀开车子里面的椅垫,但是仍然搜不到什么,于是最后他们连车头盖也掀起来了,看见里面只有正常的马达及机件,司马洛仍然不知所踪。虽然他们不相信司马洛在路上有机会下车,但他们现在也肯定了司马洛的确是不在这车子上。
汤姆士悠闲地把两手插在衣袋里,看着他们:“现在你们满意了吧?”
“好吧,算你赢了,”那探员说:“你究竟越过边境去做什么?”
汤姆士耸耸肩:“我本来也用不着回答你,不过我不想伤感情,所以就告诉你吧!我是要到邻市度假去,因为我的假期刚刚开始。我有护照也有正式的通行证,你们这样拖延我的时间是不合法的。”
“别开口法律闭口法律。”那探员把脸逼近汤姆士的脸,咆哮道:“你自己是什么货色,你自己知道,我们也知道的。你不过是贩毒组织的一件工具,这就是你,一件工具,永远是一件工具。”
汤姆士微笑:“你这样使我很伤心,因为我是希望爬到很高很高的,同时你这样说也至少犯了半打法律,不过我是大量的人,我不会计较的。”
“呃!”那探员伏了一下作呕的声音。
汤姆士仍然心平气和地微笑:“你们的好奇心已经满足,我想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那探员无可奈何地耸耸肩:“我看即使是探长亲自来到也留不住你了。你很聪明,汤姆士,但记着,即使最聪明的人也有失手的一次的。”
“谢谢你的忠告,”汤姆士点点头:“希望这一次不会在我退休之前来临。”他施施然回到车子。司机鲁保把车开动,通过边境,远去了。
那两个探员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它的尾灯消失。
※※※
而另一方面,那部大货车已循着不同的方向去得很远了。
司马洛坐在车中一张凳子上,摸着两腮长长的须脚,心里最希望的是能找个地方刮一下胡子。这车的货厢是没有窗子的,因此他辨不到方向,也猜不到车子正要开到何处去。他也不想办法窥望窗外,因为车中还坐着另一个腋下隆然的人,司马洛毫不怀疑,假如自己企图向车子外面窥望的话,这人一定会加以阻止的。
因此,司马洛只有利用这一段无聊的时间,把这件事情的始末细想一下。
这实在是一件相当普通的案子,而且司马洛预算它不久就会完结的。事情的大致是这样:S组听到这里贩卖海洛英的组织已经统一了,由一个叫布布的人所主管,照例,没有人知道这个神秘的布布是谁。司马洛的任务当然是把这个布布找出来。
司马洛所采取的是一个渗入的方法。在两个月以前,他和这里的贩毒大掮客水牛李天联络,叫李天替他把大批的海洛英脱手,当然海洛英的来源司马洛是守着秘密的,他不能让人知道那些是S组缉到的充公品。
李天并没有把这桩生意让布布知道,而把司马洛的来货转卖给外埠另一个组织。这样做实在对他的生命有很大的危险,因为当布布一旦发觉时,就一定不会放过他的。李天也知道,但是司马洛要的价钱太低了,李天可以得到很高的利润,估计冒险十次左右,李天就可以洗手不干。于是,李天就冒这个险了。
只要瞒得住布布,其他方面的一切李天都可以弄妥的。
他果然瞒住了布布,但他无法明白警方怎么会知道。
当前天晚上他在雾中坐在车子里等司马洛时,警探就来把他抓去,而代替了他继续等。
司马洛知道为什么警方会知道,因为是他打了个电话去向警方告密的。他想布布知道,既然李天瞒住了他,那么就只有报警才能戳穿李天的秘密了。
现在布布果然已经知道了,而李天显然是已经完了。
那即是说没有了李天隔在中间,司马洛与布布之间的距离便接近得多。下一步的发展如何,当然要看布布采取什么行动,不过司马洛相信前景是很有希望的。
货车一直行驶,没有停过,渐渐,水牛李天开始醒过来了。
他动了一动,那个人便从怀中拔出一把手枪,李天呻吟一声,眼睛还未张得开就想爬起身,那人的枪敲下去。“阁”一声,李天便仆到了,再晕过去。
司马洛对那人微笑:“可以告诉我,我们要到哪里去吗?”
那人耸耸肩,把枪收回了:“我的工作并不是回答你的问题。如果你想逃走,那才是我的工作。”
“逃走?”司马洛站起身来:“你的意思是说我在这里是囚徒吗?既然这样,那我不是留在狱中更好得多?”
“我不知道你怎样会好得多,”那人说:“老板交给了我一件任务,我就只知道我的任务。”
“谁是你的老板?”司马洛问。
“汤姆士先生。”那人回答。
“哦,当然了,”司马洛也觉得自己的问题实在愚蠢一点:“哼!”他转身走向车厢的后面:“我要下车。”
那人的手一闪。枪就拔出来了,指着司马洛。他严厉地说:“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乱动了。。”
司马洛再转过身来对他说:“你还是把枪收起来吧。”
那人并不把枪收起来,而且他持枪的手也不颤,执枪的手掌不太松也不太紧,这表示他是一个会用枪的人,而且他也不怕随时开枪。
那人说:“坐下来吧!你在这里只是一位客人。”
司马洛上前两步,那人仍然毫无畏惧,显然他对自己的枪很有信心。司马洛说:“你不会杀我的,你的老板没有吩咐你杀我,如果你带着我的尸体交给你的老板,那对你就很不好了。”
那人狰狞地微笑:“老板并没有叫我杀死你,但如果我不射中仍然的要害就没所谓了,是不是?我和你无怨无仇,但如果你再逼我,那我会很乐意射断你一条腿或者一条手臂的。”
司马洛深吸一口气,耸耸肩:“你赢了。”便走回他的座位。
这时车子开始了一个大转弯,向左倾侧。这正是司马洛所等着的机会,他马上就向左面扑下去。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那人会下意识地把身子向右倾,如果他把枪向左边摆,就马上会失去平衡了。因此,他一时不能摆枪射击司马洛。
司马洛一伏下,双脚便扫出,“拍”的一声扫中那人的小腿,那人全完全失去平衡地跌倒。他连忙要爬起身时,司马洛已经执住他一只手腕,一拖一扭,他又打了个筋斗,隆然一声跌倒,几乎晕了过去。
当那打手定了一定神而坐起身时,他看见司马洛已经坐回那个位子,枪也在他的手中了。司马洛拿枪的手势也很轻松,表示他是一个会用枪的人。打手呆住了,因为他知道他自己已完全受了控制。
“转过身,伏下来。”司马洛柔声说着,威胁地摆摆枪:“大字形。”
那人无可奈何地照办了,伏在地上,于是毫无抵抗力了。
司马洛走过去,在他的身上摸索了一遍,发现他已经没有其他武器,便放心地坐回位子,又吩咐道:“你可以起来了。”
货车仍然继续驰行,李天还是晕在那里。那打手慢慢地爬起身来,看着司马洛,司马洛则只是对他微笑。
打手不大肯定地说:“你不是要杀我吗?”
司马洛摇摇头:“我不要杀你。你要带我去的地方,我也乐意去的,但是我不想被威胁着去,如此而已。正如你所说,你与你是无仇无怨的,我只是想彼此的地位平等罢了。”
那打手没有作声,只是闷闷地坐在那里,但脸上有着新的敬意。
司马洛把枪在怀中插好:“对不起,暂时替你保存着,到了地方时我就还给你吧。”
那打手耸耸肩,因为这是无法拒绝的。这之后他们又沉默着,货车继续前进,司马洛觉得时间过得很慢。这是理所当然的,在一架不见天日的车子里面,气氛比在监狱里更闷,时间当然显得很慢了。
当司马洛几乎睡着了的时候,车子就停下来了。
这新的发展使他精神一振,腰也伸直了。货车后面的那块板又打开了,放到地上,那打手用拇指向外面指指:“到了。”
司马洛站起来,诧异地发觉外面天已经亮了,已经是早晨,阳光也已出现了。原来时间倒也过得不太慢。
他正要下车时,那个打手叫住他,说:“朋友,你似乎忘记了一点东西,是吗?”
司马洛回头,看见那打手正向他伸出手,于是便把那手枪拔出来,丢过去,那人接住了,说:“谢谢。”
司马洛和那人一齐下了车,发觉这里是一座小小的山顶,这座小山的形状有如一座半岛,三面环海,一面连接陆地,他们的车子就是从连接陆地那一面的那条公路驶进来的。
这座小山的整个山顶都被围墙围着,围成一座花园,那些天然的花草树木,再加上一些人工种植的花草树木,就使这一座花园成为一座林木很丰富茂密的花园了。他们的车子就停在花园中央,一座巨大的白色住宅前面。
“我要到这里来会什么人呢?”司马洛问那打手。
打手耸耸肩:“那不是我的责任。你问她吧。”他用手一指,司马洛才看到原来一丛树后面有一座游泳池,游泳池的旁边有一个奶白色的女人。
这个女人之所以奶白色是因为她身上穿的衣服很少,只有一套三点式泳衣,而且和她的皮肤一样是奶白色的。
这不是游泳的季节,因为这是冷天,不过这却是一个阳光很好的日子,如果是爱晒太阳的人,会不嫌寒冷的。
那个打手把司马洛唤转身来,司马洛看见他正伸出右手,在说:“让我来介绍一下吧,我的名字叫庄尼。”
“太普通的名字了。”司马洛微笑,第一次细细打量他一遍,看见他是一个黑色头发的西方人,很可能是欧洲。
“记着这个太普通的名字。”那人露齿而笑,在阳光下看来他显得并不太老,可能还不超过三十岁:“说不定有一天,我要杀死你。”
“谢谢你的忠告,”司马洛说:“我会记着的。”
庄尼转身看着他,司马洛又说:“李天,他怎样了?”
“他跟我到另一个地方,”庄妮说:“我们对他是另有计划的。”
庄尼说完便转身上了货车的后面,那块板又给拉上去了,车子开动,开走了。
司马洛四面望望,看不见还有什么人,他便耸耸肩,一直走进去,绕过了树丛,来到了泳池的旁边。那个女人在阳光下对他微笑。
那是一个很美丽的西方女人,黑色头发,皮肤很白很嫩,身材很好,而且年纪并不老。她用两手托着后脑躺在那里,司马洛看到她那雪白的腋下有几条很细的黑毛。她对他微笑,用英语说:“你的样子像个乞丐。”
司马洛耸耸肩:“我的身份却是贵宾。”
那女郎上下打量了他一遍:“你是一个马贩?”
“什么马贩?”司马洛愕然。
“马,H。”那女郎的脸上有着梦一般的表情。
“哦!”司马洛记起了。在西方的下层社会里,海洛英被称为马,因为马的头一个字母也是H。海洛英是白色的,被称为白马。这也有双重的意思,因为道友们认为海洛英就像一匹白色的神马,可以带他们上天堂,他们都希望能永远骑在这匹白马的背上不下来。
但很可惜却没有人能这样的,因为这是一匹黑色的白马,世上唯一的黑色白马,随它而来的是一切黑暗的事情,黑色的阴谋,黑色的死亡。
“坐吧。”那女人说。
司马洛看见池边有藤椅,但是他摇头:“我不能进屋里坐吗?这里太冷。”
她耸耸肩:“随便你吧。”
司马洛打量了她一遍:“你不觉得冷吗?”
“有一点,”她回答:“但晒着太阳,又没有风的时候不会太冷的。我喜欢太阳又怕晒黑,所以专等冬天才晒。”她一挺胸脯:“你觉得我美丽吗?”
“很美丽。”司马洛说。
“谢谢你,”她微笑:“我的名字叫安娜塔莎。”
司马洛眯起眼睛:“我叫司马洛。你是俄国人吗?”
“白俄人。”安娜塔莎说:“只有白俄人才有这样黑的头发而又有这样白的皮肤的,是吗?”
司马洛耸耸肩:“我见过许多很白的白俄人,但黑头发的很少。”
安娜塔莎笑起来:“也许吧,反正我这头发也不是真黑,是染黑的,我不想自己的样子像白俄。而且,你只叫我安娜就行,这样的我名字也没有那么俄国化了。”
“很好,安娜。”司马洛说:“但告诉我,我究竟是来这里会谁的呢?”
“不是会我,”安娜说:“你是来会一个人,但这个人在今天晚上才会到。在这之前,你可以先休息一下,二楼左手边第三间就是你的房间,要用的东西都可以找到的。我的意思是你先刮掉胡子,那么你也许会很英俊的。”
司马洛摸摸自己的两腮,不禁微笑。他说:“我是被当囚徒般捉来的,但在这里却似乎很自由,看来即使我要离开,也不会有人阻止我的。”
“试试走吧,”安娜说:“你的头就会给轰掉,此刻就有一把来福枪正在监视着你。”
司马洛吃惊地四面望望,却看不到什么。他问:“在哪里?”
“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安娜回答:“你一是坐在这里,一是上二楼。走别个方向,就不大妙。”
“我不相信。”司马洛说。
“不要试。”安娜回答。
司马洛轻蔑地微笑,转身举步向来时的路走去。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接着子弹就来了。
没有枪声,,只是凄厉的“铿”一声,一块大石给击得石碎四溅,司马洛连忙向后转,向安娜走回去。
安娜微笑:“你现在想坐下了吗?”
“呃……不,”司马洛说:“我很怕冷,还是选择第二条路好一些了,反正,我也想刮胡子了。”
“随便你吧。”安娜耸耸肩,又闭上眼睛。
司马洛转身走向屋子,进入了大门。里面那座大厅的摆设是现代化的,现代化得有点近乎抽象。地上铺着的那长毛的厚地毯使人踏上去便顿增温暖之感。
楼梯在厅子的右角,是一道很欠安全感的楼梯,因为全道楼梯都是用钢条搭成的,疏得很,而那梯级不过是钢架上的一块一块木板而已。
※※※
司马洛上了二楼,依照安娜的指示而进入了那间房间,那是一间睡房,摆设得像是一流大酒店的房间,那即是说设备很齐全了。司马洛首先走进相连的浴室里,扭开热水龙头看看。热水的来源很充足,而且水很热,于是他觉得满意了。
他扭开了热水龙头,放了一满缸热水,然后回到房里,匆匆脱下了他那身脏衣服,赤裸着进入浴室,打开药柜看看,里面真有他所需要的东西,眼前就有一套剃须用的用具以及抹身用的大毛巾。在等着浴缸中的水放满之前,司马洛便首先洗了一个脸,在腮上涂了剃须膏,进行他那想了已久的剃须工作。
热水放着时声音是很响的,但司马洛的耳朵却是受过训练的,他能把声音中的杂声分别出来。
在胡子刮了一半时,他听见似乎有人打开了他的房门,进了他的房间,在他的房里偷偷摸摸地走动着。
司马洛停下来再细心听听,觉得他的衣服正在被翻动,于是他轻轻打开浴室的门,看看房中。
进入的原来就是安娜,她仍然穿着那套三点泳衣,正在搜他的衣服。她的背向着他,所以看不见门打开。
司马洛说:“请别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我的衣服上,小姐,不论你要找的是什么,总之不在那里。”
安娜吃惊地转过身,看着脸上涂满剃须膏泡沫的司马洛,微笑:“我还以为你正在洗澡呢。”
“我刚刚要洗,”司马洛说着把下身遮在门后面:“你却打扰了我。”
安娜推推他的衣服,皱着鼻子说:“这堆衣服臭死了,那衣柜里有干净的。”她指指一只入墙衣柜,又说:“这些我替你拿去烧掉吧。”
“谢谢。”司马洛说着关上门,回到镜前。
刮完了胡子之后,他便坐进浴缸里。在大冷天里,一个许久没有洗过澡的人浸进一缸大热水里,那种舒服是难以形容的,因此,司马洛一直到水开始冷了时才愿意离开。
他打开浴室的门,连忙再关上,取了一条大毛巾围着下身,然后再走出去。
室中已变得昏暗,因为百叶窗帘下了之外,厚厚的窗帘也拉拢了。暖气开着,透着微微闷人的暖气。他那堆衣服已经不在了,代替了衣服躺在床上的就是安娜,她的身体即使躺在雪白的床单上,仍然显得很白。
她一条手臂伸起枕在后脑下,两腿合并而微曲,好像果耶笔下那幅“裸体的玛霞”。
她微笑:“为什么遮着身体呢?司马洛。我都不害羞了。”因为她连那有等于无的三点泳衣也不在身上了,可以看到她很白,全身都是那么白。
司马洛没有把毛巾拿开,但是也微笑,因为她的意思是很明显的。司马洛打量了她一遍,说:“你对我说了谎,原来你的头发不是染黑的。”
她吃吃笑:“对了,我说了谎,我天生是黑头发的,但这并没有很大分别,是不是?”
“不,”司马洛摇头:“这有很大分别。”他在床边坐下,仍然没有拿开身上那条毛巾。
安娜把腿子放平,而且稍为分开,而且看着司马洛。“原来你是一个很英俊的人,你的胡子几乎骗倒了我,”她的眼光沿着他的颈溜下去,欣赏着那不太丰满但是很结实的肌肉。又说:“而且你也很强壮。”
“许多女人对我都有同样的评价。”司马洛说。
安娜的手慢慢移过来,拉住他的手:“你已经很久没有过女人了吧?”
司马洛点点头:“你说得很对。”他已不知多久没有过女人了。性在于他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他虽然像所有男人一样都需要,但这种需要和肚子饿的需要不同,如果他找不到理想的对手,他是可以忍受的。他已经忍受了很久。
现在,安娜这一具十分美丽的肉体使他开始觉得难以忍受了。
他不去找是一件事,但当一个有相当条件的女人自动献上时,那是很难忍受的。
他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脚上,沿脚而上。她轻轻闭上了眼睛。
他的手差不多到大腿的尽头时停下了,使她微感意外地张开眼睛。她看见他仍然紧执着围在身体的那条毛巾。
司马洛正凝视着她,问道:“你是老板供应的吗?”
安娜摇摇头:“不,这里并不供应这些。我是自己供应你的,我正在想,我有点需要,你也有点需要,所以我们何不互相满足呢?”
当时,司马洛仍然未曾想到她这句话里的双重意思,所以他把毛巾拿开,躺在床上。
这一次安娜一直看着他而没有闭上眼睛,似乎对她所见的很感满意。司马洛伸开一条手臂,她就自然地抬起头,让那手臂伸到她的颈下,然后就用头枕着这条手臂,贴近他的身体。
于是司马洛的另一只手就在她的身上活动。
她是一个肉体条件良好的女人,她的皮肤是嫩而滑的,肌肉柔软有弹性,她应该是一个理想的对手。但司马洛是一个太有经验的人了,如果怀里拥着的是一个心不在焉的女人,他是不会不知道的。而且他也奇怪,是怎样一个女人才会在他的技巧挑逗之下而仍然不感兴趣。
安娜的手也在他的身上移动着,当她感到他的反应已升到最强烈时,她便忽然开口:“司马洛,我有可以满足你的东西,你也有可以满足我的东西吗?”
“什么东西?”司马洛愕然。
她叹一口气:“你不是小孩子,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跟你睡?”
司马洛皱眉:“你究竟要什么?”他说着便坐起来,拉起她的左臂,看看她的前臂部份。那里的皮肤很光滑,光滑得有点不自然,而且发出一股很浓的香气。他用拇指一揉,那上面涂着的肉色粉底便脱落了,露出一簇密麻麻的新旧注射针孔。司马洛打了个冷战,感到一阵恶心。
安娜正在梦一般地说:“我要什么?我要马,白马,高高的白马,这就是我所要的。”
司马洛颓丧地放下了她的手,下床站起来,拿毛巾再围好了下身,说:“对不起,我没有。”
安娜坐起来:“我还以为你是卖马的。”
司马洛说:“是的,但是我不是小规模的,我不带在身上,明白吗?”他走到室中那座入墙衣柜的前面,把柜门拉开,看见里面的确有不少男人用的衣物,而且都是合他的呎吋的,由底到面都有。于是他取出一整套来,回头对安娜说:“对不起,我看你还是走吧,很抱歉,我误会了你的意思。”
安娜耸耸肩站起来,拿回她那套三点式泳衣,慢慢穿上了,一面说:“算我作了一次错误的投资。”
司马洛也动手穿衣服,忽然问:“你想要多少?”
“两次或者三次的份量,安娜耸耸肩:“我的需要实在并不多。”
司马洛诧异地看着她:“如果我没有,你就会吊瘾了?”
“不,”安娜说:“他会给我的。但他只给我仅够的份量,如果他要我做什么事时,我就一定要做,否则他就可能断绝供应……”她的脸扭曲起来:“我不能永远生活在这样的恐惧之中,所以我只要得到一点点存在手头,就可以不必受威胁。”
“他是谁?”司马洛问。
“那个妈的律师汤姆士。”安娜说。
司马洛耸耸肩:“他就用这个控制着你?”
“是的。”安娜说:“最肮脏的事,只要他叫我做,我就得做,只是为了下一次的供应!那妈的一小包东西。”
“他真残忍。”司马洛说。
“是的,”安娜绕到他的面前,两眼圆睁:“他没有权这样对我,所以我用不着忠于他。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只要你替我弄一点来,你要情报,我也可以给你……”
司马洛没有作声,继续穿好了衬衣,然后在衬衣的外面套上了一件樽领的毛衣。
安娜拉拉他的手臂:“怎么样?司马洛,你想要什么?”
司马洛看看她,眼光是带着同情的,但声音却粗鲁。他说:“我认为你的话说得太多了,安娜,我相信你的老板只是请我来这里谈生意,我需要知道的情报,他自己会告诉我。我不需要知道的,如果你告诉了我,对你和我的健康都不大好。明白吗?”
安娜看了他一回,那可怜的神态几乎要使他为她流泪,她就像一只等待屠刀劈下的牛。世界上还有比这样受压迫的人更可怜吗?不过、如果她真是有勇气的人,却不一定要受这种压迫的。她终于点点头,一言不发便出去了。
司马洛在毛衣的外面再披上一件厚厚的绒线上装,便打开门走出去。
门外就是走廊,走廊的一边是房门,另一边就是栏杆,也是和楼梯一样用很细的钢条砌成的,看上去很缺乏安全感。正对着房门的栏杆上就坐着一个女孩子。不能说她是个女人,因为她看来不会超过二十岁。她有着矮矮瘦瘦的身子,长长的黑头发一直垂到盖着她那双挺起的小乳房,瘦瘦的脸上有一双大大的眼睛。
她的样子并不太美,但那双大眼睛却动人得很,因此她是个很有吸引力的女孩子。她穿着一件宽大的太空褛,下身是一条红色的袜裤,有点“颓废派”的气质。
司马洛打量了她一遍,问道:“你是谁?”
那双眼睛是冰冷的,而瘦瘦的脸上毫无笑容。她问道:“你要到哪里去?”
“是我先问你的,孩子。”司马洛微笑。
“我不是孩子,”那女孩子说:“既然你一定要我答你,我就告诉你好了。我就是刚才射了你一枪的人。”
“你?”司马洛难以置信地指着她:“我不相信。”
她没有作声,也没有做什么激动的表情,似乎她并不在乎他信不信。
司马洛问:“你叫什么名字?”
“第二个问题是我问你的。”她说。
“好吧,”司马洛说:“我要下去走走,但这不关你的事,我爱到什么地方去就到什么地方去。”
“只要你不离开这园中。”她说。
“这也由我自己决定。”司马洛说。
“我说你不能离开,”她说:“因为我是负责监视你的。”
司马洛哈哈大笑起来:“这里是什么,疯人院吗?监视我应该是男人的工作,为什么让一个黄毛丫头来做呢?”
她从栏杆上下来,走前一步,怒视着他:“这工作我会比男人做得更好。”
司马洛轻佻地从头到脚打量了她一遍:“你讲这句话,就得证明。”
她的眼珠略转了一下,便忽然动了,司马洛做梦也想不到她能动得这么快。她一闪便到了他的身边,接着司马洛的手腕便给拉住,他只觉得自己无法使出力气,身子便已忽然离开了地面,打了一个筋斗,跌回了房中,隆然一声跌在那幸而是厚厚的地毯上。
司马洛给摔得一阵发昏,慢慢地滚转身,摇摇头要坐起来。
但是一支枪管抵住他的额头,止住他的坐起之势。他看见握枪的人就是那长头发的女孩子,现在她已经到了他的面前了,她的手指把枪的撞针“格”一声扳后,咬紧下唇微笑:“我想,用不着证明我是会用这把枪的吧?”
司马洛困难地咽一口唾沫:“我相信你会用的,但是我知道你只是在吓我,你不会杀我的。”
她把撞针放回,点点头:“不错,我不打算杀你,但我只是不想你以为我也像安娜一样,会求你施舍什么东西的,我不会。我要做什么就命令你,因为我是拿着枪的人,而且我即使不拿着枪也一样可以打你一顿,所以你听着……”
“安娜?”司马洛诧异地说:“你知道安娜的事?”
“我当然知道的。”她说。
司马洛现出非常尴尬的表情:“你……偷看?”
这一次轮到她尴尬了,她那张瘦瘦的脸涨成红色。她连忙摇摇头:“当然不是的,我只是听到,我一直在这门后面。”她转身一指那房门。
司马洛本来可以乘她转身就一拳把她打开的,但他觉得暂时还没有这个必要,所以他没有动,只是点点头:“好吧,你现在打算怎样呢?打我一顿吗?”
“倒不至于,”她说:“我只是想你知道,当说我一句话时,我的意思就是我那句话的意思,没有别的,而当你不听我的话的时候,你明白我会干什么的。你明白吗?”
“明白,”司马洛说:“我十分明白。刚才你叫我别离开这园子,我就不离开好了。事实上我也不打算离开,我是打算见你的老板,我刚才只是和你开玩笑,我以为你是个孩子。”
“现在你知道我不是孩子了。”她得意地说。
“不过你也不算是个老人,”司马洛说:“而且你还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孩子。现在,我可以起来了吗?”
她的脸上掠过很淡很淡的一丝笑意,似乎很高兴得到他的赞誉,但跟着她的脸就沉下来了。
她拿开了枪,让他爬起身。
司马洛站直了,拍着身上的灰尘。他说:“可以让我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她的头骄傲地昂一昂、表示接受他的请求,就像她是一位女皇似的。于是司马洛问:“你叫什么名字?”
“爱琴海。”她说。
司马洛诧异地睁大眼睛:“很像一匹马的名字。”
“是一匹马的名字。”爱琴海说。
司马洛再打量了她一遍。她说的是十分纯正的英语,连一般的英国人也说不到那么纯正的英语,显然是由语言学家精心训练而学到的英语。
他说:“你究竟是哪里人?你不像是东方人,也不像是西方人。”
爱琴海冷冷地看着他:“你刚才已经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她的眼里忽然充满了敌意。
司马洛耸耸肩:“对不起。”说着便转身走出房门,下楼而去。他一直没有回头看她,但是觉得她似乎一直在盯着他的背。
他出了园中,四面逛着,但是不敢再接近离开的路口,因为他完全相信了爱琴海的话。也许这一次她不单是射中他身边的一颗石头了,而且会把他射伤一点的。
※※※
那是一座很大的花园,有许多部份是根本未经人工修筑的天然山石,所以有时就像爬山一样。
他注意到要逃出这个地方的确是不容易的,因为绕着山顶一圈,山势较低的地方筑着围墙,至少有二十呎的围墙,墙顶还有铁丝网。如果需要的说不定还会通上电流。因此虽然在这上面可以毫无困难地望出墙外,但是走到墙脚要爬出去却困难得多了。
司马洛在一块比人高两的大石旁边停下来,很想点上一根香烟,可是袋里没有香烟。他正感到无聊时,头上忽然有人叫他:“司马洛!”
司马洛抬头,看见原来是安娜,她就坐在那块大石的顶上。她现在已经不是穿着那套三点式泳衣,而是找上了一套真正冷天的衣服,上身是一件又厚又长又大的红色高领毛衣,下身一条白色的紧身长裤。黑黑的头发,白白的皮肤,使她看来显得高贵而娇嫩。
她向他招手:“到这上面来吧。”
司马洛狐疑地四面望望,她微笑:“这一次是真的谈谈,我不会要你什么条件。”
司马洛耸耸肩:“我并不是怕你什么,我只是奇怪你能到那上面去。”
安娜用手划了一个圈:“绕到这边。”
司马洛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绕到那块大石后面,那里果然有一个斜坡可以上到那块大石的顶上。
他在她的旁边坐下来,发觉那里是一个很好的看风景的地方,从那里可以清楚看到那小山周围的一切,以及小山下面的海,似乎那块石就是小山的最高点了。
他们沉默了好一会。
司马洛终于问:“我们谈些什么呢?”
她又耸耸肩:“什么都好,如果你找不到题目,就不说什么好了。”
“好吧,”司马洛说:“让我来问你一些问题,很抱歉、我付不出你所要的代价。”
安娜无可奈何地扁扁嘴唇:“明知你没有,我也不会硬向你要的。”
“关于爱琴海,”司马洛说:“那是她的真名字吗?”
“是的,”安娜说:“名字和她的人一样怪,她的爸爸曾经在马场赌马时在这匹马身上赢了一大笔钱,所以给她取了这名字。”
“她的爸爸?”司马洛问:“谁是她的爸爸?”
“就是今天晚上你要见的人,”安娜说:“并不真是她的爸爸,只是她的干爸爸。我只知道她的父母都死了,但他救了她的命,所以她一直忠心为他服务。大概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动摇她的忠心的。”
“我要见的究竟是什么人?”司马洛问。
“大老板。”安娜说:“一个神秘的人。”
“什么意思?”
“你见到他时就会知道的。”安娜说。
司马洛四面望望:“这里没有男人吗?”
“有爱琴海在就不需要男人了,”安娜说:“我不相信世界上有一个男人打得过她。而且,”她抖一抖:“我相信她从来不睡觉的,她似乎什么地方都在,什么时候都可以出现,有时我真怕她。”
司马洛点点头:“她的确是一个怪人。”
当司马洛看到“老板”时,他就明白安娜的意思了。
因为,他虽然见到人,但所见的却是一个没有面目的人,好象一具尸体似的。
那时已经是午夜了,司马洛本来是躺在床上,享受着那暖气设备、一面猜想着这位“老板”什么时候出现,爱琴海就忽然出现了。
她无声地打开了屋门,站在门口,冷冷地说:“起来。”
司马洛无可奈何地服从了她的命令。
她带他下楼,于是他就见到“老板”。那里的气氛就像地狱一样,因为厅中的灯大部分熄了,以致光线很暗。但是造成地狱的印象主要是那位“老板”,他似乎是一个残废的人,因为他坐在轮椅中。
这个人身上穿着厚厚的大衣,戴着帽子,手上皮手套,下身则盖着毯子。没有被衣服遮着的部份就只有面部而已,但即使他的面部也不是露出来,而是用白布遮着的。似乎他在帽子下的头颅是被一个用白布做的套子套着,而套子上只开着眼、鼻、口四个洞。他的样子就像一具僵尸,因此他使这个地方有了坟墓的气氛。
司马洛瞠目看着这个奇怪的人,相信他一定就是安娜口中的“老板”了。这人身边站着律师汤姆士和那个矮而粗壮的司机。
司马洛几乎以为这轮椅上坐着的是一具死尸。
※※※
这时,那人就开口了,声音只是从白布的洞里发出,白面并没有动一动,人也没有动一动。
那是一把毫无感情的声音:“司马洛,我是布布。”
司马洛细看着白布的眼洞里,但光线是那么暗,他无法看得见那洞里的眼神是如何的。这就是布布了,在贩毒市场上的一个很大的头人,但他却可能是任何人的。
布布又说:“我这打扮一定使你觉得意外,司马洛,你明白我的,我不能在任何人的面前都露出真面目。”
司马洛耸耸肩:“你花了那么大一笔钱把我赎出来,你一定有很重要的话说的。我已经等了一整天,所以我们还是别浪费时间吧。”
布布仍没有动:“好吧,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李天已经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司马洛又耸耸肩:“我相信我是知道的,李天犯了你的规矩。但我并不害怕,因为我只是做生意而已。”
布布的声音仍然是那么缺乏感情的:“你知道为什么你还没有死吗?司马洛,只是因为我还要问你一些话。”
“我正在等着。”司马洛说。
布布说:“你的货是怎样来的?别对我说谎,因为我查过了每一个可能的来源,但是我查不出。”
“我不能告诉你。”司马洛说:“但如果你要,我们可以做生意⋯⋯这不正是你把我弄到这里来的目的吗?”
