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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 欧阳散人《一剑情:天罡地煞剑前传》【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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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古陌阡 于 2025-7-14 20:13 编辑

一剑情:天罡地煞剑前传(缺页:第五章47-50页,第十四章145-148页)

欧阳散人著
 楼主| 发表于 昨天 20: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横生是非
明代嘉靖年间,明王朝已“世入乱萌”,江河日下。
皇亲国戚深居内宫,或信佛,或恋道,或吸毒,或玩妓,这些人醉心于酒色货财,对于国事民生概不负责,内政外交一塌胡涂。
明代开国君主朱元璋“罢丞相不设”,设“内阁”,由内阁大学士代行丞相职权。嘉靖间大学士严嵩权倾一时,他勾结太监,诛杀忠臣,豢养爪牙,侵吞钱财,大肆搜刮民脂民膏。
此时的朱明王朝已经“国势如溃瓜,手一动而流液满地矣”。①(吕坤《去伪斋集》卷五《答孙月峰》)
嘉靖三十四年夏,一个不祥的年头,一个反常的季节。
时逢百年罕见的大旱,哀鸿遍野,尸骨堆积如山。终日烈日炎炎,晴空万里,没有一丝风。太阳高悬在天空,无时无刻不在下着火,一些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灰气低低的浮在空中,使人觉得憋气。一连几个月,不曾下过一滴雨,大地裂开了深不见底的口子,几百里地很难望到一棵直立禾苗,就连知了的叫声也显得嘶哑无力。
通往徽州府的官道更是焦干、滚烫,脚踏下去,一步一串白烟;空气又热又闷,像划根火柴就能点着了似的。
一日,就在这官道之上,急行着一彪人马。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匹高大的马,一身毛像漆一样黑,四条腿像琴弦一样直,从头至尾,长一丈,从蹄至顶,高八尺。这匹马小跑着,灰尘在后面飞扬,雪片似的白沫,喷到胸脯上,马的两肋汗淋淋的,象水洗过一样。
马上端坐着一位镖头,他叫楚明熙,是京师“波远”镖局的二公子。人长得体宽膀阔,四方脸,铜铃眼,高鼻梁,扫帚眉。身穿一套前后心镶有金黄“镖”字的黑衣裤褂,显得威武不可一势。
紧跟其后的是一辆两轮马车,车上放着四个大红漆木箱,箱内装着各地献给把持朝纲的太子太师严嵩七十五岁大寿的贺礼。车辕上插着一面金黄小旗,旗的正中赫然写着“波远”二字。
马车左右跟着四匹坐骑,上面端坐着四个慓悍的镖客,个个横眉立目,傲气十足。
殿后的是“波远”镖局的总管,绰号“呼风唤雨小神仙”的万英,此人生得矮小,年纪约四十岁上下。他下颏的胡子稀疏,上唇的胡子却有一寸长。他圆脸上的那两只眼睛,就像在葫芦头上挖了两个洞。乍一看去,那两个胖腮帮,就象一个大酱团。他自幼长在镖局,擅使一根流星锤。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练就了一手过硬的暗器功夫,他的飞镖又快又准,菩提珠更是指穴打穴,弹无虚发。
“波远”镖局自金环大刀楚波远创立以来,几十年来威名鹊起,从未失手。一来楚家刀法威不可挡,勇猛无比;二来楚波远为人仗义,讲义气、够朋友,令江湖中人称道。
靠着一柄祖传宝刀在江湖上扬威立万的楚波远,将自己的本领一招一式地传授给了他的三个公子。
大公子楚明胜武功不弱,可人有些笨;三公子楚明春溺爱太深,童心未泯,功夫、人品都还不入流。唯有二公子楚明熙最受乃父青睐。他不仅武功甚高,而且仪表堂堂,头脑机灵。所以,镖局的每次重大行动,楚波远如若不去,就定派他前往无疑。此次押镖责任重大,非同小可。这是朝廷命波远镖局将各地进献的贺礼押运回京,倘若有什么闪失,波远镖局必会大祸临头。
这次行动本应楚波远亲自前往,只因他年老体衰,近几年有些身体不适,所以不能亲自押镖。他委派楚明熙来时,千叮咛,万嘱咐,告诫明熙无论碰上何人何事,一定要先亮出“波远”招牌,敬让三分,不可轻易与人交手。
楚明熙适年二十五岁,血气方刚,他押镖已有几十次了,每次碰上白道与黑道的强人,只要一亮出“波远”的牌子,便万事大吉,一切危险化为乌有,因此,他并没有真正把父亲的话放在心上,心想:“波远镖局横行江湖几十个春秋,从来没有失过手,这次也绝不会有什么差错。即时真有什么麻烦也没什么可怕,我手中的这柄金环大刀也不是吃素的。”
果如他的所料,押镖队伍多日行走,并未遇到什么麻烦,由此,楚明熙更加自鸣得意、坦然自若。
天过晌午,这行人行至九华山旁。突然,见远处有一团东西在动。走近一看,见是一个非猴即人、非人即猴实在是令人难以分辨的东西站立在大道当中。
这是一位矮小瘦弱大约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他的相貌与猿猴极其酷肖,一双圆而亮的猴眼儿不住地东张西望,头上如乱草一般长着一堆黄毛,尖尖的下颔,深陷的眼窝,高而凸的额眉骨,一副不折不扣的猴像。他站在这行人面前,光着上身,背有些驼,两腿略微自然弯曲,脖子不住地摆动,两手在一件破烂不堪的粗布褂子中抓着虱子,每抓一个,便送到口中吃掉,然后欢喜得抓耳挠腮。眼见人马已来到面前,他却全然没有觉察,一味地干着自己的事。
楚明熙勒住马头,厉声呵斥:“何方蟊贼?竟敢阻挡大爷的队伍!快快滚开,免受皮肉之苦!”
那青年眯着眼看了看这彪人马,只是龇了龇牙,脚却没有移动,又低头干起了自己的事。
楚明熙大怒,提起马鞭搂头便抽。可谁知那人身形极快,楚明熙一连抽向他的几鞭,都被他轻松躲过。这还不算,那人边躲边嘻嘻发笑,好像儿童间的嬉戏。
这下如火上浇油!楚明熙从未受过这等窝囊气,只见他反手抽出金环大刀,横刀立马,大声怒吼:“大胆蟊贼,叫你今日尝尝楚家的大刀!”说罢,一招“立劈华山”,铺天盖地、从上至下向那人劈了下来。其余人暗想:“这小子必死无疑!”
可就在楚明熙手起刀落的一瞬间,诸人还没有来得及看清那人的身法,只听到一句含糊不清的话:“你、你有眼无珠,要、要、要眼何用?”
楚明熙猝不及防,突觉眼前一黑,眼中疼痛无比。他大叫一声,跌下马来。
这一下变起仓促,兔起鹘落,四位镖客惊呆了。
万英听到叫声,抢上前来,见楚明熙躺在地上滚来滚去,眼中流出了两道鲜血。万英心中一拎,暗想:“不好!二爷的一对招子被人废了!”他一声长啸,拔锤在手,四面张望,却不见了凶手。
波远镖局的二公子被人挖去双眼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轰动了京师。此事在江湖上也不胫而走,尽管人们议论纷纷,猜测种种,可无一人知道凶手是谁。
就在楚明熙失明半个月后,又有一件更令人震惊的事件传扬开来。
严嵩的干儿子、官至一品通政使的赵文华,受严嵩之保举,南下处理防倭事宜。随行除了少数侍卫之外,为防不测,特命锦衣卫副指挥使封神明护卫。
封神明,江湖人称风火神明,是崆峒派高手,也是当今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顶尖人物。他一生所练的朱砂掌已达登峰造极之境。
崆峒掌中派别林立,其中属朱砂掌最为厉害,也最难练。朱砂掌是取自然界金、木、水、火、土中的火气演练而成,因发功之时,掌面呈朱红色、掌背有红色条痕、酷似朱砂颜色而得名。此掌法进击搏斗,掌风炙热,令人窒息。如若让掌挨及皮肉,便会气火攻心,伤热而亡。
风火神明年纪五十有三,身子矮墩墩的,相貌猥琐。淡黄色的头发平滑地贴在他那崎岖的脑壳上,嘴唇上没有一根毛,完全是阉人脸相。应该是长眉毛的地方却散布着几根黄色硬毛,耸立在小眼睛上面,那眼睛时刻都闪烁着冷冷的蓝光,阴森可怖。眼下皱起的浮包悬垂在鼓胀的面颊上,两颊中间松松地竖着一管软骨尖鼻子,完全和那大脸不相配合。他不仅武艺高强,而且老谋深算,狡猾奸诈。江湖上只要一提风火神明四字,人人都会大惊失色,唯恐躲闪不及。
这一行人行至九华山脚下,又恰遇那个怪异之人在道中央站立。
走在前面的两个侍卫分左右驰上前来,高举皮鞭抽向那人。只见那人轻舒猿臂,平地跃起,左手“云中藏身”,右手“白蛇吐信”,便轻而易举地将两人抓下马来。
面对此景,风火神明飞身下马,左掌封住门户,右掌斜刺里推出,一招“怀中揽月”击向那人。
那人并未躲闪。只见他上身如蛇一般向后弯曲,左手成爪,一招“抬头出洞”抓向风火神明。
封神明大感诧异,一招之间,已见高低,实在令他难以捉摸。万般无奈,他运足功力,双掌掌面渐呈朱红色,双掌回归成半圆,然后端平推出,这是一招“排山倒海”,是朱砂掌中的上乘武功。
那人仍没躲闪,而是见势踏势,见招拆招,只见他上体左转,双腿屈膝成马步,左爪外旋,右爪一招“瞒面摘瓜”奋起反击,爪法快如闪电,招中夹着风势。显然,他已运足内力,否则,绝计不会在炙热的热浪之中全然不顾、出手还招。
封神明眼见对方招法后发先至,知道已无法抗衡,便合身跃出丈外。就是如此,却仍被对方右爪撩过,大腿内侧已感奇痛难忍。他不禁大惊失色,头上冷汗渗出,心中暗自庆幸:“好险呀!倘若退得慢些,恐怕我的睾丸已被摘除了。”他细想起来,他真有些后怕。
这一行人眼见对方武艺高强,无奈,只好原路折回京师。
京师故宫奉天殿旁的侧殿,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司所在地。
明代的特务组织有锦衣卫、东厂和西厂。锦衣卫设置最早,在明洪武十五年(1382年),全称即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原为护卫皇帝的亲军,掌管皇帝出入仪仗。明太祖为了加强专制统治,特令兼管刑狱并授予巡察缉捕的权力。
锦衣卫最高长官为指挥使,下设同知、佥事、镇抚司镇抚等官职,其下再设官校。
东厂是明成祖永乐十八年(1420年)在京师东安门北设立,用宦官提督,常以司礼监秉笔太监的第二、第三人充任。此署可直接报告皇上,权力一度在锦衣卫之上。
西厂设置更晚,在明宪宗成化十三年(1477年)设置。开始用太监汪直提督,其人员、权力又一度超过东厂,活动范围自京师而遍及各地。后来由于汪直作恶多端,激起民愤,朝廷不得不被迫撤销。明武宗时,宦官刘瑾专权,又一度恢复西厂,在正德五年(1510年),刘瑾被宦官张永告发,西厂的势力大大削弱。
明代中叶以后,锦衣卫和东厂势力较大,其中锦衣卫的势力东山再起,远远超过东厂。表面上仍是厂卫并称,实际上,东厂已归附于锦衣卫指挥使管辖。所不同的是,东厂为宦管组织,而锦衣卫则是武官、亲兵组成的集团,东厂暗中依附锦衣卫后,两者便无有区别了。
自严嵩把持朝纲以来,严密地控制了锦衣卫等组织,使在朝的文武百官敢怒而不敢言,他们每次上朝,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遭杀身之祸。
大殿之内,现任锦衣卫指挥使的严宏图正坐在大案之旁。
他生得方头方脑,五短身材,相貌甚是端正,慈眉善目,双耳垂肩,只是嘴大了些,而且好像蛙嘴似的,上唇紧闭着,下唇异常之厚,好像被虫叮肿了,庞然悬挂着。他的脚掌象鹅掌,他的手像秃鹫,他的头颅,顶上低陷,鬓角又宽又大。他身穿绣有金边的锦衣长袍,足蹬缎子面的紧口软靴。
此时,他正对着案上的一堆密件、诏书出神。
目前有两件事情须由他亲自出马。第一件事是要他去制服普陀老怪。
赵文华写给他的密信中提到他自己和严世藩要在普陀山造寺迎像,供奉严嵩,但受到普陀山上普济寺主持方丈普陀老怪———了百了大师的阻拦。锦衣卫官校几次与老怪交手,都败在了他的手下。信中说:“普陀老怪武功太过高强。此人不除,难以成此大计。务必请贤弟前去征讨,制服老怪,以便完成迎像大业!”
第二件事是围剿九华山怪人。
波远镖局和赵文华等两次被阻,他们曾先后启奏朝廷,严嵩为此写来亲笔信。信中言道:“波远被挫,文华遭阻。此事已属大逆不道!如今九华盗贼蜂起,我儿定要奋力剪除,以平民心,长我志气!”
严宏图暗自思忖:第一件事本就十分棘手,一了百了大师是武林前辈,当年曾以一双肉掌震服五湖十六帮等强人,此人掌法、内功都有几十年的修为,自己前去,胜负难料。
可第二件事更令他心惊肉跳。他原本就万分忌惮九华山。十年前,他拜别师父九华老祖,浪迹天涯,以武会友,虽然从未败过,可有几次至今仍叫他不寒而栗。
想到九华山,他自然也就想到了师父九华老祖。对师父严宏图是又恨又怕。他清楚地知道老祖只收徒三人,那个怪人大概不会是他的同门师弟,可围剿怪人必须要去九华山,倘若师父知道了此事,那时候该如何交待呢?更何况那拦路的怪人所使出的武功是他生平未见的。他深知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假如自己真与那人交手,未必就能取胜。因为,那人大败了风火神明。
严宏图曾听自己的副手风火神明说过那人,身法极快,身体灵活如猿,招法有点像少林的龙、虎、蛇、豹、鹤等五行拳,可那人用爪而非拳,这种怪异的武功实在令人匪夷所思。特别是那人在风火神明发出了炙热的内功后仍能反击并一招得手,这一点他无论如何都难以相信。
严宏图对自己的这位副手一直就有提防之心,原因之一就是封神明的朱砂掌功夫太深,他可以说是当今锦衣卫与武林之中不可多见的一流高手。严宏图曾几次试图与封神明较量一下,可都未成功。后来,在严嵩儿子严世藩娶亲的宴会上,严嵩命封神明演练朱砂掌助兴,趁封神明发动之机,严宏图突然运起浑圆功,双掌与封神明双身相抵,两人开始比拚内力。就在双方难解难分的紧急关头,被东厂提督司礼监的刘坤以分筋错骨手法分开。为此,刘坤受双重内力之击,口吐鲜血,从此成了废人。
此次争斗,虽然未分胜负,但双方都已试出,内力尚在伯仲之间。
以严宏图的见识,能化解朱砂掌炙热内力的只有九华老祖毕生所创造的浑圆功。此功把自然界的金、木、水、火、土之中水气引入体内,走足太阳经脉,起于内眼角,上行到头顶,入络于脑,浅出项部,挟脊下行到腰中,再从腰中过臀部,到膝弯处下行,经外踝到小趾外侧泄出,以达天、地、人浑圆合一。
也正因为这样才使严宏图对那怪人的行为大惑不解。那人在封神明发功之时击中对方,看来浑圆功已达八成之多。可他怎么会练就这等上乘的浑圆功呢?他清楚师父九华老祖收下最后一个名叫文慧的女徒弟后,便关了山门,发誓不在收徒了。莫非师夫心血来潮又重开山门收徒不成?
他思前想后,权衡利弊,最后,他断然决定,先赴普陀山,去制服普陀老怪。下一步便去九华山,不过,在去九华山之前必须好好地准备一番才行,若没有绝对取胜的把握,自己是万万不能前往九华山,否则就只有白白去送死!想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


第二章 摆尾三绝
居不必携姬与妾,
游不必备糇与粮。
南山宵春深沉夜,
红颜繁花终有谢。
丈夫意气长相恨,
何必黄金能结客。
七尺之躯未许人,
一朝肝胆纸上文。
君见士贫举足多,
穷辙万里孤帆落。
远别独抱遗珠泣,
遥想归来长铗辞。
一首“贫士歌”唱得回肠荡气,声震山林。
在通往九华山主峰的崎岖山路上,一位年青游侠身背箭囊,腰悬宝剑,足蹬软靴边行边唱着。他眼睛不大,但显露出精光。方脸大耳,鼻高口阔,两道剑眉微微上挑,一派毫侠气概。歌声远远传出,中气沛足,可以听出,内功颇为纯正,功底似嫌不足。九华山此时正值初春季节,风光秀色可餐,漫山遍野桃花胜雪,翠柳牵风,盘根古松冲天,处处蕴含着春的生机。行走间,开始攀登九九十八盘,在两盘路的拐角处,忽听一声略带童音的喊声:“且住!我师父让我代问侠士,是否有约前来?”游侠抬眼一望,一位年青貌美的尼姑站在那里,态度不卑不亢。游侠应声答道:“敢问你的师父就是闻名天下的九华老祖吧!请回禀老祖,十八年前的往事可曾记得?”尼姑点点头,说:“你一定是任海蛟了,我师父早有所料,已恭候多时了,只是你比他老人家想像的年轻。”说完莞然一笑,隐约消失在丛林之中。
在九华山主峰的大圣观中,殿前端坐着鹤发童颜的九华老祖。他手捋拂尘,呼吸平稳。老祖面前站着任海蛟,他朗然回话:“小徒愧见前辈。学武已二十余年,只是雕虫小技,唯有剑法超出其它。今天,小徒受师尊之托,前来为师尊还愿,还请前辈见谅。”老祖面带微笑,说道:“亏你师父一片苦心,还记得老朽。十八年前嵩山一别,不想今日已不能再见,实在遗憾!少侠,你师父仙逝于何日?”任海蛟一惊,暗想:“老祖果然厉害,隐居这荒无人烟的九华山中,怎知我师父归天的消息?此事保密甚紧,不知何人传与他知?”九华老祖似有所察觉,说道:“不必胡思乱想了!你师父曾与我击掌盟誓,要创天下无伦之剑法,击我浑圆功。如果不是你师父嵩山一剑过世,恐怕今天就要麻烦他亲自前来了。好啦!不多说了,进招吧!”
任海蛟并不答话,轻轻拔出宝剑,平端剑身,行佩剑礼,然后绕地一周,面对老祖,使出了嵩山松鹤剑法的一招一式。他从起手式演来,依次演出“独立松鹤”、“双鹤齐飞”、“单鹤迎风”、“一鹤冲天”等一十八式。老祖并不起身,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击之式,只是用拂尘左右轻摇,便一一化解了剑式。任海蛟刺出的每一剑,待到剑锋刚刚快要触到老袒衣衫,却已被老祖的浑圆真气打偏了,都仅仅是擦身而过。任海蛟此时已感胸闷气喘,他心里明白,老祖如果用出十分之八的真气,恐怕自己早已窒息。
待一十八式演完,老祖微有怒色,说道:“少侠,用不着客套许多,你的剑法与你师父相比,也只是九牛一毛,不必再行卖弄了,请让我领略一下松鹤剑法的真谛!”任海蛟收式站定,跪倒三拜,他起身运气,双目紧闭。突然,只见他拔地而起,如祝融刺天,出海蛟龙,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把短剑,在他拔起的一瞬间,一声大喊:“前辈,小子无礼了!”喊声未完,两道剑光已然罩住老祖,剑花团团,纷纷撒向老祖。九华老祖修行九十年,面对这满天剑花,已知自己无能为力,不容再想,左右两剑已经刺到,角度之刁,劲道之猛,速度之快,拿捏之准,是他前所未见,闻所未闻。他只有长叹一声,拂尘左右轻扫,身子已越出两丈之外,待到落地之时,满地尘穗,腰中袍带已有两处齐刷刷地割开,掉在了地上。对面的任海蛟此时已收剑抱拳,连连道歉。
九华老祖是何许人也!今日栽在这小辈的手里,已经羞惭汗颜。他扔掉拂尘,惭愧地说:“嵩山一剑聪明过人,只是好勇斗狠,练就这绝命的剑法,已无人能挡,今日遂了他的大愿。十八年前,嵩山一遇,我与他交手数百合,破了他苦心独创的松鹤剑法。他断指盟誓,要创出天下第一剑,到时候与我较量高低。今日虽然人去楼空,雄风犹在,我自叹不如!”
任海蛟小声说道:“师父临终前,嘱我一定要前来九华山验剑,他说,世间只有九华老祖才是天下第一高人,他若破不了此剑法,那么定是天下第一。我师父十八年来苦心积虑,呕心沥血,创下了这三招剑法,取名摆尾三绝,熔龙式、虎式、鹤式剑法于一炉。他告诉我,可以用这三剑安天下!”九华老祖喟然长叹:“冤冤相报,此恨无期。你虽然剑法高超,切不可为非作歹,残杀无辜,更不要涉足江湖,称霸武林。如今你师父已然不在人世,我也该圆寂归天。我看你眉清目秀,又见你知礼敬老,知道你不是那种亡命之徒,今日相见恨晚。我一生收徒三人,大徒弟圆通今掌峨眉山万佛寺,二徒弟严宏图浪迹江湖,不知去向,将来你如见他,请代我传信,让他重回九华,坐守山林,光宗耀祖。小徒文慧,也就是她!”边说边指了指身边的尼姑。任海蛟和她在来时已见过面,见她泪流满面,右手拂尘在颤颤抖动,似要替师父报仇。老祖又言道:“文慧小徒,已有小成,为人善良,又生得俊俏美丽,我不忍让她一人久居山中,请你把她带到峨眉山,找她师哥去吧!今天相托之事,也不白劳于你,我传你一套养气功,日后定会有用。此功力的显示不在眼前,望你勤练不止,当你真气将尽,它会使你复圆。你要仔细看,用心记下!”说完,不管任海蛟怎么打算,老祖演练了前五节动功,然后将口诀一一复述,慢慢闭上双目,不再答话。
任海蛟又惊又喜,又悔又怕,实在不知所措。
他惊的是师父苦创的剑法果然天下第一;喜的是九华老祖传授了自己绝世神功;悔的是不该让老祖过于难堪;怕的是九华老祖因败于“摆尾三绝”,而催功圆寂,将来传到武林之中,自己恐怕就是害死老祖的罪魁祸首,到那时,这不仁不义的恶名就是跳进黄河也难以洗清。
他内心矛盾重重,目光呆滞,双臂垂直,木然呆立。
就在此时,听见老祖低沉地问道:“你为何还不快快演练?”
任海蛟不由自主地双腿跪倒,言道:“晚辈一向敬重老祖!此次前来九华山验剑,本是师父临终之嘱,晚辈绝无恶意,请老祖多多鉴谅!老祖若视脸面如性命,就此催功圆寂,今后天下豪杰要问及此事,晚辈也只好如实相告了。”说到这,任海蛟剑眉英扬,毅然站起身来。
老祖听罢这番话,神情已变得异常庄重。可这庄重的神情只略一闪现,随即消失,又恢复到先前的神态。他默默地注视着眼前这位即善良正义又剑法高超无比的青年侠士,半天没有开口。
任海蛟奇怪地望着老祖,只见他脸上的表情沉静而安详,无怨无怒,无嗔无喜,无惊无怕,无动无躁。
过了许多时间,老祖用极其平缓的声调淡淡地言道:“人生如梦,转眼即是百年!白驹过隙,瞬间远逝!我佛慈悲,允弟子‘觉行圆满’,立地成佛。老衲修行九十余载,修持戒、定、慧三学,久久思索无常和缘起等教理,本以为对‘四谛’、‘八正道’、‘十二因缘’等道理贯通首尾,可一直魔难缠身,不能一日断除烦恼。这其间杂念甚多,费解疑团时时萦绕心头。今日你来九华山验剑,以‘摆尾三绝’胜我,就在我被你的剑花团团罩住、生死系于一线之时,霍然‘顿悟’!内心一片光明,杂念、烦恼已被清除得干干净净!任海蛟,你此行为老衲的‘自觉’助了一臂之力,我来世定会报答于你!”
任海蛟听到老祖的这些话,尽管他聪明绝顶,可仍不能明白这话中的深刻道理,甚至连一知半解都达不到。他眉头紧皱,百思不得其解。
九华老祖近百年的修为,一朝“顿悟”,已达物我两忘的自然化境,他讲述的这番人生的至理,这种超凡脱俗的至高境界,对于常人来说,恐怕连万分之一未必能够领会。至于武功修为已属第一流的剑侠任海蛟,也只能领会老祖所阐释的道理中的一两层含义。
其实,就是任海蛟的师父、当今天下第一高手嵩山一剑前来,也未必能参透这其中的无穷无尽的奥妙。
任海蛟带着满脸的困惑,小声发问:“敢问老祖,适才所说的‘费解疑团’是指什么?能否告之于晚辈吗?”
九华老祖点了点头,平缓地说道:“这些疑团本是罪过,说明老衲皈依佛主、潜心向佛之心不成。现刻我已‘顿悟’,说与你知且也无妨!只是当初疑团甚多,不知从何说起。”
九华老祖略微停顿一下,接着言道:“佛家以慈悲为怀,讲究六尘不染,飞蛾撒罩,六根清净。佛经上把色、声、香、味、触、法叫作六尘。我佛以为,六尘能染污人的六根,六根即眼、耳、鼻、舌、身、意。故尔我佛以清净六尘为明心之本,凡耳目之入,皆虚妄耳。可真正做到这些又谈何容易!就以林、松、风、潭、香、光等字为例,诸多佛家寺庙常常少不了用林、松、风、潭、香、光等作为名字。这些都是耳目之入,皆属六尘之一,可偏偏登了我佛寺的大雅之堂,怎不令人费解?如我九华山‘四香阁’、五台山的‘佛光寺’、峨眉山的‘峨眉宝光庙’以及前辈高僧方舟上人亲自建造并起名的‘松风阁’等等,不一而足。”
老祖见任海蛟默默点首,又接着说:“我早年曾读过前代学士刘伯温的《松风阁记》,文中写道:‘方舟上人为阁其下,而名之曰松风之阁。予尝过而止之,洋洋乎若将留而忘归焉。盖虽在山林而去人不远,夏不苦署,冬不酷寒,观于松可以适吾目,听于松可以适吾耳,偃蹇而优游,逍遥而相羊,无外物以汨其心,可以喜乐,可以永日,又何必濯颖水而以为高,①登首阳而以为清也哉?’②这一番话隐含着对我佛的讥讽之意。其实,这样的讽刺并非没有道理。我一直苦苦思索,当初起名的佛主如果没有耳目之入,那上面带有松、风、光等之类的寺庙名字从何而来呢?倘若他们看见了林、潭、松、光的景象,听到过松、风的声音,闻到过香的气味,那么六尘显然已不清净,六根也就被染污了。佛主倘且如此,我们这些佛门弟子又怎能保证皈依佛祖,严守教规呢?这岂不是自欺欺人吗?”
任海蛟听到这里,觉得老祖的话颇有道理,他连忙追问:“但不知老祖‘顿悟’后,对这些如何看待?”
老祖想了片刻,缓缓道来:“六尘之中或有形、或有声、或有味、或有觉,而六根又可轻而易举地体会到这些形、声、味、觉,这两类皆是有限的物体和感觉。真正无限的、永恒的则是产生六尘、六根这两类物体的‘道’。先圣先贤们曾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这也就是说,‘道’产生混沌的‘气’,这是道生一;混沌的‘气’又分成阴、阳二气,这是一生二;阴、阳二气互相交通又形成一种和合的状态,这是二生三;万物就从这种和合的状态中产生出来,这是三生万物。对‘道’的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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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相传尧想把天下让给许由,许由不接受,并且认为尧的这种话弄脏了他的耳朵,就跑到颖水边上去洗耳朵。
②相传伯夷、叔齐在周武王灭殷以后,逃避到首阳山,不食周粟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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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领会叫作进入境界,‘顿悟’就是进入到了最高的境界。如果对‘道’都参悟透了,难道还会被由‘道’所产生的不清净的六尘和被染污的六根引入歧途吗!有了最高的境界任何耳目之入都将无济于事了!”
九华老祖看了看任海蛟,见他眉头紧锁的那副苦思冥想的样子,知道再怎么解释他也不会懂得。
老祖叹了口气,说道:“我赠与你前辈高人写的两首诗,你慢慢去体验吧!”
任海蛟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老祖接着说道:“一首是三国时号称‘竹林七贤’之一的嵇康的诗,他写道:‘目送飞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另一首是后秦高僧鸠摩罗什门下‘四圣’之一的僧肇的诗,他写道:‘吾写此纸时,心入春江水,江花随我开,江水随我起。’你对这两诗的参悟,不可操之过急,须苦其心志,刻苦研习,终会悟出个中肯綮。”
老祖言毕,慢慢闭上双眼,不再答说,脸上显露出万分愉快的神情,似乎内心已得到极大解脱,渐渐地呼吸越来越细,到后来,呼吸已如游丝。
任海蛟听到适才老祖吟诵的两首诗,心中一片茫然。
这两首诗他不但早就吟诵过,而且还悉心求教过师父嵩山一剑。
他记得:第一首诗是嵇康所作的《赠秀才入军十九首》的第十四首中的末四句。当时师父曾说:“手挥和目送是同第一个人两种动作,手挥是形状,目送则进入到同化自然的精神境界。”并一再提及:“武功与处世要做到‘手挥五弦’易,,而要达到‘目送飞鸿’难”。
第二首诗是僧肇的《题春江图》。当时师父说:“僧肇非常人,他所享受到的物我两忘、快心畅神之乐自然也是常人所难以体会和领悟到的。”
如今,这两首诗经老祖口中吟出,似乎又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他正在苦心孤诣地钻研着,忽然,一阵凄厉的哭声打断了他的苦思。任海蛟举目四顾,见九华老祖坐在蒲团之上,双目似睁似闭,表情愉快慈详,就像进入甜蜜的梦乡一般。老祖面前跪着已经哭成泪人的文慧,哭声显然是文慧发出的。
任海蛟飞身掠至老祖身旁,疾伸右掌,抵在了老祖的“大雅”、“陶道”、“身住”三处大穴上,只这一抵,他便内心惊恐异常。
他心中雪亮,九华老祖·————这位武功修为都已达到至高无上的前辈高人已然圆寂升天!
任海蛟虔诚地跪在老祖面前,双手将长剑举过头顶,朗然盟誓:“前辈!不肖子孙任海蛟绝不辜负您老人家的真诚信任,纵有千难万险,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一定将文慧姑娘安然无恙地送到峨眉!适才老祖对我的谆谆教诲,我将永志不忘,铭刻在心!终日参悟其中道理,绝不半途而废!”
文慧姑娘一边抽泣,一边发出誓言:“师父,您老人家待徒儿恩重如山!徒儿我本想服侍师父,不料您老人家走得这般急切,让徒儿我痛不欲生,我……”说到此处,她已泣不成声。哭了一阵,她又接着说:“请师父放心!徒儿文慧绝不辜负师父的一片期望,决心使九华掌派发扬光大,让它与大地同在,与日月同辉!”

第三章 猛龙出世
四川峨眉县境内华严酒店坐落在四大佛教之山——峨眉山脚下,因开店的夫妻姓华、严两姓而得名。酒店不大,因此处过路行人较多,生意还算兴隆。这天,一位农夫打扮的青年走进店来,高声叫喊:“老板娘,给咱来一坛峨眉玉液。”老板娘严未明是个美丽的少妇,身材匀称,步履轻盈,待客和气,杏核眼,柳叶眉,身穿粗布衣裤,见人总是丹唇未露笑先迎。她听到喊声,先是一惊,转而又恢复原态,走过来说:“客官有所不知。峨眉玉液十几年前就绝迹了。玉液酿造有一味主料,须用峨眉主峰万佛顶上万佛寺中的玉浆果配制。十几年前,万佛寺中来了一个和尚,从此禁止采摘寺中的玉浆果,不知有多少人为此终生残废。玉液吗,也就从此绝迹。”
青年听后,并不感到诧异,起身说道:“我今天去采玉桨果,三日之内如我回到店中,你为我酿造此酒;三日之内,我若不得生还,就算是残废人中的一个,你也不必再提此事。”说罢,扬长而去。
峨眉山因有山峰相对如蛾眉,由此得名,佛教称为光明山,道教称为“虚灵洞天”和“灵陵太妙天”,顶部为玄武岩覆盖,峰峦挺秀,山势雄伟。青年依次走过舍身崖、洗象池、龙门洞、万年寺、九老洞、华严顶、金顶等,开始向主峰万佛顶攀登。他一路饱览了峨眉山的旖旎风光,不由得豪情满怀,大声吟咏唐代诗仙李白的《蜀道难》,:“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突然,他觉得脑后风声,回手抓住来物,却是一粒如佛珠大小的菩提子,便随手扔掉。刚要继续进行,又有两枚分左右打到,只见他身子就地一转,随手拔出缠在腰间的软剑,也就在他拔剑的一刹那,两枚菩提子应声落地,中间已被齐整均匀地劈开。青年眼见一个黑影一闪,随即不见,他不由暗吃一惊,此人的轻功何等了得,以我的轻功相比,恐怕不及万一,峨眉山怎么会有轻功如此卓绝之人。想了一会儿,便又急急赶路。
夕阳西下,他来到万佛寺。好一座寺庙,威严肃穆,在落日余辉之下显得更加富丽堂皇。寺分外三寺、内三寺、左玄寺、右宗寺,寺中一片寂静。他上前拍打山门,拍了数声,无人开门。他正在纳闷,见一个小和尚挑着一担水走了过来,他便上前搭话:“小师父,寺中为何无人开门?”小和尚十三四岁,两只大眼睛显得格外机灵,他尖声尖气地说:“你怎么不懂寺规,这是正门,只有在卯时开,午时关,进香的人这时可进。你如果不是来进香的,就只有越墙而进了。”说完,也不见他用什么身法,便飞身越入寺中,身后留下一片铜铃般的笑声。
青年双脚略一点地,便也越入寺中,来到外三寺的第一寺门前,见一个尼姑手拿短笛站在门口,约摸十八九岁的年纪,相貌清秀,一身皂素,怔怔地瞧着他。青年并不说话,抢身要闯入寺中,就在他刚刚跨上门槛时,一把短笛斜刺里戳来。青年微微侧身,以快如闪电的手法夺过短笛,不料轻轻地碰了一下尼姑的手背,尼姑顿时面带羞色,小声说道:“请进寺,把短笛留下。”青年回身扔过短笛,穿过寺堂,来到第二寺门口。
门边坐着一个胖大和尚,两眼紧闭,对外界似乎全然无所知。青年轻手轻脚地走上台阶,忽然一股强大的掌风迎面扑来,他不由得倒退了几步。定睛看时,那和尚依然昏昏欲睡。青年知道碰上了劲敌,便抽出软剑,来了一招“虎尾横扫”,想那和尚一定会离开蒲团。不料那和尚合身跃起,剑梢从空处扫过,掌风依然而至。青年无奈,只好伸出单掌,口念粘字诀,粘住和尚双掌,右手也丝毫没有怠慢,软剑如灵蛇吐信,上三路,下三路,不离和尚的全身要害。和尚双掌粘在单掌上,左右、上下躲闪,已感难以抵挡,只得撤身让开,青年又进了第二寺。
来到第三寺门前,一个清癯的老者依门而立。只见他双目炯炯有神,左右太阳穴高高凸起,内功可谓了得。老者言道:“小施主,我便是本寺方丈,刚刚见你连闯两寺,已知你剑法高超,就是再闯几寺也是区区小事。现刻徒儿门正在勤于功课,不便搅乱他们的思绪,有事可对老衲言讲,请小施主通上姓名来。”青年听后,微微一笑,说:“想不到这么容易就可以见到万佛寺圆通方丈,真是我始料所不及的。我并不想搅乱寺规,只想借几颗玉浆果酿酒,望方丈开恩。”圆通方丈回话说:“玉浆果乃寺中宝树,如今果实尚未成熟,不能采摘,请施主回去吧。”青年笑道:“想必你看不起我,我若胜了你,你便不加阻拦么?”方丈言道:“小施主不可傲气凌人,更何况你也未必胜得了我。我生平不与无名无姓之人动手,快快报上姓名。”青年回道:“一介农夫,还报什么名字。请问你用什么兵器?”方丈说:“我从来无有兵器,只是凭着一双肉掌强身治病,你若逼我动手,那就怪不得老衲了。”青年说道:“我生平用剑,今日也不欺你年迈体衰,也凭一双手与你过招,不过,我这是一对手剑。”说完,双臂平伸,做起式,接着欺近老者,一招“猛虎出山”,方丈并不躲闪,只是手掌外翻,用浑圆功振偏青年手剑的剑锋。紧接着那青年又连进两招“左右拍云”、“饿虎扑食”,这两招又被方丈一一化解。青年所使的是“虎式剑”,一般剑术有抽、带、提、格、击、刺、点、崩、搅、压、劈、截、洗、云、挂、撩等,剑又有长穗与短穗之别。“虎式剑”乃是以一般剑术之法为基础,并借助猛虎的抓、腾、闪、挪,虎尾的扫、压等技术,演化而成,要求身与剑合,剑与神合,利用虎的灵活、凶猛等特点,使刚猛之威与柔顺之性妙合无痕。此剑创始于全真派教主王阳明,后经人逐渐加工而成。
这时,青年的一套“虎式剑”已完,两人一个仗着浑圆功博大精深,一个自恃剑法高超无伦,百余回合下来,堪堪打了个平手。四周不时发出喝采之声,青年这才注意到,寺前、阶下已站满了大小和尚,他们都在全神贯注地看着这场恶斗。方丈心中明白,此人剑法高超,内功似乎不济,知道短时间内很难取胜,只好以逸待劳,等到青年内力较弱时,再全力运功将其双手荡开,然后取胜。
青年以手当剑,虽然仍能锋利无比,但一来须将内力运于手臂,才能削铁如泥,时间一长,内力就会很快耗尽,二来,手臂长短有限,又不如自己软剑柔软,有些力不从手。他懂得,时间一长,老者必会占上风,自己将必然落败,自己内力不如老者,只有速战速决。想到此,他也顾不上先前的许诺,身子陡然拔地而起,手中顿时握着一把软如蛇身的长剑,随着身法,一声大喊:“方丈,请再接我三招。”
方丈眼前剑花团团,软剑如游蛇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已知自己难以抵挡,只好拚命用全身之力运足浑圆功,意念归在双掌之上,也顾不得什么方位角度,只是竭尽全力向空中一推,这一招不求取胜,自保也毫无把握,只是本能一试,心中暗想:“我命休矣!”兔起鹘落,变起仓促,众和尚皆失声惊呼。那青年一招得手,却不知从何方位、用何剑法刺中老者,在空中略一迟疑,忽觉一股强大的力道如排山倒海般涌来。他人在空中,本无凭借,只好用身子硬硬地挡住这股力道,哪知这浑圆功劲道看似不足,实则威力无比,尤其运足全身力道,双掌推出,更是大得出奇。老者修行数十年,已非同小可,这拚命一击,那青年如何招架得住,立时全身奇经八脉全被震断,扑通一声落在地上,已然气绝。
这一变化来得十分突然,不仅老者,连大小僧众也没想到。大家正在惊诧之际,忽然,从寺顶飘然落下一黑衣人,抱起青年,转眼越过寺墙,无影无踪了。
众僧刚要追赶,已被方丈拦住,说道:“我本已落败,适才他让我一招,可他身受重创。我生平未杀一人,今日误杀恩人。你们日后如能见得此人,即使有再大的过节,也不可与他动手。我从此不出山门,要苦苦思索那人的剑法。我若悟出其中奥妙,你们尚可还称我为方丈;我若悟不出,便永远不出寺外,你们可另推主持了。”说罢,老者返身进入寺内,关上寺门。
华严酒店的地窖内,地铺上躺着这位气绝的青年,华、严夫妇正在用祖传绝技“灵龟八法”为青年治疗。“灵龟八法”是针炙治疗配穴的一种手法,它以十二经脉中通于奇经八脉的八个穴位:列缺、内关、外关、后溪、公孙、照海、申脉、足临泣等为基础,结合八卦、洛书的数字,随天干、地支的轮转,逐日按时推算人体气血运行的盛衰情况,以此作为取穴的依据,与“子午流注法”并列为两大按时配穴治病的宝法。尤其治疗时须男女两人,手持银针,分别以阴、阳二气传入病人体内,以阴治阴,以阳生阳,不仅能治愈垂危者的创伤,且能使其原有的内功更加精进一层。
华、严夫妇三个月来,一日不辍,每天行医,这一日,青年已能开口说话。严未明对青年说:“这位是我丈夫华子明,人称‘神医灵龟’。”华子明笑着说:“初上山时,我便跟踪于你,你可曾记得有个黑衣人向你发过三颗菩提子吗?那是我在考究你的武功。我原以为你是个鲁莽青年,后来知道你武功精湛。在寺内你与方丈动手,本来你已取胜,却为何突然迟疑了一下?你是何人?出自何人门下?如果你不想说,我们也不便难为你。”青年心中十分感激,说:“你们对我有救命之恩,我都对你们说了吧。我师父是嵩山一剑,我是他的二徒弟屠祖龙。他共收徒弟四人,最后一个字刚好合上“蛟龙出海”四字。其中武功最高的要算我大师哥任海蛟和我四弟杨潮海。师父依次传给我们四人“松鹤剑法”、“虎式剑法”、“龙式剑法”和“六合剑法”。师父生平独创了“摆尾三绝”,是熔龙、虎、鹤等剑法为一炉,
当日传授,只传给了我师哥任海蛟,并让他前去九华山验剑。我在寺中使的就是这三招,只是不知其中奥妙,因为我是偷偷看到师哥练剑时学的,角度、方位和其中的一些变化一无所知。如若我师哥在此,那老和尚肯定会葬身剑下了。”华子明又问:“那你为何前来峨眉?”屠祖龙接着说:“我曾听人说,九华老祖收了三个徒弟,大徒弟圆通,二徒弟宏图,三徒弟文慧。我是怕师哥去找老祖验剑,恐有不敌,我便找他徒弟比武,如若取胜,也就算作一比一平手,不会被天下武林中人耻笑。没想到今日落败,实在有愧于师父。我现在最思念的是我大师哥,他不知怎样了?”屠祖龙说话时眼中充满着思念之情。
华子明劝道:“屠侠士,不必过多思虑,这对于你的病没有益处。你如今病未痊愈,还须在这里治疗一年半载,我们替你慢慢打听你师哥的消息。”屠祖龙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第四章 冤冤相报
任海蛟与文慧拜别九华老祖,打点好行装,正准备上路。文慧悄声说:“我想再去拜别一下小松,他虽然不通世情,但我们相处很好。”海蛟说:“就依你,我陪你去。”
二人来到后山的化城洞。九华山共有九峰,又叫“九子山”,因九峰形似莲花,故名九华。有东岩、四香阁、化城寺等寺院。化城洞因与化城寺同在一山,也就随着叫了化城洞。此洞深不可测,洞壁如斧砍刀削。洞内共有九室,是九华老祖修炼、养气、著书的地方,平时无人敢进。洞内第一室住着一人,老祖赐名郑小松,其实他既不知父母是谁,又不知人为何物,从小与九华山的猴子一同玩耍长大,后来叫老祖发现,收养在洞中。郑小松自幼与猴子一起生活,衣食住行与猴子毫无二致,尤其是窜蹦跳跃、攀高爬树,犹如猴子一样地灵巧,当时老祖念他生性顽皮,机灵敏捷,特别是身体轻巧已非人之所比,便想将他练成一个轻功卓绝之人。谁知颇难驯化,老祖虽然下了几年苦功,他也只会说些含糊不清的语言,并且特别贪玩,并不勤于练功,老祖只好依他,让他作个看洞的守门人。
海蛟与文慧来到洞口,文慧拍了三声手掌,洞内一个物件如闪电般飞出,待海蛟仔细一看,见是一个非人即人、非猴即猴的东西站在了对面。他身穿一件破烂袈裟,面无表情,脸上和脖子上长满寸许黄毛,背驼腰弯。文慧见到小松,顿时眉开眼笑,走上前拉住他的手,说:“松弟,快领我们进去拜别师父画像,我们要远走高飞了。”说到此,文慧眼泪夺眶而出,竟抽泣起来。任海蛟生平看不惯女人流泪,他为避免尴尬,径直朝洞内走去。
此时,只听文慧“啊”地一声尖叫,海蛟只觉脑后风声,他侧身避过,本能地拔出长剑,回身便刺,却不料身后无人,手中宝剑被人一抓,夺了过去。接着,又觉脑后风声,他这次拔地而起,躲过一招“批面抓”,这才看清是郑小松在攻击他。落下地来,小松又是一招“鹤嘴抓”、“入洞捉蛇”,掌法诡秘怪异,令人匪夷所思。任海蛟甚感奇特,鹤形剑法中也有“入洞捉蛇”一招,那是用剑,此人用抓也演出了此招,真是诡秘怪异,令人匪夷所思。郑小松依次又使出了“鹤嘴抓”中的“怀中献拐”、“叶里藏花”、“白鹤吞食”、“白鹤亮翅等招式。任海蛟看出,这些招法与他的剑法大同小异,只是郑小松用在抓中,并伴“噫”、“唔”、“呵”以及脚步跺震的催力助势,更显其威猛。这时,文慧上前,拦住小松。文慧十分抱歉,说:“小松掌管洞口,平素只有师父和我能进,师父的卧室,连我也进不去了,可小松能进。况且他又不大通世情,请你宽恕他吧。”海蛟被这几掌打得浑身生痛,可又不好因此发作,只好转头不答。文慧又说:“既然小松不让你进,你不进也好,我与他进去拜别师父画像,马上出来。”说完,带小松走进洞去。任海蛟不禁心中纳闷,“小松与我没有任何冤仇,为何不让我进洞?此人使出的怪异掌法又属何门何派呢?”任海蛟曾听师父嵩山一剑说过:“天下剑派之中有龙式剑、虎式剑、松鹤剑法,自从武当莫言道长创下武当剑术之后,因武当门人凡多,弟子数万,天下便有无剑不学武当山之势,至此,武当剑术被尊为天下第一剑术。其实,真正交起手来,武当剑又未必能百战百胜。这固然因人而宜,每个人的天份高低有别。再者,武当剑术虽然出自太极,以柔克刚著称,但龙式、虎式异常刚猛,却也不易被克,更何况松鹤剑法是刚柔相济的结晶,与武当剑术相比,只怕还要略胜一筹。”当年嵩山一剑曾与莫言道长交过手,没分胜负,但莫言道长惊恐异常,松鹤剑法的威力是他始料所不及的。而掌法就更是派别林立,主要有以四大佛山命名的九华、峨眉、五台、普陀,加之少林、崆峒、泰山、太极等别,则更显其光华四溢之状。四大佛山推九华老祖为尊者,一来老祖辈份较高,二来老祖浑圆气功纯正深厚,九华掌法就更显得威力无穷。今天,任海蛟所见郑小松的抓法,与九华掌法全然没有相似之处,实在令人费解。他正在独自思忖,文慧已出得洞来,任海蛟一见,更是大吃一惊。文慧脱去道袍,摘去佛帽,却见满头青丝垂肩,秀发飘逸,心中又生一个疑团:“她怎么没被剃度?”文慧看着他那呆楞的样子,不由“扑哧”一笑,一排皎洁的牙齿露了出来,这就更增添了她的美丽清秀。任海蛟顾不得多想,匆忙说了一句:“快些赶路吧!”文慧脸上飞起红云,娇声说:“晓行夜宿,男女授受不亲,让人议论,你我兄妹相称如何?”这正是任海蛟所盼望的。他心头一喜,面上仍不失沉稳。他背过身去边走边说:“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下了九华最后一个山峰——子母峰,便上了官道。忽然,二人听到一阵混乱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好像还夹杂着呐喊和弓箭的响声。就见远处一个人飞奔而来,后面有十几骑官兵在追赶。任海蛟忙拉文慧躲入树丛中,放过了来人。此人身穿黑布衣裤,头扎方巾,汗流浃背,看来他已十分疲惫。待他走过二人身旁之时,文慧大吃一惊,不由得叫了起来:“了然师兄!”来人站定,文慧拉着任海蛟钻出树丛。了然气喘嘘嘘,指了指后面的追兵,却没有说出话来。他胸前鲜血在慢慢渗出,显然身体已受重伤。容不得细问,文慧急忙将他扶住,对任海蛟说:“他是普陀山普陀老怪————一了百了大师的大弟子了然师兄,海蛟哥,你须得救他。”话音刚完,追兵已到。这些人纷纷下马,将三人团团围住。为首的一个生得鹰眼、尖嘴,左右太阳穴高高凸起,功夫似乎不凡,手中握着一把方天画戟,身后站着两个短胖的将校,一个左手,一个右手,分别拿着两把鬼头刀。三人腰中悬挂着腰牌,上面刻着的“锦衣卫”几个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任海蛟初入江湖,不认识这三位,忙抱拳打躬,连说:“得罪!”为首的军官尖笑一声,说道:“你没有听说过我的名头吗?我就是人称赛吕布的宗道南。这两位是我八拜为交的朋友,人称夺命二鬼————刘彪、刘恒。你们三人今日遇到我们,也算幸会,快快受绑,去见我们的指挥使。”任海蛟剑眉一扬,威武豪迈,他愤然问道:“我与你们无冤无仇,怎么一见面就要问罪于我?我本无心管此闲事,今天看来不管也得管了。”说罢,略一转身,已长剑在手,朗声说道:“慧妹,请扶他路边歇息,看我陪他们玩上几个回合。”当下不再说话,平端剑身,行剑礼。二鬼一左一右,欺近身来,两把鬼头刀虽然两人分握,却如同一人,两人分左右砍到,方位、角度毫厘不爽。这二人是双胞胎,自从呱呱坠地之时,人们就发现,两人的动作一模一样,只是方向相反。
他们的父亲夺命飞刀刘子胜十分高兴,心想,如果两人习武,合两人之力不怕不能称霸武林,遂从小教授二人单刀。两人艺成出道,从未败落。这次受锦衣卫官校宗道南相请,来到此地,适才与了然交手,已占上风。他们见任海蛟年轻,便想再立一功,因此迫不及待地飞刀砍来。任海蛟使一招“双鹤齐飞”荡开双刀,接着剑走轻灵,“白鹤亮翅”分别攻向二鬼。二鬼也不示弱,口念斜字诀,刀刀不离任海蛟左右肋骨,任海蛟以“虎尾横扫”、“鹤立鸡群”、“金龙穿云”等剑招应付自如。二鬼久攻不下,一声呼啸,两人躺倒在地,使出了夺命地趟刀,并且在刀中夹拳,拳中夹腿,招招狠辣,欲置任海蛟于死地。任海蛟单腿独立,在二人夹缝之中跳来跳去,不时攻击对方露出的破绽,这真是一场性命相拚的龙争虎斗。斗至酣处,宗道南见二鬼久攻不下,知道遇上了劲敌,他大喝一声,上前助战。宗道南想:“二鬼的地趟刀威力无穷,此人只顾下盘,我若攻他上盘,料他难以招架。”想到此,一招“穿云入海”,戟尖直指任海蛟前胸,旁边的文慧不由得失声喊了声“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好个任海蛟,身子陡然拔地而起,手中已然多了一把短剑,此时空中剑花团团,纷纷撒向了三人。文慧转忧为喜,大叫一声:“摆尾三绝!”二鬼与宗道南此时已见人剑不见,待他们看清任海蛟时,任海蛟已落在两丈之外了,三人左肩均已中剑,鲜血汩汩流出。任海蛟当时刺向三人,手下留情,他并不想惹事生非,旨在打退官兵,救了然脱险,所以并没有用上十分力。三人羞愧难当,他们包扎了一下伤口,翻身上马。宗道南说:“侠士,请留下姓名,我好回去交差。”任海蛟朗声答道:“我行不改姓,坐不更名,大号任海蛟。适才多有得罪!”宗道南愤恨地喊道:“后会有期!”便首先催马逃之夭夭。
了然经文慧用浑圆功救治,已经恢复了一些,他讲述了事情的原委。普陀山坐落在浙江省东北部海中的普陀岛。唐大中十二年(公元858年)日本僧人慧锷最初于此留观音像造寺。后因《华严经》有善财参观音于普陀洛伽之说,遂称为普陀。山上有普济寺、法雨寺、长生禅院、盘陀庵、灵石庵等寺庙和千步沙、潮音洞、梵音洞等名胜。普陀老怪————一了百了大师就常年住在普济寺中。普陀山因四面环水,景致独特,历代朝廷中的官绅都对这一宝地垂涎三尺。这时正值明代嘉靖年间。明代自太祖开天以来,流行着一种逃避官赋的不成法的法规,叫作“诡寄”。“诡寄”又称“花诡”和“铁脚诡寄”,是明代粮户将田地诡称属于别人借以逃避赋役的一种方法。①明初仕官和官绅可免杂役,后来这种特权扩大,所有徭役概可优免。无优免特权的田多粮户就将田地寄在乡宦、吏丞等名下,名“诡寄”。其中又将把田产零星分附于亲邻佃仆等户名下借以逃避差徭的叫作“花分”;将田产请托缙绅冒认他们名下以减轻赋役的叫作“投献”。豪绅势宦常利用优免特权包揽、受献,乘机侵吞官府赋役,削弱和奴役投靠人户。普陀山的佛寺共占地二万多亩,多有历代分封的良田一万亩。近些年权奸严嵩官至太子太师,并以其亲儿子工部左侍郎严世蕃和干儿子通政使赵文华等为爪牙,操纵国事,吞没军饷,并包揽了大片肥沃良田的赋税,使国家日益衰落,民不聊生,所以,到普陀山来拜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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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参见张廷玉等撰《明史》和《明神宗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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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香的人一年少于一年。普济寺主持一了百了大师已无力纳赋,只好将田地和佛寺的占地面积“投献”在江南有名的富豪赵文华的舅舅赵其久名下,这样就免缴了许多赋税,普陀山几百名和尚勉强可以维持温饱。可谁知祸起萧墙,赵文华要为干老子严嵩选一风水宝地建寺供像,赵其久便大献其媚,提出在普陀山建寺。赵文华亲率东厂掌刑千户、理刑百户各一员和锦衣卫数人视察了普陀,决定分作两步走:第一步,先拿走普济寺内的观音塑像,迎严嵩塑像于寺内;第二步,在普济寺前面再建一座更大的寺庙,供奉严嵩和严世蕃二人的塑像。赵文华此言一出,当即遭到了一了百了大师的斥责。赵文华命锦衣卫与大师动了手,一了百了大师近七十多年的修为,武功甚是了得。他连败锦衣卫、东厂等数十名高手,这一下惹恼了严嵩父子。一日,锦衣卫最高长官指挥使亲临普陀,与大师交上了手。此人武功颇高,浑圆气功更是达到登峰造极之境。他用九华掌法打伤大师,锦衣卫便霸占了普济寺,大师和众僧被赶到长生禅院,只等到八月中秋节迎像入寺。一了百了大师心中疑窦顿生,便派了然前来九华山,一来请九华老祖上普陀为他治伤;二来想解开疑团,弄清楚九华掌和浑圆功如何被锦衣卫学去。了然行至半路,突遇官兵,终因寡不敌众,受了重伤。任海蛟掐指一算,离中秋佳节尚有四个多月,因此邀请了然同去峨眉找到圆通方丈,请他一同赴普陀山,一来解普陀之难;二来探明锦衣卫的虚实。了然得知老祖已圆寂,也就同意求救于圆通。任海蛟为了然找了一匹马,三人一同上路了。
三人晓行夜宿,马不停蹄。
这一年的春天是悄悄地来到人间的,在赤裸裸的树木上有些嫩绿的新芽象针尖似的探出头来,树木下秋天的败叶正在腐烂,黄色的莲馨花正从败叶中挺起腰来,在渗透了水分的原野上,到处可以闻到一种潮湿的、发酵似的气息,无数嫩绿的幼芽从褐色的泥土里钻出来,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光明的盟友是生命的春天,新生命的梦在温暖的空气中酝酿。
迷人的春天慷慨地散发着芳香的气息,带来了生活的欢乐和幸福。杜鹃隐藏在柳树的枝头,用它那圆润、甜蜜、动人心弦的鸣啭来唤醒人们的希望。成群的画眉像迎亲队似的蹲在槐树的枝头。柳树、桃树都仿佛被自身的芬芳陶醉了,尤其是桃,开得像满天繁星一样。
这春天的魅力使三人把过去的苦恼暂时一概忘却,就是日夜缠绕着他们的那个幽灵——九华老祖圆寂使他们产生的悲痛、郁闷、烦恼、哀怨——也完全排除,完全摈绝。
任海蛟面对这杂花生树、飞鸟穿林的旖旎风光,不由得诗兴勃发,他大声吟诵:“青色怡人淡复浓,南山花放北山红,杨枝吹做千条线,唤侣黄鹂弄晓风。”
文慧听到任海蛟的吟诵,不禁“扑哧”一笑。
任海蛟兴致颇高,打马赶上文慧,笑着问道:“慧妹,不知你有何高见?”
文慧言道:“不敢言高见。我只是觉得第二句‘南山花放北山红’似乎应改为‘南山花紫北山红’。既然南山、北山都有花开,一个放,一个红,有些不大对称。”
任海蛟闻听此言,甚觉满意,忙抱拳说道:“慧妹聪明绝顶,文思敏捷,实在令人佩服之至!”
文慧小声言道:“海蛟哥,你过奖了!”
文慧感到突然间有个羞惭的感觉毫无来由地侵袭了她,她涨红着脸,低下头去,慢慢地垂下长睫毛。
任海蛟望着她脸上的表情,内心升腾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就如同欣赏一段美妙的旋律,这种旋律像来自另一个美好的世界的回声,在人的心灵里永久地激荡。
也不知走了多少日子,一天,三人来到四川境内的风都县城。县城逢双集市,街面上好不热闹。
县城的大街有四个街角,四个十字路口,大街笔直,一眼能望到尽头。大街上有稠密的人群,黑魊魊地像蚂蚁般地蠕动,仅仅因为那些面孔的苍白色才显得有一些光亮。四个十字路口上,那些马车和游客汇成的河流正在膨胀,成为一种不可分解的混乱。
三人又饥又渴,顾不得观看热闹,只想找个吃饭的地方,一来吃饱肚子,二来歇歇脚儿。三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了半天,好不容易挤到了一座酒楼门前。
酒楼不大,正门的门柱上贴着一副饶有兴趣的对联。
上联是:好一座危楼,谁是主人谁是客
下联是:只几间老屋,时宜明月时宜风
横批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酒楼设有二层。三人进门后,找了一个靠窗的僻静地方坐了下来。
任海蛟举目环视四周,只见与他们三人邻桌的旁边坐着一位老者。他一身粗布衣裤,头发花白,醉眼朦胧,面容虽然清瘦,却显得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老者的桌上堆了一大摞空的酒碗,面前还剩着八九个盛满酒的大碗。老者边喝着酒,边吟诵着唐朝诗仙李白的《将进酒》:“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将进酒,君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将进酒,君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五花马……五花马……”
老者的奇特举止,引起了酒楼中一些人的注意。
然而,任海蛟发现老者端碗的那只枯瘦的右手手臂和手背上的青筋鼓出寸许,并且不停地上下滚动。他心中一凛,此人臂力、掌力定属非凡。
他曾听师父讲过,众家掌法之中,唯有崆峒一家派别最杂,与别家大不相同。大凡掌法都是外练皮,内练气,练气胜过练皮。唯独崆峒一家的有些派别不练皮而练筋,所练之气贯注于筋骨,发力击人,可以插入肌肤,掏人心肝。受击之人死时甚为惨烈,崆峒掌法也以残忍怪异震撼武林。
此时,任海蛟暗想:“崆峒掌法流派纷呈,有紫铜掌、硃砂掌等等。紫铜掌属至刚至猛的掌法,具说崆峒派掌门崆峒道长最为擅长紫铜掌法。莫非此人就是崆峒派掌门崆峒道长前辈吗?”
就在这时,对面桌上的一位书生打扮的青年手摇一柄二尺来长的折扇凑到老者的桌前,言道:“小生前来陪老前辈痛饮几碗如何?”
老者并不答话,只顾自已饮酒吟诗,全然没有理会。
书生有些气愤,转身离去。就在他转身之际,一只精钢打制的钢球直奔老者面门而来。
眼见一团亮光如飞快的流星一般击向老者,在场众人不禁“啊”的一声惊呼。只见老者右手仍然平稳地端着酒碗,左手猛然用掌推出,钢球立时在空中碎成数块,纷纷掉在了几个酒碗之中,当即打破了几只碗底,酒也洒了一儿子。老者似乎并未生气,他叫过酒保,让他再拿几只碗来。
老者显露的这一招,使在场观看的众人惊异非常、赞叹不已。
任海蛟站起身来,抱拳施礼,说道:“前辈就是闻名遐迩的崆峒道长吧!”
老者抬眼看了看任海蛟,说道:“你是何方人氏?怎么知道我就是崆峒道长?”
海蛟笑着言道:“晚辈任海蛟,曾听先师嵩山一剑提及过道长。依晚辈愚见,掌击钢球不费吹灰之力,不是崆峒道长所为,又是何人呢?”
老者听到有人称赞他,便面露喜色,言道:“你眼力不凡,来来来,陪我痛饮几碗!刚才那个小子竟敢对我无礼,我并不怪他。可年青人不应妄自尊大,自视清高,应该童叟无欺才对。看来,他的师父没有把他调教好呀!嵩山一剑倒是个严师,徒弟还算得知书达礼。”
道长之言,一箭双雕。这更加激怒了一旁的书生。只见他猛然跃起,一把折扇随即展开,一招“朝阳鸣凤”刺向道长。
崆峒道长不愧为前辈高人,他并没发怒,边喝酒,边用单掌迎敌,显的若无其事,一碗酒喝干,他已与书生拆了七、八招之多。
书生见他并没有把自已放在眼里,心里更加怒火中烧。他加快了攻势,一招快似一招,一柄折扇忽开忽收,收时,犹如一把点穴杵,招招指向道长要穴;开时,如一把扇面刀,刮、削、砍、劈,式式不离道长的上、中盘。
道长单掌忽而画圆,忽而左右平推,只逼得书生连连后退。
两人一连斗了七八十个回合,虽然暂时未分胜负,明眼人一望便知,道长已然占了上风。崆峒道长单掌迎敌,其间又喝了三碗酒,如若道长专心迎战,那书生恐怕早已败落。
两人斗至酣处,忽听一声断喝:“且住!”一股奇大的掌风将二人逼开。
道长心中一惊,暗想:“来者何人?竟具有如此浑厚内功,真是世所罕见!”