“你把自己看得太高一点了,”布布说:“我并不是要和你做生意。告诉你吧,我在你被捕之后已经想过了,在地球的这一个部份,没有什么海洛英的来源是我所不知道或者我的势力达不到的,因为我已经把这个美妙的王国统一了。但我仍然查不出你的货是来自何处,因此我就作了些很合乎逻辑的推想。我想,你的价钱要得那么低,你的货也许是不劳而获的,你也许有一批现成的、不用现钱买回来的货。”
司马洛的心里微微发抖,因为布布已经差不多说完了。但他皱眉,表示迷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是在说,”布布道:“你不知道从何处弄来一批货,也许是偷来的,也许是由于一个偶然的机会而落进你的手里的。于是你便收藏起来,待善价而沽,这就是为什么你能用较低的价钱卖出,但也是为什么我不想和你做生意的理由。因为你的货是有限的,卖完之后便没有了。”
司马洛心里松了一口气,只要布布不怀疑他是来自警方的人就好了。但他仍然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布布说:“我要你告诉我你的货是怎么得来的,我要你告诉我你的货有多少,然后我要你告诉我你的货存在什么地方。”
司马洛镇定地微笑:“你还没有说出你打算付多少代价。”
布布仍然没有动过一下,那毫无感情的声音又说:“我已经付了代价了。我已经花了很大一笔钱把你保出来,而这笔钱是拿不回来的,因为你无论是死是活,都不会回去受审的了。”
司马洛舐舐嘴唇:“这代价是不够的。”
布布说:“我再给你一个固定的工作吧。”
“多少酬劳?”司马洛问。
“不会让你捱饿的。”布布说。
“你不给我一份工作我也不会捱饿。”司马洛说。
“我不能再提高条件了,”布布说:“你考虑吧。”
司马洛摇头又摇头。
“再考虑一下。”布布冷冷地说。
静默。汤姆士、爱琴海和那司机一直站在布布的两边没有作声,爱琴海的脸几乎像布布一样,看不到有什么表情。汤母士则不时舐舐嘴唇,似乎表示焦急。
司马洛仍没有表示。再沉默了一阵之后,司马洛开始稍为表示恐惧了,他说:“我们可以做生意的,我……有很多存货。”
“多少?”布布问。
“一百公斤,”司马洛说:“纯净的,最纯净的。”
“那已经是很多了,”布布说:“但还是有尽时的。我不是一个杀鸡取卵的傻瓜,但鸡既然是快要死了,那情形又不同了。全数给我,我让你活着吧。”
“那不够的。”司马洛叫道。
“我给你五万元吧。”布布说。
“还是不够。”司马洛说:“再出高十倍试试。”
布布沉默了一回,一阵可怕的沉默,但终于说:“五万零一元吧。”
“我们至少要从这个数目的十倍开始。”司马洛仍然坚持道。
布布说:“爱琴海。”
爱琴海应声而前,就像她是一个按扭的机械人似的。她的手油滑地伸进她的太空褛下面一摸,便摸出了一把手枪来,就是她白天用以指着司马洛的那一把。她用枪嘴向司马洛的肚子一撞:“转过去。”
司马洛很服从地转身,于是枪嘴改为抵住他的背部。轻轻一推,司马洛便被她推前,推向大厅的一个门口。
那门里原来是一条走廊,走廊一直通到一间相当大的空房间。爱琴海把他推进房里,轻轻关上房门。
司马洛转身对着她:“你要杀死我吗?”
爱琴海摇摇头:“不,我的工作是要你招供。只要你告诉我你的东西放在哪里。”
司马洛微笑:“你负责向我用刑吗?”
爱琴海的脸上毫无笑容。她凝视着司马洛:“当你感到意外时怕已经太迟了。我在这里打死过两个人,我是从来不说谎的。”
“像你这样美丽的一个女孩子,”司马洛嘻皮笑脸地道:“怎会做起这种工作来呢?”
她慢慢地把枪插回太空褛的下面,似乎那下面有插枪的地方。
司马洛看着她的眼睛,也不由得一阵冷颤,因为她的眼神是那么阴毒而狠冷,他毫不怀疑她会把他杀掉的。她上前一步。
门就在这时开了,爱琴海诧异地转身,似乎很不高兴有人在这个时候打扰她。
进来的是汤姆士律师,那个司机跟在后面。汤姆士皱眉看着司马洛,似乎很为他担心。他柔声地说:“你说的是真话吗?司马洛。”
“当然。”司马洛说。
“那么你最好快些告诉布布那些东西在什么地方,因为布布开始怀疑你告诉他的不是真话,你根本没有那批货。如果他断定是这样的时候,他会叫爱琴海把你打死的。”
司马洛摇摇头:“五万元我不能接受。”
“究竟你要多少?”汤姆士问。
“我已经说了。”司马洛说。
汤姆士摇头:“你不怕死吗?”
司马洛强硬地说:“如果你们真的要货,就不会杀死我的。你们花了那许多钱保我出来,难道舍得就此浪费了?”
汤姆士怒视着他:“我们的老板会认为,如果你真的有货,就没有理由宁死也不拿出来。你再硬下去,他就会断定你是在说谎,那么他就会杀死你。”
“不合理的不是我,”司马洛说:“我已经答应过和他交易,但他却想杀鸡取卵。”
汤姆士说:“不合理的是你。布布的地盘是出了很大气力才取到的,他不能任人在他的地盘里交易而不给他任何好处。你犯的应该是死罪,但他愿意给你一条生路,已经是很开恩了。”
汤姆士是一个律师,他的语气特别动听,很富于说服力,但司马洛还是无动于衷。
司马洛说:“我认为我的条件很合理。”
汤姆士瞥一眼爱琴海,把司马洛拉到房间的一角落,把嘴巴凑近他的耳边,低声说:“这是你的最后机会了,司马洛,布布现在就要走,把你留下来交给爱琴海。别小看她,她是神经质的,当她动手打人时很难停手,那时你要改变主意也许就太迟了。”
司马洛微笑:“她真的那么厉害吗?”
汤姆士没有回答,只是叹一口气:“我猜你也许真的是如老板所说,是说谎的。”说完他便转身走出去了,关上了房门。
爱琴海慢慢地伸手过去,把门闩推上了。
司马洛扶正一下衣领,清清喉咙:“我不相信一个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会凶到哪里。你要打我吗?”
爱琴海上前一步,冷冷地说:“我不喜欢动手,因为我一动手之后就很难停手。汤姆士对你说的大概就是这个了,是吗?好了,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我已经拒绝了。”司马洛说。
爱琴海忽然轻盈地一纵而前,两只娇嫩的小拳头以意想不到的速度挥动,第一拳击中司马洛的肚子,使他不由自主地弯腰,第二拳击中他的下颔,于是司马洛便像一只风车般打着转跌到房间的一角。
他痛苦万分地想扶紧墙壁保持站立,但是终于不成功而滑倒在地上。他在地上仍企图爬起身,但是仍然乏力,只能像一只狗般伏在那里,摇着头。
爱琴海分张两腿,站在他的面前等着。
司马洛终于抬起头,她的脚便动了,脚尖直向他的颧骨踢过来。
司马洛尖叫:“不要!”便拼命向旁闪避。她的脚仍然擦着他的额,使他又在地上打了两个转。
这一次,司马洛很快就一跳而半蹲起身。
爱琴海又抢步上前,右掌伸直像铁铲一般向他的心窝直插。这一次,司马洛不再假装了,他恢复了比普通人快两倍的速度,轻轻侧身,让爱琴海的掌插进了他的手臂与肋骨之间的空位,然后一夹,紧紧地把她的前臂夹住。
一时间,爱琴海的眼中流露出恐惧与惊诧,接着司马洛便转动身子。她不由自主地给拖动了,司马洛就像车轮的轴心而她则是车轮的边缘,轴心只动一点,她就要跟着动很大一段,当她已给拖得失去了重心时司马洛才放手。
于是,她便飞撞到墙壁上,隆然一声,又给墙壁弹回头。
司马洛跃到她的身边,一掌向她的颈子击下去。
她的反应出乎意外地快,似乎她已料到他有此一着,因为司马洛的掌未击到时她便伸高手来,托住他的手腕,并且把他的手腕紧执。
她是一个精于柔道的人,她马上就要使力扭动他的手腕而把他摔一跤。但司马洛在这方面却是可以做许多人的教师的。
他迅即贴近爱琴海的身子,右手反执住爱琴海的手,完全用强大的气力把爱琴海扭转,同时左臂则把她揽住。他的左手伸到她的前身,意外地接触了她那虽小但是丰满的左乳。
爱琴海好像触了电一般全身一震,呆了一下,接着娇叱一声,左手的手肘便向后撞向司马洛。
司马洛只得放了她的身体,退后一步,然后狠狠地一拖她那只被捉住的手腕,再一扭,爱琴海便不由自主地一个大翻身,隆然一声掉在地上。
她略一呆木,便迅速滚转身来,枪已拔在手中,枪嘴斜斜向上。然而她却找不到射击的目标,因为司马洛已不在了。她的视线垂低,才知道司马洛已经伏在地上了。她要把枪嘴也跟着垂下去,但是已经太迟了,司马洛一扑而前,一只坚硬的掌缘劈中爱琴海的手腕,一阵剧痛,枪脱手而飞,她也给震得一转身而卧在地上。
她没有时间再爬起身了,因为那枪的冰凉的枪嘴忽然抵住了她的太阳穴,司马洛显然很快就拾了她的枪。
爱琴海呆住了,一动也不敢动,因为她知道在太阳穴上打一枪会把人的头打成什么样子。
她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司马洛,因为司马洛在她的身后,所以她见到的形状是倒转的。但即使倒转着,那还是一张很英俊的脸。这张英俊的脸严肃又沉着,上面有着凶狠的表情,那两片薄薄的嘴唇间吐出声音:“站起来。”
于是爱琴海便慢慢地爬起身,而司马洛一直用枪嘴抵着她的额,使她无反抗的余地。终于,她站直了,被枪嘴逼到靠在墙角。有很多汗从额上流下,她的眼珠注视在枪上,如果司马洛一扳动枪机,她就会死的。
司马洛看着她,她瞪视着司马洛,眼中并没有任何求怜的表情,因为她相信在这种情形之下,司马洛是一定会杀死她的,如果易地而处,她也一样不会放过司马洛。她从来没有放过什么人。
但司马洛看了她一会,却没有扳机,只是叹一口气,便把枪拿开。
她只是看到他的肩动了一下,接着他的一只拳头便击中她的下颔。她眼前一阵闪光,便失去了知觉。
司马洛用手托着她的下颔,使她一时不致于跌倒,接着轻轻地把她放倒在地上。
然后他便迅速走到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听。
外面没有声音。幸而那门不是用钥匙开的,所以要出去并不困难,他轻轻把门闩拔掉了,门便打开了。
外面的走廊是黑暗而静悄悄的。
司马洛把枪嘴对着前面,小心地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走向走廊的尽头。那道通出大厅的门是半开着,外面的大厅中黑暗无灯光。他停在门边,迟疑着。
厅中似乎没有人,汤姆士及布布已不知何去了。
他想了想,终于踏入厅中。
头上的大灯忽然亮了,自然的反应使司马洛向下一投,滚到一张沙发后面,枪向周围摆动,找寻射击的目标。但是厅中仍然没有人。
“他们已经走了。”声音来自头上。
司马洛把头,看见安娜正在楼上看着他,脸上一个讽刺的微笑。她道:“你怎么逃出来的?我还以为你已给那小魔鬼宰了。”
司马洛怀疑地看着她,安娜似乎猜出他的心里正在想什么。她又解释:“你可以放心,这屋里没有别人。爱琴海呢?”
司马洛仍然不能放心,他用枪指着她,低声说:“下来,慢慢的。”
安娜忿懑地冷笑:“哼!从来没有人肯信任我的,你实在用不着手枪也可以对付我的呀。”她慢慢地走下楼梯。
她走到司马洛的面前,出奇地看着他:“那小魔鬼呢?你杀了她吗?”
司马洛摇摇头:“她只是晕了。”
安娜向那门口瞥一眼:“为什么你不杀掉她?”她的牙齿凶恶地露出来。
司马洛苦笑:“我不喜欢杀死女人的。”
安娜脸上露出轻蔑的表情:“她不是女人,她是野兽。你不杀死她,将来你会后悔的。”
“我不想和布布过不去。”司马洛说。
“别骗自己,”安娜说:“布布把你交给爱琴海,就是表示他不在乎你是否还活着了。”
司马洛眼珠转了两圈,想了一会,低声说:“没有别人在这里了吗?”
安娜摇摇头:“没有人。”
司马洛把枪抬高,枪嘴对着她的鼻子:“我要逃出这里,安娜,希望仍然不阻止我。”
安娜的眼中忽然掠过一点伤感:“你连爱琴海也不忍心杀死,难道你会杀我吗?”
司马洛说:“我只是叫你别阻止我。”
安娜看着他,眼中有一种深不可测的神情。她忽然激动地说:“带我一起走吧,司马洛!我受不了这里。”
司马洛抱歉地摇头:“我自己也不大有把握。”
“你可以逃脱的,”安娜说:“屋后有一部汽车。”
司马洛怀疑地看着她:“既然你要逃,你早就可以逃的,只要跳上车开走就是。”
安娜耸耸肩:“我不会开车,而且爱琴海从来不睡觉,况且,我逃走了之后没有人供应白粉。”
“你跟我走了,我也是不能供应你的。”司马洛说。
“我……可以试忍一下,”安娜说:“我也许还能戒掉。只要有人帮助我,我可以试试。”
“对不起,安娜,”司马洛摇摇头:“我没有时间帮什么人。也许下一次吧。”
“你不带我走,我要杀死你。”安娜的眼睛忽然凶狠地圆睁:“或者你杀死我。”
司马洛把枪举高一点:“你杀不死我,我也不会杀死你的,我只是要把你击晕。”
安娜慌忙退后,退到贴身在墙上。她的脸恐惧地痉挛着:“不!司马洛,不要!求你……带我走……我非离开这里不可……求你……我……。”
司马洛上前一步。
大颗的泪从安娜的眼中涌出来,她的颈筋剧烈地抽动:“我……不告诉你车匙在什么地方,除非你带我走。”
司马洛再上前一步:“我用不着车匙开得动车子的。”
“不……求你,司马洛……带我走……”她尖声抽泣起来:“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司马洛不能举起枪。
如果她是在瘾发的时候,他是会无动于衷的。一个瘾君子为了得到一点点毒品,可以有很精彩的演技,因此无论是一个如何正直的人,在那个时候也是不能信任的。但安娜现在并不是毒瘾发作,也不是要向他讨取一小包白粉,她只是要他带她走,怎能拒绝?
“把车匙拿出来吧。”他终于柔声说。
“如果⋯⋯我拿了给你,你不会丢下我吧?”安娜哭着说:“你⋯⋯答应我……”
“我已经说过,”司马洛说:“我用不着车匙也可以开动车子的。”

夜探毒窝
那是一部黑色的平治大房车,那些大富豪才有资格买的一种。优良的马达和优良的性能使他们很轻易就把那座小山和别墅抛落在远远的后面。
安娜静静地靠在座垫的靠背上,闭上眼睛没有看路,脸上有一种安详的表情,似乎她现在已经脱离一切苦难了。但司马洛却不是这样想,因为爱琴海不久就会醒过来,因此追兵是随时会到的。
他后悔临走时没有把她缚起来,使她无法向任何人求救。
爱琴海的确是一个难测的女孩子,他从没有见过一个女人肯如此恶狠地打一个男人,他相信爱琴海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的。在他未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之前,他不能算是安全,而只有城市里才有可能让他们躲的地方。
因此,他必须尽快到达市区,在这之前,他们还是不安全的。
他也很担心这车子,因为愈是名贵的车子就愈少见,那么有人要找它的话就愈容易,他一有机会就要把车丢掉才行。
车头灯把前路照得很光亮,而车头灯不断把前路吞食着,却好像永远都吞食不完似的。接着从倒后镜中,司马洛看到后面有一只车头灯出现了,正在很快地接近。他连忙把油门踏得更低,使车子驰得更快,一方面腾出一只手,把那把枪取出来。
那只车头灯仍然在接近,似乎后面正在来的是一部跑车。在这弯曲的路上,跑车总是比房车占优势的,不论是怎样优良的房车。爱琴海醒得那么快?
安娜也似乎感觉到有点不对而张开眼睛:“怎么了?”
司马洛望望倒后镜中。
安娜回头,在车座上跪起来。那只车头灯在后面已更加接近,她紧张地说:“我们怎办好?”
“首先你要坐得尽量低,”司马洛说:“这样如果他们开枪,也不一定会打中你。”
安娜连忙在座椅上缩成一团,不敢再把头抬起了。她小声地说:“我害怕,司马洛。”
“我也怕。”司马洛说:“但有什么办法呢?我们总不能跳车走的。”
接着到了一段很直的路,后边那部车子的马达声高到就像女人在尖叫,而车头灯很快地接近,已经追上了他们的车子,差不多和他们的车子平行了。
“开枪!”安娜大声尖叫道:“开枪呀。”
“也许不是他们。”司马洛说。因为对方没有任何表示,也没有放枪。
接着那部车子与他们平行了,可以看到那是一部低矮的开蓬跑车,一男一女坐在跑车中,是一双青年男女,男的一手拥着女的,另一只手不羁地按着方向盘,他们看也没有看司马洛和安娜一眼。
司马洛把速度放慢,那部车子便箭也似的远去了。司马洛松了一口气,把枪塞回衣袋里,说:“不是他们。”
“噢!”安娜低低地呜咽一声,伏在司马洛的膝上哭起来。
司马洛慢慢地把车停住,熄了车头灯,任从安娜在哭。
终于,安娜停止了哭,醒觉地抬起头:“开车!他们会追来的,下一次就会是真的了。”
司马洛摇摇头:“我们走路。”
安娜四面望望,原来他们已经进入了市区,停在一条阴暗的横街里了。司马洛打开车门下了车,把安娜扶了下来。安娜彷徨地看他:“我们现在到哪里去呢?”
“我不知道,”司马洛说:“但首先我们得远离这部车子。”
他们转了街口,司马洛截住一部经过的的士,把安娜推上去,自己也上去了。的士开动,那个显然已经很疲累的司机打个呵欠,没有开动车子,说:“到哪里去呢?太远我不去,因为还有十五分钟就收工。”
“尽量去得远吧,”司马洛说:“我们只是想找一个过夜的地方,什么地方都没有所谓。”
的士开动,没入了黑夜中。
※※※
很幸运,那的士司机的车房离开他们停车的地点很远,所以他们可以少一重担心了。的士终于在一间二流的酒店停下来,是那种多数做情侣生意的酒店,对住客不大问什么问题的。
司马洛和安娜看似是这种顾客,因此司机也合理地把他们送到这里来了。司马洛很欢迎这个误会,因为在此种情形之下,他一点也不想有人对他们有印象,更不想到一个会多问问题的地方过夜。
他们用安娜带来的那一点点钱付了车资和租了一间房间。
当房间的门关上之后,安娜叹口气,倒在那张软软的床上,闭上眼睛,松弛地把手脚伸展成大字形,舒服地说:“现在安全了。”
司马洛走到窗前,本能地瞥一眼街上,然后把窗帘拉拢了。
他回头看着安娜,她是那么安详地躺在那里,似乎真的相信她是安全的了。他走到床前,拿起放在那里的一根香烟点上了,深深地吸着,看着安娜,考虑着现在应该怎么办。他的目标是找寻这个神秘的布布,现在他已经知道汤姆士是和布布有很密切的关系的,布布是以那座小山的别墅作为他的一个活动据点。
他可以就此通知S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汤姆士和爱琴海都抓起来。爱琴海也许不知道布布是谁,但汤姆士是一定知道的,他们可以逼汤姆士说。但假如汤姆士不说呢?汤姆士是律师,除非用秘密的手段,否则是很难把他们拘禁盘问的。而且很可能,到他肯说的时候,布布已经不知所踪了。
不,他还是不要叫老莫采取行动,他必须仍然维持着现时这副假面具,希望能再得到机会,对布布这个组织知道得多一些,而且至少,他要亲眼见过布布一面,否则他们永远无法肯定他们捉到的人就是布布。
安娜忽然张开眼睛:“怎么了?司马洛。”
“我正在想,我们以后怎么办,”司马洛说:“你下一站到哪里去呢?”
“下一站?”安娜坐起来,睁大眼睛看着他:“什么下一站??
“你已经逃了,”司马洛说:“你总不能永远住在这里的。”
“但⋯⋯”安娜可怜地看着他:“我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了,我没有亲人,也没有家庭,我没有地方好去。”她好像快要流泪了。
“既然你无处可去,”司马洛说:“那你为什么要我带你逃出来?”
“因为我不能忍受下去,”安娜忽然负气地说:“我很多肮脏事都可以做,但是我不能做一具行尸,人家一扯线我就得动,我不能。你救了我出来,为什么不再救我一次?我没有地方好去,我会死的。”
司马洛耸耸肩:“那是你的问题,我自己的问题已经够多了。”
“我不能跟着你吗?”安娜看着他,嗓子忽然软化下来。
“为什么你要跟着我?”司马洛说。
“你是我唯一的机会,”安娜说:“跟着你,也许我可以做一个好人,我甚至可以戒掉……”
司马洛哈哈笑起来:“你以为我是什么?救世军吗?”
“但我愿意戒掉……”
司马洛退后一步,脸上露出凶恶的表情:“宝贝,你忘记了我是卖什么的吗?我不会强逼什么人吸毒,但我决不会做的一件事就是帮助别人去戒。如果养成了这习惯,对我的生意是很不利的。”
“你也许以后都不能再做这种生意了。”安娜的唇皮翻起,好像一只发怒的雌猫。
“那是我的问题。”司马洛说。
安娜凝视着他:“我猜这是一件无可商量的事了,你决定遗弃我?”
“你从来没有属于过我。”司马洛说着走到床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安娜气结地看着他:“好吧,我只有最后一个要求,我们已经交了两天的房租,你大概不会反对我在这里跟你一起过完这两天吧?”她讽刺地加一句:“到底,房租是用我的钱付的。”
司马洛觉得脸上一阵热,他微笑地站起来:“这个要求也许是应该由我提出的。我……可以在这里住这两天吗?安娜。”
安娜大方地一摊手:“随便吧,我不像有些人那么铁石心肠。”
“谢谢你,”司马洛说:“我相信这沙发也可以过得一夜了。”他用手按按那张沙发,试试它的弹力。
安娜拿起床上的一张毯子丢给他:“我只能分出这毯子。我们也最好早点睡一觉,否则精神不够,就什么计划都作不出了。”
“谢谢。”司马洛拿起毯子。
安娜盖好了被子,叫司马洛替她熄灯,司马洛熄了灯,也在沙发上睡下,盖好了被子。他当然是睡不着的。
他应该在计划,应该想很多他还未曾想过的事情。
但是很奇怪,他却没有去想,他只是想着安娜,奇怪她是怎样一个人,怎会落在布布的手里,而她又是否可以信任,他相信她一定有着一段悲伤的身世的。一个什么人都没有、也无处可以投奔的人,一定是一个身世悲惨的人。
司马洛的同情心总是倾向这种人。命运之神对他们已经够残酷了,因此他们有一点小恶也是值得原谅的。
司马洛再点上了一根香烟。
安娜在床上也不断转侧,悉索地移动着,似乎她也是睡不着。
这根香烟抽了一半时,安娜柔声说:“司马洛,你还没有睡吗?”
司马洛动一动手上的香烟,使她看见那点火光在移动。
“过来吧,”安娜说:“跟我谈谈,我也不能睡。”
司马洛推开毯子下了沙发,走到床边,安娜拍拍枕边的空处,他便坐下来。他说:“我们谈些什么呢?”
“天气很冷,”安娜说:“为什么你不躺下来呢?我这张被子厚一些,不过还是不够暖。”
司马洛躺下来了,安娜拉过被子来让他盖住,司马洛的手接触到她的腰,发觉并无衣服的阻隔。
他连忙缩回手,因为他知道安娜原来已经完全脱下了衣服。
“怎么了?”安娜说:“你害怕吗?”她把一条大腿搭在他的腿上。一阵热力透过裤管的布料传过来。
“安娜,”司马洛坐起身来:“你用不着这样做的。”
“什么意思?”安娜低声问。
“我的意思是,”司马洛呐呐地说:“我虽然不是一个好人,但我不会占你的便宜,如果我可以做到的事,我不会要你什么代价,但在目前的处境之下,我实在没有能力也没有资格收留你……”
“我还以为这一点刚才我们已经说好了。”安娜说:“我们在这里住完了两天的房租,然后便分手,我不会跪下来求你的。”
“那么你用不着做这个……”司马洛把身子拉开一点。
“司马洛,”安娜叫道:“你认为我是妓女吗?”
“不,”司马洛说:“我没有这样想。”
“那么你一定相信我是一个有正当欲望的人,”安娜说:“而且你一定也不否认你是一个强壮而英俊的男人。”
“真的吗?”司马洛在黑暗中微笑。
“你以为呢?”安娜说:“我还告诉你一件事吧,这房间是我出钱租的,我有权驱逐你,所以如果你在这里免费住两天,你最好努力一点。”
“那使我变成什么了?”司马洛问。
“你自己想一想。”安娜吃吃笑。
司马洛一只手轻轻地搭到她的身上,按住她的左乳。她的乳头立即硬挺,同是一个人,但她的反应和白天完全不同了。
她的喉间透出一声颤抖的呻吟。司马洛相信这是一个有着火样般热情的女人,火升得快也熄得快。
他的手离开了那只美好的小丘,而挽住她的腰,轻轻地把她揽近。他们的嘴唇相触了,在严寒的天气里,两片火热的嘴唇。
她像一只蟹,把他钳得紧紧的,当他的手在她身上游移到特殊敏感的部位时,她简直就像要把他撕成碎片似的。一直到他要松开她去脱衣服时,她还是不愿意放松。
这之后他们就忘记了现在是寒冷,因为体内那原始的热力使他们的身上长期湿着汗,被对他们来说是多余之物。
他起先捉弄地故意延长事前的调情,使她好像一条给丢上了旱地的活鱼,不断喘息着,腾跳着,渴求甘霖。她的牙齿和指甲使他的背蒙受着强烈的但是快感的疼痛。
后来,当司马洛自己也忍不住时,他便沉下去,充满了她。于是她就从一只蟹变成了一只八爪鱼,不再是钳着他,而是把他钳紧,四肢缠着他的四肢,好像害怕他会在未得到她的同意之前就离开。
她的热和狂放使他感到意外,因为他白天接触的是同一具躯体,却是冰冷而干涸的。他在冬天里从来未曾有过这样热的经验。
这之后他就不能思索了,一切物体都被一阵极乐的朦胧所笼罩,他只是更快更快地驰骋,感到愈来愈接近那甜蜜而金光四射的高峰。
他粗暴得像要整个人也钻进她的体内,而她却抱得他更紧,似乎认为这样还是不够的。
最后她忽然低声叫了,她的肌肉收紧,牢牢地吸着他,而指甲插入他的背脊。他的身体也挺直和蹦得像一条弓弦,以迎接那解放的一刻。
接着他的雄气不知从何处飞走了,他整个人软下来,伏在她身上,好像忽然从高高的山顶堕下,堕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眼皮拒绝抬起。
她在他的身下抖动着,不可控制地抖动着,眼睛紧闭,鼻孔扩张,而且头上凝着大点的汗珠。
终于,她叹一口气,身子也忽然软如一团绵絮,软软地承着他。
时间过了不到十分钟。
这是近乎野兽般的发泄,但是对于两个像野兽般在逃避着的人,这却似乎是很适当的发泄。
他们休息的时间还长过接触的时间。
二十分钟之后,司马洛终于滚开,而拉起被子盖在身上,因为他开始感到寒冷了。
她幽幽地说:“点一根香烟。”
司马洛点了两根香烟,一根放在她的唇间,一根自己深深地吸着。黑暗中两点火光一明一暗的。
安娜终于叹一口气,伸出手臂把烟递过去,在床头几上的烟灰盅里捺熄了。她懒洋洋地说:“我知道应该洗一个澡,但可惜浴室是在走廊里。”
“这里不是希尔顿,”司马洛说:“但如果你觉得懒,就不一定要洗的。在卫生上,这并没有什么害处,我去拿条毛巾给你吧。”
“不,我去拿。”她那尖尖的指甲按住他的胸不让他起身。
她下床从抽屉中拿出毛巾,清洁了要清洁的地方,后来她便躺到司马洛的怀中,要他继续用手轻抚她,享受着那种使人心弦颤声的微痒。
过了一会,她说:“你究竟是什么人?司马洛。”
“我就是我自己所说的那个人。”司马洛说。
“你不像是个坏人,”安娜说:“你的心肠很软,你不忍心杀死爱琴海是不是?”
司马洛耸耸肩:“没有人喜欢杀人的,我的职业不是杀人。”
“究竟你是来做什么的呢?”安娜柔声问。
司马洛的心里马上警惕一下。也许安娜的真正目的现在露脸了,也许她只是随便问问,但无论如何他不能告诉她真话,因为司马洛对海洛英知道得很清楚,他知道的一件事就是:不能信任瘾君子。所以他说:“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是来这里做生意的。”
“你的样子不像做这种生意的人。”安娜说。
司马洛笑起来,开玩笑地把手指间那团软肉捏了一下。
他说:“如果做坏事的人一定要有坏人的样子,那么警察要捉犯人,就容易不过了,是不是?”
安娜没有作声。
好一会,她又说:“我听说他们要你的货,为什么你不给他们呢?”
“价钱不够,”司马洛说:“我有五百公斤的海洛英,是纯粹的。你知道那值多少钱吗?它的所值够我用一辈子。”
“够任何人花用一辈子了,”安娜说:“但你放在什么地方呢?”
“放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司马洛说:“没有人能使我说出它在什么地方的,因为它是我的生命保障。让别人知道它在何处,我就很容易死。”
“那么别告诉我,”安娜说:“因为我不想死。”
“这样最好了。”司马洛说。
“你仍然打算和布布交易吗?”安娜问。
“是的,”司马洛说:“因为李天已经没有了,我的货没有别的去路。而且,我现在已经知道,不和布布交易,那是很危险的事。”
“也许布布不再和你交易了,”安娜说:“我相信他现在要的只是杀死你。”
“你对布布知道得很多吗?”司马洛问。
安娜摇摇头:“我没有碰过他,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甚至很少见他,但我知道他很重视爱琴海。那爱琴海老是提着布布,似乎世界上只有布布一个人是大人物。你把爱琴海的牙床差点打歪了,如果布布真是像她所说的那么疼她,那你是死定了。”
“如果得到爱琴海的好感,”司马洛说:“那么也就可以得到布布的好感了吗?”
“这个我可不知道,”安娜说:“照我所知,爱琴海连布布的真面目都没有见过。”
“这是什么意思?”司马洛诧异地看着她。
安娜耸耸肩:“就是这样,布布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他救了爱琴海,把他当作干女儿,但是却从来不以真面目见她。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爱琴海对我埋怨这一点,她说这是她引为毕生憾事的。”
“布布真奇怪。”司马洛说:“你又是替他干什么的呢?”
“我干的是和妓女差不多的工作,”安娜说:“只不过,没有妓女有我那么落力,那么对人曲意逢迎。为了什么?不过只是为了那小小一包白粉。但以后用不着再忍受这个了,因为我情愿死也不回去。”
“你的意思是,布布用你去款待他的客人吗?”司马洛问。
安娜点点头。在黑暗中,一颗暖暖的泪水滴到司马洛的胸膛上。
“你是一个好女人,”司马洛说:“你究竟怎会落在布布的手中呢?”
“你一定要我说吗?”安娜的声音里忽然有了哭的意味。
“如果你不想说就别说吧,”司马洛说:“我只是觉得好奇。”
安娜沉默了一阵,又开口:“好吧,替我点香烟。”
司马洛替她把香烟再点上了,她深吸了几口,说:“我也和爱琴海差不多,但我是和她相反的。”
这是一句矛盾得奇怪的话,但司马洛没有作声,等着她说下去。安娜又说:“是这样的,布布杀了我的父亲。”
司马洛深吸一口气:“你不像是留在他身边等机会复仇的。”
“你说得对,”安娜狠狠地说:“我从不想复仇。我的父亲是替布布当打手的,他是个瘾君子,而且使我也上了瘾。后来他要脱离布布,不再替布布做肮脏的工作,而且要戒毒,布布就叫人把他杀了。布布要我留着,因为我对他还有用处。我留下来了,但不是因为我要等机会报仇,而是因为我要生存下去,我要继续得到海洛英的供应。你明白吗?”
“我明白,”司马洛说:“这正是海洛英最可怕的地方。为了它,你什么都要做。这也是为什么许多人冒死都要做它的生意,因为市场永远都不会失去。但是我认为你父亲是个傻瓜,他既是吃一这行饭的,首先就知道不该碰这东西。像我,我就从来不碰。”
“是的,”安娜说:“我的父亲是一个傻瓜,也许这正是我没有深怪布布的原因。”
“不,”司马洛摇头:“这不是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你没有骨气,你知道吗?没有骨气。”
“我知道,”安娜说:“有骨气的人就不会骑上那匹白马,这匹黑色的,可怕的白色。”
“但从今以后,你要有骨气了。”司马洛说。
“是的,”安娜说:“首先,我要把我的毒瘾戒掉。你能替我找一个戒毒的地方吗?”