第五章 大祸临头
清晨,郑小松正在化城洞中闭目练功,他双眉紧锁,两手平伸,两腿成马步。一会儿,头上便冒出蒸蒸热气,他心里感到万分舒坦。
突然,洞口传来了一阵零乱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在洞口停了下来,从洞外传来一个内力强劲的声音:“禀老祖,不肖徒儿前来拜见师父!”郑小松来不及多想,他大叫一声,飞身出洞。就在他人已出了洞口,身子尚未落地的一刹那,忽然他感到四面传出威力各异的掌风,正面迎来的掌风最为强劲,使他感到这是一股冷若冰霜、透骨钻心的寒气,他浑身上下不由得一阵战抖。背面的掌风炙热难挨,令他窒息,右面的劲道奇大,有点像浑圆内力,左面却是一股柔软舒适的微风。尽管郑小松在出洞之前已经运起了浑圆功,可仍然经不起这四股内力的沉重打击。他身不由主地重重摔在了地上,感到四肢麻木,没有一点力气。
他心中猛然有一种可怕的预感,今日恐怕是必死无疑了。他明知自己无法抗衡,索性装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这时,后面的一个人干咳了一声,说道:“严兄,你太过虑了,这不是什么老祖,这是那天挡道的毛猴。”郑小松斜眼一望,认出说话之人曾在两个月前与自己交过手。前面一人阴森森地接着说:“活该这小子倒霉。可不要将他毙命,留个活口,以备寻找老祖。”郑小松望见说话的是一个身穿黑色道袍的黑脸老道,他两眼下视,鼻如鹰钩,嘴唇发紫,一脸阴云密布,甚是阴险可怕。就听右面那个被叫作严兄的人哈哈一笑,言道:“清风道人说的极是。留下这个活口,日后定会有助于我们。”只有左边那人始终不发一言。郑小松留心地观察那个人,这是个女人,脸上罩着黑纱,苗条的身上披着一条淡黄色的斗蓬,头发挽作一个发髻别在脑后,一双纤纤玉手甚是白皙美丽。
郑小松见右面那人要靠近自已,连忙屏任呼吸,闭上双目。那人走到近前,见他如死去一般,便用右手握住了他的手,浑圆功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郑小松体内。郑小松原就有一些内力,加之这源源输入的真气,两股气十分融洽地混而为一,不到片刻,便将体内的寒气、热气和一些绵绵之力逼出体外许多,他渐感气舒力实,心中说不出的畅快。他暗自打着算盘,要在突然之际,一齐攻向四人。对于平时所演习的四门套路他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于是做好了发难的准备。那人见到郑小松的脸色由苍白转为红润,便放开手,站了起来。就在此当儿,郑小松一个鲤鱼打挺,冲天而起,只一瞬间,他以快如闪电的“猿猴倒挂”、“剥云摘月”、“迎面探海”、“惊马回首”四招分别攻向前后左右四人。这一变化是四人万万没有料到的,郑小松攻向四人的各招都是从极刁的角度和难以想像的方位发出的,饶是四人武功盖世,也难以招架。可也就在这接招的一刹那间,四人的武功高低顿见分明。正面的清风道人一个空翻,待双脚还未落地,身子硬是又翻了回来,单掌一招“雪中送炭”拍向小松。
后面那人却不如清风道人敏捷,他向侧面猛一闪身,郑小松的爪锋已经刮到了他的脸部,五条爪痕顿时渗出了鲜血。左边的女人先是一惊,紧接着硬接了郑小松的“迎面探海”。郑小松只觉得自己的力道被一股极其柔软的内力化为无有。右边的严兄离郑小松最近,已来不及躲闪,只得用掌推出,生生接了郑小松一爪,两股力道相碰,“呼”的一声,那人倒退三步,郑小松借着这相碰之力,越过众人头顶,跳上了一块凸起的岩石。
四人都不约而同地“噫”了一声,感到郑小松的爪法太过怪异,严宏图心中更是大惑不解。适才一招之间,他已觉出郑小松的浑圆功已达八成,不由得暗想:“此人什么来历?如何会使浑圆功?无论如何,此人不除,自已必将又多了一个劲敌。”主意打定,他十分阴险地言道:“你是何人?竟敢在九华山上横行霸道?我要进洞去亲自询问老祖。”说着就要返身入洞。郑小松果然上当。其实,真让严宏图进洞,他在未探明虚实前是决计不敢妄为的。郑小松不知是假,一跃而起,飘然落在洞口,一招“乌龙探爪”抓向严宏图。严宏图这回有了准备,他双掌翻飞,使了一招“怀抱佛脚”击向郑小松。小松似乎已知此招的方位、角度,他斜身跨步,左手抓,右手按,一招暗腿“野鸡扑蹬”踢向严宏图。严宏图掌力已出,但威力全无,他硬生生地卸了双掌内力,身子不由得倒退数步。显然在一招之间,他明显处于下风。严宏图大惊失色,觉得有失脸面。他加催内力,双掌翻飞,一连几招攻向郑小松,不知不觉,两人已对拆了二十余合。严宏图内心暗想,若要取胜,只有以内力镇服此人。他自恃浑圆功力高出郑小松,就在郑小松一招“入洞捉蛇”抓出时,严宏图双掌缓慢地迎向郑小松的双爪,郑小松不知是计,鼓起内力抓向迎来的双掌。没想到,这次却不是硬碰硬地分开,而是被双掌粘住。郑小松急催内力,想把严宏图毙命于此,不料,对方如铜墙铁壁一般,无论郑小松内力如何强劲,对方仍如山峰般岿然不动。另外三人见郑小松被粘住,立刻上前,六只手掌一齐按在郑小松的身前身后。郑小松渐感体力不支,头晕眼花,胸内气血翻滚,喉咙一痒,鲜血狂喷,身体怦然倒下。
就在这个紧急时刻,忽然北面丛林中传出震山撼岳的声音朗朗说道:“四个高手与一个小辈为难,真不知世间还有羞耻二字!”
四人十分惊恐,树丛离此约有半里之遥,此人的声音仍然震得四人脑袋嗡嗡作响,半天才转过神来。他们慌忙撤了掌力,目光一齐集中在丛林之中。
在半里以外的丛林深处,一位身材高大的老者缓步走来。眉毛和胡须已成雪白,身穿紫色袈裟,腰板挺直,走起路来显得极其稳健。老者慢慢走到洞口,低头看了看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郑小松,转过身一字一顿地说:“清风道人的寒霜掌又有进境,可喜可叹!”清风道人勉强笑笑说:“谢焦空大师夸奖。”焦空大师并没理会,他侧过身,说:“黑纱也遮不住庐山真面目。只是我万万没想到,锦绵掌高手花中藏针——朱紫春怎么会同锦衣卫勾勾搭搭。”戴黑纱的女人仍然没有作声。焦空大师气宇轩昂,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情溢于脸上,言道:“今日各位到九华山发难,定然是准备充分。焦空不才,愿代九华老祖领略一下各位的功夫。请问,你们是单打独斗呢,还是群起而攻之?”
严宏图冷笑了一声,说:“素闻焦空大师威名。常听师父提起焦空大师的内力深厚无比,五台掌法以沉重、威猛见长。我们四人联手也未必胜得了大师。大师不必太急,我已约请了一位前辈,与大师甚是般配,可能此人快要到了。”话音刚落,一个阴森恐怖的声音响起:“老夫已恭候多时了!”
随声音望去,洞口南面的一块岩石之上坐着一个瘦弱的八十老叟。他的到来毫无声息,众人都没有觉察,不禁令在场的所有人肃然起敬。这个老叟身高不过三尺,相貌有些丑陋,两眼一个圆睁,一个眯着,鼻子扁平,嘴唇上稀疏地长着几根花白胡子,身上穿得破破烂烂,头戴一顶破毡帽,嘴角淌着一尺多长的口水。焦空大师一见这人,心中大吃一惊:“他怎么也来了?二十五年前亲眼看到他死在嵩山一剑的剑下,莫非是鬼魂前来讨债吗?”焦空想着。那个阴森森的声音又响起:“焦空,没想到吧!今日老子又来横行江湖了。二十五年前的仇恨我一定要报。怎么样,今天你先来领教一下我参天老魔的无影追风拳如何?”说完,参天老魔跃身欺近,伸出一双骨瘦如柴的拳头,极其缓慢地击向焦空。焦空深知老魔的无影追风拳甚是厉害,看似劲道不足,实则威力无比,并且拳不及身,被击之人五脏六腑已被震碎。焦空不敢怠慢,运足内力,双掌交错,一并推出。只见老魔的拳掌离焦空的掌还差寸许,“嘭”地一声,震得山摇地动,拳风所及,焦空身后十几米处的一颗碗口粗的树干拦腰折断,掌风所到,老魔身后的数块顽石皆四分五裂。在场众人无不骇然,他们没想到两位高手的武功内力如此深不可测,如果自已前去与任何一人交手,这一招之下,已经粉身碎骨了。又是“嘭”的一声,老魔身子来回晃动了几下,方才站稳,可焦空连退数步,这才站定,显然,老魔占了上风。老魔暗想:“这种打法实在是两败俱伤的拚命,我如今重入江湖,大仇未报,如此拚命下去,即使我将焦空毙命,自身也必然受重伤。不如粘住焦空,与其比试内力,这样获胜,就可保全自已。”这样想着,他口念粘字决,小腹急收,只吸气,不吐气,双掌缓慢击向焦空的腹部。焦空一味苦斗,顾不得多想,双掌拍出,只觉内力急速外泄,心中暗道:“不好,老魔要与我比拚内力!”但为时已晚,双方已成僵局。过了一个时辰,只见焦空汗流浃背,头上冒着蒸气,老魔的双脚已陷入地下半尺。焦空“哇”地一声吐了一口鲜血,但他仍然咬牙挺住。他知道,在这个时候,自己稍有疏忽,定死无疑。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关头,忽听空中一声大喝:“焦空大师,我来助你!”一团白影凌空飘下,参天老魔突然感到一道剑尖直指右耳,他心中大骇,这是六合剑法中的一记绝招,叫作“单风贯耳”,老魔当年曾亲自领教过此招。他心里疑惑不解,“难道嵩山一剑到了!”他急忙缩身撤拳,躲过这一剑,接着就地十八滚,滚出两丈开外,待他立身站定,突见剑光团团,见剑不见人,剑光已然罩住自己全身,便左闪右躲,顷刻间,一柄长剑已先后刺向老魔周身的六处大穴。老魔心中十分惊慌,他断定这人是嵩山一剑无疑,否则何人会将六合剑法使得如此出神入化?参天老魔当年行走江湖,亲手毙死过无数高手。他平生只怕一人,那就是嵩山一剑。在一次交手中,老魔的无影追风拳明明打中了他,不知为何,嵩山一剑全然不顾,仍然在中拳后用剑刺穿了老魔的右肩。老魔倒地气绝,要不是华迦的“灵龟八法”救抬,老魔哪里会有今天。眼见长剑又指向自己的“中枢”穴,老魔实在不敢再应付下去,三十六计走为上,只见他身子陡然跃起,两个倒纵,已出四、五丈外,接着便无影无踪了,身后只留下一句话语:“嵩山一剑,不要欺人太甚!”
众人定晴看时,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侠士站在那里。他眉清目秀,皮肤白嫩,嘴唇上有些发黄的汗毛,身穿白袍,身材魁梧挺拔,手中握着一把长穗剑,剑身闪闪发光,剑穗血红,煞是好看。侠士归剑入鞘,向焦空抱拳打躬,言道:“久闻大师之名,今日一见,真是幸会。在下嵩山一剑的关门弟子杨潮海。”焦空一听,心中大喜,忙说:“万万没有想到,嵩山一剑会有如此高徒,嵩山一剑死无恨事!”突然,空中一句如炸雷般的话语传来:“嵩山一剑有什么屁用?焦空老儿,你太荒唐无知了!”没等焦空抬头,飘然落下一人,秃头,小眼,嘴巴翘出,身材适中,披白色袈裟,两道雪白的眉毛又重又长,左右太阳穴高高隆起。他人从高空中落地,毫无声息,轻功已到出神入化的境界。“白眉尊者,你离开华山到此有何贵干?”白眉尊者捋着胸前花白的胡须,笑着说:“二十五年前,九华老儿与我打了一个赌,看谁的胡子先白,先白的人要向另一人磕头拜师。如今我的胡子已经白了,其中还夹杂着少许黑的,那九华老儿的不知如何了?”
白眉尊者的到来,使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突然。严宏图曾略微听说过白眉尊者的大名,知道他是前辈高人,生活放荡不羁,在江湖中人缘特别好,对他的武功、内力一无所知。他心里想:“眼下有一个焦空已难对付,焦空又多了帮手杨潮海,此人六合剑法出神入化,若两人联手,我们恐怕不敌。现在白眉尊者来到这里,不知是敌是友,还是看看动静再说。”正想着,忽听白眉尊者怪叫一声:“吧,这么多人难道都是要找九华老儿吗?不好!不好!我与九华老儿的是二十五年前打的,我得先见他,你们都下山去吧,等我的事办完,你们再办也不迟!”白眉尊者自恃辈份极高,话中大言不惭。清风道人鼻子里“哼”了一声,暗运内力,踏上一步,风火神明紧跟其后,看来一场厮杀在所难免。白眉尊者一看这架势,知道不显露一下自己的功夫,众人都不会服气,他索性说:“好!好!好!既然都不愿谦让,那就谁都别见了,就让九华老儿在洞中饿上两天再说。”说完,他转身走到十多米处的一块巨大的岩石跟前,深吸一口气,运足内力,双掌缓缓推出。巨石晃动起来,白眉尊者头顶冒着一股蒸气,汗珠在脸上滚动。巨石缓缓前移,不一刻,滚到洞口处,白眉尊者猛然发力,一声大喝,巨石“轰”地一声,把洞口堵得严严实实。众人皆大惊失色,无不惊叹白眉的内力。清风道人见白眉尊者露了这一手,尴尬地退到后边,他心里明白,自己与白眉交手,那是以卵击石,只会碰得头破血流。严宏图明白,在这个时候,万万不可与白眉为敌,否则只会自讨没趣。他略一思索,一条毒计涌上心头,脸上露出一丝冷笑,随即说道:“白眉前辈功力无边,我们自愧不如甘拜下风。先机让给前辈,我们后会有期!”说完,望了焦空和杨潮海一眼,带领三人下山而去。
见严宏图四人离去,杨潮海对焦空言道:“大师,你可曾看见我的大师哥任海蛟了吗?”焦空摇了摇头。白眉说道:“我听说前些天有个自称是嵩山剑派的人独闯峨眉山,被人震断了经脉。嵩山一剑的徒弟跟他自己一样,都是些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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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疑窦丛生
待到道长与书生及任海蛟等人定晴观看,却见一个约摸六十多岁的肥头大耳的老和尚站在道长与书生之间。
只见他头戴着清净僧帽,披着茶褐袈裟。皮肤雪白,精神饱满,脸下生着一个双下巴,这在他身上显得很自然。两只圆得好象雕塑出来的膀子,粗圆的手指上这儿那儿满布着小窝。最引人注意的倒是那双半闭的眼睛,好象此人因为疲倦而懒得把它睁开似的。此刻他手捻佛珠,连声宣着佛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老和尚身旁站着一个比他年纪稍差的老乞丐。他拄着拐杖,肩膀上蒙着一堆破布,一只旧獭皮帽,没有顶子,圆圆的仿佛一个脸盆,扣住他的脸,可是他一摘掉,就见眼皮地方长了两个血窟窿。肉裂成一道一道的红条条,毒水下来流到鼻子,一路凝成绿疥。黑鼻孔痉挛似的往里吸气。他站在那里正仰起头来傻笑,笑时,他的黑色瞳仁,不住地朝太阳穴滚过去,一直滚到脓疮外沿。
任海蛟和书生都不认识这两人,三人中唯有崆峒道长认识他们。
道长十分不悦地说道:“无望、乞丐,你们不在五台山好好修行,怎么到这里来管闲事?”
这时了然走上前来,抱拳施礼,言道:“在下了然拜见两位大师!”
无望一见了然,顾不得什么礼节,连忙问道:“了然,普陀遭受劫难,你不在普陀护卫仙山,到这里来干什么?”
了然一言难尽,忙拉过任海蛟和文慧,向他俩介绍说:“这位是五台山十长老首座无望禅师;这位是五台山十长老中的乞丐长老。”
任海蛟和文慧连忙施礼,礼过正要说话,只听到崆峒道长冷冷地言道:“无望,刚才你一掌便震开老朽,看来五台掌法确是正派武功,实在令我这个邪教道长佩服得五体投地。中国有句老话,叫作‘不是冤家不聚头’!今天,老朽要领教一下五台掌法的威力。”
他话中带刺,反话正说,暗含讥讽之意,就象儿童之间为了一件小事而胡搅蛮缠,看来崆峒道长不象是一位八十高龄、稳重沉着的道长,简直就是一个老小孩。
面对崆峒道长的挑衅,无望禅师似乎并未生气。只见他面带微笑,十分和气地言道:“道长的大名,本座如雷贯耳,崆峒掌法更是出神入化。五台与崆峒,两派掌法各有优长,说不上有正邪之分,更何况我与道长并无深仇大恨,何必要比试高低呢?适才无望出手,旨在劝架,并无恶意,如果因此得罪了道长,还望您老人家多多鉴谅!”
无望的话,软中带硬,毫无屈辱之态,既合情又合理。
有道是当事者迷,旁观者清。无望的话让道长听来就觉得非常刺耳了。他“哼”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说道:“无望,你与焦空就象穿了一条裤子,说出话都是一个味。好啦!不用多说了,先接老朽一掌如何?”
他话音未完,一招“寻花问柳”拍向无望。无望急忙举掌封住门户,两掌相碰,“嘭”地一声,道长纹丝未动,可无望却向后飞了起来,在场的人都“啊”地一声叫喊起来。
好一个无望禅师!就在他要撞上后面的柱子时,只见他临危不乱,冷静沉着,疾伸单掌,推了一把柱子,身子借这一推之势,两个小翻落在了刚才自己站的位置上,就像是事先演习过一样,分毫不差。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喝采之声。
任海蛟心中有点纳闷儿:无望禅师身为五台山十长老首座,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
其实不然,刚才无望绝计想不到这位蜚声武林的崆峒道长说动手就动手,没有丝毫顾忌,所以,他仓促封挡,只运了两层力道。而道长是有准备地发难,一出掌就使上了八层力道,依道长数十年的修为,就是使出两层力道也足以震退无望。试想,两人如此之大的悬殊,无望怎能不飞出去呢?幸亏无望冷静机敏,否则定会撞个头破血流。
无望禅师刚才险些吃了大亏,心里已有些生气,他对崆峒道长朗声说道:“刚才本座以慈悲为怀,让了道长一掌。你我重新比过,本座尽管不才,可若想胜我也并非那么容易!”
话虽不那么谦虚,可事实上确是实情。
道长并未答话,他一招得手,得理不让人。只见他伸右掌一招“空谷足音”拍向无望。
无望毫不示弱。他深知崆峒紫铜掌刚猛异常,自己的五台掌法也以威猛见长,倘若硬打硬拚,自已的功力似乎比对手略逊一筹,绝计讨不着什么便宜。只见他身形微动,躲过对手的右掌来到道长左侧,双掌齐发,一招“雪拥蓝天”推向道长。
崆峒道长稳步换形,将计就计,双掌迎着无望的双掌,一招“心心相印”推出,完全是一副硬打硬拚的架势。
四掌相撞,双方都使上了十分力,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两人同时踉跄后退,崆峒道长连退五步,拿稳了桩,无望禅师后退七、八步后,也站稳了。
道长内心暗暗称奇,想不到五台掌法确有它的独到之处。
停了片刻,二人又斗在了一起。由于两派掌法都属于刚猛一类,故而争斗起来,夹带着呼呼风声,令人心惊肉跳。
先前与道长动手的那个书生更是心惊胆战,他心中明白,刚才道长并无心想伤他,否则自己早就受到重创了。
当两人斗至四十回合时,忽听一声尖厉的怪叫,五台十长老中的乞丐长老加入了战团。他右手使拐,一招“仙人指路”刺向道长下盘,左掌一招“推波助澜”拍向道长上盘。
道长感到这个乞丐长老似乎比无望更难对付,他连忙移动身形,用左掌护住全身,右掌一招“探测虚实”拍向乞丐。
三人一来一往,不到半个时辰,崆峒道长渐落下风,又过了一会儿,他便险象环生,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
任海蛟不知为什么,他从开始见到崆峒道长起就对此人颇为好感,这大概是一种缘份。本来任海蛟早该出面相劝,可碍着五台山无望禅师和乞丐长老的面子,迟迟拿不定主意。
就在这时,乞丐长老见合两人之力久攻不下,便施展开自己的拿手好戏“绝命连环杖”。
此杖法源于太极棍,有崩、掀、挤、按、采、挂、靠、里敲、外敲等技法,步法有前进、后退、左顾、右盼、中定,动作柔和缓慢、贯串圆活。练此杖法必须内功深厚,气随形动,收发自由,尤其是对气的吐纳之功要求甚高,必须要做到深、长、匀、静。
乞丐长老气沉丹田,双手握杖,依次延绵不断地施展开连环杖中的“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左连环”、“右连环”、“环环相扣”等招法,看似缓慢,实则已将内功隐含其中,一招一个半圆形。崆峒道长尽管身形极快,先后躲过连环杖法的攻击,却难以摆脱乞丐道长的纠缠,加上无望瞅准机会拍出的五台掌,这就使得道长愈发狼狈。
突然,乞丐长老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他的拐杖和无望的双掌同时向道长发难,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道长已无处可躲,看来必伤无疑。任海蛟着实为道长捏了一把汗。
崆峒道长不愧是一代宗师,只见他如旱地拔葱,腾空而起。恰在这时,乞丐的连环杖扫到,道长趁势双脚在杖上一点,身子大鹏展翅朝窗口飞去。
就在道长足点拐杖的刹那间,无望已料到他会有此举,所以,无望急忙撤掌,催动身形,先于道长来到窗前,然后运足力道,一招“捕风捉影”拍向朝他飞来的道长。
乞丐长老万万没料到道长会来这一招,待他看清无望挡在道长前面,他与无望又正好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内心一阵狂喜,他身体快速跃起,杖随人至,运足力道,一招“风驰电掣”直捣道长毫无防御的后心。
崆峒道长人在空中,本无凭借,何况前有无望堵截,他是顾前顾不了后。他心中明白,自己此刻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他内心极快地权衡了一下,无论怎样也不能让五台掌重创自己。只见他运力于双掌,向无望飞了过去,这样一来,整个背部毫无防护,道长是拚着性命硬接乞丐这致命的一杖。
任海蛟热血上涌,心动如潮。他已看出,乞丐长老的功夫绝不在无望以下,似乎更强一些。道长全力对付无望,将气全部运于双掌,力求一搏,那么乞丐长老这一杖若击中道长,他不死也会受重伤。
眼见乞丐长老的杖法后发先至,任海蛟头脑一阵清醒,他心内暗想:“还是救人要紧!先救下人再说!”
任海蛟腾空跃起,谁也没有看清他是如何拔出长剑,只听“铛”的一声大响,剑拐相撞,乞丐长老大吃一惊。
紧接着又是“嘭”的一声巨响,好象地动山摇,整个酒楼晃了几晃。
任海蛟和乞丐长老同时落地,他感到虎口发麻,心中暗暗称赞长老的功力深厚。其实他有所不知,他自己所练的“鹤顶功”已有八、九层之多,适才剑拐相撞,也震得乞丐长老虎口发麻,两人功力尚在伯仲之间。
崆峒道长和无望禅师由于各自运足了气,这一次双掌相交,大伤了两人的元气,站立不稳,跌坐下来,开始运功调息。
乞丐长老尖着嗓子说:“这位侠士,见义勇为,令老衲佩服!请问什么来历?与那牛鼻子老道有什么干系?”
任海蛟忙抱拳陪礼,红着脸言道:“晚辈不才,家师嵩山一剑。晚辈姓任名海蛟。刚才我一心只想解救道长,绝无为难大师之意。从前师父多次提到五台掌派,每次都赞叹不已。此次晚辈冒犯大师,恳请大师谅解为盼!”
乞丐长老猛然听到嵩山一剑的名字,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坐在地上运功的无望禅师也听到嵩山一剑的名字,他不由得慢慢睁开了眼睛,望着任海蛟。
海蛟见此情景,心里十分得意,暗想:“看来师父的名字在江湖上和武林中响亮得很呀!”确确实实,嵩山一剑的名头在武林中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的武功、修为更是黑、白两道上的朋友和敌人都万分敬佩的!只是他本人过早地归隐山林,别说年青的一辈,就是像无望和乞丐长老这些辈份较高的人物也大都没有亲眼目睹过他的丰采。
此时,无望与乞丐从内心深处对任海蛟颇有好感。他们清楚嵩山一剑是前辈高人,与他们的师叔广慈大师是同辈人,由于嵩山一剑大器晚成,收徒较晚,所以任海蛟年纪虽轻,但辈份很高,与自己是同辈,适才他口称晚辈,无非是自谦而已。
这时乞丐长老说道:“嵩山大师为人正直,武功盖世,令我辈羞惭汗颜。你既然是大师的徒弟,我们绝不会为难于你,刚才的事就此一笔勾销。今天的过节是他崆峒派结起,我们与他们自行了断,你不必来踏这个浑水,我们就此别过!”说完他拄着拐杖朝道长打坐的地方走去。
任海蛟哪里肯就此罢休,他急忙跃到道长身旁,挡住了乞丐长老。笑着言道:“长老且慢!海蛟对长老不计前嫌、痛快了结的作为深为感激。但海蛟还想卖个面子,请看在我嵩山剑派的面上,两派握手言和,莫要自相残杀。先师尽管不在,如果师父亲身遇到这样的事,也绝非袖手旁观,一定会劝慰双方,避免继续争斗。”
乞丐长老虽然内心极不情愿,可又无可奈何。因为看此等光景,如若坚持动手,嵩山剑派的这个小子必定会横加阻拦。一旦与嵩山剑派结下梁子,后果不堪设想。一来无法向当今五台山主持方丈焦空交待;二来嵩山一剑实在不好惹。他默默地站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就听坐在对面地上的无望禅师低低地说道:“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五台掌派绝非凌强欺弱、好勇斗狠之辈,更何况我们与崆峒派没什么深仇大恨。佛家以慈悲为怀,普渡众生,今天这番斗争,绝不是我们的本意。现在,看在嵩山剑派的面子上,此事就此了结吧!”
无望禅师不愧是十长老首座和有道高僧,这番话显示出他博大的胸怀和宽容的气度,令任海蛟及众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任海蛟偷偷地望了一眼崆峒道长,见他仍紧闭双目,但脸上呈现出一片羞愧的神情。任海蛟内心明白,像道长这样辈份极高之人,即使处在下风,嘴上也绝不会服输,既然如此,还是不问他的好。尽管在表面上大家并没有把事情挑明,可心里都再清楚不过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崆峒道长和无望禅师同时站起,两人对望一眼,彼此点了点头,这无言的举止,说明了此事已经圆满解决了。
这时,了然率先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他言道:“敢问两位大师到此有何贵干?”
无望禅师说道:“本院主持方丈焦空大师已经到了峨眉县境内,不日就要上山。他命我与师弟在此接应五台弟子。刚才我们听到酒楼内有打斗的声音,这才进来察看,不想与诸位不期而遇,实在幸会!”
随即他向愣在一旁的书生施礼说:“小施主,何方人氏?想必也是赴峨眉之约的吧!”
书生急忙还礼,然后掏出一个大红请柬,言道:“我烟雨山庄接到此柬,派我与大哥先行一步。前几日我们已到这里,不想被一伙强徒所劫,为首的是一个老道,大哥被人劫去,如今只剩下我一人。我每日都在寻找大哥下落,今日偶遇崆峒道长,疑心他与盗徒是一丘之貉,这才生出刚才的一场误会。”
无望含笑发问:“烟雨山庄顾庄主一向可好!”
书生急忙应答:“谢大师挂念,家父身体十分健康。我已差人送信,家父大概不日就可到达了。”
无望又说道:”你就是烟雨山庄的二公子、人称妙手书生顾谦吧!来,请说说你大哥顾炳被劫的详情。如今崆峒道长和嵩山剑派的人都在这里,大家都是武林中人,绝不会见死不救的!”
任海蛟等众人听到烟雨山庄的名头,无不为之一震。
自从八臂哪吒顾祝山创立此庄之后,烟雨山庄的名头在江湖中极为响亮。代代庄主不仅武功高强,而且颇重武德,尤其是祖传的“降龙伏虎拳”,演练起来如风驰电掣,威猛无比。当年顾祝山就以此拳称霸江湖。
顾祝山死后,山庄曾一度在江湖上消失,近些年,现任庄主顾玉龙又重振雄威,山庄又开始在江湖中出现,山庄的高手也开始在江湖上走动。尽管如此,当年的顾祝山威名波及甚远,虽然庄主已换了几代,但八臂哪吒的绰号至今仍为武林中人所敬仰。
此时,妙手书生顾谦开始一五一十地讲述遭劫的经过。
几天前,顾谦和大哥顾炳来到了风都县城,夜晚住进福来客店安歇。两人睡至午夜,忽听门外一片嘈杂,有人在粗暴地喊叫:“他妈的!都死绝了,快来开门!”“他妈的!不想活了,快快开门!”
顾谦警惕性颇高,他一跃而起,穿好衣服,推醒了正在酣睡的大哥,两人下了炕,从门缝向外观看。
首先闯进大门的是一位黄袍老道。此人约摸五尺高的身材,干瘦得像老了的鱼鹰。削瘦的脸上长着一个像牛角的火药罐子的鼻子,膨胀得硕大无比,上面长满了像铆钉似的酒刺,与瘦脸极不相配,如果给此人画像,只要画下这个鼻子而无须画整个脸就行了;鼻子上面有一双灰色的老鼠眼,小眼睛里反射出一道斜光,因此当此人正面看人的时候,一双眼睛却像是在欣赏别人靴子上的花纹。
这时,了然插话说:“那黄袍老道莫非是黄山八宿之一的阴阳仙人,此人还有一个雅号,叫作鼠眼黄鼬,这是形容此人狡猾奸诈,不好对付。黄山八宿向来不与武林中人来往,因此很少有人见过他们的武功,更没有人敢去招惹他们,别说白道上的侠士,就是黑道中的绿林人物也惧怕他们三分。可这次阴阳仙人在此地出现,不知想要干什么?”
在场的许多人听到了然说起黄山八宿,无不大惊失色,就连崆峒道长也神色有异。任海蛟初入江湖,知之甚少,他不禁发问:“这黄山八宿到底有多大的道行?”
不待别人回答,崆峒道长抢先言道:“这黄山八宿是八个结义弟兄,这八人个个武功高强,非同一般,倘若八人联手,当今之世恐怕没有人能敌过他们。这八人的排行以道袍颜色区分,依次为:红、黑、白、黄、蓝、绿、紫、粉。八宿之首黄面可人穿红,老二青阳道士穿黑,老三灵机上人穿白,老四阴阳仙人穿黄,老五算命神仙穿蓝,老六不倒仙翁穿绿,老七催命先生穿紫,老八祥云小仙穿粉。倘若顾谦公子遇到的那个人果真是阴阳仙人,那当今武林中就要遭受一场天大的劫难,江湖上就面临着一场灭顶之灾。但愿那人不是黄山八宿的老四!”
崆峒道长说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众人都静静地呆在那里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只听道长长叹一声,言道:“顾谦公子,你接着讲吧!”
顾谦接着又开始叙述着经过。
黄袍老道身后跟着几个锦衣卫士,其中一个好像是个镇抚,他进门后问道:“店内住的都是什么人?”
店家战战兢兢地回答:“启禀大爷,小店住宿的都是老实的买卖人,只有左边第二间屋中住着两位远道而来的公子。”
镇抚一摆手,一名锦衣卫士走到近前,气势汹汹地喊到:“里面的人听着!我们大爷有请,快滚出来!”
二人明白此时只有现身了。
窗格微动,二人转眼之间站在了屋外。
镇抚凶神恶煞地发问道:”你们两个不知死的鬼是不是·要前往峨眉山呀?”
顾谦想:“我们与官兵从无过节,实说也无妨。”便点了点头。
镇抚尖笑一声说:“无巧不成书!我们也正好要上峨眉山,可惜没带什么进见礼,只好将二位当作礼物献给圆通了。”说罢,闪身站到一旁。
顾谦和顾炳并没答话,两人知道,今天这一番争斗看来在所难免,他们严阵以待,准备迎敌。
黄袍老道身形微动,阴阳二掌同时拍向二人。
此人号称阴阳仙人,自幼练就阴阳二气,左掌为阴,右掌为阳,如若双掌同时拍向一人,二气归一,令人难以招架。
顾谦人称妙手书生,功夫着实不弱,一把折扇点穴打穴,既快又准。大哥顾炳自幼练习祖传的降龙伏虎拳法,如今也有了六七层功夫。
此时顾谦合扇在手,侧身疾点阴阳仙人左臂的“曲池”穴。顾炳一招“拳打西山”直捣黄袍老道的面门。
可谁知,阴阳仙人对顾谦的点穴全然不顾,反而将拍向顾谦的左掌撤回,拍向顾炳。
书生折扇先至,点中阴阳仙人的“曲池”穴,但不知何故,折扇反弹回来,力道极大,顾谦拿捏不住,折扇被震落。
而阴阳仙人拍向顾炳的两掌,掌未及身,气已先至。顾炳虽然拳已打出,却软绵无力。显然,他已被阴阳二气所制,紧接着闷声倒地,不省人事。
顾谦万万没有想到,黄袍老道竟然不怕点穴闭气,而且一招之间,便打败他两人,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竟然不知所措。
其实阴阳仙人并非是不怕点穴闭气,而是此人自幼练习阴阳掌法,将人体内的阴阳二气倒转过来,与常人正好相反。适才书生以正常人的阴阳二气为准,点向仙人的“曲池”大穴。因为常人运阳气发掌,在掌伸出一半时,所运之阳气刚好经过“曲池”穴,如果点中此穴,不仅可以阻拦阳气的经过,而且可以用外力将阳气逼回,使其倒转,这样,此人定受内伤。殊不知阴阳仙人练就此倒转之法,刚才贯阳气于臂,走的是“青灵”、“少海”、“神门”、“少府”等穴,他见顾谦点向自已的“曲池”穴,心中暗自高兴,最多自已会受点皮肉之苦,不会闭穴逆气,他趁此良机,全力袭击顾炳,一招得手,大功告成。
这时,阴阳仙人发出一阵狂笑,踱着方步,渐渐逼近顾谦。
就在此刻,突然从屋顶飘下一人,身法俊美,快捷无比,挡在了顾谦前面。而顾炳被锦衣卫士抢走了。
来人身穿白布衣衫,约模三十左右年纪,光秃的头上只有脑后到耳朵边还剩几绺头发;皱纹密布的脑门有副凶相;一双灵活锋利的眼睛,围着一个黑圈,眼皮发红,这并非是血气旺盛的表现,一望便知那是生活荒唐所留下的印记;一张轮廓分明的面孔,腮帮高一块低一块,差不多陷下去了,而脸上随时挂着讥讽的笑意及厚颜无耻的神气,这副尊容,与其说显示出一种暴烈蛮横的习性,毋宁说表现出此人具有着机敏、狡猾和无赖的气质。
来人手持一支枣木的龙头拐杖,笑嘻嘻地对阴阳仙人说道:“我龙某人向来爱占便宜,今日见到便宜,自然也想占些。这两个人你们要献给圆通,依我看,一个足够了,这一个交给我吧,日后定当酬谢诸位!嘻嘻……”
阴阳仙人十分不悦地回答:“江洋大盗龙海啸的为人,我早有所闻!依老朽之愚见,峨眉山绝不会约请象你这样的黑道上的强人,有谁愿意与你同流合污?”
龙海啸并不生气,依旧笑着说道:“黄山八宿历来受我龙某敬仰,比起龙某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没想到峨眉山的圆通不请我,反而请了你们,真是可悲可叹。阴阳仙人,卖我一个面子,此人让我龙某带走,日后如有事求我龙某,我定当效力。”
阴阳仙人内心十分矛盾。让龙海啸将人带走,实在有些舍不得;可不让他带走,势必又是一场生死争斗。他想起大师兄黄面可人在他临来时告诫他,此次受朝廷之托去峨眉围剿武林中的反叛人士,且不可树敌过多,尤其是黑道上的高手,要尽量避免与他们交手,因为此次围剿武林中反叛人士已经为数不少,更何况这些人个个身怀绝技、武功高强,单单这些人就足够对付的了,千万不可惹得黑道上的强人也与咱们为难。
再仔细一想,反正龙海啸也不上峨眉山,此人交与他似乎无妨。
阴阳仙人主意已定,言道:“龙海啸,你与我们素来无怨,我与你交个朋友吧!日后如有求于你,还望你不要推辞。”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客店。镇抚及其余人带着顾炳也随后走了。
顾谦万万没有想到,闻名遐迩的江洋大盗龙海啸竟是如此年轻。他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龙海啸说道:“你快些离去吧!峨眉山千万不要上了,依你的功力,只有送死,别无它路!”
顾谦不解地问道:“我与先生素不相识,先生何以救我?”
龙海啸笑道:“烟雨山庄顾庄主对我有再活之恩,我早就想报答,苦于没有机会,今日总算还了大愿。只可惜我武功平平,只能救你一人,你的大哥我无能为力了。日后你见到庄主,请替我龙某说个情。二公子你快些离去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顾谦恨恨地说:“我马上派人去请父亲,让他老人家来惩治这些鸡鸣狗盗之徒!”
龙海啸苦笑着摆了摆手,说:“公子千万不可!顾庄主虽然艺高胆大,威名远扬,可若是与黄山八宿厮杀,等于以卵投石,不是他们的对手。”
顾谦惊讶异常,赫赫有名的黑道高手龙海啸竟对黄山八宿如此抬举,看来这些人果真难以对付。
顾谦低声问道:“依恩人之见,当今之世谁能胜过这些人呢?”
龙海啸想了想,一字一顿地言道:“当今之世,大概有四人联手,或许有取胜的把握。这四人是:嵩山剑派的嵩山一剑、九华掌派的九华老祖、千手佛古庆丰和千年第一古刹少林寺的主持方丈惠真大师。可惜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据龙某所知,嵩山一剑和古庆丰已不在人世,九华老祖也多年不曾露面了,只剩下惠真大师一人。这四人若不联手,无论是谁,单独与黄山八宿较量,那也是必败无疑。
顾谦叙述到这里,崆峒道长不由得赞叹了一声:“此话是金玉良言!真看不出,江洋大盗龙海啸居然有这般见识,说得好!说得好!”
听完顾谦的讲述,众人面面相觑,大家因惊惧和无可奈何而互相望着,都不说话。尽管不说话,可众人内心疑团还是很多的。
首先令大家不解的疑团就是烟雨山庄与江洋大盗龙海啸到底是什么关系?
江湖上历来传言,龙海啸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很多武林中成名的人物据说都死在他的手上。此人的杖法熔刀、枪、剑、戟的技法于一炉,演练起来,虚实莫测,令人防不胜防。而烟雨山庄一向清正规矩,尤其是庄主顾玉龙更是道貌岸然,为人正直。不知这名门正派的烟雨山庄与那黑道上的魔王是什么关系?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不薄,否则,龙海啸怎么会冒杀身之祸的危险,救下二公子顾谦呢?
另一个疑团其实应该不算作什么疑团,只是大家人为地都渴望它是个疑团。这就是黄山八宿果真如龙海啸所说的那样厉害吗?
酒楼里的人大都对黄山八宿不甚了了,听了顾谦转迷龙海啸的话。似乎不会有错。可如果事实确实如此,并武林中将不会再有往日的安宁了。因此,众人希望龙海啸是胡吹胡擂,话中含有水份。
希望总归是希望!事实绝不会按着人们的主观意愿去随意改变,现实是任何人都逃避不了的。
黄山八宿,非同可小!若这八人联手,将天下无敌!
任海蛟内心所想的与众人有所不同。
他暗自沉思:“如何这般凑巧?恰恰在我护送文慧前往峨眉之时,峨眉山却发下请柬,不知圆通约请这么多武林高手前来峨眉有什么重要事情?”
更令他心中不解的问题是:“朝廷亲军锦衣卫到峨眉干什么来啦?黄山八宿为何加入到锦衣卫的行列中?这具中似乎隐含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任海蛟苦苦思索,终究没有找到令人满意的答案。
不错!此次峨眉聚会有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关系到武林志士的生死存亡,关系到江湖上所有门派的安危。
此时聪明绝顶的任海蛟也只是通过种种迹象而隐隐地感觉到这个秘密。他感觉到,却说不清!

第七章 再振雄威
沉默了一会儿,无望若有所思地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有个建议,不知二位意下如何。颇想请道长与二公子同行,帮助寻找顾炳,我在此接应同门弟子,最多三天,我便也去打听顾炳的下落。我们约好,五天后在峨眉县境内的落凤坡会合,到那时再作道理。”说完,看着道长。道长首肯而说:“一言为定!公子,请吧!”说罢,转身与书生出了店门。
夜晚,任海蛟与了然同宿一间北房,文慧住在隔璧。任海蛟在与了然商议。任海蛟说:“了然师兄,我心里疑团甚多。我想反正我们要路过落凤坡,不如去看个究竟如何?”了然沉思片刻,慨然应允。突然,任海蛟听见对面的南屋里有低低的说话声,并夹杂着有女人在嘤嘤地抽泣。任海蛟十分警觉,他略一摆手,身子已掠出屋外,上了南屋的房顶,然后倒挂金钩,从窗户的纸洞中窥探屋内。
房间不大,陈设简陋,正面有一个土炕。炕上坐着一个女人,脸上罩着一块黑纱,她旁边站着一个裸露上身的强壮汉子,炕角放着一把龙头拐杖。任海蛟因听顾谦讲过,故而马上猜到,这个男人就是江洋大盗龙海啸。只听那女人边抽泣边说:“你也算个大丈夫?三年来你为何从没有找过我?”龙海啸淫笑两声,说道:“真是妇人之见。三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挂念着你。听人说,你一直在为师父守孝,我也不便打搅。没想到,今日你又在江湖中露面,实在令人兴奋。来吧,我的宝贝,事后再责罚我龙某不迟。”说着,伸手摘下那女人的黑纱。任海蛟一看,不禁心动神摇。这女人十分年轻,看样子也就二十左右,脸上白嫩滑腻,一尘不染,眼中两汪秋水清澈明亮,令人赞叹,鼻梁略鼓,小嘴血红,可算是绝色佳人。这时,龙海啸慢慢地脱去这女子的黑绸衣裤,露出雪白的胴体,两个滚圆的乳房似两座山峰微微上翘。龙海啸早已按捺不住,一把将她搂在怀中,张嘴开始吸吮她的两只乳房,并发出“啧啧”声响。任海蛟看到此情景,霎时面红耳赤。他本是个童男子,从未见过这个,羞得满面通红,不敢再看。他本想离开,但一股好奇之心又使他难以离去。这时,任海蛟忽听空中一人说道:“年轻人,你不可偷看别人的私房事。江湖上的规矩难道你全然不知吗?”
任海蛟一楞,慌忙翻身跃上屋顶,只觉一条黑影悠忽闪过,他不由自主地略一矮身,耳边听到一声“好!”便无有声息了。屋内一阵混乱,跟着从窗户口跃出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房顶。那女人平伸双臂,向任海蛟走来,边走边说:“大胆的淫棍,真不知好歹,看老娘我收拾你。”说时迟那时快,任海蛟只觉两股绵绵之力袭到。
任海蛟亲眼看到了那女人刚才的一切,实在不好意思,他呆楞楞看着那个女人,并无反抗之意。不知为何,两股掌力刚挨及他的身体,却又硬生生地撤了回去,回撤之力将那女子自已掀下房顶。
龙海啸大叫一声,手持龙头拐杖袭来,一招“风卷残云”,杖尖直捣任海蛟胸前的“灵机”、“心门”、“纵隔”三处要穴。任海蛟本能地拔出长剑,原地斗然旋转,这是个只守不攻的招式,只听“啪啪”两声,剑拐相碰,龙海啸虎口发麻,甚感惊讶,任海蛟的手腕也略有感触。
龙海啸见对方只守不攻,越发胆壮,一招紧似一招,从上三路打到下三路,纠缠不放,惹得任海蛟气恼,他略一侧身,长剑递出,一招“云中藏身”刺向龙海啸。龙海啸不敢硬接此招,闪身躲过,任海蛟趁势跃下房顶。龙海啸正待跟着跃下,忽听下面的女子说道:“龙大哥,放过来人,我们走吧!”龙海啸骂了一句,便跃下房顶,同那女人双双离去。
突然,任海蛟听到文慧房中有响动,他急忙飞身扑到跟前,向里观看,却见文慧与一黑衣人对面站在地上,不知那黑衣人说了一句什么话,二人鱼贯般地从后窗户跃出。
任海蛟急忙推门进屋,从窗户向外望去,只见茫茫夜海,哪里见得到人影?他大感奇怪,心里暗自发问:“文慧为何与一黑衣人星夜离去?他们要去哪里呢?”
任海蛟想了一阵,也没想出个子丑寅卯,只好返回自已的房间,开门进屋,一幕惨不忍睹的景象映入眼帘。炕上的了然浑身是血,已经气绝身亡。任海蛟呆呆地看着了然,不知如何是好。一夜之间,三人少了两人,任海蛟实在有些懵懵懂懂,不知所措。
他默默地思索了好一会儿,总觉得与那个空中喝住自已的黑影有关,可到哪里去找那人呢?任海蛟的内心一片茫然。
五天后的一个夜晚,任海蛟来到了落凤坡,他见四下无人,便潜身藏在树丛之中。
落凤坡其实并不是什么坡,只是一片不大的开阔地,到处长满矮小的灌木丛。任海蛟伏在地上,观察着动静。这时,似有两人一前一后走来,借着月光,任海蛟看清这二人就是酒店见过的崆峒道长和妙手书生顾谦。
两人来到离任海蛟不远的一块岩石旁,好象在争论着什么。任海蛟刚要现身,忽听一声尖笑,接着从树丛中跳出三个人,前头一人手持方天画戟,紧随其后的是夺命二鬼——刘彪、刘恒。任海蛟认得这三人,他又伏下身去,想看看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崆峒道长望着三人,神情自若地朗声言道:“三位锦衣卫士,到此有何贵干?”宗道南冷冷地说:“今日我们三人奉命砍下二位的脑袋,你们如若自量,就乖乖地俯首就擒。”
道长还未说话,身后的妙手书生早已憋不住劲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书生折扇一出,大叫道:“狗鹰犬,还我哥哥来!”跃身冲入三人之中,斗在了一起。崆峒道长深怕书生吃亏,也急忙加入了战团。
五个人分作两伙,宗道南只身来斗崆峒道长,二鬼力战书生。
任海蛟看到,人称赛吕布的宗道南名不虚传,一柄方天画戟使得出神入化,挑、劈、撅、刺用得恰到好处。崆峒道长毫不示弱,一双肉掌呼呼风声,他仗着力道奇大,只攻不守,宗道南已觉出难以抵挡。任海蛟心想,以崆峒道长几十年的修为,决不会败在宗道南手下。
再看这一边,形势又有不同,二鬼的地趟刀神出鬼没,刀刀不离书生左右,妙手书生从未见过此种刀法,一把折扇左挡右遮,十分狼狈,看样子,用不了多久,书生必然要惨败。
就在这时,有两人疾步飞奔而来,人未到,声先至,一声大喝:“书生,我来助你!”任海蛟听出是无望禅师和乞丐长老到了。
宗道南见对方来了帮手,他唿哨一声,三人飞奔而去。
无望禅师扶住书生,心道:“好险呀!我若晚来一会儿,书生定然没命了!”
突然,无望禅师左侧的丛林中似有动静,无望冷笑了一声,言道:“潜身之人请现身一见!”无人答话,接着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无望对崆峒道人说:“你护住书生,待我俩进去看看。”说完,他和乞丐长老一同钻进丛林。片刻,就听“嘭嘭”两声,两人跌出树丛,摔在地上。崆峒道长上前一看,正是无望禅师和乞丐长老,他俩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身上似乎没有受伤,但气息只有一丝了。无望禅师挣扎着指着丛林断断续续地说:“……鬼魂,老魔的……鬼魂。”说完,两人气绝身亡。
崆峒道长怒火满腔,浑身骨节格格作响,他上前一步说道:“偷鸡摸狗算什么好汉?有种的,现身一见。”四周忽然传出一片笑声,从三个不同的方向走来三人,正面走出的是参天老魔,后面是一位黄袍老道,左侧的则是寒霜掌高手清风道长。
三人将崆峒道长和妙手书生围在当中,只听清风道人阴森森地说道:“严兄料事如神,吾等在此总算没白等几日。二位,请留下遗嘱!”
这一下变起仓促,无论是崆峒道长还是妙手书生,就是任海蛟也感到这一变化太过突然。这时,妙手书生对崆峒道长言道:“道长,感谢你的鼎力相助,今日恐怕是凶多吉少了。请道长离去吧,如若道长见到我父亲,一定如实相告,让他老人家为我报仇雪恨!”说罢,迎向黄袍道人,说道:“阴阳仙人,你还我哥哥的命来!”扇面一开,一招“风流云散”砍向黄袍道人。
阴阳仙人不屑地哼了一声,并未发招,只是闪身躲过了书生的这一招。就听清风道人大喝一声:“仙人闪开,让我清风来领教一下烟雨山庄的雕虫小技。”说罢,人随声至,单掌拍出。
书生感到一股寒冷之气渗透全身。就在此刻,一个浑厚的声音在空中响起:“何人口出狂言,如此小看我烟雨山庄?”只见一人挡在了书生面前。
此人长发披肩,五须垂颈,身穿白色绸褂,显得十分威武洒脱。书生跪倒在地,叫道:“爹爹,孩儿不才,但并没有辱没山庄的威名。
任海蛟一惊,难道这位老者就是声名显赫的烟雨山庄庄主顾玉龙吗?不错,正是顾玉龙到了!
他扶起书生,说道:“为父接到你的报信,星夜兼程赶赴此地。你站在一旁,看为父收拾这些鼠辈之徒。”顾玉龙嘴上硬朗,实则心中对获胜毫无把握。他略一思索,心中想到:“三人之中,清风道长武功似乎有些弱,我若与阴阳仙人交手,崆峒道长力战清风道人,或许可以取胜。可剩下的参天老魔又怎么办呢!这老魔武功太过高强,我即使与崆峒道长联手,怕也不是他的对手。看来,只有先制住清风道人,以此为人质,也许能避免这次劫难。”
这样想着,他突发奇招,跃身扑向清风道人,双手如爪,一招“燕子抄水”,扣住了清风道人的右腕脉门。可就在这时,参天老魔已欺身而进,双拳直捣顾玉龙的后背。
任海蛟眼见顾玉龙就要葬身拳下,他再也顾不得许多,一跃而出,手中长剑一招“单鹤展翅”,刺向老魔的右肩。
这一变化使在场众人瞠目结舌。老魔只觉一道剑光袭来,他急忙倒纵出去,心中大惊:“松鹤剑法!嵩山一剑又来了!”
他放眼望去,见是一个英俊的青年站在面前,十分不解,问道:“小子,你与嵩山一剑是什么关系?”任海蛟凛然回答:“晚辈是任海蛟,嵩山一剑是我的师父。晚辈想代为师领教一下前辈的功夫!”
老魔怪叫一声:“嵩山老儿当年欺我太甚,难道他的徒弟还想再欺负老朽不成!”说罢,使出了无影追风拳,双拳分左右打来。
任海蛟初入江湖,不知追风拳的厉害,心想:“待到他招式用老,我再反击不迟。”就在这时,只听崆峒道长大喊:“蛟侄小心!”为时已晚,任海蛟已感血脉倒流,“啡通”一声坐在了地上。
老魔奸笑数声,踱着方步来到顾玉龙身旁,猛然一招“擒贼擒王”击向顾玉龙。
顾庄主深知老魔厉害,不敢硬拚,扭过清风道人挡在身前,老魔无奈,卸了拳势,两人呈现出僵持状态。
另一边的崆峒道长已与阴阳仙人斗到了一起。崆峒道长臂沉拳硬,每一掌都挟带着呼呼的风声,阴阳仙人不敢直接其锋,他以左掌阴气迎向崆峒道长的紫铜拳,右掌寻机拍向道长。只片刻间,两人对拆了五六十回合。
坐在地上的任海蛟正在默运鹤顶功。不知何故,每次运起的鹤顶功功力在体内刚刚游动,便被另一种奇大的力道压了下去。他连运几次,都无济于事。无奈,他不自觉地运起了老祖所传的养气功。十分奇怪,只练了三个月的养气功的他,忽然感到有一种气体如游丝一般在体内穿回游动,不受阻碍,尽管他的养气功根基很浅,但刚才被封的穴道一一被打通,血脉逐渐畅通,脸上由苍白转向红润。又过了一会儿,他竟感到体内十分舒畅,凭感觉,他知道自已鹤顶功功力已恢复了七、八层。
他已顾不得多想,看准了时机,猛然跃向空中,手中已。然多了一把短剑,剑花团团,洒向参天老魔。兔起鹤落,变起仓促,参天老魔只觉满天剑花,如雷霆万钧之势,老魔知道自已已无法抵抗这一袭击,他慌忙中倒地一滚,甚为狼狈,好不容易才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待他站定,看见自已的破毡帽已挑在任海蛟的短剑之上。他惊魂未定,战战兢兢、地望了任海蛟一眼,飘然离去。
任海蛟哪里肯放过这个魔头,他大叫一声,追了上去。老魔发疯般地奔跑,任海蛟使出了浑身解数追赶老魔,距离却越拉越大。追了七、八里地,老魔的身影成了一个晃动的黑点,任海蛟知道自已的轻功比老魔差得太远,绝对赶不上他。他索性放慢了脚步,边走边想着自己下一步的打算。
忽然,他听到不远处的山岗上有打斗之声,中间还夹着“吱吱”的怪叫。他寻声奔至,见一个矮小的人正在与一僧一道斗至酣处。任海蛟眼睛一亮,脱口喊出:“郑小松!”

第八章 情海无涯
正在搏斗的三人听到叫声,无不微微一震,但手下的招数却丝毫不曾放松。郑小松面色微红,似乎有些气喘,他连施杀手,一招“牯牛摆头”抓向僧人,几乎同时,他又用“豹头搂怀”袭击道士,趁两人闪避之隙,他从容地跳出圈外,迎着任海蛟走来。任海蛟看到眼前的郑小松,不知何故,却想起了与自己朝夕相处几个月的文慧,自然有些伤感。忽听僧人喊道:“佩剑的小子,请你别趟这道混水,免得丢了性命。”
任海蛟借着月光定睛观看,这僧人五十上下,身披大红袈裟,左耳上吊着一个大耳环,身材甚是臃肿。再看那道士,任海蛟的心不由得一沉。这是一个面容清癯的黑脸老道,头戴方巾,长发披肩,两只死鱼眼紧盯着自己,左右太阳穴深深凹陷下去,周围呈暗红色。任海蛟听师父说过,练功练气,气分两支,一为正气,即先是从上至下,从左至右,然后令气穿行无阻;一为逆气,即与正气相反。练逆气之人一般性情乖戾,残忍如狼。尽管练逆气十分伤身,每次练功,都使全身血脉倒转,因而十分容易受阻,每一次受阻,都会使自己身体遭受一次重大打击。但练逆气的好处也不少,进境较快,尤其是练功几年就可有小成,特别是在实战中,当气血运行时,穴道不易被人封闭,身上的死穴是一般人绝对找不到的。一般武林白道侠士都不愿与练逆气的人过招。武林中流传着:“宁给正气打幡,不为逆气剃头。”嵩山一剑曾告诫海蛟不要轻易招惹这样的人,并说当今练逆气之人逐渐绝迹,听说黄山八宿中有人还练此道。任海蛟想得不错,此人正是黄山八宿的老二青阳道士。
这时,那个僧人又在大叫:“你还愣着看什么?你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莫非连天台山金环长老的名头都没听说过吗?”任海蛟从容地摇了摇头,说道:“小可孤陋寡闻,对江湖中事一概不知。今日既来之则安之,我想请二位前辈网开一面,放过这位侠士如何?”金环长老怪笑一声,叫着:“好个胎气未除的黄毛小子,你有何本事,竟敢如此放横,报上你的万儿。”还没等任海蛟回答,青阳道士冷笑数声,冷冷地说出:“想救此人不难。自古以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练武之人从不偷机取巧。划下道来,你我见识一番,如若胜我,悉听尊便。”说着,合身一跃,已来到任海蛟面前,左掌划圆,右掌一招“雏燕凌空”由上至下往任海蛟天灵盖拍落。挡在任海蛟面前的郑小松“吱”地大叫一声,右手五指如利刃,刚要出手一招“抬头出洞”,却被任海蛟止住。他长剑在手,并不说话,使出一招松鹤剑法的“风声鹤唳”,长剑搅出朵朵剑花,已然笼罩住青阳道士,两人斗到一起。
青阳道士自幼练逆气。人身有一百零八穴,其中三十六大穴是死穴。而他的死穴早已逆转,不在常人三十六大穴的位置上,而是在七十二穴之中的“命门”、“大包”、“印堂”三个穴上。他心里有数,知道任海蛟决不会刺中他的死穴,所以他猛打猛攻,痛下杀手。然而他又不敢全无防护,毫无忌惮,因为任海蛟用的是长剑,虽然不致使自己丧命,但却难免皮肉之苦,因此,他对任海蛟刺出的每一剑仍然不敢分神。任海蛟知道自己无法致青阳道士于死地,他便仗着自己长剑的有利条件,脚踏鹤形步,尽量避免与青阳道士贴身肉搏。这样一来,两人一个仗着死穴难辩,一个自恃剑法高超,互相都有有利和不利之处,堪堪战了个平手。
站在一边的金环长老初见任海蛟时,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而他对酷似猿猴的郑小松却已生三分怯意。适才,他与青阳道士合力斗郑小松,有几次要不是青阳道士出手迅猛,他早已招架不住了,故而他现在更不愿与郑小松单打独斗。只见他大吼一声,双掌翻飞,加入战团,一招“摧枯拉朽”拍向任海蛟。可就在此时,郑小松一声尖叫,合身跃起,扑向金环长老。他人在空中,左手如爪,一招“野鸡扑食”向金环后背抓来。金环长老眼见郑小松身法十分怪异,招法迅猛如雷,后发先至,他急忙侧身跃出丈外,郑小松紧追不放,一招狠似一招,只见他连发奇招,“野马奔蹄”、“惊马回首”、“追风赶月”、“飞马扬尘”四招犹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金环长老虽然臂大力沉,无奈所发出的掌法总比郑小松慢了半拍,只好脚踏八卦步子,步步不离八卦的乾、坤、震、巽、坎、离、艮、兑的四正四偶的方位,极力躲闪。四、五个回合之后,郑小松凌空掠过,连施“燕子抄水”、“巧女引针”、“斜劈斜拿”三记招法,金环长老刚刚走完八卦,本应敌变我变,走反八卦方位,稍一犹豫,左脸中抓,脸上登时五道爪印,深及寸许,鲜血流了下来。
突然,近旁有人讥笑着说:“真是个死心眼的僧人!没看见别人招法已经变化了吗?”
四个争斗之人猛然一惊,同时打住,见一个身穿红褂红裤的女人正在嘻嘻发笑。这女子看上去还算年轻,大约二十七八岁,青丝垂颈,只是相貌极其丑陋,两眼如斗鸡,塌鼻梁,方口,两颗虎牙呲出唇外,令人看后感到十分厌恶。丑女人见四人罢手,这才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向任海蛟走来。
任海蛟并不认识此人,他的目光从这女人身上移向青阳道士。那女人来到近前,面露微笑说:“好个英武的剑侠,难怪我干妹妹对你朝思暮想。”任海蛟凛然说道:“你我素不相识,何出此言?”那女人显得有些生气,她伸手一指,说:“你别得了便宜卖乖,你看,有人已跟了你几天了,你却装作全然不知,真是个地道的伪君子!”
任海蛟急忙顺着她指的方向观看,见一黑衣女子一闪,消失在岩石后面。任海蛟一瞥之下,心中十分惊讶,他已看出,那黑衣女子就是几天前在客店见过的美貌佳人。他一旦认出,不免脸色微红。尽管别人并不知道他曾看到过那人的裸体,但任海蛟仍十分心虚。这时,金环长老和青阳道士双双向那丑女人一揖,说道:“今日不想在此地遇到明春姑娘,实在三生有幸!”
任海蛟十分不解,金环长老和青阳道士都已年过六旬,为何对这个丑陋的女人大献殷勤?那丑女人似乎看出任海蛟内心的疑惑,她毫无愧色地说道:“江湖之上,何人不怕我九尾蝎针朱明春。”她边说边向任海蛟抛出一个飞眼,又言道:“二位请速速离去,我师父金冠花魁即刻就到。”任海蛟不由一惊,金冠花魁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又活了?金环长老和青阳道士听到金冠花魁的名头,浑身早已打起了哆嗦,九尾蝎针的话音刚落,他们转身便逃,真恨不得再长两条腿,瞬间便无有踪影。
任海蛟有些感激这个丑女人,他施礼后说:“谢小姐救护之恩。你我别过,后会有期!”
九尾蝎针哈哈大笑,说道:“我分明不是救你,而是为了杀你!今天你插翅难逃。”
任海蛟朗声言道:“别说你一人想杀我,就是再多几个像你这样的人,也休想取我性命!”说罢,拉着郑小松,正要离去。这时,空中一个嗲声嗲气的声音响起:“二位侠士请留步。我金冠花魁要取谁的性命,他当死无疑!”话音未落,空中飘然落下一人,待人站定,竟毫无声息。
任海蛟和郑小松定睛观看。在皎洁的月光下,一个老年妇人颤巍巍地站在那里。此人十分瘦弱,背已微驼,年纪八十余岁,面上皱纹密布,头发稀疏,眯着双眼,歪着鼻子,张着大口,门牙一颗不剩,露着暗红色的牙床,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任海蛟说道:“前辈的轻功已臻化境,晚辈不及万一。我与前辈从无过节,前辈认错人了吧?”
金冠花魁尖着嗓子干笑数声,笑到最后竟手捂前胸咳嗽起来,九尾蝎针忙上前为她捶背,咳了好一会儿,方才止住。金冠花魁说:“那个猴子你可以走了,我的徒儿决不会看上你的,至于你,我们以前是无冤无仇,可你拐骗老妪的徒儿,实在令老妪生气。今日,你性命不保了!”
任海蛟明白了其中的隐秘,忙解释说:“前辈息怒。我与您的爱徒毫无关系,更谈不上拐骗二字。前辈一定听信了小人的谗言。”金冠花魁双眼如炬,猛然扫了任海蛟一眼。
任海蛟只觉得这目光中充满着杀气和阴森,不由浑身一凛。就听金冠花魁言道:“我从不相信任何人。我徒儿跟了你有五、六日之多,你竟然还说没有关系,好个无耻之徒,我定然要取你性命。”
陡然间,任海蛟见金冠花魁身子微动,他立刻感到空中似有人向自己袭来。他迅速拔出长剑”一鹤冲天”刺向空中,却不料有两股绵绵之气袭来,他顿时全身萎摩,刺出的长剑竟软绵无力,随即左腕一紧,已被金冠花魁擒住。这一身法太过诡秘,令人匪夷所思,任海蛟别说躲闪,就是看也没看清楚。他心中暗道:“武功之学,实在深不可测。今日所见身法,就是自己前所未见的。”
金冠花魁一招得手,连忙痛下杀手。正待她的左手用“叶里藏花”拍向任海蛟后脑之时,忽听一声悲痛欲绝的呼喊:“师父,请您老人家手下留情!”这一撕心裂肺的喊声,使金冠花魁木然一怔,恰在这时,任海蛟挣脱左手,合身跃起,使出“摆尾三绝”,搅出团团剑花洒向金冠花魁,郑小松也斜刺里跃出,使出绝招“批面抓”、“掏心抓”、“扑胸抓”连环三式同时袭向金冠花魁。好个金冠花魁!实不愧为当今武林一流高手,她面对这无法闪避的剑花和抓法,只见她就地使出“七步折腰”身法,身子陡然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弧,十分从容地避开了这两个绝招的攻击。
“七步折腰”身法相传是三吴之地的名旦所创,当时创下这个身法,只是为了表现女人的窈窕身段。一次在宫中演戏,此身法被宫中太监们学去,年复一年,竟变成了武林中上乘的身法。此身法分为七步,即:跨、迈、进、退、蹉、垫、趋,七步走完,刚好是一个圆圈。由于此身法飘忽不定,又毫无棱角,走起来如行云流水,游刃有余,特别是腰肢不住地左摇右摆,灵活如猿,让人既感到美仑美奂,又无法抓住任何弱点来进行攻击,故此,极易躲闪致命的袭击。
任海蛟和郑小松双双落地后,已觉两股极绵之力袭到,金冠花魁一跃而至,双手同时擒拿住二人。金冠花魁得意之极,又干笑数声,说道:“二位实在是当今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今日死在我金冠花魁掌下,已不算得冤枉。”正当她得意之时,就听空中一个声音传了下来:“师兄你看,一个老太婆拉住两个青年人的手,真不知羞耻!”话音未落,金冠花魁面前己站定两个老和尚。
两人都已年过七十,个子一般高矮,一样胖瘦,一个眉毛左挑,一个眉毛右翘,两人四只眼睛骨碌骨碌地乱转,互相不住地挤眉弄眼,一副极其顽皮的神情。身上的袈裟十分破旧,沾满了尘土。
任海蛟一眼认出,这两位和尚是嵩山少林寺专门打扫藏经阁的惠明、惠暗禅师。任海蛟在嵩山寺时,练功余暇,常常到离嵩山寺不足一里地的少林寺找两位玩耍。不知为何,嵩山一剑时常叮嘱海蛟不要与其他少林和尚接触,却单单见到海蛟与这二位玩耍时,装作视而不见。这两位禅师虽然辈份很高,却童心未泯,从不与任海蛟论资排辈,三人好像同龄人一般,从来无有长幼之尊,海蛟对两人也特别随便。
金冠花魁见到二人,厉声问道:“哪里来的野和尚,快快报上法号。”
惠明、惠暗嘻嘻笑着说:“你不认识我们二位,倒也无妨。嵩山少林寺总该听说过吧?”
金冠花魁满脸怒色,说:“少林寺中都是无名鼠辈。我只听说过现在的主持惠真有那么两招花拳绣腿。”
惠明拍了一下惠暗的后背,笑着说:“想不到大师兄的名气比你我大得多。说得好!说得好!大师兄的功夫一点用也没有,既无趣,又不好玩,还是我们的玩法好!”
惠暗点了点头,表示赞许,然后说道:“这个老太婆既然说大师兄不行,看来她一定有什么好的玩法,我们今天先不必上峨眉了,来与这个老太婆玩半天如何?”
惠明答道:“极好!极好!”他转向金冠花魁,笑着说:“老太婆,快放了年轻人的手。光天化日之下前来抢人,我都替你害羞。还是与我们玩一遭吧!”
金冠花魁早已怒不可遏,她摔开任海蛟和郑小松,阴森森地说道:“好个野秃驴,出口伤人,胆大包天,待我先毙了你们再说。”说完,双掌缓缓拍出。
任海蛟从未看到惠明、惠暗练过什么上乘的武功,心里不由得埋怨起他们两人来,觉得他们实在是拿性命开玩笑。他向两位和尚高喊一声:“二位小心,她的锦绵掌威力无比!”喊后,心里又有些后悔,心想:“这两个老顽童哪里知道什么锦绵掌呢!”
此时,就见惠明、惠暗双双踏上一步,双手合十,一声:“阿弥陀佛!”金冠花魁忽然觉得她所发出的绵绵之力被一股难以想像的浑厚之力顶了回来,这浑厚之力霸道至极,死死地压住了她的绵绵之力。惠明、惠暗这时又踏上一步,两人联手一招“童子拜佛”袭向金冠花魁。金冠花魁知道今日碰上了劲敌,她不敢托大,连忙使用“七步折腰”身法。说来奇怪,当她七步只走了三步,二人忽然变招,一记暗腿“二童骑牛”踢向金冠花魁下盘。金冠花魁无奈,连忙将刚刚转了半圈的身子重新又转了回去。尽管金冠花魁没有受伤,但己十分狼狈。她从未见过这种打法,简直象儿童的戏耍,招无定式,式无完整招数,变化无常,实在令人难以招架。殊不知,这一套少林童子掌本来就要求练掌之人从性情、心理、动作都与儿童无异,所以惠明、惠暗几十年练就的这套功夫非同小可。
这时,就听惠暗对惠明说:“师兄,这老太婆想跟咱们俩玩‘瞎子捉人’,我们也扮作瞎子,看咱们三人谁先捉到谁,好不好?”惠明连声说:“极好!极好!”
任海蛟十分纳闷,惠明、惠暗对金冠花魁的绵绵之力竟然浑然不觉,他们两人的招数与他们和自己玩耍时差不了多少,怎么竟会使金冠花魁连“七步折腰”都使不全了。他并不知晓,惠明、惠暗两人从小童子功出身,功力扎实深厚,特别是合二人之力,几乎达到无坚不摧的境地,尽管二人所使的是极为普通的少林童子掌,由于二人功力深厚无比,使这一套看似极其普通的掌法,使来又有不同,无论速度、力量、威力都何止增加百倍。
这时,就见金冠花魁已越转越快,惠明、惠暗各自站在金冠花魁转出的圆圈直径的两个点上,两人一会儿拍出一掌,一会儿推出一掌,虽然都未挨及金冠花魁的身子,但已使金冠花魁摇摆不定。
任海蛟看出来了,金冠花魁已然败落,此时只是苦撑。他早已按捺不住,向惠明、惠暗发问:“二位如何来到此地?”惠明回答说:“一个月前,有人向惠真师兄发了帖子,让他亲自上峨眉山一聚,师兄不愿出门,就让我们俩代他前来。反正自你走后,我俩实在闷得慌,借此机会好好玩玩,就算是遣兴抒怀吧!”
惠明话音刚落,就见金冠花魁身子拔地而起,跃向空中,紧接着展开轻功,往北飘去。惠明、惠暗急忙赶去,边赶边喊:“老太婆,我们弟兄正玩得起劲,你干么走了?不行,不行,我们还得重玩,刚才那把不算数。”任海蛟还来不及叫住他们,二人已如飞鸟般追了下去,转眼不见了。
三人走后,此地只剩下任海蛟、郑小松和九尾蝎针朱明春了。刚才三位当世高手的一番厮杀,足以使他们三人惊恐不已,可三人的心境又有不同。任海蛟心中喜气洋洋,他亲眼所见少林寺高僧惠明、惠暗武功盖世,自然为自己壮了胆,但他仍有疑惑:“峨眉山到底发生何事?连少林寺也搬动了?”郑小松生性好动,适才见惠明、惠暗与那个吓人的老太婆玩得火热,他不住地抓耳挠腮,真想与惠明、惠暗同去,大家在一起痛痛快快地玩上一番。三人之中只有朱明春闷闷不乐,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向崇拜的师父也有败落的时候。她有些心灰意冷,眼前的僵局如何收拾呢?这时,就听任海蛟问道:“小松兄弟,你怎么会在此地?”郑小松含糊不清地说:“九华山来了一帮强……强人,将我打……打伤。多……多亏焦空大师相助,他治好我……我的伤,让我去接应一个……个人,说是嵩山剑派的杨侠士。不料走……走到半路,碰上这两个强人,他……他们说要去峨眉山,须闯过他……他们这一关,我们就打了起来。”任海蛟听到“嵩山剑派杨侠士”,已知四弟就要到了。又听到“焦空大师”四字,不免想起九华老祖的话,忙拉住郑小松问道:“焦空大师现在何处?”郑小松支吾了半天,也没说清楚。任海蛟虽然心里着急,也不便急切地催问,只是说:
“你不必太急,慢慢道来。”忽然,任海蛟感到脑后风声,似乎有一道绵绵之力袭到,他已顾不得拔出长剑,只是撤出腰中的短剑挥手向后击去,谁知击了一个空。他正纳闷,忽然鼻中闻到一股辣味,心说不好!可已经来不及了,顿时感到天昏地暗,一头栽倒。
九尾蝎针朱明春形同鬼魅,哈哈大笑,说道:“英俊侠士,没想到今日败在我九尾蝎针手下,江湖上传言出来,我的名头会更加响亮了!”郑小松原来心中正急,他正在大口吐气,突见任海蛟栽倒,他急运浑圆功将毒气拒之体外,这时,他大叫一声,双手如爪,一招“绞翅斜飞”如大鹏展翅,扑向朱明春。朱明春知道自己决不是这个猴子的对手,她转身就逃,饶是如此,后背仍被郑小松双爪抓下一大块红布。她已顾不上许多,保命要紧,双脚如飞,向北逃窜。郑小松紧追不舍,边追边“吱吱”怪叫。
此刻,岩石后跃出一个黑衣女子,头上罩着一块黑纱。她来到任海蛟身边,抱起任海蛟,往南跑下。
不知过了多久,任海蛟浑身一动,悠悠转醒,见眼前景致十分迷人。一轮明月斜挂天空,月光如水,照在他的身上。四周松涛滚滚的声音和清泉潺潺流动的叮咚声传入耳鼓。任海蛟望见不远处的清泉边上立着一个婀娜多姿的倩影,在月光的映照下,更显得亭亭玉立,美丽迷人。
那女子来到任海蛟的面前,手中拿着一个盛水的皮囊。她小心翼翼地在给任海蛟喂水,任海蛟已闻到那女子身上散发出的阵阵幽雅的香气。他睁开眼睛,望见了那女子幽深明澈的两汪秋水和满脸呈现出的关切之情。任海蛟真有些陶醉了,不知怎么,他竟想到:“眼前的女子要是文慧师妹就好了。”虽然分隔才几日,却如三秋之漫长。
那女子见任海蛟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脸上不由得泛起红晕,她赶忙转过身去,用十分柔情和婉的声音说道:“任大哥,你还记得我吗?”
任海蛟这才猛然觉察出自己的失态,他装作一本正经地说:“我与姑娘从未见过面,不知姑娘为何救我?”
那女子嗔怪地说:“才分隔几日,你竟记不起我了,真是贵人多忘事。你还用得着我提醒吗?我就是花中藏针———朱紫春。”
任海蛟何曾不记得那天晚上客店中此人与龙海啸的房事,他本是个眼中揉不进沙子的正经男儿,心里不免涌出一股厌恶之情。朱紫春聪明绝顶,尤其是对青年男人,她更是观察得毫厘不爽。她已看出眼前这个青年侠士正气浩然,胸怀大志,自己想要得到他决非易事。然而,她这次毕竟是动了真心,与往日那种逢场作戏、各取所需的心境不可同日而语,她实在不愿意用自己降服那些花花公子的诸般手段来使面前这位堂堂正正的须眉男儿俯首称臣,她更不愿意使她对这位盼望已久的意中人的倾慕之情沾染上丝毫虚伪的色彩。只见她长叹一声,泪珠滚滚而下,她却丝毫不觉,任凭泪水淌过脸颊,边抽泣边诉说着自己令人心酸的经历。
她满含真挚之情地对任海蛟说:“我本是良家儿女,七岁那年,因官税未齐,爹娘惨死,从此我便成了孤儿。一天,我沿街乞讨,遇到一个人,他便收留了我。这个人就是我师父金冠花魁。他说我长得酷似皇宫中的一个女人,并教了我锦绵掌武功,发誓待我长大成人便与我完婚。”
听到此处,任海蛟不禁发问:“你师父金冠花魁莫非是男扮女装不成?”朱紫春含泪点了点头说:“我师父原本是皇帝身边的第一秉笔太监,据说当年曾与皇帝的奶娘客氏过从甚密,后被人告发,逃出皇宫,便成了江湖中人。”说到此,朱紫春咬住下嘴唇顿了一顿,接着言道:“我十三岁那年,师父便指奸了我,以后他每日指奸我数次。别看我师父身受宫刑,却凡心未死。他说,指奸是皇帝贴身太监们常常玩弄偏妃、女婢的一种方式。他多次向我讲述他当年指奸客氏和其他皇妃的风流韵事,并说由于他的功夫到家,皇妃们常常为了争取得到他的服侍而争风吃醋。”这时,任海蛟不忍听她继续胡言乱语,忙插话道:“听说你师父已死,你曾守孝三年,怎么,今天他又活了?”
朱紫春已止住了泪水,她回答说:“师父见我一天天长大,生怕我被别人勾引。他假装死去是为了从此隐居不出。就在他装死的当天,逼我与他成亲,我宁死不从,他便将我困了三年。别人问起我那个干姐姐,她谎称我在守孝。你哪里知道我这三年所受的苦痛……”朱紫春说不下去了,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夺眶而出。
任海蛟听了她的痛苦经历,心中恻隐之心顿生,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年轻貌美的女子的生活如此坎坷曲折。他不由得伸手替她揩去脸上的泪水。朱紫春再也忍不住了,一头扎进任海蛟的怀里,痛哭泪涕。任海蛟抚摸着朱紫春滑润的脖颈,不免春心荡漾。
过了好一会儿,朱紫春抬起头来,撒娇地小声说道:“那天我一见你,便知你是一个真正的好男儿,你与我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当时我就打定了主意,要与你厮守终身。现在我并不是用嘉言懿行取悦于你,我说的是我的心里话。本来我还有些害怕我师父,他最恨我有外心,如果他知道我深深地爱着你,那他定杀你无疑。今日我稍放宽心,我亲眼见到你的两个和尚朋友将我师父打得大败。我还从未见过世间有能战胜我师父的高手。任大哥,我说了这么半天,只是想请你告诉我,你是否喜欢我?是否愿意取我为妻?我早已打定了主意,你如不娶我,我便立刻去死,你我幽明永隔,永不相见。你说呀……”说着,她轻轻地摇了摇任海蛟的手臂。
任海蛟的脑海中突然闪出文慧的清秀面孔,文慧那含情脉脉的双眼似乎在说:“任大哥,你不会忘记我吧!”任海蛟如醉如痴,嘴里喃喃自语:“不会的!不会的!”
朱紫春见任海蛟那专注的神情和那真情的话语,她心中雪亮,马上看穿了任海蛟的内心。她站起身来,脸上冷若冰霜,斩钉截铁地说:“任大哥,我知道我自己尽管美丽无伦,武功和春功都属上乘,你还是认为我不干净,瞧不起我。你哪里知道,我朱紫春并非水性扬花之女子,我既然选中你作我的如意郎君,那么我就会不达目的不罢休!如果有别的女人来纠缠你,我一定要杀死她!”
任海蛟听到这些掷地有声的话语,望着她脸上那坚毅的神态,还真有几分喜爱上了这个饱受沧桑的美貌姑娘。他含蓄地说:“紫春姑娘,此事关系重大,请容我再想想。现在我有一事不明,请问:你师父和你为何又重入江湖?”
朱紫春见任海蛟已有几分心动,便不再硬缠下去。她转怒为喜,微微一笑,顿时百媚俱生。只见她吹气如兰,吐辞如簧,字字真切地说道:“本来我与师父隐居在太湖,几个月前的一天,忽然有一人带着朝廷的诏书找到师父,说当今万岁已赦免了我师父的罪过,重新招他进宫。诏书上写着在进宫前,先要办几件事情,让我师父听从来人的指挥。师父受宠若惊,当即派我跟来人同赴九华山,然后前往峨眉与他会合。”接着,她又向任海蛟讲述了九华山上所发生的一切。
任海蛟不禁又问:“那个送诏书的是什么人?”朱紫春答道:“听师父说他原本是九华老祖的二徒弟,后来拜在严嵩手下,认严嵩为干爸爸。为了效忠严嵩,他在自己的法号前加上了严字,他的名字就变成严宏图了。此人现任锦衣卫都指挥使,权倾内外,享尽荣华富贵。”
任海蛟插话说:“九华老祖圆寂之时,相托两事,其中一件就是劝他的二徒弟重回九华,不知我能否完成这件事。”
朱紫春摇了摇头,说道:“我曾听严宏图与师父说过,让我师父帮助他剪灭武林叛逆,保住大明王朝。”
任海蛟思考了一会儿,突然叫道:“这就对了!如今如此众多的武林高手纷纷聚向峨眉,锦衣卫要一网打尽,铲除武林,这诡计也太过歹毒了。不过,可没有那么容易。明日,你我速速赶赴峨眉,将此阴谋揭穿,挽救天下英雄豪杰。”
朱紫春小声言道:“任大哥,我若帮你办成此事,你就会和我成亲么?”
任海蛟正气凛然斩钉截铁地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为挽救天下英雄,怎么能如此讨价还价!”
朱紫春不再言语了,但她内心却对任海蛟又多了一层敬佩之情,她自信,自己这回的眼光不会有错。
天空才露出鱼肚白,两人已经上路了。他们行了半日,来到了峨眉山脚下。两人都感到饥渴难挨,正巧,不远处有一家酒店,门口的旗杆上插着一面幌子,上面用金黄大字写着“华严酒店”四字。二人进了酒店,老板娘严未明笑容可掬地迎了出来,边走边说:“二位请里面坐!”任海蛟和朱紫春落座后,要了酒菜,开始大吃起来。
这时,门帘一挑,从里屋走出一个大汉,扬头叫道:“好个小白脸,你竟敢在老子头上动土!你不是个正人君子,常言道:君子不夺他人之爱,你简直是他妈的一摊狗屎!”
任海蛟抬头一看,立即认出:这是江洋大盗龙海啸。听到龙海啸的叫声,任海蛟觉得理亏,一时语塞。朱紫春站起身来,走到龙海啸面前,说道:“龙海啸,我们本来就不是夫妻,更何况我曾多次向你表白:即使我终身嫁不出去,也决不会嫁给你。我对你毫无义务可承担,但念你对我忠心耿耿,一片真情,我也不能无动于衷。今日想让我与你重新团聚已经不可能了。这样吧,我受你三拐,如果三拐之内我毙命于拐下,就算我没福气;如果三拐之后我还活着,你我便行同路人。”
龙海啸脸色铁青,嘴唇发紫,他咆哮一声,举起拐杖,一招“斜阳垂柳”劈向朱紫春左肩,只听“咚”地一声,朱紫春坐在了地上,她支撑着又站立起来,面上毫无惧色。
龙海啸又举起拐杖,一招“横扫千军”击向朱紫春左胁,在场有人“啊”地叫了一声,谁知,他的这一拐使到半途,忽然向任海蛟胸口的“心门”穴点来,这一下变化突然,拐杖夹着风势,快如闪电,任海蛟决计躲不开这致命的一击。

第九章 英雄气短
就听“当”地一声,剑拐相碰,龙海啸手臂一麻,拐杖险些脱手。仔细看来,面前站着一位手握软剑的青年侠士。他心中一凛,此人内力十分强劲,刚才一撞,显然是此人将内力贯穿于剑上,虽然这是把游若蛇身的软剑,但在此人内力的摧动下却坚如磐石,一招之间,已定高下。
任海蛟用感激的目光看了侠士一眼,突然,他惊喜若狂,大叫一声:“二弟!原来是你!”不错,此人正是嵩山一剑的二徒弟屠祖龙。
龙海啸不敢再行造次,他长叹一声,满面愧色,转身离去。任海蛟喜出望外,扑向二弟,正要询问,忽听门外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两个打一个,算什么好汉,想不到赫赫有名的嵩山剑派竟也如此下流无耻!”
任海蛟上前搀扶着朱紫春和屠祖龙并肩来到店外。见店外站着七、八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汉子,为首一人是个打扮得十分雅致的儒士,头戴方巾,身穿淡绿色长衫,慈眉善目,双耳垂肩。朱紫春一眼瞥见此人,小声告诉任海蛟:“此人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严宏图。”任海蛟点了点头,忽然他看见严宏图后边站着身穿黑衣的文慧,他不由得大喜,刚要喊出,却见文慧双眼射出的是愤怒和略带轻蔑的目光。任海蛟不知何故,暗想:“才隔几天,文慧怎么如此对我?”他顾不得多想,拱手作揖,言道:“我嵩山剑派素不与官府来往,我跟你们这些锦衣卫士无话可谈。慧妹,你让我好找,今日总算相见,快与我同上峨眉。”
严宏图冷笑一声,说道:“任海蛟,你休要血口喷人。依我看,你们嵩山剑派才真正被锦衣卫收买,不然为何逼死老祖,捣毁九华圣地?今日你休想再骗过世人,你用花言巧语骗取我师妹的感情,而后又大耍手腕夺他人之所爱,你还算是个人吗?”
任海蛟仰天长笑,笑声朗朗,这笑声足以表达出这位英雄剑侠的坦荡无邪。他并不争辩,言道:“严宏图,你这个权奸的干儿义子,老祖临终时,让我找到你,劝你重回九华,我知道这已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今日我且放过你,如下次你我相见,定是仇人眼红。慧妹,你切莫听信谗言,你若记得老祖遗言,请随我同上峨眉。”
严宏图狂妄地说:“你休想再度骗我师妹。任海蛟,你归顺我,咱们还可以商量。”
说罢,扎稳马步,运起浑圆功,周身气息畅通无阻。他双掌翻飞,一招“随波逐流”拍向任海蛟。
任海蛟长剑在手,单腿独立,身子陡然一转,躲过九华掌法的来势,随即一招“仙鹤指路”刺向严宏图。严宏图仗着浑圆内力深厚无比,他并不闪避,只等剑锋刚要挨及衣衫,猛然内力外吐,将剑锋震偏。任海蛟一惊,此人浑圆功已达十成,与老祖似乎不相上下,他知道今日取胜恐怕难上加难。不容再想,严宏图右掌一招“惊涛拍岸”袭到,任海蛟运足鹤顶功,单掌迎敌,“轰”然一声,任海蛟退后半步,严宏图一动未动,双脚陷入地下寸许。这电光火石般的相碰,显然严宏图略占上风。
任海蛟明白,若论内力,自己不及此人,只有扬长避短,方可获胜。他连施“绞翅斜飞”、“怀中献拐”、“白鹤亮翅”三招,逼退严宏图,大叫一声,身子拔地而起,手中已然短剑在握,空中剑花团团,罩住严宏图全身。看来,严宏图决计逃不脱这致命的一攻。
忽然,文慧失声尖叫:“摆尾三绝!二师兄,小心!”任海蛟人在空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听见文慧叫喊,又望见文慧满脸的关切之情,他不忍心施出杀手。可就在这时,严宏图已经运足内力,双掌一招“排山倒海”推向空中。高手相拚,刻不容缓,任海蛟略一迟疑,已经失去良机,他人在空中,又无凭借,被浑圆功震出丈外,摔在地上。
朱紫春尖叫一声,扑向任海蛟。任海蛟头冒金星,周身疼痛无比,他翻身坐起,急运养气功,慢慢调息。
严宏图一招得手,满脸得意之色,他合身跃起扑向任海蛟,想趁此时痛下杀手,结果此人了事。
可就在他跃起的刹那间,忽然左侧一剑刺到,他知道这是屠祖龙斜刺里杀出,不容再想,他急忙撤了内力,向后倒纵出去。待人落地,见屠祖龙软剑在手,一招“饿虎扑食”刺向他的当胸。严宏图大叫一声,合身跃向屠祖龙,双掌合十。这是九华掌法的一招“拜佛求生”,看似自保,实则暗藏杀机。果然,当他震偏屠祖龙的软剑后,连环拍出“风起云涌”、“残云漫卷”、“风消云散”三掌,迫得屠祖龙连连后退。与此同时,严宏图手下众人爆发出一阵喝彩声,“好!”屠祖龙无奈,斗然合身跃向空中,软剑忽左忽右。这即是“摆尾三绝”的起式。任海蛟眼见二弟使出“摆尾三绝,”十分奇怪,忽然,他眼见二弟的软剑在空中飘忽不定,却没有刺出。他本是个聪明绝顶之人,立刻意识到二弟并不真正会使用此法,他连忙将刚刚聚集起来的一点真气运出,大声提醒道:“二弟,左转右旋,短剑半圆,长剑画方,刺向两胁!”屠祖龙听到喊声,了然于胸,他虽没有短剑,但他使的软剑如游蛇一般十分得心应手。他身子左转右旋,软剑忽圆忽方。严宏图眼见对方软剑搅出朵朵剑花,他对软剑从何方位刺向自己全然不知,这一会他已来不及运力出掌,慌忙向后跃出,饶是他身法极快,右胁上仍然中了一剑,只是屠祖龙初使此法,不甚老到,否则,严宏图定然葬身剑下。
严宏图落在两丈开外,右胁鲜血浸透长衫,他急忙关闭了伤口周围的要穴,挥了挥手,带领众人离去,身后留下一句话:“嵩山剑派,后会有期!”
任海蛟用养气功调养了一个时辰,周身十分舒适,他已感到自己内力恢复了八成,由此他内心由衷地感谢九华老祖。想到九华老祖,自然又联想到文慧。他内心深处深深地爱着这位清秀俏丽的慧妹,并且在与文慧几个月的相处中,他已感到了她的爱,已闻惯了文慧身上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听熟了文慧那如铜铃般的天真笑声。如今,文慧受人挑拨,与他反目成仇,他感到异常痛苦。此时,他心中不住地唠叨:“慧妹,你为何不听我解释清楚再走?我心里有许多话要对你讲呀!”
任海蛟正想着,忽然觉得自己脖颈的两侧有人在亲吻,这使他产生出有生以来从没有过的一种舒服的感觉,浑身似有千百条小虫在爬,痒痒的,麻麻的。他睁眼一看,见是紫春姑娘正伏在自已肩上吻着自已的脖颈。任海蛟心醉神摇,他一动也不想动,尽情地享受着这无比的快乐。
忽然,空中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响起:“年青人,你已身在温柔乡与狮吼堂的接壤之地,还不快快醒来!”
此声犹如晴天霹雳,使任海蛟猛然理智起来。他听出声音有些耳熟,立刻想起那晚客店上空也曾响起过。任海蛟挺身站立,朗声言道:“何方高人,请现身一见!”
话音未落,近处跃出一人,这是一位年事已高的老者,两道又重又长的雪白眉毛十分显眼。“白眉尊者!”朱自春小声言道。
白眉尊者脸上毫无表情,他踱到朱紫春身前,双手合十,说了一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任海蛟抽剑在手,问道:“多谢前辈提醒晚辈,不过,我仍想问问前辈,普陀山的了然师兄死于何人之手?”
白眉尊者冷冷地说:“我白眉曾与无数高手争过高下,都只是凭着一双肉掌。了然身上有三处刀伤,你不会怀疑是我白眉杀死他的吧!至于是何人杀害了然,我想我还是不说为好,免得招惹麻烦。”
任海蛟义愤填膺,言道:“君子一诺,一言九鼎。我答应了慧妹要保护了然。还请前辈告之,此仇不报,我死不瞑目。”
未等白眉尊者开口,近旁树后传出一声冷笑,接着从树后闪出一人。此人瘦小枯干,身穿紧衣裤,年纪约七十左右,额头偏平,长着一对鼠眼,相貌丑陋,手中提着一把又锈又钝的鬼头单刀。他边走边说:“受人钱财,为人消灾。白眉,你就作我刀下第十二个屈死鬼吧!”
白眉尊者毫无惧色,哈哈大笑,对任海蛟说:“没提曹操,曹操就到了。我实在没有想到自称天下第一快刀的金刀铁血也被朝廷收买,替朝廷消灾。小子,来见过杀死了然的高手、自称天下第一快刀的金刀铁血席振清。”
“白眉,谬奖了!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周年!”金刀铁血话音未落,左手单掌护胸,右手一招“铁锁封江”砍向白眉尊者。白眉尊者不慌不忙,双掌回拢成半圆,一招“气吞山河”推向砍来的钝刀,可谁知,金刀铁血运刀如风,快如闪电,第一招还没用老,紧接着一瞬间连砍三刀。这三刀叫作“快马三鞭”,要领只一个快字。众人眼花缭乱,只见刀光闪闪,却没有看清每一刀的方位、角度,都不禁骇然。
白眉尊者也是一惊,他来不及多想,翻身跃后。就在此时,任海蛟挡在白眉尊者前面,说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金刀铁血,今日我与你算清这笔帐吧!”
金刀铁血怪叫一声:“好小子,乳臭未干,竟敢如此夸口!今天就让你尝尝我的快刀!”说罢,一招“夜叉探海”砍向任海蛟下盘。任海蛟适才已看到了此人的刀法,他不求速胜,只求先行自保,待看清此人路数,再寻机攻上。他右手长剑,左手短剑,连续演出“左右云手”,护住全身,身子如金鸡独立,原地旋转。金刀铁血连续攻了数刀,无奈任海蛟只守不攻,周身风雨不透,他也毫无办法。他知道自己这样的进攻是十分不利的,一旦招数用尽,再从头使出,任海蛟便会找出破绽,这样自己必然败落。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只听他高喊一声:“看招!”随走一扬,一把透骨钉洒向任海蛟,只听得“啪啪啪啪”一阵响声,所有透骨钉都洒在任海蛟周围。任海蛟一楞,金刀铁血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痛下杀手,他双手握刀,身子跃向空中,如雄鹰扑食,劈向任海蛟。任海蛟知道自已性命难保,他扔掉长剑,双手握住短剑,将全身的内力运于剑上,迎着刀锋奋力一挡,刀锋相碰,只听“咔嚓”一声,金刀铁血的单刀齐刷刷地从半截处被斩断。
“银花短剑!”金刀铁血大叫一声,随手扔了只剩下半截的锈刀,两眼盯着任海蛟问道:“嵩山一剑与你有何瓜葛?”
任海蛟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冷冷地说:“金刀铁血,还了然师兄的命来!”他刚要欺近攻击,却听空中一声尖叫:“无耻之徒,还是先还我的徒儿来!”
任海蛟心中一惊,暗叫:“不好!一定是金冠花魁又来纠缠!”他料得不差,正是锦绵掌一代宗师金冠花魁到了!
金冠花魁飘然落地,大声叫道:“金刀铁血让开!这小子是嵩山一剑的开山弟子,你没见嵩山一剑连宝贝银花短剑都传了给他。你如今单刀已断,不是他的对手,你去对付白眉老儿吧,这小子留给我收拾!”他转向任海蛟,怒发冲冠,气愤已达顶点,阴森森地说:“冤家路窄,我恨透了嵩山一剑,几十年来,我苦苦地寻找他,没想到,今日碰上了他的徒弟。旧恨未平,又添新仇!今日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话音一落,金冠花魁使出“七步折腰”身法,圈子越转越大,已将任海蛟围在当中。屠祖龙一见这样的势态,手握软剑,一招“灵蛇吐信”袭向金冠花魁。
金冠花魁越转越快,他见软剑袭来,单掌拍出,屠祖龙立刻感到一股绵绵之力迫近,浑身软弱无力,软剑脱手。突然金冠花魁另一掌又缓缓拍出,这两掌看似极慢,其实所发出的内力仍如离弦之箭,眼见屠祖龙就要当场毙命。就在这危急的时刻,朱紫春挺身而出,双掌推出,硬是与师父的单掌碰了个正着,只听“哧”地一声,如断丝裂帛,金冠花魁身子晃了两晃,朱紫春“嗵嗵嗵”连退三步,口中鲜血狂喷。
被金冠花魁困在圈中的任海蛟见到眼前情景,心中焦急万分,但又毫无办法。他手握着削铁如泥的银花短剑,自保还可以,可要战胜这个如此强大的对手,实在是不太可能。金冠花魁之所以没有一上来就痛下杀手,显然他对银花短剑也是十分忌惮。任海蛟心中默默在喊:“惠明、惠暗,快来救我脱险!”
说曹操,曹操到,空中如大鹏扑食般落下两个人来,只见其中一人说:“师弟,这个老太婆又在跟蛟弟玩,看来,他专找年青人搭伙,这可是自古嫦娥爱少年呀!”
惠暗嘻嘻笑个不停,边笑边说:“师兄,你看他们玩得多起劲,咱们千万别扫人家的兴。出家人,做善人,行善事,咱们先坐下看看。”
说完,二人竟真的坐在了离任海蛟不远的空地上,兴致勃勃地认真观看。
任海蛟心急如焚,他想:“我这里命在旦夕,这两个老顽童却还有闲心插科打诨,不知他们是真的看不出来还是作假的。”
再看那边另一场争斗,形势又有不同。白眉尊者几十年的修行都在这一双手掌上。华山素以奇险伟俊著称,华山掌法也是如此,常常胜在“奇”和“险”上,更何况白眉尊者内力深厚,双掌更是呼呼风声。金刀铁血以快刀称霸于世,今日单刀已被人斩断,自已凭赤手空拳要想战胜白眉尊者是绝不可能的。只见他双掌护住门户,仗着快异的身法,堪堪自保。他心里何尝不急,盼望着金冠花魁速速取胜,好·来助自己一臂之力。
此时,金冠花魁越转圈子越小,只见他手舞足蹈,身子左摇右摆。朱紫春知道,这是师父在运集所有的绵绵真气,因为他害怕任海蛟手中的银花短剑,以致不敢近身肉搏,用掌拍在任海蛟的身上,这样一来,他要想当场击毙任海蛟,只有聚集起全身内力,奋力一击,虽然掌不能及身,强大的绵绵之力仍能置任海蛟于死地。
世间任何事物无不是过刚则柔,过柔则刚,物极必反,矫枉过正。金冠花魁的绵绵之力也是如此,当这内力达到最强点之时,则转化为至刚之力,能裂金碎石,摧枯拉朽。朱紫春深深地为任海蛟担忧,可她刚才身受重伤,不但无力挽救任海蛟的性命,连喊一声的力道都没有,无奈,她只好静静地等候命运之神的安排。
突然,金冠花魁双掌回拢,深吸一口气,向任海蛟推出。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一瞬间,就听“轰”地一声大响,金冠花魁连退七、八步,身子晃个不停,半天才稳住身形。他大惊失色,刚才一碰,他已感到与他相碰的力道太强太大,决不是常人所为。他四下张望,见到任海蛟不远处坐着的惠明、惠暗,心中立刻明白,适才一碰,定是这两秃驴所发的内力。他实在不敢相信,少林寺这两个又脏又赖的老和尚竟有如此强劲的内力。
任海蛟被刚才一声巨大的响声搞得晕头转向,他十分奇怪,金冠花魁的致命一击怎么毫无力道。他转头再看慧明、惠暗,只见两人神情庄重,两人的左右手分别交叉合在胸前,惠明的右手合在惠暗的左手上,惠暗的右手合在惠明的左手上,盘膝静坐,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蕙暗张口“哇”地吐了一口鲜血,又过了一会儿,惠明也吐了一口,尔后,二人起身,掸了掸身上灰尘,笑嘻嘻地迎着金冠花魁走去。惠明边走边说:“老太婆,你这是什么玩法?让我们憋了半天气。”惠暗接口说:“这大概叫作‘瞎子憋气,吧!老太婆,咱们还是接着玩‘瞎子捉人’你看如何?”
金冠花魁气得浑身发抖,他急忙跃起,向峨眉山上狂奔而去。惠暗忙拉着惠明喊道:“师兄,老太婆走了,你我快追,否则玩不成‘瞎子捉人’了!”
任海蛟一跃来到惠明、惠暗身前,拦住他们,说道:“二位慢走!我有话说。”
惠明双眼如炬,扫了任海蛟一眼,郑重地说:“我师兄早就知道天下有一种身法是嵩山剑派的克星,当日曾告诫过你师父嵩山一剑,可他自恃剑术高超,决不相信。殊不知天下如有锋利无比的矛,就必然会有抵御此矛之盾。这矛盾之理你今日懂了吧?我与师弟自幼练就了少林童子功,虽然可以抵御任何邪气,可身法仍有不及,只有我二人联手,方可战胜眼前的劲敌。蛟弟,你只管大胆行事,这个老太婆就交给我和师弟了。”说罢,二人手拉着手,一阵风似地追赶金冠花魁去了,身后只是留下一片嘻嘻哈哈的笑声。
任海蛟内心一片茫然,他原以为自已的剑法天下无敌,可与金冠花魁的两次交手,都令他束手无策,金冠花魁的身法已然闪开了“摆尾三绝”的一击。他苦苦思索着刚才惠明的话语,殊不知,在这苦苦思索之中,他的武学之道却又精进一层。他决心今后再不能自视清高,自信过度,应该博采众长,含威不露。他内心深处对惠明、惠暗两位前辈高僧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要向两位高僧一样,即使身藏如此博大精深的武功,也要深藏不露,不炫耀,不自满,多年不鸣,一鸣惊人。
这时,近处的朱紫春一声痛苦的呻吟打断了任海蛟的思考。他上前扶起朱紫春,十分温柔地说:“谢谢你,紫春姑娘,我一定将你的伤治好!”
朱紫春心头一热,两行热泪淌了下来,她喘着粗气,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任大哥,你虽然能治好我体内的伤,却医不好我心上的病。你若答应娶我,我即使马上死去,也将含笑九泉!”
任海蛟感动万分,此刻的他,再也没有理由将这么一个美丽侠义的姑娘拒之于千里之外了。他默默地点了点头。朱紫春看到这一切,激动万分,竟然昏了过去。屠祖龙上前与任海蛟抬起朱紫春说:“师兄,我们快些将她抬进华严酒店,让酒店老板华子明医治,定可治好。”说完,两人抬着朱紫春进了酒店。刚刚将她放在桌子上,任海蛟就听到屋外厮杀之声大响,好像有几个人在争斗。他大感吃惊,刚才进屋之时,明明看见白眉尊者已然大占上风,金刀铁血席振清只有招架之功,无有还手之力,怎么现在又多了几人?他连忙对屠祖龙言道:“二弟,你照顾一下紫春姑娘,待我出去一看。”说完,一跃出了店门。
任海蛟定睛一看,惊恐万状,不禁“啊”地一声喊了出来!

第十章 手足情深
店外的空地之上共有五人相斗,分作两个战团。金刀铁血席振清委顿倒地,显然他已被白眉尊者的华山掌法所伤。
左边的战团已近白热化。
只见白眉尊者正在与一个黄脸老道双掌相抵,两人头上冒出团团蒸气,双方正在比拚内力。
任海蛟虽然知道白眉尊者内力浑厚,但他看到,饶是如此,白眉尊者上身衣衫已被汗水湿透,口中喘着粗气,身子一动不动如僵死一般。
与白眉尊者抵掌的是一个黄脸老道,年纪已近九十,身穿红色道袍,脑袋象个倒挂的鸭梨,上面小,底下大,下巴底下长着一堆肥肉,脸上生着一双贼眼,蒜头鼻,狮子口,颏上留着一撮山羊小胡,令人一望便会有一种奸诈的感觉。
此时黄脸老道神情庄重,目不斜视,脸上存留着几滴未干的汗珠。
双方这时的比拚已达到极限,无论哪一方只要稍有疏忽或功夫较弱,都将受到重创。
再看另一战团,三人搏斗正酣。
这三人任海蛟都认识,一个是黄山八宿之一的阴阳仙!人,另一个是寒霜掌高手清风道人,被二人围住的是烟雨山庄庄主顾玉龙。阴阳仙人与清风道人,一个穿黄袍,一个穿黑袍,两人忽退忽进,忽左忽右,袍带翻飞,煞是好看。顾玉龙身穿白色绸褂,他在黄、黑色之间穿行跳跃,更显得威武潇洒。
阴阳仙人不愧为大名鼎鼎的黄山八宿的老四,他的一对阴阳掌招招不离顾玉龙的周身大穴,特别是他运功发力,双掌阴阳之气相交时,发出阵阵的“扑扑”声,令人战栗。清风道人则是咬牙切齿,他发出的每一招都不顾自保,完全是一种以命抵命、同归于尽的打法。
顾玉龙现今亲掌烟雨山庄,如果他没有高超的本事,想再立起祖宗创下的这块牌子,也是绝不可能。他自幼练就的那套降龙伏虎拳已臻化境,任何人都不可能三拳两脚就打发了他。
这套降龙伏虎拳以威猛力沉著称,是外家功夫的上乘拳法。当年顾祝山初创这套拳法,曾经用了三年时间观察天空闪电的形状,用五年时间在深山老林之中摹仿虎的扑击之技,并将两者揉在了一起,演练起来呼呼生风,威猛不可一世。顾玉龙在此拳法上浸入了几十年的心血,如今他重建烟雨山庄,并不是为了那些蝇头小利,蜗角虚名,而是要将这套祖传技法发扬光大,不被废弃或埋没。
顾玉龙技艺成熟后,大大小小也经过了几次搏斗,对手大都是江湖上浪得虚名的黑道散客,因此,他从未败落。他心里十分清楚,自己的武艺比起先祖则是望尘莫及。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武林之中高手如云,绝技不胜枚数,自己要想实现抱负,谨慎二字不可缺少。他今日相逢的对手决不是什么黑道的一般喽罗,阴阳仙人与清风道人二人联手的威力,决不在当今武林中一流高手之下。如此这般,经过几十个回合的较量,他已感气喘,渐渐处在下风。
阴阳仙人已经觉察到顾玉龙渐感不支,他明白:如此打将下去,不出半个时辰,顾玉龙定将败落。他不由得偷眼望了望那两个对掌的强手。
白眉尊者与那个黄脸老道仍呈胶柱状,双方都在拚尽全力,争取击败对手。
阴阳仙人诡计顿生,他吸气收腹,左手缓缓撤出,收回了阴柔内力,只凭右掌一股阳刚之力笼罩着顾玉龙。清风道人浑然不知,运足寒霜内力一掌紧似一掌。刚才已渐渐败落的顾玉龙突然觉得呼吸流畅,浑身压力渐轻,顿时,精神为之一振,他双拳齐发,一招“拳打西山”击向阴阳仙人。
阴阳仙人微一闪身,清风道人右掌护胸,左掌一招“寒梅傲放”拍向顾玉龙下盘。顾玉龙双拳击空,不及回拳救护,拔地而起,跃出圈外。
殊不知这正好中了阴阳仙人之计。阴阳仙人为人凶残奸诈,他知道眼前的大敌是那个抵掌的白眉尊者,如果能腾出身来袭击白眉,那是再好不过,一旦将白眉击毙,小小的顾玉龙自然如残云败革,不堪一击,所以他暗撤掌力,给了顾玉龙全力一击的机会。顾玉龙果然上当,当他全力击向阴阳仙人时,阴阳仙人早有准备,使顾玉龙不得不跃出圈外。
这下阴阳仙人便缓了一口气,他抓住这千载难逢的良机,刻不容缓,运足左掌的内阴至柔之力,缓缓拍向白眉尊者的后心。
任海蛟看得十分真切,眼见阴阳仙人的诡计就要得逞。高手对掌,任何一方先撤掌力,必然使自已陷入毫无防御、被动挨打的境地,以那个黄脸老道和白眉尊者任何一方的内力,都足以使一个没有防御能力的人粉身碎骨。阴阳仙人袭击白眉后心要穴,白眉若置之不理,前后夹击,后果不堪设想,此刻迫在眉睫。
要想使白眉不至败落,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使一人去袭击黄脸老道,这一击一定要凶狠毒辣,让黄脸老道知道不抵御就会丧命的严重程度,这样就可以给白眉撤掌迎敌的机会,双方内力同时转向来人,两人才能逃脱重大伤亡的危险。
任海蛟心中雪亮,但感到力不从心。他距二人较远,何况他的身手绝没有阴阳仙人快捷。尽管任海蛟心急如焚,可是却毫无回天之力。
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刹那间,一团白影从天而降,一柄闪闪发亮的长剑直刺黄脸老道后背的“长风”、“脊旋”大穴。也就在此时,阴阳仙人的左掌恰好刚刚袭到白眉尊者后背。这可真是千钧一发,巧合无痕。
黄脸老道和白眉尊者两人同时感到背后的偷袭,只见两人同时收力,猛一转身,双掌同时击向袭来的对方。
白眉尊者的内力如排山倒海般击向阴阳仙人。阴阳仙人早有准备,他想以阴克阳,化解白眉内力。只见他左掌缓缓回收,阴力绵绵不断地吐出,他的阴力与白眉尊者那股至刚至强的内力相接,阴阳仙人顿感气塞胸闷,喘不上气来。他知道这是自己内功的火候不到家,所吐阴力不但没能克阳,反被阳克。只见他连连后退,左掌缓缓回收,片刻,他猛地推出右掌。尽管白眉尊者的内力已被阴阳仙人的阴力卸去了不少,但力道仍然十分凶猛。只听石破天惊的一声巨响,两般阳力相撞,白眉退后一步,左右摇晃,过了一会儿,稳住了身形,他只觉喉头一痒,“哇”地一声吐了一口鲜血。白眉顺势坐在地上,闲上双眼,暗运内力,调息养生。
刚刚接了白眉掌力的阴阳仙人连续退出七、八步之多,待他稳住身形后,见白眉已坐在地上运气。阴阳仙人心中雪亮,适才白眉口吐鲜血,决不是由于受到自己的重创,而是刚才抵掌过程中所受的内伤。看来,白眉的内力已达极限,他是豁出了性命才坚持下来的。
这边的情形又有所不同。黄脸老道转身后,双掌推向持剑的侠士,只听“轰隆”一声大响,黄脸老道身形微动,晃动不已,他感到胸闷难忍,浑身十分不舒服。与对掌的响声同时,有两个和尚飞出了两、三丈之遥,仰面朝天摔在了地上,口中鲜血狂喷。
任海蛟定睛观看,不由得悲喜交加,他大叫一声:“四弟,你怎么来到此地?”不错,刚才那个持剑袭击黄脸老道的正是嵩山一剑的四徒弟杨潮海。
任海蛟奔向杨潮海,而杨潮海却没有迎上去,他跑到远处那两个和尚的身边,跪在地上,伸手探了探二人的气息,然后站起身来,垂下了头,泪水滴滴答答地洒落在脚下。
任海蛟上前一看,见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和尚安详地躺在地上,他们气息全无,嘴角上挂着一条鲜红的血痕。任海蛟扶起杨潮海,问道:“适才挺身救你的两位恩人是什么来历?”
杨潮海勉强忍住泪水,哽咽着说:“这两位恩人是普陀山一了百了大师的二徒弟和三徒弟,一个叫了空,一个叫了无。我与他们二位偶然相遇,他们本是奉了一了百了大师之命前去九华山的,说是去找大师兄了然。后来他们打听到了然被嵩山剑派的人救走已赴峨眉山了,两人便随我一同去峨眉山。刚才他们一定是见我命在旦夕,便舍命相救⋯⋯”说着,便泣不成声了。
任海蛟心中十分不是滋味,他在想:“了空、了无去寻找师兄了然,他们哪里知道,了然师兄已被人暗算。可如今一了百了大师的四位爱徒已经死了三个,以后如何向大师交待呢?”
任海蛟正想着,就听四弟杨潮海坚决地说:“师哥,我想求你一件事,不知你是否应允?”
任海蛟看着满脸泪痕的四弟,早已顾不得许多了。嵩山一剑的四个徒弟,彼此尽管年龄相差不多,但性情、天份却有些不同。任海蛟和杨潮海最得师父喜爱,两人聪明过人,心地善良,意志坚强。任海蛟较为沉稳,遇事冷静不乱,且又性情旷达,不认死理。杨潮海生性顽皮,争强好胜,当年学艺期间受了不少处罚。任海蛟此时顿生许多同情和怜悯之情。这种感情在几年前也曾有过一次,那时,嵩山一剑旧伤复发,他正思考着将自己平生所创的“摆尾三绝”传给徒弟。他本来是想把此招法传给任海蛟和杨潮海,不料恰巧有一天杨潮海一人出去打柴,与少林寺的砍柴僧济善发生了口角,二人动起手来。济善为人忠厚,少言寡语,年纪在三十五岁以上,比杨潮海大十多岁。据说济善的少林棍法是当今护寺棍僧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此次与杨潮海争斗,一再忍让,杨潮海火气甚旺,一招失手,刺伤济善。
嵩山一剑得知此事,甚为恼火,罚杨潮海面壁思过三天,并且决定不传他“摆尾三绝”剑法。在杨潮海面壁的日子里,任海蛟每天都要前去探望。四人中,任海蛟与杨潮海最为亲密,杨潮海将任海蛟当成亲哥哥,事无巨细,都找任海蛟商量。如今闯下大祸,心中仍感委曲。当任海蛟探望他时,他也是用这副神情望着任海蛟。当时任海蛟冒着不传“摆尾三绝”的危险亲自在师父面前替杨潮海求情,被师父严厉斥责了一番。今日杨潮海又是这副神情,令任海蛟十分同情,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
任海蛟剑眉上挑,朗声说道:“四弟,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师兄我若有半点含糊,枉活一世!”
杨潮海含泪说道:“受人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了空、了无二位师兄为我而死,我若不报此仇,死不瞑目。可是我的六合剑法打不过那个黄脸老道,师兄,请将师父所创的‘摆尾三绝’传与师弟我吧!”
杨潮海此番话字字真切,声声感人。任海蛟猛一转头,随手擦去流到腮上的两行泪水,说:“四弟,请记下口诀!”
待杨潮海记下后,任海蛟又说:“四弟,‘摆尾三绝’的口诀你已然记下,可你从没有演练过,无论速度、力道、方位、角度你都一无所知。如若你抓不住战机,稍有疏忽便会反被人制。四弟,我现在要为了然师兄报仇,向金刀铁血讨还血债。你看清我用此招的每一步骤,日后演练不辍,总有一日能报此仇!”
说罢,任海蛟斗然跃向空中,手中的长、短两剑搅出朵朵剑花。金刀铁血席振清号称天下第一快刀,英雄一世,今日定然要毙命于此了。
可就在此刻,一个干瘪的声音响起:“娃娃剑下留人,否则老夫连个打幡的人都没有了。”人随声至,跃在空中的任海蛟猛然看见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挡在自己面前。任海蛟顾不得多想,急伸长剑,一招“仙鹤指路”刺向来人。
此人轻功极佳,身体矫捷灵活,他见长剑来势凶猛,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迎头夹住剑锋。任海蛟一运劲,却丝毫撤不回自已被夹的长剑。此时两人都开始快速下落,任海蛟左手的银花短剑一招“怀中献拐”削向来人夹剑的手指。只见那黑衣人说道:“银花短剑削铁如泥,老夫不敢招架!”说罢,放回长剑。这时,二人都已落地,相互对视了片刻。黑衣人头上裹着蒙面黑纱,任海蛟看不清他的面容。他身材适中,不胖不瘦,听说话的声音,年龄尚在九十开外。此人从几丈外跃起,如鲲鹏展翅,扑向任海蛟,而且后发先至,落地无声。任海蛟已经试出,此人轻功、内力已臻化境,武功似乎不在师父嵩山一剑之下。
任海蛟问道:“你是何人?竟敢助我的仇人一臂之力!”

第十一章 春浓似海
那黑衣人答道:“老夫无名无姓,无字无号,可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今日老夫求你放过席振清,你从命也好,不从命也好,我的请求别说是嵩山一剑的徒弟,就是嵩山一剑本人也得让我老夫三分哩!娃娃,给老夫一个面子,日后我定会加倍还你。”
任海蛟满面怒容,说道:“我师父嵩山一剑没有教会我如何与魔头同流合污,他只是告诉我要识别世间正义与邪恶。你口称老夫,可行为却如此不端,我们还是以武功见分晓吧!”
蒙面人干笑数声,说:“想不到嵩山一剑之徒比其师更拗,可怜,可怜!娃娃,你师父嵩山一剑吃亏就在于他太固执己见,痴情不化。老夫我早已许诺于嵩山一剑,今生今世不与嵩山剑派交手。娃娃,你师父临终前没有给你留下什么遗物吗?你可知晓,这大千世界除我之外,谁又能为你解开疑团、吹散迷雾呢?如今老夫我送上门来,你却要拒老夫于千里之外,真是太不合情理了!”说完,又干笑几声。
任海蛟听罢这番话,倒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他朝思暮想要揭开师父临终前交给自己的那个方盒中的秘密,今日此人却说得有点贴谱,可此人来历不清,何况又要救下自己的仇人,这却如何是好?尽管不可全信,可也不能不信。
黑衣人见任海蛟沉默不语,料定任海蛟对自己的辈份和真心有很大的怀疑,他想:若要使他相信,只有显露一下武功,以自己浑厚的内力,高超独特的武艺,才能使他增强对自己的信任。
黑衣人极目四望,见近处的三人仍在争斗不止,这三人便是先前的阴阳仙人、清风道人和顾玉龙。阴阳仙人偷袭白眉尊者未成,但也没受任何内伤。他见自己略一撤出战团,清风道人立时处于劣势,忙又重新加入进来,以二敌一,顾玉龙只有苦苦撑持,败落就在眼前。
黑衣人大叫一声:“三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快给老夫住手!”三人充耳不闻,全然没有理会。只见黑衣人斗然跃进战团,略一旋身,以快如闪电的指法同时袭向三人的“肩胛”穴。正在搏斗的三人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同时被黑衣人点中穴位,三人连人影也没有看清,只感到右肩至右臂一阵麻木,便不能动弹自如了。
这一下变起仓促,任海蛟和杨潮海惊讶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三位当世武林中的高手,在一刹那间被这个来路不明的黑衣人莫名其妙地制住,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忽然,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好个千手指点穴!请问阁下就是当年西厂卫士、皇帝身边的第一司礼太监,号称千手佛的古庆丰吗?”任海蛟看到,说话的人正是刚才与白眉尊者抵掌的黄脸老道。
黑衣人干笑着说:“你怎么开口就说出千手佛的名字?请不要张冠李戴!”
黄脸老道言道:“早年我就听说过千手指点穴手法,今日得见,不过是稀松平常。能用此种下等技法伤人的除了西厂高手古庆丰外,还会有何人?”
黑衣人毫不动怒,干咳数声,说道:“传说位居黄山八宿之首的黄面可人的先天功威力无穷,世间无人能与之匹敌。适才只白眉尊者一人,就让你险些下不来台。依我看,你的先天功不如改叫后人功或差劲功吧,你意下如何?”
黄面可人缓步前行,逼近黑衣人,边走边说:“阁下请以真面目示人。如果阁下真是千手佛古庆丰,老弟我甘拜下风,决不与阁下为难。”
黑衣人又干咳了一声,接口说道:“古庆丰效忠朝廷,因奸佞当道,他早已命归西天。至于老夫我,虽然不是古庆丰,却与古庆丰同籍同庚。老夫我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如果世间真有高手迫我摘掉黑纱,那么他的死期也就在此刻。”
黄面可人目空一切地哼了一声,猛然运先天功于双掌,掌掌相接,招招连环,轮番拍向阴阳仙人、清风道人和顾玉龙。他这一手功夫使得真俊,每一掌都未及三人之身,掌掌距离三人都有两米开外,当他收回功力,三人右肩穴道已被震开。他显露的这一手隔山打虎的先天功内力,足以令在场所有的人瞠目结舌。
任海蛟暗想:此人功力非凡,摘叶伤人当不成问题。看来四弟要想报仇,十年之内恐难以实现。可仍有一个问题不解:此人武功如此之高,内力如此之强,怎么能甘心受雇于朝廷的鹰犬锦衣卫呢?
黄面可人显露了这一手绝活,心中甚感得意。他对黑衣人言道:“千手佛古庆丰,在下想领教一下你的千手指点穴手法,还望阁下不吝赐教!”
黑衣人干笑着说:“黄面可人,你真是枉活一世。虽然你的先天功威力甚大,内力源源不断,在内力上你稍占了上风。可是你不要忘记,千手指点穴可不是比拚内力。用点穴手法封闭你的穴道,这正是我的特长。我想,你大概不会忘记十五年前你的三弟灵机上人的先天功被人所制,险些丧命的一幕吧!”
黄面可人听到此话,气火攻心,怒不可遏,他吼道:“古庆丰,十五年前我就猜到此事是你所为,今天我绝饶不了你!”说着,欺近黑衣人,运足先天功,双掌一招“石破天惊”推向黑衣人。
黑衣人左转右旋,身子象个泥鳅,弯弯曲曲地迎着黄面可人而上,双手的食、中两指并在一起,疾点黄面可人周身六大死穴。
任海蛟看着黑衣人的怪异身法,不觉眼睛一亮。师父所传授的绝招“摆尾三绝”剑招的身法与此人的十分相象,所不同的是一个在地上,一个在空中。
黄面可人急忙回掌封住全身,可黑衣人并未撤式,黄面可人用掌来挡,黑衣人将计就计,反而点向黄面可人双掌掌心的“玉渊”穴。黄面可人只觉得掌心一麻,忙将内力外吐,冲开了被封的穴道,黑衣人的双指也随即反弹了回去。这一招之下,谁也没占着什么便宜,可从发展的情势上来看,似乎黑衣人占有微弱的优势。
就在此时,杨潮海飞身跃起,身法左转右旋,长剑搅出朵朵剑花,洒向黄面可人。原来他一直在窥视着事态的发展,见黄面可人与黑衣人已经交上了手,便不顾一切,想借助黑衣人的一臂之力,杀死仇人。
任海蛟大吃一惊,他深知四弟与黄面可人无论在武功和内力方面都相差极远,更何况四弟初学“摆尾三绝”,从未实战应用,现在他求战心切,其后果不堪设想。
任海蛟再也忍耐不住,他以最快的速度合身跃起,手中的短剑、长剑交相辉映,几乎与杨潮海同时各从不同方向扑向黄面可人。
这一下兔起鹘落,黄面可人万万没有想到这两个持剑的娃娃会突然向自己痛下杀手。他眼见空中团团剑花如狂风暴雨般洒落下来,已来不及反击,只求自保,合身倒纵了出去。饶是如此,身上的袍带寸断于地上,后背的道袍也被穿了两个洞。由于他身法极快,加上杨潮海初试剑招,并不那么得心应手,所以他刺在黄面可人背上的两剑只伤及皮肉,并不很严重。
黄面可人落地后,神情严肃。他从未见过这种剑法,既快速无比,又怪异非常。他哼了一声言道:“你们的剑法何人所传?”
任海蛟答道:“我们都是嵩山一剑的徒弟。今日既然与前辈结下梁子,我们决不退缩。请让我们再来比拚几个回合!”
黄面可人还未答话,就见黑衣人说道:“老夫交手从未找过帮手,你们两个不知好歹的娃娃今日破了老夫的规矩,实在令人生气。好啦,黄面可人,老夫今日就算输于你了,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完,提起席振清,快步如飞朝北而去。
黄面可人哪里肯放过黑衣人,他心里明白,黑衣人古庆丰才是自己当今真正的劲敌,至于那两个刚才占了点便宜的娃娃,不过是趁自己没注意而偷袭得手,不足为奇。
他这样想着,招呼了一下阴阳仙人和清风道人,说道:“二位请与我一同追赶古庆丰,只有除掉此人,我们才有出头之日。我们暂且放过这两个娃娃,料他们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待我们收拾了千手佛,再找他们清帐不迟。”
说完,三人飞奔而下,径直追赶千手佛古庆丰去了。
刚才还在电闪雷鸣,转眼之间便风平浪静了,空地上只剩下任海蛟、杨潮海和顾玉龙三人。
任海蛟内心仍在后怕,刚才一招得手,实在太过冒险,如若黄面可人接着发难,今日的局面可真有些不好收拾。
此时,顾玉龙快步来到任海蛟身旁,倒地便拜。任海蛟被眼前景象弄懵了,连忙扶起顾玉龙。
顾玉龙言道:“侠士与我萍水相逢,两次不顾自家的性命,舍身相救,顾某定当回报!”
任海蛟朗然回答:“顾前辈的威名小可早已如雷贯耳。两次出手,实在出于侥幸,区区小事还望前辈不必挂记在心!”
顾玉龙感动地说:“如蒙不弃,我顾某人想与侠士结为忘年之交,不知侠士能否答应顾某这个奢望?”
任海蛟当即频频点首,两人面北而跪,盟誓结为兄弟。
结拜完毕,海蛟问道:“顾大哥下一步如何打算?小弟愿效犬马之劳。”
顾玉龙说:“我仍要继续寻找我那苦命的孩儿顾炳,不知他现在是死是活。”说着,面露伤感。
任海蛟接着说道:“小弟还有一事要办,故而不能亲随兄长而去,还望兄长见谅。我有两个师弟,一个叫屠祖龙,一个叫杨潮海,我想请他们二位替兄长保驾。我这两个师弟心地善良,嫉恶如仇,况且武艺不弱,有他们两人前去,料无问题。
顾玉龙内心十分感激,连连应诺。当下,任海蛟叫出屠祖龙,将自已的想法告诉了两位师弟,并约定十天以后在峨眉山万佛顶会面,到那时再作道理。
顾玉龙等三人就此与任海蛟别过,三人一同踏上了寻找顾炳的征程。任海蛟一直到望不见他们的背影,这才转身朝华严酒店走去。
当任海蛟跨进酒店门口之时,正好同一人撞了个满怀。任海蛟定睛一看,是酒店老板华子明。华子明气喘嘘嘘地说:“情况不妙!紫春姑娘此刻脉象全无,有进气无出气。她身受锦绵掌重创,我已在‘列缺’、‘内关’、‘后溪’、‘足临泣’等四处大穴停针多时,原想借助正午太阳高照的时刻,人体内阳气上升,逼出她体内的绵绵真气。可没想到,紫春姑娘心灰意懒,无意凝聚体内的阳刚之气。治病治心,救人救命,我揣摩她内心定有难以启齿的痛苦,否则决不会自暴自弃,甘心结束自己年青的生命。”
任海蛟急切地追问:“敢问神医,还有什么办法能解救紫春姑娘转危为安吗?”
华子明沉吟片刻说:“办法倒有一个,不知侠士肯不肯这样做。”
任海蛟气血翻腾,义正词严地说:“海蛟之命,全凭紫春姑娘搭救。江湖之中‘义’字当先,纵有千难万难,我任海蛟义无反顾。神医,你但说无妨!”
华子明仍旧没有开口,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侠士,你一身正气,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可办这事除了有凛凛正气之外,还要有点邪念才行,否则,即使你照办,也只是空谷足音,效果不达万一。”
任海蛟有点纳闷儿,可他不愿因此而退却。他固执地说:“任海蛟虽然一生坦荡无邪,可为救恩人生命,真要我正邪混杂,鱼龙混珠,也没什么了不起。师父在天之灵,知道我是不得已而为之,定会宽恕于我。请说吧,神医!”
华子明侃侃而谈:“紫春姑娘命在旦夕,要想把她从通向阎罗殿的路上拉回,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她重新唤起求生的强烈欲望,让她树立起虽死犹生的刚强意志,使她心念归一,生脉强胆。要想获得这样的结果,就必须要用她非常想得到而事实上没有得到的东西强烈地刺激她,要让她感到以前因没有得到而失望的美好东西如今是可以得到的。她原本就是想用生命来换取她理想的东西,而今她同样能为得到它而使自己的生命从死神那里挣脱出来,用自己的新生来拥抱它。这个东西我想一定是她心上人对她忠贞不二的感情。不瞒你说,从我一看见你们两人,就已觉察出你们之间似乎有一道永恒的墙在阻挡着。紫春姑娘为了你的生命愿意肝脑涂地,九死未悔,她对你的感情实在如深不见底的泉眼,而你这位堂堂正正的白道上的豪杰,对她的感情恐怕不及她对你的十分之一吧。”
任海蛟听罢这番话,不由得暗自佩服这位神医的眼力和见识。他心中实在矛盾万分,死心塌地与朱紫春结为百年之好。这对于他来说是不能答应的。一来他舍不得那文静清秀的文慧姑娘;二来他也怕被天下豪杰们耻笑。可不答应的话,就只有眼见紫春姑娘痛苦地离开人世,这样的后果,他也是不能同意的。怎么办呢?任海蛟内心深处的暴风雨已经表现在他紧锁的双眉之间。
这时,又听华子明言道:“侠士,我知道这件事触及到了你的痛处,令你感到十分辣手。我决不勉强你,可有一点,我必须丑话说在前头,你不救她便罢,若救决不可虚情假意。垂死之人的感觉甚是准确,如若她感觉到你是在敷衍她,那么,不但再也救不活她,反而会使她痛苦万分地死去,那就实在是多行不义了。请你三思而后行。”
此番话如火上浇油,使任海蛟感到呼吸困难,气血攻心。他开始了痛苦的思索。他想到了师父的话:“多行善事,普救众生,无人便无已,无国则无家。宁可自己无衣穿,不可他人无绫罗;宁可自己无广厦,不可他人无房屋。”他又想到了九华老祖的临终之托。他似乎看到了紫春姑娘那灼热的目光,他又好象闻到了文慧身上散发着的那种清新淡雅的芳香。他的心上似乎有千百条小虫在爬,既十分痛苦,又赶不走,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呀!此时,他深深体会到前人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真正涵义。痛苦与欢乐都在撕咬着他,失望和理想也在吞噬着他。“怎么办?到底怎么办?”任海蛟紧咬着钢牙,深锁双眉,脸上呈现出痛苦难挨之状。这虽不是肉体上的疼痛,可比肉体上的疼痛更令人难以熬煎。
任海蛟不愧为英雄豪杰,他正义为本,侠义肝胆。越到后来,他的脑海中出现的只剩了一个人,那就是朱紫春。他回忆起在客店屋顶上的第一次见面,想到她跟踪自己几天的辛苦劳累和她两次搭救自己的动人情景,感受到了这个风尘女子内心的隐痛和坦荡。他突然觉得她很美,从肉体到内心都美不可言,他渐渐自豪起来,亢奋起来,觉得自己傻得可悲,愚得可笑,他为自己长时间的思考而懊悔不已。
任海蛟剑眉一挑,英机勃发。他掷地有声的话语耳震欲聋。他说道:“我任海蛟宁为他人求生,不为己死哀鸣。我愿把我的火热心肠、真挚情感以及我的一切奉献给我爱的意中人。神医,请吩咐吧,我一定义无反顾,九死不悔。倘若我有三心二意,你可诏告天下,举国共讨。”
神医华子明此刻对面前的这位英雄侠士佩服备至,他被任海蛟的侠义之举感动得热泪盈眶。
华子明言道:“侠士之举,令人敬佩不已。我深信,将来天下的豪杰终究会归一于你。现在请受我一拜!”
任海蛟连忙拉住华子明,搀扶着他双双进了里屋。朱紫春静静地躺在一张酒桌上,浑身一动不动,呼吸全无,如死去一般。
华子明示意任海蛟,任海蛟扑上前来,双手握紧了朱紫春冰冷的双手。片刻,朱紫春仍旧一动不动。华子明又递给任海蛟一个眼色,让他刺激再强烈一些,这下使任海蛟十分为难,怎么样去刺激一个女人,他全然不知。呆楞了一会儿,在华子明急切的催促下,他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在客店中偷觑的一幕,不禁脸上臊得通红。救人如救火,他顾不得许多了。只见他迅速解开朱紫春的上衣,将两手伸进内衣,略一抠动,两只雪白的乳房便露了出来,乳房的尖部,一对暗红色的乳头像两颗熟透的大樱桃搁放在那里。看到这一切,任海蛟内心异常冲动,呼吸加快,血气升腾,他实在按捺不住,猛地扑了上去,用嘴不停地吸吮着那两个奶头,他感觉这到两个奶头滑溜溜,软绵绵,味道又淡又甜,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吸着吸着,他的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捏住了整个乳房,他轻轻而又略带节奏地触摸着。
任海蛟静静地沉浸在这温柔乡中,不知过了多久,就见朱紫春浑身微微一动,一口长气吐了出来,紧接着,她悠悠醒来。她只知道,自己先前已无有生还之望,渐渐失去了知觉。突然,她似乎感到一种渴望在升腾,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正在与自己的心上人任海蛟同床共枕,她似乎听到任海蛟在满含深情地向她诉说爱慕之情。她内心异常激动,仿佛整个身心都不属于自己,她长久呼唤着的爱情的一叶扁舟此刻竟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朝着自己驶来。眼下,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与心上人白头偕老!又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始真正地有了神智和感觉。
朱紫春微睁双目,她第一眼就看到了趴在身上正在吸吮着自己乳房的任海蛟。她大喜过望,内心一股本能的求生欲望一下子达到了顶点,体内的绵绵真气迅速外泄,她心中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快感。她略抬双手,深情地抚摩着任海蛟的头发。就这样,两人相视无语地对望着,两颗火热的心跳在了一起。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就听华子明惊喜地喊道:“任侠士,紫春姑娘已安然脱险,依我看,如此下到,多则半月,少则十天,紫春姑娘便可行走了!”忽然,华子明又喃喃自语说:“奇怪呀,凭我的医术和姑娘的求生之欲虽然可以脱险,但决不能这么快就逼出绵绵真气,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任海蛟哈哈一笑后说:“适才由于我激动万分,不自觉地运起了养气功。可谁知,此时我正与紫春连体,养气功的内力源源不断输入了她的体内,我想大概就是这个缘故吧!”
华子明听后神情严肃地说:“刚柔相克,阴阳相生。姑娘体内所存的绵绵真气甚多,金冠花魁的内力是何等的浑厚,除非比他更强的高手方可逼出,依你的内力,恐怕难以办到!”
任海蛟解释道:“神医之言有理。海蛟自幼习练鹤顶功,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几年,与金冠花魁较力,如同以卵击石。神医有所不知,我几个月前曾得到九华老祖所创的养气功,此功十分神奇,无论阴阳何种真气都可化解,内中要窍我一无所知。”
华子明听后半信半疑,但九华老祖所传的功夫他相信决不含糊。
这时,只听朱紫春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海蛟哥,你真心喜欢我是吗?”
任海蛟深情地望着朱紫春,坚定地定了点头。
朱紫春接着说:“你以后不会后悔吧?”说完这句话,她不知为何。眼中却噙满了泪水。
任海蛟安慰她说:“放心吧,紫春,我决不后悔!男子汉大丈夫岂可朝令夕改,犹豫不决。我决不会有负于你。快别哭了,你身体刚刚有了转机,不可伤心过度,再使身体受损。”这几句柔情蜜意的话语,传入朱紫春的耳中,她觉得说不出的受用。可越是如此,她内心越是难以平静。
她说:“我之所以流泪,是恨我自己为什么又要重新回到这个世界来。海蛟哥,你不必瞒我,我已经觉察出你与那个文慧情爱甚笃,如果我把你硬性地夺走,不是太自私了吗?那个慧妹不是也会象我先前那样痛苦不堪吗!”
这一番由衷的话语,使任海蛟非常感动,他内心深处对面前这位美丽的姑娘更加深爱一层。他兴奋地搂抱着朱紫春,用嘴紧紧地含着紫春的舌头。过了一会儿,他像是对紫春又像是对自己说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我们两人肯定是缘份不浅,但愿老天爷允许我们永远在一起!”
朱紫春毫不反抗,任凭任海蛟摆弄。她整个身体软软的,两眼目光懒懒的,她是在尽情地享受着这人间最快乐和最惬意的时刻。
忽然,两人都听到,似乎不止一人走进了酒店,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老板娘,来一坛峨眉玉液!”
严未明边笑边回答:“客官,敝店十几年前就没有了峨眉玉液,还是改叫别的好酒吧!”
这时一个童音响起:“师父,别听她胡说。咱们远道而来,人地生疏,她就是真有好酒也不会让咱们品尝,还是自己动手吧!”
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响起:“好!就照你说的办。你去搜搜里屋。”
“唉!”童音未止,脚步声近。就听华子明说:“少年,请止步。屋内有客人,你不便进入。”
那个少年说:“我早就知道你们有鬼。师父,有人胆敢挡我的路!”
那个师父叫道:“你自然知道如何才能进屋!”
这时,就听外屋风声微动,二人已经动起手来。
任海蛟知道,现在到了自己非现身不可的时候了。门帘一挑,他一个箭步跃了出来。恰在此时,他感到上下左右同时风起,他不免大吃一惊,真不知向何处躲闪。

第十二章 鬼王老小
任海蛟临危不乱,镇定自如。只见他身子原地一转,长剑出鞘,护住了全身上下,上下左右的风势顿时减弱。他长剑当胸,凝神观看,见一老一小两人站在他的左右。
这两人装束甚为奇特,此时节正值秋末冬初,虽然天气渐渐转冷,可内地的人们仍穿着有些单薄,大概是多数人都在自觉与不自觉地遵照“春捂秋冻”的谚语穿衣。可这两人都身穿羔皮翻毛长袄,下肢扎着绑腿,脚上各蹬一双棉靰鞡。任海蛟猜想,从衣着上看,这两人肯定不是中原之人,很象是关外豪杰。
对关外的情景,任海蛟从小就经常听师父谈起,尤其是听到师父赞叹关外土地广大辽阔,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四周是一片银白的世界,令人心胸开阔,豪情满怀。每当这时,任海蛟的思路总是驰骋在北国大地上,他把关外想得甚是神奇、广袤、壮丽、宏伟,但十分遗憾的是,二十几岁的他别说关外,就是山海关关口也从没到过。
再看两人的相貌倒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只是那位老者的脸上线条粗犷,大眼大口,左眼角有一颗异常显眼的黑褐色的、呈半球形隆起的大疣子,身体长得身高腰壮,显得结实有力。
那个小的大约十二、三岁,尽管他的穿着略显笨重,但从那一双机灵的大眼睛中仍可觉察到他聪慧敏达的气质和活泼好动的性情。
任海蛟开口回道:“两位豪杰,恕我眼拙,依敝人猜测,二位可是从关外来的吗?”
两位并不答话,只见那老的向小的递了一个眼色,二人分别从左右一齐攻向任海蛟。任海蛟闪身躲过,他并不想施展杀手,杀死两个无冤无仇的陌生人。二人得志猖狂,一招紧似一招攻向任海蛟。
任海蛟看到二人的招式、工架,大惑不解。这两人身法太过怪异,整个身体硬如僵尸,以双脚后跟起跳,闪转腾挪全靠双脚的一窜一跳,一跳一窜,身形略有些迟缓笨拙,但方位却不差毫巅。两人所使用的武功更使人惊讶,出手击人,有时用拳,有时用掌,有时用爪,有时又似爪非爪,似掌非掌。招术就更加奇特了,胳膊的伸缩、转动如同在关节上上了镙钉,十分机械。然而越是如此,就越是令人难以应付,因为这种伸缩,突然性极大,动作衔接虽有短暂停顿,但每个停顿之后的攻击却快如闪电,使人防不胜防。
任海蛟感到更加新鲜的是,二人在与人搏斗时,面上毫无表情,如同死人的脸,既无血色,又无生气,看上去狰狞可怖。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功夫和如此面孔,心内暗想:自己目前毫无取胜的把握,这种争斗势必会使紫春姑娘担惊受怕。应尽快引开这两个人,不至损伤紫春姑娘。
他这样想着,忙用长剑一连使出“白鹤亮翅”、“鹤立鸡群”和“左右拍云”这连环三式,不知为何,那一老一小两人全然不知怎样才能躲过这连环的剑招,一时手忙脚乱,十分狼狈。
任海蛟趁此时跃到店外,高声喊道:“两个不知好歹的东西,适才我让了你们几招,别以为真的占了上风。来来来,我与你们斗上几十回合。”他的激将法甚灵,果然将这一老一小引出店外。适才任海蛟连用三式,已然试出这两个全然不懂中原武功。他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下,暗想:我一把长剑自保料无问题,不妨先用守势察看一下对方邪门武功的路数,如若守不住时,再发招取胜也不迟。这样想着,长剑护住全身,只等二人来攻。
可谁知这二人改变了起初的打法,两人并不从左右进攻,而是一个躺倒进击下盘,一个直立攻向上盘,几招过后便又调换过来。这一下任海蛟觉得上下左右都有招术来进攻,他长剑护身,一会挡上盘一会护下盘,身法摇摆不定,忽而左闪,忽而右躲,反而非常狼狈。十几个回合过后,任海蛟应接不暇,手忙脚乱。又斗了一会儿,他便乱了方寸,躲闪全无章法。
凡是练武之人,自小都按一定的套路演习,应对的招式全凭阅历和见识,都是有针对性地去避实就虚、扬长击短。这两人的武功招术全无章法可循,任海蛟从未见过这样的路数,更别说针对此招而练习了。他毕竟年轻识短,此刻他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他先前所设计的若自保不行,便反攻为守的计划,现刻已是决不可能。他越战心里越急,越急就越乱,越乱自然就越不能自保。“啪啪”两声,任海蛟左脸中掌,小腹中拳,力道虽然不很大,但脸上已感到火辣辣的疼痛,腹内也隐隐地有些难受。此时,他是欲退不能,欲攻不行,进退两难,情势危险。
这两人一招得手,便紧紧相逼。任海蛟毫无办法,只得苦撑。一个躲闪不及,右脸和背部又各挨了一下。
任海蛟内心懊悔异常,他不由得喟然长叹,想不到自己的命运如此不尽人意,他对自己今天要稀里糊涂地死在这一老一小的手里十分不甘心。
就在此刻,空中一个干瘪的声音响起:“鬼王老小,不可胡搅蛮缠。如此雕虫小技,竟敢在中原耀武扬威!”
声音不大,却中气十足。这一老一小听到此话,连忙收式站直,毕恭毕敬地连忙作揖不止。
任海蛟抬眼望去,那个曾出现过的黑衣人如一片树叶飘然落地,竟无半点声息。任海蛟不禁心中叫了一声“好!”
那个老的连头也不敢抬起,更谈不上正视黑衣人了。他哆哆嗦嗦地说:“不知古老前辈驾到,实在该死!鬼王门誓死效忠古老前辈,随时听候老前辈吩咐。”
千手佛古庆丰连看也没看这一老一小,他转向任海蛟说:“娃娃,你今天的情形要是让你师父嵩山一剑知道,他一定十分生气。好在今日让我碰上了,这是你的福气,我决不会让嵩山一剑知道半点信息。”
任海蛟对这位默认自己是千手佛的黑衣人本来就没什么好感,他忿忿然地说道:“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任何人都不可能是常胜将军。我今日的败落,是我学艺不精,功夫不深。但此事一来与你毫无关系;二来我虽然败给了他们,可并不一定会败给你。”任海蛟话中带刺毫无情面。
古庆丰并不生气,他干笑数声后说:“娃娃,你莫激老夫,以你目前的剑术决胜不了我。你师父嵩山一剑堪称剑术第一,你要达到他那样的境界,恐怕还得十年八年。不过,我倒可以教你一些武功,这样就可以节省一半的时间,我保你三、五年之后,便可与你师夫平分秋色。”
任海蛟冷笑一声,说:“我嵩山剑派正直坦荡,我师父嵩山一剑更是武林中人人敬仰。你算是什么东西,也配得上来开导我和提起我师父的赫赫威名!”
还没等古庆丰回答,一旁那个老者早已怒发冲冠,他大声吼叫:“古老前辈,此人甚是无礼,竟敢对您如此不恭。请让我先毙了他,看他还敢不敢如此胆大妄为!”
古庆丰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说道:“鬼王老大,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刚才你偶尔得手,便狂妄起来。其实,你的功夫不及他十层中的一层。如若不信,你可上前与他重新过招,我算定你在三招之内便会惨败,居然还恬不知耻地说要毙命人家!”
鬼王老大嘴上不说,可不服气的神色溢于言表,然而,碍着古庆丰的威名、武功,他再长出三个胆来也不敢造次。
任海蛟看到眼前的情形,他虽然没有扭转对黑衣人古庆丰的态度,可心中已隐约地感到,此人的见识、武功已达深不可测的境界,大概不会低于师父嵩山一剑。
古庆丰接着说:“娃娃,刚才与你交手的一老一小,一个自称是鬼王老大,一个谦称为鬼王小子。这鬼王老大原本是关外一个只有三脚猫功夫的混子,偶然去长白山采药,钻进长白山的四方台洞中,窥见到洞中一些死尸,这些死者都是几十年前曾在洞中搏斗而死的渤海国武士。这鬼王老大还真有些鬼灵精,他依样画葫芦,在洞中摹仿这些死尸的架式拳路,虽然他所学的白山拳掌断断续续,十分不成章法,可他毕竟还是学到了一些招式、技艺。他初出道时,也曾创下了小许威名,由此便沾沾自喜,自立门户,号称鬼王门老大。
这个小的是他的孙子,绰号鬼王小子。只是二人十分荒唐,互相不以辈份称呼,反而以师徒互叫。适才你与他二人交手,一味只取守势,让他们占了先机,你心中又只想着一个‘怪’字。故而处于下风。其实,你只要稍加分析,便可看出他们的拳掌破绽百出。我想,依你目前的剑术,三招之内,定可使二人溃不成军。”
任海蛟听到这番话,仔细回想了一下,甚感此话说得有理,他忙问:“你如何知道这般详细?”
古庆丰微微一笑,说道:“今日不便再瞒你了,我早年曾是东北渤海国的第一奇人,关外武功路数尽在我腹中。白山拳掌是我当年八拜之交的朋友祁如山所创,当年也曾风靡关外。可二十年前,长白山遭到一场空前的劫难,从此,白山拳便失传于世。如今,关外已很难见到此种技艺的全貌,何况关内就更无人知晓了。不过有一人还是知道颇多,他就是你师父嵩山一剑。”
任海蛟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我有两件事不明,请前辈不吝赐教。”他不自觉地对黑衣人古庆丰有了好感,连称呼也恭敬多了。
古庆丰显得异常高兴,笑着言道:“好说,好说!你但说无妨。”
任海蛟说:“第一,鬼王老小武功低微,不在关外混饭,进到关内干什么?第二,你为何救走席振清?今日又为何救我?”
古庆丰似乎早有准备,他缓缓地说:“这鬼王老小二人现下还蒙在鼓里,根本不知究竟为何事而来,只是前些天接到白山弟子给他们的一封长信,信中邀他们来中原索要峨眉山的峨眉玉液,据说喝此酒可以长生不老。其实,关内哪里会有什么白山弟子,显然是冒牌货。锦衣卫邀请这两个笨蛋前来峨眉助拳,眼下我还弄不懂这是为了什么。至于我为何救走席振清,目前还不能告诉你。我之所以救你,那是老夫我的份内之事,我这是受人之托,并非是我的本意。”
任海蛟越听越糊涂,不禁发问:“前辈受何人之托?还望向晚辈言明,日后也好报答恩人。”
古庆丰干笑数声,大声说:“这个人不是外人,就是你师父嵩山一剑!好啦,我不能再多说了,说多了,嵩山一剑老儿定要怪罪老夫。”
任海蛟更加糊涂了,心内暗想:“听此人口气,好象师父未死,似乎这里面有什么人调度指挥。”他正想继续发问,忽觉一条人影掠空而过,转眼不见,远处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传来:“古庆丰,听说你一直在寻找老夫。你不是要见识一下老夫的无影追风拳吗?那就请你快些随我来。老夫我惜时如金,你不要在磨蹭了。”
古庆丰听到此话,心中一阵狂喜,脸上一片兴奋之情。他连与三人告别的话都来不及说,身子斗然纵出,如一片随疾风飘逝的轻轻树叶,急速地追赶去了,转眼间无影无踪。
任海蛟早已听出,刚才掠过并说话的那个人就是参天老魔。古庆丰急切地随老魔而去,他们之间是仇、是友?任海蛟自然不敢认定。
古庆丰去后,空地上只剩下任海蛟和鬼王老小三人。鬼王小子十分不服气地说:“师父,千手佛有眼无珠,他太瞧不起我们鬼王门的武功。这家伙有什么高深的功夫?我们再按刚才的打法重新教训他一顿如何?”
鬼王老大呵呵笑着说:“徒儿说的极是,正合师父我的心意。来,并肩子上!”
二人闪身分开,又一齐攻向任海蛟。
这一次与前次情形大不相同,任海蛟听了古庆丰的指点,茅塞顿开。他气定神闲,抱元守一,手中长剑挽作一团剑花,搅向鬼王老小。
任海蛟头一招用了“双鹤齐飞”,转眼之间,向二人同时进击。果然不出古庆丰所料,这两人见长剑刺到,不知所措,两人情急之下,来了个就地十八滚,好不容易才躲过了这一剑。
任海蛟一招得手,丝毫不让二人喘气,紧接一招“风声鹤唳”,长剑“嗡嗡”作响,鬼王老小还来不及爬起,见长剑又到,实在无处躲藏,二人猛一翻身,脊背朝天,听任剑锋击刺。可能二人是想,大概剑刺后背比刺前胸更好些吧。任海蛟见到这等阵势,真是哭笑不得,他不愿意滥杀无辜,更何况这一老一小全无反抗之力,他决计下不了这个手。他缓缓将剑插入剑鞘,和颜悦色地说:“二位侠士请起。适才让了我一招,你们并非落败。请你们返回关外去吧!”说完,头也不回,径直朝酒店走去。
鬼王老小站起身来,互相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尘土。鬼王小子不服气地说:“师父,这小子只是仗着那把长剑,否则,他哪里是我们的对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回去,打铸一把更长的宝剑,到那时再来会会这个家伙。”
鬼王老大却一声不吭,他毕竟比他的孙子有些见识。适才二招之下,自己便被制住,显然,自己的武功与人相差太远。同时,他内心里又十分佩服这位青年侠士,敬佩他谦虚大度,不以强凌弱,以势压人。他虽然十分想与这位侠士结为八拜之友,但又感到自己实在不配。他一把拽住鬼王小子的手,说道:“徒儿,我们回家去吧!你要记住为师的一句话,我们鬼王门的人永远不再进关。”说罢,二人朝东北方向急行而去。
朱紫春在任海蛟热情周到的照顾和华、严夫妇的精心治疗下,身体迅速复元,十天后,她已行动自如,生活自理,偶尔还练练功。她和任海蛟之间的感情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加深着。
这一天,天空晴朗,清风习习。朱紫春和任海蛟吃罢早饭,来到店外的空地上,一个练剑,一个习掌,两人在演习武艺的空隙中眉目传情,笑声朗朗。
突然,华子明身背药篓,手握药锄,风风火火地走来。他一见任海蛟,忙不迭地说道:“任侠士,峨眉聚会就在后日,你要尽早作出决断!”
任海蛟和朱紫春同时听到这句话。两人相对一视,朱紫春看到任海蛟的脸上呈现出了严肃庄重的表情,她一咬下唇,柔声细语地说道:“海蛟哥,请你按自己的意志作出决策,不要顾及我。我早已向你表白过,你到哪里,我便跟你到哪里,纵然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辞!”
任海蛟用感激的目光望着朱紫春,朱紫春从任海蛟的目光中,已经明白了他所作出的决策。