司马洛想了一会。他知道只要他打一个电话给老莫,安娜就可以给送到一个很好的戒毒医院去。
※※※
老莫是S组的首领,而S组是一个官式上不存在的组织,专门对抗大规模的恶势力。
警方虽然不承认它存在,却很高兴它存在。老莫认识很多人、势力可以达到很远的地方,毫无疑问,老莫可以替安娜作妥善的安排。不过这样,司马洛的秘密身份就会暴露了。不,他不能做这事,他不能帮安娜。他说:“我不能替你找一个这样的地方,这不是我的本行。但照我所知,如果你忍着,多忍几次,受得起瘾发时的痛苦,你就能戒掉了。戒毒医院也是用同样的办法,不过他们用无袖的衣服把你缚起来罢了。”
“我不知道我能否做到,”安娜苦笑:“但我会试试。”
“如果你有意志,”司马洛说:“这是不难做到的。”
安娜叹口气,伸了个懒腰:“我们还是睡觉吧。”
“我能睡在这里吗?”司马洛问。
“不,”安娜摇头:“我不能跟任何人睡在一起的,甚至小时候跟我妈妈睡在一起也不能,但那是很久以前了。”
司马洛没有话,下了床,穿回衣服,睡在沙发上。
这一次,疲倦使他不得不入睡了,他不知道安娜睡了没有,但他则是疲倦到无法不睡。那毯子很薄,不过他和衣而睡,倒也不太冷。
他不知道睡了多久,但当他醒过来时仍是黑夜,是一种奇怪的细碎声音把他惊醒的。
他张开眼睛,倾听一下,就知道他所害怕的事正在发生了。安娜正在那床上辗转着,发出一阵阵轻微的呻吟。
司马洛下了床走过去,没有亮灯,因为知道这时候她会怕光的。她的毒瘾正在发作,她急需注射一次海洛英。他在床边坐下,安娜正在剧烈地发抖着,抖得整张床都在剧震,她的牙齿相碰而发出格格的声音,呻吟间歇地吐出来。
“你觉得怎样了?”司马洛问。
“我……正在尽力。”安娜的身子缩成一团:“天,我正在尽力。”
司马洛难过地看着别处。
不错,安娜正在和毒瘾对抗,但他知道这是一场一定失败的战斗。虽然他告诉她如果她有意志,就可以忍受下去,但他知道她一定忍受不来的。如果有忍受的意志力,那她当初就先不上瘾了。没有医院的帮助,她是一定失败的。
他应该怎办呢?他不能把她送进医院,因为这会暴露他的身份,而且这样布布一定也会很不高兴的。
他拉着安娜的手,温和地说:“努力吧,安娜,我支持你。”
安娜点点头:“谢谢你……”
她的痛苦愈来愈深了,把他的手执得愈来愈紧,白色的涎沫从她的嘴角流下,她忽然发出一声尖叫。
司马洛连忙掩住她的嘴巴:“不,安娜,你不能叫,不然人家就会知道。”
“我……忍不住。”安娜叫道:“我……忍不住……”她又要尖叫,但司马洛把她的嘴巴掩住,使她叫不出声。挣扎了一番,她又静下来了,沉重地呼吸着,她低声说:“我要死了。”
司马洛没有作声。
他知道她是不会死的,这只是暂时的安静,很快,她的痛苦又会起的,而下一次会更强烈。他也知道他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给她找一剂来,让她注射了,她才可以安静。他必须维持着她,直到他的事情办好了为止。但少量的海洛英,他到哪里去找呢?他开始后悔把她带出来了。
安娜静静地躺了一阵,忽然跳起来,紧捉住司马洛,在黑暗中也可以看到她的颈筋暴现。她沙哑地叫着:“我……受不住……我实在受不住……你得……给我弄一些……来……”
他知道再下去,她会更加疯狂,疯狂得像一只野兽。
她会把所有的家具都打破,甚至杀死他。如果捱过了这一阵一阵的疯狂,她就会平静下来,那时就她第一步成功了,以后会容易得多,但在成功之前,她却很可能把自己杀掉的。
他把她猛摇一摇,以吸引她的注意,然后严肃地说:“安娜,现在我就去给你弄些来,但在去之前我必须把你击晕,因为我去了之后没有人看管你,你明白吗?”
安娜点点头。
司马洛举起拳头。
安娜仰起那涕泪交流的脸:“很抱歉,司马洛,我想不到自己会是这么糟的。”
“你算干得不错了。”司马洛说着拳头便挥动。
她的下颔着了一记,恰可的劲力使她失去了知觉,她便软软地晕在床上,暂时,她总算是忘记了她的痛苦了。
司马洛怜悯地看了她两眼,便匆匆披上衣,再检验了一下手枪,便离开了酒店的房间,而在门上挂上了那块“请勿骚扰”的牌子。
他匆匆忙忙地离开了酒店,闪了一条黑暗的横街里,吸了一口那刺入心肺的寒冷的夜空气,他烦恼地皱起眉头。这真是一件不容易做的事,在这些陌生的地方,他到哪里去替她找到一剂海洛英呢?时间倒不是问题,愈是夜静,这种生意的人就是愈见活跃。他知道这件事不能靠老莫,因为老莫离得太远了,不能及时供应他,所以他必须自己去想办法。
在这个城市,什么地方有零售他是知道的,但是他不相信那些“小贩”们肯做他的生意。
这个圈子是很奇怪的,买客要由“熟客”介绍,第一次交易,你必要有一位“熟客”介绍。完全陌生的人,没有人敢信任,但他还是要试试。
毒品零售的场所,如同每一座城市一样,是在市中最贫穷的地区。在这里,那暗淡的灯之下,不时会有些阴影闪来闪去,就像在夜间活动的老鼠似的,不过这些活动的是人,虽然他们也不比老鼠干净多少。
司马洛还有一个困难,就是这里是一个西方人的世界,而他是一个东方人,陌生人已经是够使人担心的了,而且还是一个外国人,但他还是要试一试的。
毒品零售的另一个交易中心就是一间小小的通宵营业的咖啡室。司马洛在咖啡室的其中一个卡位坐下来,要了一杯咖啡,摸着袋里那一点点钱。
这咖啡室里人不少,每一个都是颜容沮丧的。他们并不是来喝咖啡,而是来买他们的活命仙丹。司马洛一坐下就吸引到不少怀疑的眼光,不过没有人理会他,因为这些人都是自己也理会不了的。
他的目光警惕地四射,立刻选中了其中一个肥头大耳的人。
这人不是道友,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因为有毒瘾的人,不会有着像他这样踌躇满志的表情。不是道友而出现在道友云集的地方,那么猜他是一个毒贩,也不会错成怎么样了。
而且,他的前面也坐着两个很明显地是道友的男人。三个人低声地交头接耳了一番,那两个道友便匆匆出门而去了。
那肥头大耳的人满足地坐好,拿起叉子来,继续吃他那块淋满了糖浆的克戟。
不错,司马洛是猜得对的,那人正是这里的“零售商”之一,在晚间,由午夜到凌晨六点钟,就是他的营业时间,在这段时间之内,他的业务是很忙的。他的名字叫米高。米高刚吃了一口克戟,便又有一个又干又瘦、双目失神的矮汉在他的面前坐下来了。米高看了他一眼,不大感兴趣,所以没有停下叉子,仍然继续吃他的克戟。做了这一行那么久,他是很会看人的,他现时相信这人是怀着赊借的意图的。
他也没有猜错。
那人难为情地搓了几下手掌,清清喉咙,低声道:“我要两包,米高。”
米高嚼着食物,横眼一瞟他:“有生意我当然是欢迎的。”
“可以……现在给我吗?”那人咽一口唾沫。
“自然,”米高说:“只要你拿钱来,我十包都可以给你。”
“就是这个问题,”那人难为情地再搓着手掌:“今晚手头不方便……明晚我一起给你……”
“没有钱便没有货。”米高斩钉截铁地说。
“米高,帮我一个忙吧,我……我今晚不能没有……真的,帮我一个忙吧,我们交易了这么多年……”
高米连摇头也懒得,只是继续说:“如果我会帮什么人的忙,我就不干这一行了。”
“你……不明白……”那人的声音呜咽起来:“我的太太病了,得去看医生,所以我……”
米高毫无笑意地吃吃笑,胖胖的颈皮一颤一颤的:“你会出钱替你老婆看医生?也许只是到阿祖的骰子摊去过罢了。”他摇起头来:“我最不高兴这样,你应该先来我这里,然后再到阿祖那里去的,我不高兴你这样偏心。”
那人可怜地按住他的手臂:“这一次是真的,我的太太病了……我又非得到不可。”
“拿开你的手!”米高低声地咆哮,那人忙依命把手拿开了,米高又说:“即使你太太真的病了,这跟我也没有关系。如果全世界的人的太太病了都找我帮忙,那我吃什么?”
“米高⋯⋯”那人几乎声泪俱下:“你得信任我⋯⋯”
“滚吧!”米高的眼睛恼怒地瞪起:“你在阻碍我的生意。”
那人的嘴唇微微翕动着,知道他是无望的,便终于垂头丧气地走了。
马上有另一个人接替了他的座位。这是一个穿着全套西服、披着厚厚的大衣的男人,还结了一条真丝带。
米高的脸上有了点笑容了,因为这是一个出得起钱的人。
米高首先开口:“近来还好吧?”
“我要十包。”那人说。这是一个年轻人,说话也很有教养,显然是一个受过教育的人,而且看他的打扮,显然收入也不错的。
“很抱歉,”高米说:“我只有五包。”
“你不能这样对我的,”那人低声叫起来:“我有钱,我付现钱的。”
“这种生意当然是付现钱的,”米高说:“不过你的钱也不是白带来,因为东西已涨了价。”
“涨了多少?”那人问。
“一倍。”米高说。
“我的天!”那人又低声叫道:“那即是说我付十包的价钱只得到五包吗?”
“那是昨晚的说法,”米高说:“今晚已经涨价了,所以你付五包的钱得到五包。”
那人脸上的肌肉愤怒地颤抖起来,但他强忍着。
他终于说:“好吧,给我十包吧!我多付一倍钱就是。”
“我说我只有五包。”米高说。
“但⋯⋯”那人气急败坏地说:“我不能常常来的,我的太太已经起了疑心。十包我可以支持十天,我十天才来一次,她没有那么……”
“正是这个意思,”米高说:“为什么你不把你的太太也带来呢?我的客人们总介绍新的客人给我的,但你却从没有介绍过一个。带你的太太来,让她也进入这个奇妙的世界吧,那时我就会很高兴,而你要多少就拿多少,也用不着挨高价。”
那人惊恐地看着他:“我的太太?我怎能让她堕入……”
“堕入?”米高的眼珠阴险地一转:“你又说了一句很不公平的话了。你的意思是这是很堕落的吗?但既然对你是好的,那么对你的太太也是好的了。”
“我的意思是……我……我不能……”那人呐呐地说着,知道他是深深地陷进了魔掌之中了。这个恶魔不但要控制他,而且还要控制那唯一能阻止他堕落的人————他的太太。
如此,他不但可以牢牢地抓住一个老顾客,而且还可以得到一个新顾客。他软弱地说:“我……试试吧!这是不容易的事,但我可以答应你,我会试试,我真的会试试的!但这一次,先给我十包……”
“我说过我现在只有五包。”米高说着伸手进袋里,掏出五枚旧邮票。
那人心急地伸手要去接,但米高把邮票缩回了,而向他伸出另一只手。他只好掏出一叠钞票,塞进米高手里。
米高把钞票放进自己的袋里,才把邮票给他,狞笑道:“快点去吧,否则没有货我也不能担保。”
抓着邮票,匆匆地走了。
米高微笑看着他出了餐室的门外,然后低下头来继续吃他的克戟。自然,当他嚼了两口时,又有人在他的面前坐下了,这人就是司马洛。
米高打量了他一遍,毫无表情地:“有什么指教?”
“我……也想买。”司马洛说。
“我不认识你。”米高淡漠地说。
“但你可以信任我。”司马洛说。
“你想买的是什么?”米高问。
“你卖的东西。”司马洛技巧地说。
“我卖的只是旧邮票,”米高说:“你感兴趣吗?”
司马洛微笑:“我感兴趣的,但不是旧邮票的本身,而是邮票可以换到的东西,以及在哪里可以换到?”
米高这个方法是并不失策的,表面上,他只是在这里卖些不值钱的旧邮票给集邮票者,但这些每晚不同的邮票实际却是换物证,可以到一个指定的地方换到道友们的续命丹。
但米高却不信任司马洛,他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朋友。”
“听我说,”司马洛说:“我很急需要一点,只是一点点,两包就行了,你可以信任我的。”
“你不像一个需要的人。”米高眯着眼打量着他。
“不是我需要,”司马洛连忙解释:“是我的一位朋友……”
“为什么不叫你的朋友来呢?”米高问。
“她是一个女人,”司马洛说:“而且她现在的情形不方便出门。”
“真可惜,”米高说:“我这里的邮票已卖光了。”
“帮我一个忙吧。”司马洛哀求地说。
米高摇摇头:“我唯一能帮忙你的只是请你喝一杯咖啡。”
司马洛深吸一口气,他真想把这人的巨大头颅从颈子上拔下来,但这是没有用的。只有米高知道在何处可以找到海洛英,如果米高不高兴,他就不肯说。
他把椅子扶正一点,诚恳地说:“我要的只是两小包,真的没有其他目的。你有什么条件呢?”
米高摇摇头:“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你们陌生人真是难以信任的。”
司马洛叹一口气:“好吧,朋友,你可以告诉我,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试试的吗?”
米高只是摇头,眼睛看着他,里面闪耀着一种虐待狂的光芒。
这个人是喜欢看人受苦的,司马洛知道要他帮忙的机会是很微的了,于是他毅然站起身,一言不发就离开了那里。他还有另一个办法。
司马洛离开了那小餐室,闪进了黑暗的街上。
※※※
在这种地方,来买白粉的人固然多,但想买而没有钱的人也多。司马洛相信他可以找到一个属于后一种的人,而加以利用一下。
很幸运,那个刚才讲得唇焦舌烂、想向米高赊帐而无效的小个子仍然在那里徘徊,垂头丧气,食而无味地狂吸着一根香烟。
司马洛站在对街看着他,起先他没有注意到,后来抬头看见司马洛,不禁吃了一惊,怀疑地站在那里看着他。
司马洛对他微笑。
那人也牵强地报以微笑。他不知道司马洛是什么人,司马洛既然对他表示友善,他也不敢不报以表示友善的微笑了。
接着司马洛便开步向他走过去。
他立时全身不自然起来了。当司马洛向他走过去时,他便连忙要向黑暗中退缩。可惜他的身后没有一条小巷,他躲不进去,接着司马洛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那人低头吸着香烟,不敢看司马洛。
司马洛走到他的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要什么?”那人冒着汗问道。
“我要帮助你,”司马洛说:“我刚才看见你,你似乎很失望。”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人嗫嚅地说。
“哎,”司马洛拍拍他的肩:“我们别装吧,你想不想要一包?”
那人看着他,眼睛忽然光采起来。这实在是太大的诱惑了,他不敢再假装下去,怕失去了个难得的机会。
但是,他又不敢点头,害怕这是个陷阱,他只是惊疑不定地呆看着司马洛。
“当然我不会是白帮助你的,”司马洛说:“你要买但是没有钱,我有钱要买,便是那胖猪却不卖给我。所以我在想,让我出钱,由你去买,那么我们就大家都能满足了。”
那人舐舐嘴唇,开始表示怀疑了,因为这实在是太好的机会。他嗫嚅地说:“你……是警探吗?”
司马洛微笑:“这有分别吗?那胖猪一定已经买通了警方路线,不然他也不能在这里做生意了,是不是?”
那人想一想,觉得也有道理。米高当然是已经买通了各方面才能在这里做生意的,如果警方要抓他,至少要派一部警车来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扫荡才行,不会只是派一个人来的。
司马洛又说:“一包的价钱是多少?”
那人再舐了一下嘴唇,觉得他实在没有什么损失的,便说了。
司马洛在心里皱眉,因为他袋里的钱几乎不够买两包,但他很大方地掏出钱来,塞进那人的手中,说:“去买两包。”
那人大喜过望地接了钱。在他走开之前,司马洛的手向腰间一摸,枪便出现在手中,枪口抵着他的肚皮。
那人眼睛睁大,在很暗淡的灯光之下也可以看到他的脸色忽渐变成像泥土一般。
司马洛微笑:“我不是要轰你一枪,朋友,我只是想你知道,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如果你是怕枪的,那你最好拿着东西回来见我。”
那人困难地咽了两口唾沫,心惊肉跳地说:“我……怎会骗你呢?”
司马洛把枪收回:“我只是希望你不会骗我。记着,我在这里等着你。”
“我两分钟就回来。”那人答应着,便兴奋地去了。
司马洛看他进了餐室,满意地微笑。不错,这种人是不能信任的,但是如果你有一件他所信任的东西,你就不怕他会背叛你,这种人所信任的东西就是枪。
但司马洛却猜错了,因为这人似乎连枪也不信任。
他在那寒冷的阴影下站了十五分钟,仍不见那人出来,就知道那人不会从正门出来了,他一定已经从后门溜走。没有办法,他不能同时监视着正门和后门的。
一种狂怒从心中升起。如果他找到那人,他一定会扭下他一条手臂,但他知道今天晚上是不会再看见那人了。那家伙现在大概已在一个什么楼梯口躲起来,骑着那匹白马升上天堂,一面在笑着今晚的运气真好,竞碰到这样一个大傻瓜。
接着司马洛镇定下来,就觉得问题相当严重了。
仅有的一点钱也被骗掉,他现在怎办呢?安娜快醒过来了,那时就一切都完了,他必须快点得到一剂,他已经没有很多时间。
他站在那黑暗中,再点上了一根香烟,考虑着,感觉到像是一只受困的野兽。他要得到海洛英,除了要找到门路之外还要找到一点钱。最重要的是找到一点钱,怎样找呢?去打劫一个人吗?
接着米高从那餐室中出来了。
司马洛一咬牙。情势太急逼了,如果他一定要打劫一个人的话,他不如打劫米高,大概没有比米高更值得打劫的人了。
米高没有看见司马洛。事实上他并不在看什么人,在此时此地,他是一个大人物,是一个人人都怕的人,他在出入门口时当然昂首阔步,不能像一只恐惧的老鼠一般的。
他一直昂首阔步地走到一部停在路边的汽车,坐了上去。
这车子倒不如他走路的姿势那么威风,因为这并不是一部豪华的汽车,只是一部普普通通的汽车而已。米高虽然是做着一门十分赚钱的生意,但他到底不是老板,买不起一部十分豪华的车子。
不过他还是很威风地坐在车中,点上了一根香烟,然后慢慢地开动车子。在这个寒冷的夜里,在寒冷的街上,大概没有他这么温暖和这么舒服的了。
除了吃得饱穿得厚之外,他的虐待狂还得到了满足,这大概是最能使他温暖的一点了。平时,他是要到天亮时才收工的,今晚他却特别提早了,因为今晚生意特别好,而且天气实在太冷。
他并不是直接回家,因为他没有太太。家对于他除了睡觉之外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他是到一处能让他得到温暖的地方。
他的车子转出了大路,又转入了一条横街,并没有注意到有一双车头灯正在后面随着他。他的车子在一家下级的小旅馆前面停下来。
米高下车,进入旅馆。在旅馆楼下的客堂中,那张圆形的沙发上坐着六、七个干而老的女人,但是脸上仍涂着很厚的脂粉。她们正在等待一些醉酒以及饥不择食的客人,一进门就会随便指一个。
那些比她们年轻美丽的人则在楼上自己的房里,等待她们的熟客,而给这些老残的同业们以较好的机会。
高米对她们挥挥手招呼,她们的反应很冷淡,因为她们知道米高是不会在她们中间选择一个的,米高已经是常客了,他每次来这里总是上二楼第三个房间。
米高慢慢地走上楼梯,上了二楼,到了第三个房间的门前,伸手轻轻敲门。
“进来吧。”一把年轻而轻柔好听的声音说。
米高推开门。
床上坐着那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大概只有十九岁的金发女郎,面貌普通,但身材发育得很丰满。她看着米高,脸上挤出一个恐惧的微笑。
米高吃吃笑,轻轻地关上门。
楼下,那部跟踪着米高的车子在对街停下了。司马洛慢慢地推开门,眼睛注视着那酒店。
终于,他下了车,慢慢地向那酒店走去。
※※※
当他一入门时,圆坐在圆形沙发上的那些女人都愕了一愕,因为不相信像他这样漂亮的男人也需要到这种地方来光顾,但是她们还是摆出职业性的微笑来。司马洛也对她们微笑,说:“可以借电话一用吗?”
“请便。”一个肥佬掌柜怀疑地看着他。
司马洛走近柜台,把脸贴近掌柜,低声说:“我实在不是要打电话。米高先生在这里吗?”
掌柜狐疑地看着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司马洛温和地微笑:“我知道不应该在这种时间打扰他,但老板找他,有急事。”
掌柜再迟疑了一下,终于说:“二楼,第三间房间。”
司马洛点点头,又四面望望,皱眉说:“你这里没有漂亮一点的女人吗?”
“有的,”掌柜连忙说:“都在楼上的房间里,如果你要……”
“不,今天不了。”司马洛说:“改天吧。”他转身走向楼梯,再向那些女人打量了一遍才慢慢地上楼而去,摆出成副打手的模样。
司马洛上楼梯时的姿态和步伐都是悠闲的,但一转过楼梯的转角,离开了楼下的人的视线之后,他就立刻变了,脚步变快,一窜便上了那半层楼梯,到了二楼,好像鬼影般一晃便到了门口。
门给轻轻一扭便开了,司马洛一闪而入,又把门关上,枪已拿在手中。
米高并未发觉房中已多了一个人。因为他正聚精会神地坐在床边,那个年轻的金发女郎则躺在床上。
米高的衣服仍然穿在身上,她的身上则已经没有什么了。
米高的身子遮着,司马洛看不见他的手在做什么,但总不会是在做着正常的事,因为那女人的脸上正现着痛苦的表情。
首先看见司马洛的是那女人,她吃惊地抽噎一声,坐起身来,不过并没有企图去遮掩身体,因为她反正是已经惯于暴露的,而司马洛手上现在又有枪。
米高说:“谁?”一面不耐烦地转身,看见司马洛时他便愕住了。
司马洛迅速地两步便走到米高的面前,米高脸上的肉只是颤着,说不出话来。他很少被人用枪指住的,但正因此而更害怕,因为他知道一颗子弹能对人体造成怎样的伤害。
那女人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司马洛对她摆摆枪:“闭嘴!不干你的事!”
那女人闭上嘴巴了。
她虽然年轻,但不乏经验,她知道什么时候是应该遵命闭上嘴巴的,现在就是那种时候。
接着就轮到米高问了:“你想要什么?”
司马洛把枪举高,枪嘴紧紧地抵着米高的额。
天气虽然冷,但大点的汗冒了米高一脸。司马洛狞笑:“你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吗?米高先生。”
米高的脸肉颤动了一下,说:“我……身上没有。”
“你说你是卖邮票的,”司马洛说:“你的邮票还有吗?”
米高的眼睛圆睁着,恐惧但是也充满了愤恨。他的眼珠抬高:“你不能这样的,朋友,你逃不了的。”
司马洛毫不惧怕地狞笑:“干这一行,只有现在,谁会想到将来,目前,我非得到一点不可,所以我就先解决了现在的困难才去想将来。”
米高咽了一口唾沫:“邮票在袋里……我要伸手进去拿了。”他很熟行,知道被人用枪指着的时候是不应该随便伸手进袋里的。
司马洛说:“不要紧,只要你不拿出枪来就行了,因为我一定会比你先放枪。”
米高慢慢地伸手进袋里,掏出了些旧邮票。司马洛在其中拿了五枚,说:“其余的你留回自用吧。”
米高把邮票放回袋里。
司马洛说:“地址。”
米高说了一个地址。
司马洛说:“有什么暗语吗?”
“没有,”米高摇头:“只是把邮票交给那里的人,那人就会把东西交给你。”
司马洛点点头:“多谢,米高。”他转对那女人:“现在把床单撕成布条,我要把米高先生缚起来。”
“浴室里有胶布,”那女人说:“用不着浪费好好的一张床单。”
“有胶布吗?”司马洛说:“很好,但我还是喜欢床单,撕吧!你可以算在米高先生的帐上。”
那女人乖乖地把床单拉下来,动手撕成一条一条。
三分钟之后,米高和那女人都已给用床单缚得手脚都不能动了,而且司马洛还用浴室里拿出来的胶布封住了那女人的嘴巴。他把那女人放到床上,替她盖上被子,以免受凉,因为她是仍然未穿上衣服的。
然后,司马洛便把床头的电话拿到米高的嘴巴前,说:“好了,照我的吩咐讲一遍。”
米高点点头,司马洛便拿起听筒。米高说:“掌柜吗?听着,我也许不是大人物,但我有我自己的时间,所以下一次,无论哪一个大老板哪一个流氓来找我,都别放他上来,明白吗?如果你做不到,下次我就不来这里了。”
掌柜一连串道歉。
“好了,”米高咆哮道:“别再上来骚扰我,否则就是联合国主席我也要把他打下楼了。”
司马洛替他大力把听筒挂上。米高抬起眼睛看看司马洛,看见司马洛对他作一个诡惑的微笑。
司马洛说:“讲得很好,你真有演戏天才。”
他一手执住米高的衣襟,把他整个揪起,揪到衣柜前面,打开柜门,丢了进去。米高双手双脚都不能动弹,毫无准备,跌得痛苦地呻吟一声。
司马洛的手掌托着一块胶布,凑近他的嘴边,说:“当我关上柜门之后,我会把柜门的缝隙都用胶布封起来,使空气透不过。不过,柜内的空气大概会够你用半小时。”
“但……”米高恐惧地说:“如果他们半个钟头内不来放我,我会死的。”
“正是,”司马洛说:“你已经叫掌柜别再来骚扰,所以他们半个钟头内不会来放你的,我猜两个钟头内也不会。”
米高恐惧地看着他:“那你不能把我丢下在这里……”
“别担心,”司马洛说:“当我拿你的邮票去换到了我所要的东西时,我就会打个电话回来叫他们放你的。”
米高额上的汗冒得更多。
“但,”司马洛看看他:“假若此去我有什么不测,我就不会打电话回来,那时你就要死了。”
米高发慌地舐舐嘴唇。
“好了,”司马洛说:“在我把你的嘴巴用胶布封起来之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当你到了那地方之后,”米高急不及待地连忙说:“你要找一个叫罗拔逊的人,因为已经过了钟,你不找罗拔逊,他们不会放过你。”
“很好,”司马洛点点头:“谢谢你救了我一命。”接着他便用胶布把米高的嘴巴封住了。
他把米高在衣柜里塞好,关上柜门,真的用胶布把柜门的缝隙封住了,然后转向床上那女人。
她正在可怜地看着他,嘴巴被封了不能说话,就只能用眼睛在示意求饶了。司马洛同情地拍拍她的脸:“别担心,小姑娘,我相信你不会有事的。”
说完,他便出去了,关上了门。
在脸上装出一个老不高兴的表情,司马洛慢慢地走下楼。掌柜对他作一个讽刺的微笑:“老板有紧要事找米高先生,嗯?”
“闭嘴!”司马洛装出羞惭的表情,走到柜台前:“让我用一用电话。”
他拿起电话,打回他和安娜所住的酒店去。电话响了一会,有人接听了,是安娜的声音。
她不断地在喘着气,问:“找谁?”
“是我,”司马洛说:“你怎样了?”
“我要死了。”安娜喘着说。
“我半个钟就回去,如果运气好的话。我……我已经找到了。”
“我……不能等……那么久……”
“支持下去,”司马洛尽量低声而急逼地说:“战胜它。”接着便收了线、匆匆地走了。
那部他偷来的车子仍然停在路旁,他跳上去,开动了,向米高告诉他的那个地址驶去,他相信在临分手之前米髙所说的不会是假话。
※※※
开车去,那地址需要五分钟的时间就到。那地方是一幢四层的旧式楼宇,和这条街上几百层同样的旧式楼宇一模一样。这地方是一个治安并不好的区域。
司马洛对这地方并不熟,而街灯的光是那么暗淡,他看不到屋子的门牌,所以他需要找一个人问路。
在晚上这个时间,找人问路是不容易的,街上行人太少了。这样的寒冷,这样的深夜,普通人谁愿意出来行走呢?
从街头到街尾,都没有人的迹象。
司马洛在一个楼梯口的前面迟疑着。米高说十九号,十九是哪一幢呢?
他忽然听见就在那个门口上面的楼梯有脚步声下来,于是他本能地退后一点。一个矮小的人下来了,看见门口有人,便转身要走回上去。
“唏,朋友。”司马洛连忙踏出去打招呼。
那人畏缩地停住了,仍然背向着他。
司马洛说:“我只想请问一下,十九号是哪一间?我不是住在这里的。”
那人向楼上一指,仍然背着他。
“就是这一间吗?”司马洛说:“从这里上去?”
那人仍然只用手向上面一指。
司马洛点点头,便拾级而上。那人一面转着身子一面退下楼梯。
这就使司马洛觉得有些奇怪了,因为看这人的情形,就像他有意一直用背向着他,使他看不到他的庐山真面目似的。
司马洛现在也觉得这人是似曾相识了。因此当那人经过面前的时候他轻轻按着他的肩头,把他扳转身来,温和地问道:“晞,怎么了?”
那人和司马洛面对着面,眼中充满了恐惧。而司马洛的手从下面提上来,手中的枪的枪嘴抵住他的下颔,这才是知道这人就是取去了他的钱而失踪了的人。
那人苦笑:“世界真小,是吗?朋友。”
司马洛知道不是世界小,只是他们走在同一条路上而已。
情形是很明显的,那人一定是拿他的钱买了“邮票”,便到这里来交换了白粉,而就在梯间急不及待地注射了(西方人用注射方法的较多),然后在梯间享受过那美妙如羽化登仙的感觉,才下楼而来。这段时间刚刚够司马洛到达,这并不算是太大的巧合。
司马洛执住他的衣领,把他摇一摇:“你只用了一包,一定还有一包的,拿出来。”
那人可怜地摇摇头。
司马洛用枪嘴抵住他的下颔,用手在他身上摸了一遍,果然摸不到。他的枪嘴一用力:“我说拿出来。”
“真的没有,”那人说:“我只买了一包,余下一半钱我打算买点咳药水给我的太太吃,真的,钱在这里,你可以拿回去。”
司马洛伸手进他的袋里,果然摸到还有一点钱。
也许这人的话是真的吧?因为有十分重要的事情才能使一个道友留一些钱而不买白粉的。如果是在别的时候,他会把这些钱给了他,但现在却不能,因此他把钱放回自己的袋里。
那人静静地站着不动。
司马洛诧异地看着他:“怎么了,不打算求我别杀你吗?”
那人苦笑:“如果你扳动枪机,你等于是做了一件慈悲的事,因为我可以脱离一切烦恼了。为了白马,我做一切最坏的事,只可惜我没有杀死自己的勇气。”
司马洛几乎笑出来,因为这人所说的话,也正是大多数有毒瘾的人所说的话。他把枪嘴放松一点:“如果你死了,你的老婆的药费谁付呢?”
那人苦笑:“也应该是她自己想想办法的时候了,如果不是她倚赖性强,我也不会被逼到这个地步。”
司马洛叹口气:“不,我不开枪,还是让你回去忍受一下你的老婆吧。”
那人并不表示高兴,只是耸耸肩:“这样也不特别会令我高兴。”
“滚吧。”司马洛低声咆哮道:“再看见你,我就不再客气了。”
“也许我会高兴再见你呢。”那人说着,现出狡猾的笑容。
“滚吧。”司马洛推推他。
那人走了。
司马洛看着他走远了,然后继续上楼。
※※※
那地址是在二楼。司马洛把手指按在门铃上。
微弱的铃声在门内响了。
过了一会,懒洋洋的脚步声出来,门上的望人洞开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里面问:“谁?”
“我找罗拔逊。”司马洛说。
“时间晚一点了。”那人说。
“我知道时间是晚一点,”司马洛显出一副平淡的神情:“但生意就是生意。罗拔逊在这里吗?”
“谁找他?”那人问。
“是米高叫我来的。”司马洛说。
“哦,米高。”那人打开了门。
司马洛闪身进去,门又关上了。他看见开门的是一个头发半秃的大汉,没有穿外衣,两臂的衣袖卷起,领带解松了,嘴角衔着一根香烟。
司马洛打量着他时他也打量着司马洛。司马洛猜他是正在玩扑克,因为他的样子就很像。
他果然是正在玩扑克的,因为这时房里就有人不耐烦地在叫:“唏,怎样了?是谁?”
“等一等吧,”那人也厌烦地回答:“生意。”
“罗拔逊在吗?”司马洛问。
“我就是罗拔逊。”那人说着伸出右手。
司马洛稍为呆了一下才醒觉,连忙从袋里掏出那些邮票,塞进那人的手里。那人接过了,随便看了一看,说:“你等一回。”便走进去了。
司马洛无聊地转身四面望望,看见这是一间布置得十分简陋的客厅,只有起码的几张沙发,一只酒柜,其他便什么都没有了。显然,这地方无论何时都不准备用以招待客人的。
牌局似乎是正在走廊内的第一间房里进行着,因为刚才的埋怨声音就是从那房里出来的。看来参与牌局的另外还有四个人,他们一面在等罗拔逊一面在叽叽咕咕。
一个人在说:“我们别等他了,继续下去吧。”
另一个人笑起来:“急什么?嫌输得不快吗?”