第十三章 再生魔难
第二天一早,任海蛟和朱紫春准备停当,辞别了华、严夫妇,开始向峨眉山主锋万佛顶进发。
两人一路无话。任海蛟神色严峻,始终未吭一声。朱紫春心里隐约地感到,一场空前残酷和猛烈的大战似乎就要来临,自己与任海蛟的前途令人难以捉摸。
二人一路行来,见通往峨眉山主锋的崎岖小路上,三三两两的人群摩肩接踵,断断续续走过。山坳内、树林中、悬崖旁、岩石上都站着许多人。这满山遍野的人们穿着各异,高矮不齐,没有一个人大声喧哗,整个峨眉山充斥着风声、树声、混乱的脚步声和唧唧喳喳的人语声。
面对这么多的人,任海蛟感到一种不祥之兆。他初入江湖,对黑道和白道上的强人和侠士认识甚少。朱紫春也刚刚隐居重现,这里面只有少数人似乎感到面熟,但对他们属于哪帮哪派却对不上号,更何况她无心与自己面熟的人打招呼。她低着头,只管赶自己的路。
天过晌午,太阳已移到正中。两人来到了半山腰。任海蛟在一片树林中停了下来,说道:“紫春,我们歇歇再走如何?”朱紫春点了点头,两人各靠在大树上休息。
突然,不远处传来了女人的呼救声。“救命呀!救命呀!”朱紫春一听到喊声,便飞身跃了出去,任海蛟只得随后跟至。
片刻,来到一棵参天古松旁,两人同时望见九尾蝎针朱明春被绑在顶部的树干上,只见她浑身是伤,脸色憔悴,嘴唇裂开了几道口子,想必是被绑多时了。
朱紫春同情地说:“姐姐,何人将你绑在树上?”
朱明春嘶哑着说:“好妹妹,我这全是为了你呀!自你救走任侠士后,师父一直在责怪我。昨天,他又拿我撒气,我顶了他几句,惹恼了他,他竟然将我绑在树上扬长而去。好妹妹,快救我,我已经被绑了一夜了。”
朱紫春丝毫没有怀疑朱明春的话,平时,金冠花魁对自己十分殷勤,而对朱明春十分刻薄,常常张口就骂,举手就打。朱明春从不反抗,她只是埋怨自己长得太丑,否则何以在师父面前如此失宠。
朱紫春对任海蛟说:“海蛟哥,快救下我姐姐!”
任海蛟虽然十分讨厌这个丑陋的女人,并为上次中了她的毒而耿耿于怀。但他为要在心上人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宽宏大量,便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合身跃起,长剑轻轻一挥,指头粗的绳索齐刷刷地断成若干节。朱明春“扑通”一声掉在地上,朱紫春连忙上前扶起,掏出水囊,给朱明春喂水。
歇了一个时辰,三人便一同上路。朱明春渐渐地贴近了任海蛟,说这说那,东问西问,惹得任海蛟心内烦躁。他不由地加快了脚步。这一下正中朱明春下怀,她紧追不舍,嘴里肉麻地“亲哥哥”“干哥哥”地乱叫,声音又浪又响。跟在他们后面的朱紫春起初并不在意,走了一阵,好象觉出任海蛟有意地跟朱明春合伙把自己甩在后面。距离越拉越大,朱紫春远远望去,这两个人谈得甚是投机,朱明春的身子紧紧地靠着任海蛟,嘴里一边说着话,一边发出阵阵淫荡的笑声,而任海蛟似乎也并不反感,只见他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好象听得十分起劲。
朱紫春越看心里越气,不禁醋意大发。她暗自较劲,心里想:“你们走得越快,我偏走得越慢,你任海蛟要是真心喜欢我,就得等我或亲自跑来接应我。”这样想着,步子自然越迈越小。
突然,朱紫春看见朱明春半躺半靠地倚在任海蛟的怀中,而任海蛟不仅不推开她,反而用右手在抚摩着朱明春的头发。朱紫春怒火中烧,她既恨身为她干姐姐的朱明春无情无义,厚颜无耻,又恨任海蛟虚情假意,多情善变。她感到头晕目眩,十分绝望,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只见她突然转身向相反的方向急奔而下。
前面的任海蛟替朱明春拿掉了她头上的树虫,感到朱明春有些失态,便轻轻推开了她。接着他回头寻找朱紫春,望了半天,全无踪影,他十分奇怪,心想:“紫春姑娘为何不见了?”
此刻,朱明春笑声不止,任海蛟讨厌地看了她一眼,准备返身折回去寻找朱紫春。只听朱明春言道:“任侠士,不必找了!我妹妹已离你而去,她对这些天和你在一起的所作所为深感后悔。如今,她又去寻找我师父金冠花魁了,这个痴情种只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哈哈……”
任海蛟十分气愤,劈口喊道:“你这无赖,休得胡说!你再用这种亵语编派紫春,我定要你葬身剑下!”
朱明春听了此话,脸上全无害怕的表情,反而泰然处之。她嘴角上挂着一丝得意的微笑,说道:“实话对你说了吧!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我师父筹划好的。他让我用苦肉计气走了紫春,然后再来收拾你!”
任海蛟听了此话,反而镇静起来,他冷笑着说:“你师父并不高明。他可以气走紫春,可你却走不了了。他为了自己能得到紫春好继续寻欢作乐,却把你的性命丢在脑后,你不觉得悲哀吗!”
朱明春笑着说:“你也太天真了,你根本就杀不了我!”
任海蛟长啸一声,拔剑在手,单腿独立,一招“仙鹤指路”,剑尖直指朱明春的咽喉而来。
也就在这时,任海蛟突然觉得背后炙热之风袭来,而正面却是一股极寒极冷之气缓缓而至。他知道定是有人在偷袭,身子拔地而起,跃出丈外。当他落地后,见前后左右约有几十人将他围在中央。
这些人中,任海蛟见过四人,一个是赛吕布宗道南,一个是黄山八宿的老二青阳道士,另一个是寒霜掌高手清风道人,还有一个就是天台山金环长老。这些人都是朝廷锦衣卫中二、三流的高手,他们是在副指挥使风火神明封神明的率领下,有目的地截杀一批武林中成名的人物,任海蛟当然是他们最合适的人选之一。自任海蛟救下朱明春后,他们一直尾随于后,适才见他向朱明春痛下杀手,清风道人和封神明才不得不现身,并前后夹击,迫使任海蛟跃出圈外。
任海蛟面对此情景,他左手抽出银花短剑,右手紧握长剑,眼中射出两道愤怒的目光。他心里明白;今日这场恶斗,恐怕凶多吉少,只要自已不辱没嵩山剑派的威名,死又算得了什么!他临危不惧,先发制人。擒贼先擒王,任海蛟长剑一指,一招“鹤立鸡群”击向风火神明,同时,左手也不怠慢,用“白鹤亮翘”削向青阳道士。这两招如风驰电掣,刻不容缓,风火神明和青阳道士万万没有想到任海蛟死到临头竟还如此凶猛,两人闪身来不及了,他们同时抓住两个校尉挡在了身前,只听“扑扑”两声,任海蛟长剑刺入了一个校尉胸中,直没剑柄,银花短剑则腰斩了另一个校尉,由于他用力过猛,竟连校尉身上带的宝剑也一齐斩断。
风火神明大怒,一声长啸,运足内力,一招“吞云吐雾”拍向任海蛟。与此同时,清风道人在后,青阳道人在左,金环长老在右,三人六掌同时推出。
任海蛟已感正面热浪滚滚,炙热难挨,后面冰冷彻骨,寒若冰霜。左右的掌力夹着风声,袭向自己的“京门”、“五枢”、“风市”、“中渎”、“庄道”、“环跳”等六处大穴。他觉得气紧胸闷,呼吸迟缓。
好个任海蛟!身处险境,临危不乱。只见他拚足全力,运足鹤顶功,身子斗然拔地而起,身形左转右旋,短剑画出的半个圆圈,一环紧扣一环,似有无数个半圆洒了下来,左右长剑搅出团团方形剑花,方方相连,罩住了四位正在发招的高手。
这时,就听宗道南大喊一声:“小心!此招甚是厉害!”
话音未落,青阳道士和金环长老左肋已然中剑。清风道人和风火神明毕竟经验丰富,他们在任海蛟跃起的一刹那间,已经各自后撤了一步。饶的如此,清风道人的道袍前襟上仍被划了一道口子,风火神明因戴有前后护心宝镜,剑锋划过宝镜,却没有伤及皮肉。
青阳道士和金环长老中剑后血流如注,两人连忙随手点了周围的“期门”、“大包”、“府仓”三穴,止住了流血,并盘膝坐在了地上,一边运气,一边让人敷上了金疮药。
这一招使众人骇然,不由自主地都后撤了一步。任海蛟双足落地,前后左右摇晃了几下,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身形。适才四大高手联手攻击于他,他是拚尽全力才冲破四股内力对他的束缚而跃向空中的,真气已耗损殆尽。正因为如此,他虽然刺中青阳和金环,但只是刺入寸许,并没有威胁到二人的性命。
任海蛟微微颤抖地握着长剑,严阵以待。他内心十分担心,这伙人如若再次发起攻击,他很可能被置于死地。
风火神明适才被这一招击中,后怕无穷,他和清风道人同时感到,此人能在四股内力的压迫之下出手反击,内力、武功决不在自己之下,可能还要略高一筹。这样想着,便不敢贸然发起攻击。双方就这样对峙了约半个时辰。
突然,任海蛟感到背后有一股较强的掌风袭到,他来不及多想,身子回转,回手便刺。哪里知道,他内力耗尽,身体已不像以前那样灵活自如,心有余而力不足,稍有缓慢,背上的“魂门”、“神堂”、“灵台”等穴已然中掌,这两掌力道不算强劲,否则他早已当场毙命,即便如此,任海蛟仍被推出三米开外,重重摔在了地上。
他感到背部火辣辣地疼痛,五脏六腑不住地翻腾,好象马上就要吐出来一样。只见他翻身勉强坐起,暗运养气功,双目紧闭,一副超然度外的神情。他一运起养气功,顿觉一股极细的真气在周身穿行往返,浑身感到十分舒服。背部穴道迅速被冲开,体内真力在慢慢地聚集。
就在任海蛟被掌击中的一刹那,风火神明等人大吃一惊,抬眼观看,见一人站在垓心。
此人身材较高,瘦得像个螳螂,长得鸠形鹄面。封神明一眼认出,他叫文虎,当年曾在燕山山脉中的鹫峰顶上自立为王,后来投奔了锦衣卫。他武功平平,内力不强,故而在锦衣卫中只是个三流的货色,十几年来,连个镇抚司镇抚的官职也没混上,只是个一般官校。但他也有个长处,就是胆子奇大,出口狂妄之极,人送外号“傻大胆”。
文虎一招得手,不可一世。只见他昂首挺胸,十足的英雄派头。他尖着嗓子说道:“指挥使大人,此人不过是会摆个花架子,中看不中用。刚才我只用了一半气力,便将他打倒在地,倘若我用了十层内力,他早已粉身碎骨了!”
话音刚落,空中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不知天高地厚的毛贼,你有什么本事?来,来,来!请接老夫一掌!”
文虎惊魂未定,但觉一股奇大的力道滚滚而至。面对这无坚不摧的巨大力道,他实在不该用掌去硬接,只听得“咔嚓”一声,两手共十六块腕骨和两个臂关节皆被震断,身子飞出两丈开外,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了。众人齐声惊呼,他们一见此情景,就知道这可怜的文虎就是有三条性命也一定会同时归了西天。
垓心站着两人,一老一小,威风凛凛。那老的身高丈二,气冲霄汉;那小的东张西望,机敏灵活。
任海蛟一眼望见,惊喜地喊道:“郑小松!多日不见,你活得快乐吗?”
郑小松顽皮地龇了龇牙,算是作了回答,然后结结巴巴地指着那个老者说道:“他就是焦空…大师,是我……的救命……恩人!”
任海蛟喜出望外,连忙站起,作揖行礼,恭敬地说:“晚辈久闻大师威名,今日得见,果然英雄非凡。大师刚才救护晚辈之恩,我定当铭记在心,涌泉相报!”
焦空哈哈一笑,这笑声震山撼岳,回音久久不断。他说道:“嵩山一剑果然眼力过人,他收的徒儿不仅相貌堂堂,而且知书达礼,老夫我妒忌得很呀!哈哈……”
此番赞誉,倒使任海蛟不好意思起来。他忙岔开话题说:“我师夫嵩山一剑一世英才,临终之际,似有隐情在心。九华老祖指引晚辈寻找大师,还望大师多多见告。”
焦空爽朗地言道:“那都是些闲话,现刻还腾不出时间告诉于你。我与小松已跟踪这伙人多时了,本该早就出手救你,可老夫还是想考究一下你的武功、胆略。现在老夫我已心满意足。娃娃,快去追回你的心上人紫春姑娘,这里你就放宽心,交给我和小松对付吧!”
任海蛟见过郑小松的九华十三抓武功,对焦空大师适才一掌便击毙文虎所显露的深厚内力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十分相信,别说这么几十人,就是再多几个,也决不是焦空和小松的对手。当下,任海蛟面对焦空,三拜后说:“多谢大师指点,晚辈去也!”飞身跃起,掠过众人,急急地追赶紫春姑娘去了。
任海蛟刚才运了一阵养气功,体力真气不断聚集,现刻已恢复到了先前的七层有余。他心内十分焦急,不断催动着体内刚刚凝聚的真力,脚步越走越快,不免汗透衣衫,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然而,他却全然不顾,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找回紫春,告诉她刚刚发生的一切,揭穿金冠花魁的阴谋诡计!
急行间,忽听前方有人在说话,声音有些熟悉,他连忙运动身形,几个起落来到半山腰的一个拐角处,只见有四个人站在那里。任海蛟仔细一望,惊喜交加,不由自主地拔剑在手,运足体内全部真气,斗然跃起,如鹰隼捕食,以快捷无伦的速度俯冲下来。

第十四章 峨眉聚会
刚才任海蛟望见的四人,正是杨潮海、屠祖龙、顾玉龙和金冠花魁。
他俯冲而下,长剑直指金冠花魁的后心。距离越来越近,他渐渐看清了金冠花魁的肩上扛着一个人,虽然看不着此人的容貌,但从衣着和身材上任海蛟立即就猜出,这个人就是他急切寻找的朱紫春姑娘。
紫春姑娘毫无反抗之力,甚至连点声息都没有,她僵直地趴在金冠花魁的肩上。显然,她已被金冠花魁点了穴道,因而既不能反抗,也不能喊叫。
好个阴毒的金冠花魁!
他虽然早已觉察到任海蛟的偷袭,却仍然装作若无其事。就在任海蛟的长剑快要刺到他时,只见他猛一矮身,双手将朱紫春托过头顶,猛一提气,朝着空中的剑锋撞将过来。
兔起鹘落!这一变化太过突然,杨潮海等三人不禁失声惊呼:“师兄!小心!”
眼见剑到人亡,可他们谁都实在是无能为力!
仍然快速下落的任海蛟,想不到金冠花魁如此狠毒。金冠花魁这阴险的举动已然表白了他那丑恶的心迹:“我得不到的任何人休想得到!”
任海蛟怎么会让自己所钟爱的人葬身于自己的剑下呢!他左右一望,见左面的峭壁如斧砍刀削;右边是悬崖,无有凭借。他艺高胆大,急中生智,迅速将右手的长剑递于左手,左臂暴长,一剑刺中峭壁,约有尺许,随后,他借势猛一转身,双手握剑,将俯冲的巨大惯力全部转移到抵在峭壁上的剑身,长剑顿时弯成了一个弧形。这样一缓,便使金冠花魁的阴谋彻底破产了。
然而,就在任海蛟转身之时,他身体的右侧不仅完全暴露给了金冠花魁,而且还全无防御能力。显然,他是孤注一掷,豁出去自己受伤,也绝不能让紫春姑娘招损。
金冠花魁是何等样人!武功、见识都是当世数一数二的,他岂肯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见他借着上升之势,腾出右手,运足十层功力,一招“绵绵无期”拍向任海蛟右侧的“京门”、“五枢”大穴。
下面的三人急得跺脚捶胸,却又是无可奈何,他们内心十分清楚:任海蛟若被金冠花魁击中,后果不堪设想,非死即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粒松子破空而至,发着刺破空气的“扑扑”声音,飞快地朝着金冠花魁的“大杼”穴打来。
金冠花魁大惊失色,他听风辨器,计算精确,认定这粒松子劲道极强,自己若被它击中,势必要受到重创。而使他大惑不解的是,发射这粒松子的人认穴之准、内力之强,可以说是举世无双,当今之世恐怕难得有人能与此人匹敌。可这个人是谁呢?他再也不敢多想,急忙回右掌将飞来的松子拍得粉碎。
金冠花魁双足落地,朝着发射松子的方向高声喊道:“何方高人,怎么竟干出这偷鸡摸狗的下流勾当!请现身一见。”
不远处树林中一个黑影一闪便不见了,只是隐隐约约地传过来几声干笑。
金冠花魁和任海蛟几乎同时从这笑声中准确听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武功盖世的千手佛古庆丰!
金冠花魁吃了一惊,然后尖声骂道:“好你个千手佛,居然还活着。当年你曾与嵩山一剑勾结在一起来对付老妪,如今你这个挨千刀儿的仍和他们一个鼻孔里出气,老妪我与你誓死为敌!”
说完,他抬眼看了看面前满脸怒气的四人,言道:“今日老妪我且饶过你们,咱们明天峨眉绝顶见!”
话音刚落,他扛着朱紫春一跃而起,飞一般地朝山顶而去。
杨潮海和屠祖龙刚要起身追赶,被任海蛟拦住。他说:“二弟、四弟不要去追,追也是徒劳。依我们眼下的功力,要想追上他,如天上摘星、水中捞月,实在是不可能。”
屠祖龙焦急地问道:“那我们如何去救紫春姑娘呢?”
任海蛟想了想说:“我猜想这位无耻的花魁还不至于马上就杀死他的这个叛逆的徒弟,因为他内心的欲火并没有熄灭,他心中仍存有一线希望,想逼迫紫春姑娘回心转意,永远守在他的身边。明日的峨眉聚会,金冠花魁一定会赴会,到时定然会有一场惨烈的恶斗,到那时,我们再想办法击败他救出紫春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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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那人中了我的‘银花毒针’,不出两个时辰,定死无疑!现在我将解药给你们,一半涂在伤口上,一半让他吞下,半个时辰之后,他便无事了。”说罢,将一个白色药丸扔给了任海蛟。
三人停止了进攻。任海蛟急忙将药丸掰开,一半敷在伤口上,一半让顾玉龙服下。
然后,他站起身来,问那妇人:“请问夫人什么来历?为何在此等候我嵩山剑派和顾庄主?”
那妇人已恢复常态,她听到问话,先是“格格”一笑,然后边笑边说:“我本是峨眉山柳翠庵的一个道姑,自幼父母双亡。柳翠庵的妙胜大师收留了我,为我取了法号慧洁。可我在江湖之上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峨眉仙子!
“我一生有两大爱好:一是愿意绣花,什么花我都绣,无论是牡丹、芍药,还是狗尾巴花、仙人球花,我都绣,而且是绣完了拆,拆完了绣,穿针引线犹如天上的仙子。二是喜欢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凡是我看上的,都要死命纠缠。
“三年前,我在山上遇到万佛寺的一个打更的和尚,我见他又白又嫩,便主动和他玩了起来。这白脸和尚武功平平,可春功还算是高手,可能是他久居佛寺从没沾过荤腥儿,这一回他来了劲。不料他干得太猛,最后竟脱阳而死。由此我便犯了戒,被赶出了柳翠庵。我无家可归,只好整日在山上游荡,渴了喝点泉水,饿了就到万佛寺去化斋。如今佛、道已成一家,彼此融合无间,更何况万佛寺的大小僧人都愿意我常去转转,后来,我索性就住了进去。
“就在十几天前,我在寺中听到了一个自称是圆通师弟的人与万佛寺主持方圆通的谈话,说是嵩山剑派的几个毛孩子妄想独霸天下,平了九华山,逼死九华老祖,并与五台山的焦空和烟雨山庄顾玉龙沆瀣一气,称霸武林。此人让圆通方丈约请天下武林中的各派高手云集峨眉,共商讨伐武林叛逆嵩山剑派的大计。
“我听到这些话,半信半疑,因此想亲自会一会你们嵩山剑派,不想在此相遇,遂了我的心愿。”
听了峨眉仙子的这一番话,尽管他们觉得有些粗俗不堪,却也诚恳真切。
任海蛟感到自己先前模模糊糊的意识如今清楚了许多。他后悔自己不该前来峨眉。这倒不是因为他害怕圆通,而是他不愿意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与那些不明真相的高手自相残杀。可既然已经来了,也就不必去瞻前顾后,优柔寡断。既来之则安之!
他反过来再一想,此次前来,可能还是好事。峨眉聚会,天下豪杰云集,这不正给了自己一个绝好的解释机会吗!他心中雪亮,深信圆通方丈如果不是受到别有用心之人的挑拨离间,是绝不会召集天下群雄向嵩山剑派发难的!
想过一阵,他又问峨眉仙子道:“你的身法是谁所教?你听说过金冠花魁吗?
峨眉仙子咬牙切齿地言道:“我的身法是我师父妙胜大师所教。我听师父说过,她与那老魔头金冠花魁有着深仇大恨。师父原先是皇宫中的一名舞女,渐渐学会了这‘七步折腰’的身法,也正是因为如此,她老人家几次遭到金冠花魁的陷害,险些丧命。师父为躲避灾祸,便只身逃到峨眉山成了道姑”。
说到这里,峨眉仙子停了下来。
任海蛟忙问:“仙子为何不往下讲了?”
峨眉仙子满怀深情地说道:“感谢侠士不杀之恩!我这人相信直觉,觉得嵩山剑派不是坏人。从今以后,我绝不再与你们争斗。在此,本人请顾庄主饶恕!”
顾玉龙此时已神智清醒,听到峨眉仙子的话,连忙挥了挥手,表示不与她一般见识。
峨眉仙子见顾玉龙认可,又对任海蛟说:“侠士,你看人越聚越多,我不便呆在这里,以免让妙胜大师看见,少不得又要训斥一番。侠士,好自为之吧!”说完,略一闪身,便无影无踪了。
四人这才注意到,在这峨眉绝顶的平原之上,已经陆陆续续地聚集了好几千人。这些人默默地上山,然后又无声地坐在地上歇息,几千人在此,竟一点声音都没有,愈发显示出这里的气氛庄严肃穆。
他们向远处望去,光芒四射的太阳不慌不忙地升上来,在很远的树林的黑色树顶上燃起火焰。接着,一种奇怪的、激动人心的活动开始:草地上的雾气越来越快地往上升,被阳光映照成一片银白色。平原仿佛在阳光下溶化,向四面八方流去,颜色金黄而带点暗红。
太阳越升越高了,它欢欢喜喜、祝福一切,晒暖长在平原之上的草地,使草地散发出甜蜜的香味。清澈的空气使得大地广漠无垠,无限地扩展开去。
这景色充满着新奇的美丽。
天近晌午,坐在地上的懒洋洋的群豪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朝万佛寺正门望去。
三声钟响过后,万佛寺大门敞开,走出一大群僧人,为首一人是一个清瘦的老者,一双眼光寒星四射;骨健筋强,如摇地貔貅;身披大红袈裟,庄重威严。
此人一出,群豪中爆发出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任海蛟马上猜到:他一定是九华老祖的大徒弟,今掌万佛寺的主持方丈圆通大师。
圆通左右跟着两人,右边的一个任海蛟见过,此人是九华老祖的二徒弟,现任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严宏图。
左边的是一个高大的僧人,年纪约有六十多岁,身披粉红袈裟,脸部棱角分明,左右太阳穴高高凸起。
任海蛟见他走路沉稳,身板笔直,知道他内功十分深厚。特别引人注目的是他双手箕张五指,丝毫不曾弯曲,而且五个手指一样长短。
顾玉龙贴近任海蛟的耳边说:“此人是寺内的总领教习,身藏‘霹雳手’绝技,五指坚硬如铁,而且锋利无比,可插穿精铜打制的盾牌。他法号无极,为人倒还正直,从不与人轻易动手。”
他们来到平地前,只见圆通方丈跨前一步,朗声说道:“承蒙各路英雄抬举,诸位不辞辛苦,跋涉万里,赶到我仙山聚会,老衲万分感谢!”
圆通方丈中气沛足,面对黑压压的好几千人,首尾相连足足有一里多地,可是不见他怎么费力,那浑厚的声音字字真切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鼓,就连最后一排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当即有很多人禁不住发出赞叹声,就连任海蛟也不禁肃然起敬,感到圆通的功力不仅纯正,而且深厚无比。
圆通接着说道:“今日请众英雄前来,实在是出于不得已而为之。现在武林中出现了极大的险情,我九华掌派已经岌岌可危。嵩山剑派实为小人鼠辈,妄图在武林中称王称霸,胡作非为,他们结党营私,坏事作绝!这些武林叛逆将我九华掌派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企图置于死地而后快。这些狂妄之徒,自恃剑术天下无双,竟敢上我九华圣地,逼死我师父九华老祖,并挟持和诱骗我师妹文慧,实属罪大恶极!
“今天,面对各路英雄,我言明两件事:第一,我九华掌派誓死与叛逆嵩山剑派为敌,若不报此仇,我死不瞑目。第二,我师父九华老祖在世时,各门各派英雄对师父十分敬仰,唯老祖马首是瞻。而今师父被嵩山剑派逼死,假如各位仍对老祖一片真情,请随我一起讨伐嵩山剑派。
“适才我已说明,我九华掌派与嵩山剑派誓不两立。诸位愿意与我派联合一起讨伐叛逆的,我派将感激涕零、知恩图报!而愿意投靠嵩山剑派的,我派今日绝不难为他,请立即下山。不过,日后相见,我派将视为仇敌,生死由命了。何去何从?请各派掌门、各寺主持尽快定夺,表明态度。”
此言一出,顿时响起一片嗡嗡声。群豪都在小声议论,其中有的点头,有的摇首,有的怒目圆睁,有的不卑不亢。
这时,圆通方丈的声音又响起:“九华老祖武功盖世,我虽然幸为老祖的大弟子,可武功不及师父之万一。更何况我久居寺内,两耳不闻寺外事,所以诸位对老衲知之甚少。练武之人,除了武德、人品,武功的高低至关重要。如果有人愿意,我愿与他印证一下武功,点到为止,不伤和气。一来可解诸位的忧虑;二来也可令我与诸位都开开眼界,长点见识。请各位不必过谦,只管前来过招。如果我输了,我情愿听从他的调遣,绝不食言。恳请各位侠士、前辈不吝赐教!”
此话不软不硬,分寸得当。饶是如此,仍使很多人感到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架势。
话音刚落,西北角上一人大声说道:“捉贼捉双,捉人捉赃。请问圆通方丈,你辱骂嵩山剑派,可有什么证据吗?请拿来一见!倘若嵩山剑派的行为果如你言,我们大家定随你去诛灭这武林中的败类,比武又有何用?”
听得出来,此人内功不弱,声音在空阔的平原上空久久回荡。
任海蛟循声望去,见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见过的崆峒道长!
圆通笑着说道:“道长所言极是!嵩山剑派的任海蛟逼死老祖是我师妹文慧亲眼所见;嵩山剑派的杨潮海刺伤九华山看洞人郑小松又是我师弟宏图所见,这难道还有假吗?”
这时,又有一人接口说道:“我们此次来峨眉聚会,本不是来比武的,倘若知道比武,早就不来此山了。嵩山一剑的为人,我曾听师父讲过,我绝不会相信他老人家会唆使弟子们去干那种不仁不义的事情。”
任海蛟用感激的目光望着说话的那人,只见他身穿素布长衫,满脸虬髯,身材高大健壮,年龄约在五十上下。他忙小声寻问顾玉龙:“说话的是什么人?”
顾玉龙答道:“此人是黑煞帮帮主,人称黑髯地煞。他的师父是铁手观音杜振雄,当年在江湖中名头极响。”
黑髯地煞这样一说,人群中马上有人应声附和。
还没等圆通回话,东北角又有一个宏亮浑厚的声音响起:“老朽有一事不明,当面请教圆通。九华老祖武功盖世,修行极深,当世恐怕再无有第二人可与之比肩,当年与嵩山一剑比武,还略胜一筹。倘若嵩山剑派的弟子如今能逼死老祖,你们这些继之者比老祖如何?想必就更不是嵩山剑派的对手了,我看你们不必徒劳了吧!”
此言颇有道理,可让峨眉掌派的人听来,其中隐隐地含着一种调侃的意味,有点不中听。
说话的是一个身穿黄衣黄裤的老者,他白发苍苍、面色红润,饱满的天庭,鼓起的太阳穴,两眼微突,目光毫不畏葸,在含笑的嘴下边有一颗黑痣,他的气质是一种混合体,敏慧、傲慢、风雅、放肆,兼而有之。他适才说话时双手抱着双臂,样子十分悠闲自得。
老者话语未完,圆通右边的严宏图早已忍耐不住了,他手指老者愤然说道:“黄衣真人,你不必倚老卖老,仗着辈份较高就如此放肆!我们是不是嵩山剑派的对手这与你无关,你若不服气,请划出道来,我代师兄与你见个高低!”
黄衣真人丝毫不曾动容,他依旧悠闲地说:“我少华山派在武林中不足挂齿,老朽除了虚度这几十年之外,别无长处,更何况我这把老骨头早该入土,哪里经得住浑圆气功和九华掌法?老朽惹不起躲得起,恕我无礼,老朽去也!”
说完,只见他拔地而起,身形飘逸而潇洒,人群中有人不禁喊了一声:“好俊的身法!”
就在他身子拔向空中之时,又有一人轻飘飘地跃起,把他拽了下来,接着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老兄慢走!后面定有好戏,你何必如此着急回去。既然来了,哪有只看开锣戏而不观压轴戏的道理!哈哈哈哈!”
任海蛟望去,见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华山派元老白眉尊者。
少华山又称小华山,尽管不如华山、太华山著名,可也算得是一座风景宜人、雄伟壮阔的名山。此山离华山本就不远,何况黄衣真人与白眉尊者辈份相同,是以两人十分熟悉。
白眉尊者落地无声,他接着说道:“我曾与九华老儿多次打赌,可始终没赌出个真正的输赢。有道是:父债子还!现在九华老儿已然不在,我只好和他的徒弟接着再赌。圆通,今日老夫与你赌个输赢吧!”
圆通深深施礼,恭敬地说:“弟子实在不敢!不过,弟子想问:“前辈想与我赌什么?”
白眉尊者不慌不忙地言道:“适才你已许下诺言,难道忘了不成!老夫与你过招比武,如果老夫输了,便听从你的号令,同去讨伐嵩山剑派;如果是你输了,那么,你与嵩山剑派的嫌隙便一笔勾消,两派从此修好。你看,如此说法,是否公平?”
明白人一听此话就知道,白眉尊者明为比武,实则是想化解两派的怨恨。
严宏图听了这番话,早已怒形于色。他满脸通红,一直红到发根,鼻翼由于内心气愤而张得大大的,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一条深深的皱纹从紧咬着的嘴唇向气势汹汹地往前突出的下巴伸展过去,眼中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这种怒火通常只有在赌桌旁边的赌徒才会有。他尽管没吭一声,却暗暗运力于双掌,骨格发出“格格”响声。
左边的无极方丈两眼突然变暗了,闪烁了一下,又变得漆黑,接着燃起一股怒火。他的脸孔更为可怕,脸部由于心脏的痉挛而变得苍白,看来他的心脏跳动似乎暂时停止了一下。只见他把眼睛闭了一会儿,刹那间他已有力地约束住了自己,他那猛烈起伏的胸膛平息下去,象是乌云过去以后那汹涌的波涛受到阳光和蔼地照拂一样。这种沉默、挣扎和自制大约持续了二十秒钟,尔后,他又恢复了常态。
再看白眉尊者,他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眼光便在细缝里飞到左边,又接着飞到右边。每当他泰然自若、应付有方的时候,总是这么一副表情。
圆通方丈不愧为一代宗师、万佛寺主持!
他对白眉尊者的挑战,好象丝毫也不曾见怪,脸部表情还是那么安祥和蔼,只是说话的声音一扬一抑、深沉低闷。
他言道:“蒙前辈不弃,实在是弟子之万幸!尽管弟子不敢与前辈过招,可今日事关重大,弟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还望前辈见谅!今日比武假若师父地下有知,他老人家定能宽恕徒儿!我与前辈过招只是点到为止,绝不逞勇斗狠,请前辈手下留情”!
任海蛟听了圆通的一番话,敬佩之心油然而生,他不禁心内暗道:“圆通大师真是个心慈面软、宽宏大量的主持!”
当然,他心里更加感激和佩服的则是华山派元老白眉尊者。
尽管白眉尊者性情古怪,喜欢争强好胜,但他那见义勇为的豪情、正义坦荡的胸襟、博大高深的武功,实在令任海蛟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内心极不愿意两位当世高手为了自己的门派而大动干戈,耗损真力,可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与师弟们又怎能现身呢!
他仔细地权衡了一下利弊,肯定地认为:他与师弟们此刻现身,说破情由,那对现在的局势百害而无一利,不但不能化干戈为玉帛,且只能把事情推向不可收拾的局面。
此时,白眉尊者拔地冲天,越过众人头顶,向圆通扑去。
圆通也不示弱,待众人还没看清他的身法时,他已如离弦之箭,射向空中的白眉。
就见两人在空中双掌一抵,便随即分开。待双双落地后,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两米。
白眉尊者双掌一上一下,左右画圆,片刻,双掌收至胸前,待机而发。
高手相拚,只需一两个回合,便可试出对方功力。
适才圆通与白眉对掌,虽然两人并未用尽全力,但双方功力都已被对方了然于胸。
圆通已经知道,八十高龄的华山派元老白眉尊者的内力与自己势均力敌。自己若要取胜,除了内力之外,更要发挥掌法灵活巧妙的优势,否则,充其量也只能打个平手。
他这样想着,便发力于双足,围着白眉尊者转开了圈子,每转一圈,便快如闪电般地发出一掌。
白眉尊者毕竟年事已高,眼力、定力和灵活的程度早已不及青年时期。如若比拚内力,他或许可以仗着自己几十年的修为而取胜。可眼下如此打法,是他始料不及的。
他暗自思忖:如此下去,若稍有不慎,定会中掌。必须先发制人,以智取胜。
白眉尊者真可谓是老谋深算、诡计多端!只见他瞅准机会,跨前两步,双掌一招“力劈华山”拍向圆通胸前的“幽门”、“华益”、“璇现”、“巨阙”四处大穴。
圆通见白眉主动出击,知道自己取胜就在眼前。
因圆通身形、掌法甚为灵活便捷,白眉的华山掌法相比之下,显然有些迟缓。华山掌法本身就不十分灵活,比九华掌法似乎慢了半拍,再加上白眉年事已高,出掌就更为缓慢,这样一来,就整整比圆通使用的掌法慢了一拍。
高手过招,妙到毫巅,不可弱于一丝一毫。象这样居然慢了一拍,便一定败落无疑。
此刻,白眉双掌击到,可先前圆通的位置早已移动,现在圆通已转到白眉的左侧。白眉双掌尽管力道奇大,也只能是空谷足音、一无所获。但是,他的左侧却全部暴露在圆通的掌力之下。
圆通没有放过这一绝好的时机,只见他双掌快捷无伦地拍向白眉左侧的“大仓”、“食窦”、“中府”、“云门”四穴。
任海蛟不由得着实替白眉尊者捏了一把汗。群豪之中也有人发出“啊”地一声喊叫!
就在圆通的双掌挨及白眉毫无防御的左侧之时,按一般常规,白眉后撤已来不及了,因他重心已移到前方。而他运足内力抵御这双掌似乎也不太可能,因他好象已将内力注入双掌。这一下他非死即伤。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好一个白眉尊者!只见他左掌忽然极其轻盈地穿过左掌,恰到好处地抵住击来的双掌。
群豪不由自主地呼出一口长气,心中无不赞叹华山掌法的“奇”、“险”打法。大家这才知道,白眉刚才击出的双掌是虚掌,并未把内力运足,倘若这虚掌击在圆通身上,圆通内在的反弹之力定会折断白眉双掌的掌骨和手腕骨。白眉尊者神机妙算,他料定自己出招之后,圆通一定会利用自己露出的空当发力出掌,自己便可用单掌粘住圆通的双掌,两人比拚内力,所以,他便铤而走险,不惜甘冒双掌被废的凶险。
群豪各自都惦量了一下,若是自己,绝计不敢如此冒险。
白眉尊者神奇地回掌粘住了圆通的双掌,圆通这致命的一击虽然没有奏效,可也没吃什么亏,不过是堪堪打了个平手。如此结果,正是白眉尊者所希望的,他明白自己在招数和技法上已处劣势,只有两个人比拚内力,即使不能取胜可也不至于败落。
目前,双方一掌抵住两掌,两人内力源源倾泄,这一下,比拚达到白热化,双方都想压住对方,你强我比你更强,尽管双方内心都不想伤害对方,可此时早已身不由己,一发而不可收!
白眉头上冒出团团蒸气,额头汗珠滚滚。
圆通面色苍白,神情严肃。
二人心中雪亮,现在如果哪一方内力不支,定然会导致重伤或残废。
群豪见到这般激烈的情形,全都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了。
突然,万佛顶左边峭壁悬崖之上,一块巨大岩石后面猛地跳出一人,众人还没有看清此人身形,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一个八十多岁非僧非道的老叟站在了白眉尊者后约一米远的地方。
只见他疾出双拳,一招“拳打西山”击向白眉后背,拳未及身,白眉颓然倒地,口中鲜血狂喷。而与白眉抵掌的圆通方丈,身子已被推出丈外。
圆通在空中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他心中十分纳闷儿,这股奇大的力道是谁人所发出呢?依此人的内力,就是两个圆通好象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下变得太过突然,群豪看见刚才的一幕,心中不禁骇然,一股极大的恐惧感迅速蔓延扩大,有些人已经纷纷向后退却。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二十五年前曾令江湖英雄、武林侠士闻风丧胆的无影追风拳的一代宗师———参天老魔!
参天老魔转过身来,圆睁的那只眼睛迅速扫了一眼群豪,那只眯着的眼睛却射出一道不可一世的凶狠目光。
他干笑数声,然后阴森森地说道:“各位,我老魔大难不死,你们没想到吧!今日如此这般的江湖盛会,我紧赶慢赶才赶上,主要是想来会会久别重逢的各位老朋友和从未见过面的新朋友,你们不会拒绝我老魔的一片深情吧!嘿嘿……”
圆通早就听说过这个魔头,可从未见过面,听他一说,立刻动容,言道:“参天老魔,你滥杀无辜,危害武林,早该诛杀。今日我派请众侠士前来以武会友,共商大计,与你毫无干系。你既然前来捣乱,我圆通就是拚得一死,也要保证诸位客人安然无恙,绝不许你伤害他们!”
这时,严宏图小声对圆通说:“师兄不必动怒!这个魔头武功盖世,无人能敌!从前他杀人太多,无恶不作,实在应当诛灭。而今他已改邪归正,立地成佛。佛家以慈悲为怀,总要给人从善的机会,因此我们不要再与他为敌。前些时候,我苦口婆心、好言相劝,他同意归顺我九华掌派。听说二十五年前,六大高手围攻于他,别人并不想将他置于死地,只有嵩山一剑想争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头,才对他下了毒手,他至今念念不忘,想报那一剑之仇!我们何不顺水推舟,利用他的功夫来剿灭嵩山剑派呢!”
圆通听了师弟的这些话,心中半信半疑。他心中是一万个不愿意与这个当世最大的魔头携手并肩、联合抗敌。可他又一想:大敌当前,必须要联合各帮各派,共同对付嵩山剑派。再说,参天老魔即便有一万个错,而今他要改邪归正,难道有什么不好吗?佛家宽厚待人,应该将劝戒、度化视为天职,怎么能不容想立地成佛的凡人呢!”
他这样想着,脸上怒气渐消。开口问道:“参天老魔,你果真要改邪归正吗?”
参天老魔脸上堆着极其不自然的笑容,支支吾吾地说:“啊……啊……啊……我要皈依佛祖,啊……以宽厚为怀,还有……还有扫地不踩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
圆通又问道:“你愿意随我派去讨伐嵩山剑派吗?”
老魔一听此话,连想都没想就回答道:“当年嵩山老儿一剑险些让我丧命,我至今记忆犹新,我早就想报这一剑之仇。现在指挥使大人……不!不!眼下贵派要讨伐嵩山剑派,我万死不辞!老魔我甘愿听从你们的指挥。不过……不过,我还有个小小的要求。”
圆通不耐烦地问道:“有何要求?请讲!”
参天老魔狡猾地眨了眨那只睁开的眼睛,扭捏地说道:“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蝇。具说嵩山剑派个个武艺高强,剑术锐不可挡!我请求贵派切勿让我与嵩山剑派的人直接肉搏,我可以替你们收拾另外那些不听话的小子们。”
不仅圆通,就连群豪也甚感惊讶!
参天老魔——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居然对嵩山剑派怕到如此程度。这一下嵩山剑派的威名可着实响亮了许多!群豪们都在想:嵩山剑派使武功盖世的参天老魔害怕得闻风而逃,可见非同一般。倘若老魔不是嵩山剑派的对手,更何况我们了,显然,若与嵩山剑派为敌,绝无好下场可言!再说,我们大家都与老魔仇深似海,只是碍着他武功高强,才不敢向他寻仇。可这老魔心毒手狠、杀人成性,日后难免要无事生非,继续作恶。如果我们依靠在嵩山剑派的大树之下,老魔定然不敢造次。这样想来,许多人倒觉得这次来峨眉聚会实在是一个天大的过错!
任海蛟和他的师弟们听到刚才老魔的话,内心不免有些沾沾自喜。他们心中更加感激师父嵩山一剑,感激他老人家为本派创下了赫赫威名!他们更加坚定不移地相信:师父嵩山一剑的武功一定是天下第一!
圆通和严宏图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圆通只是觉得这老魔有些可笑,他口口声声说要报一剑之仇,可不敢直接与嵩山剑派搏斗,这报仇岂不是一句一钱不值的空话。
严宏图心中十分生气,可他又不好说什么,只好哑巴吃黄莲,苦水硬往肚里咽。心里大骂这个武功盖世却又胆小如鼠的一代魔头。
正在这个空当,一个极响的声音叫道:“参天老魔!你不必花言巧语。泰山能移,本性难改!我绝不相信你的谎言!今日我要为我的哥哥报仇雪恨!老魔,还我哥哥的命来!”
话音未落,一人飞出人群,来到老魔近前。只见他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须张如戟,声若巨雷,势如奔马,可谓相貌堂堂,威风凛凛。
顾玉龙对任海蛟说道:“此人是湖北首富万冠英。他家中不仅有万贯财产,更有祖传的一套‘落英飞花掌’。他的哥哥是江湖上传言的万大公子,曾经威风一时,名头极响。二十五年前,老魔为了向万家讨要一件稀世珍宝‘紫金衣’,三拳打死了万大公子。这就是江湖上盛传的‘紫金衣风波’。”
任海蛟顾不上回答顾玉龙的话,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万冠英的一举一动。
只见他轻舒猿臂,脚踏天罡、地煞方位,双掌左右来回交叉,一连三招“花飞花落”、“流水无情”、“满天飞花”由上至下向老魔拍落。
参天老魔身形极快,左右分步,前突后退,整个身子象是一个陀螺,任意旋转,极其轻松地躲过了“落英飞花掌”的连环三式。
万冠英一味报仇,见老魔身形古怪,不及多想,待三式用老,便又是一个连环三式“花开两朵”、“随风飘逝”、“花团锦簇”拍向参天老魔。
老魔并不还手,仍以古怪奇特的身法轻描淡写地化解了来势。他边转边“嘻嘻”地发笑嘲弄对方。
万冠英怒火满腔,他此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味地只攻不守。这时,只见他左掌一招“花晨月夜”,右掌使出“花期不遇”绝招,再一次拍向老魔。
站在一旁观战的严宏图早已耐不住性子,他大喊一声:“老魔!还不快毙了此人,你还在等什么?”
老魔听到喊声,跃向左边一步,灵活地略一旋身,一招“拳打卧牛”击向万冠英。
万冠英只顾拚命,全无防护。何况老魔此拳快速无伦,威力奇大。万冠英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然中拳,他七窍流血,倒地身亡。
圆通眼见老魔又伤一命,不免有些愤怒。
他呵斥道:“参天老魔,你不得无礼!既然你已归顺于我九华掌派,从此便不可滥施杀手。我警告你,从现在起,你如再伤一人,我便与你刀枪相见!”
参天老魔一言不发,甚至没用眼睛看圆通。显然,他心中已大为不悦,只是先前自己说过要归顺于九华掌派的话,现在便不好发作。
恰在此时,一个黑衣人从半空中掠过众人头顶,如一片树叶,毫无声息地飘然而下。
群豪中许多人不禁大喊了一声:“好俊的身法!”
任海蛟从黑衣人的身法上一下子便猜到:此人定是号称千手佛的一代宗师、当年关外第一奇人古庆丰!
圆通和严宏图都未见过此人,甚感惊讶!但他们从黑衣人的身法上已经判断出此人轻功卓绝,内力深厚,绝非浪得虚名的普通草寇。就此人适才显露的那一手轻功,当今之世恐怕无人能比。他们心中纳闷,尤其是圆通,他更费脑筋,他实在搞不清,今日怎么会冒出这么多武功盖世的一流高手?
其实,古庆丰此时用黑纱遮面,如果他以真面目示人,众人的惊恐之状绝不会在刚刚见到参天老魔时的表情之下。
这时,就听参天老魔冷冷地说道:“胆敢一连数日对我老魔穷追不舍的人,世上只有两个。一个就是嵩山一剑;另一个则是千手佛古庆丰。你如果真是千手佛,你我今日就要一决雄雌了。假如你是个欺世盗名的无耻鼠辈,现在滚开还来得及!”
黑衣人古庆丰背着双手在地上来回踱来踱去。过了一会儿,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地言道:“当年六大高手围攻你这个魔头,我没有亲身参加,也没能亲眼看见,事后我心里万分遗憾!能让六大高手围攻,想必你的武功天下少有。我二十五年来,苦苦地等待着与你交手一比高低的机会,今日这个机会虽然到来,可事情又如此的不凑巧,场合和时机都不合适。我现在不与你计较,只想救下白眉,日后你我定然有此机缘!”
参天老魔连哼数声,狂妄地吼道:“想救白眉老儿,有个小小的条件。现在白眉在我的掌握之中,谁要想救走他,先得过我这道鬼门关!”
古庆丰冷笑一声说:“参天老魔,你不必太过狂妄!我虽不与你动手,也还会有制服你的人!”
参天老魔急切地问道:“谁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要制服我老魔”!
古庆丰笑着说:“嵩山剑派的人就在你的身边,不信你自己看来”!
此言一出,老魔脸上顿时出现恐惧之状,他目光如炬,
在众人之中急切地搜寻着嵩山剑派的人。
古庆丰见他这般神情,连忙叫道:“嵩山剑派的娃娃们,此刻不现身,更待何时?”
话音未落,三条人影跃过众人头顶,飘然落地。尽管他们身法也算得是快捷无比,可比起刚才古庆丰的身法,已然相形见绌。
三人一落地,群豪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这三位年青的侠士身上。
三人之中,圆通见过一个,而严宏图则全部见过。他悄声对圆通说道:“这三个人都是嵩山剑派的。”
对于嵩山剑派的人不请自来,这是圆通和群豪们所没有预料到的。
群豪们仔细端详着这三位如此年青的侠士,只见他们正气凛然、朝气蓬勃、英姿飒爽、豪情满怀,从这三位侠士射出的威严目光中,从他们三人脸上荡漾的一片正气上,群豪们对圆通方丈刚才的指责不免产生了很大的怀疑。
其中最大的疑团则是:这三个年纪轻轻的娃娃中无论是谁都不会具有胜过九华老祖的深厚功力,可他们怎么会背上这逼死九华老祖的罪名呢?
这时,严宏图先发制人,抢先说道:“嵩山剑派果然名不虚传!不仅武功盖世,而且胆量过人。今日大概在此埋伏许久了吧!请问:今天到此是想来赎罪呢?还是想要对我九华掌派赶尽杀绝呢?”
任海蛟没有理睬严宏图,他转身面向群豪,气概豪迈地说道:“各位前辈、朋友们,你们上了当今朝廷鹰犬锦衣卫的当了,他们设此圈套,并非只是为了诛杀我嵩山剑派,而是想挑起武林争端,让我们自相残杀,然后,他们坐收渔人之利!”
群豪中一人冷冷地言道:“照你的说法,九华掌派是为锦衣卫卖命了!你有什么证据?竟敢瞒天过海、血口喷人!”
任海蛟顺着声音望去,见说话的是一个戴冠束带的老者。
这老者苍然古貌,鹤发酡颜,眼如丹一,眉似卧蚕,滴溜溜两耳悬珠,明皎皎双睛点漆。唇方口正,髭须地阁轻盈;额阔顶平,皮肉天仓饱满。坐定时浑如虎相,走动时有若狼形。年及七旬,有养济万人之度量;身躯六尺,怀扫除四海之心机。眼亮似秋月当空,眉白如晓霜映日。真可谓:形如天上翔云鹤,貌似山中傲雪松!
严宏图十分赞赏地点了点头,高声言道:“前辈的眼力实在无愧于‘明察秋毫’四字!弟子早就听说过‘恒山祖龙’的大名,今日得见,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弟子企望前辈主持公道,清除武林败类!”
任海蛟冷笑一声,说道:“严宏图,你说此话难道不觉得脸红吗!你这个朝廷的忠实鹰犬,可以混过一时,可你绝不能蒙过一世,迟早会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他向刚才说话的老者问道:“敢问前辈就是恒山派掌门恒山祖龙吗?”
老者没有说话,旁边一位恒山派弟子喊了一句:“这就是我恒山派掌门祖龙前辈!”
任海蛟深深施礼,言道:“晚辈从不诬赖好人。前辈要我出示证据,我可举出两人,前辈可去寻问。一位是普陀山的普陀老怪——了百了大师;一位是金冠花魁的徒弟朱紫春,两人都可证明他是朝廷鹰犬锦衣卫的指挥使大人!”任海蛟说此话时手指严宏图,脸上露出极其蔑视的表情。
此言一出,如空中炸雷,震惊了群豪。大家面面相觑,显示出不安和怀疑的表情。
恒山祖龙问道:“这两人现在哪里?”
任海蛟答道:“一了百了大师现在正被困在普陀山上,紫春姑娘吗……”
还没等他说出下文,空中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任海蛟,你别再作梦了!今生今世你也别想再见到你的心肝宝贝儿朱紫春了!嘿嘿……”
听声辨人,任海蛟心中一凛,一定是金冠花魁到了!
空中飘下一人,落地毫无声息。
群豪中识得此人的甚多,许多人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此人正是锦绵掌高手、一代宗师金冠花魁!
金冠花魁今日着实打扮了一番,只见他青裙素服,依稀紫府元君;布袄荆钗,仿佛骊山老姥。
任海蛟一见金冠花魁,怒火一下子点燃。他猛然拔出长剑,虎视眈眈地注视着眼前这个不男不女、不阴不阳的仇人。
圆通眼见今天来了这么多前辈高手,实在感到突然,尤其是象参天老魔、金冠花魁这样的魔头,他内心是极不愿意同他们搅在一起。此时他没了主意,忙小声寻问严宏图:“师弟,这便如何是好?”
严宏图脸上一副得意的神情,他已看出圆通的心思,便微笑着说:“师兄放心!这两人都是我请来助拳的。你想,我九华掌派昭告天下武林豪杰,誓与嵩山剑派血战到底,没有一些顶尖的高手,恐怕力量单薄,难以成就大事。这两人都已归顺我派,师兄不必过虑!”
圆通无可奈何,他明白,面对这高手如云的场面,以他的辈份和武功,是绝计无法力挽狂澜,左右时局的发展,他现在无论是采取什么行动,都是徒劳无益的。他只好默不作声,听任形势发展。
这时,只听参天老魔说道:“古庆丰,你不要用嵩山剑派来压我。我并非是怕了他们,只是这些人太过年轻,我若与他们动手,岂不让天下好汉笑掉门牙!”
听到此话,杨潮海十分不悦,怒声喝道:“好个不知羞耻的人!你虽然多活了几十年,可是白活了。我劝你先不要吹什么牛,请接我几招如何?”
说罢,他拔剑在手,一招“横扫六合”拦腰斩向参天老魔。
老魔刚刚躲过来招,忽见一条形同游蛇的软剑上下左右飘忽不定地刺向自己的“横骨”、“大赫”两穴。
老魔已来不及招架,心想:“这两人如此猖狂,身后定有嵩山一剑撑腰。再说,这白衣娃娃的剑招实在利害,与嵩山一剑毫无二致。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先逃之夭夭,待日后慢慢寻找机会报仇。”
他这样想着,便斗然跃起,掠过众人,往东飘下,身后留下一句话久久回荡在群豪们的耳鼓:“古庆丰,咱们后会有期!”
古庆丰探了探白眉尊者的气息,只觉尚有一口细若游丝的气。他忙抢起白眉,连话都来不及说,便急忙向山下飞奔而去。
这时,金冠花魁尖着嗓子对严宏图说道:“敢问大人,这黑衣人的身法我如此眼熟,不知他是何人?”
严宏图冷冷地说:“依你的眼力,难道还猜不出这个人吗?他就是你的仇人,号称千手佛的古大侠!”
金冠花魁一听到“千手佛古大侠”的名号,脸色顿时变为铁青,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他一字一顿地自言自语道:“古庆丰,没想到你还活着,我与你仇深似海,若不与你拚个死活,就枉来人世一遭!”
任海蛟见金冠花魁如此仇恨古庆丰,心中不免又增添了一层对千手佛的好感。
金冠花魁猛一转身,正好对着任海蛟,他双眼冒火,愤怒地说道:“任大侠,我与你师父嵩山一剑冤仇未解,现在你替你师父与老妪清一清我俩的旧帐。你快些留遗嘱吧!”
话音未落,空中有两个老和尚“咚咚”两声摔在了草地上,两人一边大声“哎哟”,一边揉着刚才着地的屁股。
任海蛟心头一喜,暗自庆幸。他明白:倘若没有少林寺惠明、惠暗两位大师的帮助,自己恐怕早已被金冠花魁杀死几次了。
就听惠暗说:“师兄,都怪你走得这些急,你到底有什么急事呀?你明知道那个臭老太婆跑不出咱们的手掌心。”
惠明瓮声瓮气地回答:“师弟,莫怪哥哥着急。那个老太婆专爱找年轻俊俏的后生们玩,她最不喜欢象咱们这样的老和尚。你没听见她一见到咱们就破口大骂什么‘秃驴’、‘贼秃’、‘无赖’、‘坏种’、‘混蛋’、‘老不死的’……”
这惠明一口气说出了十几种别人骂他的话,并且神情还显得十分庄重,把在场的群豪逗得开怀大笑,恒山派掌门祖龙尤甚,他竟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持,后来连眼泪也笑了出来。
金冠花魁气得浑身发抖,嘴唇打着哆嗦。可他毫无办法,他深知这两个和尚的功力,幽深难测、深厚无比。他实在不敢向惠明、惠暗发火,一肚子火气便想撒在任海蛟身上。
只见他身子斗然晃动,施展开绝技“七步折腰”身法,运锦绵内力于双掌,左掌回拢,右掌半圆穿过左掌,一招“锦绵无期”拍向任海蛟。
任海蛟仓促迎战,手中长剑换了一个剑花,一招“单鹤迎风”直刺金冠花魁的咽喉。
可金冠花魁掌风绵绵,尽管他是单掌拍出,一股极其阴柔的绵绵之气粘住了刺来的长剑,紧接着,他左掌一招“锦绵无力”拍向任海蛟。任海蛟的长剑被他粘住,几次想摆脱却不能,眼看他就要中掌。
就在此刻,任海蛟忽觉一股奇大的几乎是无法抗拒的力道将他向后掀出,他便顺势跃向群豪之中,人未落地,待力道减弱,他便硬生生地又翻了回来。
任海蛟稳住身形定睛一瞧,见惠明、惠暗同时向自己眨了眨眼睛,两人一前一后已经夹住了金冠花魁。
惠暗嚷道:“师兄,适才这老太婆要摸那个俊俏的小白脸,我实在嫉妒得很,便将小白脸甩了出去。这样,她只好找我们这两个‘秃驴’玩了。哈哈······”
惠明接着也嚷道:“师弟说得极是!现在,你我该与她好好玩玩了。哈哈……”
说完话,两人象是与金冠花魁极其亲近的样子,几乎同时出右掌拍向金冠花魁的双肩。这是一招少林童子功中的“拍肩卸力”,也就是用强大的力道将对方上升之气阻断,使其向下逆行,由此将对方窒息。
金冠花魁见两人来势汹汹,他连忙展开“七步折腰”的灵活身法,妄图躲过击来的两掌。可谁知,当他七步刚刚走了三步,惠明、惠暗的左掌又同时拍出,这一回,他们用的是少林童子功中的一个绝招,叫作“左推弦月”,此招要求两人必须合力推向同一点,力道自然威不可挡。惠明、惠暗自幼同在一起习练童子功,几十年来从未间断,两人已达到心心相印、互为感知的极高境界,使起这一招自然是妙到毫巅、得心应手。
金冠花魁猝不及防,只好跃向空中。
惠明、惠暗早已成竹在胸,两人也同时跃起,尽管从地上来到空中,可两人的招数无论是方位还是力道都没有丝毫改变。
金冠花魁早已气得七窍生烟,他心中狠狠地骂道:“好个秃驴,竟然如此霸道蛮横!”
他虽然生气,却又无可奈何,此时的他人在空中,施展不开“七步折腰”身法,前后又被两人夹住,看来只有硬着头皮挨这两掌。
他心里十分清楚:这两个老和尚,自幼童身,功底扎实,如今天下高手没有几人能与两人之中的任何一人匹敌。现刻合两人之力拍出的掌力,自己绝对抵挡不住,凭自己的阴柔锦绵之力,如能化解这掌力的三分之二已是求之不得、不幸中的万幸。看来自己今天被重创将是无法避免的。
群豪中大多数人看不出三人争斗的利害,他们以为惠明、惠暗这两个又脏又疯的和尚似乎全然不会武功,两人的招式与儿童戏耍没什么两样!可不知为什么?堂堂威名的金冠花魁却被两人搞得如此狼狈不堪!按着他们的估计,金冠花魁似乎只要用二层功力,便可当场毙了这两个和尚。
三人的激战,在恒山祖龙、圆通、无极方丈、严宏图等人看来,情形又有不同,各自都有不同的见解。
恒山祖龙粗看两个老和尚,觉得他们身形极稳,无论所站方位和出手招式皆有章法,这些绝非等闲之辈所为。但他始终不相信,这两人会是金冠花魁的对手。
恒山祖龙是个正派的人,他内心对金冠花魁这类魔头一向没有好感。只是他的恒山派在武林中只能算是个小小的门派,以致无论是武林高手或黑道上的魔头都未把他放在一个举足轻重的位置。他始终对九华老祖十分敬仰,对九华掌派向来尊敬无比,他始终不相信九华掌派这样正直坦荡的大门派会与魔头或朝廷鹰犬过从甚密。当他看到这两个老和尚年事已高,又打扮得如此寒酸,并且口口声声要与金冠花魁戏耍,似乎并无恶意,不觉对两人十分同情。他起初还暗暗地想过:如果金冠花魁施展杀手,他要出手相救这两个老顽童,然后劝他们回家安度晚年。待看到金冠花魁已被两人制住,他尽管惊讶异常,但内心还是十分高兴。
圆通与恒山祖龙不同,他从一开始就感到这两个僧人来历不凡,不可小看。他仔细地观看两人的掌法,尽管招法十分普通,但出掌有力,风势甚猛,他已隐隐地觉出,这两个非凡的僧人身上定怀有绝技,金冠花魁虽然是当今数一数二的人物,恐怕远非二人的敌手。适才见两人与金冠花魁同时跃起,高度和速度分毫不差,于是,他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看法。饶是圆通方丈也是一位武学大师,但仍然有一个疑问缠绕在脑海中。他曾见过金冠花魁“七步折腰”绝技,认为这是天下武功中最高、最快、最强、最灵的身法,似乎无人能破!可这两个僧人竟轻易地破解了这种身法,制住了这个魔头,他实在没有看出他们是用了什么绝技来战胜金冠花魁的。
无极方丈的武功修为比起圆通来差了一截,他聚精会神地瞧着三人的争斗,始终没有看出门道,只是觉得这场搏斗的惊险程度是他生平未见的。他成名较早,一直想有机会会会武林高手,试试自己又练了二十年的“霹雳手”绝技,看了当今三大高手的较技,他才暗暗感到山外有山、人上有人,三人之中无论哪一个与自己对阵,恐怕二、三十个回合,自己便会败落,内心不免有些泄气。
至于严宏图,他大惊失色。他仔细地搜寻着记忆,怎么也没有想起这两个武功精湛的和尚的来历与师承何派。他一生见多识广,更何况锦衣卫网罗了天下众多高手,什么武功套路他都见过,可就是看不出两人的武功路子。
其实,并非严宏图见识短、眼光浅。少林童子功本是练武之人打基础的最最简单易学的基本功,很少有人用它来御敌进击。一般练武之人只要年龄一大马上就改练其它功夫,因此,象这种孩提时代所练的近似于花架子的基础功,似乎毫无实用价值。正是因为此功极其平常普通的缘故,才使严宏图和许多高手感到如此陌生。更何况惠明、惠暗的童子功已臻化境,每用一招、每拍一掌,早已与儿童时的基础功形同实异了,这当然就更加让人难以分辨。
严宏图此时内心十分扫兴,他本以为只要亮出参天老魔这张王牌,就可令群豪俯首贴耳。不料半路上杀出个古庆丰,而后又冒出来三个嵩山剑派的侠士,参天老魔偏偏又对嵩山剑派极其害怕,这张王牌因此而失去了它应该灵验的效果。
金冠花魁的突然到来,又使他的内心死灰复燃。他相信,嵩山一剑的三个徒弟决不是金冠花魁的对手。即使古庆丰出手相助,他在短时间内也不会打败金冠花魁,这样,他就可以先令人除掉嵩山剑派的人,然后再合力去对付千手佛古庆丰。
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金冠花魁不是一人前来,他身后又跟来了这两个和尚,而这两个和尚的武功、内力又是这样的高深和强大。他早已看出,金冠花魁不是这两个和尚的对手,很快就要落败!
现在怎么办呢?
严宏图心中急切地盘算着。
就在他眼见金冠花魁就要中掌受伤的危急关头,他感到决不能再犹豫了,也没有时间去做深思熟虑的思考。只见他一咬下唇,猛挥右手,走出了这最后的带有决定性的一招棋。
身在空中的惠明、惠暗两位大师眼看就要拍到毫无抵抗能力的金冠花魁了,突然,惠明、惠暗同时感到身后有一股极强的掌风袭到。两人悬在半空中,来不及躲闪,只有回掌救护自己,否则,既使他们拍中金冠花魁,自己也必然要受到重创,他们决不会干出此等蠢事来!
只见两人以极快的速度将左掌撤回,略一侧身,各平端双臂,运力于双掌,迎着那股极强的掌风推了过去。
只听“轰轰”两声巨响,惠明、惠暗同时落地,双脚陷入草地中寸许,几乎同时,两人各吐出一大口鲜血。
显然,两人已被对方掌力所震,内中已受了伤。好在两人自幼练就童子功,如今尽管已是八十老翁,但内中元气始终未伤,犹如儿童,机能甚为旺盛,自身调节能力甚强。他二人立即原地打坐,开始运功调养。
其实,就在对掌的刹那间,两人已觉出对方的掌力强大无比,比两人合力的掌风还要大得多。他们简直不敢相信,人世间难道真会有这等高手?难道这真是人力所为?如果说世间真有这等人,那他就一定是神而不是人。
群豪听到这惊天动地的“轰轰”声音,没有一人不瞠目结舌!觉得刚才的对掌是举世无双的,世间决不会再有相同等级的掌力。
待众人定睛看时,见有八位老道双手合什站在草地中央。
任海蛟见过其中几人,他猜想,这八人大概就是令人谈虎色变的黄山八宿吧!
不错!正是黄山八宿出手了,这是严宏图最后一张王牌,是他阴谋得以实现的起决定作用的一步。
黄山八宿的道袍共八种颜色,依次为红、黑、白、黄、蓝、绿、紫、粉。八宿之首黄面可人穿红,老二青阳道士穿黑,老三灵机上人穿白,老四阴阳仙人穿黄,老五算命神仙穿蓝,老六不倒仙翁穿绿,老七催命先生穿紫,老八祥云小仙穿粉。
适才八宿与惠明、惠暗对掌,是集八人之力来抗击的。
尽管八宿都没有受伤,可在对掌的一刹那,八人同时被惠明、惠暗的掌力所震,他们心中立刻明白,八人之中,无论是谁要与这两个和尚较量,都决不是对手。
黄山八宿的威名尽管天下传扬,可真正见到全部八人的实在寥寥无几。八宿的出现,使场上的形势急转直下,好象是雨过天晴的太阳刚刚露头又马上被另一片厚厚的乌云遮盖了一样,群豪都屏住呼吸、缄默不语,场上的气氛安静得就是掉了一根针也能听见。
圆通心中更加不安。黄山八宿的名声在武林中并不比金冠花魁好多少,只是这八人常常单独行动,是以对武林高手的威胁还不很大。刚才八人联手击败哪两个功夫非凡的僧人,令人震惊。圆通方丈清楚:别说自己、无极和师弟宏图三人不是这八宿的对手,其实,天下已无人能招架。不知这八宿到底想干什么?此种局面已很难收拾。
此时,黄山八宿排成一字,同时拱手施礼。
老大黄面可人面对圆通言道:“早就耳闻九华掌派是仁义之师,功夫又十分高深。今日我率诸位师弟前来归顺贵派。请方丈放心,从今以后,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别说是剿灭一个嵩山剑派,就是灭掉半个武林也不在话下。”
言毕,这八宿迅速散开,各就各位,摆出了八卦连环阵,将惠明、惠暗围在了阵中。
八卦是古代《周易》中的八种基本图形,用“-”和“--”符号组成;以“-”为阳,以“--”为阴。名称是乾三、坤三、震三、巽三、坎三、离三、艮三、兑三。这主要是象征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种自然现象,尤其是乾、坤两卦在八卦中占特别重要的地位。并且八卦之中,经过不同组合,便可产生八八六十四种不同图形,再经过不同组合,又会产生出一百二十八种不同图形,依此类推,便可回环往复、以至无穷。
八卦连环阵即按八卦图形组成。黄山八宿每人各占八卦之中的一个位置,并按八卦的组合规律变化组合,回环往复。如若击人,合八人之力;如若抵御,仍是合八人之力。如此一来,被围在八卦阵中的人,不仅绝对出不来,而且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会被八宿的合力所击败。换句话说,进了八卦连环阵,也就等于入了地狱,永无生还之日。
先人之中有人曾把此阵说成是:“囊括四海之力,并吞八荒之法,有风雷之势,有天地之阔,有水泽之阴,有火山之阳!”
黄山八宿,个个武功不弱,其中黄面可人、青阳道士二人比起金冠花魁这样的一流高手也只是稍差一点,其他六人似乎并不比圆通之流差多少。
只见八宿的八卦连环阵越转越快,阵中的惠明、惠暗已深感处境危险。两人睁开眼睛,略一对视,便双双跃向空中。
可谁知,这黄山八宿的连环阵也同时跃起,待到落地后,两人仍在阵中,如此再三,仍是摆脱不掉八宿的围攻。
群豪见到这等阵式,无不大惊失色,都在为惠明、惠暗捏着一把汗。
这时,唯有一人得意洋洋,他就是严宏图,他已感到今日胜券稳操,大功即刻告成!
黄山八宿此时恰好走成两排,四人在惠明、惠暗前面,四人在身后,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一声唿哨,每四人单掌相连,又各出单掌拍向阵中的两人。
任海蛟“啊”地大叫了一声,他心里明白,惠明、惠暗马上就要被八股掌力击中,不死即伤。他万般无奈,急得浑身象有无数条小虫在爬,他明知自己不是八宿的对手,可他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全惠明、惠暗。他拨剑在手,正待跃起,忽觉阵中形势有变。
站在惠明、惠暗身后的算命神仙、不倒仙翁、催命先生和祥云小仙四宿忽然感到背后有两股强弱不同的掌风袭来。他们出于不得已,只好撤掌,急忙转身,两两相合,分别拍向袭来的掌风。只此一缓,惠明、惠暗双双跃出阵外。
“轰轰”两声巨响,算命神仙和不倒仙翁连退数步才拿稳了身形,而与他们对掌的人却纹丝没动,只是双腿深陷地中,土已没膝。
群豪之中爆发出一阵喝彩,众人实在不敢相信,谁会有如此深厚内力,竟与八宿之中的两宿打了个平手呢?
另一对的三人又有不同,催命先生和祥云小仙只是后退了一步,随即站稳。而对手却口吐鲜血,委顿倒地,显然伤势不轻。
任海蛟定睛观看,见倒地之人竟是恒山派掌门恒山祖龙。显然他的功力较弱,经不起二宿的合力之击。
再看哪位与两宿打成平手的高人,任海蛟不禁心喜若狂。
此人身长八尺,面如冠玉,身披大红袈裟,袈裟上绣有金色条纹,纹路清晰,闪闪发光。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毛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气宇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心雄胆大,似撼天狮下云端;骨健筋强,如摇地貔临座上。真是:如同天上降金刚,好似人间太岁神!
任海蛟激动得用颤抖的声音喊道:“惠真前辈!您老人家真是神机妙算、料事如神!弟子任海蛟在此有礼了!”说完,深深一揖。
群豪之中有不少人认识这位一代武学大师、现任少林寺的主持方丈惠真禅师。
圆通双手合什,说道:“惠真前辈,小徒不知大师光临我山,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惠真大师实在来不及与各位一一寒暄,他刚刚从土中拔出双腿,还没来得及还礼,黄山八宿的八卦连环阵极其迅速地将先前的惠明、惠暗和后来的惠真大师、恒山祖龙围在了阵中。
就听惠明说道:“大师兄,你不是说让我俩赶赴峨眉吗,怎么你也来了,是不是在寺里闷得慌,也出来散散心呢?”
惠暗接着说道:“二师兄,你猜得不对!大师兄心中是想念我们了,所以就赶来看看,这有什么大惊小怪呢!”
惠真大师没有丝毫怪罪他这两位师弟的意思,非常机趣地言道:“二位师弟,你们怎么玩不好,可偏偏让人家关在圈子里玩,这多不自由呀!”
惠明嘻嘻笑着说:“大师兄所言不对!我们兄弟二人与这八个牛鼻子老道玩得不错。只是这八人的玩法,我们从未见过,不知如何才能再玩下去,既然师兄也参加了进来,何不教教我们如何去玩呢?”
惠真言道:“我只好扫师弟的兴了!这种玩法我只听师父提过,可并没见过。今日一见,大开眼界。你们寻问我如何去玩的方法,我还得再看看门道才行。你们等我片刻!”
在场的群豪听了这三位身临险境的高僧的对话,崇敬之情油然而生。三位当世高僧处绝境之中,不惧不怕,无怨无喜,神态自若,谈笑风生,这是一种何等超然的境界。大家在这三人的身上似乎看到了,或听到了,或感到了,或知道了,何谓生!何谓死!何谓天堂!何谓地狱!
惠真大师话是这么说,心内着实不安。如此阵法他从未见过,只听先师提过,至于如何破解此阵,自己一无所知。
他认真分析了一下形势,适才的以一敌二,他已试出黄山八宿的内力不弱,自己使出全力,也只能与两宿打个平手,如果以一敌三,肯定必败无疑。两位师弟自幼童子功扎实,功力深厚,与自己尚在伯仲之间,难分高下。如若单打独斗,八宿中任何一人都不是对手;如若以一敌二,至多平手。恒山祖龙似乎受伤不轻,即使不会丧命,却也无有御敌之力了。再加上八宿的阵法灵活多变,目前的形势谁优谁劣已经极其明显。
其实,眼前的局势,不仅惠真大师明白,在场的所有人也都一目了然了。
任海蛟苦思冥想地思索着。突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灵机一动,回想起师父嵩山一剑教给他们四人演习的名为“蛟龙出海”的四方剑阵来。
任海蛟清楚地记得此阵名字的由来。
当初嵩山一剑创制了此阵,并亲自指挥他的四个弟子演练。一次演练过后,嵩山一剑对四个弟子说道:“你们四人演练此阵,至今此阵还没有名字,来来,你们每人起一个,我来定夺!”
屠祖龙心直口快,他首先叫道:“依我看,就叫‘天地阵’如何?”
三弟秦日出说道:“不好!不好!我看就叫‘四剑阵’吧?”
嵩山一剑没有作声。
过了片刻,杨潮海小声说道:“我看叫‘蛟龙出海’如何?”
任海蛟眼中一亮,随声附和。
嵩山一剑面带微笑,首肯而定。
秦日出和屠祖龙十分不解,问道:“此名有什么讲究吗?”
嵩山一剑对任海蛟说:“你向他们解释一下。”
任海蛟忙说道:“此名无论从字面或内中的含义都十分贴切。‘蛟龙出海’四字正合我们四人名字的最后一字,而此阵又恰好是我们四人演练,缺一不可!这是字面意思。这名字内中又包含着此阵威猛不可一世,犹如蛟龙出海,势不可挡。”
秦日出和屠祖龙恍然大悟,不由得说道:“四弟真是聪明过人,令我们实在佩服!”
“蛟龙出海”的四方剑阵,以天下四方为基本方位,四方就是东西南北。四人手持剑器,各占东西南北一方,以四种不同剑法去刺敌人,并且四人以互相变位来催动阵式,一方受阻,三方支援,剑招连绵不绝,变化无常。当时师父曾告诉任海蛟,如若碰上强劲对手,可摆出此阵,以四人的鹤形、龙式、虎式、六合等四路剑法攻击敌人,任何高手都绝对不能同时破解这四种剑式。这四种剑式各补所短,各扬所长,天下恐怕无人能敌了。
嵩山一剑临终前,曾有一个设想。如果四剑各从不同方向使出“摆尾三绝”绝技,定可将敌人刺中,只是他从没让四人演练过,因当时他只把这毕生心血所创的绝招传给了任海蛟一人。他告诫任海蛟,不可随意将此绝技传给另外三人,只有等待时机成熟,再将此招传给三人,并完成剑阵的最后步骤。
任海蛟猛然回忆起“蛟龙出海”的四方剑阵,心中一阵狂喜,可马上又变得垂头丧气了,因为此阵必须四人才能演练,可眼下只有三人,唯独缺少三弟秦日出。三人演练此阵,威力全无。
他不禁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三弟呀!你现在要是在此地该多好呀!”
话音未落,一人从群豪中站出,大声叫道:“大哥,不必叹气,三弟我早已等候大哥多时了!”
任海蛟循声望去,前面草地之上站着一个年轻的侠士,他头戴方巾,头发有些卷曲,两眼神气飞扬,身高有七尺左右,身披紫袍,腰佩短穗长剑,威风凛凛。
任海蛟一见此人,心中一喜,他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他真是我的三弟秦日出吗?”
不错!此人正是嵩山一剑的三徒弟、嵩山剑派龙式剑法的唯一传人、任海蛟的三弟秦日出!

第十五章 蛟龙出海
屠祖龙和杨潮海惊喜若狂,两人不约而同地奔到秦日出面前,三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嵩山一剑的这四个徒弟,彼此年龄差不多。任海蛟略大一些,其余三人都差不了多少,只是月份的先后,再加上四人自幼一起学艺,互相之间的关系比亲兄弟还要亲密,所以,四人虽然才刚刚分别几个月,却象是久别重逢的亲人团聚,三人顾不上问寒问暖,只管一味地说笑打闹。
此刻,黄山八宿的八卦连环阵正好转到前四后四的位置。任海蛟心里明白,他们马上就要发动攻势了。
突然,两名恒山派弟子飞奔来到阵前,看样子他们是想救出自己的掌门人脱离险境。
严宏图见到此情景,他早已不耐烦了。只见他飞身跃起,扑向两名恒山派弟子。
只听“嘭嘭”两声,二人应声倒地。
严宏图的浑圆功已练到十成,更何况他早已蓄力已久,刚才出手用的是九华掌中的上乘掌法“排山倒海”,他将全力运于双掌,可谓有千钧之力。两名恒山派弟子哪能顶得住严宏图如此强劲的内力,他们口吐鲜血,血脉震断,已经气绝身亡了。
圆通满面怒容地言道:“师弟,不可滥杀无辜,为何一出手便要置人于死地?难道你忘了祖训吗?”
严宏图并不答话,他转身走到恒山派众弟子面前,狂妄地说道:“如果你们哪一个不服,还可领教一下我的九华掌法。”
恒山派弟子们虽然心中气愤已达顶点,无奈掌门人受重创,两位师兄又当场毙命,自己出手,也一定是送死无疑。大家横眉立目,敢怒而不敢言。
任海蛟仔细地审视了一下目前的局势,他知道严宏图之所以如此猖狂,就是因为黄山八宿已占上风。只有先行打垮黄山八宿,才能打掉严宏图的威风,最后再来收拾这个朝廷的鹰犬不迟。这样想着,他认定,时机已迫在眉睫,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只听他大喊一声:“诸位师弟,‘蛟龙出海’!”
只见四位年轻的剑侠同时跃起,分别站在黄山八宿八卦连环阵的圈外,各占东西南北方向,每人手中各持着一把闪闪发光的宝剑。任海蛟用的是长剑,屠祖龙是软剑,秦日出用短穗剑,只有杨潮海最为潇洒,他手使一把长穗剑,演练起来穗不离身,身不离剑,剑不离穗,阳光下一条红穗左右飞舞,实在是美丽壮观。
“蛟龙出海”的剑阵,是嵩山一剑积一生的心血创制的,决不是普通的阵式,加上这四个人演练得如数家珍,站位、出剑都妙到毫巅,更使得此阵固若金汤,威力无穷。
黄山八宿深知阵内的少林寺三位高僧内力精湛,武艺高强,稍有疏忽,便受重创。八人之中倘若一人下阵,此阵便遗不成军,所以,这八个人无不精神专注,谨慎小心,不敢轻易出掌。
他们万万没有料到,在他们身后又有一个阵式包围了他们,四支剑器上下左右不离他们背后的死穴,这一下人人便自顾不暇了。
四人的剑阵越转越快,越转越猛,令人头晕目眩,目不暇接。
八卦连环阵中的惠真、惠明、惠暗见外面有人接应,士气大振,三人站成一个三角形,不时主动出击,出掌拍向八卦阵的薄弱环节。
惠暗嘻嘻哈哈地边笑边说:“二师兄,我从没见过这种玩法,这两个转动的圈子实在好玩之极。”
惠明也说:“好玩,好玩!多亏我们出来见识一下外面的天地,否则老在少林寺里呆着,那多闷得慌呀!”
严宏图眼见形势大变,自己这最后一着棋看来又要输了,他实在想不出用什么办法能挽救危机,救黄山八宿脱险。
眼见形势突变,黄山八宿危在旦夕,再过一会儿,只有挨打之势,决无还手之力了。
任海蛟见时机已到,应该痛下杀手了。
只听他高喊一声:“师弟们,上‘摆尾三绝’!”
三人听到喊声,与任海蛟同时跃向空中。群豪看到,他们四人就象四只盘旋捕食的雄鹰,左转右旋,一齐捕向猎物。
黄山八宿只见满天剑花团团,铺天盖地,如一张剑网从天而降,他们不由得暗叫:“此命休矣!”
突然,黄山八宿之首、老奸巨猾的黄面可人在一瞬间发现南边的剑花毫无章法,似乎显得犹豫不决,这正好是一个缺口,黄面可人大喊:“诸位师弟,快往南面撤!”
南边跃起的正是嵩山剑派的老三秦日出,他从前也曾偷看过任海蛟练功,知道跃起的身法,可跃起后入在空中用什么身形,从什么方位、角度,用多强的内力,刺向敌人何处等等,却是一无所知。因此,当其他三人开始向下击刺时,他却在空中犹豫迟疑。
高手对阵,若差之毫厘,便失之千里。何况秦日出根本不会“摆尾三绝”的剑法绝技,自然就暴露出很明显的漏洞。
黄面可人是何等的眼力,他一眼识破,决不敢再放过这天赐良机!
“蛟龙出海”的四方剑阵此时犹如一只坚硬的铁桶有了一道缝隙,黄山八宿如急速的水流鱼贯地从剑阵中冲出。
待任海蛟四人落地后,黄山八宿站在群豪前面,显得十分狼狈。
秦日出不住地唉声叹气,内心十分伤感、烦闷、懊悔和痛苦,只见他扔掉长剑,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
任海蛟上前拉起了秦日出,十分爱抚地说:“三弟,这不怪你,因为你从没有学过‘摆尾三绝’绝技。此次放走了黄山八宿,下次决不饶恕他们。三弟,我现在就把此绝技传了给你,你仔细听着。”
任海蛟小声地将口诀传给秦日出,并许诺一俟有了时机,定要亲自使出,让他亲眼目睹。
任海蛟刚刚向秦日出说完话,只觉得肩头被人重重地拍一下,肩骨隐隐作痛,他回头一看,见是咧开嘴微笑着的惠明、惠暗。
惠明言道:“蛟弟,你刚才是如何玩法?怎么会吓跑了那八位老道呢!”
惠暗接口说:“蛟弟,你平时老要找我们玩耍,怎么今日竟拆了我们俩的台呀?”
任海蛟知道他们是明知故问,可又不能不回答二人的纠缠,只好说:“这事不能怪我,只怪这八个老道久居深山之中,见不得偌大的阵势,一见我们也参加来玩,便羞答答地溜了。”
惠明点了几下头,若有所思地言道:“我也与这些老道一样,不愿人多一起玩,只愿意单个对单个地玩玩,我得去找他们中的某一个来单个玩玩!”
说完,惠明向黄山八宿走去。
恰在此时,就听惠真方丈叫道:“惠明、惠暗,不要再去逞强了,快来与我一起救人!”
任海蛟看见,惠真方丈正跪着用双掌罩住了恒山祖龙的心窝处,他让惠明、惠暗同时抓住恒山祖龙的左右手,让这两人运起了童子功,片刻,只见恒山祖龙悠悠醒转。惠真站起来,朝着恒山派弟子们说:“你们的掌门人已无危险,快扶他回去,养息半年,便可恢复如先前一样了。”
恒山派弟子蜂拥而上,抬起恒山祖龙便下山而去了。
任海蛟急步走到少林寺主持惠真方丈跟前,连忙跪倒,口中叫道:“惠真前辈,弟子任海蛟有礼了!”
惠真上前扶起任海蛟说:“你不必如此客套,我与嵩山一剑交友数十年,从未红过脸,更何况我们在一起做了十几年的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们应该比一家人还亲才对。你现在应该去干自己应该干的事情,不要再耽误时间了!”
经惠真方丈提醒,任海蛟马上意识到:现在正是该彻底揭露严宏图的时候了!
他猛一起身,面对群豪,手指着严宏图大声说:“各位前辈、侠士们,此人是朝廷锦衣卫的都指挥使,作恶多端,心术不正。他曾率人亲上普陀山,用九华掌打伤了普陀老怪——一了百了大师,而后又带人去九华山寻找九华老祖,妄想害死他老人家。如今,他又在挑拨武林各门派之间的关系,妄图使我们互相残杀,他好坐收渔翁之利,最后将我们所有人一网打尽,替朝廷连根除掉我们。各位决不能上他的当,我们应该精诚团结,同仇敌忾,共同对付朝廷之中的贪官、鹰犬。我说的这些话,各位若不信,可问问圆通方丈的师妹文慧和金冠花魁的徒弟朱紫春,她们会将真相告诉你们。”
说到此,任海蛟转向严宏图厉声言道:“你这鹰犬,将文慧姑娘藏在了何处?”
严宏图在群豪面前决不敢承认刚才所说的事实,他知道如果自己当场承认,在这么多的英雄好汉面前绝对不会有好下场!因此,他抵赖说:“各位英雄,不可听信他的胡言乱语!我九华掌派从来是光明磊落,从不与朝廷勾结,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怎容他来混淆视听!”
任海蛟步步紧逼,问道:“文慧姑娘现在何处?”
严宏图狞笑着说:“文慧师妹不堪受辱,她因为被你这人面兽心的小人诱骗,后悔莫及,已经含泪谢世了。”
圆通方丈一听,惊讶地问道:“师弟,你说的可是实情?”
严宏图装作十分悲伤的样子说道:“这是真的,小弟我怕师兄由于过份难过而不能主持今日的峨眉聚会,所以没敢向师兄言明。”
圆通方丈闻听此言,泪如雨下,悲痛得几乎不能自持。
任海蛟内心更是十分痛苦,只见他目光呆滞,神情恍惚,嘴里喃喃地喊着:“慧妹!你死得不明不白,我一定要替你报仇雪恨!”
严宏图冷冷地说:“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你也不想想,我九华掌派怎么会和杀害师父的凶手同流合污呢?”
他的话音刚落,空中如炸雷一般一声大喊:“未必如此吧!我的指挥使大人!你睁开狗眼瞧一瞧,这是谁来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喊声吓了一跳,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说话人的方向。
空中落下一位身高丈二的老和尚,人群中又走出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那男的长相如猴子一般,那女的却文静高雅,美丽无伦。
任海蛟双眼雪亮,他大声喊道:“慧妹,你难道还活在人世上吗?”
文慧满脸愧色,她深深地埋着头,漂亮的脸上通红如血。此时,她全身的血都涌到她俊秀的脸上来了,在一霎那间,少女的忏悔、羞涩心情全都表露出来了。
任海蛟顾不得许多了,他双眼不住地打量着文慧,从头到腰,从腰到脚,他觉得文慧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都是老天爷特意为她创造的,既与众不同,又亲切好看。
最后,他把目光停在了文慧的两只手上。
这是两只他从没见过的手,一只左手和一只右手,象两匹暴戾的猛兽互相纠缠,在疯狂的对搏中你揪我压,使得指节间发出轧碎核桃一般的脆声。那两只手美丽得少见,秀窄修长,却又丰润白皙,指甲放着青光,甲尖柔圆而带珠泽。这双超群出众得简直可以说是世间唯一的手,的确令任海蛟痴痴发怔了。
这时,只听见严宏图轻轻地叫了一声:“师妹,你去何处了?让我找遍了峨眉山也没能找到,以后可不能再如此贪玩了。”
此刻,任海蛟看见这两只手顿时解开了,象两只猛兽被一颗枪弹同时击中了似的,两只手一齐瘫倒,不仅显得筋驰力懈,真可说是已经死了,它们瘫在那儿,象是雕塑一般,表现出的是沉睡,是绝望,是被剑刺穿,是永逝,就象被浪潮掀上海滩的水母似的,死寂地平躺着。
一会儿,其中一只,右边那一只,从指尖开始又慢慢地倦乏无力地抬起来了,它颤抖着,闪缩着,颤颤悠悠,悠悠颤颤。
忽然,这只手猛一下拱起背部,活象一头野豹,五指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这时,就听文慧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道:“好一个二师兄!你是怎么当上朝廷的指挥使大人的?师妹实在想讨教一下!”
严宏图闻听此话,忙接口说:“师妹,别开玩笑了!有什么冤屈告诉我,我一定替你出气!”
文慧愤怒地说:“谁是你的师妹?从今以后,我与你斩断同门之谊,永不往来。你太狠毒了,想让封神明和清风道人在把我押解去京城的半路上杀死我,你的美梦如今破产了!”
接着,文慧流着泪水转向圆通哭诉:“大师兄,我们上了这个人面兽心、忘恩负义的小人的当了。他早已不是你的二师弟了,而是当今杈倾内外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奸贼严嵩的干儿义子。他不顾同门学艺的兄妹情感,怕我说破师父圆寂的真相,竟命锦衣卫副指挥使封神明和他的爪牙清风道人秘密杀我灭口。幸好,他们正要动手时,焦空大师和小松弟赶到,才打伤清风道人和封神明,救下我的命来。师兄,快与嵩山剑派和好,一起去对付共同的敌人——狗鹰犬锦衣卫。”
这一番话,使在场所有群豪都一起将愤怒的目光射向了严宏图。
眼见纸已包不住火了,严宏图索性拉开了温情脉脉的面纱,露出阴险毒辣的真实嘴脸。他阴险地尖笑数声,说道:“既然各位已经知道严某的身份,我也不必相瞒了!我就是现在锦衣卫的都指挥使大人!”
圆通方丈气得七窍生烟,直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指着严宏图大叫道:“你……你……你……”
此时,一个身披粉红袈裟的高大僧人猛然跃起,扑向严宏图。
群豪定睛一望,见是万佛寺总领教习无极方丈。
无极方丈的身形如雄鹰扑食,他箕张五指,朝严宏图头顶插下。
无极方丈一生苦练“霹雳手”绝技,他五指一般长短,合在一起,如一张坚硬无比的铲子,五指分开,如五把锋利的匕首,能刺穿精钢打制的盾牌。
严宏图不仅掌法纯熟,而且浑圆功已达十成。只见他身形微动,极其轻易地躲过无极的攻击,紧接着双掌一招“风消云散”拍向无极。无极方丈的“霹雳手”属外家功夫,走的是至刚至猛的路子,一般内力不十分深厚的内家功夫的好手,绝对抵挡不住无极那威猛的攻势。严宏图浑圆功已十分深厚,当他见到无极施展出来的刚猛打法,他已掂量出无极方丈不是自己的对手。
无极方丈见严宏图双掌拍出,他直撄掌风,双手五指合拢,迅速地插向对方双掌。
严宏图待无极的手指刚刚挨及自己的双掌,便分左右画出两个半圆,将指力化为乌有。
紧接着他就势双掌连环拍出“惊涛骇浪”、“风起云涌”两招,无极方丈因势踏势,双手十指或张或拢,总是直接插在对方的掌上,没有流露出丝毫闪避的意念。他的这种打法是不求自保,宁可与对方同归于尽。
一个至刚至猛,一味拚命,毫无顾虑;一个刚柔相济,只想取胜,不愿受伤,如此一来,两人倒打成一个平手。
群豪看着这两人的博斗,都感到尽管没有刚才黄山八宿同嵩山剑派、少林寺三大高僧的较量惊险激烈,甚至不如惠明、惠暗同金冠花魁的争斗火爆,可也算是一场高手与高手之间的争斗,这样的争斗同样是平时不多见的。
不知不觉,两人已斗了二十回合,没有分出胜负。
严宏图内心有些着急,他害怕时间长了,场上的形势会对自己不利。急切之中,他已想出一个出奇制胜的方法。
只见他用左掌护住前胸,用右掌一招“冰天雪地”拍向无极方丈。
无极仍用右手插向对方右掌,严宏图待无极右手刚刚挨及自己的右掌,忙向左画圆,他显得用力过猛,整个身子向左半转,右侧暴露在无极的面前。
无极方丈见此时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忙将左手从右臂下穿过,拚尽全力插向严宏图的右侧硬肋。
其实,这正是严宏图所需要的。右掌卸力应向右画圆,可他故意向左,显得十分别扭,然后送给无极毫无防御的右侧。他是不惜硬接无极这一招,以达到将无极置于死地的意图。
无极方丈不知是计,当他左手手指插到对方右肋后,忽觉如插败草,无论自己如何用力,怎么也插不进去。事实上,严宏图早已运起体内的阴柔之力,卸去了无极左手的大部分力道。
一朝得手,严宏图心中狂喜,他左掌运足全部力道,缓慢地从左掌下穿过,一招“残云漫卷”拍向无极。
无极此时双手已经出击,后撤已然不及,看来只有中掌别无他路。如果一旦中了严宏图十层浑圆功力的九华掌,别说是无极就是比无极功力再高出一筹的人也必然当场毙命!
就在这紧急时刻,群豪只觉眼前红光一闪接着“轰”地一声巨响,场内尘土飞扬,飞沙走石,大家什么都看不见了。过了好一会儿,只见严宏图对面站着一位身披大红袈裟的僧人,大家齐声欢呼,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万佛寺的主持方丈圆通大师。
适才圆通见无极已临绝境,他奋不顾身地跃向严宏图,也运起十层浑圆功,硬接了自己同门师弟的致命一掌。
严宏图与圆通,两人的功力相差无几。适才全力对掌,两人都同受内伤。随着那一声巨响,两人各后退五步之遥,站定之后,都不住地咳嗽起来,止住咳嗽后,两人不敢怠慢,连忙运功调息,过了好一阵子,才都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圆通方丈对严宏图慢慢地言道:“你我同门兄弟的情谊从今日起已经了结。我放你一条生路,你只管下山去吧!日后你我相见已是仇人,到那时我定然与你见个高下。”说完,他极其痛苦地又闭上了眼睛。
听了圆通的话,群豪之中仍有许多人不愿意放走严宏图,他们大声呼喊,要求严惩这个武林败类,有几位掌门已经跃跃欲试了。
严宏图猛一挥手,黄山八宿便将他团团围在当中。
他面对群豪,提高嗓门说道:“各位不必逞强,你们已是瓮中之鳖,被我锦衣卫官兵包围了!山下有无数弓箭手、钩枪手和拳师,你们要想逃离峨眉,简直比登天还难!我奉劝大家,识时务者为俊杰,快快接受朝廷的招安,这样便可封侯的封侯、作官的作官,自然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各位要三思而后行呀!”
任海蛟拔剑在手,朗然说道:“严宏图,你不要再作白日梦了。江湖之上,武林之中,象你这样的败类绝无仅有!你睁眼睛看一看,这里不是普陀山,我们有这么多一流高手,难道还会怕你们不成!”
任海蛟话音刚落,峨眉绝顶之上一片群情激愤,齐声叫喊,声震山谷,直插云霄。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宁可洁身而死,绝不受辱而生!”
听到群豪的呐喊,严宏图已知大势已去,他精心策划的阴谋已经败露,再留在此地,有弊而无利。
他大叫一声:“既然如此,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他与黄山八宿同时跃向空中,往山下迅速飘去。
突然,一个僧人跌跌撞撞地穿过群豪,直奔至圆通面前,神情慌张地跪倒在地,喘着大口的粗气断断续续地说。道:“禀主持……方丈……大事……不……不好了……”

第十六章 说破情由
圆通方丈神情严肃地问道:“何事惊慌?”
那和尚惊慌失措地回话:“山下已来了很多锦衣卫士,将我峨眉山围了个水泄不通。”
圆通方丈厉声训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拚着我们的性命,也决不可让祖业毁于一旦!”
这时,少林寺方丈惠真庄严地对群豪言道:“各位英雄,如有愿意下山死心塌地投靠朝廷的,请现刻迅速下山,我们决不阻拦。其他各位若愿意在一起同生死、共存亡,我们便统一号令,统一指挥。目前,我们应推出一个指挥的头领,由他组织和指挥大家突围。”
任海蛟忙站了出来,大声言道:“方丈说得极是!少林寺已有百年武林称雄的历史,现在的主持惠真方丈,不仅武功第一,而且颇重武德,深谋远虑,洞察秋毫。依我之见,我们推惠真方丈来作我们的头领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焦空大师也附和说:“海蛟的建议正合我的心意,就推少林寺主持惠真方丈。”
群豪中一片响应声。
惠真方丈谦虚地说:“老衲年事已高,且老眼昏花,腐朽之至。今日各路英雄拥戴老衲,实在是老衲的福气,可老衲实在不称职,还望各路英雄仔细斟酌,推举一个年富力强且武德高尚的大将之才,带领我们一同杀出重围!”
圆通方丈接着劝道:“惠真主持德高望重,见识过人,请不要再推辞了。我等一致拥戴主持,听从主持调遣。”
惠真还没说话,惠暗抢着说:“大师兄,你不必谦虚了。你我同门学艺,你的玩法经常比我与二师兄的别致许多。我看你一定能让我们玩个痛快。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只要玩得痛快淋漓,然后再升天到极乐世界,岂不更加快活吗?”
惠明接口说道:“师弟所言极是。大师兄的玩法花样多不胜数,不过,蛟弟也很会玩,如果师兄不敢当,就换蛟弟吧”
两人一唱一合,语不达意,众群豪自然也没往心里去。
这时,惠真方丈神情庄重地言道:“各路英雄可先去休息,明天五更时分,请各门各派的掌门人,各寺的主持方丈到万佛寺商议突围一事。”
群豪听了此话,便纷纷散开。
太阳还没有下山,天色已经很黑,应该是落日余辉的黄昏忽然变成了黑夜似的。
风带着雨星,象是在地上寻找什么似的,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万佛寺内的一支松明,照亮寺内,映出寺外,象是把黑如漆片的天地揭开一块,露出一大片血似的。
不大一会儿,狂风裹着暴雨震撼着峨眉山。
雷鸣夹着闪电,闪电带着雷鸣。
那雨,一会儿像用瓢往外泼,一会儿又象用筛子往下筛,一会儿又象喷雾器在那儿不慌不忙地喷洒——大一阵子,小一阵子;小一阵子,又大一阵子,交错、持续地进行着。
雨水从寺檐、墙头和树顶跌落下来,摊在院子里,象烧开了似的冒着泡儿,而耀眼的电光每时每刻都在照亮着吓人的天空,威胁着大地。
万佛寺主殿之内,蒲团之上坐着五台山主持方丈焦空大师,对面坐着任海蛟,他正在用急切的目光望着紧闭双目回忆许多往事的焦空大师。
片刻,焦空大师睁开双眼,缓慢地边回忆边讲述道:“你询问你师父嵩山一剑的往事,我知之不多。今晚我将所知道的一切吐露于你,你应该替你师父除去怨恨,为你师父报仇雪恨。”
任海蛟坚定地点了点头。
焦空接着讲述说;“这事得从弘治皇帝讲起。弘治皇帝明孝宗朱祐樘是个荒淫昏愤的君王,他的母亲皇太后晚年得子,奶水本就不足,待到他十二岁以后,奶水涸竭。他的父亲成化皇帝朱见深诏告天下,选天下奶娘一百人进京供奉。这一百个奶娘抛却自己的亲生骨肉,被迫入献进京。朱见深信不过大臣,他对一百人的奶水逐一尝过,选中了江南富商客万林的夫人客氏作孝宗的奶娘。这一是因为客氏的奶水甘甜如蜜;二是这客氏容貌非凡,温柔娴静。朱见深选中她,除了让她给皇太子喂奶之外,还想霸占她。”
焦空大师顿了一顿,接着说:“可怜那善良美丽的客氏,只奶了三天皇太子,便被朱见深霸占,后被太后发现,便打入了冷宫。直到朱祐樘继位,当他听说了这段风流韵事之后,便亲自跑到冷宫看望客氏。谁知他一见之下,魂魄便被勾去,顿生邪念,便降旨赦免了客氏,名义上是要继续吃客氏的奶水,实则也想占有她。这客氏起初不答应,坚决不出冷宫。客氏当年才二十五岁,而朱祐樘十七岁,客氏比皇帝才大八岁,如今二人都已长大成人,那客氏怎么能好意思放下脸面?
可皇帝毕竟是万人之上,权力无边,客氏最后还是让皇帝霸占了。
皇帝半年后便抛弃了客氏。虽然客氏以皇帝奶娘的身份住在皇宫,生活非常优厚,可她正值青春年华,春心正旺,她哪里肯作个毫无感情的行尸走肉呀!
此时,皇帝把持着东厂,东厂的太监们可以随时进宫,任意在宫中巡视,无人敢管。当时东厂提督是皇帝身边的第一秉笔太监,绰号金冠花魁。”
任海蛟忙问:“就是那个男扮女装的锦绵掌高手吗?”
焦空大师回答:“不错,就是他!当年他只有三十出头,可不是如此打扮。金冠花魁当时极受皇帝宠爱,所以他时常出入皇帝的寝宫。他早已发现客氏的内心苦闷,便生歹心,极力讨好客氏。
那客氏见他是个太监,对他毫不介意,常常随他出宫游玩。一次,在东厂提督府中,金冠花魁玩弄了客氏。
第二年,适逢大比之年。皇帝要挑选几名武功高强的人作殿前卫士。虽然东厂、西厂中武功高强之人甚多,但却都是太监,只能在内宫保驾,不能示人,而锦衣卫由于多年来不被皇帝重用,高手纷纷离去,所以,皇帝决定开设擂台比武,挑选天下高手作殿前卫士。
你师父嵩山一剑,原名叫鹿鼎。我只知道他出身贫苦,早年父母双亡,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后来他被江南剑王——怪客鹿鸣山收留,既作义子,又当徒弟。
你师父为人善良,头脑机灵,聪明敏捷,相貌堂堂,所以倍受鹿鸣山的宠爱,他将全部武艺都传给了你师父。
你师父长到二十岁时,不但相貌英俊,而且武艺高强,尤其是剑法,已成为当时数一数二的高手。
鹿鸣山死前,告诫你师父千万不要涉足江湖,作个安份守己的人。
鹿鸣山与当时五台山主持方丈,也就是我的师父广慈大师关系非同一般。他死后,便打发嵩山一剑上了五台山,作了俗家弟子。
我师父广慈大师发现你师父嵩山一剑抱负甚大,又聪明过人,相信他日后定会成为武学大师、一代剑王,便不想让他永远窝在五台山,独守佛灯。更何况,他以剑为宗,与我五台山祖传武功十分不相融合。就在朝廷选士的那年,你师父刚好到了而立之年,广慈大师让他赴京比武,若考中,便可立一代之宗。
嵩山一剑自来五台山后,与我十分要好,我们二人亲如兄弟一般,无话不谈。当时,他也十分想去外面闯荡一番,但不愿意违背先师遗训。他既然不入江湖,便没有去处。听说朝廷以武取士,不正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么。他采纳了广慈大师的建议,前往京师打擂比武。
擂台之上,你师父竭尽全力,勇闯五关,得了个头名状元,被皇帝封为殿前第一侍卫。
你师父入选不久,便被客氏一眼看中,她苦苦地追求着你师父。
你师父开始并未动心,可人非木石,更何况那客氏美艳异常又极尽风情,天长日久,你师父便开始同她来往。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两人情深意笃,相爱甚深,互相对天发下誓愿,一个是非她不娶,一个是非他不嫁,并约定,有朝一日,双双逃出皇宫,远走高飞,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当时朝廷中还有一个西厂官署,与东厂和锦衣卫三权并立,只是皇帝当时重用东厂,西厂和锦衣卫皆被冷落,势力远远不如东厂。
西厂提督是当时内廷的第一司礼太监,号称千手佛的古庆丰。”
任海蛟连忙“噢”了一声。
焦空大师继续说:“千手佛古庆丰原是北方渤海国的第一武士,声震关外,千手指点穴出神入化,在当世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他是渤海国王献给皇帝的礼物。当初皇帝并不认为他具有惊人的武功,后来让他在殿前比武,他一人连败东厂的八大高手,才被皇帝看中。但由于他是关外人,在皇室内没有什么势力,更何况他打败东厂八大高手,使东厂提督金冠花魁怀恨在心,他便在皇帝面前进了谗言,皇帝就将古庆丰派到当时正在走下坡路的西厂作了提督。
表面上看,似乎官还不小,实则只是个摆设,因那时西厂早已名存实亡了。只剩下个空架子,做这个提督,与打入冷宫毫无区别。
千手佛古庆丰为人正派豁达,他对金冠花魁极尽拍马阿谀的行为极为不满。当他和你师父交往之后,两人一拍即合,十分合得来。渐渐地两人看到了朝廷的昏庸腐败,了解到了皇宫内的尔虞我诈的内幕,知道了人民的疾苦,便产生了对朝廷极其不满的情绪。
可两人又走不脱,只好每天借酒浇愁,大发牢骚。
客氏自从与你师父私定终身之后,便断绝了与金冠花魁的一切往来,金冠花魁由此怒火中烧,便欲置你师父于死地而后快。
他派人盯梢、偷听、寻找机会,加害你师父和客氏。
一个中秋之夜,金冠花魁假传圣旨,让客氏去皇帝寝宫陪酒作乐。客氏尽管不愿意,可又不敢违反圣旨,便含泪去了寝宫。
金冠花魁诡计毒辣,他已事先用谎言挑逗起皇帝的欲火,他谎称客氏新近学到了不少春功,可令皇帝销魂。
荒淫的孝宗当即喝得烂醉,死死地纠缠住客氏。
金冠花魁又令皇帝的贴身太监去报知你师父,他自己则亲自带人埋伏在寝宫内外。
你师父嵩山一剑血气方刚,一身侠胆,岂容自己的意中人任人蹂躏。
他准备只身入皇帝寝宫救出客氏,双双逃走。
他准备停当,身背行囊,手提宝剑,闯入皇帝寝宫。
待他走入寝宫后,用手点倒两名皇帝贴身侍卫,来到床前,见客氏全身已被剥得精光,如僵尸一般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他不看便罢,一看怒火升腾。
可就在他拔出宝剑的一刹那,金冠花魁率人冲入寝宫,将你师父擒住。
皇帝随即又将客氏打入冷宫,并将你师父打入西厂死囚牢中,这自然又是金冠花魁出的毒计。他知道你师父平素与古庆丰过从甚密,他想一箭双雕,既要除去你师父,又要加害千手佛古庆丰。
果不出金冠花魁所料,古庆丰冒着杀身之祸,放走了你师父。你师父不敢留在京师,便跑到嵩山庙寺作了道家弟子,并改名叫嵩山一剑,每日勤练武功,后来又收了你们四个徒弟。以后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任海蛟问道:“那客氏后来如何了?”
焦空大师说:“那客氏在你师父走后,也无影无踪了。宫内传出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有人说她在冷宫中自缢身亡了;也有人说她在你师父走后的第二天被人救走,不知去向了。”
任海蛟又问道:“那千手佛古庆丰后来怎样了?”
焦空大师说:“你师父走后,皇帝降旨,将古庆丰押赴刑场斩首。当时有人亲眼所见,他被砍下了脑袋。”
任海蛟不解地问:“这几天,一直有个黑衣蒙面人出现,我已碰见此人三次了。他对别人叫他古庆丰丝毫也不否认,并且对我嵩山剑派十分熟悉,不知他是谁?”
焦空大师疑惑不解地说:“这就奇怪了。你见识他的武功了吗?”
任海蛟回答:“他曾在一瞬间点倒阴阳仙人、清风道人和顾玉龙,并打败黄面可人,还曾喝退关外高手鬼王老小,救我一命。”
焦空大师听后,沉吟许久,才说:“能在瞬间制服阴阳仙人、清风道人和顾玉龙,并胜过黄面可人,这世间除了少数几人之外,无人能做到。可这少数的几人你都已见过,唯有古庆丰你从未见过,以武功而论,他定是古庆丰无疑。可这又太过奇怪,难道他没死吗?”
任海蛟问道:“古庆丰前辈是否有传人?”
焦空大师说:“千手佛古庆丰从未收过徒弟,江湖上也从未出现过千手指点穴的绝技。这古庆丰是如何活下来的哪?”
任海蛟心内暗想:“如果这次能突围出去,一定想方设法找到黑衣人,搞清楚他是否真是千手佛古庆丰。”
听了焦空大师的讲述,任海蛟掏出了师父交给他的那只方盒,问道:“敢问大师,师父让我找寻方盒的钥匙,晚辈究竟怎样才能找到?”
焦空大师露出惊异的神情,说:“你师父从未向我提及此盒,所以我一无所知。你刚才说过,有一人自称是古庆丰,那么你一定要先去找到此人,如果真是古庆丰,他肯定会知道此盒的来历和如何开启;如果他不是古庆丰,肯定与古庆丰有一定的瓜葛,想必也能知道此事。如今除了古庆丰,就只有金冠花魁大概了解这个盒子的秘密。”
任海蛟一听到金冠花魁四字,早已怒不可遏。他咬牙切齿地说:“我一定要为师父报仇,诛杀这个阴毒的太监!”
他发誓要杀金冠花魁,除了仇恨之外,更有新仇,那就是他的心上人朱紫春已被金冠花魁掳走。
接着,任海蛟又喃喃地说:“我真恨我学艺不精,内力不济,现在我还不是金冠花魁的对手,这便如何报仇呢?”
焦空大师闻听此言,劝道:“你武功本就不弱,只是内力稍差。金冠花魁不仅阴险狡诈,武功、内力都是顶尖的。你现在与他交手,决不是他的对手,恐怕连我也打他不过呀!
不过,你也不必灰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只要博采众家之长,刻苦演习,总有一日,你的武功、内力会在金冠花魁之上。到那时,再报此仇不晚。”
任海蛟沉思片刻,说道:“少林寺的惠明、惠暗的武功都在金冠花魁之上,我想去向他们讨教,争取早日打败金冠花魁。”
焦空大师言道:“你可先去找少林寺主持方丈惠真大师,讨教一下如何才能战胜金冠花魁。”
任海蛟说:“大师所言正合我的心意。我立即去找惠真方丈,请教一下战胜金冠花魁的方法。”
两人正在商议,忽听侧殿之中传来一个人的话语:“春有春风夏有雨,秋有秋风冬有雪!出家人无心于事,无事于心,既无忙心又无闲心!”
两人都已听出,说话之人正是少林寺主持方丈惠真大师。

第十七章 虎口脱险
任海蛟急步赶到侧殿,见惠真大师端坐在一个高大的蒲团之上。
任海蛟跪倒在地,说道:“惠真大师,晚辈请求大师指点迷津,点拔一二。”
惠真大师念念有词地说:“出家人潜心佛门,一心成就正果,愿度化一切虔心向佛之人。晚辈请讲。”
任海蛟言道:“我与金冠花魁仇深四海,为报师父嵩山一剑的冤仇,恳请大师允许惠明、惠暗两位高僧传我盖世武功。”
惠真大师凛然正色地说道:“你知道惠明、惠暗两人所练的是什么功呢?”
任海蛟回答:“晚辈不知!”
惠真大师言道:“我的这两位师弟自幼练就少林童子功。练此功有两个条件:其一年幼童身;其二具有功底。你:虽然是童身又有武功底子,可你已过幼年,练的又是剑法,决不能再练成童子功了。
惠明、惠暗幼年即扎马步,练定力,腿绑铁石,深入坑中,这样能跳一寸,凌空一尺;能跳一尺,凌空一丈。
童子功从练气开始,以呼吸为功,以运气为效,以柔而刚为主旨,以刚而柔为极至,运柔成刚,刚柔相济,随机而动,动若游龙。
招法乃在其次,只有‘朝天蹬底’、‘前扑拜佛’、‘头栽碑林’、‘罗汉睡觉’、‘罗汉观景’、‘童子拜佛’等十几个招式和腿法。但若具童子真功,所运内力贯注双掌,发力击人就能摧枯拉朽,裂金碎石。
惠明、惠暗自练此功,几十年来从未间断,并且童心未泯,直至如今八十仍为童子。
你对此功一无所知,又未打少林武功根基,想练此功,比登天还准。单练定力一项,你就须花十年时间才能练成。”
说到此,惠真大师见任海蛟脸上流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情。他便又接着说:“适才狂风暴雨,院内一棵参天大树连根拔起,可树旁的小草却未折断,你知道这是什么道理吗?”
任海蛟想了片刻,摇了摇头,不解地问道:“此间道理极其深奥难懂,晚辈头脑迟钝,不曾深明此间道理。”
惠真大师说道:“此间道理其实极其简单。这里面有两点在内:其一,是说无形胜过有形。任何练武之人,无论练就什么功夫,最高的境界应是无形。看起来是无形之力,而真正发力击人,就会变成无穷无尽的奇大力道,这便无人能敌。惠明、惠暗所练就的童子功,已达无形的境界,收放自如,力道大不可限。其二是说自然变化胜过招式、定式。任何人所练的招式,都是集前人之智慧,尽管精湛缜密,总有局限在内,你有无比锋利之矛,定会有无法穿透之盾,所以,应使武功达到自然造化、浑然天成的境界,这样就会见招拆招,见势踏势,才能无往不胜,无坚不摧。惠明、惠暗二人的少林童子功就已渐达如此境界,他们与任何高手或各门各派的练武之人过招,都会胜券在握,不致败落。这些就是弱不禁风的小草在狂风暴雨之下丝毫不曾受损的道理。你的武功正处上升趋势,但还未到达如此境界,要想报仇恐怕还要等上十年八年。
俗话说:沙门闲者洁身甚严,还应以忍为先。你应忍辱负重,卧薪尝胆,苦施修为,达到天然境界,否则,将无济于事。”
任海蛟茅塞顿开,心中豁然雪亮。
惠真的话象是一盏明灯,点亮了他那原来混沌的头脑,他感到说不出的舒服愉快。
然而,在愉快之中,仍有一丝淡淡的愁绪涌上心来。
他又问道:“大师所言的道理实在令晚辈佩服之至。我想问问大师,有何捷径可以使我提高武功进境,与仇家决一雌雄呢?”
惠真方丈沉吟片刻,说道:“你所习剑法已达出神入化,造诣颇高。可光有剑法还是不行的,你的步法和点穴认穴的功力远远不如高手,当然内功修为就更差得远了。
你若有目的、有针对性地去练习,当然可以见一时之成效。
当今武林之中,讲究内功、外功兼备的少林武功你就不必练了。
依老衲愚见,只有三人的武功你可去请教一下。这三人就是参天老魔、金冠花魁和千手佛古庆丰。
参天老魔你不必去找了,他已被朝廷收买,决计不会帮你。
金冠花魁是你的仇家,自然也不可能。
唯有千手佛古庆丰,你若能找到此人,倒是可以向他请教。听说他与你师父嵩山一剑交情极深,他一定会帮你。可你又到哪里去找他呢?”
任海蛟忙说:“谢大师指点。千手佛古庆丰已经许下诺言,要传我几套武功。只要古庆丰还在人世,我一定会找到他,哪怕走遍天涯海角也在所不惜。”
惠真方丈说:“眼下我们大家都在锦衣卫的包围之中,如果能安然脱险,你便可寻师学艺,到时候,你如果还有什么困难,可去嵩山少林寺找我或惠明、惠暗,我们一定尽力帮你。”
任海蛟喜上眉梢,他言道:“谢大师指点。海蛟如有出头之日,定然不会忘记大师对我的恩德。”
惠真方丈摆摆手说:“出家人四大皆空,既无怨无恨,又无亲无厚,你大可不必将此事挂在心上。
最后,我还要告诉于你,龙门大佛还得一下一下地凿,更何况练习武功。你要勤奋刻苦,一步一个脚印地打好基础,学好武艺,既不可急性贪快,更不能半途而废。”
任海蛟伏地三拜,起身走出侧殿。
他什么话也没说,因为他觉得什么都不必说了。
次日清晨,群豪纷纷聚集到万佛寺门前,等待着惠真等人率领他们下山突围。
惠真方丈在圆通方丈、焦空大师、任海蛟等一众人的簇拥下,走出寺门,来到群豪面前。
他中气沛然地说道:“各路英雄豪杰,我们的生死都系在今日的决战。望各位众志成城,奋力拚杀。愿佛祖保佑我们旗开得胜。”
众英雄齐声响应,声音震山撼岳,回声久久不能平静,整个万佛顶上群情激昂,各路英雄无不磨拳擦掌,准备一搏。
山脚下,一片黄的颜色扑天盖地,人山人海。
朝廷的锦衣卫士倾巢出动,足足有好几万人,将峨眉山顶围得水泄不通。
众群豪按照事先约定的战略计划,以嵩山剑派任海蛟等四人的“蛟龙出海”的四方剑阵为先头,阵后左侧是圆通方丈和无极方丈,右侧是焦空大师和郑小松,众群豪夹在中间,武功较强的如崆峒道长和烟雨山庄庄主、降龙伏虎拳高手顾玉龙等人护在队伍中部的两侧,尾部押阵的是少林寺的三位高僧惠真、惠明和惠暗。
几千人的队伍犹如一个长蛇阵,有头、有腹、有尾,首尾衔接,遥相呼应。
队伍下山后,马上就同锦衣卫士们展开了激战。
锦衣卫士们仗着人多,杀死一批又上来一批,一批未死,一批又来。
任海蛟指挥着四方剑阵,如同一个铁方块,冲到哪里,哪里便是一片鬼哭狼嚎。四把长剑,犹如四条蛟龙,碰上的死,刺着的亡,不一会儿,方阵周围便躺满了锦衣卫士的尸体。
圆通方丈以善心度人,他不忍心伤害这许多的生命,他运起五成浑圆功,一掌一个,只将扑上来的锦衣卫士震晕,并不伤害他们的性命。
焦空大师又有不同,他对朝廷鹰犬十分气愤,五台掌法又以“沉”、“猛”见长,他挥动双掌,凡是挨到他的双掌的人,没有一个不是脑桨四溅,气绝身亡。
郑小松从不知手重手轻,他的九华十三抓可谓灵活怪异,狠辣犀利。他每一抓都伤及一个锦衣卫士,令这些人防不胜防,无法抵挡。
最后压阵的三位少林寺高僧,口中念念有词,高喊着:“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可手下丝毫也不放松,一掌一个,击毙了众多锦衣卫士。
惠明边发掌边对惠暗说:“师弟,如此玩法,咱们一生中也没玩过,今天太过瘾啦!”
惠暗早已顾不得说话了,他双眼圆睁,丝毫也不放松,十分认真地一掌接着一掌,稳稳地拍向那些不知死活的进攻者。
众群豪个个施展出绝技,直杀得天昏地暗,尸骨如山。
锦衣卫士尽管死伤不计其数,可仗着人多势众,群豪左突又冲,用了一个时辰,才刚刚推进几十米。
突然,一声锣响,锦衣卫们纷纷闪开,弓箭响声不绝于耳。
埋伏在旁边的弓箭手开始放出无数枝箭来。
群豪的队伍正好一字排开,正是射箭的绝好靶子。
高手们尚可抵御,可是一些武功较弱的人纷纷中箭。
群豪的队伍顿时乱作一团,无论是谁也压不住阵脚了。
就在这危急的时刻,任海蛟突然听到空中有人在大喊:“嵩山剑派的四剑,快向中心平台冲去!”
任海蛟抬头一望,大吃一惊,跃在空中喊话之人正是黑衣蒙面的千手佛古庆丰。
任海蛟等人不敢再犹豫了,四人一跃而起,看准了中央的一个平台,疾飞而至。
这中央的平台犹如沸水锅中的一个中心点,一切旋涡都由此而生。
平台之上,端坐着一位身着蟒袍的一品官员,这位官员就是当朝极有权势的通政使赵文华。他左侧坐着锦衣卫指挥使严宏图,右侧坐着东厂提督金冠花魁。
平台上面树着一根高大的旗杆,一面黄龙角旗迎风招展,上面赫然书写着一个“令”字,旗下有一人被绑在杆上,看样子已奄奄一息了。
任海蛟指挥着“蛟龙出海”的四方剑阵杀到平台近前,由于乱军之中很难突出包围,只有少数群豪紧跟着剑阵来到平台边。
忽然,人群中一人高声叫道:“顾炳儿,让你受苦了,爹爹在此,且等候我来救你。”
随着声音,一人飞身跃上平台。
任海蛟一看,心说不好,可要阻拦已然来不及了。
飞身上平台的不是别人,正是烟雨山庄的庄主顾玉龙。
在顾玉龙跃上平台的同时,金冠花魁已跃离椅子,他运足绵绵真气,双掌一招“雪拥蓝关”拍向顾玉龙。
顾玉龙一来救子心切,二来武功本就不如金冠花魁,当他看到自己苦苦寻找的大儿子顾炳时,早已顾不上其它了,他宁可豁出性命也要救出自已的儿子,所以,当他看到金冠花魁双掌拍到时,见自已与旗杆只有一步之遥了,便拚着挨上一掌,也要救亲生儿子脱险。只见他运气于胸,脚下丝毫没有放慢。
任海蛟见情势危急,高声叫道:“顾庄主,千万小心!”
顾玉龙万万没想到金冠花魁的锦绵真力会具有无比巨大的威力,就在掌挨及身的一刹那,一股极绵极柔的力道袭到身上,使他感得五脏六腑都已乱套了。他一阵头昏眼花,站立不稳,便平着身子被推出平台之上,向台下摔去。
顾玉龙在落地的瞬间,身不由主,无力抵御这绵绵真气,心中暗道:“不好!我命休矣!”
就在他身子刚要着地时,他全身却被一双肉掌平平端住,这样缓了一缓,再落到地上,便没有什么危险了。他睁眼一看,见到一张和蔼可亲的面孔正对着自已微笑,他不由得叫道:“圆通方丈,谢谢你救命之恩,我将永远不忘。”
适才用掌接住顾玉龙的正是峨眉山万佛寺的主持方丈圆通大师。他接住顾玉龙,等于自己接了金冠花魁的双掌。饶是圆通大师浑圆功力深厚,也不由得摇摆不定,半天才稳住身形。相比之下,金冠花魁的内力比圆通又要深厚一层。
任海蛟见顾玉龙已经脱险,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这时,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擒贼擒王,捉贼捉赃。海蛟,我们控制住平台上的那个官员,才能转危为安,化险为夷。”
任海蛟不用看,就知道说话的是少林寺主持方丈惠真大师。
任海蛟正待要率其余三个师弟跃上平台,突然,从平台两侧站出黄山八宿,八个人分为两排,每个人右掌相抵,出单掌迎敌。
任海蛟知道,这就等于每四个老道的内力聚集在了一起,群豪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单独与之抗衡了。他知道,要想过黄山八宿这一关,是万般困难的,一时间,他竟没了主意。
正在这时,就听惠真方丈重又喊道:“嵩山剑派让开,让我们三人来试试他们的功力。”
任海蛟等人连忙闪开。
惠真、惠明、惠暗三人也是右掌相抵,单掌迎向前排以黄面可人为首的黄山四宿。
黄面可人、青阳道士、灵机上人和阴阳仙人,这四个人决不是等闲之辈,四人联手,力道奇大,犹如长江巨浪,汹涌澎湃,滚滚而来。
少林寺主持方丈惠真和两个师弟惠明、惠暗,三人都是从幼年就开始练功,如今三人都已年过八十,已积了七十多年的功力,真可谓非同小可,尤其是惠明、惠暗两人,从小练就少林童子功,虽年已八十仍如童子般生机勃勃。
三位高僧与黄山四宿刚好是棋逢对手,堪堪打了个平手。
这时,另外四宿,算命先生、不倒仙翁、催命先生、祥云小仙,见七人成胶柱状,已经紧紧地粘在了一起,四宿马上各伸右掌,想抵住前面四宿的后背,这样,就是合八人之力来对付少林寺三位高僧,那么,这三位高僧自然就不是对手了。
情势已万分危急,任海蛟忙喊:“三位前辈小心,黄山八宿要一齐联手!”
就在此时,任海蛟看见,少林寺三位高僧身后已经又站了三人,他们是圆通方丈、焦空大师和崆峒道长,每人各以右掌抵住三位高僧的后心。
这个奇怪的战团甚是整齐好看,一边是三人一排,站成两行,另一边是四人一排,也站行了两行,这一十四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无人敢分神,无人敢偷巧,个个神情严肃,态度平和。
无论是平台上的人和平台下的人,个个惊讶异常,谁心里都清楚,这场搏斗是世间最残酷、最激烈、最痛苦、最危险的生死搏斗,无论哪一方,哪个人稍有不慎,便会导致自己的一方所有人员粉身碎骨。
这平台周围的战斗霎时平息,无人敢喘一口气,更无人敢上前助战,谁都知道,只要一动手,任何一方的巨大内力,将把自己抛向云端,死无葬身之地。
任海蛟看到这般情形,猛然灵机一动,这不正是擒贼擒王的好机会吗?
他长剑一挥,一声高叫:“众师弟,与我上平台!”
只见四个人成正方形剑阵,一齐跃上平台,长剑在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四人落地后,刚好将坐在椅子上的三人围在当中。
严宏图和金冠花魁同时站起,准备同时出击。
可“蛟龙出海”的四方剑阵坚如磐石,一人遇难,其他三把宝剑会同时袭到,无论是严宏图还是金冠花魁,都很难战胜此阵。
平台危机马上显露出来,任海蛟并不忙于出去,他知道,被围在当中的三人,只有严宏图和金冠花魁武功高强,四剑如果同时袭击一人,取胜的希望较大,可另一人定会进击,这样一来,既使战胜一人,那么自己的弟兄也势必要受伤,虽然优势颇大,可也带来一定的危险性。倘若拚着受伤,击毙赵文华也是可行的,但击毙了赵文华,仍难解这峨眉之围,仍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任海蛟左想右想,出路只有一条,就是以武力逼迫赵文华等下令停止进攻,放众英豪离去,除此以外,别无它法。
四人轮番换位,越转越快,圈子自然越缩越小。
坐在当中的赵文华已经吓得七魂丢了三魂,他大声喊道:“快快与我顶住!“
可他身旁的严宏图和金冠花魁都在用仇恨的目光盯着嵩山四剑,谁也不愿首先出手。
这二人心里都在盘算,四方剑阵威力无穷,如果二人之中有人先出手,势必会将四剑都吸到自己身上,那样一来,不死即伤,还是别人先出手为好,到时,出手相救,这样既可以保存自己实力,又可以在上司赵文华面前邀功请赏。
正是因为这样,这两人都决不会先行出手。
任海蛟看到这种情况,他便一声招呼,让师弟们以他为轴心,让剑阵滚滚向前。
嵩山四剑首先将四把宝剑袭向金冠花魁,金冠花魁急忙向右闪身避开,谁知这本是任海蛟的计谋,他见金冠花魁闪向右边,忙向右边的杨潮海喊道:“四弟,快些隔过这条阉狗!”
杨潮海聪明绝顶,他早已看出大哥任海蛟有此意向,早已作好准备。
就在任海蛟喊他的同时,他已飞身跃过金冠花魁。四方剑阵快速转动,金冠花魁眼见自己被隔在圈外,要想再进阵中却是不可能了。
“蛟龙出海”的四方剑阵,圈子越转越小,紧紧包围着严宏图和赵文华。
严宏图大惊失色,此剑阵用不了多久,便可痛快地结果他和他的顶头上司赵文华。
他声嘶力竭地大叫:“金冠花魁,你不能袖手旁观,快来救我和赵大人!”
金冠花魁听到喊声,已知自己若再不出手,将来圣上怪罪下来,自己决担待不起。
只见他双掌划圆,运气于掌,要拚着性命向嵩山四剑冒险一击。
也就在此时,他感到脑后风声,似乎有人袭击自己。他忙斗然转身,用双掌迎上。谁知双掌拍空,对方的身法如同猴子一般灵活。
金冠花魁猛然一惊,这才看清对方不仅身法如同猿猴,就是相貌也同猴子毫无二致。
此人正是郑小松,他见平台上嵩山四剑眼看就要得手,而金冠花魁欲要发动进攻,连忙跃上平台,偷袭金冠花魁。
只见他“吱吱”地怪叫,双爪连续使出“青龙摆尾”、“顺水推舟”、“鹞子翻身”、“夜叉探海”四招,一招紧似一招。
别看金冠花魁是当世一流高手,可他从没见过这种抓法,只觉得怪异奇特,一时间倒有些手忙脚乱。
只见他连忙用起“七步折腰”身法,闪过郑小松的连环四抓。
郑小松自幼与猴子一同长大,身法自然也同猴子一样,只以灵活变化胜,而无一定的规律。
他见金冠花魁使的“七步折腰”身法,双腿迈出七步正好是一个圆圈,甚是好看灵活,他便也施展起自己的灵活身法,围着金冠花魁团团转着。
金冠花魁十分惊讶,此人身法太过灵活,无论自己转到何方位,他总是在自己面前,金冠花魁连转两圈,也没有摆脱郑小松。
郑小松得理不让人,他瞅准机会,又是“猿猴倒挂”、“剥云摘月”、“迎面探海”、“翻身抡盖”连环四招袭向金冠花魁。
金冠花魁是何等的身手!怎么此时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了呢?主要原因是他从未见过如此抓法,加上郑小松灵活如猿,他反而毫无办法,
其实,只要时间一长,郑小松的九华十三抓依次使完,象金冠花魁这样的一代武学宗师,只需看清他的招数,便立刻会有应对之策。但这得需要时间,虽说时间不长,却为嵩山四剑嬴得了宝贵的时间。
严宏图眼见大势已去,他和赵文华顷刻之间性命难保,没有办法,只有用计策拖延一下时间,好让金冠花魁取胜后救他们脱离险境。
他高喊一声:“嵩山剑派,请住手,我们可以谈谈条件!”
任海蛟并未住手,他脚下丝毫不曾放松,只是嘴里回答:“严宏图,你听着!要想保住你和你那位大人的狗命不难,只要你下令让我们所有人走出包围圈,并放了烟雨山庄的大公子顾炳,我们便可饶恕你们!”
严宏图此刻不敢再犹豫了,他小声对赵文华言道:“通政使大人,我们小不忍则乱大谋,即使今日放了他们,早晚要将他们收拾干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看,是否可以答应他们的要求?”
赵文华早已吓得面如土色,他哆哆嗦嗦地说:“快放······快放人要紧,不要再拖延了!”
严宏图高声叫道:“嵩山剑派,说话可得算数!”
任海蛟讥笑着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嵩山剑派决不是无赖小人,只要你肯放人,我们决不伤你们的性命。”
严宏图手举令旗,左右挥动三下,果然战场上立刻平息了打斗的声音,随即他让任海蛟等人让开,他来到平台上正在对掌的众人面前,高举令旗说:“适才我已与嵩山剑派约定,双方停止搏斗,各走各的路。各位,听我的口令,我喊一、二、三,当‘三’字出口,双方同时撤去掌力,不得有误。”
说完,他高喊:“一、二、三!”
果然,正在对掌的双方同时卸掉掌力,纷纷向后跃出。
平台上金冠花魁和郑小松也已住手,两人怒目相向。
严宏图招手示意了一下,奄奄一息的顾炳从旗杆上落下,群豪中有两人把顾炳抬下了平台。
接着,就见四人同时跃向空中,掠过众多的锦衣卫士的头顶,三、四个起落,便跃出了圈外,郑小松随即也跟着跃出了包围圈。
任海蛟等四人和郑小松落地后,任海蛟问道:“小松兄弟,你如今投奔何方去呢?如果没有去处,请跟我们一道走吧,我们决不会亏待于你。”
郑小松眨巴了几下眼睛,他实在无有去处,暂且跟他们一起走也未尝不可,五个人同行,总有个互相照应。
他点了点头,说:“我跟你······你······你们走!”
话音刚落,一个甜甜的女人声音响起:“小松兄弟,不要跟他们走,你还是跟我在一起吧!”
任海蛟听到此声,甚觉耳熟,他实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自己苦苦思恋的人就在眼前吗?
他猛然回头一望,惊喜交加,欣喜异常。
他本想大喊一声,跑上前去。
但他马上就看到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中闪烁出一股庄重且又严肃的目光,他马上止住了脚步,呆呆地望着说话之人。

第十八章 棒打鸳鸯
群豪此时均已脱离险境,为防意外,各门各派便分头行动,奔向了四面八方。
锦衣卫一边也都收兵退回营地。
刚才此地还是电闪雷鸣、风雨交加,转眼间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任海蛟好像浑然不觉四周发生的一切,只是呆呆地望着一个人。这个人曾伴随他出生入死走过万里之遥,从九华到峨眉;这个人曾叫过他无数声“海蛟哥”,那甜甜的呼唤柔情似水。只要他跟这个人在一起,便忘却人间一切烦脑,心中升腾起美好的、不可磨灭的希望。
任海蛟曾千百次地回忆起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时她所发出的淡淡微笑。
这最初的微笑有如天边的曙光,不知道是一种什么灿烂东西的觉醒。这个微笑,好像突然从朦胧可爱的黑夜中隐隐地显现出来,它那迷人的魅力,绝不是言语所能形容的,那是一种在期待中偶然流露的迷离恍惚的柔情。又好象是有意设下的陷阱,勾摄着人们的心,使人们将自己所有的纯洁感情和所有的强烈欲念都集中在这一线天外飞来、使人忘却生死的微笑里面。它的魔力能使人在灵魂深处忽然开出一朵奇香美艳的红花,这便是连天上的神仙和人间的凡夫都无法抗拒的爱!
当初发出这个微笑的人,就是文慧姑娘!
这时,圆通方丈那浑厚的声音将任海蛟已深深陷入梦幻之中的魂魄又勾回到了现实里。
圆通说道:“任少侠,老衲我听信谎言,举事讨伐嵩山剑派,真是大错特错!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老衲如今已迷途知返,望贵派原谅老衲,千万不要记挂在心上!”
任海蛟应道:“大师何出此言?世间一切事情本就难料,更何况老祖的仙逝我是脱不了干系的。弟子本应负荆请罪,可一直没有这个机会。适才大师如此这般一说,倒叫弟子羞惭汗颜,无地自容!”
圆通方丈又说:“任少侠的为人,我已听文慧师妹讲了。我师父九华老祖选中的人,决不会错。我本想成全你与文慧师妹的终身大事,可是……可是……”
没等圆通方丈说完,文慧插嘴说道:“海蛟哥,师父临终前确有此意,我们本不应违背师父遗愿,可是,你也听到了,师父临终前还曾嘱咐了你一件大事,你可曾记得?”
任海蛟忙说:“记得,记得!老祖嘱弟子之事,我永志不会忘却。”
文慧说:“那你说说看。”
任海蛟说:“老祖嘱我务必让他的二徒弟重回九华山,光宗耀祖。”
文慧又说:“这就是了。如今严宏图已铁心跟随朝廷,甘心情愿做了朝廷鹰犬,重回九华山是决不可能了。那么,难道无人去完成师父的遗嘱了吗?”
此话一出,聪明绝顶的任海蛟马上领悟到这里面话中有话,而他此时又不知说什么好,一时语塞。
文慧接着说道:“大师兄创立了峨眉山一派,他不能离开峨眉仙山。小松兄弟虽然得了师父的真传,可师父并没有收他为徒,硬是让他另立门户。由此看来,这光宗耀祖的大事只有我一人可承担。你想一想我的话有无道理呢?”
任海蛟无言以对。按道理,文慧永守九华山应是理所当然的,可他的情感上又绝对通过不了。
他的心中十分矛盾,可又不知说什么好,他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应该怎么说,只是说:“这……这……这……”
文慧继续说道:“一个笼子里的鸟也不可能都飞向一处,更何况你我门派有别,更兼我九华掌派面临极大的困境。我决心已下,对儿女之事早已心灰意懒。我一定要重归九华山,完成师父的遗愿。至于你,海蛟哥,你对我的恩情我将深埋心底,永志不忘。海蛟哥,每月十五日我一定会烧香替你祈祷苍天,保佑你一帆风顺,通行无阻。当然,我更希望你能将感情转移,找到更称心如意的心上之人,永结百年之好。到那时,你的慧妹将在九华山顶遥寄祝愿。
海蛟哥,请别把文慧忘得一干二净,每逢你闲暇无聊之时,请想一想曾与你朝夕相处过的慧妹好吗?当然,你如有机会路过九华山,可一定要上山来看我呀!海蛟哥,你我就此别……别……别过吧!”说着,文慧已经泣不成声,悲痛得不能自持。
任海蛟心中自然也是十分不好受,但文慧一番话说得字字真切,句句在理。尽管如此,当一个人将全部感情都倾注到另一个人的热爱当中后,突然遭到意中人的拒绝,哪怕这拒绝有天大的理由,他也必然要深深地陷入失恋的痛苦之中。感情这东西是谁也说不清楚的。
此时的任海蛟如同掉进了万丈深渊,他内心充满了孤独、惆怅、痛苦、愁怨,这种滋味他生平第一次尝到。他用颤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吟唱前代文学家汤显祖写的《牡丹亭》中的〔皂罗袍〕: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
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
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这首曲子是抒发官宦之女杜丽娘无限愁苦感伤之情。任海蛟此时的心情要比千金小姐杜丽娘痛苦十倍,只是他实在不知用什么样的曲子才能唱出自己那悲痛欲绝的感情。任海蛟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他浑然不觉。
文慧姑娘听了任海蛟的吟唱,如同在受伤的伤口处又撒了一把盐,她更加愁上加愁,苦不堪言。她泣不成声地安慰着任海蛟:“海蛟哥,我知道你内心十分痛苦,可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只是我决心已定,为了九华山的香火不断,为了九华掌派后继有人,我只能如此。海蛟哥,我师父九华老祖生前经常提及这样三句话,叫作‘花花草草由人恋,酸酸楚楚无人怨,生生死死随人愿。’每当我心中痛苦之时,常常体味这三句话的含义,便消除了痛苦。现在,我想请你也品味一下,看能否除去心中的苦痛。”
任海蛟听到老祖说过的那三句话,心头猛然一震,他似有所悟,又好象什么都没悟到,然而,内心的极度痛苦好象已有所平复,准确地说,他先前的痛苦大部分已开始转向一种超然度外的感觉之中。
过了片刻,他钢牙一咬,斩钉截铁地言道:“慧妹,你立志振兴九华,让其发扬光大,我决不阻拦你。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为男女私情而殆误正事。我只求你再叫我一声海蛟哥!”
文慧闻听此言,此时的她实在是叫不出这三个压在心头似乎有千斤重的字来。
她掏出一块白色的方巾,咬破手指,用自己殷红的鲜血端端正正地写上了“海蛟哥”三个字。然后,双手捧过头顶,跪在了任海蛟的面前。
任海蛟急忙扶起文慧,接过方巾,将其揣入怀中,随手掏出了“银花短剑”。
他说道:“慧妹,这把短剑锋利无比,削铁如泥,也是我最心爱的东西。当年师父把它传给我,告诉我说:这是嵩山剑派的镇山之宝。我今天将此剑赠给你,一来,你见剑如见人,如若思念过度,可看看这把短剑;二来,也表示我嵩山剑派的诚意,我派愿意与贵派永远团结一致,无论何人挑拨何事,我们发誓永不与九华掌派的人过招。”
圆通方丈听到任海蛟这最后的一句话,马上说道:“我保证九华掌派以后决不与嵩山剑派为难。可只有一人例外,他原是我的二师弟,文慧的二师兄,如今他死心塌地投靠了朝廷,我与文慧商议过了,准备诏告天下武林豪杰,严宏图已不属于九华掌派,而是九华叛逆,他做的一切都与本派无关,望武林豪杰格杀匆论。如果让我和文慧碰到,我们也决不饶恕于他。如果任少侠或嵩山剑派遇到他,也恳请代我九华掌派清理门户,击毙这个朝廷的万恶鹰犬。”
任海蛟听到此话,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九华十三抓的唯一传人郑小松,他尽管不大懂得复杂的情感,可任海蛟和文慧这对难以割舍的恋人在即将分别时的悲痛之情,他不但是看了出来,而且心里也感到很难过,鼻子有些酸溜溜的。
只见他满地乱跑,手舞足蹈,嘴里发出一阵紧似一阵“吱吱”的叫声。
任海蛟听到叫声,忙止住郑小松说:“小松兄弟,我知道你也很难过,我求你与慧妹同归九华山,这样也可助慧妹一臂之力。”
郑小松停了下来,欢喜得不住地抓耳挠腮。他断断续续地说:“任……任大哥,我觉得你……你……你真好,你是个大好人,我……我……我听你的话。”
任海蛟听到小松的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泪水如同开了闸门一样倾泻下来,他一把抱住郑小松,失声痛哭。
嵩山剑派的屠祖龙、秦日出、杨潮海三人,眼睛也有些发潮。
他们忍住悲痛,一起劝导大哥任海蛟。
圆通方丈待任海蛟镇静后,说道:“任少侠,你们将前往何处?”
任海蛟说道:“我们四人准备回到嵩山寺中,苦练武功。十年之后,再去找金冠花魁报仇雪恨。”
圆通方丈沉思了一下,言道:“任少侠,佛门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演练武艺固然重要,可眼下恐怕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等待任少侠去做。”
任海蛟忙问:“大师,你的意思是……”
圆通接口说:“普陀山仍被锦衣卫包围,虽然没什么高手,可普陀山上的僧众们仍然一筹莫展。普陀老怪尽管武功不弱,但毕竟已经受伤。我想请四位大侠和郑小松前去普陀山,帮助普陀老怪摆脱困境。
普陀老怪曾差人前往九华山拜见老祖,并向九华掌派求援。
四大佛山的各派本就犹如兄弟一般,如今一方有难,我们怎能袖手旁观?
我想五台山的主持方丈焦空大师一定已率人先行一步了。
我身为峨眉山的主持方丈,又是九华掌派的开山弟子,本来应该前往救援,可如今,峨眉山也遭到锦衣卫的围困,我必须留下来带领众僧与锦衣卫士们血战到底。普陀老怪若知道这个情况,也决不会怨恨于我的。
由于我自己不能前往,我便想请你们务必去普陀山解救众僧。如能这样,我圆通和九华掌派所有人都感激不尽,永远不忘。”
任海蛟听了圆通方丈这番话后,他与三位师弟略微商议了一下,便同意了圆通的请求。
任海蛟说道:“圆通大师所言极有道理。我嵩山剑派一定要解救普陀山众僧脱险,请大师但放宽心。我所担心的倒是峨眉众僧如何能化险为夷?”
圆通沉吟许久,才说:“任少侠不必挂牵。严宏图虽然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但他毕竟与我同在本门拜师学艺有几年之久,总不至于对我下毒手吧!
再说,我们对峨眉山已了如指掌,如果我们落败,找个地方躲躲,还是不成问题的。”
接着,圆通拉过郑小松,语重心长地说:“小松兄弟,你此次与嵩山剑派前去普陀山解救僧众,且不要恣意胡行,一切听任少侠的指挥。
普陀山归来,你马上奔赴九华山,与文慧一起留守九华山,光宗耀祖,世代延续。”
郑小松听完圆通的话,点了点头。
圆通方丈又言道:“任少侠,我们就此别过吧!”
任海蛟双眼盯着文慧,过了好一会儿,他猛一转身,右臂一挥,带领另外四人快步如飞地往普陀山方向而去。
文慧含泪转身,朝着九华山方向奔去。
任海蛟等五人星夜兼程,一日来到素有石头城之称的金陵。
傍晚,五人站在秦淮河畔的长堤之上,望着这万般萧条的景象,更增添少许惆怅。
昔日的秦淮河中笙歌处处,桨声轻柔,灯影朦胧,似乎风中水里都有脂粉香气,那般旖旎风光,烟水风华的气象,使人乐而忘忧。
如今,天子昏溃,朝廷权奸当道,使得民不聊生,百姓水深火热,这昔日里繁花似锦的秦淮河也就成了现在那种死气沉沉、毫无生机的样子。
五人不忍再看,离开了秦淮河畔。
任海蛟等五人看看天色已晚,便找了一个客店住了下来。
其实,他们五人本不应住在客店,因为闻名武林的烟雨山庄就在金陵城内,任海蛟既与庄主顾玉龙是拜把兄弟,又曾救了大公子顾炳的性命,理应住在烟雨山庄。
但任海蛟等人一来救援普陀山心切,不想在此久留,倘若前去拜会烟雨山庄,一定会被再三挽留下来的。
二来,任海蛟自别了文慧姑娘后,一路上闷闷不乐,一言不发。连日来他心情沉重,对一切都十分厌倦。象他目前的这种心情,对拜会烟雨山庄一事是毫无兴趣的。
五人都想草草住上一宿,明日清晨便马上上路。
第二天清晨,五人起床,开始向店外走去。当行至店门口,却见店家正毕恭毕敬地站在当中。
店家看到这五人后,急忙走上前来,倒地磕头,并把一封书信举过头顶。
走在前面的任海蛟急忙接过书信,扶起了店家,再看信袋上写着:“海蛟贤弟一览”几个大字。
任海蛟拆开信袋,仔细地看信中用蝇头小楷写的内容。上面写道:
“海蛟贤弟:
愚兄本无心打搅贤弟,虽然贤弟等一行五人亲临金陵,无暇光顾我庄,愚兄却毫不责怪贤弟。
今有一事,不得不告之贤弟。
嵩山一剑大师的八拜好友前日亲临敝庄,他让我告诉贤弟务必前来敝庄会他,有要事相商。为此,愚兄敢冒大不敬之扰,托人捎信一封,请贤弟务必前来!
安好!
愚兄顾玉龙”
任海蛟沉思了一下,已料出相邀之人定是千手佛古庆丰无疑。
任海蛟本就渴望着能找到此人,今天不用找就碰上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任海蛟转身对其余四人说道:“各位师弟和小松兄弟,看来为兄不得不去一趟烟雨山庄,这件事对于为兄来说,实在太过重要了。
请四位先行一步,我三日之内一定赶到。如果我赶不到,就请各位向普陀山一了百了大师言明原因,请他谅解为盼。如果四位不等我到就完成了救援大事,可回到嵩山寺等我。时间紧迫,我们就此别过。”
说完,他直奔烟雨山庄而去。
久负盛名的烟雨山庄是一座古老的宅院,院子里青砖铺地,有殿堂,有过厅,有木厦,有竹楼,飞檐雕壁,古色古香。
整个宅院由三个庭院组成,前面的院子是一个大花园,园中布置着一些圆形的花坛,种着一行一行壁立的高树,中间隔着一条宽宽的直路,顺着这条路望到尽头,便可以望见最后一个庭院中的一片湖水和对岸的树林。中间的是庄主顾玉龙的宅院,宅院的两翼连接着一面高高的园墙,墙后是一排一排的繁茂的紫杉,随处还有一些丁香树把它们开花的枝子伸进庭院里来。
宅院中的右侧有一个大殿,上面书写“演武堂”三个大字。
任海蛟穿过花园,来到顾玉龙的宅院,走进“演武堂”大殿,略一沉思,便飞身跃入殿中。