“别得意,”再另一个说:“未到终局,谁也不算是输定的。”
“哎,”第一个叹口气:“我还是去拿点酒吧,天气冷得真要人的命。”
第二个笑起来:“输了这许多,你仍然未觉得热吗?”
第一个咆哮一声。
着罗拔逊便回来了,把几匣火柴放进司马洛的手中。司马洛知道火柴匣里应该是有些什么的,他把火柴匣放进衣袋里。
然而在他转身要离开之前,那人就出来拿酒了,司马洛和他打了个照面。
司马洛早就觉得此人的声音似曾相识,现在就知道连面貌也是见过的了。这人也呆呆地看着他。
这人就是庄尼,那个在货车中接他到布布的别墅去的枪手。
庄尼首先恢复过来、笑起来道:“你在这里干什么?司马洛。”
司马洛的脑筋飞快地转动着,他不能肯定庄尼是否知道他的事。布布现在无疑已经知道他逃脱了,但庄尼是否也知道呢?庄尼的脸上似乎还未有此表示,不过,他却可能是在假装的。
司马洛知道逃走不大好,因此他最好还是跟他多谈几句,看看虚实,而且尽量接近庄尼会好些。
于是他笑着拽出手向庄尼走过去:“老板叫我来办点事情。”
庄尼看见他走过来,脸色就微变,于是司马洛知道他是知道的。庄尼没有穿上衣,可以看得见他在腋下缚着的枪袋以及插在袋里的枪。
当司马洛距离他只有两步时,他的手便立即向枪伸去,但已经太迟了。
司马洛伸前的手握不到他的手,便拼成铲形,一下劈在他的手背上。庄尼痛得叫一声,那只手一时麻木了。
接着司马洛另有一只手掌也击中了庄尼的颈与肩交界之处,庄尼的眼睛一凝,便失去了知觉。
那个罗拔逊呆了一呆,即随手抓起放在身边的一张椅子,但司马洛在庄尼倒下去之前便顺手拔了他腋下插着的枪,转身对着罗拔逊,低声喝道:“好了,放下来!”
罗拔逊只好把椅子放下。
庄尼这时才倒地,而在房里,忽然一阵匆匆推开椅子站起来的隆隆之声。司马洛的枪口摆向那房间的门口,准备着,但没有人出来,而且房内忽然变得鸦雀无声了。
司马洛喝道:“好了,举着手出来,我不想杀人。”
罗拔逊忽然又乘他不备而举起椅子,上前两步向他敲下来。
司马洛轻轻向旁一闪便闪过了,椅子哗啦一声击在地板上,差点碎掉,司马洛的拳头向他的肚子击了一下,使他全身乏力,放了椅子,然后便执住他的手臂,把他拉转身来,用枪口抵住他的后腰,那人无法动弹了。
司马洛在他耳边说:“好了,叫他们出来,不然我要在你的腰上射一个洞。”
“他们不在里面了,”罗拔逊嗫嚅地说:“另有一个门口……”
司马洛立即知道罗拔逊说的很可能是真话,因为这种地方,是理应有另一个出口的。但这也可能是一个陷阱的。他说:“好吧,让我们试一试。”
他把罗拔逊用力一推。罗拔逊一定想不到这个外表看来并不特别强壮的人会有这样大的气力,因此不及防备,而踉跄地向前扑去,撞在那房门口的一边门柱,而反弹进房里。
司马洛在一秒钟后也闪入房里。
房中果然没有人,要不然的话,罗拔逊是早已挨了几枪的。
房中余下的只是一张牌桌和几张倒在地上的椅子,牌桌上还散着两副纸牌和一些零钱。从天花板上低低地吊下来的一盏灯还在晃动着。房的后面有一道门大开着,门内是漆黑一片,有冷风吹进来。司马洛猜想,这门可能是通到一个露天的地方的。
他一手揪住罗拔逊的腋下,把他拉起身,推在面前作挡箭牌,推向那门口。罗拔逊先踏出去,他也跟着踏出去。
外面原来就是两屋之间的一条小巷,门外就是一个楼梯口,楼梯的形式和防火梯差不多,只不过是只有通上天台而没有通到达下面去的,显然不是用作逃火,而是用作逃避警察之类的了。
司马洛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阵莫大的恐惧,因为那几个人逃脱了,他不知道他们在这附近还有没有什么打手集中之地,而他也没有时间问罗拔逊,再迟他恐怕会被包围了。
事实上现在恐怕已经太迟了,如果他从来时的路出去,可能撞着枪手;如果他沿着这楼梯上去,无疑地也会有人在等着他的。
司马洛的脑筋动得很快,在一、两秒的时间之内已经作了决定。
罗拔逊觉得他手中的枪一动,快到只是一阵模糊的影子,太阳穴上便着了一记,而生硬地倒下来,晕去了。
第二步,司马洛把桌上的零钱抓起来,塞进了自己的袋里。因为在目前这个情况之下,钱是他很需要的东西。
第三步,怎样避开他们等待着的路逃走呢?
司马洛出了那间玩牌房,转进走廊,走到屋后。这里是另外有窗子的。
果然,在厨房里就有一扇打开着的后窗,后窗之下便是一条黑暗的横街。司马洛眯起眼睛向街上注视,看不清楚下面有没人。但如果下面有人的话,同样也会看不清楚他的。于是他跨出窗外,沿着一条水渠爬下去。
他是马戏班出身的,爬水管下楼在他来说是很容易的把戏了,唯一的困难只是他的脚上是穿着一双皮鞋,鞋底颇滑,但他总算安然地到楼下。
他两只手上拿着两把枪,一把是取自庄尼的,另一把则是他带来的,夺自爱琴海的那一把。两把枪对着两个方向,眼光向黑暗中扫视。
这街上真的没有人。
要离开这里,他必须拿回那部车子。方向和地位他是记得的,走完这条街,再转角,车子就放在那里了。
司马洛贴着墙壁,小心地向街口走去,庆幸身上穿的是一套黑色的西服。
接着街口便到了,没有人阻止他。他挨紧在墙角,望出去,车子果然仍在他所停放的地方,但他没有走过去,也并不打算走过去,因为车子以一个几乎不容易察觉的角度倾斜着。
这只有一个解释:车子的一只或者两只车轮已经泄了气。
因此也说明了另一件事情:放气的人正在等着他走近车子,他当然不会踏入一个明知的陷阱。
于是,他小心地退后。
接近街口的地方有一条小巷的巷口,他刚才经过,现在退回又经过了。这一次,巷内忽然有人低声叫道:“先生。”
司马洛本能地立即向后跳,而把身子紧贴在巷口的墙壁上,戒备着。
“先生,”那声音再叫:“别怕,是我。”
这时司马洛就认出了,他是那个自愿让他杀死的矮小汉子。
司马洛低声说:“你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不回家?”
那个矮小的人好像一只小猴子般出现在巷口:“我不想回去,因为我还没有想到办法弄些药回去给我的老婆。”
司马洛微笑:“你不会再在我身上弄到钱的。”
“我不是要骗你的钱,”那小个子说:“我是要帮助你,因为你现在很危险,他们已把你的车轮放了气,你知道吗?”
“我知道,”司马洛说:“有什么新的情报吗?”
“有,”那人说:“他们正在街的两头等着你,别退回去,因为街的另一头已经有人守着了。”
“那么我没有路可逃了。”司马洛说。
“有。”那人向对街一指:“趁早跑过去,穿出那条小巷,到邻街去,但要跑得快一些。”
司马洛望望对街,相信这人不是说谎的,而且即使是说谎也没有办法,因为反正他自己也是早已选中了这条路走的。他瞥了那人一眼:“为什么你会帮我呢?”
那人露齿微笑,在昏暗中,那两排发黄的牙齿倒显得相当洁白。
他说:“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帮过我的忙。”
“谢谢你,”司马洛伸手进袋里,掏出两张从赌桌上抢到的钞票,塞进那人的手中:“这个拿去吧,趁药房还没有关门。”
“药房已经关门了。”那人指指司马洛下来的那层楼。
司马洛奇怪地看着他:“究竟你老婆患的是什么病?”
“和我一样的病,”那人说:“我倒希望我有你的本事。”
司马洛几乎笑出来:“到别处去试试吧,总有一间未关门的,再见。”说完他便开步向对街奔跑。
当他跑到街心时,枪声就从街的一头响了,一颗子弹击中了离他脚边七、八呎的路面,“拍”的一声弹开了。
司马洛不敢再等第二颗子弹追来,便好像跳水般向前一扑,在巷口的行人路上着地,一滚滚进了巷内。街上传来呼喝声,有脚步声追来。
司马洛转身向天放了两枪,便继续沿着小巷奔跑。
他不想杀死什么人,只是想快些离开这里。对方听见他开枪,一时不敢贸然闯进小巷来的。
那矮小的人指出这条逃路是有理由的,因为小巷通出去是一条大路,这条大路自成一脉,和刚才那一区的横街并不相通。要进入这条大路就必须由那小巷,如果要绕道而至,则需要很长的时间。
这就是为什么那帮人来不及绕到这小巷的另一头来兜截司马洛的原因。现在他们又不敢冲入小巷,所以司马洛就可以领先很多了。
司马洛毫无困难地到达了那条大路。
追他的有四个人。当司马洛向巷口放了两枪之后,枪声果然把他们慑住了,他们到达了巷口,便分别贴身在巷的两边墙壁上,一时不敢冲进去。
其中一人低声叫道:“出来,朋友,你逃不了的。”
这是一句自我安慰的话,而主要的作用只是在于试探一下虚实。如果司马洛还在巷内守着的话,正常的反应是向外面放一枪。当巷内没有响枪声时,那人就知道司马洛一定是不在巷内了。
于是,他小心地把半边脸伸出墙角外窥看一下,果然看见巷内没有人。
“我们去吧。”他向他的三个同伴招招手,于是四人鱼贯进入了小巷内,直向小巷的尽头跑去,心里知道他们是会太迟一点了。
他们果然是太迟一点。
当他们出到巷口时,正看见有一部车子驶远,仅可看见车尾的红灯——司马洛已偷了一部车子开走了。
为首的那人举起枪瞄准那车子,但结果没有扳机,因为车子已经去得太远了。他终于把枪垂下,低声骂一句:“狗养的!”
※※※
当司马洛回到酒店附近下车时,他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抬头望望天。他去得比他预算的时间久,他怀疑天现在可能要亮了。但天并没有一点亮意,而事实上现在距离天亮还很久。
他很担心,担心安娜不知忍受成怎样了。但整座酒店仍安详地躺在睡梦中,也许安娜仍然在抵受着吧?如果她闹起来,酒店不会那么安静的。
司马洛从前门进去,摸着袋里的那几只火柴匣。
那伏在柜台上熟睡的夜班掌柜使他安心得多了,因为如果发生什么事故的话,掌柜总不会仍然睡得如此安宁的。
司马洛轻轻地拾级而上,以免惊醒那在睡梦中的掌柜。他到了楼上,走到他们所住房间的门外,忽然又觉得不对了。这里很静,太静了。
到现在这个时间,安娜应该是再也无法保持安静了的。
门的扶手仍挂着那只“请勿骚扰”的牌子,在外表看来并没有什么异状,而且他终得进去的。
司马洛轻轻地把门扭开一线,闪进去。
他所猜的并没有错,安娜已经死了。
司马洛深吸一口气,前后望了望,便一闪身进入房中,枪已经拔在手里。他一入房便蹲下来,四面望望。
房中并没有什么人在,他迅速把门下了锁,然后走过去。
床头灯正亮着,安娜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两眼视而不见地睁着,全身都是血。她显然不是自杀的,因为她的手脚都给绳子缚着,缚得紧到像一只棕子。一个人不能把缚起来然后再杀死自己的,而且这房中本来没有绳子。
此外,安娜身上也没有带着枪,而她的死是由于一颗子弹穿透了她的心脏。
司马洛在床边蹲下来,看着安娜发怔。
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杀死她的?
他知道他是应该立即离开这里的,但是外面会有些什么人在等他呢?在离开之前他必须想清楚这一点。
接着电话就响了,那铃声响得极为刺耳。
司马洛知道他是应该听这电话的。电话等他回来时才响,不是巧合一点吗?也许这电话是打给他的。
他拿起听筒。
那边一把男人的声音说:“司马洛,你看见我留下的东西吗?”
“你是谁?”司马洛咆哮地问。
“你应该知道的,”那声音说:“你不认得吗?”
“你是汤姆士?”司马洛问。
“也许吧。”那声音回答。司马洛认得那的确是汤姆士的声音,不过在电话里,可能有第三者在听的场合,他当然是不会承认的。
“你杀了她?”司马洛低声而凶恶地问。
“有什么别的办法呢?”汤姆士说:“她忍不住,打电话向我要白粉,所以我便来了。我不想长期供给她,而且我又不想她长期受苦,所以我把她送上了唯一的路。”
“你这狗养的!”司马洛恶毒地咒骂着。
“这不是感情冲动的时候。”汤姆士说。
“那么你现在打算对我怎办呢?”司马洛问。
“我们决定和你做生意。”汤姆士说。
“但是不能依你的条件。”司马洛说。
“我们会修改一下条件,比较迁就你。”汤姆士说。
司马洛再瞥一眼安娜,牙齿咬得紧到下颔在发抖,但他装出满意的声调:“这才是比较中听的话。但我怎能信任你们呢?你可能会再叫爱琴海在我的身上来一次。”
“我们已经相信了你是不会招的,”汤姆士说:“所以我们决定和你交易了。”
司马洛迟疑着。
汤姆士又说:“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司马洛,因为假如你说不,那么当你离开酒店时,你就会被打成像一只蜂巢一样,你已经被包围住了。”
“好吧。”司马洛只好答应:“在什么地方跟你们见面呢?”
汤姆士说了一间酒店的名字:“到那里去开一间房吧,等着吧,我们会去找你。”他挂了电话。
司马洛只好也放下听筒。安娜那本来美丽的眼睛现在呆木地圆睁着,好像在怒视着他,怪他不早点回来。他真的很抱歉,他是应该给她一个机会的,她已经有决心做好人。但她的大错误就是打电话向布布求助,即使报警甚至自杀也比这样做好些。
在离开之前他在床前停一停,低声对安娜说:“你安息吧!安娜,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杀死你的人决逃不了。”
他不知道安娜的灵魂现在是在天堂抑或是在地狱,只是希望她能听到他这句话。

假戏真做
爱琴海说:“你活着是很幸运的,你可知道吗?”
“为什么?”司马洛问。
“因为布布差点就决定了要杀你。”爱琴海说。
“什么事使他改变了主意呢?”司马洛问。
“是你的五百公斤海洛英”,爱琴海说:“布布现在需要,所以他决定和你交易。”
“他需要的刚巧是五百公斤吗?”司马洛问。
“不致于要那么多,”爱琴海说:“他现在要的只是一百公斤,而且是急需要的,现在的来源只有你这一个。”
“那么他是愿意出钱的了?”司马洛说。
“这个你是不用担心的,”爱琴海说:“他会给你公道价钱,不会低过你和李天交易的那个价钱。”
“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司马洛说:“我担心的是,当我的存货完了之后,我又会回到黑名单上。”
“布布答应在你的货完了之后会给你一份工作,”爱琴海说:“他认为一个能逃出我的掌握而且能随便打倒庄尼两次的人是可以用的人。”
爱琴海看着他,脸上并没有怒意,不过也不太高兴,那么又大又黑的眼睛正色地注视着他。她说:“我只是不留心罢了,司马洛,当我留心的时候情形便不同了,不过我也没有绝对把握,你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
司马洛打量了她一遍,没有说话。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就在汤姆士所指定的那间旅馆里。
司马洛在这里等了一天,结果来的是爱琴海,他还以为会是汤姆士来。爱琴海是来告诉他,他不死是很幸运的事,而布布所要的就是他的海洛英。
她仍然穿着那件宽大的“太空褛”,长长的头发仍然温柔地垂着,样子清秀,一点也不像是个杀手。
但是司马洛看过她拔枪时的表情,知道这女人是能够毫不思索就杀死一打男人的。
爱琴海在他的旁边坐下,眼睛细细地审视着他的脸:“你在想着什么呢?”
“在想着你们的提议有什么漏洞。”司马洛说。
“没有什么漏洞,”爱琴海说:“因为我们是诚意和你交易的。”
司马洛点点头:“你们的诚意我很懂得,需要我的时候你们就有诚意。”
“我可以保证你不会受骗。”爱琴海说。
“你能吗?”司马洛问。
“如果我想,我是能的。”爱琴海说:“因为在布布的面前我很有影响力,我是想帮你的,因为我喜欢你。”
司马洛瞥她一眼,她那双大眼睛凝视着他,似乎真的很诚恳。
他说:“许多女人都这样说。为什么你喜欢我呢?”
“因为你救了我的命。”爱琴海说。
“我并没有。”
“你逃走时本该杀掉我的,”她说:“但你留我活着,所以我不会害你的。布布救过我的命,所以我忠心对他。你对我当然没有那么大的恩惠,但总之我不会害你。”
司马洛耸耸肩:“你是个很奇怪的女孩子。”
“是吗?”她凝视着他。
她的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神情,不是狠毒,但能使他觉得害怕,觉得他应该离她愈远愈好。
司马洛点上一根香烟,改变话题:“你们肯定我真有这么多货吗?”
“是的,”爱琴海说:“我们问过安娜。如果不是真的,你不会对她说吧?你用不着骗她的。”
一阵冰冷的感觉沿着他的神经系统散布。如果他告诉了安娜真话,现在他还会活着吗?
经过了一阵沉默,司马洛说:“好吧,我接受你们的提议,但只有一个小小的条件,你告诉我是谁杀死了安娜。”
爱琴海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线:“为什么要知道呢?”
“我只是想知道。”司马洛说。
“答应过她会你会代她报仇是吗?”爱琴海问。
司马洛点上一根香烟,走到窗前,望着下面的夜衔:“那是我的事情。”
爱琴海走上来,挨在窗边的墙壁上,看着他:“我不知道是谁。”
司马洛忽然转向她,低声地喝问:“不是你?”
爱琴海的眼睛里一时掠过一阵张惶,不知道因为心虚抑或是他的凶狠态度使她害怕。她说:“当然不是。”
司马洛没有指斥她说谎,只是凝视着她。爱琴海呐呐地说:“我怎会呢?我和她的感情一向不错,如果是布布派我来,我是不会杀她的。”
“那么是谁呢?”司马洛问。
“我真的不知道,”爱琴海有点可怜地说:“而且我相信汤姆士也不会说的,是他来对付安娜。”
司马洛沉默下来。
他总不能再追问下去,他不能大声疾呼说他要为安娜复仇,如果这样的话,可能破坏了一切。他还是慢慢地再查吧,反正,当他最后把布布捉住时,就可以从布布口中知道。
于是他叹一口气,说:“好吧,还是生意要紧,我们见布布吧。”
“不,”爱琴海狡猾地微笑:“我们不是去见布布,你忘记了吗?我们还有工作要做呢!我和你一起去拿东西。”
司马洛皱眉看着她:“你和我一起去?”
爱琴海用两手叉着腰,退后一步,顽皮地看着司马洛:“我没有资格吗?”
司马洛向她的脸喷一口烟:“作为一个女人你是有资格的,但你有钱吗?交易是要钱的。”
爱琴海的眼中忽然有了怒意:“你就只认识钱吗?”
司马洛耸耸肩:“其实我们转来转去都是为了一个钱字。钱有什么不好?”
“你不信任我们吗?”爱琴海狠狠地说:“你不信任我吗?”
“我只信任钱。”司马洛说。
“这一次你不信任也不行了。”爱琴海说:“因为只要我拿起电话,我就可以叫几个打手进来把你整个拆开,你没有反抗余地的。”
司马洛狞笑:“不会害我这个救命恩人的。你刚才不是这样说?”
爱琴海的脸一红,表情就像要哭似的。她深吸了两口气,才把声音放得柔和了:“我们别吵吧,司马洛。总之,这是布布的命令,他说要给你一个机会,那就是我陪你一起去拿一百公斤货回来,他给你公道的价钱。货到的时候现钞给你,就是这样。我是没有资格接受你什么条件的。如果你不依,就可能给杀掉。”
司马洛看着她:“我不可以一个人去吗?”
爱琴海摇摇头:“你也知道为什么不可以的。”
司马洛点头:“你们怕我一去不回,是吗?但你和我一起去又有什么用呢?我还是可以杀了你之后不回来的。”
爱琴海凝着他:“你不会的吧?你知道假如你杀了我,布布会更加不放过你的。”
“你是不是认为这就是我离开别墅时没有杀你的原因?”司马洛问。
“可能是的。”爱琴海说。
“那么你错了,”司马洛说:“我不杀你只是因为我不喜欢杀人,特别是女人。”
“这是另一个我能放心跟你一起去的理由。”爱琴海说:“你不会杀死一个像我这样的弱小无助的女人的。”
“还有一点我担心的,”司马洛说:“也许到达的时候你会杀死我,那么你们不但不用付钱,而且不只拿到一百公斤了。”
爱琴海默默地看着他:“我已经说过,我不会让你受害的,这还不够吗?”
司马洛回到床上坐下来,吸着烟,看着爱琴海。
爱琴海也看着他,两个人沉默了好一回。司马洛看着爱琴海,觉得她似乎是诚意的,当然,布布是否有诚意,那是另一回事了。
司马洛终于说:“我看我还是跟布布谈谈吧。”
爱琴海叹口气:“你要我告诉你多少次呢?不能的,布布已经下了命令给我,他叫我怎样做,我就要怎样做。他没有说肯跟你谈,他就不会跟你谈的。”
“那么替我找汤姆士吧,”司马洛说:“我要跟一个能作决定的人谈谈。”
“你要谈些什么呢?”爱琴海问他。
“很多,”司马洛说:“但要点就是,如果依照你们的计划去做,困难是很多的。”
“有什么困难呢?”爱琴海问:“你告诉我,我代你转告吧。”
“好吧,”司马洛说:“第一,我的货并不在这城市的。”
“在哪里呢?”爱琴海问。
“在费特力市。”司马洛说。
“那是在差不多一千哩之外了。”爱琴海说。
“是的,”司马洛说:“而且显然是在你们的地盘之外。”
“如果你担心的是旅行的问题,”爱琴海说:“我们可以替你想办法的。我们和许多屈蛇公司有联络。”
“这只是其中一种困难而已;”司马洛说:“第二,我现在已经成为新闻人物,在费特力市我认识不少人的,他们已经知道了我有什么东西,而且毫无疑问,他们每一个都想要我的东西。如果我到达时已经有人等着我呢?那时不但我不能回来,可能连你也不能回来了。”
爱琴海看着他:“这才是一个真正的问题。”
“问问汤姆士该怎样解决这个问题吧。”司马洛说。
“你又认为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呢?”爱琴海问。
“我认为,”司马洛说:“如果你真有诚意的话,不如我告诉你们货在什么地方,你们自己去拿,而在这里付钱给我吧。”
爱琴海皱眉:“但费特力市并不是我们的地盘。”
“正是这个问题,”司马洛说:“是你们做错了,你不该把我宣传得那么出名的。”
“我们并没有替你宣传,”爱琴海说:“你给抓进监里不是我们的责任,是你先不该和李天交易的。”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司马洛说:“现在我们要研究的是将来的事情。我已经把我现在的处境讲得很清楚了,如果布布真的需要,那么叫他再想一个办法吧。”
爱琴海呶着嘴唇看着他:“你这个人麻烦真多。”
司马洛耸耸肩:“做这一行,什么时候会没有麻烦呢?”
“好吧,”爱琴海说:“我去跟汤姆士再谈谈,让他通知布布。你在这里等我的消息吧。”
“要等多久?”司马洛问。
“不知道。”爱琴海说:“总之你要等等。”
“好吧,”司马洛无可奈何地在床上一倒:“我等吧,但最好快一点,因为我不是一个爱静的人,我理想的生活不是像一条冬眠的蛇,我要的是美女、美酒和夜总会。”
爱琴海看着他:“你喜欢女人吗?你喜欢跳舞吗?”
“谁不喜欢呢?”司马洛说。
“不如你今晚请我上夜总会。”爱琴海微笑道。
司马洛诧异地看看她:“你会跳舞吗?”
“我的样子不像吗?”爱琴海侧着头微笑:“我不也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吗?年轻的女孩子总是爱玩的。”
“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司马洛用两手托着后脑:“普通的女孩子不会拿枪杀人的。”
爱琴海耸耸肩:“我仍然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司马洛白了她一眼:“我喜欢年纪大一点的女人。”
爱琴海微笑转身,走向门口:“等我的消息。”
她走了。
※※※
司马洛再点了一根香烟,躺在床上吸着,看着天花板,思索着。
爱琴海所说的话大概不是假的,布布一定是真的需要,所以才会不要他的命而和他交易。
这不算是很特别的情形:做这一门生意的人,需要有固定的供货量,但来货却无法固定。譬如,当来源地的警方查得紧时,货的来源就会暂时断绝了,但是,你对零售市场的供应却不能暂时断绝,一天也不能的,否则就会引起难以估计的混乱了。所以做这门生意利钱虽然可观,但头痛事也很多。眼前显然布布就是遇到这种情形了:来源有了困难,而他又必须保持零售市场的供应。他在急切之间要找到一批现成的货,而司马洛就是他的救星。
至少,他以为是如此,他当然不知道司马洛手上其实并没有什么货的。
司马洛终于吸完了最后一口香烟,从床上下来,拿了酒店的信纸,写一封很简单的信。
全部内容只是:“莫:抛出存货。”
他把信放入信封里,封了口,贴上邮票和航空条,写上一个邮箱号码,然后走过去拉开房门,向走廊外面望望,走廊中没有人。他推上门,但并没有完全掩上,而是仍留着一线打开,以便可以看到走廊中的动静。
他坐在床边,再点上了一根香烟,注意着走廊。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他听见邻房的门打开了,便迅速起床,走过去拉开房门。
他看见邻房的住客正在出来。那是一个中年女人,不很美,也不很丑,但是有很浓的骚气,好像她很希望结交一位男朋友似的。事实上,在司马洛最初住进来的时候,他们就曾在走廊中相逢过,她也曾给他一个相当欣赏的眼色,司马洛是一个相当英俊的人,现在刮干净了胡子,打扮好了,他就英俊如一位电影明星。事实上英俊如法国电影明星阿伦·狄龙,不过他的身段则比后者高一点。
司马洛对那女人微微一笑,那女人羞怯地对他点点头,便想继续走,但司马洛叫住她:“小姐。”
她回过头来看着他:“你在叫我?”
司马洛露着抱歉的神情走上前,说:“对不起,小姐,你可以为我做一件事情吗?”
“看是什么事吧。”那女人说。
司马洛把手中的信递给她:“你可以在路上替我寄出吗?我实在太累,不想出去。”
“哦,当然可以,”那女人接了信,放进手袋:“你着了凉吗?肌肉酸痛?何不到隔壁的蒸汽浴室去作一个蒸汽浴?这会使你很舒服的。”
“是吗,谢谢你,”司马洛说:“但我实在只是睡得不够,只要多睡几个钟头就行。”
她微笑:“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
司马洛也笑起来:“你注意着?”
她耸耸肩:“你是我的新邻居,我当然会注意的。”
司马洛打量了她一遍;“上班去吗?”
“嗯!”她点点头。
“你在哪里工作?”司马洛问。
“在蒸汽浴室,”她说:“你可以在那里找到我的,我的编号是二号,如果你来,收费可以打一个九折。”
司马洛笑起来:“诱惑很大,我会想一想,但先替我寄了信好不好?”
她点头:“你不来吗?”
“我在等一位朋友的电话,”司马洛说:“暂时离不开,也许晚一点吧。”
“再见。”她走了。
司马洛看着她踏进了升降机,然后退回房中,再点上一根香烟,闷闷地等着。
※※※
那个女人下了楼下,出了酒店的门口,沿街而行,到了转角处有一个邮筒,她便打开手袋取出司马洛托她的信放进邮筒。这之后她便转了街口,进入了一间蒸汽浴室,还未开始工作心里就期望快些下班,她憧憬着和司马洛一起上床。她已许久没有过一个如此英俊的男人了。事实上,她已好久没有过男人。
但她却再没有机会和司马洛见面了,因为到了午夜,在她下班之前,司马洛便接到了汤姆士的电话,结帐离开。他下楼、走出酒店,就有一部大汽车驶来,把他接走。
另一方面,那封信留在邮箱里停留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邮差来打开邮箱,信便给送到邮局,转上了飞机,由飞机运到邻埠去了。
信给邻埠的邮局分类,放进了信封上所指明的邮政信箱,马上就被取去了。中午,信已发在收信人的手上。
这是一个肥胖的人,戴着一副无边的眼镜,样子就像一个长袖善舞的商人。但他却不是经商的,他的名字没有人知道,人们只是叫他老莫,他就是S组的主持人。S组,一个成绩甚佳,专门对付大规模犯罪的组织。
他拆了信,看一看,就知道是司马洛写来的,而且他也知道他要做些什么。他立即伸手,按下了案头的对讲机上一只白色的按铃,说:“P五十二行动可以进行了。”
“是的。”一把声音恭敬地回答。
这项行动,S组方面要做的事情是很简单的。一个人人员携了两箱东西,离开了S组在当地的总部,登上汽车,一直向市中心驶去。
车子经过了市中心,到了市东,一个比较荒僻的地区。这里的地方多数是荒地,屋子与屋子之间都相隔很远,但并非很高尚的住宅区,只是因为这里的地皮不值钱,很少人愿意在这里投资建屋而已。
这人员在其中一座独立于一个小山岗上的破旧花园洋房的前面停车,提着两只箱子进入园中。园门并没有锁,而园内是一座两层的屋子,门窗都紧闭着,封满了尘,显然已有一段相当时间无人居住。
这人四面望望,看不见有什么人,他便走到屋子的前面,放下了那两箱东西,而从袋中取出一只凿子下来,以暴力向门锁凿击。凿了几下之后,门锁周围的木便裂了,门哑然自开。
这人收好凿子,提起他带来的两箱东西,用脚轻轻把门推得大开,便走进去。
一入门就是一所布置得普普通通的大厅,里面的家具已微微嫌旧了。这人提着箱子,迳自转到了通二楼的楼梯脚,用脚踢开一道门。
那门是通向下面的,通进地下室里。那人似乎很熟悉这屋子的地形,立即转入这门里,拾级而下,到了地下室中。虽然现在是中午时分,但是地下室里没窗,所以昏黑如夜晚。“拍!”他扳亮了电灯,才可以看清楚周围。这里原来是一间大约二十呎的房间,房间的一壁排列着木箱,其中一只木箱已经打开了,露出其中的东西,乃是一布袋一布袋的面粉。每一只布袋上都有招牌,说明这是一种相当著名的牌子的面粉。
这人看着点点头,便把他带来的两只箱子拖到面粉的旁边,打开来。第一只箱子里装的是一只大大的胶袋,胶袋里装满的地一些白色的粉末,看来就像是另一袋面粉,不过它却不是面粉,而是一种可能是世界上最贵的粉末-----海洛英。如果在黑市里买,这一些东西可真要不少钱的。
但是幸而S组是用不着花钱去买的,这只是缉私时充公得到的。这人把箱子打开了,便就此放着,而继续打开第二只箱子。
第二只箱子里装的则不是什么白色的粉末,而是一件奇异的长方型仪器,上面有一个像时钟般的圆面,似乎是一只计时炸弹之类。
这人把钟面的指针扭动,扭到距离钟面的红线只有一格,然后就把它放下了,而匆匆离开屋子,没有关掉地下室的灯,没有关上地下室的门,也没有关上屋子的门。
他匆匆出了门,上了车,便开走了。
那只奇怪的仪器仍留在地下室的地面上,发出着轻微的滴搭声,那指针一点一点地慢慢移近红线。终于,指针搭正红线,仪器便整只隆然一声爆炸了。
这果然是一只计时炸弹,而且是燃烧力很强的炸弹,因为爆炸之后,屋子顿时陷入火海之中,那些面粉和那些海洛英都很快着火。
火烧着烧着,消防车久久都不来,因为这个地区太荒僻,邻人不多,而看见火警的未必肯打电话报警的。
当消防车终于赶到时,火已变得很弱了,几乎自动熄掉。
所以消防车很容易把火救熄。此时,地下室里要烧的东西都已烧完了。
警方人员照例开始调查起火的原因,以及调查究竟烧去了些什么。他们把一些烧剩的灰烬拿回去化验,发现是烧剩的海洛英。
这是一个震动的消息,所以当天的晚报上便刊登了。
次日早上,消息传到很远,传到了几百哩之外。
※※※
汤姆士把报纸放在司马洛面前,指着那段新闻,说:“看一遍。”
司马洛小心地把报纸看了一遍。
此时他们已经回到了那座小型半岛的顶上的别墅中,坐在大厅里,时间是晚上。爱琴海也默默地坐在对面。这屋子几乎和他上次来时一模一样,唯一的改变是安娜已不在这里了。
司马洛看完了,便把报纸放下,抬头看着汤姆士。
汤姆士说:“你有什么想法?”