第十九章 探赜索隐
任海蛟跃身殿中,殿内光线昏暗,地上铺着块块方砖,殿内正面有一个方台,台上端坐一人,此人年纪极老,尖头削耳,头顶除了秃块暴露之外,就是硬绷绷的黑发,参差不齐地挺立在头上,并且蔓延下来,直垂至颈。这头好象是铁匠锻铸过一样,与其说是一只毛头,倒不如说是布满尖端向上的钉子的障壁。他的脸似乎不算太大,脸上布满皱纹,两眼细长,目光如炬,时刻都透着坚毅和智慧的神情。
任海蛟右手轻按剑柄,左掌护胸,一副威武的架势。他站立台前,假装不认识地喝问:“你是何人?找我何事?”
老者微微一笑,伸手捋了一把胡须,说道:“娃娃,你我几次交往,今日得见老夫的庐山真面,怎么却显得如此陌生?”
任海蛟马上意识到,面前的老者,就是声震宇内的千手佛古庆丰。他倒地便拜,连声说:“前辈一直未以真面目示人,晚辈不识,失礼失敬,望前辈原谅!”
古庆丰并不生气,他说:“我早就听嵩山一剑称赞你多次,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已对你喜爱倍至。老夫今日唤你前来,不为别事,只是要履行在峨眉山脚下我曾对你的许诺,传你一些武功。你要勤学苦练,不可稍有怠慢,日后见到你师父,可给他演示一番。嵩山一剑的脾气我摸得很准,他虽然剑术高超,可决不是妄自尊大之人。他看中的是你能否将某一门派的武功学到家,如你学艺不精,他倒要责怪你并埋怨老夫我了。”
任海蛟心下一横,斩钉截铁地说:“无志无心之人,不可成就大事。请前辈放心,我决不是那种自甘堕落之徒。千难万险,对我来说,如同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海蛟武功平平,再过十年八年恐怕也难达到吾师的剑上功夫。海蛟企盼武功迅速大取进境,不啻大旱之望云霓,迫在眉睫。恳望前辈指破迷津,点拨于我。”
古庆丰满意地连连首肯。他干咳一声说道:“老夫自然不能点拨你的剑术,但也并非与剑术无关。嵩山一剑传你松鹤剑法和摆尾三绝,此等武功妙不可言。剑术击人在中距,威力奇大,可不适宜贴身肉搏。此外,你的鹤形步法也太过单调乏味。鹤形步法常以单腿独立移动,若讲防御当是固若金汤,可要快速攻击则不擅长,似乎十分不便。我从今日起传你千手指点穴法和九宫步法,日后,你可右手使剑,左手点穴,鹤形步与九宫步相间混用,方能攻必克,守必固,无坚不摧,无往而不胜。”
任海蛟仔细听着,内心对古庆丰充满着一种极其钦佩和敬仰之情。他觉得古庆丰实在不愧为一代雄才,武功、见识都属上上品。
古庆丰接着说道:“学千手指点穴法,须弄清楚人体的血脉运行,了解人体的八会死穴。这八会死穴是指人体气、血、骨、髓、筋、脉、脏、腑之气的会聚之处,你仔细记下:气会膻中,血会膈俞,骨会大杼,筋会陵泉,脉会太渊,髓会绝骨,脏会章门,腑会中脘。”
古庆丰顿了顿又说:“九宫步法是在临习书法所用的界格纸上的九宫格基础上演变而成,走井字形,连走九个井字形拚凑起来正好是一个大井字,走完一个大井字叫作一段,然后依次连续走下去,循环往复,以至无穷。你要谨记要领:顺项提顶,松肩沉肘,实腹畅胸,曲腿燕泥。”
千手佛古庆丰说完此话,飞身跃下方台。他跃下方台的身形有些古怪,既不象鹰隼,也不象轻盈的燕子,而是象一只精灵的蜜蜂,穿花度柳飞如箭,粘絮寻香似落星。落地后,他便在方砖地上演练起九宫步来。
九宫步法的绝妙不在金冠花魁的“七步折腰”身法之下,所走每一个井字的速度都各不相同,急徐有致,轻重得当。只见古庆丰忽而象跳舞般的长脚蜘蛛,忽而像斜刺里蹦跳的蚱蜢,忽而象笨重又匆忙的甲虫,忽而象那种光滑的。印着白斑的、粉红色的、身体柔软的飞虫,把任海蛟看得眼花缭乱,目瞪口呆。任海蛟已被古庆丰这神奇而变化莫测的身法深深地吸引住了,他内心对古庆丰佩服得五体投地。
日复一日,斗转星移,不觉半年过去了。
任海蛟天不亮即起,一直练到满天繁星才收,每日至多也就睡四、五个小时。
这半年来,他自己并无感觉,其实他的武功已大有进境。
松鹤剑法在剑术上举世无双,但步法单调,身法平凡。
任海蛟渐渐掌握了千手指点穴法和九宫步法。尽管他只能算刚入门,但配合起他原来的剑法,已与以前大不相同了。此时的他,退可以守,进可以攻,身法灵活,步法矫健,两手同时进击一人,一手击刺,一手点穴,令对手防不胜防。
这半年来,任海蛟感到千手佛古庆丰对自己真是沤心沥血,费尽了心思,他从内心万分感激这位身怀绝世武功的一代宗师。
同时,他也从学艺之中深深地感到天下之大,人上有人。
他原来只认为自己的嵩山剑法和九华掌法才是正宗的武功,而其他派别则是野狐外道,不值一提。
可当他钻进千手指点穴的武学之中,悟出了其中的隐秘奥妙,觉得此武功决不会低于自己的剑法,而且有点欲超自己的剑法之上,特别是当他走会九宫步法后,深知此步法要比自己的鹤形步灵活实用许多。
他并不埋怨师父开创的剑法没能尽善尽美,因为他明白,天下没有哪一种武功会完美无缺,所向披靡。
此时,他身兼两派武功之技,而他自己并不知晓,他现在的武功已经可以跻身于当世一流高手之列而毫无愧色。
大凡练武之人,武功越高就越不敢妄自尊大。俗话说:淹死会水的。也就是这般道理。
但有一点实在令任海蛟内心久久不曾平静,这就是他先前对千手佛古庆丰的那种蔑视的态度,现在回想起来,实在万分内疚。
他本来早就想找个机会向古庆丰好好地陪罪认错,可没想到每次话刚开头,就立即被古庆丰岔开,几次欲吐而不能。
这一日,任海蛟练完了千手指点穴和九宫步法,信步来到千手佛古庆丰所住的东大殿。
任海蛟站立在殿门之外,恭敬地喊道:“拜见恩师古庆丰前辈,晚辈有一事想向前辈言明,请求前辈宽恕!”
喊了几声,殿内却毫无声息。任海蛟急步进入殿中,见殿内空无一人,他巡视了一下整个大殿,仍没找到古庆丰,却看见一封油墨未干的长信放在案桌之上。
任海蛟急步向前,拿起信袋拆开观看。
见信上写道:
“蛟侄:
老夫一生有个怪癖,情愿浪迹江湖,作一散人,而不愿在一地久留。
你师父嵩山一剑与老夫不同,他生性爱清静,故而他喜定居一处,不再重现江湖。
老夫一生从未收徒,你已十分幸运,学会了老夫的千手指点穴法和九宫步法。只要你勤学不辍,熟中生巧,那么,这天下能胜过你的人便寥若晨星。
老夫我已知你要为嵩山一剑报仇,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你现在可先去救援普陀山,然后再入京师找寻仇人,到时候,我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老夫今日离去,无家无路,无去处,你也不必刨根问底儿,更不必去找寻老夫。不远的将来,你我定会再次重逢。
安好!
千手佛古缄
读罢信,任海蛟顿觉内心空空荡荡,似乎没了着落。他深知古庆丰来无影去无踪,当然更不愿意有人找寻他。虽然他自己内心觉得空虚,但也只能如此。
第二天,任海蛟辞别了烟雨山庄庄主顾玉龙和大公子顾炳、二公子顾谦,骑上顾玉龙送给他的一匹白龙马,直奔普陀山而去。
行了数日,任海蛟来到海边,他站立岸边,已经遥望见海中的普陀仙山。
海上的浓雾已将几里外的景物包上了模糊昏晕的外壳,有几处耸立的寺庙在雾气中显现了顶部,远远望去,就象是浮在半空中的蜃楼,没什么威武的气概。
这浓雾无边无际,就象是梦一般,飘飘摇摇,看得见,摸不着。
任海蛟站立岸边,大声喊道:“可有船家,请渡我过河,我多给银两。”
他喊了半天,听到近处斜刺里有哗哗的水声,不一会儿,一人摆着一条小船来到岸边。
任海蛟飞身跃上船头,说道:“船家,我要到普陀山去,快摆我过去,我多给银两。”
船家没有说话,只是使劲地划着船,向普陀山方向驶去。
任海蛟打量着船家,只见他三十多岁,一身渔民打扮,裤腿挽得高高的,头戴宽边斗笠,脸形瘦削,脸色黝黑。此人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后面鼓起老高的驼背。
任海蛟并没有过多注意这位壮年渔民,他心里想的是如何解救普陀山上的僧众。
突然,一个浪头打来,船一歪,任海蛟丝毫没有注意,他就势滚到了船边。他感到似乎有人猛地推了他一把,他便掉进了海里,船上传来那个驼背渔民哈哈大笑的声音。
任海蛟从未学过游泳,根本不识水性,掉到海里,一连喝了好几口水,又脏又咸的海水使他差点呕吐起来。
那渔民等任海蛟喝饱了水,便用一根杆子将任海蛟挑上船来,迅速从船仓里取出一把雪亮的钢刀,架在了任海蛟的脖子上。
任海蛟被海水灌得晕头转向,早已无力反抗,只有老老实实地等待着驼背渔民的发落。
那驼背渔民厉声喝问:“你是何人?去普陀山有何贵干?”
任海蛟不愿隐瞒实情,他如实地说:“我是嵩山剑派的任海蛟,准备前去普陀山救大小僧众脱险。”
话音一落,只见那渔民马上转怒为喜,他摘掉斗笠,任海蛟一惊,原来此人是和尚装的。
这和尚连忙跪了下来,对任海蛟十分有礼地说:“任大侠,恕我鲁莽,小僧实在不知是任大侠到此,请大侠宽恕。我们普陀山所有的和尚都早已听说过你的大名,半年以前,已经过去了四人,他们向普陀方丈提到你不久要来,方丈让我化妆隐藏在岸边,以便接大侠上普陀山。”
任海蛟问道:“请问兄长法号?”
驼背和尚答道:“我的师父普陀老怪——一了百了大师共有四个徒弟,依次为:了然、了空、了无、了洁。我就是老四了洁,江湖人送我绰号驼僧。”
任海蛟又问道:“普陀山被锦衣卫围困了多日,想必你们一定很艰难吧!”
了洁言道:“普陀山在被围困的初期,甚是艰难。后来锦衣卫把主力全部调往峨眉山,普陀山只剩下一些散兵游勇,一了百了大师便率我们收回了仙山。
这两天,到普陀山的人又逐渐多了起来,有朋友,也有敌人。
昨天,小松兄弟一人在林中玩耍,被一个穿紫袍、一个穿粉袍的两个老道撞见,三人交起手来。幸好我们的人及时赶到,那两个道士见人多才溜走。看样子,普陀山上还得有一段不甚太平的日子呀!”
任海蛟沉思了一下,他马上意识到:这两个道士不是别人,一定是黄山八宿的老七催命先生和老八祥云小仙。
他心内暗想:“看来黄山八宿已先行到达,这就有些棘手了。可他们要踏平普陀,为什么迟迟不动手呢?”
他一边想着,一边对了洁言道:“了洁师兄,我们快去普陀山吧,到时候再想办法来打败这些朝廷的走狗。”
了洁爽朗地应了一声,船如离弦之箭,朝着普陀山飞快地划去。
任海蛟与了洁上了普陀岛,一路上过千步河、潮音洞、梵音洞,向普济寺进发。
普陀山绵绵不断地伸展开去,好象玄学哲理似的奥妙莫测。
任海蛟从普陀山巍峨的形态中,鉴证着大自然的不可思议的创造。远处一个高耸入云的顶峰上,有一座不大的庙宇,那就是普济寺。
两人急急地走着,不一会儿,来到了法雨寺,忽然听到寺内有响动,还伴随着兵器的碰撞声,似乎有人在博斗。
两人迅速来到寺内,仔细观看,见一个八十来岁的老和尚正在与一个官校和两个老道在交手。
那官校手使方天画戟,戟法纯熟,毫不示弱。
任海蛟认识此人,他就是人称赛吕布的宗道南。
另外两个老道,一个穿紫袍,一个穿粉袍。任海蛟猜想:这二位一定是黄山八宿的老七和老八,即催命先生和祥云小仙。
催命先生精熟“催命掌法”,此套掌法看似单调无奇,其实暗藏杀机。掌法十分单纯,只有六、七招,但招招狠辣,每一掌都是拍向对方的致命点,六、七招变幻组合,招招不离人身的死穴,只要挨上一掌,立时气绝身亡。
这六、七招所拍穴位即“会阳”、“膈俞”、“幽门”、“紫宫”、“会阴”、“阳交”、“印堂”等。
祥云小仙使得一套“仙姑醉掌”,掌法细腻,出掌击人都是突然袭击,令人毫无准备。
此掌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掌法轻柔,柔中有刚。
这时,了洁大喊一声:“师父,任大侠到了!”
只听得一声爽朗的大笑,一了百了大师在如此紧张激烈的生死搏斗之中,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令任海蛟心中不免赞叹。
任海蛟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位举世闻名的普济寺主持方丈,人称普陀老怪的一了百了大师。
他身材匀称,头大口大,眉毛已成白色,象是被染过的一样,两眼如铜铃,又大又亮,身披大红袈裟,跑动起来,袈裟丝毫不动,只觉阵阵风声。
普陀掌法以“怪”取胜,发掌击人,方位和角度都令人匪夷所思。当年普陀老怪创立此掌法时,是以“太极掌”为基础,反其道而行之,每当太极掌法应该击人之时,普陀掌法却不出手,而到太极掌法不可能出手时,普陀掌法却发力击人。
当年普陀老怪就是根据“怪”的原则来创立普陀掌法,因为如此,就各有利弊。
由于普陀掌法不是按一般掌法进击和防御,就可以令人难以捉摸,以怪取胜,可随之又产生弊端,就是它没有一般掌法那样严谨,出手之时,常常不能自己保护自己,反而容易受伤。
严宏图初次与普陀老怪交手,开始并未占上风,充其量只打个平手。可时间一长,严宏图渐渐看出了普陀掌法的套路,所以他乘虚而入,在普陀老怪发掌击人时,他迅速抢上,以先手打伤了一了百了大师。
现在场上的形势已越来越对普陀老怪不利。
宗道南的方天画戟使得呼呼风声,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普陀老怪左闪右避,勉强可以躲开。可黄山八宿的两位高手他就十分不好应付了。
催命先生下手凶狠,每一掌都恰到好处,准确有力。
普陀老怪心中雪亮,他知道这位催命先生不打则已,打则致命。每当催命先生发掌,他都抢先攻此人的要害,而且要后发先至,使催命先生掌刚发出一半,必要撤掌闪避。
另一位祥云小仙则有所不同,他出掌轻柔,中途突然发力,令普陀老怪悴不及防,有几次险些着了他的道。
任海蛟心中明白,如此斗将下去,普陀老怪必败无疑。
他长啸一声,飞身加入战团。
他右手握剑,左手二指相并,显然他是想试试自己半年来苦练的千手指点穴手法。
只见他双脚走九宫步,长剑一招“仙鹤指路”刺向催命先生,左手同时疾点祥云小仙的“食窦”、“期门”两穴。
祥云小仙万万没有料到,此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闪电攻势同时袭向两人。待到他醒过味来,千手指点到,他来不及闪避,只好挥左掌砍向任海蛟的“云门”穴。
任海蛟的九宫步甚是灵活,他略一转身,避开祥云小仙的左掌,左手下滑,依然点向他的“冲门”穴。
祥云小仙和催命先生微“噫”一声,两人跃出战团。
两人站稳身形后齐声发问:“敢问阁下与千手佛古庆丰是什么关系?”
任海蛟还未回答,只听宗道南喊道:“二位前辈,不要被他吓住!此人就是嵩山剑派的任海蛟,他与千手佛无甚干系,只是他剑上的功夫厉害,前辈小心就是,快与我合力先毙了这个老和尚,再来对付这嵩山剑派的小子!”
任海蛟哈哈大笑,说道:“你可真是望乡台上打秋千,不知死的鬼。你怎么知道我与千手佛没有关系?请试试千手指点穴法。”
说完,欺身近前,右手长剑护住上下身,左手疾点宗道南的“石关”、“商曲”穴。
宗道南万万没有料到,任海蛟的手法、身形会如此迅速,他哪里知道此时的任海蛟是以九宫步法和千手指点穴法来袭击他。稍一犹豫,便被任海蛟点中穴位。只是任海蛟内力不够,并且千手指点穴法还不甚熟练。饶是如此,宗道南被点中穴道后,还是侧身倒地,右半身不能动弹了。
任海蛟显露的这一手确实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奇不已。
只听祥云小仙对催命先生说:“师兄,果然不出大师兄所料,嵩山剑派四人全都在此,如若前几日我们贸然进攻,定要败落。你我还是回去速报大师兄知道,以便定出下一步计划。”
催命先生急答道:“师弟所言极是,我们迅速回营!”
说着,二人飞身跃起,各出单臂架起宗道南,又各以单掌迎敌。
他们架起宗道南后,便一齐跃出寺外,转眼消失了。
任海蛟并未阻拦,一来他对这里的情况十分不熟悉;二来他想如果真与三人性命相扑,后果还难以预测,在没有绝对把握取胜的情况下,吓跑他们就可以了。
这时,普陀老怪走上前来,拍了拍任海蛟的肩膀言道:“早就听说贤侄武艺高强,剑法高超,今日一见,贤侄不仅剑法大有乃师风范,而且古庆丰的功夫你也掌握了。如此这般,天下群雄之中能胜贤侄之人恐怕不多了。贤侄前来普陀救援,首战告捷,我定要重谢!”
任海蛟施礼后言道:“久闻一了百了大师掌法怪异,内力甚强,今日以一敌三,让晚辈大开眼界。晚辈适才的雕虫小技,实在不足挂齿,还望前辈多多指点。”
普陀老怪笑道:“贤侄怎么这么酸溜溜的。古人云:过誉之言,等于恶骂!贤侄适才对老夫的称赞,实在有过誉之嫌啊!”
任海蛟脸上“腾”地红了半边。
他内心中实在感到普陀老怪的掌法平平,内力也不太强,但毕竟是前辈,还是恭敬些好。如今被这老怪揭穿,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他心中暗想:“人说普陀老怪十分怪异,今日接触,果真如此!一般人之常情不是这样,明知对方是客气恭维,也不好拆穿对方。可这老怪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偏爱揭穿别人心中的秘密,真有些怪异非常。”
他心里这样想着,为了打开僵局,他说道:“我本来是和了洁师兄要前往普济寺谒见大师的,却在此地不期而遇。不知大师怎么在这里和锦衣卫动上了手?”
普陀老怪说:“前些日子,黄山八宿齐集普陀山,本想将此山踏平。但他们探听到嵩山剑派的人也来到了普陀山,便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弄清楚了你的三位师弟在此,却唯独没有看见你,所以他们迟迟没有进攻。
今日大概是黄山八宿等得不耐烦了,为了进一步弄清楚虚实,才试探性地向法雨寺发动了进攻。
法雨寺离他们的大本营较近,他们认为向法雨寺进攻,退可以守,进可以攻。
世上的事无巧不成书。今日他们本就想试探你是否已来普陀,没想到你果然出现。这一下,黄山八宿可能要离开了。
贤侄,黄山八宿在武林中赫赫有名,何以会怕你们四个年轻的娃娃?”
任海蛟微笑着说:“黄山八宿之中,个个武功不弱,尤其是老大黄面可人、老四阴阳仙人等,功夫非常高强。如果我们四人单个对他们中的四人,显然我们嵩山剑派不是对手。但是,倘若我们以我嵩山剑派的‘蛟龙出海’四方剑阵对黄山八宿的“八卦连环阵”,则我们占有一定的优势。
这‘蛟龙出海’四方剑阵必须是我们四人同时摆阵,倘若少了一人或两人,此阵便无甚威力。
当日在峨眉山顶,我们四人曾与黄山八宿交过手,要不是我三师弟开了缺口,恐怕今日的黄山八宿就只有六宿了。”
普陀老怪拍着手笑着喊道:“妙极,妙极!黄山八宿决不会再发动进攻了,他们可能要撤走了。”
话音刚落,一个小和尚跑了进来,他好象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急急火火地大声叫道:“禀主持方丈,山上的锦衣卫已经撤离,普陀山得救了!”
任海蛟转向一了百了大师言道:“前辈料事如神,晚辈实在佩服!”
一了百了大师笑了笑说:“这一回你说的倒是真心话!”
任海蛟和三个师弟以及郑小松在普陀山住的日子里,没有一夜能彻夜安稳地睡觉。他时常在夜里独自一人站在山顶之上,仰头望星,一望就是几个时辰。他涉世不深,文慧对他的拒绝如同爱情的一叶扁舟被排山巨浪打翻,他便感到这人间是孤零的,内心充满着惆怅。可他一想起朱紫春,心中又会激动起来,先前的惆怅就会减少到最低限度。文慧姑娘和紫春就这样互相交替地不断撞击着他的心灵,渐渐地他自然而然地将两人比较起来,一个文静娴淑,一个活泼浪漫;一个羞涩少语,一个泼辣大胆。两人在他心中的天平上似乎又难分轻重,他曾把对两人的爱当作了自己的生命之水,而且总盼着有一天,他一下子喝光这生命的水。而现在,文慧已离他而去,他内心并不怪她,反而增添了几分敬佩。他现在开始全身心地爱着朱紫春。
当他想起那一段甜美的日子时,无限的情趣沁入心田,渐渐地全身心都陶醉了。
朱紫春是多么地崇拜他,而他又是那么诚朴与恳切地倾心于她,她和他之间是用无限柔情与无限之爱联结着的。
此时的任海蛟,似乎在恍恍惚惚之中,突然心中出现了真正的爱情,他觉得自己就象一个纵马疾驰的骑手,骑着一匹骏马往前奔驰,忘记了世上的一切。呼吸屏住了,景物向后退去;凉风嗖嗖地扑面吹来,心胸中充满了醋意。
他又觉得自己象是个泛着小舟随波荡漾的人,阳光照得他身上暖洋洋的,葱郁两岸呈现在他的眼前,起伏的波浪拍打着船艄,水声潺潺,波澜漾漾,显示出一条浩浩荡荡的水道,带领小舟前行,于是他感到是神驰天外了。
他还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全身心所感到的骚动的情绪,这种如痴如醉的快乐,这种内心深处的激动,他相信这就叫作爱情。
任海蛟还做过这样的梦:冬天的夜晚,他自己站在雪中等在朱紫春的房外,他赤着脚,但不觉得冷。他在飞飞扬扬的雪花中已经等了好久,有些雪花留在他头上,差一点把他的脸冻成冰了,但他仍然继续等下去。
终于,朱紫春在房内看见了他,马上从窗户里扔给他一朵白花,冬天里能见到白花,他感到意外。
当他用手拿起花时,浑身血液顿时沸腾了,有说不出的温暖的感觉。他和她久久地相对凝望着。
突然,金冠花魁出现了,他一把拉起了朱紫春,朱紫春被迫无奈,在被拉走的一刹那,回头一看,那眼中充满着痛苦和希望,仿佛在喊:“救救我吧,我的意中人!”
每当梦到这里,任海蛟便醒了,他感到心中一种极端的仇恨在激荡,他的手心都是汗,胸膛似要炸裂开来。
他无论如何不能再住下去了。
第二天,他便和郑小松等四人辞别普陀老怪,踏上了去京师的路途。

第二十章 节外生枝
五人晓行夜宿,一天来到北京的通州境内。
他们找了一个客店,住了下来。这客店名叫“悦来客店”,门口有两个石狮子,店内有套院,是个典型的四合院。
五人住了两间北房。老板姓王,待人十分热情周到。
看看天色还早,秦日出提出到街面上逛逛,郑小松甚是高兴,围着任海蛟死磨。任海蛟由于连日来心情烦闷,不愿人多吵闹,便应允了他们的请求,但要他们早些回来。
五人除任海蛟之外,其余四人分成两组,屠祖龙和杨潮海一起,秦日出和郑小松一起,分别出去游玩。
任海蛟独自一人等了多时,屠祖龙和杨潮海于掌灯时分回到了客店,可他们等了半天,已近深夜,却仍不见秦日出和郑小松的身影。
任海蛟怕两人出事,就身佩长剑,悄悄地离开屋子,身子轻轻一纵便飞身上房。
突然,一条人影掠空而过。任海蛟并没有看清此人,只觉得此人身形奇快,好象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此人决不是等闲之辈。
使他更加奇怪的是,这人并不走远,他跃到前面的房顶,停在上面,似乎在等待任海蛟。
任海蛟心中纳闷儿,他想:“跟上去再说,看看他搞什么名堂。”
他飞身扑到,那人又是几纵,跃出近半里多地。任海蛟紧追不放,拚尽全力去追赶那人。
可那人功力非凡,身形极快,无论任海蛟如何加力催赶,他与那人始终保持着半里地的距离。
不一会儿,两人已来到城外。
突然,那人一晃便不见了。任海蛟经拔剑四顾,借着月光,他见前面野地上影影绰绰似乎有许多人在动。
他飞身扑向前,呼呵之声伴随着打斗之声十分清楚地传来。
突然,他又听到熟悉的“吱吱”叫声。
他心内一紧,“难道三师弟和小松兄弟遇到劲敌了吗?”
他几个起伏来到近前,仔细观看。
月光下,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正在与秦日出和郑小松斗在一起。老者身后十几米处黑压压地立着许多武士,个个膀大腰圆。
秦日出的短穗长剑已被震断,手中拿着半截宝剑,左刺右劈,演练着龙式剑法。
任海蛟发现,三师弟秦日出此时出剑有些缓慢,似乎右半身有些不便,可能已经受伤。
郑小松“吱吱”乱叫,双爪丝毫不曾放松,尽管他的九华十三抓神出鬼没,却丝毫奈何不了那个高大的老者。
那老者虎背熊腰,身长八尺,脸盘很宽,眼睛挺大,一撮花白的山羊胡子一撅一撅的。
看那老者所发招数,大开大阖,招式、身法浑然一体,他时而象下山猛虎,威风凛凛,时而象松鼠蹦窜,灵活自如。出手击人,有时用拳,有时用掌,有时用爪,有时又似爪非爪,似掌非掌,每一招发出,见到对方应付的招式,便中途变掌为拳或变拳为爪,令人防不胜防。
任海蛟猛然想起,自己曾与关外的鬼王老小交过手,他们的出手也是这个样子,他不由得打量起这老者的穿着。
老者上身穿羊皮白板,下身一条灯笼裤,小腿打着绑腿。
从老者的招式和穿戴上,任海蛟断定,此人定是关外的高手。
这时,就听老者冷冷地说:“刚到的侠士,请现身一见。”
任海蛟一愣,想不到自己刚一到便被老者发觉,看来此人听风辨器的功夫实属一流。
任海蛟飞身挡在了秦日出和郑小松的身前,朗然说道:“前辈是何方人氏?为何与两个晚辈交手?”
那老者呵呵笑道:“又来了个小白脸,他妈的,老子今天怎么尽碰到这些中看不看用的庸人呀!”
老者身后众人听到此话,一片哈哈大笑。
任海蛟无故被奚落讥笑,怒火中烧,大声言道:“敢问前辈,你我素不相识,何必如此出言不逊!”
那老者道:“你不是问我是何方人氏吗?老子告诉你也无妨。
你听说过白山拳掌吗?我就是白山拳掌的掌门人纪云鹏纪爷爷!”
老者身后又是一片笑声。
任海蛟在与鬼王老小交手时,曾听千手佛古庆丰说起过白山拳掌的来历,但他清楚地记得,古庆丰曾告诉他,白山弟子世上已无,怎么会突然冒出个白山拳掌的掌门人呢?
他说道:“我久仰白山拳掌的创始人祁如山的大名!不知前辈是否与祁老前辈一个门派?”
那老者怒声说道:“祁如山算个什么东西。他创的那套白山拳掌早已毁灭了。我曾叫过他两天师父,现在我创立的这套白山拳掌早已胜过他了。你若不信,可领教一下。”
这时,任海蛟身后的秦日出“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他适才与那纪云鹏搏斗时受了重创,刚刚只是苦苦撑持,现在见大师兄到此,心内一松,疼痛难忍,便颓然倒地。
任海蛟连忙扶起秦日出,秦日出断断续续地说:“大师兄,千万小心,那老儿的拳掌十分厉害。”
说完,竟昏厥过去。
任海蛟丝毫没有被纪云鹏吓倒。
他拔剑在手,凛然说道:“纪老前辈,晚辈学艺不精,还望前辈指教,恕我无礼。”
说罢,右手长剑一招“单鹤迎风”,左手千手指疾点老者“天鼎”、“扶突”两穴,双手招数齐发,如风卷残云般袭向纪云鹏。
那纪云鹏被这凌厉的攻势逼迫得连退三步,叫了一声:“好厉害的千手指点穴手法!看招!”
他左掌推出,右拳直捣任海蛟的“水分”大穴。
任海蛟回剑反削纪云鹏右拳,左手点向此人左掌的“八都”大穴。
千手指点穴法,是任何掌法的克星,每当对方发掌击人,千手指点穴总是击向对方掌中数穴,尽管对方所发内力会反弹点穴的手指,但穴道依然会被封闭住。当对方用内力冲开穴道后,却已落后手,让使千手指点穴法的高手占尽了先机。
纪云鹏撤拳转身,左掌变爪,抓向任海蛟的“石关”穴。
任海蛟撤步反身,长剑围着身子转了一圈,便将周身全部护严。
纪云鹏不敢抓下,硬收回了左爪。
两人只一个回合,便都试出了对方武功,他们心中清楚,双方势均力敌,武功是在伯仲之间。
纪云鹏万万没有料到,这个年青的侠士会与自己并驾齐驱,他心中十分生气,双掌同时变爪,一招“青蛇吐信”同时抓向任海蛟的“紫宫”、“气户”两穴。
此时任海蛟的九宫步法刚好转到方形的上方边线上,这个方位是只攻不守的。
只见他长剑递出,一招“怀中献拐”,刺向纪云鹏的咽喉,他利用长剑的优势,后发先至,使纪云鹏连忙撤爪回护。
紧接着,任海蛟左手指点到,纪云鹏只顾防剑,却不料千手指点穴又到,他急忙后退。
这一回合,任海蛟似乎占了点上风,但只是十分微弱的优势,难说他的武功会高出纪云鹏多少。
纪云鹏吃了一惊,他踏前一步,变爪为拳击向任海蛟的“回漪”穴,同时用掌拍向任海蛟右腕的“太湖”穴。
任海蛟回剑不及,可步法还停在进攻的边线上,无法后撤,眼见形势危急。
他临危不惧,身子斗然拔地而起,接着身体在空中左转右旋,右手长剑,左手千手指点穴,扑向纪云鹏。
纪云鹏只觉满天剑花,已无处躲闪,心中长叹,默念道:“我命休矣!”
就在此时,任海蛟耳边一个声音响起:“蛟侄,剑下留人,我有话要问。”
任海蛟一听声音,马上认定:此人就是千手佛古庆丰!
任海蛟闪身落地,并未伤害纪云鹏。
待他稳住身形后,见纪云鹏对面站着一个黑衣人,他就是当年渤海国的第一奇人,曾做过西厂提督的千手佛古庆丰。
古庆丰冷冷地问:“你可是祁如山的二徒弟纪云鹏吗?”
纪云鹏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回话说:“不错,我就是纪云鹏!”
古庆丰又问道:“当年长白山的四方台洞中,渤海国武士与白山拳掌的生死搏斗可是你挑拨的?”
纪云鹏一惊,忙问:“你是何人?竟敢血口喷人!”
古庆丰冷笑一声,说:“渤海国当时的第一奇人没有参加那场搏斗,你当然不会认识他,可你总该听你师父提到过那第一奇人的名字吧!”
纪云鹏急忙回答:“他叫古庆丰,号称千手佛,难道你就是……”
古庆丰大笑数声,说道:“我若不叫古庆丰,世间就再没有人敢用这个名子了。算你有点见识,我就是那个千手佛古庆丰。”
纪云鹏闻听此言,吓得面如土色,他浑身上下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他绝料不到,当年的古庆丰还活着,而且还在此地出现。
他哆哆嗦嗦地说:“请前辈恕罪!看在先师的份上,饶过我这一回吧。”
古庆丰说:“你这个人太过险恶,我本不应留你,念你白山派无有继承之人,我如毙了你,岂不断了白山派的后,那祁如山老鬼地下有知,定会大骂于我。
可我要你发誓,永不与朝廷锦衣卫来往,待你帮我干完一件大事后,便回到长白山,永远不许进关!”
纪云鹏连忙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连声说:“请前辈放心,我决不敢再与锦衣卫串通。前辈有何吩咐,只管讲出,小的一定照办!”
古庆丰问道:“我问你,当年渤海国与白山派生死搏斗是你从中挑拨的?对于如何挑拨双方以死相拚,我已有所耳闻。据说当年的搏斗极为惨烈,双方同归于尽,无一生还。可搏斗之时,你身在何处?你要从实招来,不能蒙骗老夫,否则,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周年!”
纪云鹏闻听此言,已吓得面如土色,他十分清楚,自己决不是这个千手佛的对手,就是师父祁如山也未必会胜过他。纪云鹏颤抖地回答道:“当年的争斗都是我挑拨所致,我杀了渤海国国王的大公主,留下一张纸条,上面署上了白山派的名字,并与渤海国相约于某天决战。
尔后,我便逃进关内。因我一无亲戚,二无朋友,一日,在京城的园龙酒馆与风火神明——封神明相遇,我们二人结为知己。
后来,他将我引荐给了严宏图,严大人指定我重整白山派,封我作掌门。
多年来,我纠集了二百多名弟兄,就是他们,我想待到有朝一日落叶归根,重回长白山,自立门户。”
任海蛟急忙插嘴:“关外的鬼王老小可是你用书信约来?”
纪云鹏答道:“小的不敢撒谎,鬼王老小的名头我只是略有耳闻,可从没想与他们结交。据见过他们的人说,二人功力平平,完全可以不放在眼里。”
任海蛟茫然回顾,自言自语地说:“那么鬼王老小是何人约来的呢?为何又打起白山派的旗号?”
纪云鹏为了讨好古庆丰和任海蛟,极力搜寻自己的记忆,想了一会儿,突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来。
此人年纪八十有余,身材瘦高,长着一副马脸,马脸上尽是又大又深的麻子,小眼睛,小鼻子,大嘴,丑陋无比。他脸上的麻子,可谓下雨积水,刮风积土。人送外号三麻子,大号李玉莲,是个久居宫内的老太监,专门掌管坤宁宫。
坤宁宫是明朝皇后居住的正宫。坤宁宫的装置不同于其它大型宫殿,正门开在偏东一边,殿内南、西、北三面是环形大火炕。
这里又是祭神的地方,每天有朝祭、夕祭,平时由司祝、司香、司俎等祭祀,大祭的日子皇帝、皇后亲自参加。所祭的神包括释迦牟尼、关云长、蒙古神、画象神等,祭祀时要进糕、进酒、杀猪、唱诵神歌,并有三弦、琵琶、祷鼓、拍板等伴奏,而且就在宫内杀猪、煮肉、做糕,就地吃肉,只是把东暖阁作为洞房,皇帝大婚时,在此居住几天,以后再另居他宫。
纪云鹏想到了三麻子李玉莲,忙说:“依小的之见,那信可能是三麻子李玉莲所写。”
说完,他怔怔地看着古庆丰。
千手佛古庆丰对宫内事情十分熟悉,他仔细想了一下,对李玉莲似乎有点印象,但印象模糊,如果不是纪云鹏提醒,他恐怕早将此人忘到脑后了。
古庆丰之所以对李玉莲不太熟悉,一来李玉莲不爱习武,似乎没什么功夫;二来三麻子李玉莲掌管坤宁宫,很少露面,而古庆丰又很少去皇后居住的坤宁宫。尽管两人同在紫禁城内当差几十年,却没什么来往。
古庆丰不解地问:“李玉莲一不会武,二不是关外人,他怎么会约鬼王老小?”
纪云鹏回答说:“前辈有所不知。李玉莲原本是关外满人,后来随家室迁入关内,他便当起了太监。
“开始我也以为此人不会武功,可有一次,我在御花园练长白山拳掌,被此人看见,他还给我略加指点了一下。因我十分看不起他,便不愿听他指教。
“他见我如此高傲,就约我同他比武。他夸下海口,如果不在十招之内胜我,便拜我为师。
“我出于好奇,便真的与他动起手来。此人武功非同小可,身法、内力、武功十分高强,我勉强与他斗了十个回合,在第十一回合时,被他所制。
“后来,他要我替他找两个关外的名家进京,他要了解关外家乡的情况。
“我只身进关,又知道白山拳掌在关外已无有传人,便不能帮他这个忙,只是告诉他关外近些年新立了一个门派,叫作鬼王门,鬼王门内最有影响的当属鬼王老小,让他自己去请。
“他满口答应,并说要写信约鬼王老小进京,还说要试试二人的功力,让他们两人去峨眉山闯荡一下,若胜了,二人自然会进京;若败了,说明两人不足为奇,自然也就用不着再与他们有什么交往了。”
古庆丰问道:“此人多年隐居宫中,深藏不露,武功当是深不可测。不知他的武功路数属于何家何派?”
纪云鹏答道:“李玉莲的武功在下看不出来,只是感到,与此人交手十分别扭。他的身法左一闪,右一闪,飘忽不定,摇摆不止,窜腾跳跃快如闪电,发力击人是用掌心,犹如拍打熟睡的婴儿,看似无足轻重,实则力道暗含其中,可以震碎人的五脏六腑。此人与我动手时并未显示真力,我所知道的,是有一次在御花园他与一名小太监过招时显露的功夫。那个小太监当场毙命,脸色紫黑,血脉已经被震断。”
“摧心掌!”古庆丰失声喊出。
任海蛟忙问:“此掌法何人所创?威力真是如此之大吗?”
古庆丰回答说:“我在宫中时,曾听老辈太监说过,唐朝西蜀地域内有一个东女国,子从母姓,首领为女人,为了防止男人造反,东女国女子人人练武。
东女国属西羌族,后来她们又与汉民族加强了联系,所以这些女人把西羌武功和汉民族的太极、武当、长拳、掌法等武功融为一体。他们还从文火烙饼,外面不糊不焦依然如故,而内中却已熟透这一现象中悟出了一个道理,便代代研习,创造出一种独特而厉害的掌法,人称‘摧心掌。,
最后,这掌法传入宫中。明代祖制,正宫皇后的贴身第一侍从要专习此掌法,以便保卫皇后。此掌法一线单传,别人如偷习,便有灭门九族的杀身之祸。此掌法传来传去,竟绝迹了,无人知道传到何人便中断了,所以朝廷内外,再没有人练习此掌法。
我当年在宫中,就从未见过有人用过这套‘摧心掌’。
李玉莲一直担任坤宁宫皇后的贴身太监,不知他如何学会这套掌法。”
任海蛟注意古庆丰说话的神情,似有怯意,他感到问题似乎十分严重。
古庆丰停了半晌,接着象是问纪云鹏又象对自己说:“那李玉莲原本专事坤宁宫,从来是寸步不离,怎么会与别人比起武来呢?”
纪云鹏马上言道:“前辈有所不知。那李玉莲以前确实是从不离开坤宁宫,可前几年发生了一起震撼宫廷的案件,李玉莲因护驾有功,才得以升迁,如今已是后三宫和御花园的总管了。
事情是这样的:一天清晨,皇帝还在熟睡的时候,宫女杨金英等十多个人一齐下手,准备把皇帝勒死,可惜杨金英在忙乱中把绳索拴成死结,耽误了时间,这时,正好李玉莲赶到,他挥掌轻拍,连毙十几人。
皇帝大加赞赏,当即封他为总管。
从此,李玉莲便可以公开在紫禁城中四处走动,威风十足。
此人还有一项绝技,就是身轻能舞掌上,轻功已达化境。”
古庆丰沉默不语。
这时,任海蛟问道:“敢问恩师,适才引弟子至此的一定是您老人家吧?”
古庆丰哈哈一笑,言道:“正是老夫!”任海蛟不解地问道:“恩师既已知道他们在争斗,为何不出手相助我的二位师弟,反而去客店为弟子带路呢?”
古庆丰回答说:“当初我看到三人争斗,本想立即现身,可一来怕纪云鹏听到我的名字便逃之夭夭;二来我也想考察一下贤侄的千手指点穴手法。后来见贤侄将此人制住,我便现身了。”
突然,任海蛟和古庆丰同时听到秦日出的一声呻吟,任海蛟连忙厉声喝道:“纪云鹏,你若想活命,必须救活我的三师弟,否则,我宁可与你同归于尽。”
纪云鹏连忙掏出两个红红的药丸递了过来,说:“请侠士让他服下这两个药丸,就没有危险了,只须再调养一月就可彻底痊愈。”
任海蛟忙接过药丸给秦日出服下。
这时,古庆丰说道:“纪云鹏,你速速回到紫禁城,三天后的夜里,你要设法打开御花园北面的顺贞门,并让你的弟兄们守在哪里,等我们出去后才能关门。关门后,你们便重返故里,永不要进关。”
纪云鹏连忙应道:“请前辈放心!今日不杀奴才,奴才我已感恩戴德,纵有千难万难,前辈吩咐的事我也一定办到!”
古庆丰说:“你们可以去了。”
纪云鹏一声招呼,几百人迅速消失在夜幕之中。
古庆丰走上前来,拍了拍任海蛟的肩膀说道:“贤侄,我早已料到,你一定会给你师父嵩山一剑报仇。
其实,你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我与你同心协力,诛杀掉那个阴险奸诈的害人精———金冠花魁。
可是,要办到此事谈何容易。金冠花魁现已住进大内的养心殿,他又重新当上了第一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
现在宫中除了金冠花魁之外,仍有锦衣卫诸如严宏图、封神明、黄山八宿等一班高手。此外,无影追风拳高手参天老魔也在宫中。
此时情形更加严重,那个后三宫和御花园的总管李玉莲,武功似在你我之上,这就更难对付。
这还不算,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救走金刀铁血席振清吗?”
任海蛟忙问:“为什么?”
古庆丰答道:“席振清不足挂齿,我与他素无来往。可席振清的师父是席明远,他的武功非同小可,刀法要比席振清纯熟快捷得多,有万夫不挡之勇。
当年我在宫中时,席明远任兵部尚书,现在由于年事已高,不再任这样重要的职位了,他现在是皇帝阶下的第一侍卫。
我想到,你进宫后,一旦与此人交手,恐怕有闪失。
但此人虽然武功高强,为人却是极为正派豪爽。他对金冠花魁等一类无耻小人十分看不惯,与你师父和我的关系则非同寻常,当年曾多次找你师父论武比剑。席振清虽跟他学艺,但艺未成,便偷跑了出来,在江湖上为非作歹,这又引起了席明远的极大不满,可他们毕竟是师徒。我救下席振清,让他把我写给席明远的一封亲笔信送给他师父,将我们诛杀金冠花魁的大事告诉了他,并请他从中帮忙,我想料无问题。
尽管如此,我们仍很难取胜。到时候我们只能见机行事,以巧取胜。
我已约请了一位高手助战,此人一定会前来,我想我们三人,再加上两个帮手,最低也能与宫内高手打成平局。但是,能否诛杀金冠花魁还很难说。”
任海蛟忙问:“不知前辈约请的是哪一位大侠,还望前辈告之。”
古庆丰狡猾地干笑了几声,说道:“此人武功甚高,机警擅战,与你关系甚密,但此时我不能讲出此人是谁,届时你一定会见到,肯定会使你大吃一惊的。”
古庆丰不说,任海蛟也不便追问。
他对站在一边的郑小松说道:“我们快扶三师弟回客店,让四师弟杨潮海留下照顾他,我与二师弟屠祖龙和你同去京城,完成报仇大事。事成之后,你便速回九华山去与文慧团聚。小松兄弟,又要麻烦你许多了。”
郑小松没有说话,他扶起秦日出,向客店走去。
任海蛟问古庆丰说:“前辈,你是否与我们同路而行?”
古庆丰摇了摇头,说:“我不能与你们同路,我得先行一步。我这里有一张紫禁城的详细地图,你要熟记。现在约好你我在太和门见。
此门又叫奉天门和皇极门。这是文武宫员每天拂晓上早朝的地方。早朝时,皇帝也亲自来受朝拜和处理政事,这即是御门听政。
现在情形又有不同,太和门外陈设的一部分卤簿(即皇帝的仪仗)早已没有了,因为现在皇帝早已不上早朝,因此,大臣们的早朝便移至乾清门了。
三天之后的夜里,你们乔装改扮,混到太和门外,我便前来找你们。约定暗号是听我干笑三声。
你们都记下了吗?”
任海蛟点了点头,说道:“前辈放心,三天之后,咱门太和门见。”
说完,转身朝客店方向急奔而去。
第二天一早,三人一同上路。时过中午,进了北京永定门,来到天桥地段。
天桥逢双集市,这天正好是双日,吵闹声、叫卖声络绎不绝。
用“人山人海”这个词儿形容今天的集市一点儿也不算夸张。男的、女的、老的、小的,穿着各种各样的长袍和衣裤,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掺和在一起,揉成了一个整块似的;你挤我,我挤你,推来拥去;身子瘦小灵活的人沾光了,身体胖的,块头大的,再笨重一点儿的,那可就倒楣了;不要说背着袋子、挑着担子的人不能从正街上通过,就是光提个竹篮的,也得将竹篮子举到头顶上去。可以这样说:如果这会儿来一阵飘泼大雨,保险湿不着地皮。
所有前来赶集市的人都是快活的,被谁踩了一脚或者撞了一下子,既不会吵闹,也不会横眉立眼儿,连理会都不会理会。所有的人兴致都是那么高,碰见卖什么的都想挤到跟前看一看,买与不买,总得开开眼。所有的结着伴的人都在喊叫,有多大劲儿使多大的劲儿;不喊不叫他们就会失掉联系,不用最大的声音,即使凑在耳朵边说,也甭想听清楚说什么。
任海蛟三人大事在胸,无心浏览这热闹的街市、店铺,当然对这里的风俗民情就更不感兴趣了。
三人有一个同感:他们多年在深山练武,与外界接触甚少,面对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十分厌烦。
三人快步急行,来到了一个酒店内,伙计神采飞扬地迎了上来,问道:“三位客官,要点儿什么?”
任海蛟待三人坐定后,说道:“你随便来点东西就可以了。”
不一会儿,伙计端来三大碗热气腾腾的炸酱面,又问道:“三位客官,还想要点什么?”
任海蛟问道:“请问,近处可有客店?”
伙计操着京腔说:“本店就有客房。三位吃完饭,请随我到后院歇息。”
任海蛟说道:“不必了,我们还要出去办事,你先留着房,老们晚上回来住。”
他是想趁天色还早,去紫禁城外察看一下地形。
不料,那伙计说:“三位是外域人吧?你们有所不知,从上个月本城开始实行宵禁,凡是夜间在街上走动之人,格杀勿论!”
任海蛟一听,怒火攻心,他拍案而起,朗声说道:“此令太过无礼!怎么连百姓晚上走动都要定罪,这不是欺人太甚吗?”
那伙计闻听此言,吓得面如土色,连连摆手。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诋毁朝廷法令,活得不耐烦了吧!”
任海蛟等三人抬眼一望,都不禁大吃一惊。
那伙计更不用说,他身体如筛糠,磕头如捣蒜,边磕头边哆哆嗦嗦地说:“小的罪该万死!罪该万死!求大爷饶命!小的家中不仅有妻氏儿女,还有八十老母,望大爷开恩,放小的一回,小的再也不敢了!”
任海蛟毫无惧色,上前拉起伙计,将他推到身后,凛然说道:“好汉做事好汉当,决不连累他人!我一生宁折不弯,专打抱不平,议论几句朝廷法令算得了什么,我倒要看看你们将我们兄弟三人如何处置!”

第廿一章 风云变幻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锦衣卫副指挥使风火神明——封神明,他身后跟着十几名锦衣卫士。
冤家路窄,狭路相逢。郑小松一见封神明就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怒火,他转身一跃,一招“牯牛摆头”抓向封神明前胸。
封神明吃过郑小松的亏,他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只见他运足内力,手掌呈暗红朱砂色,双掌划圆,一高一低,左掌护住下盘,右掌护住上盘,撤步躲过郑小松凌厉的一抓,转身欲退。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嗲声嗲气的喊叫:“封大人!你怎么不叫上我却自己逛集市,你这是什么意思呀?”
人随声至,一个涂脂抹粉的妖艳的中年妇人轻盈地跳进酒店。
此时,郑小松又一抓袭到,这一招叫作“青蛇吐信”,所出的右爪伸缩不定,看似歪歪斜斜,其实内含杀机。
封神明无路后退,后面已让刚刚进来的那个妇人挡住了,向前是任海蛟和屠祖龙,左右都是来酒店喝酒的客人,眼见情势危急,封神明见郑小松右爪抓到,他无计可施,只好拚着受伤,伸右掌挡在前面。
就在这电光火石般的瞬间,也不见那妇人用什么手段,只见两支袖箭劈空射来。
郑小松手急眼快,左爪接住。
可谁知紧接着又是一把透骨钉飞来,郑小松急忙闪避,哪里知道,眼前又是一片白花花的暗器袭到,这里面有透骨钉、菩提珠、铁弹子、小金环等,从天而降。这一下,郑小松决计躲不过去了,他从未遇到这么多同时打来的暗器,从前凡是遇暗器,都是仗着有猴灵之便,一闪而过,不过,那都是一件或从一个方向袭来的暗器,象今日这样的场面他确实感到难以应付。
他急得“吱吱”乱叫,可又毫无办法,看来受伤在所难免。只见他紧闭双目,急运浑圆内力,硬接袭来的暗器。
只听到劈劈啪啪一阵响动,郑小松睁眼一看,见自己周围满地皆是被击落的暗器,菩提珠都被齐刷刷地一劈为二,看得出来,刚才解救他脱险的侠士,剑术、眼力都属一流。
这时,那个妖艳的妇人轻盈地踱了过来,边走边说:“好俊的身手,高明的剑术。我的美男子,请报上姓名,我小香子与你交个朋友如何?”
这个中年妇人绰号小香子,她原来是京城首富卢云潮家的使唤丫头,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为了达到自己要一辈子饱享荣华富贵的目的,极力讨好卢云潮,引诱卢云潮上钩。
可卢云潮家有三妻四妾,外面的女人也不少,对她并不在意,特别是卢云潮的正房夫人李氏极其刁蛮,以致一般女人不敢向卢云潮献媚。
小香子在卢家的一举一动都被李氏看在眼里,她便买通两个混混,在一天深夜将小香子装进麻袋,准备投入永定河。
当两个混混夜间扛着小香子往永定河走时,被波远镖局的总管、号称“呼风唤雨小神仙”的万英撞见,他便救下了小香子。
小香子十分感激万英的救命之恩,她得罪了李氏,卢家是回不去了,便委身嫁给了万英。
她原本对万英极不感兴趣,万英除了暗器功夫高强之外,其他无有可取之处,既不会调笑交欢,又不会体贴温柔,久而久之,小香子便对万英极其反感,轻则不理,重则大骂。万英拿她没有办法,只好任她我行我素。
小香子跟了万英七、八年,生活无聊,便也学会了一些使用暗器的独门功夫,从此,她便耀武扬威,横行街市,常常到钱庄、酒楼指镖借银,名声极坏。
一次,在一家酒楼内,小香子又去要钱,遭到一个过路人训斥,她一时性起,竟以暗器打伤那人。当时,恰好封神明带人巡视到那儿,将她拿获。
小香子素来害怕锦衣卫,这次被封神明拿获,知道非同小可,她便在封神明拷问她的时侯,脱光了衣裳,引诱封神明上钩。
这封神明色大胆大,就在大堂之上和小香子亲热了起来,他深感这个女人不同寻常,春功极其高明,便将此案压了下来,并暗中与小香子私通起来。
万英多次发现他们俩的私情,一来封神明权重势大,身为锦衣卫副指挥使,杀人如草芥,可以任意降罪于任何人;二来万英自己也实在惹不起小香子,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道。
这一来,小香子和封神明越发胆壮,后来竟发展到公开在大街市上拉拉扯扯,勾肩搭背。
任海蛟是当今剑术数一数二的高手,他本来就见不惯这种女人,适才见她出手要伤害郑小松,心中更是愤恨,所以出手相救郑小松。
任海蛟厉声说道:“你也配问我的姓名?我们不用多说,你若胜得了我手中的长剑,我便任由你来处置;你若胜不了,就请滚得越远越好,用不着在此为虎作伥!”
小香子并不生气,她淫荡地大笑起来,接着,走到封神明身边亲昵地说:“当家的,你我都不是这人的对手,我们回家去吧。俗话说: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咱们躲开他们也就是了。”
说完,她拉起惊魂未定的风火神明,转身向酒店门口走去。
任海蛟朝郑小松使了个眼色,两人转身朝着刚才的桌子走过去。
就在小香子和风火神明即将跨出酒店的一刹那,小香子随手一挥,一件金光闪闪的东西带着刺穿空气的“噗噗”之声如离弦之箭刺向任海蛟后心。
没有人会预料得到这一手,任海蛟好象全然无所察觉,看来他定受伤无疑。
只见这件东西飞快地行至中途,斜刺里一条七节鞭拦腰挥出,不偏不倚,鞭梢正好打在那件东西上。
只听“啪”地一声,那东西应声落地,碎成两瓣。
任海蛟听到声音急忙回头一看,心中暗叫:“好鞭法!”
小香子狠狠地瞪了围观的众人一眼,转身与封神明出了酒店,扬长而去。
任海蛟急忙走过来,抱拳作揖,大声说道:“何方英雄豪杰拔刀相助,救我脱险,请现身一见,我任海蛟要报这救命之恩!”
人群中走出一人,右手攥着一条七节长鞭。
此人貌不惊人,却也长得虎虎生气,圆脸,大眼,高鼻梁,上嘴唇上一字黑胡,中等身材,穿着一身粗布衣裤。
那人抱拳施礼,说道:“区区小事,何敢劳大侠报恩!如蒙大侠不弃,你我交个朋友吧!”
任海蛟问道:“英雄姓甚名谁?为何出手相救?”
那人言道:“明人不做暗事,大侠听说过十年前北京附近的顺天府霞州的一次起事吗?在下刘七,曾为那次起事效力。
今日出手,只因大侠是与锦衣卫争斗。无论何人,只要是朝廷的仇人,便是我刘七的朋友。”
任海蛟闻听此言,大吃一惊,刘七的大名妇孺皆知,他是朝廷多次通缉的要犯。至于十年前由刘六、刘七兄弟领导的一次大规模起事,任海蛟记忆犹新。
北京附近的霸州,是皇庄的集中地。
所谓皇庄即是由皇帝直接管辖的庄田,汉代叫“苑”,唐时叫“宫庄”,宋代叫“御庄”,“奉宸庄”,明代叫“皇庄”。
明代的第一个皇庄——宛平县黄垡皇庄,出现在明成祖永乐初年,后来,仁宗洪熙时有仁寿宫庄,以后又有清宁宫庄,未央宫庄。而由宫中直接派遣宦官管理,收取租税的皇庄,则出现在宪宗即位初年。
明宪宗一即位,就没收了太监曹吉祥在顺义县安乐里的土地,建立宫中庄田,取名“皇庄”。
宪宗之后,朝廷之中宦官数量庞大,超过万人。皇室挥霍浪费,穷奢极欲,造成了皇室财政危机,每年供给宫中的费用不够开支,历代内库积储的十窖金子俱已花光,在这种情况下,由皇室直接占有土地、残酷地剥削百姓的皇庄便遍布京畿。
当时,仅在顺天一府的皇庄就有二十多处,贵族、勋戚、宦官仿效皇帝,也大建庄园。再者,京畿一带一向驻有重兵,因此,军队也在京郊占了大量屯田地,使得刘六、刘七所在的霞州的农民生活窘困,处于死亡的边缘。
此时,更有一大苛政对农民摧残极烈。当时官府规定,顺天府的农民每户代官养马一匹,并规定孳生数额,马病了要罚银,种马死亡或繁殖不及定额都要赔偿。代官养马的农民叫作“马户”,“马户”常常被迫变卖田地来赔偿损失。
刘六、刘七哥俩当时代官养了一匹种马,这匹马是典型的伊犁马种,四肢短小粗壮,身子不高也不长,浑身上下乌黑的皮毛象丝绸一般闪光,从侧面看,它的背上和腿上显出了更黑更亮的圆圈。它生着又密又长的尾巴,它的蹄子象钢铸的,宽阔的胸膛吸起气来象风箱。它长着一双海鹰般的眼睛,不但看得远,就是在浓雾里、在飞旋的雪中、在黑暗里,它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这匹马是当时霞州州衙准备送进京师的贡品,其身价就是十个刘七也不及万一。
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在一天夜里,此马不知何故突然死掉,这下可使刘家兄弟犯了难,两人难以交差。第二天,两人便杀了前来缉拿他们的官校,率领所有的“马户”起事。
“马户”本就是替官府养马,如今起事,人人有一匹良马,很快一支骁勇的骑兵队便组织起来,一直打到了北京附近的固安,离京城只有一百二十里路。
皇帝十分惊慌,急急忙忙将边兵调来而置边防于不顾,这才平息了这次起事,刘六、刘七远走他乡,朝廷发出通缉令,缉拿二人。
任海蛟清楚地记得,那时师父嵩山一剑手拿通缉令自言自语地说道:“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刘六、刘七,天下真英雄也!”
从那时起,任海蛟便对刘六、刘七有了一个模糊的印象,他想像二人一定是两位指挥千军万马威风不可一世的大将军,并暗想:自己今后如能象他们那样指挥千军万马于疆场该多好!
今日一见刘七,只感到此人十分平常,并不是象自已所想的那样,不免对刘六、刘七增添了亲切感。
这时,任海蛟上前跪倒,口中忙说:“早就仰慕英雄的大名,今日又蒙英雄相救,实在是小弟的福气,小弟愿为英雄效劳!”
刘七爽朗地大笑起来,边笑边扶起了任海蛟。
他说:“适才你那一手‘独立松鹤,的剑法和‘鹤形步法’实在俊美,你与嵩山一剑有什么渊源吗?”
任海蛟答道:“小弟是嵩山一剑大师的开山弟子,所使剑法不及吾师之万一,英雄见笑了。”
刘七一听说任海蛟是嵩山一剑的大徒弟,立时露出敬佩的神情。
他说道:“我一生敬佩两人:一个是剑术天下第一的嵩山一剑;一个是内功无比深厚的少林寺惠真方丈。可惜,我都没能拜他们为师学艺。今天见到你,我已是三生有幸,如蒙不弃,我愿与你结为兄弟,不知你意下如何?”
任海蛟连忙答道:“甚好!正合我意!”
当下,刘七同任海蛟等三人进了酒店的客房,二人结拜后,任海蛟问起刘七到京城何事。
刘七说:“十年前起事失败后,我便逃到深山之中,苦练武艺,准备伺机刺杀当今权倾内外的严嵩父子。眼下时机成熟,准备入宫行刺。”
任海蛟一听刘七也是要前往紫禁城中行事,心中更是欢喜不已,忙说:“我们此次前来,是为吾师报仇,杀死朝廷的爪牙、现任东厂提督的金冠花魁,救出我的朋友朱紫春。
既然你我同路,不如同行,也好互相策应,使两件大事都能成功。”
刘七大喜,说:“如此甚好!我还有一个兄弟叫杨虎,他曾是当时起事队伍一路的首领,我回去叫上杨虎,一同前往。”
三天后的深夜,任海蛟等三人一同来到太和门外。过了片刻,刘七和杨虎身穿黑色夜行衣也来到此地。
又等了半个时辰,忽听空中干笑三声。刘七和杨虎猛然拔出兵器准备迎敌,任海蛟急忙止住二人说:“不必慌张!此人是千手佛古庆丰,我们早已约好,一同进宫行事。”
刘七和杨虎并不认识古庆丰,但古庆丰的名头他们早已如雷灌耳。他们只知道古庆丰是当年西厂提督,因此戒备之心仍未解除。
任海蛟看到此情形,忙解释说:“古老前辈早已不是西厂提督了,他老人家也曾受到金冠花魁的陷害。如今,他采帮助我们成就大事。没有他的帮助,只靠我们五人恐怕连大内也别想靠近一步。”
任海蛟正说着,突然从几丈高围墙之上飘然落下一人,此人落地无声,落地后,小声问道:“贤侄,你们在与何人说话?”
任海蛟说:“前辈,这二位是十年前起事的刘七和杨虎,今晚他们要进宫去刺杀严嵩父子,所以侄儿约他们前来,与我们一同联手。”
古庆丰神情不悦,冷冷地说:“严嵩尚在皇帝的寝宫———乾清宫内,至于严世藩,他现在严府中。乾清宫高手如林、戒备森严,凭你们两人,恐怕还没能靠近乾清宫的门坎就已一命呜呼了。快回去吧,免得白白送死!”
刘七和杨虎十分生气,刘七说道:“要不是任贤弟好言相约,我们决不会今夜来到此地。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决不连累你古老前辈。如果我们怕死,隐居深山不是更安全些吗!”
古庆丰哼了一声,又说:“不必口出狂言,练武之人应首先了解自己。你们二位武功低微,光凭胆量如何杀得了严嵩。如若被人发现,依二位的轻功,恐怕不出五步便会丧命。二位连自保都不能,怎么能刺杀严嵩呢?”
刘七、杨虎听到这不冷不热的话语,心中尽管不满,但见古庆丰的态度十分认真,不象是有意在奚落他们,因此不便反唇相讥。
刘七沉思了片刻,又说道:“兵贵神速,我二人刺杀严嵩决心已定,决不会变,愿苍天保佑,助我成功。如若真是刺杀不成,我二人死不足训。”
任海蛟见双方越说越僵,只好笑着劝道:“前辈,他们二人武功还说得过去,而且此次行动无人知晓,万一成功,岂不为天下除一大害。我觉得,应尽力帮助他们实现此事才对,怎么可以阻拦他们呢?”
古庆丰十分不悦,可任海蛟说的也句句在理,他实在不好反驳,只好说:“请二位谨记: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逃。我已命人打开了御花园北面的顺贞门,你们可以从此门逃走。”
刘七和杨虎边听边频频点首。
说完,古庆丰问刘七和杨虎说:“如此高大的城墙,二位能否一跃而过呢?”
刘七和杨虎抬头看了看这几丈高的城墙,惭愧地摇了摇头。
古庆丰走了过来,站在二人中间,一手提起一个,略一提气,三人便如燕子般飞过城墙。
紧接着,任海蛟三人使起轻功,也跃了过去。
太和门内,在用汉白玉雕砌的“干”字形三重台基(即丹陛)上,承托着雄伟壮观的三座大殿,这就是紫禁城内的中心殿堂———皇极殿、中和殿、保和殿。
皇极殿。又叫金銮殿,明初称奉天殿,后改称皇极殿。这是皇帝举行典礼的大殿。殿外丹陛上,东面陈列的日晷是古代的计时器,西面陈列的嘉量,是仿照唐朝嘉量制造的象征性量器。另在丹陛上下陈列的鼎式炉、铜龟、铜鹤,是举行典礼时点燃松柏枝和檀香的用具,也是象征江山永固的陈设品。
明代的盛大典礼,只包括皇帝即位、皇帝大婚、册立皇后、命将出征,以及每年元旦、冬至、万寿(皇帝生日)三大节受文武百官朝贺及赐宴等,平时是不举行典礼的。
中和殿,明初称华盖殿,后称中极殿、中和殿,是正方形的宫殿。明朝在大典中,此殿是为皇极殿的正式活动作准备的地方。此外,每逢祭地坛、社稷坛、先农坛及行亲耕礼之前,皇帝要在此殿阅视祭祀用的写有祭文的祝版和亲耕时用的农具。
保和殿,明初称谨身殿,后称建极殿、保和殿。明朝册立皇后,百官称贺上表笺时,皇帝先到此殿穿上衮冕(礼服),再到皇极殿受贺。受贺完毕,再回此殿更衣,同时,还在此殿大宴文武百官。
此外,明朝科举有殿试,殿试是科举制度的最高一级考试,一般每三年一次。殿试是由皇帝亲自命题,亲自选定第一、二、三名,称第一甲。再选出一部分称第二甲,其余为第三甲。第一甲第一名称状元,第二名称榜眼,第三名称探花,其余皆称进士。进士再经过朝考,便可分别授以不同官职。
古庆丰、任海蛟一行人依次走过三大殿。任海蛟等人的心中感到三大殿十分雄伟,大开了眼界。
古庆丰则又有不同。他原是朝廷第一司礼太监,这三大殿,他从前是常来常往,而今故地重游,心中无限感慨。
一行人来到保和殿后,这是一个小型广场,或叫作横街,它是外朝与大内的分界地。
小型广场东端是景运门,南端是隆宗门。这两个门是进入内廷的第一道禁门。
按宫中规定,除去值班大臣或皇帝指名道姓的人物以外,即使是王公或大臣官居一品、二品的前朝遗老也不得私自出入。至于允许进入此门的王公们的侍从人员,只能在两门外的台级下二十步以外站立,绝对不许靠近。此项禁令足以说明皇宫之内的戒备森严。
古庆丰略一摆手,五人原地停下。
他对五人言道:“马上就要进入大内,我与你们在此分手。你们五人可分作两组,贤侄等三人可先行绕过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等后三宫,向西十几米,就可到达养心殿,金冠花魁就住在此殿,你们可诛杀掉金冠花魁,救出朱紫春,然后出顺贞门逃走。
你们两人就不必费什么劲了,进了此门,第一个殿就是乾清宫,也就是皇帝的寝宫。
近些日子,锦衣卫围剿天下豪杰的行动连连失败,皇帝食不甘,夜不寐,所以每日都让严嵩陪伴在身旁。你们二人千万小心,此殿把守甚严,尚有高手隐匿其间,你们如若被发现,便迅速撤走,决不可逞强好胜,速从顺贞门逃出。”
古庆丰“逃出”二字刚说出口,就听空中一声尖叫:“各路英雄,进来容易出去难,快快受绑吧!”
话音未止,两条人影从天而降,一个瘦高,一个弱小,这一高一矮两个人落地无声,动作古怪,两人相貌又极其丑陋,在月光下,形同鬼魅一般。
古庆丰认识这二人,他们就是三麻子李玉莲和无影追风拳的一代宗师参天老魔。
两人落地后,从景运门和隆宗门中又奔出几十名锦衣卫士,将六人团团围住。
古庆丰心中一惊,他迅速地分析了眼前的形势,已感十分不利。这两人的武功都不在自己之下,虽然现在的六人与李玉莲和参天老魔争斗,最终不致败落,但短时间又实在难以战胜。如若僵持下去,宫内高手必然闻讯增援,到那时可就难以脱身了。
如此说来,还是撤出为好,可要想摆脱这两个当世高手又谈何容易,别人还好说,这刘七、杨虎是绝对跑不掉的,他心中一时竟无有主意,不禁暗暗埋怨起任海蛟来了。
这时,不知深浅的刘七一下子亮出了七节长鞭,长鞭→指,跨前一步,凛然开口:“今天你爷爷刘七闯入皇宫,就是找你们这些欺压百姓的爪牙清账的,你们既然来了,不过是送死罢了,快快上前领死!”
古庆丰一见此景,心中骇然,可他已经劝阻不住了。
此刻,只见参天老魔一言不发,同样向前跨出了一步。

第廿二章 出手不凡
参天老魔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刘七,嘴角上露出了一丝难以捉摸的冷笑。
突然,他盯住了任海蛟,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嵩山一剑的大徒弟也来到了皇宫,不由得心中惊恐万分。他听见自已的动脉在两边太阳穴里如同两把铁锤似地打着,胸中呼出的气息也好象是来自山洞的风声。
他连忙转身对李玉莲言道:“三麻子,我一生向来不愿与嵩山剑派的人交手,嵩山剑派的人留给你去收拾吧,我先来对付这位夸下海口的将军如何?”
李玉莲尖声说:“好说,好说!嵩山剑派的人我包下了,可那个千手佛古庆丰不好对付呀!这个人如何处置?”
参天老魔郑重地说:“千手佛古庆丰早就想与老夫我见个高低,今天不正是个好机会吗?古庆丰,等我收拾了这位将军,你我便开始比试如何?”
古庆丰没有回答,他仍在苦苦思索着脱身之计。
此刻,刘七的七节长鞭已使出一招“铁锁封江”,朝着参天老魔拦腰抽去。
那老魔略一矮身,便轻易地躲过,紧接着,他缓缓出拳,一招“拳打卧牛”击向刘七。
古庆丰知道老魔的无影追风拳十分厉害,他见刘七处境危险,顾不得多想,纵身跃出,千手指点穴手法递出,以快如闪电般的身法、手法疾点老魔的“天突”、“华盖”两穴,逼迫老魔不得不撤拳救护自身。
参天老魔左闪右避,拳势未变。他闪避得恰到好处,好象已被千手指点到了穴位,其实,他闪的方位正好是千手指点穴手法的力道已成强弩之末,他虽被点到,却受伤极轻。参天老魔有自已的主意,他拚着受点轻伤,但可以先行去击毙刘七,他是想击毙了刘七再来斗一斗千手佛古庆丰。
眼见刘七丧命就在此刻,任海蛟飞身跃起,朝着参天老魔急扑下来。
突然,任海蛟只觉侧面一股凝重的掌风袭到,为了自保,他毫不犹豫地反手刺向了侧面,跟着身子硬生生地也转向了侧面。
只见侧面空中的那人,身体异常灵活轻盈,他见长剑刺到,便飞身跃上剑背,跟着一个倒纵翻了出去。
就在此时,任海蛟听到刘七“啊”地一声倒地,口中鲜血狂喷,显然他已中了参天老魔的无影追风拳,看来生还的希望不大了。
刘七身亡,杨虎一声大喝,抽出单刀,一招“力劈华山”砍向参天老魔。
没等老魔闪避,适才在空中倒纵出去的李玉莲却突然使自已的身体改变了方向,他猛然跃到了杨虎的身边,一掌拍出,正中杨虎的左肋。
这一掌看上去十分无力,实则力道奇大。
杨虎中掌后,内脏都已被震碎,他“扑通”一声倒地,七窍流血,气绝身亡。
两大高手转眼之间连毙刘七、杨虎,实在令其余四人惊奇不已,他们都知道,今日碰上的这两个高手,实在是两个强大的劲敌。
任海蛟等三人看到,千手佛古庆丰与参天老魔的争斗实在是当世两大一流高手的生死博斗。
双方的武功、内力、身法各有千秋,难分高下。
参天老魔的无影追风拳隔山打虎,拳力霸道。他运拳如风,身法也似一阵风,飘忽不定,令人匪夷所思。
千手佛古庆丰步法规矩、灵活,他的“九宫步法”十分严谨敏捷,退可以守,进可以攻,他所走出的井字图形,参天老魔是无法插入其间的。渐渐地,古庆丰的九个井字走完,拚凑起来正好是一个大井字,将参天老魔围在当中。古庆丰自幼练就了点穴功夫,他的千手指点穴法认穴点穴已臻炉火纯青,他使出的指法招招不离参天老魔周身三十六处大穴,令老魔左闪右避。
这时,参天老魔怪叫一声,身体下蹲,双拳一左一右击出,左拳使出“拳打西山”,击向古庆丰胸部;右拳一招“风起云涌”击向古庆丰下盘,拳势缓慢,但旁观之人都能听出老魔浑身骨骼“咯咯”作响,看来老魔这两拳已用上了十分力,他想拚尽全力一击。
古庆丰是何等身手!他曲腿踹泥,实腹畅胸,走起九宫步法,左边一跨,右边一摆,就在他闪避的一刹那,双手已连续发出七招,疾点老魔右侧的“建里”、“神阙”、“鸠尾”、“膻中”和左侧的“食窦”、“尺泽”、“曲泽”、“郑门”数穴。
谁知老魔双拳击出乃是虚招,他身体灵活如猿,跃起和下跌配合得妙到毫巅,就在闪避古庆丰点穴指法之际,已双拳回收,左拳一招“九雷轰顶”,自上而下击向古庆丰头部,而右拳一招“夜叉探海”,击向古庆丰下盘。
好个古庆丰!临危不乱,只见他身体猛然下蹲,缩成一团,突然,身体贴着地皮拉开,翻身仰面,后脑和双脚跟着地,身体略成弓形,双指连环点向老魔的下三盘“阴包”、“伏急”、“阴市”、“梁丘”、“膝关”等穴。
两人变起仓促,早已超出正常人的反应能力。
古庆丰双指后发先至,点中了老魔的“膝关”穴,老魔双腿一弯,跪在了地上。
就在古庆丰点中老魔“膝关”穴的同时,参天老魔的右拳已离古庆丰小腹寸许,古庆丰只觉小腹一疼,急忙翻身坐起,运气活血。
适才两败俱伤,谁也没占半点便宜,堪堪打了个平手。
参天老魔人虽跪在地上,招式丝毫不曾放松,只见他运力于双拳,又击向古庆丰。
古庆丰盘腿而坐,神态自然,也不知他如何使力,就见他坐着的身子腾空而起,双指如戟,急刺参天老魔双眼。
参天老魔急忙一个后翻,跃出一米多远,落地时仍然双膝着地。
这一回合,似乎古庆丰略占了上风。
任海蛟本想帮助古庆丰,无奈三麻子李玉莲已使出“摧心掌”,同时拍向了任海蛟和屠祖龙。
任海蛟一声呼啸,他的长剑和屠祖龙的软剑闪电般刺向了李玉莲,与此同时,郑小松双爪“青龙摆尾”、“顺水推舟”、“鹞子翻身”连环三式抓向李玉莲。
武功高强、经验丰富的李玉莲身轻如燕,他略一提气,便如一片随风飘动的树叶,轻飘飘地站在双剑之上,双脚各踏在一把剑的剑背上。
面对此景,任海蛟和屠祖龙连忙撤剑,李玉莲乘势又飘向郑小松,双掌轻轻拍向郑小松面门。
眼见郑小松要身中李玉莲的“摧心掌”,任海蛟不能再犹豫了,他大喊一声:“二师弟,摆尾三绝!”
他与屠祖龙几乎同时跃向空中,两人各从左右扑向李玉莲,此时满天剑花,如雨点冰雹般洒向李玉莲。
李玉莲不愧为当世一流高手,他见自己无法闪避开两人的剑团,索性守株待兔。他急运掌力,双掌拍向两剑。
任海蛟和屠祖龙只感到一阵强劲浑厚的力道直扑面门,使两人的眼睛无法睁开。
就在此时,只听“咔嚓”两声,任海蛟和屠祖龙的剑身皆被震断。
李玉莲运足内力,摧心掌的掌力已达极限。
此掌虽可摧心伤人,但也颇耗真力,他既然已使内力达到极限,自然自已也受了一点内伤。
也就在此时,郑小松双爪连环三式即“怀中抱月”、“凤凰展翅”、“梅花云手”招招抓中了李玉莲的后心。
李玉莲只觉得后背一阵火辣辣地疼痛难忍,同时又感到背后“膈俞”、“肾俞”、“至阳”等穴一阵酸麻,他知道自已这几个穴道已然中抓,穴道虽没有被封死,却也动弹不得。
只见他挺直身体,运力于双掌之上,严阵以待,伺机用招。
这时,另一战团的古庆丰已看到现在的形势,他心中十分清楚,如果不迅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等到对方援军一到,必死无疑。
他连忙拔地而起,在空中高喊:“贤侄,快撤!”
任海蛟等三人急忙跃起,飞快地接近了围墙。
参天老魔和李玉莲见四人要逃,他们无论如何不能让这四个已落入罗网的高手跑掉。
他们两人忍着剧痛,双双跃起,追赶四人而来。
四人奔至墙边,古庆丰一摆手说:“贤侄,你三人先跃墙逃出,我来应付这两人,然后寻机再走!”
任海蛟忙说:“前辈,让我们一起来对付他们吧!”
古庆丰眼见参天老魔和李玉莲奔至,他生气地喊道:“贤侄,快撤!宫内我十分熟悉,不必为我担心,快呀!”
任海蛟无奈,略一摆手,三人翻身跃过墙头。
任海蛟落地后偶一扭头,忽然见一条黑影快如闪电般地从天而降,扑向墙内。
此人的身法快捷无伦,就象一只鹞鹰,时而盘旋,时而箭也似地俯冲下来,它在高空中,身体象是钓鱼用的那种小型金属鱼钩,忽然俯冲下来,就象一道白光似的,最后闪了一下便消失了。
任海蛟大吃一惊,当世高手之中还没有哪一个人有如此快捷的身法,更不说他对这一身法好象似曾相识。他十分担心,刚才飘下的那个人不知是敌是友,如若是敌人,对千手佛古庆丰十分不利。
这时,就听参天老魔声嘶力竭、微带颤抖地大叫:“李大人快逃!你我都不是他的对手。三十六计走为上,光棍不吃眼前亏,快逃,快逃!”
随后,墙内便毫无声息。
任海蛟在墙外等了半天,也不见古庆丰的身影,墙内又没了声音,他实在放心不下,便对屠祖龙和郑小松言道:“我进去察看一下,你们在此等候如何?”
说完,没等两人回话,他已转身重又跃进墙内。
任海蛟双脚刚一落地,就见空中跃下一个身影。
任海蛟大吃一惊,不知是敌是友,他的长剑被震断后,手中已无兵器,他只好盯住来人,准备拚死一战。

第廿三章 小试锋芒
只见那人飞快地来到近前,任海蛟眼睛一亮,不禁喜出望外,他忙叫道:“古大师,你是如何赶走那些爪牙的呢?”
千手佛古庆丰脸上挂着难以抑制的笑容,颇为得意地言道:“适才参天老魔和三麻子李玉莲联手围攻于我,这两人实在难以对付。我正愁没有脱身之计,突然天降甘霖,我约请的一位及时雨先生驾到,只一剑便解了我的围。他的剑术、身法简直令人难以想象,他可真正算得上天下第一剑呀!”
任海蛟闻听此言,心中颇为不悦。他原以为天下剑术第一的名头非师父嵩山一剑莫属,听古庆丰称刚才那人是天下第一剑,自然不太高兴。
他冷言相问:“大师对此人如此敬佩,不知此人的剑术比我师父嵩山一剑如何?”
古庆丰笑着说:“大概不相上下,简直如同一人。”
任海蛟接着又说:“我很难相信天下会有如此不相上下的两个剑术第一。晚辈孤陋寡闻,学识短浅,还望前辈见告此人姓甚名谁?”
千手佛仍然笑着作答,说道:“恕我无可奉告。其实等你见到了他以后,一定会认为老夫所言不差。那人身怀绝技,聪明绝顶,今天,我又送了他一个江湖上的绰号,就叫及时雨剑侠。”
对古庆丰的一言一行,任海蛟已有所了解。此人诡异非常,老谋深算,更兼临危不乱,从不夸口浮躁。因此,既然他如此盛赞那人,那人肯定身手不凡,但若将那人与师父嵩山一剑媲美,这是任海蛟无论如何不能认可的。
任海蛟心下如此认为,可当面总不好一再与古老前辈争辩,只得不再言语。他忙拉了古庆丰一把,说:“恩师,我们呆在此地,危险甚多,还是快快回去吧。”
古庆丰点首称是,两人旱地拔葱,跃上墙头。
两人跃上城墙后,同时听到墙外似有争斗之声,特别是郑小松的“吱吱”怪叫,在那长夜之中更觉刺耳。
两人急忙跃下城墙,开始观察墙外的形势。
只见墙外有十几个宫内的侍卫,为首一人虬髯如戟,面如重枣,身长八尺,头戴金盔,身穿金甲,护心宝镜前后发光。他手中握着一把薄如蝉翼、细如柳叶的单刀,刀锋在月光下闪闪地发出青色的光亮,一看就知道,这是一把难得的宝刀。
古庆丰和任海蛟密切地注视着双方的举动。
只见两个侍卫欺身而近,郑小松突然发难,他上体左转,右腿向前上步成右弓步,同时左爪屈肘向上、向左托架至头上方,爪心朝上,虎口朝前;右爪内旋、屈肘经右腰侧向前掏抓,高与头平,爪心朝上,虎口朝前;上身前压,眼看右爪。这是九华十三抓中的第十二行燕抄中的一招“巧女引针”。这一爪抓中了其中一人的下巴颏,使此人欲叫不能,欲动不行。郑小松一招得手,回身一带,右爪外吐,那侍卫便被摔出丈外,躺倒在地,不省人事。
屠祖龙软剑已断,手中无有兵器,忽见他两手如蛇身弯曲自如,那另一个侍卫还未近身,他以右腿为轴,左腿蹬地跳起,屈膝上提;上体右转面向南,同时右臂向身右侧上方伸出,高与头平,这是屠祖龙以手当剑,使出了虎式剑法中的一招“云中藏身”,闪电般地砍向侍卫。
那侍卫一时目瞪口呆,他从未见过这种招术,看上去好象是一把短剑砍来,可对方手上并无真剑,只是用小臂和手做成剑形,因此,他不知道应该如何防卫。
就在他发愣的瞬间,屠祖龙右臂砍到,右手的刀锋快捷无比地砍在了侍卫的颈部,眼见侍卫的颈部裂开了一道半尺左右的口子,鲜血狂喷,看来,那侍卫绝对活不了了。
这时,为首的那位面如重枣的老将军用浑厚的声音叫道:“好厉害的手剑,比真剑还要锋利!”
接着他又说道:“这位侠士所使的抓法我从未见过,不知你的师尊是何人?”
郑小松愤愤然地叫道:“你这个老······老不死的老疯犬,也······也配知道我······我的师父是谁?”
那老将军怒容满面,朗声说道:“草泽山野之人,竟敢口出狂言。老夫我一生从未怕过什么人,即使你们两位的师父今日就在此地,怕也不是老夫的对手。好,好,好!让我来斗一斗你们这两个狂妄之徒。”
说完,也不见他的身法如何起落,在场的所有人都只见青光一闪,突然,屠祖龙和郑小松两人身不由己地如离弦之箭,倒纵出丈外,只见两人先前所站位置后面的两棵碗口粗的小树被齐腰斩断,众人无不“嘘”了一声。
屠祖龙和郑小松更是惊恐不已,如若不是千手佛古庆丰及时将他们两人带出,恐怕早就丧命黄泉了。两人心中骇然,心想:“这老头刀法太快,实在令人匪夷所思,恐怕世间无人能抵御这老头的刀法。”
任海蛟心中更是惊恐,他从未见过如此狠辣快捷的刀法,这刀法恐怕连师父也未必抵挡得住。这世间可真是山外青山楼外楼,更有高人在后头呀!
只听那老将军微“噫”一声,叫道:“何方高手,救下这两个不知好歹的顽童,快报上名来,免受一死。”
千手佛古庆丰扯下脸上的黑纱,健步上前,双手抱拳施礼,笑着说道:“席老将军的刀法不减当年之勇,皇帝老儿选中你作了他的阶下第一侍卫,看来可以长久地保命苟活了。”
这老将军正是威震朝野的天下第一快刀席明远。
席明远听到此话,心中颇为高兴,也笑着说:“千手佛在此,我何敢托大。我是一介武夫,只知道保国保家,其他我是一概不闻不问。
我曾与你一同在朝为官,后来你逃出宫廷。今日在紫禁城外会面,不知是天意还是人意。请问:嵩山一剑也已到了吧?”
古庆丰一惊,暗自思忖:“这老儿如何得知内情?恐怕是诈。”
古庆丰摆着手说:“哪里来的嵩山一剑,听说他已归天了。”
席明远哼了一声,不再追问下去。接着又说道:“你让我那不肖徒儿席振清带来的信我早已收到。信中所说实在荒唐,你要我在紫禁城内装作一个瞎子和聋子,那如同痴人说梦。我身为万岁爷阶下的第一侍卫,哪有不护驾的道理。
我告诉你,如果有人黑夜间闯入皇帝的寝宫———乾清宫,白日闯入皇极殿(俗称金銮殿)、中和殿、保和殿这三大殿,我都一律格杀勿论。
古庆丰,你可清楚了么?不要怪我无礼或不讲义气,俗话说:“君子之交淡如水。无论是你还是嵩山一剑,我都是一样对待。你我就此别过吧。
适才你救下的两人,肯定与你关系甚密,权作我的见面之礼,交与你吧!”
说完,席明远挥手转身,转眼间消失在夜幕之中。
任海蛟心中早已忍不住满腔怒火,他对千手佛古庆丰说道:“古大师,此人倚老卖老,对你太过无礼,难道你真不是那老儿的对手吗?”
古庆丰没有马上回答任海蛟的问话,他微笑着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贤侄,你太年青了。那席老将军深谋远虑,最重情谊。若论武功,我千手佛决不会在他之下;若论谋略似乎倒有所不及。”
任海蛟不解地问道:“大师此话什么意思?”
古庆丰回答说:“我信中提到要替嵩山一剑报仇,诛杀奸佞,前去养心殿刺杀金冠花魁,救出朱紫春,要他不要插手此事,装作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使金冠花魁孤掌难鸣,必死无疑!席明远今日已应允了我的请求。”
任海蛟忙问:“何以见得?”
古庆丰说:“你没听那席明远一再言明:夜间不准进乾清宫,白日不准进前面的三大殿,这就告诉了我们两点:其一,那金冠花魁不在乾清宫和三大殿;其二,那三大殿戒备森严,如果出了问题,他便不好交待。除此之外,我们便可以在宫中自由自在地行动,他是决不会帮助金冠花魁的。”
任海蛟听古庆丰如此这般的一番解释,细细品味席明远的话语,觉得极是,当下便不再言语了。
古庆丰又说道:“刚才我已探明虚实,养心殿中除了金冠花魁之外,上次峨眉绝顶大显身手的黄山八宿也被金冠花魁请来,现也住在养心殿,看来问题又严重了。”
任海蛟闻听此言,心中也是一惊。
古庆丰又说:“眼下能破黄山八宿的‘八卦连环阵’的只有你们嵩山剑派的‘蛟龙出海’四方剑阵,可眼下,你们四人中缺了两人,四方剑阵已然摆不出来,怎么战胜这黄山八宿呢?”
任海蛟想了一下,问道:“依大师之见应当如何?”
古庆丰说道:“你可以让人带信给杨潮海,如果秦日出伤势痊愈,两人便可一同速来京城。
如果秦日出的伤势仍很重,便让他一人速来京城。你们嵩山剑派只要到了三人就好办了,其余那个人自然会有人顶替。”
任海蛟说道:“不行,大师有所不知。四方剑阵是我们师兄弟四人从小练就,别人绝对顶替不了。”
古庆丰狡猾地眨了眨眼睛说:“这件事你不必操心,只按我说的去做就是了。怎么,连老夫你也信不过了吗?”
任海蛟不敢再继续争辩,当下不再言语。
古庆丰又说:“你们可先行回到酒店,休息几日,我再进宫去摸摸情况。等杨潮海他们一到,我们便即刻进宫,诛杀金冠花魁。”
任海蛟等三人点首称是,三人遂与千手佛古庆丰挥手别过。
第二天早晨,太阳刚刚从东山露出脸,射出道道的强烈金光,象是在大声地欢笑,藐视那层淡雾的不堪一击。
蔚蓝色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越发显出它的深邃无边。
这是一个美丽的秋日,暖和、困人、季节变幻时的静寂把人们弄得心神不定。
秋高气爽,一丝丝微风飘忽着,并不惊动瞌睡中的空气。迷迷糊糊的紫色的雾霭,不是水汽,而是色彩交织成的帷幕,躲在京城深处。整个北京城由南向北屹立在高地上,形状如同一个卧着的蛤蟆,宽阔的护城河象一条发亮的链子,紧紧地缠绕在北京城周围,在早晨阳光的照耀之下,象是熔化了的铝似地闪着暗淡的光芒。
河中的渔船,有的一动不动地躺着,有的随着缓缓的潮水漂流。遥远的燕山山脉在银色的晨曦中清晰可见。
时近中午,炎炎的太阳高悬在京城的当空,红的光如火箭般射到地面,地面着火了,反射出油一般沸煎的火焰来,蒸腾,窒塞,酷烈,奇闷,简直要使人们的细胞与纤维由颤。抖而达到炸烈的极点。它告诉人们,北京秋季的“秋老虎”时节来临了。
任海蛟、屠祖龙、郑小松一行三人来到了京城小有名气的“都一处”酒楼。
三人坐定,要了一桌酒菜,开始开怀痛饮。
三人正喝得兴起,忽听二楼上有人在吟诗,任海蛟一听那人好象在吟诵唐代诗仙李白的《把酒问月》一诗。
那人吟道:
“青天有月来几时,
我今停杯一问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
月行却与人相随。
皎如飞阙临丹阙,
绿烟灭尽清辉发。
但见霄从海上来,
宁知晓向云间没。
白兔捣药秋复春,
嫦娥孤栖与谁邻。
今人不见古时月,
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
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愿当歌对酒时,
月光常照金樽里。”
一首《把酒问月》,那人吟来,回肠荡气,暗含无限忧愁。
任海蛟连日来争斗不息,日夜奔忙,早就无暇顾及自己从小就喜爱的诗书,今日听到有人吟诗,便跃跃欲试。
他琢磨了一下,感到那人吟诵的《把酒问月》的调子甚为消极,他十分不以为然,随口也应答一诗,这首诗仍是出自诗仙李白之手,叫作《登太白峰》,但调子却与《把酒问月》大不相同。
他高声吟道:
“西上太白峰,
夕阳穷登攀。
太白与我语,
为我开天关。
愿乘冷风玄,
直出浮云间。
举手可近月,
前行若无山。
一别武功去,
何时复更还。”
此诗频具乘风凌云、逢山飞越的壮志豪情,仿佛纵有高耸入云的群峰也都成不了障碍,虽有若无。
楼上那人微“噫”一声,连声道:“好诗,好诗!”
恰在这时,又有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吟道:
“吟诗作赋北窗里,
万言不值一杯水。
世人闻此皆掉头,
有如东风射马耳。”
随后,一阵哈哈大笑。
适才那人吟诵的仍是李白的一首叫作《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中的几句,诗仙李白借诗遣怀,这几句是慨叹自己的才学被当权者极其轻视,不肖一顾。显然,那人借这几句诗在奚落前面吟诗的两个人。
只听最先吟诗的那位开口说道:“身遁空门,理应善说善做,我与二位素无仇怨,为何出言不逊?”
那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响起:“你是什么人?你也配教训老子!今天让你见识一下我们的厉害。”
任海蛟等三人听到楼上竟㗄哩啪啦地打了起来。
突然,“咔嚓”一声大响,似乎是一张桌面被打碎了。只听那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大叫:“金环老弟小心,这老道的掌力可不得了!”
任海蛟一听“金环”二字,马上回忆起在峨眉山下曾与自己交过手的天台山的那个金环长老。
他不再细想,只一摆手,三人旱地拔葱,飞身来到了楼上。
楼上门边朱红华表,正面有一扁额,扁上书有二十个大字,写道:
“世间无此酒,好酒在西天;
天下有名楼,此楼都一处。”
楼门柱上有一副对联,上联是:消磨醉眼,倚青天万迭云山;下联是:勾惹吟魂,翻瑞雪一江烟火。
再看那争斗的三人,任海蛟一惊,叫道:“崆峒道长,你怎么也来京师了?”
话音未落,郑小松早已按捺不住,他曾与另外两人争斗过,此时相见,分外眼红。
他双爪齐发,重心移到左腿,右腿向其中一人弹踢出去,同时左爪直臂向身前平直推抓,爪心朝前,虎口向上;右爪内旋,屈肘回收至右腰侧,爪心朝下,虎口朝前,眼看左爪,这是九华十三抓的第二行“蛇弯”中的一招,叫作“抬头出洞”。
任海蛟一见与崆峒道长争斗的这一僧一道,马上认出,那僧人是天台山的金环长老,那道人是黄山八宿的老二青阳道士。
郑小松快捷无伦的攻击使二人措手不及,双双跃开。
金环长老和青阳道士稳住身形,定睛一看,二人面面相觑。两人都曾与任海蛟和郑小松交过手,虽然未分胜负,但心中十分忌惮,他们心里知道,只一个崆峒道长就很难对付了,更何况又来了象任海蛟和郑小松这样的高手呢!尤其是金环长老,曾因躲闪不及,被郑小松抓中脸部,至今那累累的伤痕清楚可见。
两人正在思忖着脱身之计,忽然,从楼下忽地又跃上两人,金环长老和青阳道士一见,高兴万分。
这刚刚跃到楼上的两人,一个是黄山八宿之首、武功甚是高强的黄面可人,另一个是黄山八宿的老八祥云小仙。
四人合兵一处,注视着任海蛟他们四人。
此时的八个人成相持状态,谁也不敢首先发动攻势,因为八人之中任何一人都判断不出哪一方可以获胜。
双方僵持了一阵,黄面可人终于忍耐不住了,他缓步踱出。
只听他阴森森地对任海蛟说:“嵩山一剑的开山弟子一向用剑格斗,今日怎么没有佩戴防身的剑器呀?老夫不才,想领教一下你除剑术以外的看家本领,你不会拒绝吧?”
这黄面可人十分阴毒,他知道,剑术高强之人,一心专门练剑,其它功夫便十分平平,今日他见任海蛟没带长剑,便想乘机捡个便宜,击毙这个使自己头疼的剑术高手。
任海蛟从容不迫,应声答道:“我并不太擅长使剑,那是为了保持嵩山剑派的门面。其实我对剑器早玩腻了,今日只用十个手指取胜于你。”
任海蛟实在是仗着胆子口出此言,他的千手指点穴法不过才练了半年多,可在这种情况下若要服软,那么对方四人必然士气大振,说不定今日输就输在士气上,因此,他嘴上十分强硬。
黄面可人望着任海蛟,注视了片刻,猛然发难。他左掌护住上身,右掌一招“推云揽月”拍向任海蛟上盘。
任海蛟早有准备,他双脚踏“九宫步法”,走小井字,双手食指、中指并联在一起,快速无比地点向黄面可人拍向自己的右掌的“劳宫”、“少冲”、“鱼际”、“四缝”四穴。
那黄面可人大吃一惊,他决没有料到任海蛟所使的竟是千手佛古庆丰的手指点穴法,心中骇然,急忙撤掌。
千手指点穴法向来是掌法的克星,此法可以直接点向所发出的掌上,封闭手掌上的穴道,如此一来,手掌岂不废掉。
不过,也并非绝对如此。如果发掌之人的内力浑厚,可以将点穴的手指弹回,而不受任何损伤,但所发出的掌力却要减轻很多。
黄面可人不知任海蛟的虚实,不了解任海蛟千手指功力如何,因此他只好撤掌避开,而没有去亲身一试。其实,他若真的一试,便会知道,任海蛟的点穴手法虽形同古庆丰,但其威力连古庆丰的一半都不如,实在不必多虑。
任海蛟见黄面可人撤掌避开,他便冒险地迅速跟进,千手指连环点出,速度之快,如同无数个手指点出一般。
黄面可人顿时感到周身三十六处大穴皆受威胁,他不由自主地一退再退,一直退到墙根。
任海蛟见黄面可人再无有退处,他也就不再进攻。他怕把黄面可人逼到绝境,那黄面可人便要困兽犹斗,垂死挣扎,真是那样,自己反倒露馅了。一旦被黄面可人探知底细,自己性命难保。
任海蛟与黄面可人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黄面可人既不能迅速进攻,可也没受到任何威胁,只是不能随意行动。
剩下的几个人,郑小松首先发难。他跃起身体,对金环长老和青阳道士使出十三抓的第九行“鹰抓”中的“左右拍云”、“绞翅斜飞”、“鹞鹰翻身”的连环三式,二人急忙闪避,在闪避之中,金环长老一招“巧女引针”拍向郑小松,青阳道士则用一记“阴阳相间”掌法同时袭向郑小松。
还没等郑小松躲闪,屠祖龙手剑急砍青阳道士伸出的右臂。
青阳道士眼见手剑劈到,急忙撤掌。稍一迟疑,右臂上的一块皮肉被屠祖龙砍了下来。
青阳道士一见自己右臂被砍伤,他暴跳如雷,怒不可遏,双掌齐发,一招“石破天惊”拍向屠祖龙。
他的双掌还未到中途,只听“轰”地一声,自己的身体倒退了七、八步,晃动了一会才稳住了身形。
他定睛观看,原来适才与自己对掌的是崆峒道长。
崆峒道长所练的紫铜掌法,掌力至刚至强,一般别派掌法都不及此掌法刚猛,尤其是练此掌法必须臂力过人,掌臂合力,力大无比。适才他与黄山八宿的老二青阳道士对掌,将青阳道士震退七、八步之遥,而他却寸步未移。
过了半晌,青阳道士仍觉得自己的掌骨隐隐作痛。刚才只一对掌,两人的内力已分高下。
青阳道士深知,若论掌力的刚强威猛,自己决不是崆峒道长的对手,必须扬长避短,发挥自己血脉倒转的优势,避实击虚,才能战胜崆峒道长。
这时,黄山八宿的老八祥云小仙也已加入战团,他掌法细致,从不轻易出掌,当他看到崆峒道长已将青阳道士震退七、八步后,便突然袭击,双掌一招“醉打山门”拍向崆峒道长的后心。
屠祖龙眼见此招十分狠辣。他急运手剑内力,举手削向祥云小仙的左臂,这一削足以使祥云小仙回掌救护自己无疑。
这祥云小仙手臂暴长,转身变掌为拳,直捣屠祖龙的当胸。
屠祖龙毫无怯意,急回右边手剑,同时左手剑削向祥云小仙击来的一拳。
祥云小仙急忙撤身,二人战成平手。
一边被困的黄面可人眼见己方渐处下风,这样下去,对己方十分不利。他暗暗思忖:“必须迅速摆脱困境,这样才会有希望获胜,否则必败无疑。”
可是眼前这位会使千手指点穴法的任海蛟实在难以对付,看来只好拚着性命受他一指,一来测一测他的内力如何;二来也好脱险。
他这样想着,双掌翻飞,运足内力于双掌,猛然飞身欺近任海蛟,一招“惊雷滚滚”拍向任海蛟前胸。
任海蛟已经看出,这黄面可人眼下是要拚个鱼死网破,而自己如若硬碰,势必让他探明虚实。
可自己若退却,也同样会让他知道个八九不离十。
就在他稍一犹豫时,却听到“轰”的一声大响,黄面可人退后两步,稳住身形。
黄面可人没有想到,自己想拚着性命挨上两指,却有人突然与自己对掌,他急忙定睛观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只见一位身高丈二的老者站在楼中,他双眼细长,鼻高口阔,眉毛和胡须已成雪白,此人正是五台山的主持方丈焦空大师。
焦空大师的到来,使任海蛟等四人士气大振,情绪激昂,特别是郑小松,他与焦空大师的关系密切,数日不见,十分想念,今日相见,喜得他不住地抓耳挠腮。只见他欢喜得难以自持,竟飞身跳上了焦空的右肩,蹲在了上面。
焦空大师并不生气,他爱抚地摸着郑小松的头说:“小松,大敌当前,怎么能如此顽皮。这几日,你可快活?”
郑小松不知说什么才好,他飞身落地,跪倒在焦空大师的脚下,断断续续地说:“大……大师,受……受我一拜!”
焦空大师连忙扶起郑小松,满怀深情地说道:“小松,我也十分想念于你,今日相见,高兴万分。你不必如此见过大礼,这样一来,岂不折煞了老夫。”
趁几人正在与焦空大师叙话,黄面可人审视了一下眼前的势态,深感对己方十分不利,三十六计走为上,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只听他大喊一声:“退!”
四人鱼贯般从窗户飞身跃出,任海蛟等人正要去追,被焦空大师拦住,他说道:“不必追赶。我们来京师,决不是为了杀几个无赖,不可因小失大!”
任海蛟听到这话,觉得颇有道理,当下也就不去追赶了。
任海蛟问道:“崆峒道长,前来京师为了何事?”
崆峒道长言道:“崆峒派已有百年历史,曾出现过无数高手,尽管本派武功庞杂,十分不统一,但从无人甘当朝廷鹰犬。
“可眼下,我崆峒派有一人在锦衣卫中担任重要职务,他就是江湖上人称风火神明的封神明。
“此人朱砂掌法已达炉火纯青,可他武功虽高,却自甘堕落,一直充当着朝廷鹰犬的角色。这次,本门派让我亲自出马,前来京师清理门户,如果封神明愿意立地成佛,重归武林,我便可以饶他无罪;如他不听劝告,一意孤行,我只有将其击毙,这就是我来京师的目的。”
任海蛟恍然大悟,点头称是。
接着,他又转而问焦空大师道:“大师,此次进京,定有重大任务在身,不知晚辈们能否帮上大师的忙?”
焦空大师言道:“我与你峨眉山顶相遇,曾说了许多关于你师父嵩山一剑的往事。你那时就曾下定决心,要给师父报仇雪恨。
“这次我们安然突出峨眉山之围,我料到你过不了许久便会前来京师刺杀仇人,我怕你㔛孤力单,特意从五台山赶来给你壮胆助威。
“不想,今日我刚到此,便正好遇见你们正在与黄山八宿中的几位高手交战。你的千手指点穴法是谁教的?”
任海蛟笑着说道:“教我千手指点穴手法的正是千手佛古庆丰大师自己。”
焦空想了片刻,喃喃自语道:“真想不到古庆丰还活在世上。”
过了一会儿,他继续说:“你的千手指点穴手法骗得了黄面可人,可瞒不过我老夫。适才你的指法虽然形似古庆丰,可无论力道、速度都与他相差甚远。如果刚才黄面可人试出你的真实功底,他一定会乘机痛下杀手,到那时候,可危险了。”
任海蛟急忙言道:“大师所言甚是!适才如果没有大师出手相救,海蛟早已不在人世了。”
几人正在交谈,忽听酒楼下面有人在喊:“九华山的毛猴,还我家二公子的一对招子来!”
听到喊声,众人向下一望,见楼下的街上站着几十人,人人胸前都印着“波远”二字。
为首一人腰上盘着一根流星锤,他就是京师波远镖局的总管,绰号“呼风唤雨小神仙”的万英。
此人不仅流星锤使得风雨不透,而且更具有打穴的功夫,特别是使用暗器,可称天下独步。
在万英身后立着两人,左边的一个膀大腰圆,两眼发直,一看就不是十分聪明,他就是波远镖局的大公子楚明胜。右边的一个人四方脸,扫帚眉,两只眼睛已瞎,他是波远镖局的二公子楚明熙。
在三人身后,有八人抬着一顶没有顶盖的大轿,轿上端坐着一位老者,只见他眼似两盏灯,目光如剑,花白的胡须随风飘动。在他的轿前插着一把金环大刀,在阳光照耀之下发出刺眼的光芒。这老者就是靠着一柄祖传宝刀在江湖上扬威立万儿的楚波远。
一见波远镖局的人聚众讨债,楼上的众人都非常吃惊,是谁得罪了京师大名鼎鼎的波远镖局呢?
众人正在楞神的当口,只听郑小松一阵“吱吱”怪叫,随后跃下酒楼。
众人想劝住郑小松已经来不及了,只好一起跟了下去。
郑小松双脚刚刚落地,只见一只流星锤拦腰砸向自己的“大巨”穴。他顾不得多想,飞身跃起,可他突然大惊失色,只见满天如天女散花般飞满了菩提珠,郑小松躲又躲不了,挡也挡不住,急得“吱吱”怪叫,他人在空中,本无凭借,怎么能躲过这许多暗器?
就在这危急时刻,忽然,郑小松看见一个身影抢过波远镖局众人的头顶,跃到他的近前。他还没看清楚此人的面目时,只见一把白花花的拂尘左右摆动,并夹带着极其强劲的力道和呼呼风声,只听得劈里啪啦一阵声响,满天飞来的菩提珠尽数打落在地。
此人显露的这一手“金鸡抖翎”的拂尘功,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叹不已。尤其是刚才施放暗器的万英,禁不住大叫了一声:“好俊的功夫!”
待那人落地,众人一见,无不惊喜交加,他不是别人,正是峨眉山万佛寺的主持方丈、九华山老祖的开山弟子圆通大师。
刚才还处在危难之中的郑小松,见大师兄圆通仅用一柄拂尘左右一摇一摆便将暗器全部打落,心中又惊又喜,他本来野性未改,童心未泯,此时由于高兴,更是手舞足蹈,“吱吱”怪叫不止。
这时,一个极其沉闷的声音响起:“请问刚才救人的老和尚,你与九华老祖是什么关系?”
圆通大师说道:“阿弥陀佛,请楚总镖头息怒。刺瞎你二公子眼睛的人叫郑小松,也是老衲的小师弟,我与他都是九华老祖的徒弟。老衲我学艺不精,适才使用老祖所传的拂尘功,实在不抵老祖之万一,望楚总镖头不要见笑。
“至于今日楚总镖头倾家出动,要找郑小松讨还血债,依老衲之见,你一定是受了什么人的挑拨,否则怎么会知道郑小松他们会在这个酒楼上?
“江湖上素来讲究‘公道’二字,楚总镖头颇重义气,这是江湖上尽人皆知的。
“二公子眼睛被刺瞎,据我所知,并不全怪我的师弟郑小松。郑小松自幼长在猴群之中,与世间几乎隔绝,既不懂世态炎凉,也不会欺软怕硬。只因二公子血气方刚,气血两旺,当日在九华山旁,本应好说好商量地请小松让路,而不应举鞭伤人,挥刀索命。总镖头,如果当你的性命受到威胁时,你难道不使出看家本领来反抗吗?!”
圆通方丈一席话,铮铮朗朗,言之有理。
楚波远听后,不再言语了。
可站在万英身旁的波远镖局的大公子楚明胜早就按捺不住了,只见他猛然出手,一柄单刀舞得风雨不透,边舞边扑向郑小松。
郑小松见此人越逼越近,他这几日已渐通人性,当他从一开始见到被他刺瞎双眼的楚明熙时,深感后悔,现在见楚明胜又欺近自己,他实在不愿意出手去伤害楚明胜,只得向后退去。
那楚明胜不知好歹,他脑子本就转不过弯来,此时见刺瞎弟弟双眼的郑小松连连后退,以为是郑小松害怕自己,他越发得意起来,一步一步地紧逼着郑小松,忽然,他合身跃起,一招“力劈华山”,照郑小松的脑袋劈了下来。
郑小松已经退后了十几步,他见此人步步紧逼,心中渐渐怒火燃起,此时,又见楚明胜发出狠招,完全是一副拚命的样子,他忍无可忍,猝然出手。
只见他闪身躲过“力劈华山”招数,右脚前掌碾地直立,上体左转,右脚屈膝向身前提起,同时左爪内旋,右爪外旋一起向上、向前直臂抡起至身前上方,然后,左腿向身前落步,屈膝半蹲,右腿膝略屈,脚跟抬起成半跪步;同时左、右爪一起直臂,这是九华十三抓的第五行“虎扑”中的“饿虎扑食”一招。这一招数分左右两面,同是一个招式,却可连环使用。郑小松向左的“饿虎扑食”招数刚刚用老,紧接着向右的“饿虎扑食”招数抓到。
那楚明胜万万没想到,郑小松向左的“饿虎扑食”一招使完,接着向右又是一招“饿虎扑食”,顿时,他的左右腰眼均中抓,仰面倒地,疼得他“哇哇”乱叫。
郑小松怒不可遏,眼见楚明胜受伤倒地,急忙运气于双爪,同时,左腿向前上步,右腿跟进小半步,两腿屈膝成下蹲步,同时左、右爪一起屈肘回收至腰两侧后,再向前推抓,高与腰平,两爪心朝前,虎口朝下,上身前压,眼看两爪,使出九华十三抓的第十行“牛抵”中的一招“泥牛入海”。
此时,楚明胜已无反抗能力,他只好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就在此时,郑小松感到脑后风起,他猛一回头,见一柄流星锤砸向自己后心。此时他身成半蹲,行动十分不便,慌忙向左闪避,谁知这流星锤犹如一条软鞭,十分灵活善变,郑小松躲向左边,锤跟到左边,他又躲向右边,锤又砸向了右边。他连躲七、八下,始终摆脱不了流星锤的追踪,这使他十分狼狈。他一边怪叫一边仍在躲闪,可无论怎样躲闪,这流星锤象是长了眼睛,死死地盯住他不放,这真是叫他不知如何是好。
在场的任海蛟等一行人无不替郑小松捏一把汗,他们实在不愿结怨太多,希望能息事宁人,一时不愿加以援手。
就在这个时刻,空中一团白影当空落下,只见那人随着身形的下落,手起剑落,“咔嚓”一声,流星锤用精钢打制的那条链子从当中被砍断。
任海蛟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再看那人时,不由得眉开眼笑。
任海蛟说道:“四师弟,你来的真是时候。”
郑小松摆脱了流星锤的纠缠,心里实在感到十分的窝囊,他两眼冒着怒火,咄咄逼人。
只见他左腿向左上步,上体左转面向站在西首的万英,两腿成左弓步,同时左爪屈肘、外旋向上、向左托抓、高与眼平,爪心朝上,虎口朝前,右爪内旋,屈肘下按至身后,高与右胯平,爪心朝下,虎口向前,紧接着,右脚前掌碾地,左腿屈膝在身前提起,右腿站立脚跟抬起,同时左爪屈肘向上经身前,随上体内旋向左外摆至左上方,高过头,爪心朝前,虎口朝上。随即右腿蹬地跳起,上体左转左腿落地,右腿随之在左腿内侧落步,脚尖着地,两腿屈膝成右丁步,面向已跳至南面的万英,同时右爪外旋、直臂向上、向前、向后反撩抓,高与腰平、爪心朝上,虎口朝后,左爪在身前以肘关节为轴向逆时针方向绕环一周,反抓至左肩外侧,爪心朝后,虎口朝上。
这先后两招万英都已勉强闪过。
郑小松怪叫一声,毫不犹豫,刻不容缓地右腿向右跨一步跺脚成右弓步,上体左转面向闪在西面的万英,同时左爪内旋、屈肘向前,向下按压至腹前,右爪屈肘上提从左臂内向前下方直臂反抓出,高与腰平,爪心朝右,虎口朝前,上身前压,眼看右爪。
这连环三式是九华十三抓的第四行“猴灵”中的“猿猴献果”、“猿猴倒挂”和“剥云摘月”三记抓法。
郑小松自幼与猴子生活在一起,这三招他即使不向九华老祖学,自然也会使出,只是运用在格斗之中威力不如现在。
“呼风唤雨小神仙”万英,虽然暗器天下第一,只可惜郑小松的九华十三抓快捷无伦,下手狠辣,竟使他腾不出手来施放暗器。
万英没有料到这九华十三抓竟是如此地厉害,他连续闪避开了两记杀手,可这最后一式“剥云摘月”他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眼见他必然会中爪倒地。
忽听一声大喝:“好个狠毒的毛猴,不要仗势欺人,看老夫我来斗一斗你。”
话音未落,波远镖局总镖头楚波远已如离弦之箭,飞身从轿椅上弹出,随着他弹出的一刹那,那柄闪闪发光的金环大刀已拿在了手中。
人们还没看清他的身形,郑小松已然被罩在了金环大刀的青光之中。
郑小松不知如何躲避,其实即使他真知道如何躲避,此刻也已经来不及了。
任海蛟等一行人“啊”地叫了起来。
他们知道:楚波远曾靠着这柄金环大刀打败过无数江湖高手和武艺高强的强盗,适才见他起身、攻击的速度和方位,明眼人都知道此人的武功当属一流。
郑小松危在旦夕,情势迫在眉睫。
突然,空中一个黑影飞来,他的速度决不在楚波远之下,似乎超乎其上。
那人在空中连续用指点向楚波远两臂的“青灵”、“侠台”、“太湖”、“鱼际”、“天府”、“尺泽”诸穴。
楚波远人在空中,且那人已经贴近了自己,无法回刀攻击那人;可又不愿意扔掉手中的大刀。就在稍一犹豫的刹那间,左臂和右臂的“尺泽”、“天府”两穴同时被那人点到。
楚波远立时感到两臂麻木,只听“铛锒”两声大响,金环大刀落在了地上。
波远镖局几人抢上前来,抬走了金环大刀。
楚波远见刀已落地,人也落了下来,只见他脚刚刚沾地,双足一点,又反身跃回轿椅,坐了下来。
那人落地后,只见他身穿夜行衣,头上罩着一块黑纱。
楚波远十分不悦地说:“古庆丰,你一直号称千手佛,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千手佛古庆丰拱手行礼,说道:“楚总镖头怎知在下就是千手佛古庆丰呢?”
楚波远哈哈一笑,朗声说道:“除了千手佛古庆丰,何人还会这等高明的千手指点穴法。看来,你的武功是胜于我的了。”
千手佛古庆丰边摇头边说:“此话不然。适才是我偷袭成功,并不算真正赢了你。千手指点穴只在近身肉搏时方显巨大威力,倘若你我在平地之上交手,我定然会败给你。”
楚波远大声笑道:“好个谦虚的千手佛,你算说对了,如果你我二人平地交手,你决计胜不了我的金环大刀。尽管如此,我仍十分感激于你。就算你是偷袭,如果你使出全力点到我刚才的穴道,我的双臂岂不要废掉。多谢你的善意。”
此话不差,适才古庆丰只用了三成力,他旨在解救小松脱险,并无伤害楚波远之意。如果他真是有意加害楚波远,恐怕他现在已经残废了。
尽管如此,千手佛古庆丰仍不愿如实相告,他是怕这位远近闻名的楚总镖头在镖局众人面前丢了面子,以致恼羞成怒,来与自己拼个你死我活。
古庆丰说道:“总镖头有所不知,千手指点穴重在一个‘巧’字,其实我的内力并不浑厚。适才我见总镖头挥刀的力道,恐怕要比我的力道大上几倍。总镖头不必领我的情。”
楚波远就坡下驴,顺水行舟。他见自己已经挽回了面子,便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
只听他说道:“千手佛古庆丰,我看你十分重情义,颇想交你这个朋友,不知你愿意否?”
古庆丰马上回话说:“与总镖头成为朋友,这是我古庆丰求之不得的事。日后总镖头如有用得着我古庆丰的地方,尽管开口,我愿为朋友两肋插刀,万死不辞。”
楚波远笑道:“好,爽快,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也请直言不讳。”
古庆丰心中大喜,这正是个绝好的机会,立刻说道:“今日卖我一个面子,放过这班人马,日后我定有重谢。”
楚波远沉思了许久,他左右权衡了双方的阵容,深知己方现在绝不是古庆丰一方的对手,如若真的撕破脸皮,波远镖局似乎讨不到任何便宜,不如就此罢手,待日后再想办法报仇雪恨,便说道:“好,今日就看在你千手佛古庆丰的面子上,且放过他们。可有一点,我必须在此言明:今后这班人中的任何一位,再惹到我波远镖局,定不饶他!”
说罢,略一挥手,波远镖局的全体人马哗啦哗啦地撤走了。
酒楼之下只剩下古庆丰一班人,这时焦空大师跑上前来,一把抱住千手佛,泣不成声地说:“庆丰兄,你还活在世上,实在令老弟高兴万分。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千手佛古庆丰也动了真情,他原本与焦空大师是拜过把子的,两人的关系非同寻常。此刻兄弟重又相见,怎不使他老泪纵横。
焦空大师问道:“那时你被关在死牢,我曾多次设法前去营救,无奈戒备森严,几次营救均告失败。后来又听人说,你被绑赴刑场砍了脑袋。不知你是如何逃出虎口的?”
古庆丰说道:“我被关进死牢后,本无生还希望。这得感谢客氏的贴身侍女桃红,她见我为朋友甘愿肝脑涂地,产生了仰慕之情,以失身的代价,换取了典狱长佩带的死牢的钥匙,乘机打开牢门,将我救了出来。我出来之后,当即点倒那个典狱长,并将他裹上白布,锁在牢中。那天斩首的一定是这个冤死鬼。”
明代刑制规定,凡是第二天要斩首之人,在头一天晚上让他酒足饭饱,然后用白布将他全身上下裹紧,第二天清晨,便推赴午门斩首。
本来在斩首之前,还要验明正身的,但此项规定在后来已名存实亡了。因为凡打入死牢之人,要想逃出此牢比登天还难;同时,监斩官、刽子手经常杀人,照例办事,并不仔细检验,加上桃红从中周旋,花钱买通了监斩官,因此就稀里糊涂地错斩了人。
焦空大师听罢,喜不自胜,不住地说:“你我兄弟竟还有团圆之日,真是上天有眼。”
千手佛古庆丰转身面对圆通方丈说道:“圆通,你前来京师何事?”
圆通方丈曾多次听九华老祖谈及古庆丰,适才见他出手如此快捷准确,内心佩服不已。
他施礼后说道:“回大师的话,我九华掌派出了叛徒严宏图,此次前来就是替老祖清理门户,到时还要借助大师的力量呢。”
千手佛古庆丰笑了笑说:“圆通你放心,我与九华老祖关系甚密,决不会让他毁了老祖的一世英名的。”
圆通方丈连声道谢,古庆丰摆了摆手,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
其实,他心中何尝不知,要杀锦衣卫都指挥使,犹如虎口拔牙,风险实在太大。此次行动一定要周密安排,如果此次不成功,恐怕就很难再有机会了。
古庆丰转过身来,对所有在场的人说:“你们都先去准备一下,等待我的消息。蛟侄,你们二人马上去打制各自的剑器,切不可急躁行事,走漏风声。三天之后,我定有消息带给你们。
“各位这三天不可外出,此事需要严加保密,我们只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能大功告成。”
众人齐声称是,古庆丰就此与众人别过。

第廿四章 剑气揚威
三天之后的一个萧索的深秋夜晚,一轮圆月挂在天空之上,月光如炬,照亮了大地,使得紫禁城的轮廓更加明显。
紫禁城内,月光洒满了所有的院落,远处的树林,顶上载着银色的光华,林里烘出浓厚的黑影,寂静严肃地压在那里。喷水池的喷水,池里的微波,都反射着皎洁的月色,在那里荡漾。花园中的绿草和各色的鲜花也披上了月光,它们默默无声地沐浴着月光的洗礼。
满天空镶上了小星斗,它们尽着自己的力量,把点点滴滴的光芒交织在一块,不象阳光那么刺眼,也不象月光那么清澈,却也是明亮的。
明亮的月光,掺上了露水,变得湿湿润润,柔柔和和,随后轻轻地挂在树梢上,搭在房檐上,铺在石地上,薄薄的一层;接触到这种光辉的一切都会变得那么雅致,那么幽静,那么安详,那么美好。
紫禁城外来了一行人。他们快跑如飞,竟无一点声音。
这一行人来到城下,一齐合身跃起,同时跃过了城墙,三纵两纵,又跃过了皇极殿、中和殿、保和殿。
又是几个起落,跃过了乾清门内的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这后三宫。
这后三宫是帝、后居住的地方。按古代说法:乾清宫的“乾”代表天,坤宁宫的“坤”代表地,“乾清”、“坤宁”,表达了历代皇帝的美好愿望。所以,这两个宫名称从南京到北京,从明初到明末,一直没有改动。
这一行人来到了养心殿。
养心殿位于后三宫的西面。这座宫殿是工字形建筑,前后殿相连。周围廊庑环抱,比较紧凑,院内的东西配殿是佛堂。
养心殿是皇帝召见大臣、引见官员的地方。皇帝白天在此处理日常大事,晚上睡在乾清宫。
金冠花魁虽然是东厂提督,但他仍身兼皇帝的第一秉笔太监,因此,他每天就睡在养心殿中的东暖阁。
一行人站在养心殿门外,千手佛古庆丰“噫”了一声,说道:“偌大个皇宫,今夜怎么会如此平静?”
经古庆丰提醒,众人才感觉到情况似乎不妙。
整个紫禁城内如死寂一般的宁静,就连打更的梆子声也听不到,使人觉得这静有些可怕,好象任何一个大理石栏后边都埋伏着人马。
千手佛古庆丰毕竟经多识广,经验丰富。
他开口说道:“今夜情况有变,可能我们的行动已被鹰犬觉察。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好在我们高手较多,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切勿恋战,因小失大,遭致全军覆没。”
他停了一下,又接着说:“找到金冠花魁后,先让嵩山剑派摆‘蛟龙出海’四方剑阵,将金冠花魁围住,再痛下杀手。其余人为嵩山剑派扫清外围障碍。
“如果有人前来救应,其余人应奋力抵御,确保今夜行动的成功。”
古庆丰见众人没有异议,转头对任海蛟说:“贤侄,你可先去打探一下。”
任海蛟眨巴了一下眼睛,说道:“古大师,你是知道的,‘蛟龙出海’四方剑阵必须我们兄弟四人才可摆成,现在缺了三师弟秦日出,此阵如何成形?”
古庆丰诡秘地一笑,回答说:“贤侄但放宽心,等到你们要摆四方剑阵时,那个及时雨高手到时定会补位。”
任海蛟十分不解地说:“那个及时雨剑侠固然武艺超群,剑术颇精,可四方剑阵他未必知晓。此阵是我师父嵩山一剑积毕生精力所创,更何况我们弟兄四人苦练不辍,恐怕别人难以补上秦日出的位置,此事还请古大师慎重考虑。”
古庆丰听了此话,并没有丝毫动摇他先前的决定,他小声说:“贤侄,你可相信老夫?”
任海蛟点了点头。
古庆丰接着说:“相信就好。其实无论你信与不信,都要照我的计划行事。实话告诉你,此套方案就是那个剑侠所定,我也无权更改。”
任海蛟见他说得肯定,只好不再说话了。
只见任海蛟轻身一跃,上了殿顶,一个“金钟倒挂”,用指点穿窗户纸,向内仔细观察。这一看不要紧,他立时怒火中烧,难以抑制。
他看见殿中的大案之上,躺着一个冰清玉洁、浑身赤裸的年轻美女,一动不动,身旁趴着一个人,正在用嘴吸吮着那女子的乳房,而此人的右手手指却插在那女子两条丰满修长的大腿之间,同时在不停地抽动着。
现在任海蛟已看出,那躺在案上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日夜思念的紫春姑娘,而趴在她身旁指奸她的,正是今夜要杀的仇人金冠花魁。
这时任海蛟已顾不得许多了,高喊一声:“金冠花魁,快快出来纳命!”
金冠花魁似乎没有听见任海蛟的喊声,只顾干自己的事。
任海蛟翻身落下,拔出手中的长剑,冲向殿门。
突然,他被人一把拽住,动弹不得。他回头一看,见是千手佛古庆丰。他气愤地问:“古大师,你这是干什么?”
古庆丰温和地说:“贤侄,万万不可急躁。我看这象是个大阴谋,你最好不要进去,以免中计。”
任海蛟此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见到自己的心上人受辱,早就忍受不了,他猛一摔臂,想要挣脱古庆丰的手。
千手佛古庆丰指功惊人,腕力天下第一。既然任海蛟让他抓住了,就别想再摔开,他拽着任海蛟向外跑。
就在此时,窗格微动,从窗户中跃出一人,奔到殿外阶下。
任海蛟回头一看,那人正是金冠花魁。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任海蛟已感觉到千手佛古庆丰松了手,两步跃到金冠花魁跟前,一招“白鹤吞食”,刺向金冠花魁,同时叫喊:“两位师弟,快摆‘四方剑阵’。”
屠祖龙、杨潮海二人,一个从后面堵住了金冠花魁的退路,另一个站在任海蛟的左侧,四方剑阵开始勉强游动。
也就在此时,一声“唿哨”,平空里窜出了好几百人,将千手佛古庆丰一干人马团团围住。
由于事先古庆丰有了安排,大家立刻分头封住了各个方向,确保大功告成。
金冠花魁是何等人,岂可轻易杀掉。只见他使出了“七步折腰”身法,并将锦绵真气运到双掌上,左掌护住上盘,右掌一招“雪拥蓝关”拍向任海蛟。
任海蛟急忙以“九宫步法”闪开,紧接着,屠祖龙的软剑和杨潮海的长穗剑同时刺到,金冠花魁原地一转,堪堪躲开两剑的袭击。
“蛟龙出海”的四方剑阵,本应四人演练,此时少了一人,余下的三人跑动换位、防守夹击等威力大减,所以他们与金冠花魁斗了二十几个回合,金冠花魁仍能咬牙坚持住。
但这时阵外的形势已然不同。
参天老魔和“摧心掌”高手李玉莲合斗千手佛古庆丰。
严宏图、封神明、清风道人合斗圆通方丈。
至于崆峒道长,焦空大师和郑小松,已被黄山八宿的“八卦连环阵”围在垓心,苦苦撑持。
参天老魔的“无影追风拳”甚是厉害,李玉莲的“摧心掌”也非同小可,若是两人之中任何一人与千手佛古庆丰单打独斗,谁胜谁败还很难说,可如今二人联手,情况大有不同。
千手佛古庆丰尽管武功高强,可一虎难敌二豹,他从一开始就处在下风。
参天老魔双拳轮番打出,左一招“风起云涌”,右一招“飞沙走石”,身形微动,拳拳不离古庆丰的要害。
那李玉莲的“摧心掌法”更是威风,他出掌看似绵绵无力,实则暗含摧枯拉朽之势。
古庆丰摧动“九宫步法”,井字越走越快,只四、五个回合,他已走完了一个大井字。紧接着又继续走小井字。千手指点穴法,本是极具威力的进攻指法,可如今他受两大高手前后夹击,自保尚还可以,进击就难了。他苦苦坚持,看样子,不出十个回合定然败落。
圆通方丈那边,情形也是十分危急。
严宏图与圆通方丈本是一师之徒,两人的武功本来相差不多,现在多了清风道人和封神明,已是胜负立判。这时,严宏图正面迎战圆通,两人出掌往往刚刚推出,便马上换招,双方都知道对方的武功套路,双方要想速胜都不容易,但严宏图因有清风道人和封神明助战,他们在圆通背后轮番进攻,已迫使圆通处于下风。
被黄山八宿围在中心的崆峒道长、焦空大师和郑小松,情势令人更加难过。
黄山八宿合八人之力,攻必克,守必固,这三人已危在旦夕,随时都有被击毙的危险。
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古庆丰身处逆境,头脑清醒,一边躲闪,一边喊道:“贤侄,快使‘摆尾三绝’!”
任海蛟听到喊声,大喝一声:“摆尾三绝!”
三人同时跃向空中,三把利剑从东南西三面刺向金冠花魁。
金冠花魁顿感天上剑光闪闪,剑花团团,顾不得多想,跃起身形,向北逃窜。
恰在这时,凌空飞来一个黑影。那人头罩黑纱,身形极俊,速度令人无法想象,如天外飞仙,鲲鹏展翅。此人手中的一柄长剑,在月光下闪着青光,眨眼之间飞到阵前,不偏不斜,恰到好处地补上了北面的空位。
金冠花魁措手不及,他人在空中,已不能转身闪避了。其实,他也绝对逃不过这一招了,身后的三柄剑器已然刺到。
他长叹一声:“我命休矣!”
叹声未止,那飞到之人的一柄寒光剑已然当胸刺穿了金冠花魁。
金冠花魁中剑的身子稍稍一停,后面的三柄剑器也同时插入了他的左右两肋和后心。
金冠花魁一声长嚎,倒地身亡。
任海蛟拔出长剑,疯了一般跃向空中,掠过众人头顶,直接跃进了养心殿的殿门。显然,他急切地要救自己的心上人出险。
他风风火火地奔进养心殿,可就在他刚刚踏上第四步时,忽觉地面松浮,一个盖板反扣过来,任海蛟一个倒栽葱掉了下去,那盖板又自然地翻转过来,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任海蛟如坠万丈深渊,以极快的速度向下掉去。
他几次想稳住身形,无奈下坠之势太猛,实在控制不住。他拚命用长剑左划右勾,想搭住什么东西以减缓下坠之势。可四周漆黑无边,除了空气之外,别无它物。