司马洛看着他:“你又有什么想法呢?”
“我的想法很多,”汤姆士说:“譬如,我就觉得巧合性太大了。昨天,你告诉爱琴海你不敢去费特力市,因为你不敢回去,于是我就把你接回来,对不对?”
“对,”司马洛说:“你把我接回来这里,你告诉我,你们会派人去拿,只要我把地址告诉你,而拿到了之后便给我钱,就是这样简单。”
“不错,”汤姆士踱步一圈,又走回司马洛面前,就像他正在法庭上盘问证人似的:“但现在事情可并不简单了。”
“不错,”司马洛说:“你派去的人不会拿到什么东西了。”
“正是,”汤姆士把头伸前:“这不是太巧合了吗?刚好我的人出发之后,你的货仓就给炸掉了。”
“这并不是巧合,”司马洛夷然地说:“我的货仓里没有任何爆炸品放着的。海洛英不是爆炸品,甚至不是易燃物,它不可能会自己炸掉的。”
“如果不是巧合,那又是什么?”汤姆士问。
“还不简单吗?”司马洛说:“当我‘出名’之后,一定就有很多人在调查我的东西放在什么地方。我这‘货仓’当然是很秘密的,但世界上没有绝对的秘密,照我看,有人找到了我这货仓,然后拿起了我的存货,再放下一只炸弹,把屋子炸掉了。”
“但屋子的废墟里有烧过的海洛英,”汤姆士说:“爆炸时是有货在着的。”
司马洛跳起来:“你以为怎样呢?你以为是我自己把屋子炸掉的吗?”
“可能,”汤姆士说:“如果你其实并没有这许多货,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叫你的朋友把屋子炸掉,事后只知道有海洛英给烧掉了,但没有人知道究竟有多少被烧掉。很聪明,是不是?”
“不错,很聪明,”司马洛:“事实上,我也正是这样想,只不过爆炸的主意不是由我所出。我相信是那个取走了我的东西的人,正如你所说,在现场剩下一点,烧掉了,事后就没有人知道烧掉了的是多少。答案?我会以为我的货是全烧掉了。”
“是谁会这样做呢?”汤姆士问。
司马洛耸耸肩:“这是一个好问题,但我不能回答,因为我在那里虽然没有朋友,但敌人却很多。”
汤姆士阴沉地看了他一眼:“我不相信你的话。”
司马洛耸耸肩:“你们做律师的习惯是不相信别人的。”
汤姆士只是凝视着他。
司马洛说:“为什么你不问布布信不信呢?”
汤姆士说:“布布把这件事交给我交权办理的。”
“如果你认为我说谎,”司马洛无可奈何地说:“那就只好杀死我了。”
汤姆士再看了他一会,柔声对爱琴海说:“先把他关起来吧,我们还要再调查一下。”
爱琴海走上前来:“来吧,司马洛,你认得路的。”
他们又一起上楼去,司马洛走在前面,爱琴海跟在后面。他们又回到了司马洛上一次被关的房间。司马洛走进去,四面望望,微笑道:“这房间很舒服,比我住的那两间酒店要好得多了。”
爱琴海停在门口,伸手替他把门拉上。门关上之前她说:“现在我要把门锁起来了,不要企图撬门逃走,否则我会逼得把你杀掉的。”
“放心好了,”司马洛说:“我不会的。”
“但,你也不用担心。”爱琴海柔和地低声说着,便把门关上了,下了锁。
司马洛皱眉,奇怪爱琴海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他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汤姆士和布布此刻虽然怀疑他,到今晚就不会怀疑了。他走到床边,让身子躺在床上,松弛下来,休息着。
爱琴海下楼,回到厅中,汤姆士已经在沙发上坐下了,正在抽一根香烟。爱琴海在他的对面坐下来,说:“也许他说的是真话,因为自从找回他之后,我们一直监视着他的,他没有打电话出去,没有寄信出去,也没有和什么可疑人物联络过,如果他是有同党在外合作的,也不可能知道应该在这个时间进行爆炸。”
汤姆士喷了一口烟:“我还是觉得他这人不大妥,如果不是为了要他的货,我已经杀掉他了。”
“布布这样吩咐你吗?”爱琴海问。
汤姆士笑起来:“当然不,我只是说。我会向布布作这样的提议,他也会接纳的。”
“但布布说可以用他的。”爱琴海说。
汤姆士阴险地微笑:“如果他的货真的已经全烧掉,那么他对我们就再没有什么用处了,是不是?”
“汤姆士,”爱琴海忠告他说:“布布并没有出这主意,所以我劝你也还是不要出太多的主意吧。”
汤姆士微笑站起来,走过去在爱琴海的身边坐下:“好吧,我们别谈那些了。不如谈谈我和你之间的事更好吧。”
爱琴海把身子挪开一点,冷冷地说:“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好谈的。”
汤姆士把一条手臂搭到她的肩上。“为什么没有好谈的?我也许年纪大一点,但我是独身汉,而且我的样子也不丑……这不是我自夸,而是许多女人的看法。”他把脸移近爱琴海:“你觉得我怎样?”
“我觉得你该把你的手拿开。”爱琴海站起来,甩脱他的手。
汤姆士也站起来,跟着她走到窗前。爱琴海望着窗外,汤姆士则站到她后面,很贴近她,但是这一次不敢碰她了。他虽然是一个善于雄辨的律师,这时却非常拙于辞令了。
他呐呐地说:“你使我很失望,爱琴海。”
爱琴海冷冷地仍然望向窗外:“我们只是同事,我没有义务要使你在这方面满足的。”
“但是你也使布布失望。”汤姆士说。
爱琴海忽然飞快地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看着他。
她说:“汤姆士,我希望你别再去求布布逼我,这种事情我是不会答应他的。”
“我没有求他,”汤姆士摊开两臂:“是他认为我和你很配合,他叫你对我好一点的。”
“我对你已经很好,”爱琴海说:“不能再好了。”
“布布是你的救命恩人,”汤姆士有点不悦:“但是你却并不很听他的话。”
“我认为我已经够听他的话了。”爱琴海说:“服从是有限度的。”
汤姆士深吸一口气,似乎鼓足勇气才能吐出这句话。他说:“假如……布布要你和他睡觉呢……”
“拍!”他的脸上立即着了一掌,而踉跄地跌后。
爱琴海这一掌打得又快又用力,震得汤姆士几乎站也站不住。汤姆士的脸一阵青,接着又是一阵红。
爱琴海低声地、威胁地说:“别再说这种话,汤姆士,他是我的爸爸。”
“你的爸爸?”汤姆士歪着嘴,不屑地冷笑:“你见过他的真面目吗?”
“闭嘴!”爱琴海的眼像要喷出火来。
汤姆士呆了一呆,忽然又显得后悔了,他惭愧地走上前,垂头丧气地拉着她的手:“对不起,爱琴海,我只是一时之气,我不是有意……”
“不要紧,”爱琴海把手收回:“你先出去吧,让我安静一下。”
汤姆士颓丧地出去了,就像一个犯了事的小孩子。爱情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它能出现在最狠恶的人的身上,而且能使最精明的人也变得傻气起来了。
※※※
这别墅所在的地点三面环水,所以是特别冷的,当黑夜来临时,就冷得更厉害。不过,司马洛却没有受到这冷的影响,因为他的房间里有暖气设备,他睡得很舒服。
大概午夜时,房门打开的声音惊醒了他。他张开眼睛,看见爱琴海的身影遮在房门口那块方形的灯光中,接着她开亮了电灯。
司马洛坐起来,打了个呵欠,说道:“还未天亮呢。”
爱琴海微笑:“天亮在你来说也不是起床的时间,你这种人是中午进早餐的类型。现在老板要见你,下来吧。”
情形又是和前次一样,布布仍然是坐在那张轮椅上,那打手司机照例站在他的身旁。
司马洛走到布布面前,对他微微一鞠躬,然后站着、等着。
布布还是一动也不动,那机械化的声音说:“你有礼得多了,司马洛。”
司马洛微笑:“当然,你现在是我的主顾,你会带挈我赚钱的。”
布布说:“你没有货了,怎样交易呢?”
“你答应过给我一份工作的,”司马洛说:“你想打什么人一顿的,只要派我去,我一定可以办到。”
布布说:“目前我对你的工作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你的货。”
“我已经没有了。”司马洛说。
“有人偷了你的货,对不对?”布布问:“你只要去抢回来,就有了,既然你的本领这么大。,”
司马洛取出一根香烟,点上了,深深吸了一口。
他慢条斯理地喷出一口烟,说:“汤姆士先生却似乎不相信我本来是有这批货在手的。”
“汤姆士已经改变了主意,”布布说:“因为我们收到了新的消息。你看,警方昨夜在费特力市搜出了五十公斤海洛英,很大一批了。”
司马洛坐直了身子,眼睛放射着奕奕的光彩,装出十分兴奋的样子,问道:“是在谁的手上搜出的?”其实他早知道会发生这件事,因为这是计划的一部份。搜查属实,五十公斤海洛英这个数字却是虚报的,但谁能否认呢?
布布说:“你认为这是什么意思?”
司马洛说:“我认为这个被搜的人就是爆我货仓的人,至少是有关的。他拿了我的东西,因为太多了,一时找不到适合的藏处,才会被警方搜到。是谁?”
“只有地址,”布布说:“没有名字,因为警方到时,人已经逃了。”
“地址是哪里?”司马洛俯前身体,兴奋地问。
布布把地址告诉了他。
司马洛没有作声。
布布问:“有什么印象吗?”
司马洛仍然没有作声。
布布说:“相信你能拿回来吗?”
司马洛站起身,在厅中来回踱了两圈,终于转回过来,面对布布:“我现在仍然是囚徒吗?”
布布吐出毫无感情的笑声:“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这看你有什么打算。”
司马洛说:“我相信现在许多人都知道我的货已经没有了,那么,如果我回到费特力市去,就不会有人在等着我。”
“想得对,”布布说:“我给你七天时间把那批东西带回来。七天,不能再多了,因为十四天之内我就要到手。如果你死了,我还有七天时间想办法。”
“你得替我买一张飞机票。”司马洛说。
“我会给你飞机票,我会给你护照,而且我会给你一位太太。”布布说。
“太太?什么太太?”司马洛愕然。
“我就是,”爱琴海站到他身边:“当然,只是表面上而已。”
“你们的身份是一对新婚夫妇,”布布说:“这样更加容易掩人耳目了。如果有人在等着你,他们要注意的也不会是一双新婚夫妇。”
司马洛微笑看着布布:“不错的布局。”
爱琴海讽刺地瞥一眼汤姆士,但汤姆士却是望向别处。也许他很不赞成这个主意,不过他并没有出声。
布布说:“你在明天凌晨就要起程,所以你还是回到楼上去争取一点睡眠吧。明天早上,爱琴海会把你所需要的武器交给你的。”
司马洛称心地点点头,便转身要回到楼上去。
“等一等,司马洛,”布布说:“你还要告诉我你的对手是谁?”
司马洛看着他:“你也许会认识他的,他的名字叫杜米仙。”
布布一动也没有动,但他的声音表示他是很兴奋的。他吃吃笑:“如果真的是杜米仙拿了,你打算怎样对付呢?”
“没有人能白抢我的东西,”司马洛露出一副狠相:“但,你想我怎样对付杜米仙?”
“我最希望你杀死他,”布布说:“不过杜米仙是很大的,几乎追得上我。”
司马洛几乎笑起来,因为杜米仙并不很大,只是费特力市的贩毒组织里一个不大不小的人物,并不算大。事实上布布也不算大,因为比他们更大十倍的人司马洛都追过了,不过,布布的神秘手段倒有一、两手的。
“在我的眼中没有人是太大的。”司马洛说。
“很好,”布布说:“如果你杀死了他,我给你的代价会更高。”
司马洛微笑:“我会考虑一下。”他转身回到楼上去了。爱琴海看着他的背影出神。
“爱琴海,”布布说:“跟我出来,我要走了。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的。”
司机推动轮椅,把布布推向门口,爱琴海跟在后面。
门外停着一架豪华的黑色大汽车,车门已打开着,有一块斜板由车门的踏脚处通下地面。轮椅给推上斜坡,进入车中。爱琴海在车门口停住。
布布的脸现在是朝着车头了,汤姆士上了车,坐在他的身边。
布布说:“爱琴海,当他把东西找到了之后,你杀掉他,然后找个地方藏起来,和我联络。”
“杀他?”爱琴海哑然。
“这是命令,”布布说:“我知道他是一个好手,但我不喜欢难以控制的好手,你明白吗?”
爱琴海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好吧!呃……我可以跟你说几句话吗?”
“说吧。”布布显得有点不耐烦。
爱琴海瞥一眼汤姆士,嗫嚅地说:“可以单独谈吗?”
布布吃吃笑:“汤姆士是我的老友,有什么事不可以在他面前说的呢?”
汤姆士也得意地微笑。
爱琴海的眼睛闪闪,鼻孔微微扩张,如果是在充足的光线之下,可以看到她的脸是涨得通红的。
她微微哽咽地说:“不能有一次不让汤姆士在场吗?我和你见面从来没有试过没有汤姆士的,为什么我不能和你单独谈一谈?”
“我是有我的理由的,”布布的声音仍然是那么机械化,毫无感情的:“我不能和任何人单独相对,除了和汤姆士,你必须相信我,爱琴海。”
爱琴海激动地发抖着,叫道:“你说你是我的爸爸,你把我当作你的女儿,你却连真面目也不让我见一次。”
布布沉默了一回,仍然是毫无感情地说:“我不能,没有人能看见我的真面目————为了同样的理由。”
“汤姆士呢?”爱琴海不平地问。
“汤姆士也没有见过,”布布说:“他只是逗留在我的身边罢了。”
“有时我简直不相信你是存在的!”爱琴海叫道:“你好像只是一把声音,一个傀儡……”
“够了!”布布低声喝她,声音中第一次有了真的感情。
爱琴海立即服从地住嘴。
“孩子,你太寂寞了,”布布的声音变得较为温柔:“我看你需要一位男朋友。我认为你该多些和汤姆士在一起⋯⋯”
“我一辈也不会跟他在一起!”爱琴海叫着,便转身跑回屋子。
“随她去吧,”汤姆士柔声地说:“她生气过了,还是会好好地做事的。”他说完便关上了车门。司机开动车子,沿着公路驰行,驰了一段路,便到达一块空地。
那块空地上停着一架直升机,好像一只奇怪的昆虫般,静静地立在黑夜中。车子驶到直升机的旁边,司机开门下车,小心地把布布推出来,而直升机的机门也打开了,驾驶直升机的机师放下一块特制的铝质斜板,于是布布便给推上了直升机。
汤姆士也跟着上去了,对司机挥挥手,司机便把车开走了。
当车子去远了之后,直升机便发动引擎,升空而去,很快便消失在黑夜的天空中,没有人知道它到了何处……
※※※
在那座静如坟墓的屋子里,爱琴海留在园中,呆在一块大石的下面,一动也不动,几乎像一块石头。
只有她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还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不知道她正在想着什么。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终于站起来,向屋子走回去。
她进了客厅,沿着楼梯上二楼,一直走到司马洛的房门外。贴耳在门上听听,里面并没有声音。她轻轻地把门推开了,看见司马洛在床上侧卧,鼻息匀匀,似乎睡得正酣。
爱琴海在门口静静地站了一下,便踏入门内,轻步走到床边,替司马洛盖上被子。在离开之前,她借着幽暗的光线对司马洛那俊俏的脸凝视了好一番。
一时,她的心中升起了一种莫明其妙的痒的感觉。明天,这个男人就会扮演她的新婚夫婿和她去一个地方了,她觉得这个主意真有趣。
接着她把被角拉好,便转身离开房间,很轻地把房门关上,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她回到她在隔壁的房间,换上了睡衣,躺下来,很快就睡着了。她要睡觉是完全没有困难的,她能把心忽然放下,忘记任何杂念而让精神完全松弛。
第二天晚上,当他们登上飞往费特力市的飞机时,爱琴海穿的并不像是新娘的服装,仍然是那件黑色的太空褛和那条黑色的长裤,就像一个年轻的飞女。
他们一起上飞机,空中小姐对他们微笑,领他们到了他们的座位,当然是两个比邻的座位。
爱琴海给他一个甜蜜的微笑,坐到里厢。
几小时之后,他们已经住进费特力市最豪华的游客酒店中的一个蜜月房,侍者把他们的行李在厅中放好。爱琴海转了两圈,欣赏过房中那豪华的陈设之后,便转向司马洛,微笑:“怎样了?你不抱我进房吗?”
司马洛正坐在一张沙发里,闷闷地吸着香烟。
这时,他喷了一口烟,诡谲地微笑:“当我们的真的结婚时,我就会抱你进去,这并不难的。”
爱琴海失望地瞥他一眼:“你看来像一个对女人很有本领的男人,难道你不打算把新婚夫妇的生活扮演得逼真一点吗?”
司马洛再喷了一口烟:“我们已经够像了。”
爱琴海转身走进睡房里,提着她自己带进来的那只小小的方形手提箱。
过了一会,她拿着一副肩枪袋出来,枪袋中插着一把手枪。她把枪袋向司马洛一丢,司马洛接住了,随手放在身边的茶几上。
“怎么了,你不戴上它?”爱琴海奇异地说:“我还以为我们是来做工作的。”
司马洛懒洋洋地又喷出一口烟:“我们的工作是不能在白天做的,黑夜是我们出动的时候。”
“那我们只是坐在这里等吗?”爱琴海问。
“如果你疲倦,你可以到房里去躺下来,天黑时我唤醒你吧。”司马洛说。
“好吧。”爱琴海耸耸肩,便进了房里。
司马洛坐在那里,吸着烟,等着。午餐的时间已经过了,不过他还是不大想吃东西,因为在飞机上已吃过一点,所以他没有叫酒店送午餐上来。爱琴海在房里没有出来,她当然也不会是肚子饿了,如果饿的话,她当然会出声的。
腕表上的指针指正下午二时的时候,电话就响起来了。
司马洛拿起听筒,接线生的声音说:“李先生,有一位杜米仙先生找你。”他和爱琴海是用假名住在这里的。
“我不认识什么杜米仙,”司马洛说:“但把他接上吧。”
接线生接上来的是一把粗鲁男人的声音。
这声音说:“司马洛,我是杜米仙。”
司马洛皱眉:“你一定找错了房间。我是姓李的,我也不认识杜米仙。”
“别多说废话了,”杜米仙咆哮道:“我什么都知道。”
“好吧,”司马洛说:“但你怎会知道的?”
“我有我的情报来源。”杜米仙说:“现在我是警告你,搭下一班飞机走,否则你要给埋葬在此地了。”
“很有趣,”司马洛说:“物主要寻回失物,小偷却叫他快走,这样还有天理吗?”
“我不管什么天理,”杜米仙说:“我叫你走,你就要走,这里是我的地方。”
“如果我不走呢?”司马洛问。
“我已经说过了,”杜米仙说:“我会杀死你。”
“你大可以不必警告我就杀死我的,”司马洛说:“我猜你打这个电话来是因为你胆小,你怕我会杀死你。”
杜米仙沉默了一会,似乎生气得说不出话,显然他是一个脾气非常暴躁的人。他终于阴沉地说:“你是在向我挑战吗?司马洛。”
“不,”司马洛说:“我只是这样猜想。我并不怕人向我动粗,但我不喜欢打架,所以我们何不友善地谈谈呢?”
“谈什么?”杜米仙问。
“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回来的,”司马洛说:“你拿了我的东西,我想拿回,但如果我不拿回,只是介绍一个买家给你呢?你反正是要卖的,现在我只赚回一点佣金也甘心了。”
杜米仙又沉默了一回:“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司马洛,我并没有拿你的东西,所以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卖给你的了。”
“现在,是你在讲废话了。”司马洛说。
“我要讲的话只有一句,”杜米仙说:“就是天黑之前你一定要离开这里。如果你认为是废话,那随便你吧。”电话“拍”一声挂断了。
司马洛放下听筒,沉默了一会,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不过他的心却是在微笑着。其实杜米仙说的是真话,海洛英的确不是他拿的,因为根本没有什么海洛英,至于他之所以知道司马洛在找他,那更简单了,是个S组人员用匿名电话告诉他的。
杜米仙这个人和他的大帮打手一向横行不法,现在是把他消灭的时候了。一石二鸟,消灭杜米仙,同时捉到布布。
※※※
终于,司马洛又拿起电话,对接线生讲了一个号码。
接线生替他接通了。
那边电话响了一会,有人接听,一把粗鲁的声音说:“喂?”
司马洛没有说话,只是对电话里作沉重的呼吸声。
“喂?”那边的人又问。
司马洛的回答仍然是沉重的呼吸。
那人吐出了一连串污言秽语,摔下了电话。司马洛微笑,也把电话放下了,他站起来,脱下外衣,把爱琴海给他的枪袋连枪缚在腋下,再披上外衣,以闪电般的动作把枪拔出来又抽出枪柄的弹夹,看清楚是实弹的,随着,试验了一下枪的机掣。
把枪插回了,他便走进睡房。爱琴海正在床上躺着,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似乎睡着了。
司马洛拉一张毯子替她盖上,她的睫毛只是颤了一颤,没有张开眼睛。司马洛看了一会,不想叫醒她。因为他做事是一向喜欢一个人做的。
他打开爱琴海放在几上的小手袋,从里面找出一支银底的红色的唇膏,用唇膏在镜子上写了几个字:“妻,我出外工作,赶回来晚饭。夫字。”
放回唇膏,爱琴海仍然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睡着。
司马洛离开了酒店,在门口站了一下。酒店门口是很热闹的,很难知道有没有人在监视他。
司马洛离开酒店门口,沿着那热闹的马路漫步而行,在路边的报摊买了一份日报,然后转入了一间要收费的高等公共厕所。
司马洛拿着报纸进入了公共厕所之内。里面是非常干净的,当然是因为要收费的关系,虽然是厕所,却并未闻到刺鼻的臭气,如果想把它作为休息的地方,也是无不可的。司马洛现在似乎就是把这里作为休息之所,因为他进入了其中一格非常雅洁的厕间,坐下来,便开始看那份报纸,由第一页第一个字开始,往下看去。
他是准备看到最后一页的,但是看了一半,便有一种特别的脚步声走进来。当然,这公厕内一直都有人出入的,但那些自然的脚步声与这一次的脚步声不同。这一次的脚步声是有点迟疑的,踏进来之后便停下来。这人大概不是来如厕的了,因为这公厕里空的厕位多着,实在用不着等的。司马洛听见有人低声问那个在厕所内递毛巾收小帐的小厮:“你有看见一个……”他把司马洛的样子形容出来。
司马洛没有等小厮回答便丢下报纸。他本来没有脱下裤子的,所以很容易就开了厕格的门走出去。
那向小厮问话的是一个颇年轻的人,年纪大约二十八、九岁,穿一套很新且贴身的西服,有些暴发户的气味,表示他是一个新手,有钱就急不及待地花了。
他看见司马洛自动出来,有点手足无措,知道中计了。
※※※
不错,正如司马洛所料,这个跟踪他的人久久不见他出来,怀疑他可能从另一条路出去了,便忍不住进来查究,于是司马洛便找到了这个跟踪他的人了。
司马洛一只手插在大衣袋里,手握着拳状,在普通人看来这不算什么,但在心虚的人看来则可能是他的手中握着一把枪了。他一直走到那人的面前微笑:“你太心急了,以为我心脏病发吗?来,我们走吧。”他摆一摆头,但是手仍没有拿出来,所以更像是拿着枪了。
那人迟疑不决了一番,终于无可奈何地转身,走在司马洛的前面,向公厕外走出去。那小厮并没有发觉有什么异状,只是遗憾司马洛走前没有给他小帐。
司马洛和那人出了公厕的门外,离开了小厮的视线,但是并未进入外面的过路人的视线。这时司马洛的动作就不是慢吞吞的了。
他把那其实是没有拿着枪的空手从袋里抽出,伸进衣下拔出了爱琴海预备给他的手枪,在那人的后脑上击了一下,又把枪插回了。
这一连串动作费时还不到一秒钟,那人已经毫无抵抗地晕去了。司马洛在他摇摇欲倒之前便把他扶住,并且发出一声惊叫。
那小厮闻声出来了。司马洛连忙作出不够力气扶持的样子,小向厮求救:“来,帮一帮。”
小厮连忙上前,帮着司马洛扶住那人,司马洛便乘机放了手,让小厮独力扶持了。小厮吃力地扶着,一面问:“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心脏不大好,”司马洛喘着气说:“我得替他找个医生。这里什么地方有电话?”
“隔壁酒店吧。”小厮说。
司马洛掏出一张钞票塞进小厮的手里,说:“你好好地扶着他。”便跑出去了。
他当然不是跑去打电话。他截住了第一部经过的的士,跳了上去,说了一个地址,的士便载着他飞驶而去。这一次,没有人跟踪他了。
的士向费特力市一个工业区驰去。
司马洛在的士的后座小心地把枪再检验一次。有时,枪是人的灵魂,枪的机件一有不妥,便是生死之间的分别了。
当的士经过一间大规模的塑胶工厂时,司马洛就吩咐司机停车。他看了车表,付了车资。
时间已经不早,已经是下午四时半,还有半小时,工厂便要放工了。他瞻前顾后,认为已经完全没有人跟踪时,便转入了一条小巷。
那是两间工厂之间的小巷,小巷的另一间是一条横街,横街上的屋子是住宅而不是工厂。在工厂区的住宅,当然是比较廉租的,因此外表看上去也欠整齐。司马洛在其中一座四层楼宇的门口停住,周围望望。天气虽然冷,但行人路边在玩耍的孩子还是相当多,也许因为他们已动起来不大觉得冷,但更重要的也许是因为他们没有别的玩耍地方了。街上,除了在玩耍的儿童之外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
司马洛闪进了那个楼梯口,一直登上了四楼。四楼的门口是一道沉重的大铁门,铁门之内是一道深锁的木门,似乎屋中是没有人的。
司马洛在门口迟疑了一下,考虑着一个比较好的入门办法。
结果,他还是采用了最正常的办法,就是按门铃。一连按了两次,门内似乎还是没有什么反应,但他从那玻璃的门洞看见有人在内窥望了一下。
这之后又没有动静。
司马洛再按门铃,一面让眼皮半垂,露出疲累的神态。
这一次木门打开了一线,一把粗鲁的声音问:“找谁?”只是一把声音,看不到人,因为门开得不大,只是开了一线,不够门外人望进去。
司马洛说:“杜米仙先生叫我……”说着两眼一翻,便扑在铁门上,两手执住铁门上端的铁枝,但似乎乏力似的执不紧,而沿着铁门滑倒。他在门口的地上倒作一团,不动了。
“唏!”门内的人叫道:“怎么了?”
司马洛的反应只是一阵抽搐。
木门关上了,跟着是一阵静寂,一时,司马洛怀疑他们会对他置诸不理。但不会的,他知道是这怎样的一个地方,这就是刚才打电话来而没有作声的地方,是杜米仙辖下的一个赌外围马的分区总部,这样的地方,是不肯让一个陌生人随随便便地死在门口的。而且,他也提过杜米仙的名字,他们如果不相信他是和杜米仙有关,也会把他移到别处去的。
果然,几秒钟之后,木门又打开了,跟着铁门也开了锁,隆隆然地推开。一个人走出来,一只手把他扳转身来。司马洛透过半闭的眼皮看见那是一个中年人,很瘦削,好像一条被太阳晒干了的鱼。
这人蹲在他的身边,伸手进他的衣服下面,拔出了他在腋下插着的手枪。这时司马洛就忽然“醒”过来了。
他的眼睛霍的张开,右手闪电般伸出去,一下攫住了枪,一刹间,枪已掉转过来,枪口指着那人。
那人一时呆住了,嘴巴张大了。司马洛向他当胸推了一把,使他跌回门里,撞在继后而出的另一人身上,同时手枪摆了一圈,低喝道:“好了!一动也不要动。”
没有人动一动。
门里的那层原来是全部打通成一个大厅的,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所以更方便了。除了开门的两个人之外,里面还另有三个人,都是坐在写字桌后面,用小型的计算机在计着数,当司马洛一声喝令时,他们便都举起手来了。
那两张写字桌上堆着很多写满了数字的单据和大叠的现钱。情形是很明显的,今晨赛马已经完毕,现在这个收受外围马的总机构正在结帐。
司马洛摆摆手中的枪,伸手一指:“好了,你们现在都到那角落去。”
那个干瘦的老人此时站起身了,他皱眉看着司马洛:“是杜米仙叫你来的吗?”
司马洛哈哈笑起来。“当然不是。”他小心地退到桌边:“我只是替他来收帐的。”他碰碰桌上的钞票:“这里有纸袋吗?”他四面望望,看见桌子旁边就放着一只大纸袋,显然就是把钞票装到这里来的纸袋。他说:“有了!老猴子,你来替我做点事。”他指的就是那干瘦的老人。
那老人迷惘走过来了,司马洛摆摆枪:“你替我把钱装进纸袋吧。”
“你不能拿这些钱的。”老人嗫嚅地说:“我们要赔出去……”
“那关我什么事?”司马洛脸上现出凶相。他真有明星条件,虽然他的脸是那么漂亮,他仍然可以使自己显得凶恶的。他继续说:“你是在违抗我的命令吗?”
老人的眼光与他的眼光接触了一下,连忙望别处,同时弯身蹲下来,动手拾起那些钞票,装进纸袋。
他一面喃喃地说:“你逃不了的,朋友,除非你杀死我们。杜米仙不会放过你。”
“我不会杀死你们,”司马洛说:“我也逃得了的,所以你闭上嘴巴。”
他慢慢地伸手进衣袋,掏出一只灭音器,旋在枪嘴上。老人已快把钞票全部装好了。司马洛转向老人,似乎被那些钞票所吸引了,接着又以一下极快的动作转向那几个举着手的人,灭音器吐了“扑扑”两声。其中一人———那个和瘦老人一起出大门口的人大叫一声,把手中的枪丢了,握着发麻的手腕。
他以为司马洛不注意他,便悄悄地拔枪,而司马洛等他开始转过身来时才把他手中的枪打掉。他要他们知道他的厉害。
每一个人都愕住了。
司马洛摆摆枪,催促那老人:“快点,我没有很多时间,快!”
老人连忙又继续动手,把钞票塞进纸袋,很快就塞好了。司马洛伸出空着的一只手:“钱,拿来。”
老人把装满了钞票的纸袋递给他,司马洛接过来,吃吃笑:“很好。现在我要走了,你们告诉杜米仙,这只是一个举例,如果他不把他拿我的东西还给我,那么就会有更多同样的例子,不过会是更大的。”
那几个人张开嘴巴,欲言无语。
但在司马洛未能举步离开时,门铃就响了。
大家都愕住。司马洛提着装钞票的纸袋向横踏步,踏到与门口同在一直线上的墙角,然后对瘦老人摆摆枪,柔声说:“开门,不要做什么古怪,想进来的人,就让他进来。”
老头子迟疑一下,便走过去把门开了。开门之后,他便露出惊诧的表情看着门外,似乎门外有一些很奇怪的现象。接着,那奇怪的现象便出现了,是两个打手模样的男人走进门来,是奇怪的是他们都高举着手。
他们瞥了一眼司马洛,毫无反应地走到厅子的中央,转身朝着门口,两手仍然举着。
司马洛眼睛凸出地等着。过了几秒钟,造成这奇怪现象的人便进来,出乎意料之外,这人就是爱琴海。
她的手中拿着一把手枪,站在打开的铁门上,说:“可以走了吗?丈夫,晚饭时间快到了。”她指指最后进来的两人:“这两个在楼梯不敢上来,似乎怀疑发生了什么,我便陪他们上来了。”
司马洛的嘴巴张开,但没有说话便合上了,因为他觉得这并非问长问短的时候。他改为说:“谢谢你,现在我们可以走了。”他提着纸袋走到门口,注意到那道大铁门的钥匙是给一条绳子缚着,挂在一根钉子上的。
司马洛一手扯下了钥匙,说:“好了,你们用背向着门口,慢慢地由一数到五百,在数完之前别转过头来。还有一点,你们记得要替我告诉杜米仙什么吗?”
几个人都服从地转过身去,用背向着门口而没有回答他,不过司马洛也差不多可以肯定他们必然会把一切经过情形详详细细地告诉杜米仙的。
于是,他把木门关上,然后把铁门推上,用钥匙在外面下了锁,然后把匙一扔,从楼梯的窗口扔到街上。如此,屋内的人没有钥匙开门,就很难出来了。司马洛对爱琴海招招手,说:“我们走吧。”他提着纸袋领先下楼。
爱琴海有点担心地说:“你不该让他们活着的,屋里有电话,他们可以请救兵兜截我们。”
司马洛转过身来,诧异地看着她:“不该让他们活着?你真硬得起心肠,这许多个和你无怨无仇的人,你忍心就这样把他们全部杀死?”
爱琴海的眼中掠过一阵后悔的神情,她掩饰地说:“我的意思是,我们至少该把他们缚起来。”
司马洛凝视了她两秒钟,再瞥一眼腕表,微笑道:“还有两分钟,就多少救兵都截不住我们的。”
“为什么?”爱琴海诧异地问。
但是司马洛没有回答她,只是对她招招手,说:“我们走吧。”
他们走完了楼梯,回到街上。街上还是和先前一样,正在玩耍的儿童们仍然在玩耍。爱琴海不安地望望左右。司马洛看看腕表,并不举步。他柔声问她:“你怎会来的?”
“我并没有睡着。”爱琴海说。
“然而我并没有发觉有人跟踪,”司马洛说:“你的跟踪本领倒真了不起。”
爱琴海微笑:“我有多种本领都了不起的。”
这时,空气中传来一些奇怪的汽笛长鸣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调子高低不同,但却是同时响的。她诧异地问:“那是什么?”
“这是工厂放工的时间。”司马洛说。
说着时,人潮就从附近地工厂闸口拥出,转瞬之间,街上都被下班的工人塞满了,爱琴海目瞪口呆地看着。司马洛又说:“现在我们走吧。他们要派一队军队才能在这人堆里把我们找出来。”
※※※
“一千……二千……五千五百。”司马洛把放在床上的钞票点算了一番,报告道:“总数是五千五百。”
爱琴海皱眉:“一个赌外围马的总机构只有这一点点钱?”
司马洛把唇间的香烟拿下,喷出一口浓烟:“不少了,这是赔出去的钱。收入的钱我们要明天才能见到,收入的数目才是大数目呢,外围赌大概是世上利钱最高的生意之一种了。”
爱琴海在梳妆台前坐下,理着她那把柔软乌黑的长头发:“我们今晚还要出动吗?”他们现在已经换了一家酒店。离开了工厂区之后,他们便匆匆地回到最初住的那间酒店,退了房间取回行李,而住到这一间酒店来,仍然是以夫妇的身份开了房间。
司马洛摇摇头:“杜米仙现在找我们正找得很急,就让他多急一段时间好了,一方面,我们可以好好地睡一觉。”
“你看杜米仙肯把你的东西还给你吗?”爱琴海问。
司马洛摇摇头:“没有那么容易,目前他是仍然不服气的,当他终于明白他是不能抵抗我之时,他才会屈服。”
爱琴海看看那张床,说:“我们今晚要睡在一床吗?”
司马洛耸耸肩:“我打算睡在地上。”
爱琴海动手替他把钞票放回纸袋里:“那倒不必,我可以信任你。”
“我只是不信任我自己,”司马洛说:“在这一方面,天下没有一个男人是值得信任的。”
“但我不能让你睡在地上着凉,”爱琴海说:“到底,你是我的丈夫呀。”
司马洛下了床,解着领带看着她:“嘘,小姐,别胡思乱想。难道你想弄假成真吗?”
爱琴海给他一个非常甜蜜的微笑:“这倒是一个不坏的主意。”
司马洛凝视着她:“你的意思是你对我感兴趣?”
爱琴海坦白地点头。
司马洛失笑起来:“如果你不是和我开玩笑,就是另有所图了,爱琴海,你不像是一个会对男人感兴趣的女人。”
“我并不是跟你开玩笑,也不是另有所图。”爱琴海严肃地说。
司马洛挥挥手:“算了吧,我们需要睡觉。明天还有工作要做呢?”他走过去打开衣柜,搜索起来。
“你的睡衣就在枕头上。”爱琴海说。
司马洛回转头,果然看见一套睡衣已经齐整地摆在枕头上了。这是布布为他们准备的行李的其中之一件。
这是一套还未穿过的簇新睡衣,很花,花得使司马洛有点感到尴尬,穿上后会可以变成一个飞行。
爱琴海把纸袋的钞票拿过去,放在梳妆台上,并拿起一套睡衣,说:“你可以在这里换,我进洗手间去。”
她拿着那套粉红色,显然是很薄的睡衣,进入了浴室。
她顺手把门带上了,但是却没有锁上,门无声地自动又张开了一半。她似乎没有注意,因为她是背向着门口的。
爱琴海首先把那件黑色的紧身毛衣拉起来,套过头部脱了下来。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无论在多么冷的天气里,她们似乎是用不着多穿衣服的。现在爱琴海就是这样,当她那件毛衣脱下了之后,下面就是白色的乳罩。
她慢慢地转身对着镜,看看自己的身体。她现在就像是一张广告,那副乳罩是一副厚厚的、很复杂的乳罩,是簇新的。
爱琴海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虽然瘦一点,却还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她的胸部是颇为丰满的,这从她那条深深的乳沟可以证明这一点。
接着她的眼光在镜中再移动,就看见了那仍然开着的浴室门,以及司马洛在房中更衣时闪动着的白影。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回转身去关上浴室门。但不知为什么,就在此时,她忽然记起了上一次司马洛无意中握住她的胸部的那双手,于是她就停住了,非但没有转身去关上浴室的门,而且她忽然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她伸手到背后,把乳罩的带子解了,轻轻一拉,那副白色的乳罩便滑落下来,而一双椒形的乳房便通过镜子跃进她的视线中。在男人的面前裸露,这真是一件想也不应该想的事。不过现在她还是做了,虽然她的眼睛不敢望向门。
冷空气接触她的皮肤,使她起了疙瘩,也使她的乳头硬挺起来。她的心里似乎有一种难以消止的痒。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也不敢去想一想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
毫无理由地,她的手把乳罩弃在浴室的那张凳子上,然后便伸手去摸着裤头的扣子。她以慢动作把那条紧狭的长裤也褪下来,露出一双没有很多肉但线条颇优美的腿子。这样做着时双乳便垂低,荡向前面。
她站在那里,用背对着浴室门,站了一会,让那空气的峭冷咬着她的皮肤。
最后,她拿起那套粉红而透明的睡衣。这睡衣真的是专为新婚夫妇而设的,上身是一件遮不过小胸的短袍,而下身则是一条仅到膝盖的短裤,裤裆是裂开的,并非撕裂了,而是故意制成如此。在小孩身上,这种设备是方便小便,但在新婚的少妇身上,这当然是另外一个目的了。
爱琴海这时心里有一种莫明其妙的慌张,她扭开热水龙头放了一面盆热水,拖延时间地把面巾浸湿,干净而仔细地洗了一次脸。
最后,再没有什么需要在浴室里做的事了,她只好怀着受难的心情踏出房中。她怎能跟一个男人在一床过夜呢?虽然他是可以信任的,但如果她自己又没有任何经验……她已经忘记了其实是她自己提议睡在一床的,而且她也不敢承认这是她非常希望发生的事情。她随手熄了浴室的灯。
但当她的眼光习惯了室内那黑暗之后,她就很失望地发现司马洛已经睡了。而且是揽着一张薄被睡在沙发上。那张大大的双人床是空的,整张空床就留着给她一个人。
床上有两张被子。她迟疑了一下,便拿起其中一张被,走过去盖在司马洛的身上。司马洛的眼睛张开了,他柔声说:“你为什么这样做?”
“今天下午,你临走时又为什么这样做?”她那双大眼睛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
想了一想,司马洛想对她说,他只是想试试她有没有睡着而已,但他又觉得这样说似乎不大好的,所以他只是说:“因为天气太冷。”
“我也是同样原因。”
司马洛忽然失笑:“为了同样的原因,过一会我会把这被子再替你盖上,然后……这样,我们两个人都不得好睡了。”
爱琴海说:“这里的被子实在不够分开两个人用的。”
司马洛打量了她一遍:“你这睡衣真好看,我能开灯看看吗?”
“不!”她慌张地叫。
“为什么?”他问。
“因为……我在下面什么都没有穿……”她觉得她的脸又热又涨,幸得室内是黑暗的。
“这真奇怪,”司马洛说:“为什么你在一套透明的睡衣下面不穿什么又怕人看呢?””
爱琴海慢慢地退着,退回去坐在床上。
司马洛站起来,拿着被子向她走过去。
“你……”忽然一阵莫明其妙的恐惧使爱琴海发抖起来:“你想干什么?”
司马洛露出一个奇异的微笑:“新婚夫妇在度蜜月期中的晚上,通常是干些什么的呢?”
爱琴海再往里:缩一点,把双腿也缩进了被子下面,用双手抱着胸前。
司马洛在床边坐下来:“你使我觉得意外,爱琴海,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不懂得人生的女孩子,但你显然是很懂的。”
“我实在不懂……”她呐呐地说。
“但是你懂得穿这种衣服,甚至懂得不关上洗手间的门。”司马洛伸出一双手,按在她的肩上,觉得她又抖了一抖,而且深吸一口气。
她没有作声,那是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她全身的神经线都搭乱了,她不会想,也不会动,感到恐惧,但是又并不抗拒。
她一向以为自己是一个冰冷的人,能随意地把心情冷酷下来,不会受到任何人任何事物的挑动。自从她父母死后,她就一直是这样的,而且她也的确能成功地保持着冷静,她能毫无感情地扳动枪机,毫无感情地挥拳杀人。
但这一次却不是如此了。
司马洛的手从她的肩移到她的颈,然后爬上她的脸、轻抚她的嘴唇,那一阵微痒使她感到全身就要溶化了,她软而无力地倒进他的怀里。
司马洛抱着她,把嘴唇凑到她的唇上,于是一个长而热烈的吻便开始了。他的手理所当然地进入了她的睡衣下面,可爱而又可憎地活动。
他并不明白她的心情。他虽然对女人富有经验,但是也不明白她的心情,也许因为他从来没有和一个以杀人为专长的女杀手做过爱。他只是知道她曾经对他作过很明显的暗示,而在目前的情形之下,他是需要一个女人的,不管她是女杀手还是千金小姐。
以前他以为她是不懂人事的,现在,他认为自己看错了,如果她真的不懂,为什么她这样大胆呢?如果她不需要,他不会强逼她,但她既然需要,他也不怕求得双方的满足了,所以他继续袭击。而爱琴海的手足无措使他误会她是不想抵抗。
很快,她那套透明的粉红色睡衣已经弃在地上了。她毫无遮掩地摊在床上,那不太丰满的肌肉透着热力,偶然,当他的手指触动神经的枢纽时,她便有一阵难以控制的甜蜜的痉挛。
她的分泌增加,血脉奔腾,呼吸急促起来。现在她忽然明白了自从成熟以来一直在感到好奇的事——需要一个男人时的感觉是怎样的。
现在,她明白了,而且她相信自己正在需要。如果司马洛在现时停手,她真不知道会怎样。
接着,真正的接触便开始了。司马洛一点也没有想他是正在侵袭一块从未经过耕耘的土地,而他又急需要发泄,因此他的第一下动作就是相当粗暴的。起先在渴望得到充实的爱琴海此时就感觉到那痛苦了。一种撕裂的痛苦使她发出一声极力控制着的尖叫,而她的全身剧烈的抽搐,缩起来的两膝把他推开了,她的身上缩成一球。
“你怎么了?”司马洛讶异地问。他的手沿着她的脸摸上去,摸到她的眼睛,摸到她吊下来的一颗大大的泪水:“你怎么了?”
爱琴海慢慢地把身子又伸直了。她低声说:“不要……粗暴。”
“为什么?”司马洛问着,忽然醒觉了,记起刚才他的感觉:“你的意思是……你从来没有……”
爱琴海点点头,又一颗眼泪在昏黑中一闪。
“对不起,我……不知道。”司马洛的心感到一阵轻微的怜悯:“你……还要继续吗?”
爱琴海仍然没有作声,只是在黑暗中点点头。
“但为什么呢?”司马洛低声问:“你用不着……”
“不要问我为什么,”爱琴海略带呜咽地说:“你不是一个男人吗?”
“不要做你后悔的事。”司马洛温柔地说。
“现在已经是值得后悔了,”爱琴海说:“我从来未给一个男人碰过我的身体。”
司马洛没有作声,把她轻轻拥进怀中,又开始对她侵袭。这一次温柔得多。
他对初次的女人也是经验不太丰富的,不过他知道最重要的就是温柔,一个未经人道的女人不能忍受粗暴。但温柔也是有限度的,因此她终于还是低声呻吟,不过她没有推开他,他相信她是能够抵受了。她是那么紧凑,几乎使他也感到痛苦起来,所以他可以从而推断她的痛苦程度又是多么深。因此,当事情终于完毕了之后,她的泪已流得多过她的血……
他们同睡在一床,司马洛吸着一根香烟。为什么男人在事后都要吸烟?他不知道,总之是有这种需要。
爱琴海在他的胸膛上动一动,把头转侧,长长的头发使他感到微痒。她柔声说:“司马洛,如果我们真是夫妇,那多么好。”
司马洛微笑:“还差得很多吗?我们已经做了夫妇的事。”
“但我们并不是夫妇。”爱琴海说。
“我们现在不是很好的吗?”司马洛说:“男女在一起久了,就会互相厌倦。”
“你巴开始厌倦我了?”爱琴海问。
司马洛摇摇头:“我还没有真正认识你,怎会厌倦你呢?”
爱琴海笑起来,沉默了好一会,她忽然说:“司马洛,你肯娶我吗?”
司马洛一时回答不出来。他终于说:“你是认真的吗?”
爱琴海说:“我和你做了的事,不是认真的事吗?”
“为什么你要嫁我呢?”司马洛问:“你根本就不大认识我的。”
“这不是更好吗?”爱琴海说:“结了婚后再开始认识,这比结婚之后开始厌恶的好!是你自己说的。”
司马洛抚着她的头发:“如果我说不娶你,你会杀死我吗?”
“我怎能杀死你呢?”爱琴海说:“我又打不过你,你随时可以杀死我是真的。”
司马洛叹一口气:“我不能回答你,爱琴海,因为我相信我这一辈子是不会结婚的。”
“为什么?”爱琴海问:“你以前有过一段伤心事?一个你记念着的爱人?”
司马洛沉默下来。
她是猜得对的,他有一段凄凉的往事,一个他想娶作妻子的女人,她死于恶势力的手,因此他把对抗罪恶作为他的生存目的,以半自由的身份为S组工作。他这故事是不怕告诉人的,但他却不能告诉爱琴海,因为他不能让爱琴海知道他并非一个贩毒份子。所以他只是点点头,叹口气:“也许是的,但我不愿意去谈。”
“没有一个女人能代替她吗?”爱琴海玩弄着她的发尾。
“不是代替的问题,”司马洛说:“我们中国人有一句关于镜子的成语:破镜不能重圆。可以说我就像一面镜子,已经有了裂痕,这些裂痕是没有什么能力把它除去的。”
“你应该忘记过去的事,”爱琴海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问:“人又不是镜子。”
“你能忘记过去的事吗?”司马洛说:“如果你能,你也不必跟着布布,替他做肮脏的工作了。”
爱琴海笑起来。“忠告别人容易,接受是难的。”她紧紧地抱着他:“但和你一起,我相信我可以忘记往事。”
司马洛心里一阵警惕。他在这个实在并不易相处的女孩子身上所得到的实在已经太多,他只怕多到他付不起代价。他想叫她别傻气,不错,他是一个漂亮的男人,而且他能击倒她,但这并不就是值得互订终身的条件。她也许有一副狠心肠,但在人情方面她还是像一般少女一样天真的,不过司马洛并没有出声。
他不是来教她做人之道的,他是来捉她所忠于的人。即使他不忍伤她的心,但迟早她还是要受伤。
爱琴海摇摇他:“和我一起,你能忘记往事吗?”
一个不懂人情的少女,她对一个男人有很深的幻想,她就以为他也有和她一样的幻想了。
司马洛说:“你忘记了你来这里的任务吗?你是来帮我找寻一批重要的货,不是来找寻丈夫的。”
爱琴海抱得他更紧,用发鬓磨着他的颈肩:“目前,我要的只是你,只是你一个人。”
“别那么孩子气,”司马洛忍不住说:“我们是来这里做工作的。”
爱琴海忽然沉默下来,放松了他,过了一会,司马洛觉得一滴热烫的泪水滚在他的胸膛上,流到腋下。他诧异地侧头,温柔地说:“怎么了?”
爱琴海抬起眼皮看着他,在黑暗中,她的眼眶里盈着闪光的泪水:“我正在想,安娜有什么值得你忘记了工作。”
“我并没有为安娜忘记了我的工作。”司马洛说。
“你本来不必带她走的,”爱琴海说:“即使你带了她走,也不必和她住在一起,而且还跟她上床。”
司马洛那充满了温暖感情的心忽然冷下来,开始麻痹了。爱琴海怎知道这许多呢?她说她不在场的。
“我没有和她上床。”司马洛狡猾地说。
“你有。”爱琴海坐起来:“她亲口告诉我的,你还替她出去找……”她忽然停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司马洛冷冷地说:“原来是你杀死了她。”
爱琴海赤裸地跪在那里,发怔了一回,然后慢慢地伸手掩着脸,低下头来。她低声地啜泣着说:“天!”
司马洛没有作声,只是冷冷地躺在那里,香烟在指间已经烧到只剩滤嘴。
“我……只是奉命这样做的,我……不得不做。”爱琴海呐呐地说。
司马洛仍然没有作声,只是躺在那里,记着当他发现安娜的尸体时的情景。如果只是“奉命行事”,是不能造成这样的惨像的。
爱琴海摇着司马洛:“你怎么了?”
司马洛的眼光移到她的脸上。在昏暗中,那张瘦瘦的脸庞上,线条是柔和的,真难以想象她就是那个在安娜身上施了一番苦刑之后再割断喉咙的人,但她自己承认了。
她畏缩地说:“你是在生气我吗?”
司马洛伸手拿起床头几上的香烟,再点上了一根,淡然地说:“为什么我要生你的气呢?”
爱琴海俯前,伏在他的胸膛上,贴近他的脸:“我……不是有意骗你的,只是当你问我的时候……我忽然就害怕了……我不敢让你知道是我……我害怕你恨我……”
“为什么你害怕我恨你呢?”司马洛仍然是冷冷地问:“你不必在乎这个的,我们只是在合作一件工作。”
“你……真的不明白吗?”爱琴海忽然激动地拥着他:“因为我怕失去你,我要你,我非得到你不可。”她的吻好像雨点一般落在他的胸膛和颈间,她的激动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因为她向来是一个那么冷酷的人。
司马洛把被子拉高一点、把她裸露的肩罩住:“天气很冷。”
她埋头在他的颈间,梦呓地说:“你原谅我的,是吗?司马洛,你原谅我的?”
“原谅你什么?”司马洛问。
“原谅我杀死了安娜,”她说:“我只是奉命这样做。”
“哦,”司马洛说着,极力要推出脑海的那幅安娜临死时的情景,于是恼气又上涌了,但他压抑着,脸上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淡淡地说:“那不算一回事。我和安娜实在没有什么交情。而且,她活下去,只是延长她的痛苦。”这几句违心的话,他说得淡淡然的,就像他真的是全不在乎这件事,但他的胃却在打结。
爱琴海说:“你知道我什么时候爱上你吗,司马洛,就是在上次,当你用拳头打晕我之前……你是那么可爱,那么有骑士作风……你可以用枪杀死我的,但你只是用拳头打我。”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她会把安娜折磨成那个样子的原因。为了妒忌?妒忌安娜跟他睡过?他说:“当我最初看见你时,你看来是那么冷酷,我想不到你也会爱上一个男人的。”
爱琴海苦笑:“以前,在我的父母死掉之前,我也是一个正常的女孩子,我也会偷偷的恋慕一位漂亮的男明星或一个男儿气概的大人,但在出了事之后,我就把感情完全关闭了,我恨这个世界,我不想做一个人,我要在人类的世界里做一个不像人的人,我以为我的心已经死了,但也许是未死的。”
司马洛的脑中仍然被安娜的悲惨所塞满,但是他的手却温柔地在她的身上动起来了。爱琴海没有再作声,闭着眼睛享受那使她神醉的抚摸。
渐渐,她的呼吸沉重起来了,偶然发出一、两声低低的呻吟。
后来,当他扶她躺平,翻上她的身上时,恐惧又回来了。她低声说:“这么快又……我受得起吗?”
“不要紧。”司马洛说谎道。他也知道没有一个女孩子能在初夜一连两次而不感到吃不消的。他只是想使她痛苦,这个杀死安娜的恶魔,他的身子沉下去,她没有叫,但她那一阵痉挛使他知道她并不会感到舒服。但她没有求饶,而且尽力用她在这方面的浅薄知识迎合他。当他那满腔的怒火和丑恶的情欲尽泄瘫软下来时她仍然没有抗议,但他摸到她的眼泪已把枕头流湿了一大片。
她等他的喘息平复了之后便轻轻捏着他的手,她自己的手是冰冷的。她低声说:“你快乐吗?司马洛,我想你快乐。”
司马洛软软地点头。除了快乐之外,他并且感到抱歉。
他知道她是非常痛苦,但是她却一声都没有出,而且她说她想他快乐。当他的怒和恨现在都已发泄尽之后,他就开始感到抱歉了。
他有什么权这样伤害别人呢?如果她有罪,他可以把她送上警局,或者杀死她,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她。不过,女人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动物,为了她所倾倒的男人受苦,她会觉得是一种快乐。也许爱琴海现在也认为这不是一种痛苦,而是一种快乐?
“你真的原谅我?”爱琴海又问:“你不该再怪我了,我给你的还多过安娜给你的。”
司马洛的心忽然又一冷了,她不该再提起安娜的。他淡淡地说:“我们别再提起好吗?”
“好的,”爱琴海说:“以后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嗯,”司马洛说着坐起来:“我想洗一个澡。”
“我替你放水。”她把他按回床上:“别起来,天气太冷。”她说着下了床,走进浴室,浴室的灯一亮,可以看见她的背面轮廓在门口那只亮光的长方形中间。她还没有穿上衣服,所以完全可以看到她的线条。稍为硬朗的线条,但经过了今夜之后她很快就会柔和及丰满起来了。
她的腰很细,臀部则很宽。接着,她已闪入了浴室之内放水。
司马洛躺在床上,吸着烟,开始后悔刚才上了床。但他怎知道呢?他以为她只是另一个需要的女人,而彼此可以解决自己的需要,如此而已。现在他所得到的远比他所预料的为多,他就害怕要付出太多的代价了。如果他使她失望,他毫不怀疑她会把他杀掉的。
爱琴海一面放水一面在里面清理自己的身体,当她出来的时候,她的身上已围了一条大毛巾。她的步履仍然是蹒跚的,因为每走一步,都要摩擦她曾经痛楚的部份。
当司马洛洗了澡出来时,她已经躺在床上,床已经收拾好了,她也穿回了睡衣。他躺在她身边,舒服地伸展一下四肢,准备入睡。
爱琴海碰碰他的肩,甜蜜而温柔地说:“我们来谈一谈,司马洛。”
“谈些什么?”
“现在我既然已经是你的,”她说:“我们就要为前途打算一下了。”
“我们要完成了在此间的任务才能打算前途的。”司马洛说。
“不!”爱琴海说:“我们必须现在就打算,因为我接受到的命令是在任务完成之后就杀死你。”
“你说什么?”司马洛问。
“在出发之前,布布吩咐过我的,”爱琴海说:“东西找回之后,我就要杀死你。”
司马洛沉默了一会,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你告诉我了这件事,那么你是准备反叛布布了?”
“不一定需要,”爱琴海说:“如果你是我的丈夫,他就没有权一定要我杀你了。”
“那么,”司马洛说:“我是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有的,”爱琴海说:“另一条路就是逃走。我们可以逃到远远的,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
“你赞成哪一条路呢?”司马洛问。
“我不喜欢逃走。”爱琴海说。
“唔,”司马洛说:“我也不喜欢逃走,我距离隐居的年龄还远。”
爱琴海在沉思着。
“那么我们不逃吧,”司马洛说:“现在余下只有一个问题了,那就是如果布布仍然要杀死我的呢?”
“他不会的。”爱琴海说。
“如果他一定要呢?”司马洛说。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冰冷的闪烁着:“你一天是我的,一天就没有人能伤害你。”
司马洛的心又一阵阴冷,如果在此之前他有任何抱歉,现在则都已不存在了。这个女人不是过是像收藏家要占有一件玩物一般占有他,如果他不属于她时,她就不在乎他是否灭亡。
因此,他对她实在用不着负什么道义上的责任,而且他大可以放心地利用她了。
他就像新婚的丈夫一般温柔地轻轻拥着她,于是他们便一同入睡。

勇斗群魔
杜米仙是一个暴躁的人,他生来就暴躁,少年的时候一直没有机会显露他的暴躁,但现在却有机会了,因为他在黑社会里的地位已相当高。
现在,他就正暴躁得十分厉害,周围的手下都不敢走近他,因为杜米仙在生气的时候有随手把身边的人打一巴掌的习惯。现在身边没有人给他打,他便猛烈一掌击在他所坐的那张沙发的扶手上,使沙发震得几乎碎开了。他吼道:“我给你们很多的薪水,很少的工作,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在这种时候能依靠你们。但我能依靠你们吗?一个叫司马洛的人要来找我麻烦,你们不但不能把他跟踪住,而且不能防备他。他闯进了我的外围总部,钱虽抢得不多,但是对于我的面子……现在我叫你们找到他,你们却找不到!拿薪水是依时的,但做事却一件也做不好。当我是你们这年纪时我对老板不是这样,我做事一定做得好,所以我有今日这地位。”
杜米仙吐出了这一大串,语句不畅顺的话,那是因为他小时没有受过什么教育,至今日为止,他还是只识一些起码的浅字而已。他一生最遗憾的就是没有学问,他相信如果他是个大学毕业生的话,他的成就一定不止于此。
受骂的是他的手下的四个最好的打手———打手的领班。他们都没有作声,因为杜米仙是骂得对的。他们是一个庞大的、出名的组织,给司马洛像孩子玩游戏般大大捣乱了一番,而他们却找不到司马洛,不能把他的身体射成蜂巢一样。
杜米仙沉默下来。其中一人清清喉咙,说:“我们已把他以前出没的老地方守住了,如果他再出现,他是一定逃不了的。”
在此之前,杜米仙并不知道有司马洛这个人。到后来,他接到匿名电话,告诉他司马洛要来找他,他便派人去调查了一番,得了好些关于司马洛的情报,情报的主要来源是警方的档案(当然是S组假造而放进去的)和一些在酒巴间流传的传说(当然也是由S组所制造)。从这些传说,他知道司马洛是一个神通广大而神秘的人物,做的都是和贩毒有颇密切关系的生意,曾经因为有贩毒嫌疑而给警方拘捕过几次,但每一次都是因证据不足而未被起诉就释放了。在近两年内,司马洛已没有公开活动过,“传说”他得到了几年前在一宗货船失事中失去了的八百公斤纯海洛英,而在一点一点地卖出去,过其优裕的生活,直到最后他在外埠被捕,后来又弃保潜逃。
杜米仙轻蔑地哼一声:“我不相信他会再在旧地方出现。他是坐飞机回来的,不是吗?而且带了一个女人回来,他是一个弃保潜逃的犯人,他能够如此辉煌地回来,那表示他一定有一个新的后台。”
“一个新的后台?”
“布布。”杜米仙严肃地说:“是布布那一系人保他出来的,他一定替布布工作,对付我。什么失去了毒品只是一种藉口。”
“但他的屋子的确是爆炸了,废墟中还有烧过的海洛英。”
“他大可以自己这样做的!”杜米仙吼叫着跳起来。
“但为什么布布要找你的麻烦呢?”
“那是以前的事了。”杜米仙说:“我和他还有些旧帐未算。”
最初听到司马洛的消息时他还未想到布布的。
起先,他以为司马洛只是另一个捣乱的人,而他毫不怀疑,马上就可以把司马洛消灭的。
但,当司马洛并不如他所预算那么容易消灭时,他就警惕起来了。他虽然只受过很少教育,但是有很丰富的经验,他马上就知道司马洛不是一个寻常的人,而且他是为了消灭他而来。
这一点,他是猜对了。
杜米仙和布布之间的怨仇虽然不算大,也不算小,在布布建立他的王国的过程中,杜米仙曾给了布布相当大的破坏。这是难怪的,当时杜米仙要求生存,不想给布布毁灭。
结果他虽然没有被毁灭,但是也不能在原地继续生存了,于是他逃到了费特力市来,在这里辛苦地发展了他自己的势力。一直,他都没有忘记布布,而他相信布布也没有忘记他,不过他们安于自己的地盘,所以一直不提这些往事。
现在,似乎布布先提起了。
杜米仙用拳头一敲沙发的扶手:“我们必须早点找到他,趁他还未造成更大的灾害。”
四个打手都木然地站在那里,没有一个能提出任何意见。
杜米仙说:“如果他不在他的老地方,那么他会在什么地方呢?”
“他还带着一个女的,”其中一个打手说:“因此,他必须有一个睡觉的地方————”
杜米仙睁大眼睛瞪着他:“你有找过酒店吗?”
那打手皱眉:“我们是作过这方面的努力的,但这里酒店太多……”
杜米仙的眼睛一瞪,低声咆哮:“总得找遍的。”
“我们是正在找的,”那打手噘嚅地说:“但是总得要些时间才能找遍的,也许三、两天。”
“天、两天?”杜米仙哼道:“我那时已经死了,那个司马洛,他不是普通人。”正如司马洛所料,他会有一整夜的恐惧的。
“我们……已经尽力……”那打手呐呐地说。
“你们并不够尽力!”杜米仙吼道:“我告诉你我怎样猜吧,我猜当你们一面在找他时,这个司马洛会一面正在找我。”
大家都定神地等着,感觉到杜米仙已经有一个主意了。杜米仙说下去:“我相信也许在这里等他,他自己会来的。”
大家都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地望望窗外,窗外的夜色仍然是黑沉沉的。
“你们这些没有脑子的人,除了打架之外就不会用脑,要动脑筋时总是我动的。”杜米仙哗啦哗啦地继续吐出一大串粗话,然后温和地说:“好了,我们等他来吧!你们四个是最好的枪手,你们保护我。”
四个人都点点头,松了一口气,他们是不爱说话的,反而对动作的事较为欢迎。现在他们有很多动作的机会了。
杜米仙说:“你们还需要我告诉你们怎样分布位置吗?”
“不,老板。”四人都摇头。
“那么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四个人都跳起身,好像老鼠一般钻出去了。
杜米仙站起来了,打了一个呵欠,便熄了灯。当灯一熄时他就闪到窗前,望出外面。现在他是他的私人寓所里,像许多黑社会人物一样,他的寓所也是在一座大厦的顶层。他的大厦是在这附近最高的一座,对面没有屋子,没有人可以用枪向他射击,他这里可以说安稳有如一座保垒。
他叹一口气,坐回沙发中,在黑暗里等着,心里在羡慕布布。布布能一直隐密身份,他想躲起来,就没有人找得到他了。
杜米仙的四个枪手在大厦四周角落分布,一个躲在一条小巷的尽头,一个坐在一部汽车里,一个坐在一座电话亭中逃避着那寒风,最后一个在一个已经收了市的报纸摊后。他们一面在抵着冷,一面在诅咒着司马洛,要他们受这种苦。
如果司马洛现在出现,这对于他们是最兴奋的事了。他们的战斗力一定能大大提高,因为他们本身也对司马洛反感。
但是司马洛没有来,由深夜等到晨光微曦,街上已开始有行人了时,还是没有踪迹。他们已经很累了,而且相信如果司马洛在黑夜里不来,就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来的,于是他们回到楼上去向杜米仙报告。
和他们一样,杜米仙也很累了,需要睡觉,但他固执地不肯接受他的手下的提议,暂时避到郊外的别墅去。
他说怕中途被跟踪,那更不好,但实在他是为了面子。杜米仙虽然不是一个怎样的大人物,但也不是一个小人物了,他怎能逃避一个像司马洛这样的小子呢?
所以他仍然守在那大厦的顶层,等着。当他睡觉时,四个打手就在屋中轮班休息,两个人睡觉,两个人醒着,每人四小时。
※※※
一直到了第二天黄昏。
当太阳的余辉开始隐进地平线后面时,司马洛和爱琴海仍然睡在床上。他们一直没有离开过,早餐和晚餐都是在床上吃的。除了打过几个电话之外,司马洛就没有做过什么事,只是睡觉。他对爱琴海解释,他所打的电话是和他的一些线眼联络,侦查杜米仙的行动,其实,与他联络的并不是什么线眼,只是S组的人员而已。
当天黑下来时,爱琴海说:“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再黑一点吧。”司马洛说:“我想让杜米仙再担心得久些。”
“他一定整晚没有睡过。”爱琴海准确地猜。
“但我们却睡得很多,”司马洛递过手臂,伸了一个懒腰:“你行动真的没有什么困难吗?”
“为什么我的行动会有困难?”爱琴海问着,脸在昏暗中忽然一红:“你是指那个……”
司马洛点点头:“通常的女孩子会一连两、三天都不能跑步。”
爱琴海伸直两腿,开合了几下:“我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也许我复原得比较快。”
“那最好了,”司马洛说:“我不想你在重要的关头跑。”
爱琴海耸耸肩:“我想大概不至于此的,但是……的确很痛。”
“对不起,”司马洛说:“我失去了控制。”
“听说是一件快乐的事情,”爱琴海说:“但我……当你的手停止了之后……我是指真正的时候……我相信我一生从未受过这么大的痛苦……”
司马洛笑起来:“你不会永远痛苦的。”
爱琴海忸怩地靠在他的肩上:“也许我们现在试试吧。”
“试什么?”
“也许……”爱琴海靠在他的肩上:“我现在已不会觉得痛……”
司马洛一只手伸到她的睡衣下面,觉得她的皮肤很热,几乎是热到烫手的。于是,他自己忽然也热起来了。
良好的食物和充足的睡眠使他昨夜耗去的体力迅速又获得了补充,天然的需要又在燃烧着他的腹下。
他说:“如果还痛呢?”
“我不会叫的,”爱琴海说:“我昨夜也没有叫。”
“很好。”司马洛轻轻把她按平在床上。
窗外,太阳已经完全没有了,黑夜正式来临。
室内的阴影更浓,一切动作都几乎看不见,只有声音是不受黑暗的限制的。床褥偶然地因不堪受压而“吱吱”的作响,司马洛从鼻予里发出哼声,肉体的互相撞击,与被褥的一摩一擦,也成为奇异的节拍。
爱琴海一直没有叫喊,只是在接近结尾时发出几声大声的呻吟。
一阵剧烈的痉挛之后就是静。没有动作,也没有声音。
最后,司马洛发出一声叹息,从她身上滚开。他在她的耳边低声说:“觉得怎样呢?”
“和上次一样,”爱琴海说:“我差不多忍不住叫出来,不过……比上一次好得多……”叹一口气:“好得多!”
※※※
夜又深了。
街上的行人又稀疏下来。杜米仙的人仍未能从市上那些几乎数不清的酒店找到司马洛和爱琴海的踪影,而杜米仙和他的四个好手在大厦的顶层中已等得非常暴躁了。
过了午夜,四个好手又到了街上,分布在各个要道口,等待着,守候着,他们对司马洛的恨已变成了不耐烦,只是希望快点把这件事情做完算了。
凌晨一时许,司马洛出现了。
他出现在两边的街口,两手插在袋里,悠闲地走过来,那个躲在报纸摊后的打手几乎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行人而放过了他。接着司马洛经过街灯之下,可以看清楚他那张英俊的脸。
他没有见过司马洛,也没有照片可作对证,但这张英俊的脸就是最好的认记,于是他从报纸摊后面走出来。
他全神注视着司马洛,所以没有看到另一个无声地从背后逼近他的黑影。这黑影高举两手,系在两手之间的一根粗鱼丝套过这人的头,极迅速地在他的颈子上绕了两圈,再扯紧。
这人连声音也发不出就软下来了,倒回报纸摊后面的阴影中。
司马洛快步绕到报纸摊后面,看见爱琴海正把那条鱼丝解下。那人躺在地上,早已经死了。司马洛埋怨地说:“你不该杀死他的,我们需要一个人回答我的问题。”
爱琴海的眼睛在黑暗中闪一闪:“你急什么呢?还有三个。”
杜米仙这四个都是好手,但是遭遇到的是更好手,所以简直是毫无抵抗的。守在巷口的那一个是第二个死在爱琴海手下的。他连敌人向他进攻都不知道,只是看见对面街口的黑影闪了一下枪嘴进出的火花,一颗子弹便穿进了他的心脏。那经过灭音器的枪声并没有人注意。
司马洛和爱琴海一齐赶到尸体旁边。司马洛怪责地看着爱琴海:“你不该杀死他的。”
爱琴海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得更甚。她说:“急什么?还有两个。”
杀人对于她来说是一件赏心乐事。
司马洛看着这两具尸体,觉得恶心。他不是没有杀过人,但从来没有在不需要的时候杀人。也许这两个人都是死有余辜的,但他们到底是人。
爱琴海说:“我们走吧。”
※※※
到了凌晨一时半,杜米仙听见门铃响,便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拿好枪,走到门口,从门洞外向外窥望。
门外站着的是他那四个好手的其中之一。杜米仙刚想开门,忽然觉得不对了。为什么这人的眼睛圆睁着?他再从门洞向外细看,喝道:“怎么了?阿祖。”
阿祖没有回答,只是瞪着眼眼,贴着门洞。杜米仙看了他半分钟,就知道他是已经死了。
恐惧由心脏开始,散布全身,杜米仙几乎就此仆倒。
如果阿祖的尸体会被拿上来,那就表示他的三个同伴一定都已不再活着,而且表示大厦楼下管理处那个他的人也被制服,所以没有内线电话打上来向他报讯。
现在只剩他一人了。
杜米仙把枪的撞针扳后了,对着门口。
门外没有什么动作的声音。
一阵沉默,接着门铃又响了一声。
杜米仙以微微发抖着的手拿起电话的听筒,他在这里还有一些欠他人情的朋友可以救他。
但是电话线已经给截断了。
杜米仙的全身一阵阴冷,这个司马洛究竟是什么人?他的行动效率就像间谍一般准确?如果他知道连间谍也有不少丧在司马洛手中的,也许他就没有那么意外了。
杜米仙轻轻把听筒放回了,深呼吸着,把背紧紧靠在那张沙发上,以避免会有突如其来的冷枪射进他的背。
不要紧,虽然找不到人来救他,他还是可以自己应付的。
这之后又是沉默。
忽然,门铃又响了,这一次响个不停,那尖锐的铃声使杜米仙毛发直竖,一时方寸大乱。
他扳了两次枪机,两颗子弹射进了大门、但是透不出去。杜米仙这才记起他这门是特别制造的避弹门,枪弹是透不过的。于是他把枪再摆歪一点,找寻门铃的钟的所在。但是找不到,平时他没有注意这些事情,现在想把门铃一枪打坏也不能够,而门铃在继续响着,好像有一把钝钝的刀子在刮着他的神经。
杜米仙不由自主地举起手来掩着耳朵,以隔去那讨厌的铃声,但铃声还是钻进指缝,震荡着他的耳膜。
接着,铃声中又加入了一声“乒乓”,是来自走廊里面的。那是什么?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杜米仙记起了他的睡房。
为了观赏全市的景色,他的睡房有一边墙壁是全部玻璃的。如果有玻璃打破,那一定是睡房的窗子了,有人破窗而入。
怎能呢?司马洛难道是一个会飞的人吗?他的屋子在这谢近是最高的。
杜米仙再看了一眼大门。双重的防盗门锁,再加上防盗链和粗大的门闩,即使最高强的爆炸窃能手也不能一下子就把它弄开的。于是他小心地站起来,抢在前面,快步到了走廊。
走廊的第一个门口就是他的睡房。
杜米仙紧贴着墙壁,把半边脸探出去,看见睡房的玻璃果然已经破了,破得很奇怪,破了一个大约两呎的圆洞,很整齐的圆洞。墙脚那张小几上及周围的地毯上散着大块的玻璃碎。一条绳子吊在洞外,随风摇晃着。
情形是一眼就看得出的:一个人到了邻家较低数层的大厦天台,把一条有铁钩的绳子抛上这里的天台,然后便沿绳猱升,到了玻璃墙外。
这人一定用割玻璃的刀子在玻璃上划了一个圆圈,然后向圆圈中间一撞,圆圈之内的玻璃便脱出,跌进室内,跌在几上,破碎了。这就是杜米仙刚才听到的声音。
玻璃墙上开了一个洞,那人就可以进来了。
但那人呢?房内并没有人。
杜米仙慌张地退后一步,要转身。
脑后一阵轻微的移动声,他知道那人不但已经进来,而且已经离开了这房间。接着一只手掌击中他持枪的手,另一只手一推他的背部。
杜米仙的枪丢了,猛然扑进房中,几乎仆在那些碎玻璃上。
他坐在地上转过身来,看见司马洛就站在门口,那张英俊的脸上充满杀气,手中的枪拿得稳稳的。
杜米仙恐惧地张大嘴巴。这个司马洛究竟是人还是鬼?
“扑”!司马洛的枪响了一次。
杜米仙一手按着左肩,眼睛一闭,便晕过去了。
司马洛抱歉地摇摇头。他非如此做不可的,如果让杜米仙清醒着,杜米仙告诉爱琴海他真的没有拿那批海洛英。
前面,门铃仍然在长鸣着,但它对于司马洛的神经是没有那么大的纷扰作用的。不过他还是迅速地出了房门口,走到厅中,过去开了门闩,解下防盗链,然后拉开了大门。
首先仆进来的是那个打手。他的眼睛仍然瞪着,当然他只是一具死尸。跟着进来的才是爱琴海。
她匆匆蹲下,执住尸体的两脚把它拖进来,然后问司马洛:“他呢?”
司马洛也懒得回答,只是领先进屋子的里面。爱琴海跟着他。
杜米仙仍然躺在地上,没有醒来。爱琴海在他的旁边蹲下,看看他的伤口,皱眉:“怎会呢?”
“至少比你好一点,他没有死。”司马洛讽刺地说。因为她不管他的劝告,把四个打手的最后一个也杀了:“他有枪,我差一点不能开门给你。”
爱琴海冷酷地在杜米仙的脸上掴了两掌:“我们得弄醒他,问他东西放在哪里。”
司马洛说:“让我来吧。”
“不!让我来。”爱琴海说。她显然对于行刑非常感兴趣,她把手伸到杜米仙的伤口处,轻轻拍了两下。
剧烈的痛楚使杜米仙从昏迷中给震醒过来了。他的眼睛霍的张开,额上满是大点的汗珠,恐惧地看着爱琴海。
爱琴海把嘴巴凑近他的耳边,低声说:“东西呢?告诉我。”
杜米仙迷惘地摇摇头。
他不是一个挨受得起痛苦的人,现在肩上的痛已使他的思路混乱。爱琴海又在他的伤口上碰了一下,杜米仙的喉咙发出一阵格格的响声,双眼一翻,身子又软了。他又失去了知觉。
爱琴海抬头看司马洛,司马洛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颤,因为他看见的表情是那么丑恶,她使他想起一条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
她说:“让我来摆布他吧,你去搜一搜屋子的各处。
司马洛如梦初醒地点点头:“看来也没有什么可搜的,他不会把任何违禁品收藏在这里。”他转身出去了,转入邻房。
邻房是一间书房,司马洛小心地在书房里找寻着什么暗门之类,一面心里在焦急。
如果爱琴海真能使杜米仙醒过来回答她的问话呢?
灵巧的手指摸到书架那边的墙角有一块松动的墙壁,他用几只手指按住那地方,轻轻摇了一下。一部份书架荡开了,露出一个丁方一呎的方形黑色洞口。
里面放着的是一些纪录。司马洛相信这些纪录落在警方的手中是很有用的,所以他没有去动。怎么警察还不来呢?
接着呜呜的警车声就从远处传来了,司马洛松了一口气。终于来了,他以为不会来的。这也是他们的计划的一部份,如果警方来了,就可以使爱琴海快点结束问话,不致问得太多。
他快步转回邻房,爱琴海仍然蹲在杜米仙的身边,全神贯注在杜米仙的身上。她正在再次把他摇动。
杜米仙的眼睛颤了几下,说:“威廉逊⋯⋯”便又晕去了。
爱琴海抬头问司马洛:“谁是威廉逊?”
“你问他什么?”
“我当然是问他把东西放在何处。”
“哦!”司马洛沉吟着,在脑中追忆着他研究过的关于杜米仙的资料,终于说:“是一座货仓。威廉逊有限公司,是杜米仙经营的。”
爱琴海的双眼闪着光:“自己货仓可以存放任何东西的,是吗?”
“是的,”司马洛说:“我看最好是我们去看看,警察要上来了。”
“好吧,”爱琴海说:“我们走吧!我跟着你。”
于是司马洛领先走向玻璃墙的那个洞。他拉住洞外那条绳子,轻巧地跨上去,身子便钻出了洞外。
那是一条尼龙绳子,通到天台上,缚着一只爬山用的三叉钩子,钩子就稳固地钩住天台的栏河。
司马洛开始沿绳而下,一面向爱琴海招招手,爱琴海便走过来,拉住绳子,也跨上去,但在出来之前她忽然又拔出了手枪,司马洛还未及阻止她,她已经把手枪中的子弹放完。
司马洛知道杜米仙活不成了。他低声喝道:“你不能少杀一个人吗?”
爱琴海吃吃笑:“你似乎忘记了,布布托你杀了杜米仙,我们怎能让他活着呢?”她说着便把手放松一点,沿绳滑下来,司马洛只得也跟着滑下去。
他们用不着滑很长的距离、因为杜米仙的窗下,大约再矮四、五层楼,就是另一座矮的大厦的天台,他们大约滑了七、八十呎,便到了那天台上。
他们是从这里来的,现在也从这里离开,当然并没有什么困难。
※※※
威廉逊有限公司的货仓是在海边的,一如别的其他货仓,如此,水陆两方面的运输都方便。
在破晓前的黑暗中,货仓附近的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除了因为冷之外,也因为这里不是吸引行人的地方。在天开始亮时,才会有大批苦力集中在这里,等候分配工作。
在那黑暗和寒冷中,此时却出现了两个人,就是司马洛和爱琴海。他们倚偎而行,就像一双情侣,正在躲避那寒冷刺骨的风。
他们在威廉逊货仓的门口停一停,缩进墙角的凹处以暂避一下寒冷。
他们可以望进货仓旁边的小巷中,那个看守货仓的印度人正在坐在巷内守夜,面前放着一只烧炭的暖炉。听见他们的脚步声,印度人转过头来看他们。
司马洛拥着爱琴海,在她耳边低声说:“看天份上,别杀死他,他是无辜的。”
“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爱琴海说:“圣经不是说吗,世界上的人全是罪人,所以耶酥才下来救世人。”
“你不是信圣经那一型人物,”司马洛说:“所以别拿圣经来狡辩吧。”
“好吧,”爱琴海说:“我会留他活着,为了你。”
他们相拥站在那里,巷内的印度人看着他们微笑。他说:“这样冷的天气,为什么不留在屋里?”
爱琴海转头对他微微一笑,又把脸埋在司马洛的肩上。
那印度人举杯呷了一口饮料,说:“要咖啡吗?我这里有一暖壶热的,可以让你们驱驱寒冷。”
“嗯,”爱琴海说:“让我们去喝一杯咖啡吧。”
于是他们向那印度人走去。司马洛斯文而英俊,不像个危险人物,而爱琴海窈窕温柔,更不像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所以那印度人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提防的。
他们接受了他的咖啡,而且喝了下去,因为在这寒冷中,一杯热腾腾的咖啡的确是很受欢迎的。
接着爱琴海快如闪电地一手抓过了印度人放在身边的枪,而司马洛同时伸手进怀中一摸,一把手枪便出现在他的手上,枪嘴对着那印度人。印度人手一松,铝质的杯子连同小半杯咖啡掉在地上。“乒乓”!他的嘴巴张成O型:“这是怎么回事?”
司马洛把枪推前,枪嘴抵住他的胸部,阴沉地说:“我们要进去找点东西。”
“但……”印度人慌张地举起手来:“我……没有钥匙。我只是负责守夜而已,并不负责开关门的。”
“不要紧,”司马洛说:“我们有钥匙,我们只是不想你阻止我们。”
“你们……究竟想要什么?”那印度人困难地咽一口唾沫。
“我们想要的东西你是不知道存在的。”司马洛的枪向上提,于是那印度人也只得跟着站起了,他们推着他走向货仓的侧门。那是一道由上放下来的卷帘式闸门,防盗的作用是相当强的,但它也有一个锁,爱琴海此时也拔出了手枪。
那是一把威力巨大的新款手枪,子弹差不多等于来福枪的威力,事实上如果装上了枪柄,也可以当作长枪用。她对准那门锁,一连扳了四次枪机。枪声透过灭音器是柔和的,只是像在打开和只酒瓶的瓶塞。但是子弹击中门锁的声音却是刺耳的,好像有一只斧头去劈那铁门。不过,那刺耳的音响过了之后,门锁便不见了,那里只留下了一个参差的黑洞,火药烟是刺鼻的。
那印度人完全忘记了寒冷,额上满是大点的汗珠。爱琴海的枪向他摆一摆:“拉起来吧。”
印度人弯身去把那道门托起,司马洛轻轻把他推进门内,然后也和爱琴海一起进去。
※※※
货仓内,货物堆积如山,一箱一箱、一包一包的,中间只留很狭窄的通道。爱琴海皱眉:“我们怎能在刘找出我们所要的东西呢?”
司马洛微笑:“这是很容易的,试试到帐房看吧。”
帐房就是货仓最里面的角落里一间用木板间格成的房间,里面只是一张简单的办公桌及一个文件柜。
里面应该是存放一些帐册,纪录着货耸中有多少存货及货物进出的程序,里面没有现钞也没有值钱之物,所以并没有防盗的设备。爱琴海用一只发夹就轻易地把门打开了。
司马洛首先把那看更的印度人推进去,然后看着帐房角落里的钢文件柜,说:“我看这是值得先搜一下的地方。”
爱琴海皱眉:“这里放得下五百公斤吗?”
“如果五只抽屉都装满了,是应该有的,虽然我们不能期望这么高,”司马洛说:“但是先把它弄开吧。”
“但……你们不能……”印度人说:“这是……这是……”
“你用不着担心的,”司马洛说:“你是在枪嘴之下,不能反抗,所以我们不论弄坏了什么,都没有人能怪你,明白吗?”
印度人默默地点头。
爱琴海用同一只发夹挑开了那锁。司马洛奇怪她这些本领是从何学来的,是布布收留了她之后训练的吗?抑或是她早就会的?他没有问过她,因为他不想在感情上和她牵连太深,而她也似乎不大愿意提她自己的往事。
她打开了第一个抽屉,把一大叠记事册翻出来,丢在地上,不耐烦地说:“什么都没有。”然后她又打开第二个抽屉。
结果,她发觉五只抽屉里放着的都是那些记事册,除此之外便是空空如也。她阴沉地转身对着司马洛:“什么也没有。”
“应该是在这房里的,”司马洛说:“只有在这房间里可以关上门取出及收起来而不受到其他工作人员的注意,不可能在别处的。”
爱琴海又打开了那张写字桌的抽屉,又是搜出了更多的帐册,她泄气地看着司马洛。
“你们……究竟想找些什么?”那印度人鼓起着勇气问道。
“唔,”司马洛沉吟地抚着下颔:“也许你可以帮助我们的。告诉我,这房间通常是谁在里面办公的?”
“史丹先生,”印度人说:“他是这样的部管。”
“唔,”司马洛说:“这位史丹先生,他是常常过时下班的吗?”
印度人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过他点点头。
司马洛说:“他常常携带一些包裹回来,也携带一些包裹离去吗?”
印度人想一想,又点头,因为这的确是真的。
“唔,”司马洛点点头:“现在,我想你打一个电话给史丹先生。”
印度人吃了一惊:“我不能,现在他一定已经睡了。”
“但你是向他报告被劫呀,”司马洛说:“你当然不能等到明天才出声的。现在,让我教你怎么说吧……”
※※※
史丹先生果然已经睡了。他是一个灰色头发的老人,但并不是一位道学先生,因为在这样的寒冷中,他取暖的工具除了一个电暖炉之外还有一位年轻的金发美女。而且还盖着一张电被子,所以他一点也不觉得冷。
他睡得很熟,那金发女郎在他入睡之前已经使他精疲力竭。床头的电话响起来时,他很不高兴,打算不听了。但是那个女郎耐不住铃声刺耳,所以不耐烦地推他,史丹只得万分不耐烦地拿起听筒。
那个印度看更人报告了自己的身份,而在史丹能开口骂他之前便说:“货耸遇劫了。”
“什么?”史丹叫着坐直了,忽然觉得很冷,不过交非因为他光着身子。
“货仓被劫了。”印度人饮泣似地说:“我被缚起来,刚刚才挣脱了……”
“你报了警吗?”史丹叫道。
“还没有,我刚刚打算……”
“不要报警。”史丹喝道:“现在,你镇定一点,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他们拿走了什么?”
“他们没有拿走什么,”印度人说:“他们只是把帐房都打破了。”
“怎样打破?”史丹叫道。
“都打破了,柜子、桌子、地板……”
“地板?地板怎样破了?”史丹问。
“别担心,”印度人说:“他们并没有拿走什么。”
“我问你地板怎样破了?”史丹几乎把听筒也震破。
“都破了。”印度人说。
“桌子下面呢?”史丹问:“桌子下面的地板怎样?”
“呃……也破了。”
“桌子下面的地板下有一个暗格,”史丹惶急地说:“你看见吗?”
“呃……桌子下面?”
“是的,”史丹不耐烦地说:“右边的桌脚下面。”
“哦,谢谢你。”司马洛的声音在电话里接上。
“什么?”史丹的头发竖起来了:“你是谁?”
但电话已经挂断了。
史丹一时好像一尊石像般呆住了,这个奇怪的电话的意思慢慢地明朗化起来。当他终于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之后,他便立即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说:“杜米仙先生?”
“杜米仙先生出去了,”一把陌生的声音说:“是谁找他呢?请留下地址好吗。”
史丹马上摔下了电话,因为凭经验,他一听就知道那是警探接的电话。杜米仙的家里有警探?他愈来愈觉得不妙了,他连忙爬起身,动手穿上衣服。
床上的金发女郎嘤咛一声,转侧身子,拉被子盖住了裸露的身体。她闭着眼睛说:“你在干什么?史丹。”
“我要出去。”史丹说。
“哦……唔……早点回来。”
史丹没有应她,一面扣着钮子一面跑出去。
史丹有一架名贵的意大利跑车,车中是有暖气设备的,所以在寒夜里驾车也不算太辛苦,不过下车之时则是免不了一阵发抖。在破晓前的寒冷中,史丹跳下车,冲进货仓旁边的小巷里。
那道卷帘式的铁门仍然打开着,里面一片漆黑。
史丹深吸了一口气,便踏入门内,没有什么动静。史丹并没有带枪,他是向来不带枪的,因为他不是用枪的人,他的势力并不是在枪上,而且现在这个场合,看来即使有枪也没有用的。
他伸手开亮了货仓内的灯,在暗淡的黄色灯光之下,仓内的货物似乎没有什么异样。他匆匆沿着货物之间的通道走进去,到了一角落的帐房。
如他所料,司马洛等人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了那个看更的印度人,他手脚被缚,在地上极力挣扎着,并且发出轻微的呻吟,要把塞住嘴巴的布絮吐出来。
史丹看了一眼,便首先跑到桌子前面跪下来。帐房里并没有如电话中所说全部破了,只是桌下的地板开了一个洞,露出下面一个暗门。暗门下面现在是空空如也,所收藏着的一百公斤海洛英已经不在了。
史丹站在那里,一额是汗。那个看更的印度人挣扎着,喉咙发出唔唔的声音,要吸引他的注意,但是史丹却似乎完全忘记了他,而只是呆在那里,不知道该怎办好。
接着他恍然而悟,蹲下来,匆匆把那印度人解开。印度人慌张地连忙说出经过,史丹点头:“我明白,你用不着担心,忘记这事好了。”
印度人张大眼睛:“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用不着报警吗?”
史丹摇摇头:“用不着报警,只是忘记这件事就行。”
“忘记了这件事?”印度人不服气地说:“但我看着他们拿走了一大包东西,那些一定都是很值钱的东西……”
“是的,”史丹说:“那是我们的事情。我们不想张扬,你的职位也不会有问题,这样算了吧。”
印度人松了口气:“好吧。”他觉得疑惑,但是既然自己并没有什么大损失,他也就无所谓了。
史丹又说:“把那门关上,明天找人修好吧,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给窃贼撬开了,不过并没有损失什么,明白吗?”
印度人点头。
※※※
天将亮时,司马洛和爱琴海已经回到了他们的酒店房间。那包从货仓取回来的东西放在地上。
爱琴海正坐在地上,打开了其中一只透明胶袋,用手指拨弄着其内放着的一些白色粉末,又挑起一些,放进嘴边尝一尝。她说:“是好东西,是吗?”
“当然是的。”司马洛在床上脱着鞋子说。
“你怎知道呢?”爱琴海说:“你这么远就看得出来?”
“当然看得出,”司马洛说:“因为那根本就是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爱琴海说:“但是只有五分一。”
“嗯,”司马洛说:“真可惜,相信他们已经消耗了一部份。但这不是已经够了吗?布布说暂时只是要一百公斤而已。”
“不错,”爱琴海说:“但当然是愈多愈好的,我们既然来了,何必虚此一行呢?也许我们应该问问那个史丹,相信他会知道其余的部份到何处去了。”
“唔,”司马洛在床上倒下来,闭上眼睛:“今晚吧,目前我正累得要死,非睡一觉不可。”
“但你已睡了一天一夜。”爱琴海说。
“是的,”司马洛说:“但别忘记在这一天一夜里我们干过的事,那是很吃力的。”
“噢。”爱琴海说。她的声调使他想象到她的脸一定已变得通红了。
司马洛闭着眼睛,让身体尽量松弛。他实在觉得很累了,在寒冷中东奔西扑是特别容易疲倦的。
而且,事情总算已告一段落,他实在需要放松一下。
当他刚要沉入那甜蜜的梦乡时,忽然觉得爱琴海走到床边,听见她以微微沙哑的声音说:“司马洛!”
司马洛张开眼睛,看见她就站在床边,双手交抱在胸前。她刚才穿着的那件黑色的紧身毛衣和那条黑色紧身长裤已经不在身上了,事实上已没有什么在她的身上。那把长头发现在是披在胸前,使那暗桃红色的乳头若隐若现,她的小腹是平坦的,因为肌肉不大丰满而盘骨显露,微有嶙峋之感。
灯已熄了,但是窗外已经很亮,所以视线是相当清楚的。司马洛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热流又在体内奔腾。他说:“你要干什么?”
爱琴海再上前一步,膝盖贴着床的边缘,然后跪在床上,俯前身体,于是长长的头发离开了胸部荡向前面,司马洛奇怪为什么她别的地方只是瘦瘦的,乳房却是那么丰满。
接着她已压到他的身上,他听到她的急促的喘气声,于是他便不再问她做什么了,因为他已知道她要做什么。
他知道这是一种使人体力消耗的运动,但反正再过一刻他就可以睡觉,有什么关系呢?
天仍是那么冷,而这房间又没有暖气设备,但她的全身却都是那么温暖,简直有热的感觉,而她的态度也是热的,使人难以相信她的经验是浅的。
当他们平静下来时,太阳光已探进窗内来,他们差不多马上就睡着了。
他们是一齐醒来的。
差不多天黑的时候,电话的响声使他们醒过来了,首先坐起来的是爱琴海,她立即伸手拿起了听筒。
司马洛也已经醒了,但是既然爱琴海已接了电话,他便就这样闭着眼睛,没有表示他是已经醒了。
电话显然不是找他的,他听见爱琴海说:“嗯,是的,已经拿到了……只有一百……唔……好的。”那边电话挂断了。爱琴海呆了一会,摇摇司马洛。司马洛惺忪地坐起来。
“摊牌的时刻到了,”爱琴海说:“我刚刚接到一个电话,汤姆士要我把海洛英交给他。”
司马洛坐起来:“他怎么知道你在这里呢?”
“我报告的,”爱琴海说:“我每到一个地方总报告我的行踪,这是命令。”
“唔,”司马洛说:“这是简单至极的事。你把东西交给他好了,我们不是答应过给他的吗?”
“不错,”爱琴海说:“但下一步他就要你的命了,我们得准备。”
“我们不是已经准备好了吗?”司马洛说:“你说你会向布布求情,而他不会杀我的。”
“我知道,”爱琴海说:“但我们必须准备万一他不肯时怎么办,你知道,汤姆士来了此地,这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我出发前接到的命令,不是把东西交给汤姆士,而是交给此地的一个联络人。”
“我明白了,”司马洛点点头:“现在汤姆士来了,你就要向他报告你的成绩,以及你究竟有没有杀死我。换句话说,你要向汤姆士求情,而你差不多可以肯定汤姆士是不会答应的。”
“不错,”爱琴海说:“而且他会比我有更先的机会向布布进言,那么等我见到布布时,汤姆士的意见已经先入为主了。”
“为什么你不先去见布布呢?”司马洛问。
“我不能,”爱琴海烦恼地皱眉:“每一次见面都是他自己约我的,或者是通过汤姆士见面。”她凄酸地哼了一声:“这是笑话,因为只有他见过我的面,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
司马洛沉默下来,终于又说:“这么说来布布对汤姆士的信任更多于你了?”
爱琴海的脸明显地沉下来,其上乌云密布:“你可以这样说的。”
“现在决定权是在你,”司马洛说:“你打算去求汤姆士吗?”
爱琴海点头:“目前只有这个办法了。”
司马洛披上了一件衣服,点上一根香烟,深深地吸着:“假如汤姆士拒绝你呢?你会杀死他还是会杀死我?”
爱琴海一时沉默下来,只有看着司马洛,不过她眼中的神色却并非迟疑不决。她终于柔声地说:“你是不是属于我的呢?司马洛。”她的意思是很明显的了,如果司马洛是属于她的,那她就会为他努力。
司马洛也凝视着她。
他平淡地说:“很显然,我是没有选择余地的,爱琴海,但我的回答也许是会使你感到意外的,因为我的回答就是:你最好准备杀死我。”
爱琴海的眉头皱起,抖了一抖,好像觉得很冷似的。她慢慢地穿上衣服,说:“属于我有什么不好呢?司马洛。我也许不美丽,但总不致于那么可怕吧?”
司马洛凝视着香烟升起的蓝烟:“你很美丽,爱琴海,只是我却是一个爱好自由的人,我不能属于什么人的,所以,你还是准备执行布布的命令好了,杀死我吧。”
爱琴海定睛看着他,眼中好像涌起一点泪水。她把最后一只衣袖拉好了,忽然站起来说:“好吧,司马洛,我替你尽力吧,你用不着属于我的。”
“多谢。”司马洛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心里对她其实并不信任,因为这个难测的女人,随时可能抛下一切恩情而遵照她的首领的命令做事的。
爱琴海走到梳妆台前,在凳子上坐下,拿起梳刷刷头发。半响,她柔声地说:“答应我一件事,司马洛,暂时不要离开我好吗?即使我不能永远占有你,也让我暂时占有你。”
“我究竟有什么好处呢?”司马洛问。
她的眼光在镜中和他的接触,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司马洛也相信她是不知道的。女孩子的心事本来就没有人能完全明白,更何况是身世这样奇特的一个女孩子。他说:“汤姆士在什么地方等你?”
她沉默了一下:“在一间空屋,是在郊外的,他要我一个人去。”
“你去吧,”司马洛说:“我懂得照顾自己的。”
爱琴海忽然激动地站起身,走过来按住司马洛的手臂:“你放心吧,我决不会让他们伤害你。”
司马洛冷冷地一笑:“我不是一个可欺的人,即使他们想,也没有那么容易的,是不是?”
爱琴海依依不舍地在司马洛的唇上吻了一下,便带着海洛英离开了。
※※※
汤姆士在等爱琴海的那间空屋是空置已久的,格式如司马洛给炸掉了的那间“货仓”一样。费特力市郊区的这种空屋子多着。以前,费特力市是一个很发达的旅游区,这种别墅式屋子简直是供不应求的,后来,因为周围地区的政治环境起了变化,交通不方便了,旅游业窒息而死,便有许多这样的空屋空置着。
爱琴海乘的士到达了空屋,步行进入了花园,走到那没有亮灯的屋子外面,轻轻在大门上敲敲。
没有反应,不过大门却自己开了。
爱琴海踏入门内,眯着眼睛向那黑暗中窥视着。她疑惑地说:“有人在里面吗?”
没有人在里面。她伸手按亮了电灯,灯光洒在厅中那几件薄薄地封着尘的家具上,愈发显得暗淡。
她低头看看地板,其中积着的那层薄尘上没有一点脚印,表示并未有人来过。
她于是踏过灰尘,走到沙发,把那包海洛英放在几上,然后吹去一块灰尘,坐下来等着。汤姆士一定还未到,这个狡猾家伙的作风一向是如此的,他永远要采取主动。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汽车声响起来了。一部车子驶入园中,车头灯把一块墙壁照得特别亮,爱琴海知道汤姆士来了。外面,车门打开又关上,车头灯熄了,脚步声阁阁地向屋子的大门口迫近。
接着门推开了,汤姆士走进来。
他瞥了一眼爱琴海,然后立即走过去,打开那包海洛英,蹲下来,在阴暗的灯光之下细细地审视了一遍。
那是相当大的一包,因为一百公斤的东西,体积是颇大的,普通人根本拿不动。爱琴海虽然有超人力气,也拿得相当吃力了。
“都在这里了?”汤姆士转头问她。
爱琴海点头:“都在这里了,要不要秤一秤?”
汤姆士摇头:“不,我信任你。”他转过来,走向爱琴海,掏出襟袋插着的袋巾,拍去了另一块沙发上的灰尘,坐下来,说:“现在我们谈谈正经事吧。”
“好的,”爱琴海说:“我也正想跟你谈谈。”
“你要谈些什么呢?”汤姆士看着她。
“你先说你的吧。”爱琴海平静地说。
“很好,”汤姆士说:“我们现在已大功告成了,就只差一点。你已经把布布命令的最后部份执行了吗?”
“什么最后部份?”爱琴海问。
汤姆士看着她,狡猾地微笑:“那么你定是不曾杀死司马洛了。”
爱琴海摇摇头。
“为什么?”汤姆士严肃地问。
“我有我自己的理由,”爱琴海说:“我想跟布布谈谈。”
“有话告诉我好了。”汤姆士取出一根香烟点上了,吸着,眯着眼睛看着爱琴海:“你知道我是可靠的。”
爱琴海这一次没有抗议,因为汤姆士这反应是早在她的意料之中的。她只是平淡地说:“我想叫他放过司马洛。”
“为什么?”汤姆士柔声问。
“因为我爱上了他。”爱琴海说。
“别傻吧。”汤姆士勃然道:“你不该让感情左右你的事业。”
“这不算傻,”爱琴海说:“一个女孩子爱上了一个男人,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女人始终是要嫁人的。”
“他肯娶你?”汤姆士眯着眼睛,脸颊上一条肌肉在颤动着。
“他答应的。”爱琴海自欺欺人地回答。
汤姆士圆睁双眼看着她,唇上的小须微微抖动:“爱琴海,你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对于这些事情你是没有经验的,不要堕入一个骗局。”
“这不是一个骗局。”爱琴海强硬地说。她知道她是无法使汤姆士明白的,现在不是司马洛追求她,而是她在追求他,如果他要骗她,他就会对她甜言蜜语,而不会反对“属于”她了。但她是不能解释明白的,因为她自己先说了谎,她说司马洛答应娶她。
汤姆士极力平心静气地说:“趁现在还有时间,去杀死他吧!别相信什么爱情,爱情是不存在的。所谓爱情,只是私欲和需要所戴的一只假面孔。”
但爱琴海相信爱情是存在的,她自己的心中不就是充满了爱情吗?她认为是这样。
其实,汤姆士说的话也许不是绝对的真理,但是爱琴海身上却是真的,她对司马洛的感情的确只是需要和占有欲,而她把一只假面具套上去骗自己,称之为爱情。她咬着牙说:“汤姆士,我不是来征求你的意见,我也不需要你的意见,我只是要你替我跟布布说一说。”
她预料汤姆士会轻蔑地笑起来,或者是大发雷霆的,但出乎意料之外,汤姆士只是很有风度地点点头,站起来:“很好,我替你打一个电话吧。”
爱琴海的心一松。在这一瞬间,她几乎喜欢汤姆士了。他其实也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也很会对女人体贴,只是她却不喜欢他的俗气,他绝对不是她喜欢的那一类型的男人。
汤姆士推门走出去,走向车子。车中坐着几个人,除了那个矮矮的司机之外,还有四个打手。
汤姆士向车中四个打手招招手,四个打手便向他走过来。
汤姆士退后,退到园中一个部份,那里的角度可以从屋前的窗子望进厅中,看见爱琴海坐在那里等着,知道她没有到门口来偷听。
四个打手恭敬地围着汤姆士,汤姆士说:“我有一件工作要派给你们,你们到酒店去,把那个司马洛干掉。你们知道怎样做吗?”
四人都点点头,其中似乎是负责领导的一人说:“我们打一个电话给他,如果他来接电话,便肯定他是在房里,那时就从露台丢一只炸弹进去。”
汤姆士点头:“这是唯一有把握的办法。别企图接近他,因为这人像是一堆活炸药,你们四个人也对付不了他的。”
“我最明白了。”四人中的另一个说。他的头一侧,迎着灯光,可以看到他的脸,他就是那个曾经两度被司马洛轻易挫倒的打手庄尼。
“特别是你,庄尼,”汤姆士凝视着他:“不要逞什么个人英雄。”
庄尼点点头:“我虽然觉得很可惜,不能用慢一点的方式杀死他,但我是不会不服从命令的。”
汤姆士两手插在大衣袋里,点点头:“好,现在去吧,不要迟疑,尽快做好这件事,你们没有理由会失败的。”
“除非他不在酒店里。”庄尼说。
“如果你们早到,他该在的。”汤姆士说:“成功了之后用不着回来这里了,到机场等我吧。”
于是四人回到车上,那部黑色的大汽车便无声地开动,退出花园,离开了。
汤姆士看着车子远去,取出一根香烟,点上了,然后走出花园门口,站在行人路上。他说去打电话,应该挨到讲完了电话的时间才回到屋中的。
他一点也不怀疑司马洛是会仍然等在酒店里受死,所以他更加做梦也想不到司马洛原来此时已在园中了,就在他刚才与四名打手说话的附近一棵大树桠上。在树上,司马洛可以听到屋中的对,又可以听到汤姆士刚才与四名打手的对话。
现在,司马洛正扭开了腕上时表底的一个奇怪的开关,对里面说:“跟踪那部车子,一到市区就抓住他们,因为他们是要去杀我的。”这表在酒店时他还。
“好的。”表里传来微细但是清晰的回答。
回答他的就是S组的人,现在天罗地网已在费特力市布下,他们有杜米仙的死作藉口,是大可以胡乱抓人而不致于使司马洛蒙受嫌疑的。
事实上,负责跟踪爱琴海的车,就是S组的车子,用三部车子交替跟踪,最后到了目的地才由另一部车把司马洛送来这里。爱琴海在离开酒店时司马洛还未穿上衣服,所以她做梦也想不到司马洛能跟踪她到这里来。
司马洛吩咐完毕了,便仍然留在树上,静静地等待着。
※※※
终于,汤姆士把抽剩半根的香烟丢在地上,踏熄了,然后转身走进来,匆匆走回屋子,推门而入。
于是,司马洛又把注意力全部贯注在屋内。
当汤姆士入屋时,他看见爱琴海紧张地站起来,期望地看着汤姆士。汤姆士脸上一派严肃的表情。
他首先表示难过地摇摇头,随即说谎道:“找不到他。”
爱琴海仍然极力表示冷静,不过两手不断互相搓捏,表示出她内心的紧张。她说:“什么时候可以找到他呢?”
“我不知道,”汤姆士说:“晚一点吧。”
爱琴海看着他,仍然有点怀疑汤姆士的诚意:“你……真的会替我跟他说吗?”
汤姆士耸耸肩,在她的身边坐下,又取出一根香烟,点上了,拖延着。过了一回,他终于说:“如果我能替司马洛讨回一命,你怎样报答我?”
爱琴海戒备地看着他:“你想要什么?”
“你知道,”汤姆士说:“我们现在要司马洛死是很容易的,只要把他交给警方,用不着我们去杀他。到现在,差不多任何人都知道杜米仙的死是和他有关的。”
爱琴海等着。
“所以,”汤姆士说:“如果你不想杀司马洛,我们是不一定要假你之手的。”
“但……”爱琴海说:“你答应过你会跟布布求情的。”
“是的,”汤姆士缓慢地点点头:“我答应过。但是我也问过你,你愿意出什么代价。”
“我也说,你想要什么?”爱琴海问。
汤姆士绕到她的面前,凝视着她:“你知道的,你早就知道。”
“究竟是什么呢?”爱琴海说。
汤姆士看着她,眼睛里燃烧着丑恶的欲火:“我要你!”
“不能!”爱琴海站起来,退后一步,恶心地看着他。
汤姆士的脸容严肃下来:“如果你真是那么重视司马洛,你不怕为他付出这个代价。”
“我……怎能同时属于两个男人呢?”她抖一抖。
“一次,只是一次。”他忽然难耐地踏步上前,一手执住她的肩:“我只要一次,你不知道我已经想了你多么久。”
爱琴海在他能抱住她之前就退开了:“别这样,汤姆士……让我想一想……”
汤姆士脸上满是汗珠,逼视着她:“快点决定,因为很快我就要打电话给布布。”
爱琴海恶心地看着他:“在这里?”
汤姆士的表情明显地开朗起来:“这上面有睡房,只要把灰尘扫去……”
爱琴海那双大眼睛里闪着泪光:“只是一次?”
“只是一次。”汤姆士忽然像一只猛兽般一扑而前,把她紧紧地抱住,满是汗珠的脸在她脸上乱揩着。
爱琴海软弱地推开他:“让开,我们到楼上去吧。”
汤姆士发抖着转身,紧执着她的手:“我们……上去。”
他拖着爱琴海的手离开了厅子,也离开了司马洛的视线。司马洛在树上再爬高一层。以便能窥进二楼的睡房里。他的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一只蝴蝶在那里一上一下地飞动着。
这个女人正在为了救他的性命而做一件她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司马洛只要出现,就可以使她免去一场难堪。但如果他出来,那么就一切都会被破坏,不知会如何收场了。
他只能咬着牙,告诉自己她是一个凶手,强逼自己去忆起她所杀过失。但他还是不免记起她的好处,实在不是什么好处,只是对他好,但他也是难免感激的。
因此,当爱琴海和汤姆士出现在二楼那间黑暗的睡房里,而汤姆士马上把爱琴海推在床上时,他不由自主地移开视线,不忍心去看。不过,他却不能禁止自己的耳朵去听。
爱琴海哀求地说:“不……不要粗鲁……”
汤姆士的回答只是急喘着和挣扎时衣服摩擦的悉索之声。
“不要……”爱琴海再哀求。
但是挣扎的声音仍然继续响,窗子有一格玻璃破了一角,所以司马洛即使在窗外也听得相当清楚。他愈来愈觉得自己是一个下流胚。
在室内,爱琴海觉得很冷,汤姆士的手无孔不入似地在她的身上摸索着,撕着她的衣服。他的手和司马洛的手是多么不同啊,她奇怪他是如何能在女人方面建立他的名誉的。他既然是一个著名会玩女人的人,他应该懂得一些温柔的手段的。
当然,汤姆士现在的心理,是非爱琴海这样缺乏经验的女孩子所能明白的了。男人如果对一个女人只是抱着玩弄的态度,他可以十分温柔;但是如果他是真的非常渴望一个女人,而终于得到,他就会忽然变成一只狂暴的野兽,不能自制。
现在汤姆士对爱琴海就是如此。
在汤姆士狂暴的袭击之下,爱琴海紧闭着眼睛,极力要把任何感觉都抛出脑海之外,而集中精神去想着司也洛,想着她是正在为他受苦,也许这样会好一点。
但是这样并没有好一点。
当她一想到司马洛,她就忽然觉得她是不应该再和别个男人的。以后,她怎能再和司马洛在一起是?
衣服离开了她的身上,冰凉的空气袭着她的皮肤,她不由自主地把身子缩成一团。
“你怎么了?爱琴海,”汤姆士急促地喘着气:“你怎么了?”
爱琴海推开他的手,滚身下床,跑到房间的一角落,缩在那里,紧靠着墙壁。
汤姆士衣衫不整地跪在床上,惶惑地看着她:“你怎么了?爱琴海。”
“对不起,”爱琴海嗫嚅地说:“我……实在不能这样做,我实在不能……”
“一次有什么关系呢?”汤姆士说。
“我已经和他……我以后怎样对他呢?”
汤姆士回答时,声音里好像蕴藏着压抑的愤怒。他阴沉地说:“你以后用不着对他了,因为他现在可能已经死掉了。”
“你说什么?”爱琴海的声音忽然提高。恨意似乎使汤姆士也丧失了理智,他得意地、嘲讽地说:“我说我已经叫人去处死他,他现在大概已经死于一枚炸弹,你不会再见到他了。”
爱琴海快得像闪电。她一晃就到了床边,手中出现了一把手枪,枪嘴坚定地指着汤姆士:“你说谎。”
汤姆士同样坚定地说:“我没有说谎。”
“承认你说谎。”爱琴海尖叫:“否则我就要杀死你。”
汤姆士仍然说:“我没有说谎。”
爱琴海说:“祈祷吧,如果你会祈祷。”
“我不会祈祷,”汤姆士说:“但你总不会杀死你父亲吧?”
“我的爸爸早死了。”爱琴海说。
“站在你面前的就是。”汤姆士说。
爱琴海毫无幽默感地笑起来:“你一定疯了,汤姆士,你当我是什么?难道我连自己的父亲也不认得吗?”
“你没有见过他的面,怎会认得他呢?”汤姆士说。
爱琴海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大了:“你的意思是……你不可能是的。”
汤姆士桀桀地笑起来:“你猜得对了,我就是布布。”
“你说谎!”爱琴海喝道。
“你怎知道我不是布布呢?”汤姆士说。
“总之我知道他不是你。”爱琴海说:“你不可能是的。”
“这正是我一直要别人相信的,”汤姆士说:“不可能是我,但其实是我。”
爱琴海摇着头:“我不相信。”
汤姆士微笑:“我不想任何人相信,但现在我却想你相信了。我当初不让你知道,实在是一个错误,因为后来我爱上了你,但是你却讨厌我的汤姆士的身份。我以布布的身份劝你对汤姆士好一点,你仍然不肯。我开始后悔了,但我有什么办法呢?我一直在想你,我想得那么厉害,有时我真想抛弃一切……”他泄气地叹息一声。
“你的演技不错,”爱琴海冰冷地说:“但你的话我一句也不信。你说完了没有?如果说完了,我就要开枪了。”
“你不相信我,”汤姆士忽然严肃地说:“因为当布布出现时,我一直在他的身边是不是?我不可能同时扮演两个人,对不对?但假如我告诉你布布这具身体根本不存在,只是一只铁丝的架子,铺着白布而已。”
爱琴海没有作声。
“这只铁丝的架子就放在我的写字间一个杂物柜里,”汤姆士说:“如果你回去找找,就可以找到了。另一个更好的证明就是,你从没见布布自己动过,是吗?”
爱琴海想了一会,说:“一只铁丝架子是不会有声音的,我没有见过布布的真面目,但我听过他的声音不少次。”
“有哪一次他对你说话时我不是在旁边的呢?”汤姆士问:“想一想吧。”
爱琴海真的想了一想:“没有一次。”
汤姆士微笑:“你应该猜到为什么他坚持要我在场了,因为他的声音就是我的声音。我不在,他就没有声音了。”
“你的声音和布布的声音是不同的。”爱琴海说。
“爱琴海!放下枪。”布布那机械化的声音从右边传来。
爱琴海一跳转向右面,但那只是一个空洞的墙角。房门是仍然关着的,自他们进来之后就没有人进来过了。
爱琴海再转向汤姆士。布布的声音又来自左边了:“爱琴海,放下枪。”
爱琴海又转过去,向着另一个空洞的墙角。
汤姆士说:“现在你明白了吧?这只是很普通的戏法,许多魔术师都会的,名称叫做腹语。”
爱琴海呆着。
她知道什么是腹语。做得好的人能嘴巴不动而发出声音,并且把声音“抛”到别处,以使它听起来像是别人所发出的。
汤姆士说:“现在你相信我了吧?”
爱琴海不得不相信他。她呐呐着说:“但……为什么呢?为什么……这样神秘?”
“为什么?”汤姆士说:“为我自己的安全。因为当情形不对时,布布可以忽然失踪,永不会再出现。我嘛,我不过是他的走狗汤姆士,我只是为了钱而替他工作而已。我是可以继续存在的,因为汤姆士名下所干的事,全部都是合法的事。”
爱琴海默默地点头,因为汤姆士的话渐渐有道理了。她在那黑暗中凝视着汤姆士,看清楚这张对她来说是很熟悉而也是很陌生的脸。
汤姆士说:“现在,你还打算开枪吗?”
爱琴海没有回答,但是她也没有放枪。
汤姆士说:“把枪放下吧,爱琴海,你不会杀死的吧?”
爱琴海慢慢地把枪垂下来了。她柔弱地说:“如果我要求,也只有求你了,是不是?”
“对了,”汤姆士说:“布布是虚无的,只有我才是真正存在的。”
“那么我现在只好求你了。”爱琴海说。
汤姆士说:“如果我拒绝,你就杀死我吗?”
爱琴海摇头:“我怎能对你扳机呢?”
汤姆士叹一口气:“很可惜,现在已经太迟了,司马洛可能已经死了。”
“如果⋯⋯如果他没有死,”爱琴海的眼睛忽然亮起来:“你答应放过他吗?”
汤姆士说:“放下枪吧,爱琴海,你拿着枪,我们怎能够诚恳地谈呢?”
爱琴海松手,让枪跌在地上,把身上的衣服略略整理好,仍然看着汤姆士。汤姆士说:“你真的这么迷恋这个男人?为什么?”
爱琴海可怜地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已经决定了?”汤姆士说:“你真要嫁给他?”
爱琴海点点头。
司马洛并没有答应过娶她,但是她天真地想,慢慢地就会软化下来的,只要他明了形势,而且她再加上多量的温情⋯⋯。
汤姆士说:“我不信任这个司马洛。”
“你可以信任我。”爱琴海说。
“如果有一天,司马洛决定背叛我,”汤姆士说:“那么你帮谁呢?”
“他不会的。”爱琴海说。
“这不是理智的说法,”汤姆士说:“如果有这一天呢?”
“他不会的,”爱琴海说:“我可以保证这一点。”
汤姆士又叹一口气:“爱琴海,你瞎了眼睛,我的年纪可作你的父亲。我知道的,你不能太信任这个司马洛,我的第六感官告诉我他的背景不会是这样简单的。我们利用他取一批海洛英,现在已经取到,他的用途也就完了,我们不该仍留着他。”
爱琴海说:“我求你放过一个人,汤姆士,你只要回答我肯抑或不肯。讲这许多题外的话做什么呢?”
“我不能回答得这么简单,”汤姆士说:“爱琴海,你向我提出一个要求,我也要向你提出一个要求。我的要求就是:如果我答应放过司马洛,那是说,假如他仍然未死,你能答应叫他走,永远不见他吗?”
“不。”爱琴海立即应道。
“这是我唯一的答复了,”汤姆士说:“不能完全由我让步的。”
爱琴海的眼睛向地板上的枪一瞥。
汤姆士毫无笑意地吃吃笑起来:“考虑杀死我吗,爱琴海。”
“为什么你不答应我?”爱琴海的声音忽然硬起来:“许久以来我只求过你这一次。”
汤姆士叹息地摇着头:“我一直以为你是可靠的,我一直以为你的感情像冰一样,但现在,冰也开始熔化了,你不能够再信任了。”
爱琴海的身子弯低一点。
“我把你从死神手中攫出来,让你活下去,”汤姆士说:“但现在我要把你送回死神。”
爱琴海难以置信地看看汤姆士,又看看自己丢在地上的枪。
当爱琴海愕愕地看着他时,汤姆士的手忽然很快地伸到背后,快到简直无法看清楚。他背腰处的皮带上原来挂着一只枪袋,枪袋里插着一把小口径的手枪。他的手法比最熟练的枪手更熟练,枪油滑地拔出了,一面抬起来一面扳开保险掣。
爱琴海是一个老于此道的人,虽然她的年纪还轻。她一看就知道汤姆士是打算对她放枪,因为在杀人之前的表情有一种兽性的野蛮,这种表情她见得太多了。现在提防已经太迟了。她没有时间把地上的枪拾起来,她没有料到汤姆士的身上会有枪的。而且,即使她拾起了枪,她也怀疑她能否放枪,习惯性的忠心使她对这个人硬不起心肠。
除了司马洛之外,这是唯一她硬不起心肠来对付的人了。
但司马洛是硬得起心肠的,而且他也并不太迟,因为他早已拔枪在手。因此在汤姆士能扳动枪机之前,司马洛的枪就开始吐出了子弹。
枪声被灭声器灭去了,所以最刺耳的声音就是窗玻璃琅琅地碎掉。
汤姆士的身体好像触了电一般僵挺起来,而在这一瞬间,爱琴海已仆身在地,躲到床后暂时藏身。
玻璃跌碎的声音停止了,汤姆士仍然僵挺地站在那里,只用脚尖点地。他好像缺乏气力地提着枪,因为枪嘴一直向着地面。他发抖着努力了两秒钟,终于抽搐地扳了两次枪机,枪声在那室内响得极其刺耳,子弹射进了地板。
这之后汤姆士就完全松弛了。他好像一袋没有了依靠的面粉似的直仆到地上,弹起一下,便不动了。这样仆法,毫无疑问人是已经死了。
爱琴海扭头望向碎了玻璃的窗子,看不到有人,但司马洛的声音说:“是我,爱琴海,不要乱动,我上来了。”
爱琴海呆呆地等在那里,女性的本能蠢蠢欲动,她想大声尖叫,但丰富的应变经验把她的叫声压回喉咙内。
她终于定一定神,爬到汤姆士的身边,摸摸汤姆士的手腕。
汤姆士已经死了,他没有时间说什么遗言就死了。爱琴海对汤姆士的身份是没有什么好感的,但是对他的另一个身份却有着深厚的感情。
因此,不由自主地,一颗大大的泪珠从她的眼角跌下,落在那具仍然微暖的尸体上。
司马洛从房门口进来了,他是下了树绕到门口进来的。
爱琴海慢慢地抬起头来,柔声地说:“你杀了他。”并不是指责,也不是叹息,只是说一个事实。
司马洛点头:“我得救你的命。”
她用一只手按在汤姆士的肩上,沉默着。
司马洛说:“我们还是走吧,庄尼和他的四个同伴快要回来了。”
爱琴海说:“到哪里去呢?”
“布布已经死了,”司马洛说:“我们可以自由地到任何地方去。”
爱琴海忽然抬起头:“我们结婚吧!”
“什么?”司马洛说。
“我们结婚。”爱琴海说:“明天不是公众假期,我们可以正式地去结婚。现在布布不能阻止我们了,事实上我们也用不着逃走,我们可以回去接受他的地盘,我和你。既然我是他的女儿,我觉得这是很合理的。”
司马洛咽了一口唾沫:“现在是谈这个的时候吗?”
“一个人死了,”爱琴海说:“你未来之前他是我唯一敬爱的人,但为了你,他死了。如果你不表明态度,我不能决定怎么办。你究竟娶不娶我?”
司马洛困难地再咽了一口唾沫:“这问题我已经答复过了。”
爱琴海凝视着他,即使在黑暗中,也可以看到她的表情是可怕的,好像她的双眼便能射出子弹。
她终于说:“告诉我真相,司马洛,你究竟是什么人?”
司马洛没有作声,因为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他利用她利用得太多了,他怎能就这样告诉她,一切都是骗她的?特别是在这个时候。
爱琴海又说:“会不会你正如汤姆士所说,并非一个简单的人?”
司马洛说:“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
“不。”爱琴海说:“这已经不是逃避的时候了,我必须知道。”
“好吧,”司马洛说:“我是为了布布而来的。现在他已经死了,我的任务已经达成,我就要给你安排一条后路。”他不知道可以给爱琴海安排一条怎样的路,因为爱琴海已经杀人太多。如果让她下去,她一定还会再杀的。
“那么,”爱琴海说:“你是一直在利用我。”
司马洛说:“如果这样说的话,也可以说是你在利用我。但现在谈这个有什么用处呢?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你只有一条路可走———自首。”自首又怎样呢?单是杀死安娜一项,她就非判死刑不可了。也许她还可以藉口心里有病而免死(事实上她当然是心理有病的,一个正常的人应该不会这么嗜杀),但司马洛应该放过她吗?他答应过安娜的话又怎样了?
爱琴海摇头:“不,我不会去自首的。司马洛,你杀死我吧。”
“我不能杀你。”司马洛的枪仍然指着地面。
“那么,”她说:“我就要杀你了。”
“我拿着枪。”司马洛警告地说。
“我的枪就在地上,”爱琴海叫道:“我一弯身就可以拿起来。所以你最好走或者杀死我。”
“你疯了,爱琴海!”司马洛喝道。
“我当然是疯了,”爱琴海的声音压低着,充满了危险性:“你一直知道我是疯了,是不是?”
也许她说的是事实。
司马洛说:“跟我走吧,爱琴海。”
爱琴海的身子开始弯低去拾枪,她说:“你最好快点决定。”
她究竟想怎样呢?她明知她是有机会的,她是在带他杀她吗?
“等一等。”司马洛说:“我们总可以另想一个办法。”
爱琴海摇头:“没有其他办法了。你不娶我,你就不是属于我的,那么我就要替布布复仇了,就是这样简单。”她的手向地下一伸。
当她的手触到枪柄时,司马洛的枪管便挥出去,击中爱琴海的额,于是她第二次被司马洛击晕过去了。
司马洛松了一口气。。
如果给她拿起了枪的话,他真的不知道该怎办好了,因为他是真的不忍心对她开枪的。现在又怎么办呢?把她带回S组的总部?似乎就只有这一条路了。
他把腕表扭开,用表内的通话器与S组通话。他问:“捉到他们没有?”
“没有,”使他意外的回答:“他们很机警,忽然失了踪,连司机都不见了,只留下了车子,我们正在找他们,你最好小心点。”
司马洛把通话掣关上了,忽然警惕起来。他扭到另一个波段,与一部停在屋子附近的S组的车子联络。
“喂!喂!”司马洛说。
但那边没有人应。这是什么意思?
司马洛小心地走到窗前,向外面望去。这一望其实望不到什么的,因为那车子停的地方他不会望到,这只是一下本能的动作,望着的只是黑暗。
司马洛的脑筋是非常灵活的,而且他的经验十分丰富。把事实一件一件加起来,再补上一些推测,他就知道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了。既然S组那部车捉不到庄尼等几个人,那么庄尼他们无疑地会回到这里来的,而且看情形他们是已经回来了。那部守在这附近的S组车子没有了回音,则说明了一点,就是它已经被庄尼他们所控制了,车中的人员很可能已经死掉。庄尼不是司马洛那一级的好手,但也不是庸手,再加上那个矮而横的司机,他们是一群很可怕的人。是的,特别是那司机,那司机叫什么名字?司马洛已经忘记了,总之那是一个可怕的人。
※※※
司马洛猜得很对,庄尼等五人现在已经控制了那部S组的车子。
庄尼是一个机警的人,那个汤姆士的司机也是一个机警的人,那部S组的车子虽然跟踪得很技巧,他们还是察觉到有点不对。于是庄尼提议在中途就停下来打个电话,看看司马洛在不在酒店。
他们用了路边的一座公众电话亭,知道司马洛不在酒店。
于是他们就更觉得不对了。第一件事,他们要把跟踪者甩掉。
要连同车子甩掉,那当然是很难的,但假如立定主意放弃车子,那就好办了。
他们在四处转弯的路边停了四次,每次放一个人下车。四次之后,车上便只剩下那司机一人了。第五次,连司机也下车,溜进了黑暗中,只留下了那部空车。
一离开了车子,他们就安全了,因为对方只是认得车子而已,并不认得他们的样子。
于是,司机从容地偷了另一部停在路边的车子,再驶回他的车经过的四个地点,接回了四个枪手,于是他们五人又聚在一起了,只是换了一部车子。
庄尼认为他们应该回去找汤姆士。虽然汤姆士叫他们用不着回去,但现在的情形是不同的,事情的发展出乎了意料之外,他们就应该向汤姆士请示了。
但首先,他们要看看那屋子的附近有没有埋伏。
在这样寒冷的晚上,这样荒凉的区域,要把伏兵找出来是相当容易的,只要找寻一些停着而有人要里面坐着的车子。
附近,这样的车子只有一部,那就是司马洛和它联络而得不到反应的那部S组的车子。庄尼和他的四个同伴找到了它。车中有两个人在守着,因为太冷,他们犯了一个大错误,就是把车窗的玻璃全部绞起。这样,他们就听不到车子的外面有什么动静。所以,庄尼他们接近时,他们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一排枪弹射进车,其中一人马上就死去了,余下一人离死不远,死前不得不告诉了庄尼,司马洛已经在屋子里,此刻可能已经捉住了汤姆士。他不得不说的,因为庄尼在他的伤口上所拖的压力使他痛苦难当。
于是庄尼和他的四个同伴分散,向屋子包围过去。
他们离开了车子之后大约十分钟,司马洛便到了。
满是子弹洞的车窗玻璃及车中那两具血淋淋的尸体使他知道他的猜想果然是对的。那血同时也使他觉得可以大开杀戒。
于是司马洛打开车子的门,把车匙拔下了,绕到车尾,打开了车尾的行李箱。那行李箱底的胶垫之下还有一块凹处,储放着一些很好用的特别武器。
其中一件就是一只大约一呎长,直径一吋的圆筒。司马洛把它装在枪管上,提起来,凑到眼前。
那是一只黑光瞄准镜。通过它,漆黑中的物件便现形了,每一件东西都是青光闪闪的,可以很清楚地看出它们的轮廓,这使司马洛可以占到更大的优势。
第二步,司马洛把腕表扭开,对另一部S组的车子说:“第二号车子出了事,两个人都死了。加强武装,守着车子周围的每一条出路,不要让任何人通过。”当对方答应了之后他又扭到另一波段,这一次是和老莫通话了。
“我相信我已杀死了布布,”司马洛说:“他就是汤姆士。”
“汤姆士?”老莫愕然:“这怎么可能?”
“你想知道,你就得做些工作,”司马洛说:“去找找汤姆士的写宇间,在一个杂物柜里有一个铁丝架子,用白布做成人形的。如果真的有,那就是布布的躯壳了。”
“我叫人去办吧。”老莫答应:“你又在干什么呢?”
“收拾残局,”司马洛说:“只是在收拾残局。”
※※※
庄尼等五个人分五面包围屋子,在相当的距离之外停下来,狐疑地向屋子注视着。
屋子的上层是黑暗的,下层亮着灯但是没有人。
屋子的动态,就已经是不祥的征象了。
第一个中枪的就是庄尼。
当他正在黑影的最深处潜行着时,子弹就到了。
没有声音的,只是左肩一阵麻痹,身子便打了一个转,撞在墙壁上。
他马上在地上伏下来。他知道他实在算是运气很好的了,因为当枪弹来临之时,他动了一动,就是这一动救了他的性命,如果不动,他就已经死了,子弹该会射中他的心脏的。
他在地上滚了一个身,右手紧握着手枪,但是不能找寻一个射击的目标。周围是那么黑暗,怎能找到目标呢?
只是,对方却能找到他。也许对方的枪是有望远镜瞄准器的吧?他极力要爬起身,但刚站起一半时,第二颗子弹又来了,这一次是右肩中弹。
于是庄尼就知道对方并不是瞄准他的心脏了。如果是瞄准心脏,这第二次应该很容易打中的。
庄尼的两手都变得完全无力,不能扶起身,只能贴着墙壁滑跌,仆在地上。两手扶持无力,他无法再爬起来了,也不能把枪拾起了。也许这正是对方所需要的,让他活着伏在那里,逃不到哪里去。
庄尼极力动着两腿要爬起身,但是没有办法。一个两手无力的人伏在地上怎样起来呢?
第二个碰钉的打手是腿部中枪的,中枪处在膝盖后面的腿弯处。他几乎不知道自己是中了枪的,因为没有听见枪声,他只是忽然觉得腿子一软,便仆倒了。
接着那痛苦来了,他才知道是中了枪。他是一个怕死的人,他连忙高举着两手,大声叫道:“不……不要开枪……我投降。”
没有人回答他,但在几秒钟之后,司马洛便在他的身边出现,枪管一挥,额上便着了一记。他不再感觉到痛苦了,因为他已经晕过去。
司马洛好像一只影子般继续在那黑暗中潜行,偶然提起枪来,通过那黑光的望远镜瞄准器向最黑暗的地方瞄。很快,他便发现了第三个人。
司马洛扳了一下枪机,一颗子弹便进入了这人的心脏,他是非杀死这人不可的,因为这人正在举枪瞄准他。
司马洛马上继续移动,因为他已经没有时间了。他一直沿着阴影跑,绕到另一个也应该有人埋伏的地方。黑光镜又替他照出了另一个打手,这人正背着俘,向屋子窥伺,司马洛用不着对他放枪。
蹑手蹑脚地到了那人身后,手掌一挥,坚硬的掌缘便击在那人的颈与肩交界之处,又一个躺下了。
还有那个矮矮的司机呢?
终于,司马洛绕屋找一圈,再到了屋子的门口。
屋里仍然有如坟墓一般,没有任何动静。躲在花园的门柱外面,司马洛通过黑光镜向屋子的周围窥望了一遍,没有什么动静,于是他窜进了园中。
他沿着楼梯上了二楼,回到那间睡房。
汤姆士的尸体仍然在地板上,但爱琴海已经不在了。
司马洛的时间已拖得太久,爱琴海有机会醒过来,而且离开了这里。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发愕着,不知该怎办好。爱琴海可能到任何地方去,而且在现时这情形之下,可能做出任何事情。而司马洛要再找到她是不容易的,很不容易。
司马洛是在三天之后才接到有关爱琴海的消息的,老莫来电话说她已经死了。机场公路及港口都被守住了,她要逃出费特力市,便只能去租一架私人飞机。
但这也被发觉了,警方劝告飞机降落无效,便开枪扫射,飞机撞下来,着了火。那司机当场死了,爱琴海被救出来之后便也死了,死前只是说:“你们要杀我,为什么不叫司马洛来开枪?”
司马洛忽然觉得想喝酒。爱琴海是一个可怕的女人,但是她也有一些可爱的本质,就像一匹本来纯洁的白马,给罪恶染黑了。他说:“她是一匹黑色的白马。”
“她是什么?”老莫愕然。
“你不会明白的。”司马洛摔下电话。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点我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古龙武侠网 ( 鲁ICP备06032231号 )

GMT+8, 2025-7-15 06:09 , Processed in 0.066726 second(s), 15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5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