第廿五章 地狱之光
任海蛟越坠越快,他双眼什么也看不见,眼前一片黑暗,只能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
他双手紧握剑柄,将长剑伸向头前方,这样就不致于使自己受伤。
只听见“铛”的一声大响,回音久久不能平息。任海蛟借着剑与底部相触的瞬间,一个“鹞子翻身”落在底部。
任海蛟眼前仍旧是一片黑暗,不知道自己掉进了什么地方。他归剑入鞘,用剑鞘敲了敲他站着的底部,发出“铛、铛、铛”的声音,这底部似乎是用生铁打制的。
他向四面摸着,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摸着,这时真有些晕头转向了。他想大喊,可他知道,喊声再大又有什么用呢?
任海蛟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寂寞、苦闷和惆怅,这种感觉在积累,在蔓延,折磨着他,他象疯子一样拔出宝剑,一阵乱砍乱刺,最后累得支持不住了,才跌坐到了底部。就是这样,他仍不能平静下来,仍使劲地用长剑敲着底部,使得相互撞击的“铛铛”声震耳欲聋。
忽然,“嚓”地一声,一串火星从两块火石上冒了出来,随即一根半截的蜡烛被点燃了。立刻,四壁显露了出来,那烛光在这黑暗如漆的地方简直就象太阳一样的明亮、可爱。
任海蛟借着烛光,这才看清,他是掉进了一个用生铁打制的大铁瓮中。
这铁瓮大得出奇,方圆有二百多丈,高有十几丈,上面小,底下大,四壁又圆又滑,就是苍蝇上去都要打滑,人就更别想爬上去了。
任海蛟知道:无论何方高手,无论你的武功、轻功有多么高强,掉进此瓮便插翅难逃了。
他环目四顾,突然看见蜡烛旁边的铁壁上贴着一个人,此人双脚离瓮底约有一尺左右,身体如扇面般地展开,平贴在瓮壁上,一动不动,就向壁虎一般。
任海蛟用目光看他,他却全然不顾,双目紧闭,脸上毫无表情。任海蛟开始仔细地打量起这个人来。
只见他生得牙张银凿,眼突金睛。拳似铜锤,脸如铁钵,身长一丈有余,魁梧挺拔,赛似铁塔。在他那巨大的身体上安下了一个形状古怪的头,这个头显得有些歪斜,完全看不出一点颈项的痕迹。
头上一堆枯草似的黄白色乱发,前至浓眉旁边,后拖到腰部。那张宽阔的象铁钵一般的紫脸上,隆起一个笔挺的鼻子,发黄的小眼睛紧闭着,那张很小的、弯曲而有裂纹的嘴张得大大的,嘴的颜色跟脸上其他部分完全一样。嘴里发出的“哼哼”声,虽然沙哑,却十分有力,十分响亮。
这声音叫人联想到装有铁条的车轮辗过不平的道路时,互相磨擦发出的“嚓嚓”声。
任海蛟不知此人有多大年岁,但可以看出,他已在此度过了很长的岁月。任海蛟一时还不知道此人是敌是友,右手紧握长剑,全神贯注地盯着此人。
突然,也不知那人如何起动身形,任海蛟只觉一团黑影径直照自己扑来。他抖动长剑,原地一转,一招“单鹤迎风”护住自己全身,同时,左手两指并拢,朝那黑影的下盘疾点。
说来奇怪,那人并没出掌,也不见他用什么招数,只是一蹲一窜,躲过了长剑的剑团,与任海蛟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任海蛟已经闻到了那人身上腐臭发霉的气味,可由于他紧贴着自己,长剑已无用武之地,只好撤步,同时左手回拢,点向那人背部的“脊中”、“悬枢”二穴。
不知为何,任海蛟已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身体被那人牢牢地吸住,不能动弹了。他左手二指虽已点中那人的穴道,可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任海蛟只是觉得左手二指象是点到了一块坚硬无比的花岗石上,使他感到二指隐隐作痛,而那人似乎浑然不觉。
任海蛟此时已无还手之力,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打法,那人的套路似乎全无章法,简直就是随心所欲,任意胡来。任海蛟只好静静地等待着,不知是祸是福。
忽然,他觉得自己的胸膛闷得要死,象是喘不过气来,他本能地运起养气功,浑身上下有一丝气息如游丝般上、下、左、右来回穿流不息。过了一会儿,他才感到周身有说不出的愉快,腔膛也不象先前那样闷了。
只听那人“噫”了一声,似乎十分奇怪。紧接着,那人抬起蒲团般的大手,凌空照任海蛟的头顶拍了下来。
任海蛟识得此招。这一招是五台掌法中的杀手锏,叫做“五雷轰顶”。
任海蛟急中生智,高抬左臂,左手两指迅速点向那拍下的单掌上的“劳宫”、“少府”两穴。
指中掌穴,任海蛟仍感到象是点到了石头上一样,虽然没有使拍来的单掌受损,可也大大减弱了此掌拍下的速度,缓解了力道。但此掌毕竟还是拍了下来。他只觉得眼冒金星,脑袋“嗡嗡”作响,象要裂开了一样地疼痛无比。
尽管如此,他心中有数,深知五台掌法是以沉重、威猛见长,所练的法门都是外家功夫。内力以硬气功为宗,虽然单掌可以裂石断玉,但不能震断一个人内在的经脉,当然就更不会使人身体中血脉倒流,中气阻塞。从这一点上来说,五台掌法似乎并没有参天老魔的“无影追风拳”和金冠花魁的“锦绵掌”、九华掌派的“九华掌法”等以内家功夫见长的拳法、掌法等可怕。
适才“五雷轰顶”被任海蛟的“千手指点穴法”阻碍了一下,力道锐减,他中掌后,身体本能地一缩,竟摆脱了那人。
他一见自己脱离险境,就地一滚,翻身跃起稳住了身形。
那人见任海蛟并没有受什么伤,怪叫一声,又扑了过来。
任海蛟接受了上次的教训,知道此人身法怪异,招数不合常规,他怕再一次被那人吸住,急忙踏上“九宫步法”,走出了一个个小井字。
那人一扑没有扑到,“噫”了一声,站定观看任海蛟的步法。
看了一会儿,他便又一次扑过来。只见双掌一左一右,拦腰拍出,身法极是快速怪异,令人匪夷所思。
任海蛟见无法躲过那人的攻击,他孤注一掷,合身跃起,使出了绝命的剑招“摆尾三绝”。
顿时,空中剑花团团,分不清哪儿是人,哪儿是剑。
那人不知如何躲闪,略一犹豫,任海蛟的长剑已经刺到。他急中生智,双足一点瓮底,身子已然平直地飞出剑圈。
任海蛟人在空中,其实可以刺中那人,只是他不愿滥杀无辜,更何况自己目前身临绝境,不由自主地对那人产生了同命相怜的感情。他故意缓了一下手,让那人飞身逃出剑圈。
只见那人身子平直飞出,速度惊人,直奔瓮壁,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那人头撞在瓮壁上,可他却浑然不觉,竟借这一撞之势,反身又飞了回来。
那人飞近任海蛟,落在了瓮底,站在离任海蛟只有两尺的地方,用他那沙哑的嗓子问道:“你是什么人?因何坠入这铁瓮之中?你与嵩山一剑和古庆丰这两个小子是什么关系?”
任海蛟见此人开口说话,很想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可他情况不明,不知此人与师父嵩山一剑和古庆丰的关系如何,倘若是仇人,自己道出实情,岂不又招来杀身之祸?想了一会儿,说:“我是个无名小辈,武功低微,不值一提。只因我天生好奇,不知天高地厚,想来皇宫玩个痛快,结果稀里糊涂地掉进了这个大铁瓮。”
那人冷笑数声,又说道:“你不必向老夫撒谎,其实老夫我早已猜出你不是等闲之辈。从你的剑法上看,有点象嵩山剑派的路子,可从你的指法上看,又有点象千手佛古庆丰。我来问你,你可知道嵩山一剑和古庆丰现在的下落吗?”
任海蛟观察出那人在寻问师父和古庆丰时的关切之情,眼中也流露出渴望之神,可以肯定,此人与师父和古庆丰不是仇人,便说:“我叫任海蛟,嵩山一剑是我的师父,千手佛古庆丰是我的师叔。我自幼随师父学习松鹤剑法,演鹤顶功,走鹤形步。后来,师父去世,便与三位师弟涉入江湖。
“几个月前,认识了千手佛古庆丰,他又教给我千手指点穴法和九宫步法。只是我头脑迟钝,练习时间又短,没能学到千手指功夫的精髓。“
我来紫禁城并非无事,而是要为师父报仇。如今已杀死金冠花魁,遂我心愿,虽然我身陷牢笼,死亦无憾了。”
那人又问道:“还有两点你没说。你体内除了鹤顶功之外,还有别的真气,你从何学来?你前来皇宫,刺杀了金冠花魁。以你个人之力,我难以相信。若单打独斗,你是杀不了金冠花魁的。”
任海蛟答道:“我体内的另一股真气,连我自己也稀里糊涂。师父临终前,曾让我前去九华山找九华老祖验剑,我按着师父的吩咐,前往九华山,得九华老祖传我一套养气功口诀,并要我勤练不辍,说日后大有益处。我依老祖教诲,每日演练从未间断。不知为何,每当我身陷绝境时,运起养气功,周身便觉无限愉悦,身上回荡着一股极细极柔的气息,这气息在我周身循环往复,使我身受重伤也能很快康复。杀死金冠花魁,当然不是凭我个人之力。那是……那是……”
任海蛟说到此处,忽然住口,他脑海中霎时回想起杀死金冠花魁的最后一幕。
他清楚地记得,他和屠祖龙、杨潮海三人同时跃起,舞起长剑,但剑阵的北面明显有一缺口,就在金冠花魁飞身跃向缺口之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那人身形和剑法无可挑剔,更何况那人对方位、角度拿捏之准,简直是妙到毫巅。
金冠花魁纵然有无比高深的武功,也决闪不开、挡不住、躲不过、飞不出“蛟龙出海”四方剑阵,终于惨死在四剑之下。
任海蛟当时急于要去解救朱紫春,没有想到那人是谁,现在回忆起来,实在有许多疑问。从那人的身形、速度、身材、剑术来判断,实在太象自己的恩师了,可这又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师父临终前,自己一直守候在他的身边,亲眼看见他老人家仙逝。人死了哪有再生的道理?
如果那人不是师父,又是谁呢?
此人肯定是嵩山剑派的,否则如何会这样熟悉师父所创的四方剑阵?又如何会使“摆尾三绝”的绝招呢?
然而,自己从未听师父说过,除了我们兄弟四人之外,还收过别的徒弟,即使收过别的徒弟,那人也未必懂得四方剑阵和“摆尾三绝”的剑法。
“蛟龙出海”的四方剑阵,是自己和三位师弟演练多年才形成的,任何人都不会模仿得如此维妙维肖。
那么,是否世上还有一种剑派,与嵩山剑法一模一样,也创出一模一样的四方剑阵?
即便是这极不近情理和荒诞不经的奇事能成立,那么这些人是怎样与金冠花魁有了刻骨的仇恨的?又怎么会知道有人在某年、某日、某时去刺杀金冠花魁呢?
这些简直令人匪夷所思,难以想像。
就在任海蛟陷入这苦苦的思索之中而不能自拔时,那人又大声地发问:“你傻楞着干什么?话才说出半截就不再说了,难道你还怕失言吗?”
任海蛟瞪了那人一眼,说道:“我任海蛟如今身处绝境,即使失言也不会伤害到别人,亦不能解救自己,哪里还顾得及受人责怪。我只是有一疑问悬而未解,故尔冷落了你,请勿怪罪。”
没料想那人极其平静地说:“不知你有什么疑问,是否可以告诉我,老夫我或许可以帮助你释疑。”
任海蛟见那人态度诚恳,就如实地说:“在我与两位师弟围攻金冠花魁时,眼见他要借机逃遁,却有一人突然凌空而下,刺中了那老贼。此人的身形、剑法,实在太象我的师父了。可是,我又确曾亲眼看见师父仙逝,显然,那个人不会是师父。但那个人却对嵩山剑派的剑法了如指掌,并精通我们四个师兄弟练过的四方剑阵,我实在猜不出那人到底是谁。”
那老者听后,也沉默起来。只见他忽而摇头,忽而点首,紧蹙双眉。过了半晌,才说道:“喂!你来看我是死是活?”
说毕,只见他默默地静坐了一会儿,口中连续地念了几遍口诀,然后运功于全身,身体不停地抖动起来。
渐渐地,抖动越来越小,呼吸也放慢了,后来,只见他只有进气没出气,双目慢慢地闭上了。
再到后来,竟气息、脉象全无。
任海蛟见状,不免大惊失色,连忙上前,伸手一摸,只觉老者整个身子都凉透了。
他心中实在发慌,不知如何是好,他用手一推,那老者的身体竟如同一具僵尸,一动不动。
任海蛟心中七上八下。虽然那老者曾事先打了招呼,可眼前情景,很难令人相信这是老者在开玩笑,这不明明就是气绝身亡吗?
此刻,任海蛟心中无限懊悔。他用剑柄猛敲瓮壁,以期引来看守,救老者脱离险境,敲了半天,毫无反应,他这时才明白,自己无论怎样做都是徒劳的。
整整一夜,他都忐忑不安,心神不定,几乎是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瓮顶的小盖“吱”地一声被打开,一道耀眼的光柱从天而降。
任海蛟看到,一条绳索吊了下来,绳索的下面拴着一个竹筐,筐内装着两个人的饭菜。
他连忙大喊:“救人啊!救人啊!”
瓮口上探出一个脑袋,此人生得面如锅底,鼻孔朝天,卷发赤须,眼小唇薄,脸部表面满是麻点、洞眼和疤痢。
这个人的嗓子象公鸭一样嘎嘎叫:“他妈的喊什么?是死了爹?”
任海蛟心中十分生气,可如今身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忍住怒火,回话说:“这个老人死了,你们如何处置?”
这人嘎嘎大笑,笑声与公鸭的叫声毫无二致,甚是难听、刺耳。
笑罢,公鸭嗓门说:“这个广慈老儿就会装死,上次将我们两个弟兄骗了下去,被他打死,今日别想再骗我们了。
“喂!拿剑的小子,你他妈的还想着救别人。告诉你,被关进这铁狱中之人,就别想再活着出去,你还是多想想自己的后事吧,哈……”
话音未落,瓮盖已然被盖上,瓮内复又黑暗一片。
这铁瓮之中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当然更是不见天、不见地,甚至连一般牢狱必备的耗子、蟑螂、壁虎、蜈蚣也看不见,不仅是看不见,而且是根本就没有。
任海蛟心中异常明白:进了这座铁瓮,便插翅难飞。自己已经没有了生还的希望,有的只是无限的寂寞与极度的绝望。他好象是从云端跌到深渊之下,身体有些飘忽,心头是欲呕不呕,手足都颤抖着,面色苍白得可怕。此刻他感到脚下只有一片虚空,没有立足的地方,而身体又如浮萍似的无依。
希望与光明之途都已塞绝,他便想到了死。死对于初入江湖、渐晓人世的他好象是个万丈深渊,就站在那阴惨的边缘上,一面颤栗,一面又心胆惧裂地向后退却。突然间,他似乎看到眼前有一个模模糊糊的阴影开始摇曳,遮住了他的整个视线;过了一会儿,那阴影又从四处涌来,马上聚拢在一起,转瞬之间又飞快地飘然四散,“死神!”他想。他内心更加恐怖,“死神”的出现对他的心灵是一种剧烈的震撼,把他原有的在神秘的归宿和他的生命中间的那堵墙拆掉了。
想到了死神,注定了自己的死亡命运。不知为什么,任海蛟突然感到异常轻松,渐渐地他呼吸均匀、徐缓,脑袋里仿佛是空洞的——没有思想,没有恐惧,没有仇恨,没有自怜,他仿佛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感觉到自由和愉快,他甚至觉得自己好象懒洋洋地浮在一片朦朦胧胧、幻影重重的大海上,四下里是一片五色缤纷的光辉,沐照着他,覆盖着他。
这种感觉维持了许久,忽然,他似乎看见不远处有座灯塔,一片闪烁、耀眼的白光,光一闪一闪的愈闪愈快,耳边不知为何却想起了一个声音:“人生如梦,转眼即是百年!白驹过隙,瞬间远逝!”他想起来了,这是九华老祖的声音。接着,他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老祖向他谈到的两首诗,尤其是嵇康的那首,久久回响于耳畔:“目送飞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
任海蛟此刻正站在连接生与死的独木桥上,死亡的恐惧他尝到了,尝饱了,对生的渴望淡薄了,破灭了。此时他无怨无怒,无喜无忧。猛然间,他似乎体会到了“俯仰自得,游心太玄”的一种境界,一种无为无不为的舒畅的感觉,他的脸上呈现出一副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的凝固的神情。他自言自语地说道:“‘手挥五弦’易,‘目送飞鸿’难!”
几乎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的脑海里异常清晰地闪现出另一个人来。
此人面如冠玉,眼若流星,身长八尺,狮形猿臂,虎腹狼腰,神清如长江皓月,貌古似太华乔松,他站如松,声如钟,坐如弓,走如风,真可谓威仪凛凛,道貌堂堂。他身佩长剑,剑穗上有一黄一红两个绣球,每当他拔出长剑,四周的一切都立即被一股青光笼罩,阴森森,冷凄凄。
每当他练剑,那绣球便画出黄、红两个极此规则的圆圈,那剑法与身形配合得妙到毫巅,其美妙远远胜过仙女的翩翩舞姿。
此人就是任海蛟的师父、当今剑术天下无双的嵩山一剑。
任海蛟对嵩山一剑的感情非同一般,他隐隐感觉到,嵩山一剑对他的爱护、关心、要求、教导等超出一般的授业解惑的师徒之情,好象还有另一种感情在其中。每逢他武功大有进境,嵩山一剑就喜不自胜;每逢他病倒,师父又总是关心倍至,显露出慈父般的神情。特别是当他有了过失,哪怕是与同门师弟一样的过失,嵩山一剑对他的责罚之严超过对其他任何人。在责罚时,嵩山一剑神情严肃,就象是对自己孤子管教甚严的严父。而在责罚后,却又总是内心无限悔恨,再三向任海蛟解释,使他深受感动。
记得有一次,任海蛟正在与他的好朋友放牛娃三铁在嵩山脚下玩耍,遇到两个阴不阴阳不阳的人。这两人一高一矮,穿着紫色长衫,那个高的脸上呈猪肝色,说话尖声尖气,十分象女人。那矮子一脸鸡皮疙瘩,面孔活象千年古木的化石。这两人来到任海蛟跟前,不由分说,将他提起,仔细端详了一番,又蛮不讲理地问道:“小野种,你爹爹是不是姓鹿?”任海蛟自来性格刚直倔强,宁折不弯,他本来对这两人就无好感,又见他们这般无理,他硬是不回答。当时的他武艺不精,年纪又小,无论怎样挣扎对抗,也挣不脱那高个的手。三铁见状,拚足力气,用头向那高个小腹撞去,不料那人并未躲闪,而是收腹凸胸,将三铁的头牢牢吸在小腹上,然后猛一鼓气,将三铁推出一丈来远。三铁头部受重伤,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多亏惠明、惠暗及时赶到,把他和三铁救了下来。本来那两人不依不饶,硬要将任海蛟带走,可碰上了惠明、惠暗这两个老玩童,他们自然毫无办法。
惠明、惠暗始终嘻嘻哈哈,使那两人哭笑不得。那高个恼羞成怒,大声喝道:“秃驴听着,这个小孩与朝廷钦犯有关,难道你们想要坐牢不成!快快将人交我们带走,否则,让你们暴尸荒郊。”
惠明言道:“两位施主息怒!我们四人常在一起玩骑马游戏,两两相配,甚有意思。你们将他带走,岂不拆散了我们的游戏,那我们还如何玩耍?”
惠暗也接着说道:“师兄,少跟他啰嗦,我们快救三铁要紧。”
这时,那高个飞身跃近惠暗,伸右掌一招“摧枯拉朽”拍向惠暗。
惠暗并不躲闪,使出脚功,一招“铁锁封江”踢向那人。
那高个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又笨又蠢的和尚出招的速度如此之快,后发先至,他根本来不及躲闪,就被惠暗踢倒,半天爬不起来。
高个遭殃,矮个子自然不肯罢休,他急步趋近,双掌一招“风起云涌”拍向惠暗后心。
就在他双掌拍出一半之时,肩头上忽然似有千斤重压,他不由自主地侧身倒地,回头一看,原来是另一个和尚出手所致。
任海蛟看到,这两个人刚才还凶神恶煞,气焰嚣张,转眼间象瘪了气的皮球倒在地上,他不由得拍手大笑,又蹦又跳。当时他实在不明白,这两人抓自己时力大无比,怎么与惠明、惠暗动手会如此不堪一击。
此事被师父嵩山一剑知道后,不知为何,他十分生气,罚任海蛟面壁十天。
任海蛟心中十分委曲,眼里噙着泪水,可他生性刚强,硬是没有辩解,独自面壁去了。
整整十天,嵩山一剑每天都来看他,有时甚至整夜陪着他。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师父总是长吁短叹,内心异常痛苦。有几次,师父拉他过来,话刚开了头,就又咽回去了。
每当想起这件事,任海蛟心中感到很内疚。
任海蛟跟随师父十余年,还有一件事令他十分不解。他记得每逢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师父总拉他来到少室山的山顶上。八月十五的少室山上景色迷人,头上明月高悬,白晃晃一片晶莹。少室山的山峰、树林,通通蒙在一望无际洁白朦胧的轻纱薄绡里,显得飘渺、神秘而绮丽。不知为何,师父对这美好的景色全然不顾,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山脚下村落里那星星点点的亮光,口中吟诵前朝散曲作家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每逢这时,师父那如泣如诉的吟诵,排遣着他那不绝如缕的凄凉情思,给任海蛟的心头添上了少许淡淡的哀愁。
任海蛟想到了师父,自然又想到与他情同手足的三个师弟。他们四人同样都心地坦荡,嫉恶如仇,在感情上比亲兄弟还亲。
忽然,师父和师弟们在他脑海中消失了,又有一个人占满了他脑中想象的空间。
此人亭亭玉立,乌黑的长发如瀑布一般披在肩上。任海蛟用不着辨认,就知道这人即是他日夜思念的恋人朱紫春姑娘。
想到师父、师弟们和紫春姑娘,那刚刚淡忘不久的苦恼又侵袭过来,更为有力地撕扯着他的胸膛。他顿时感到那苦恼是浩大的,无边无际,如果此时他的胸膛裂开,苦恼滚滚地流出来的话,仿佛会淹没全世界。
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一阵子,他便跪在那已死去多时的老人旁边,伸手在老人身上寻找火石,以便点燃那个小蜡烛头。
黑暗之中,他伸手探入老人怀中,挨及老人的皮肉。突然,他的手触及老人的心口,感到有一股温热。
他忙打亮火石,点燃蜡头,仔细地审视这老人,发现老人尽管呼吸全无,身体冰冷,可奇怪的是,老人的脸色仍然十分红润。
任海蛟猛然想起,师父临终前脸色与此相仿,并非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他立刻作出了判断,那老人并没有死,可他又绝对解释不清这是什么道理。
任海蛟静静地等待着,过了一个整天,那老人突然浑身一动,接着呼出一口长气,慢慢活转过来。
又过了一会儿,老人微睁双眼,眼中目光呆滞,浑身似乎不太灵活。
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老人呼吸平稳,竟坐了起来,小声说:“快拿些吃的来,饿死老夫了!”
任海蛟忙将饭菜端来,那老者顿时狼吞虎咽,将饭菜一扫而空。
吃罢饭,老人又打坐了两个时辰,这才笑眯眯地问道:“你已看到了我死时的情形,与你师父的死是否一样?”
任海蛟慌忙跪倒,说道:“谢广慈大师示范,我师父的死状与大师刚才几乎一样。”
广慈一惊,问道:“你怎知道我的法号?”
任海蛟说道:“今天早上听狱卒说的。”
广慈含笑不语。过了一会儿,说道:“你知道老夫的来历吗?”
任海蛟说道:“晚辈曾听焦空大师说过,知道大师是前辈高人,曾是五台仙山的主持方丈,是焦空大师的恩师,就连我师父嵩山一剑也曾经是大师的弟子。”
广慈大师见任海蛟如此抬高自己,心中不免沾沾自喜。
他待任海蛟说完,接着说道:“你说的丝毫不差。焦空从前是我最得意的徒儿。至于你师父嵩山一剑,也算作是我的弟子。不过,他真正的师父乃是江南剑王鹿鸣山。你师父头脑聪明,剑术高强,我早料到他会成为一代武学宗师。
果然不出所料,如今已创立了嵩山剑派。象他这样的一代剑宗,是不会死得不明不白的。”
任海蛟见广慈大师对自己的师父赞不绝口,心中也高兴起来。
他接着说道:“大师所言极是。晚辈曾听人提起,当年参天老魔在江湖上不可一世,以至招来天下六大高手的围攻。别人似乎对老魔的‘无影追风拳,毫无办法,最后,是我师父一剑刺中了他,以至如今,老魔一见嵩山剑派的人就要回避。”
广慈大师“哼”了一声,似乎对任海蛟刚才的话十分不满。
他说道:“你不要如此这般地高抬嵩山一剑。其实,当初围攻老魔之时,你师父的剑术并非无敌。二十五年前围攻老魔之战,我至今记忆犹新。
当时六人有我和焦空,还有你师父、九华老祖、崆峒派木人大师、武当山莫言道长。六人一并出手,只四、五个回合就令那老魔难以招架。
那老魔困兽犹斗,想要拚个鱼死网破。你师父抢功心切,贸然进攻,他对参天老魔的‘无影追风拳,估计不足,拚着挨上老魔一拳,也要将他刺死。其实,你师父错打了算盘。如果真是挨了老魔的‘无影追风拳’,早就没命了。当时是九华老祖帮助了你师父,当老魔拳头攻来,九华老祖使用双掌抵住了你师父的后心,硬接了参天老魔一拳。饶是他浑圆功深厚无比,事后仍口吐鲜血,造成内伤。
因为有了他的帮助,你师父中拳才毫无所觉,接着刺中了老魔。为了这件事,你师父还不服气,曾多次邀九华老祖比武。在比武中,你师父没能胜过老祖,便发誓要创出一种天下无敌的绝命剑法。适才你的剑法大概就是你师父所创的绝命剑法吧?看来他如愿以偿了。”
任海蛟听完广慈的一番话,不禁脸红心跳,觉得自己冒失。
沉默了一阵,任海蛟十分好奇地问:“敢问大师,刚才的死相如何幻化而成?令人实在是真伪难辨。”
广慈停了片刻说:“我早年曾听先祖说起,这世上有一种‘闭气功’,会此种功夫的人,可将人的内在之气大部分吐出,然后用仅存的一点真气阻住自己的血脉,便不再呼吸,脉象从迟缓到无有,使人四肢冰冷,如死人一般。
要练此功,无论运用何门何派之内气,都必须能够做到收放自如,使心房的精气不会外泄。
当年,我对你师父嵩山一剑喜爱倍至。鹿鸣山将你师父托付给我,我见他聪明过人,剑术高超,前程无限,鼓励他赴京比试。没想到,从此再见不到你师父了。
后来,听说你师父被人陷害,打入西厂的死牢,我心中十分悔恨,后悔当初不该让他上京比试,有负江南剑王鹿鸣山所托。我曾发誓,要救出你师父,如救不出人来,也要为他报仇,杀死陷害他的金冠花魁。
我立誓后的第二天,便立焦空为五台山主持方丈,只身来到京城。在一天深夜,独闯紫禁城,一路进来并无阻挡。当我行至养心殿时,听到殿内有人说话,便潜身殿外偷听。后来才弄清楚,那个坐在大案之前的人就是陷害你师父的金冠花魁。我遏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大喝一声,跃进殿内,径直奔向金冠花魁。以后的事情用不着我说,你已明白了。
我身陷囹圄才知道,严宏图等把我当作反明志士。在他们看来,凡是进入皇宫行刺的人都是异党,我在武林中有点名望,更不肯放过,等待把反明的势力一网拿尽后,才一起清算我。这样,我才得以活下来,在这里住了四十年。
身陷牢笼之初,我也有过绝望的感觉,心灰意赖,意志消沉。可我大仇未报,实在是死不瞑目。特别是后来听狱卒说起,当年的鹿鼎已被千手佛救出,并改名为嵩山一剑,使我那求生的渴望更加强烈。
我早年不仅听先祖说起过‘闭气功’,还听说这世上有一种失传的绝技,叫作‘壁虎游壁’的功夫,人可以象壁虎一样在墙壁上自由地游动。我便根据自己从先祖那里听到的一鳞半爪,潜心研习。如今,积我四十年之功,‘闭气功’和‘壁虎游壁’功已有小成,日后你可随老夫练习这两门功夫,终有一日我们会走出此食的。
适才你提到嵩山一剑的死相与我一模一样,这倒有些奇了,难道这小子已先于老夫练成这‘闭气功’?可依他的内力修为,与老夫差着许多,莫非他这些年已突飞猛进,武功、内力已臻仙境不成?”
任海蛟受广慈大师的启发,回忆了师父死时的种种情形,反复琢磨千手佛古庆丰与自己的几次谈话,再联想到那个刺中金冠花魁之人的种种表现,心中豁然开朗,思路贯通,认定师父嵩山一剑并没有死,他老人家还活着。
可接踵而来的问题是:师父为何要以装死来掩人耳目?他交给我一个方盒并让我寻找钥匙开启此盒,这又是什么用意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实在忍不住,便问:“广慈大师,晚辈还有两个疑团未解,请大师释疑:一、师父为何要装死?二、师父为何让我寻找开启此盒的钥匙?”
说罢,任海蛟掏出方盒交与广慈大师。只见广慈大师的眼睛一亮,嘿嘿笑了数声,说道:“嵩山一剑是要考究一下你的内力修为如何。这个方盒是当初江南剑王鹿鸣山传给你师父的,此盒不用钥匙,只需用全部的内力贯于手指,然后捏开此盒。
可这一捏之力非同小可,如今这世上没有几人能打开它。能捏开此盒的人,其内力修为已达深不可测之境地,当为一流高手。依你现在的状况,还需十年之后才能做到。
当年你师父离五台山赴京之时,也没能打开此盒,那时,鹿鸣山跟我说,等到你师父能打开此盒的时候,便让我送他下山,自立门派,否则,绝不许他离开五台半步。老夫心慈,以为等到那个时候,你师父已是六十老翁了,哪还能自立门派呢?因此,在他未打开此盒之前,便送他下山去了。
如今,你师父又继承了鹿鸣山的遗意,用它来考究你的内力。你便试试看,能否捏开。
至于他为何装死,我也说不准。我只觉得他用心良苦,用意颇深。我猜想,他可能要你断绝依靠的念头,自己去独闯天下,经千锤百炼而成才;同时,要给世人造成错觉,以利他隐身报仇。除此之外,老夫再猜不出其中的隐秘了。”
任海蛟觉得广慈所言有些道理,接过方盒,运足内力,贯于手指,猛喝一声,捏将下去。可此盒却丝毫未动,倒是自己手指由于用力过猛,隐隐作痛。他照此试了三、四次,仍不能开启那方盒,不免泄气,暗想:“果真依大师所言。苦炼十年之后才能开启此盒,岂不等煞人!不如请大师帮助打开此盒,看看盒中藏有何物。”
任海蛟想到此,便请求说:“晚辈想请大师帮忙打开此盒,看内里有什么记事,不知可否?”
广慈目光如炬,扫了任海蛟一眼,厉声说道:“好没出息的孩子,练武之人哪能如此取巧。你师父既然要你亲手打开此盒,想必定然有用意,绝不会因你无法打开而误了大事。再说,倘若我帮你打开此盒,我如何再见你师父呢?你又有何面目去见你的师父?”
此言一出,任海蛟羞惭汗颜,不敢再言语了。
广慈见状,知他已有悔过之意,便缓了口气,说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不积跬步,又何以至千里。我劝你潜心练武,一步一个脚印。待到你功力达到一定的火候时,便可打开此盒,这就叫做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从明日开始,你和老夫一起练‘闭气功’和‘壁虎游壁’两门绝技,功成我们便可一起出此牢笼。”
第二天一早,任海蛟一睁眼,看见广慈已经贴在了瓮壁之上,双脚离瓮底有两尺左右,只见他整个身子扁平,一伸一缩,游动十分迟缓。任海蛟心想,照这个速度如果游到瓮顶,恐怕至少也要几年时间。
他翻身坐起,怔怔地望着广慈。
广慈猛然收气,跳了下来。
他来到任海蛟身旁,说道:“壁虎这种爬行动物之所以能在墙壁之上爬行如飞、运动自如,一是因为它四肢短小,身体扁平,重心较稳;二是趾上有吸盘,可以将身体伏在壁上。
要想练成此绝技,首先要深吸一口气,使身体越扁越好,然后稳定此状。接着要使自己的身体生出吸力。这是极不容易做到的,也是练此技的关键一环。
我练了几十年,已摸索出一套法门,会助你少走许多弯路。这套法门便是:要变内力为外力,变吸气为徐徐吐气,变真气凝聚为真气松散,变肌肤坚硬如玉为柔软如棉。达到以上境界,身体逐渐生出吸力,从小到大,从少到多,从弱到强,便可在壁上自由往来了。
现在我这门功夫还没达到火候,所以游动甚慢,从今起你便跟我夜练此功,白天练‘闭气功’,如何?”
任海蛟频频点首称是。
广慈又接着说:“练‘闭气功’要比‘壁虎游壁’简单得多。可你的内功有限,未能将心房之内的精气保住,练此功会有危险。你可先扎下此功的根基,待内力达到较高境界时,便可一蹴而就,马到成功。
你先每日学打坐,深吸长呼,每一次呼吸之后,便尽可能地憋住气息,直到实在憋不住为止。这样长此以往,便可扎下‘闭气功’的根基。这对于增强你原有的内力,也是大有益处的。”
任海蛟默记在心,跃跃欲试。
又听广慈说道:“练功之人讲究六根清净,不染尘俗。你切记下,从今往后,切不可胡思乱想,性情浮躁。只是潜心修为,胸中达虚无之境,刻意求新,苦苦追求,这样便可早日练成绝技。”
说罢,两人面对面坐下,开始练习“闭气功”。
不知为何,任海蛟每次呼吸之后的憋气时间十分长久,一憋便是两、三个时辰,而且并不感到有什么难受。每次憋住气息之后,体内便生出一股极细极柔的真气,在周身穿流不息。
其实,他并不知道,当年九华老祖传给他的一套养气功非同小可。无论何人,只要每天运此功一次,天长日久,体内便聚集着许多的真气,一旦身体内部的经脉受到威胁,那真气便源源涌出,打通任何阻碍。
还有一点是任海蛟没想到的。过去每日运养气功一次,时间毕境有限,现在练“闭气功”,每次呼吸之后都要憋气一回,这就等于又运起了一次养气功,如此这般,憋了多少回气,就运起了多少次养气功。憋气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也就等于一次比一次更长时间地练习养气功。
如此这样地坚持下来,他的鹤顶功也已突飞猛进。几个月后,已达到出神入化的佳境了。
转眼间,二年过去了。任海蛟苦练“壁虎游壁”绝技,已有小成。这是由于他的鹤顶功已达十成,运行自如,渐近自然。这对于他生发出吸力起了关键的作用。同时,广慈大师积了几十年的经验,摸索出练成此功的决窍,使任海蛟少走弯路,驾轻就熟。所以,他只用了两年的时间,便可贴身于瓮壁之上,并作缓慢的游动。
而此时的广慈更是大功告成,可在瓮壁上自由穿行,如履平地。
这一天,正值中秋佳节。傍晚,广慈大师神情严肃地对任海蛟说:“我们两人明日拂晓便可逃出此瓮。出去后,急速逃出紫禁城。你先收拾准备一下,不可误事。”
任海蛟呆愣了片刻,对广慈说道:“明日逃出此瓮,大师可先行出城。晚辈我还有一事未了,等我办完那件事情,便去追赶大师。”
广慈惊奇地问道:“不知你还有何事未办?”
任海蛟说:“两年前,我是为救一个女人才落入此瓮的。这两年,她生活一定十分困苦,备受凌辱,若不将她救离水火,实在有负伊人。若救不出她,我也不愿活了。”
广慈不解地又问:“那人和你是什么关系?竟使你要舍命相救?”
任海蛟喃喃自语地说:“我们两人情深似海,虽未交拜成亲,可早已有了夫妻之实。”
广慈仍然不解,他困惑地注视着任海蛟。过了一会儿,好象猛然醒悟,用手拍了拍脑门,可又不知说什么好。又停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你们两人难道已经……有了孩子不成?”
任海蛟摇了摇头,他没去回答广慈的问话。在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两年前与朱紫春在峨眉山下华严酒店的日日夜夜。
那是多么不平凡的十天啊!
就在朱紫春从死亡的路上被拉回到现实生活的第二天,他和她有了夫妻之实。自从那天起,他们之间就觉得谁也不能离开谁了。
广慈大师见任海蛟那呆若木鸡的神情,猛然拍了一下,说道:“快去准备吧,你我既然同在此瓮中呆了两年多,那么就理应有福同享,有祸同当。出了瓮后,我可与你一道先去救人,不过,有一点你我务必记住,就是速战速决,否则我们便逃不出去了。行动中若遇到高手拦阻,你可先行救人,由我来应付。救出人后,再在紫禁城外会合。”
任海蛟说道:“感谢大师相助之恩。我曾担心,宫中高手如云,依晚辈的功夫,自己的性命也未必保得住。现在,有大师助我,一定会大功告成。”
广慈并没有那么乐观,他十分严肃地说:“猛虎难敌群狼,更何况象参天老魔、李玉莲等这些当今数一数二的高手,我未必能占到什么便宜。但有一点,我总不会轻易败落,以我目前的功力,即使战胜不了众多高手的围攻,但逃离虎穴,总是可以的,你不必为我担心。”
两人约定后,便象往常一样,坐在各自的位置上运气练功,等待着拂晓的到来。
任海蛟想着要去救出朱紫春,心情特别亢奋,觉得今晚的时间显得特别长,左等右等竟连一更天也没到,他感到十分无聊。
然而,当他一想到就要告别这个曾经囚禁了自己两年的铁瓮时,反倒又感到有些恋恋不舍起来。不过,这种想法稍纵即逝,马上就被他那对未来充满着的美好憧憬所代替。
他向往着救出朱紫春后,两人双双离开京城,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远离这混浊的人世,去过隐居的生活。
将来恐怕还要生儿育女,让他们传宗接代。自己要将嵩山剑法传授给他们,让他们使本门剑法发扬光大,永远不会失传。
还要教他们做人的道理,让他们堂堂正正地生活,做一个正真坦荡的君子。
正想着,广慈大师推了他一把,低声说:“听!”
五声梆子响敲过,两人即脱去上衣,同时贴身瓮壁,开始向瓮顶游动。
广慈大师游动甚快,不一会儿便到瓮顶,回头一望,任海蛟只游上两丈多高。
这时又传来几下梆子声,广慈心急如焚,他知道若等到天大亮,逃出去的困难要更多。只见任海蛟离瓮顶仍有几丈的距离,不能拖延下去了。于是,他双手抵住瓮盖,猛一用力,推开瓮顶的盖子,一跃而出。他环顾四周,认得正是养心殿,见两个狱卒正伏案打盹。他欺身近前,一掌一个,两人便闷声倒地,一命呜呼了。
广慈急忙拉起其中一人,将尸体顺入瓮中,此刻任海蛟刚好能拽着那尸体的双脚。广慈一用力,将任海蛟连同尸体一同拉出铁瓮。
广慈打了一个手势,暗示他不要说话,二人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养心殿。
作为久居黑暗之中的人,长期呼吸着混浊的空气,一旦冲出牢笼,来到这充满生机的大自然之中,不仅生理上感到十分不适,而且差别更大的感觉是在心理上。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养心殿四门大开,和煦的阳光洒满殿内,整个大殿在蔚兰色的天空映衬下,显得格外华丽醒目。
两人好象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置身在这美丽的大自然之中,好象第一次领略清晨的风采,感觉是那么的新奇、有趣、愉快、舒畅。他们觉得大自然使得今天这个新的日子的诞生充满了壮丽的庄严气氛,这清晨的到来,没有人驱使,没有人奏乐,没有热情洋溢、欢腾雀跃的呼声,也没有那真心诚意、虔诚无比的祷告———只有光,只有色彩,它们代替了一切。东方,夜晚的浓郁的蓝色,仿佛慢慢地浸上水滴,逐渐变成了海蓝宝石色,海蓝宝石又变成淡蓝色的柔和的微光,笼罩着大半边地平线,把最初出现的浓郁的蓝色挤到了西边。同时,金红色的太阳神则把他美丽的金发撒向广阔的地面,此时,冰凉的大地开始升温,它象一个刚刚起床的妇人,散发出温柔和暖、略带余香的气息。
他们来不及使自己深深陶醉于这如梦的景色中,那种奇异的感觉只是一瞬间的事,随即便消失了。
两人开始紧张起来,他们站在殿外,举目四顾。忽然,任海蛟看见从西边过来三个巡夜的锦衣卫士,那个走在中间的似乎是个小头目。
广慈低声说:“你去擒住那个头目,询问你的紫春姑娘现在哪里。我去结果其余两人。”
任海蛟点了点头。
说时迟,那时快,广慈和任海蛟身形微动,已扑到三人近前。
任海蛟快速出指,点中那个头目的“关门”、“太乙”、“石关”、“幽门”诸穴,用剑架在那人的脖子上。
另外两个锦衣卫士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广慈双掌已拍中他们后心,一身未吭就倒地身亡了。
这时,任海蛟正审问那个小头目:“被金冠花魁掳来的女子现在何处?若不说实话,便割下你的脑袋。”
那个小头目早已吓得惊慌失措,话不成句,战战兢兢地说:“李……李总管将……她……她母子送进……进了储秀宫。小的绝……绝无半句……假话,请爷……爷台饶命。”
任海蛟听完这段话,右手轻轻下按,那个头目的脑袋和身子顿时分了家。
广慈一摆手,两人向养心殿北面急奔而下。
储秀宫是紫禁城西六宫之一。
西六宫在养心殿之北,是在明永乐年间和整个宫殿群一起建造起来的,与东六宫相互对称。
西六宫,由西二长街从中间隔开,街东是永寿宫、翊坤宫、储秀宫;街西是太极殿、长春宫、咸福宫。
这里每一座宫都自成一个单元,有规整的院落,有前后殿和配殿。
特别是储秀、长春二宫,还有廊庑回转相连,并有树木花卉点缀其间。
西二长街两端叫百子门、鑫斯门,是子孙昌盛的祝词。西六宫原本是皇帝妃嫔们居住的地方,因李玉莲功劳较大,又特别受太后的宠爱,便由皇帝下令,赐他在储秀宫居住。
广慈和任海蛟两人很快来到了养心殿北面的西二长街,他们已经十分清楚地看到了储秀宫内的烛光。
两人正要奔向储秀宫,突然,空中一声刺耳的尖笑,令两人毛骨悚然。
紧接着,两人同时感到两股冷风朝着自己袭来,两人不约而同地倒纵出一丈开外,待落下地后,定睛观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廿六章 困惑弥望
两人只见储秀宫的台阶上站着一男一女。
那男的是老太监,任海蛟一眼认出,此人就是“摧心掌”高手、三麻子李玉莲。
任海蛟低声提醒广慈说:“高个的就是三麻子李玉莲。”
再看那个女的。只见她身披金黄色斗篷,穿戴着凤冠霞帔,一张蜡黄的脸上皱纹密布,佝偻着脊背,不住地咳嗽,象是害了痨病一般。
任海蛟与广慈都不认识此人,两人对望一眼,知道此时已无退路,只有拚死一战。
二人怒喝一声,飞身跃向李玉莲等两人。
这一男一女随即分开,几乎同时,各出右掌缓缓拍出。任海蛟猛然一惊:“怎么两人都会使‘摧心掌法’?”
任海蛟足踏九宫步法,长剑递出,一招“闲云野鹤”刺向那个老太婆,左手二指同时点向她的“建里”、“下肠”二穴。
那老妇“噫”了一声,用“妖鹰闪身”身法连续躲开了任海蛟致命的攻击。
紧接着略一旋转,身子已到了任海蛟的右后方。
只见她右掌绵绵拍出,直逼任海蛟的“魂门”要穴。任海蛟侧目看清,反手削向那拍来的单掌。
谁知这是虚招,掌刚拍出一半即止,而左掌已后发先至,只听“啪”地一声,任海蛟后心已中掌。
几乎就在同时,任海蛟身体内生出一股反弹之力,一股极细的真气已经将摧心掌力逼出身外。
任海蛟只是被震得打了个踉跄,随即站稳身形,长剑再挥,连续演出松鹤剑法的一十八式,直逼得那老妇连连后退。
任海蛟中掌非但没有受损,反而占了先机,步步紧逼,一刻也没有放松。这倒使那个老妇惊奇不已,她“噫”了一声,连连后退,此刻已退到了储秀宫门边。
这时,广慈大师与三麻子李玉莲已在性命相扑。广慈自从被囚入铁瓮,至今已四十年,在囚禁期间,他刻苦练功,从未间断,功力大增,不仅内力已达收发自如的境界,心房内的精气也已稳定地护住了心脏,这正是“摧心掌”的克星,只要精气不散,“摧心掌”便对他起不了什么作用。
其实,任海蛟又何尝不是如此。虽然练“闭气功”只有两年多,可在这两年中,也无意中练就了养气功,所发的内力已可收放自如,真气随时可以冲向体内最薄弱的部位。
对于这一点,不仅那老妇莫明其妙,就连任海蛟自己也并不知晓。他只当是那老妇内力不强或没有拍中自己要害。如果他知道对手奈何不了他的秘密,他一定会全然不顾,一味进攻,那胜利也就在眼前了。
广慈十分了解自己,他有恃无恐,一味进攻,每次出掌都用上了十分内力,他是想拚着挨上一、两掌,从而击毙李玉莲。“啪”的一声,广慈大师后心挨了一掌,身体不住晃动,但只片刻便稳住身形。那李玉莲惊异地睁大了眼睛,竟忘记了进攻。
多少年来,凡是中了李玉莲“摧心掌”的人,不死也会终生残废,他还从未遇过这种视“摧心掌法”如儿戏的人。
他心中叫道:“不好,看来此战决不会取胜,还是快想退路吧。”
可目前形势绝不是他能左右的。只见广慈大师双掌回拢,运足内力,一招“翻江倒海”推向李玉莲。
李玉莲不敢硬接此掌,退也来不及了。无奈,飞身跃向空中,一声“唿哨”,人便跃出几丈开外,跳出了圈子。
忽然,“刷刷刷”数声,八个老道各从不同方向跃出。
这八个老道自然是黄山八宿,依次为:黄面可人、青阳道士、灵机上人、阴阳仙人、算命神仙、不倒仙翁、催命先生和祥云小仙,道袍的颜色仍然是:红、黑、白、黄、蓝、绿、紫、粉。
黄山八宿的出现,使广慈和任海蛟陷入十分被动的境地。
广慈与黄山八宿早就认识,但他能同时见到这八人在一起的机会却不多。四十年前,黄山八宿之中的任何一人见到广慈都是毕恭毕敬的,此时却流露出不可一世的神情。
双方对峙了一会,黄山八宿的老大黄面可人先开了口。他说道:“广慈大师,五台掌法甚为猛烈,我们兄弟八人早想领教,今日天赐良机,大师不必过谦。”
广慈极其镇定地答道:“素闻黄山八宿向来厚颜无耻,适才的话真有些大言不惭,我广慈一定奉陪到底。倘若我败在你们手下,天下英雄决不会耻笑于我。黄山八宿,一齐上吧。”
黄面可人奸笑数声,傲慢地说道:“杀鸡焉用宰牛刀。与你较量,我们兄弟四人足矣。你不是还有一个帮手吗?我们余下的兄弟四人去打发他同你一起上路。”
说完,一使眼色,青阳道士、灵机上人和阴阳仙人分三个方面靠拢过来。
而算命神仙、不倒仙翁、催命先生和祥云小仙四人则飞身向任海蛟跃去。
与此同时,广慈大师也飞身跃起,他的身法显然要比那四宿要快得多。
他后发先至,已挡在了任海蛟的身前。
只听广慈急切地说道:“小子,你快去储秀宫救人,这里我可以抵挡一阵。务必快去快回!”
任海蛟心头一热,用感激的目光看了广慈一眼,可人却没动。
刚才两人分战李玉莲和那老妇,虽然都没有败落,但也没占多大便宜。
特别是任海蛟自己已使出了浑身解数,却连那老妇的斗篷边也没沾着,反而挨了一掌,尽管没有危及性命,可武功高低已明显判定。
广慈独斗李玉莲,虽然将他逼出圈外,可中掌在先,看来也是势均力敌。
在那样的情况下,任海蛟绝对腾不出身去救朱紫春了。
而此时,除了那两位“摧心掌”高手之外,又来了黄山八宿,形势已发展到极其险恶的程度。此刻,广慈要自己进储秀宫,显然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拚死一战,为自己赢得时间。
广慈见任海蛟寸步未挪,心中火冒三丈,他想责怪任海蛟,可已经来不及了。
黄山八宿将两人团团围在中央,八人联手,发起攻势。
“八卦连环阵”越转越急,圈子越转越小。
广慈与任海蛟身体相抵,各自应付着攻向自己的敌手。
这时,黄面可人已转到广慈的正面,他右掌与其他几人相抵,左掌拍向广慈。
广慈此时已别无选择,他怒吼一声,双掌与黄面可人的单掌相碰。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黄面可人岿然不动,可广慈的双脚已陷入石地寸许。
广慈只觉喉咙一痒,一大口鲜血“哇”地一声吐出。
黄面可人大吃一惊,暗想:“此人内力当属天下第一了。适才一掌是合我们兄弟五人之力与他相碰,他竟然没死。”
广慈背后的任海蛟长剑在手,不敢分心。
此刻祥云小仙刚好转到他的面前,合三人之力,用单掌拍出。
任海蛟长剑递出,一招“仙鹤指路”刺向来掌。
剑尖还未触及到祥云小仙的皮肉,早已被一股巨大的内力震偏了,任海蛟险些拿捏不住手中的长剑。
祥云小仙震偏了剑锋,单掌速度未变,仍然拍向任海蛟前胸。
任海蛟无奈,只得用“千手指点穴法”疾点他掌心的“劳宫”穴。
又是一声大响,祥云小仙纹丝没动,却将任海蛟震翻出去,他翻过广慈的身体,仍不能稳住身形,继续向前撞去。
黄面可人见状,心中大喜,他急出单掌,准备拍向任海蛟。
广慈一见此状,连忙大喊:“小心!”
此刻任海蛟何尝不知情况严重,他知道如果再中黄面可人一掌,自己绝对没命了。
可他人在空中,无所依靠,何况适才那一掌力道甚为强劲,自己虽已翻出,可力道仍然很大,他实在已控制不住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在黄面可人背后的大殿顶上,却飞来一片金黄色的琉璃瓦。
这瓦速度极快,力道极强,风声呼呼,甚是威猛。
黄面可人单掌已经拍向任海蛟,另一手掌正与其他人相抵,眼见瓦到,再也顾不得攻击别人,身子一转,单掌一收,拍向飞来的瓦片。
只听“哗啦啦”一声响,那琉璃瓦便碎成无数小块,洒向四面八方。
黄面可人一怔,冷冷地对着殿顶喊道:“哪个鸡鸣狗盗之徒,如此大胆,快快现身!”
殿顶无人答应。四周一片沉寂。
稍事沉默,又有两片琉璃瓦分别飞向站在广慈大师身后的催命先生和祥云小仙,两人猝不及防,急忙闪身躲避。
可他们忘了,两人各以单掌与其他人相抵,只有相抵双方同时撤去掌力,两人才能分开,这瓦片袭来太过突然,来不及互相暗示,以致催命先生和祥云小仙心中想的是闪身跃开,可却没能跃出半步,两块瓦片已分别击中二人的前胸。
这一下激怒了两人,他们分别撤回单掌,喊道:“大哥,先毙了那偷袭的无耻之徒,再来收拾这一老一少。”
话音刚落,催命先生和祥云小仙便已飞身跃上殿顶。
余下的六宿深怕两人吃亏,也只好跟着跃了出去。
只见两条黑影急急向北逃去。黄面可人大喝一声:“哪里走!”率先跟了过去。另外七宿见大哥急追两个黑影,也跟着往北追去。
储秀宫前,又剩下了开始的四人。
黄山八宿的离去,实在是掀掉了广慈和任海蛟压在心中的巨石。此时的形势比刚才已好转多了。
任海蛟争取时间抢上一步,便要冲进储秀宫,却见那老妇身形微动,又挡在了任海蛟的面前。
就在这时,从储秀宫宫顶上飘然落下一个黑衣人,他头罩黑纱,身形矫健若游龙,快速而敏捷。
任海蛟一见这俊美的身法,心中一喜,不用猜就知道:是千手佛古庆丰到了。
古庆丰落地无声,走到任海蛟跟前,装作十分诧异地嚷着:“贤侄,你怎么跟前朝的西宫娘娘动起手来,快快给太后庄娘娘千岁赔罪!”
任海蛟被这番话弄懵了,竟呆愣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古庆丰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说道:“竖子不可教也!让老夫代为赔罪。”说完,竟然真的躬身行礼。
忽然,古庆丰脸色慌张,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太后,背后……背后……”
那老妇猛然转身,说时迟,那时快,古庆丰随着身形微动,千手指连环点出,一一点中那老妇后背的“小俞”、“厥阴俞”、“膈俞”、“至阳”、“灵台”诸穴。
那老妇再也动弹不得了,她身体如僵尸般立在原地,失去了防御和进攻的所有能力。
暗算得手,古庆丰嘻嘻笑个不停。
过了一会儿,古庆丰对任海蛟说道:“刚才我命五台山十长老中的无生、无及两位禅师引开了黄山八宿,目的是为你解围。现在由我和广慈来对付这位庄娘娘的徒弟,你快去营救紫春姑娘。切记,行动要快,一旦黄山八宿折回,联手对付我们,就难以脱身了。”
任海蛟早已按捺不住,猛然跃起,奋力一纵,蹿进了储秀宫。
进入储秀宫,一股幽香迎面扑来,但他此时已无心领略这宫庭的豪华了,他四下察看,只见后殿有点点烛光从一扇屏风中透露出来。任海蛟顾不得多想,快步来到了后殿。
后殿之中,烛光耀目,陈设豪华。
墙上有绮丽的彩画,配上玲珑剔透的紫檀木落地罩,甚是典雅高贵。殿内的门窗一律是楠木雕刻,殿中陈设着铜龙、铜虎等。
再看后殿正面的壁上刻满了大臣们恭谨书写的《万寿无疆赋》,当然全是些空洞阿谀奉承的颂词。
案上,用翠、玉、宝石连缀起来的花卉盆景;象牙雕刻的挂屏;殿顶悬挂着的宫灯;雅致的梳妆台以及殿内陈列的有甲骨、有铭文的青铜器、古玺、最早的刻石——石鼓;大量历代碑刻,墓志;各类铭刻的拓片等等,使人无不赞叹历代能工巧匠的高超技艺,同时也让人想象出皇家奢侈糜烂的生活。
烛光下、大案旁,一个倩影端庄地坐在那里,背面对着前殿。
只见她满头青丝垂肩,脖颈笔直,整个身体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任海蛟望着那熟悉的身影,内心激荡,他多次在梦中相会、亲吻、依偎、抚摸的心爱之人——朱紫春此刻就在眼前。
他深情地叫了一声:“紫春,我来救你出去了。”
听到喊声,朱紫春浑身一震,她转过身来,怔怔地望着面前这两个七分象人三分象鬼的一老一小。
任海蛟心急火燎,他大声叫道:“紫春姑娘,难道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任海蛟呀!”
其实任海蛟有所不知,他被囚禁于铁瓮之中已有两年之久,头发又长又乱,黑发之中已夹杂着许多白发,满脸胡须,上身赤身露体,与朱紫春从前见过的潇洒英俊的年青剑侠任大哥判若两人。
朱紫春的目光由下而上地打量这位自称是任海蛟的囚徒,突然,她的目光与任海蛟的目光相遇,她看到这双眼睛不象人世上一切人的眼睛,在这悲伤、忧愁的瞳孔里,有不能描绘的东西存在,这眼神充满了劫后余生所留下的希望,是对一种险些幻灭的恋情的孜孜追求。朱紫春当然了解这样的眼光,因为她在得不到任大哥任何信息的时间里,几乎每天夜晚去看那眨着眼睛的星星,她从星星中仿佛可以看见那个她日夜思念着的丰润、俊美、刚毅、熟悉的面容。
任海蛟所看到的这双眼睛,象海水一般深沉,天空一般清澈,光明与阴影都十分清晰地印在里面。在眼睛里,情感敞开或是关闭,心地明亮或是黑暗,都会象急闪的电光照亮广阔的天空一样,瞬间就可意会。眼睛的语言是无穷无尽的。
朱紫春不再怀疑了,站在她面前的就是她日夜思念的恋人任海蛟。不知为何?对任海蛟情深似海的紫春姑娘尽管认出了自己苦苦追求的偶像,却仍站在原地没有挪动一步,她只是把目光恋恋不舍地移开,低下了头。
心有灵犀一点通。任海蛟当然感觉到了朱紫春已认出了自己,他原以为紫春姑娘会不顾一切地扑上来,失声痛哭,却不料她采取了这般举动,他实在不解其中奥秘,不由得细细地审视着她。
任海蛟看到一种深深绝望的感情反映在她的脸上,她脸上的每一个特征都说明了她曾很长时间被笼罩在蚀骨的哀愁之中。从悲伤地低垂着的额和俯伏着的眼睛,直到微微发热的双颊上结下的干涸的泪痕,使这位先前具有娇姿媚态的秀丽女子变得木然苍老,面无血色。
站在一旁的广慈大师也已经觉察出两人之间那有些神秘的关系,他的性格从来是爽快乐观,即使是被关了这几十年仍没有改变。他实在忍耐不住,高声言道:“女施主,你不可这般无情无义!这位嵩山剑派的小子把你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我劝你不可错过良机,快快随我们逃走吧!”
朱紫春见这位长者开了腔,连忙跪倒在地,她浑身不住地颤抖,十分委屈地说道:“这位前辈,万不可错怪紫春,我……我也有难言之隐呀!”
任海蛟连忙介绍说:“这位是五台山前辈高僧,法号广慈。他心地坦荡,快人快语,又是我的救命恩人,请你不必在意。”
朱紫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此人就是在江湖上极有威望的广慈前辈,忙言道:“请大师开恩,恕紫春万难从命!”接着,她又转向任海蛟说道:“任大哥,我朱紫春对你的爱恋之情如滚滚长江之水,永远不会枯竭,对你的再活之恩我也将永志不忘。我一生真正地爱过一个人,那就是你!从此,朱紫春心念俱焚,决不再嫁他人。这两年来,我既象盼星星、盼月亮地盼望着我们相逢的一天,又十分害怕这一天的来临。可这一天还是到来了,此刻我的内心万分矛盾,盼相见怕离别,同时又怕相见盼离别。我的心都要碎了,我……”
她的眼睛里充满泪水,那些眼泪仿佛以前是在一个不见天日的深井当中,现在才涌现出来。她的内心充满了尖锐的隐痛,就是流眼泪也无法使它减轻。
任海蛟实在不忍眼看紫春姑娘那痛苦万分的样子,安慰她说:“紫春姑娘,你不必担心,拚得海蛟一死,也要救你逃离虎口,更何况有广慈大师在,他老人家武功盖世,已答应帮助你我脱险。”
朱紫春听到这样的话,心中更加痛苦,泪水好象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连续地落下来,已哭成个泪人。她带着哭声说道:“任大哥,你的一片至诚的心意紫春心领了。我实话对你说……说吧,你还记得在华严酒店的那天吗?我希望你永远记住它。请你相信我,为了你,我可以割舍一切,哪怕是死,我也心甘情愿,义无反顾。可你绝对不明白,我现在还不能死去,这你以后便会清楚的。你若不相信我说的话,请去问千手佛古庆丰大师。”
说着,她伸手撕下一块内衣,挥笔写下了两句话,随手交给了任海蛟,接着又说道:“如果十几年或二十几年之后,有人前去找你,希望你好好待他。我这里有一对玉镯,你带上一个,剩下一个留在我身边。日后若有人拿此镯前去找你,就如同我找你一样,你要把对我的爱全部给他,真这样,我便可以含笑九泉了。任大哥,快些离去,千万别再为我重返皇城。你……你快走!”
任海蛟听了这一席话,实在有些莫名其妙。他暗自想:“十几年后会有人找我,听口气显然不是她,那又会是谁呢?假使真有一个人前来找我,那找我又要干什么呢?她为何此刻不愿与我一同逃走,而甘心情愿在此等死,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任海蛟固执地说:“紫春,原谅我刚才的粗鲁,你还是跟我一同走吧。”
朱紫春含泪最后看了任海蛟一眼,猛然跃进后殿。
待任海蛟追到后殿,哪里还能找得到她的踪影?
任海蛟呆愣愣地立在当场,不知所措。
这时,他清楚地听到宫外有几阵风声掠过,似乎有人在跑,有人在追。
霎时间,宫外一片静寂。
突然,从宫门口跃进一人。
此时,就听广慈大师一声大喊:“喂,小心!那个黄脸婆又找你麻烦来了。”
任海蛟定睛一看,果然,那个形同鬼魅的太后庄娘娘正跃向自己。但此时的任海蛟只记挂着紫春,神情恍惚,完全忘记了自己仍处在生死博斗的场地。
那庄娘娘正双掌翻飞,运足内力,一招“摧枯拉朽”拍向任海蛟的头顶和胸口。
这两掌是“摧心掌”中的绝命掌法,那庄娘娘此刻已运足内力,饶是任海蛟内中有养气功的真气保护,恐怕也经不住这两掌的打击了。
恰在这危急的关头,一个人影已抢先挡在了他的身前。

第廿七章 追悔莫及
只见那人双掌一招“浊浪排空”,推出,直捣庄娘娘的心窝。
那庄娘娘此时想闪避已经来不及了,无可奈何地硬碰了这一掌。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两人各自退后三步,同时稳住身形。看来两人的内力当在伯仲之间。
任海蛟被这“轰隆”一声震得似乎有些明白过来,随口说道:“谢广慈大师救命之恩。其实,你不必前来救我,适才是晚辈自己找死。”
广慈见状十分生气,他吼道:“我真不该救下象你这样的孬种,年纪轻轻,居然自寻短见,你有何面目见你的师父嵩山一剑?”
此话颇具效应,一听说要见师父,任海蛟为之一振,他真后悔自己刚才的愚蠢举动,就是自己找死,也得在死前见师父一面。
他懊悔地说道:“大师,晚辈知错了。”
广慈转怒为喜,他拽过任海蛟,说道:“看来,你想办的事情十分不顺利。其实,那古庆丰早就料到了这件事情的结局,他和你师父已引开了参天老魔和黄山八宿,示意老夫前来救你出紫禁城,约定三日后在通州会面。现在我们快些上路。”
任海蛟听说师父三天后在通州和自己见面,顿时精神振奋,似乎忘记了先前的烦恼,猛然一步跨向门边,回头喊道:“广慈大师,快些走吧。”
广慈大师边走应答:“好,好,”第三声“好”还来大及说出口,只见那庄娘娘已毫无声息地扑了上来,她居高临下,双掌一招“天人合一”拍向广慈。
广慈大师脚下丝毫未停,适才对掌,他已试出这位庄娘娘的内力决不能致自己于死地。
眼见庄娘娘扑到,立时运掌成风,一招“力举千钧”,双掌举过头顶,只听一声巨响,又与庄娘娘对了掌。
庄娘娘借一扑之势,增加了几许掌力,然而受广慈的内力反弹,人在空中,无有凭借,竟被反弹之力震得倒纵出去。
广慈对了这一掌,似乎占了下风,在对掌的一瞬间,他感到呼吸困难,胸闷难挨。一般人在这个时候,已是无力贯于双掌的了,可广慈曾修炼过“闭气功”,因此,身处劣势,仍能运起反弹之力,将庄娘娘弹出两丈开外。
接着,广慈拉着任海蛟跃出储秀宫门。
庄娘娘先后两次与广慈对掌,已觉出广慈内中有一股难以摧毁的真力,她凭借自己的掌力是绝对不会致他于死地的,再加上广慈有任海蛟做帮手,这位年青剑客的剑法也是出神入化,面对如此强大的两大高手,她自然不会自找苦吃。因为,看见二人走出宫门,也不尾随追去,任凭二人从容地离开了储秀宫。
二人出了宫门,却不知如何才能逃出紫禁城。他们本来就对这座皇城十分陌生,在那个铁瓮中关了多年,更摸不清此城的东南西北了。于是,二人对视了一会,便朝东急奔而去。
此时,东方大亮,一轮朝阳喷薄升起。两人心中十分明白,今日决不会痛痛快快地逃出紫禁城。
广慈大师高喊一声:“上!”二人便如劲射之箭上了殿顶,他们靠着卓越的轻功,如一道轻烟,往东飘去。
不知不觉已来到紫禁城的乾清宫的宫顶之上。
忽然,两个人影飞身跃至空中,刚好挡在两人面前。
四人身形落在了乾清宫顶上。
广慈定睛一望,一个是李玉莲,另一个是手持单刀的武士。
任海蛟小声提醒道:“此人是皇帝的第一侍卫,金刀铁血席振清的师父———席明远。”
广慈听到此人名字,似乎十分耳熟,感觉到他决非等闲之辈。
这时,就听席明远说道:“何方毛贼?竟然如此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前来骚扰早期,想必是不想活了吧。”
广慈没有答言,只听任海蛟说道:“前辈息怒,我们只是在黑夜中迷失方向,误入皇宫的,还请前辈网开一面,放我们过去。”
李玉莲接口说:“席老将军,不要听他一派胡言。这两人是被关押在铁牢之中的钦定要犯,你我决不能放过他们。老将军虽然刀法盖世,却也不能大意。”
话音未落,任海蛟已觉风声骤起,他还未看清席明远的身形,也未望见他的刀锋,只是猛然感到上中下有三股厉风袭来。
任海蛟急中生智,他金鸡独立,长剑一招“绞翅斜飞”,剑锋护住了全身,身体滴溜溜地原地旋转,只听得“当当当”三声清脆的声音,刀剑相碰,火星点点。
席明远“噫”了一声,握刀凝立不动。
任海蛟虽然感到手臂发麻,却不碍事。
他抬眼看剑,只见长剑的上、中、下已有三个较大的缺口。
席明远冷冷地问道:“你与嵩山一剑有何干系?”
任海蛟早已怒火上升,无心回话,长剑一递,一招“白鹤亮翅”刺向席明远,跟着左手“千手指点穴”,朝席明远的“建里”、“水分”诸穴点来。
席明远不仅刀快,身法也迅速无比。只见他向左迈步,腰身右转,当整个身体成水平后,一连四个旋子打出,令任海蛟眼花缭乱。
就在第四个旋子双脚还未落地时,席明远眼疾手快,一招“飞燕展翅”已朝任海蛟腰部砍到。
任海蛟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想到席明远在防御之中暗含进击之势,真是攻守相合,互相转换,妙到毫巅。
任海蛟已经无法应付此招,只有拚命一试,以攻对攻,拚个两败惧伤。
只见他飞身跃起,长剑剑花团团,空中的身形左右摇摆大定,飘飘忽忽,令人不可捉摸。此招正是嵩山剑法的绝招,取名“摆尾三绝”。
席明远英雄一世,刀法纯熟,曾战胜无数高手,但从未见过此种剑招,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席明远本就平直的身子猛然跌向地面,紧接着就地十八滚,逃出了剑光笼罩的圈子。
其实,任海蛟在空中已看得清清楚楚,他本来可在空中控制住自己身体的下落之势,然后乘胜追击,使席明远难逃此剑。可他念席明远与千手佛古庆丰的旧情,不愿就此伤害他。
为了不使席明远难看,也就此罢手,好象堪堪打了个平手。
席明远心中雪亮,他明白,这位青年剑侠,人在空中,剑招凌厉,自己贴地滚动,已是无可奈何,可他却没有因势踏势,采取敌变我变的策略,仍然按着先前自己所在的方位,空刺几剑。显然,他并不想真的伤害自己。心中自然充满感激之情。
待任海蛟双足落地,席明远抱拳行礼,谦恭地说道:“大侠年纪轻轻,身手不凡,剑术高超,实在胜老夫我几倍。这真是冰成于水而塞于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呀,敢问大侠出自何门何派?”
任海蛟答道:“席老将军宝刀不老,刀法快捷,适才已令晚辈无法招架。晚辈只好使出我嵩山剑派的看家本领,不敢速胜,只求自保。刚才的剑招并不深奥,只是古怪异常,如再依样过招,恐怕还未使全就已被老将军破了。”
席明远向来不图虚名,眼中揉不进半粒沙子,连忙纠正说:“此言差矣!大侠若乘胜追击,老夫定会死于剑下。大侠不必过谦,否则将折杀老夫了。请问大侠,嵩山一剑与你有甚关系?”
任海蛟答道:“嵩山一剑是我的师父,千手佛古庆丰是我师叔。这位师叔,常常在晚辈面前夸奖老前辈,说您不只刀法盖世,且为人正派,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晚辈十分敬佩老前辈。与前辈动手,已属不尊,还请前辈恕罪。”
席明远见任海蛟如此谦卑,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此时,忽听李玉莲气喘嘘嘘地喊道:“席明远,你竟敢抗旨,与钦犯打得火热。此人不只犯有死罪,他师父嵩山一剑和千手佛古庆丰也早该杀,你还不快快将他拿下!”
席明远和任海蛟转头望去,只见广慈与李玉莲的争斗已达白热化。
广慈大师与李玉莲功力悉敌,前次交手,两人都已心中有数。今番相见,两人心中都很清楚,这场争斗必将十分艰苦,所以,一交手便都取拚命的打法,只一个回合,双方便抵住双掌,加紧摧动内力,以求速胜。
当然,两人又各有各的想法。
李玉莲占据地利之便,他知道,在这皇宫之内,随时都会有人前来救应,只要拖住广慈就是胜利。
广慈心想,我已练过“闭气功”,依他的内力,决不会致我于死地,不如与他对掌,比拚内力,待他内力耗尽,便可击毙此人,为民除害。
对掌到这时,两人头上均冒出团团蒸气。广慈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了一大片,李玉莲的脸上也淌着黄豆大的汗珠子,此刻,谁胜谁负仍难预料。
就在此时,两条人影如飞而至,空中长时间地响起了一片儿童般的笑声。
任海蛟望见两人的身形,也同时听到了那些童音的笑声。
他心中一阵狂喜,不由自主地自言自语道:“难道是惠明、惠暗两位少林寺高僧到了吗?”
不错,人随声至,两个十分玩皮的少林童子功大师惠明、惠暗到了。
两人落地,惠暗就喊开了:“师兄,我说蛟弟不会死去,你看,他不正站在那里吗?”
惠明也喊道:“这就奇怪了!蛟弟有两年多全无音信,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出现呢?可能他在皇宫又学到了什么新的玩法了。”
听到两人这般胡言乱语,令任海蛟哭笑不得。
此时,就听席明远冷冷地说道:“皇城之内禁止大声喧哗,你们两个不知礼法的老和尚,莫非活得不耐烦了吗?”
惠暗嘻嘻笑着,边笑边说:“师兄,这个人玩法一定甚多,你瞧他穿得有多么稀奇古怪,我们与他玩一场‘瞎子捉人’如何?”
惠明连声说道:“甚好!甚好!”
惠明说完,两人竟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就在两人笑得起劲的时刻,任海蛟见白光一闪,惠明、惠暗便已在刀光的笼罩之中。
任海蛟大惊失色,他知道席明远人快刀更快,惠明、惠暗两人没有防备,可能要吃亏。眼见席明远快如闪电的单刀就要砍到,惠明和惠暗依然嘻嘻笑着,笑着笑着,两人竟边笑边打闹起来。
只见惠明一把抱住惠暗的后腰,两臂用力一掀,便将惠暗摔倒在地。
惠暗也不示弱,双手紧紧地拉住惠明,他人已摔倒,可丝毫不曾放手。他双手猛一用力,惠明便向前扑倒,刚好倒在了他的身子上。
说来奇怪,两人打闹的动作十分协调,十分自然,丝毫没有故意做作的痕迹。
可二人倒下的方位、时间又十分恰当地躲过了席明远的快刀。
席明远“噫”了一声,接着,一连劈出“铁锁封江”、“月上高楼”、“单翅迎风”连环三式,一招快似一招,一刀狠似一刀,步步进逼。
惠明、惠暗两人的打闹也愈演愈烈,只见两人抱在一起,满地打滚,连续躲过了两招。
席明远最后一招“单翅迎风”袭到,惠明、惠暗两人同时跃到空中。
只听惠暗说道:“师兄,咱们不能光顾自己玩耍,惹得人家不高兴。我们不如一起和那个老头玩玩,你看如何?”
惠明答道:“我早有此意了,只是适才你我玩得兴起,竟将那个老头冷落了。”
话音刚落,两人便跃向席明远,空中一招“童子拜观音”,各举单掌,往席明远头顶拍落。
席明远早有戒备,他单刀一举,一招“顶天立地”砍向二人。
谁知单刀递出,却被一股奇大的力道震开,席明远已经感到自己就在二人的掌力笼罩之下了,于是,急举单掌,运足内功,不求取胜,只求自保,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席明远猝然倒地,只觉喉咙一痒,一口鲜血喷出一尺多远。
他感到心力交瘁,呼吸困难,连忙坐下,运功调息。
惠明、惠暗已经落地,仍旧嘻嘻哈哈。
惠暗喊着:“师兄,本想与那个老头玩个痛快,可咱们和他只拍了一下手掌,便置之不理了。我看,还是你有面子,上去叫醒他,我们再玩过。”
惠明接着说道:“这就是师弟你的不是了。那老头人老体衰,哪里会陪你我玩个痛快,依我看,这次就算了,下次再接着玩吧。”
惠暗不以为然,他固执地说道:“师兄,你不必装好人。你若不愿再玩,便可离去,我单独与他来玩。”
言毕,便跃跃欲试。
任海蛟急忙上前,挡在了惠暗身前,说道:“惠暗师兄息怒,刚才与你争斗的那人是皇帝的第一侍卫席明远,为人正派,从未陷害忠良。此人与我师叔千手佛古庆丰交情极深,请惠暗师兄不要再找他的麻烦了。”
惠暗一听,嘻嘻笑个不停,边笑边说:“蛟弟,你何时学会替人说情了,等到闲暇无事,你再教给我如何?”
任海蛟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开玩笑,看来他确实是童心未泯。
这时,惠明抢上前来,一把拉住任海蛟说道:“蛟弟,我们十分想念你。听人说你已死在紫禁城内,是惠真方丈让我们前来打探消息的。如果真是麻烦太多,他让我们两人助你一臂之力,今日我们突然相遇,实在可喜可贺。惠真师兄平时料事如神,这回他是算不准了,回去后我们定要奚落他一番。”
任海蛟连忙解释说:“惠真大师所料不差,我在皇城之中误入机关,被囚禁了两年之久。要不是碰上了广慈大师,早已死了过去。惠真方丈对晚辈有再活之恩,我终生不忘。二位师兄不远千里前来救我,海蛟实在感激。好在我们情同手足,我就不多客气了。”
这时,突然一声巨响,只见李玉莲已被广慈的掌力震下宫顶。
原来,李玉莲早已注意到惠明、惠暗的到来。
后来又见席明远与二人交手,认为这两个老和尚绝对不是席明远的对手,可万万没有想到,这两个不起眼的老和尚竟然身怀绝技,丝毫没有把席明远放在眼里,在戏耍之中轻易地破解了席明远的无敌刀法。
看着看着,他见两个老和尚突然发动攻势,将堂堂的第一侍卫震伤,三十六计走为上,决计收力撤掌,以保存性命。
高手抵掌,比拚内力,双方都要使足全力,稍有不慎,便会被对方震成内伤。
李玉莲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今日不吃点亏,实难保住性命。李玉莲慢慢收掌,已感到广慈的内力滚滚而来,他觉察到撤掌愈慢,对方的压力就愈大,于是,拚着身受重创,猛然撤掌,一股至强至刚的掌力顿时将他掀下宫顶。
广慈一招得手,开怀大笑不止。
笑过之后,他缓步走到惠明、惠暗面前,说道:“我与二位高僧已分别四十余年,想必二位已将老夫忘却了吧?”
惠明、惠暗仔细地端详了广慈半天,仍然毫无印象。两人都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
任海蛟忙上前介绍说:“这位是先前五台山主持方丈、焦空大师的师父。这两位是少林寺的惠明、惠暗。”
广慈笑着注视着两位高僧,过了片刻,说道:“二位高僧的童子功可谓天下无敌,实在令老夫佩服不已。请问惠真方丈如今可好?”
惠明、惠暗自幼演练少林童子功,不谙世俗,很少与长者正正经经地谈话。此刻与广慈交谈,感到十分拘束,说话也结结巴巴的。
惠暗用胳膊肘捅了惠明一下,示意他回话。
惠明只好壮着胆子,结结巴巴地说:“回广……广慈大师的……话,我……我师兄惠真方……方丈他,一向安好。每日练功不……不止,如今他……他……他年事已高,正在……另……另立一位主持,来……来管理少林杂……杂事。”
这番对话,使惠明紧张得额头渗出几粒黄豆大小的汗珠。
看着惠明如此狼狈,任海蛟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竟然笑出声来。
惠暗见任海蛟讥笑惠明,心中不快,一把抓住任海蛟,伸手胳肢他,任海蛟边笑边躲,惠暗紧追不舍。二人又打又闹,又追又跑。
广慈大师见状,摇了摇头。
突然,他见惠暗抬腿踢向任海蛟,任海蛟一躲,那一脚不偏不斜,正好踢在那边打坐的席明远的胸口上。
广慈一惊,却见惠暗满不在乎,依然和任海蛟追逐嬉戏。望着惠暗那嘻皮笑脸的样子,他真不知说什么好。
此时,就听席明远长嘘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抱拳行礼,口中说道:“谢高僧救命之恩。从今往后,如有求于席某,尽管开口,我席某一定尽力而为。”
广慈这才明白,适才惠暗是用脚替席明远解开穴道,不是害人而是救人,内心由衷地佩服惠暗的功夫。
其实这也并不是什么绝技。
适才对掌,由于惠明、惠暗联手,是集两人之力来与席明远比拼内力。饶是席明远内力浑厚,却也顶不住两位当今一流高手。
席明远刚才在对掌之时,胸口的“幽门”要穴被童子功所封闭,感到胸闷难挨,呼吸困难。
惠暗听了任海蛟的一番话,才知道自己误伤好人。他见席明远打坐多时,仍然冲不开被封的穴道,便借着与任海蛟打闹之便,用脚助了席明远一臂之力,替他打开了穴道。
他的这一手虽然能瞒过广慈大师,却瞒不过与他相处多年的任海蛟和他的师兄惠明。所以,他刚才的一脚,只是令广慈大师吃惊不小,而惠明和任海蛟却装作视而不见。
突然,宫顶上的所有人都听到皇城内外人声鼎沸,整个皇城乱作一团。
他们低头下望,见乾清宫下,密密麻麻地站着许多锦衣卫士,其中有一些人对着宫顶指指点点。
只听席明远说道:“各位在此不可久留。适才这位大师将三麻子震落宫顶,已被锦衣卫士们发现,马上就会有人前来查看,望各位迅速离去,这里有我应付。”
四人听到此话,甚觉有理,当下与席明远别过。
席明远双手抱拳,连声说道:“后会有期。”
不一刻,四人已离开了紫禁城,又是几个起落,落在一座大宅院的屋顶之上。
任海蛟问道:“二位师兄,不知你们要去何方?是回少林寺,还是与我们同行?”
惠暗喊道:“师兄,蛟弟翻脸不认人。我们拼死将他救出,他却要甩掉我们。象他这样的忘恩负义,将来再遭磨难,看谁再去救他。”
惠明也附和着说:“正是如此。我看蛟弟已不是从前的蛟弟了。只囚禁了两年,便变得如此孤僻高傲。不过,师弟你只管放宽心,你我两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赶走的。除非他有什么新的玩法,或有什么高招令我们信服才行,否则就别想赶走我们。”
任海蛟十分清楚他的这两位师兄表面胡言乱语,不近人情,可他们的真实想法却藏在胡言乱语之间。
他心中已经十分清楚,这二人是想护送自己一程。
广慈大师就不同了。他听到惠明、惠暗的胡言乱语,连声说道:“此二人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任海蛟正要向广慈大师解释,忽见两柄明晃晃的飞刀分左右射向广慈大师。
说时迟那时快,广慈双掌齐发,两柄飞刀“铛铛”两声,已掉在屋顶之上。
紧接着,又一人把菩提珠拦腰打来。
惠明、惠暗吓得抱头鼠窜,二人尽管显得十分狼狈,可打向二人的菩提珠刚好从他们的腋下、头顶飞过,丝毫也没有伤及二人的皮肉。
另外一些菩提珠分别朝着任海蛟和广慈袭来。
广慈大师与先前一样,双掌齐发,打向他的菩提珠纷纷落在他的身前身后。
任海蛟则又有不同。他长剑出鞘,只见一道耀眼的白光,菩提珠已是齐刷刷地被从中间劈开,散落在屋顶。
只听得一人喊道:“好剑法!”
四人定睛观看,见一位手持金环大刀的老者和一个腰盘流星锤的中年汉子站在屋顶之上。

第廿八章 豪情满怀
四人中只有任海蛟认识他们。
这两人正是远近闻名的京师“波远”镖局总镖头楚波远和总管“呼风唤雨小神仙”万英。
这时,楚波远首先开口说道:“四位客人来到我波远镖局,为何不走正门,却在屋顶上何干?”只见他目光如炬,双目直盯着任海蛟,又说:“这位剑侠大概不会忘记两年前的事吧!我已立过誓,你们那班人无论任何一个再惹到我波远镖局,我定斩不饶!没想到今日你亲自送上门来,可别怪我楚波远不顾情义了!”
任海蛟依稀记得他曾说过这些话,但自己与波远镖局向来无仇无怨,何必以死相拚。
他实在是想化干戈为玉帛。
只听他说道:“楚总镖头息怒!我实在不知此地就是波远镖局,还请总镖头恕罪,我决非有意打搅镖局。”
楚波远“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此时,惠暗却喊道:“师兄,镖局是干什么的呀?怎么蛟弟一见镖局的人就胆小如鼠,左一个恕罪,右一个息怒的。好在蛟弟只是说他自己,而没有拉扯上我们。他们有所不知,我们弟兄两人什么地方没去过,别说是什么镖局,就是少林寺中只有主持方丈才能进入的藏经阁,我们不是一样通行无阻吗!”
惠明一边点头一边答道:“师弟所言极是!其实,我们兄弟是非常通情达理的,这个镖局如果不许我们进,也应该事先告诉一声才是。说真的,就凭这镖局又小又破的宅院,八抬大轿请我们来玩,我们还未必来呢!我说的对不对!”
惠暗笑着说:“极对!极对!”
这两人一唱一合,甚为得意,却气坏了一边的楚波远和万英。
楚波远恶狠狠地说道:“你们这两个野和尚胡嚼什么!你们是真的没听说过波远镖局呢?还是有意拿老夫取笑?我楚波远刀下不杀无名之辈,快快报上万儿。”
惠明、惠暗对望了一眼,互相嘿嘿地傻笑,稍顷,惠明说道:“你果真要杀我们不成?”
楚波远威严地喊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是你们自己找死,快快报上你们的万儿。”
惠明听了这些话,内心有些不快,可脸上仍是一副笑容,他针锋相对地说道:“出家人四海为家,各处游荡,吃百家饭,穿百家衣,老百姓都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自然姓父母姓。可我们的父母如此众多,到底跟谁姓好呢?这是一个十分难办事情。我们曾经想过许多,最后决定跟所有的人的姓。这回你明白了吧,我们姓什么,你可从《百家姓》上找。”
听惠明如此说法,惠暗竟象孩子般一边摇头晃脑,一边拍着巴掌。
就连不太爱说笑的广慈大师看到他们如此胡搅蛮缠,也不禁笑出声来。
惠明的胡言乱语,如火上浇油,使楚波远怒火中烧。
只见他猛然跃起,空中青光一闪,使出一招“力劈华山”砍向惠明、惠暗。
二人单掌相抵,单掌迎刀。
楚波远感到一股奇大的力道撞在刀锋之上,震得他的金环大刀一歪,刀锋在离惠明肩头寸许的地方砍了下来。
此时,惠暗说道:“师兄,你还记得我们与蛟弟常玩的那个抢剑游戏吗?看谁抢到长剑,谁就把对方当马骑。自从与蛟弟分手后,我再没玩过这游戏。今天机会来了,我就与那人玩玩这个游戏。”
惠明马上喜形于色,高声叫道:“甚好!甚好!你先与他玩,过一会儿,我再与他玩玩。”
说着,惠明猛地一推惠暗。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惠暗身子平射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下贴近楚波远。
楚波远只隐约觉得有股力道直射自己,马上提刀横推,使出一招从“牛㸫拳”中演化而来的刀法,叫作“震步推打”。
谁知这招正中惠暗下怀,他趁势双手稳稳地抓住了刀柄。紧接着使出一记暗腿,叫作“鸡蹬架鹰”,若楚波远不放手,那他的小腹必定中腿。
楚波远被逼无奈,只得撒手。
惠暗得势不让人,他左手提刀,右手紧接一招“豹头搂怀”单掌出击,拍向楚波远。
楚波远正在撤步之中,身形未稳,哪里还能挡得住惠暗这势若奔雷的一掌,只听他高声叫喊:“快快施放暗器。”
万英虽获“呼风唤雨小神仙”的绰号,可眼前的变化仍然使他目瞪口呆。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威震江湖的总镖头,横行江湖数十年,怎么会在一个回合之中就败得这样惨,更何况是败在两个疯疯癫癫的和尚之手,令人匪夷所思。
当他听到楚波远那绝望的喊叫,连忙朝着惠暗背后掷出两枚银针。
银针虽细,但由暗器高手万英掷出,力道变得奇大,两枚银针竟夹带着刺破空气的“扑、扑之声,径直射向惠暗。
任海蛟自从楚波远与惠明、惠暗交上手后,他始终盯着万英。
此时,他见万英右臂微动,便异常迅猛地跃向惠暗。双脚刚刚落地,就见两枚银针正从自己眼前飞过。
他不假思索,伸出左手,猛然一挥,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了两枚银针。
空中一声断喝:“好指法!”
众人抬头观看,一个身披大红袈裟的和尚当空而下。
任海蛟心中一喜,抱拳行礼,说道:“区区末技,何敢劳一了百了大师夸奖,晚辈在此卖弄了。”
众人一听,便知道来人就是当今普陀山普济寺的主持方丈,人称普陀老怪的一了百了大师。他的突然到来,使任海蛟欣喜若狂。
普陀老怪神情庄重地说道:“各位住手!惠暗高僧,请将金环大刀交与楚总镖头。”
惠暗听到此话,看了一眼惠明,便十分不情愿地将金环大刀掷了过去。
普陀老怪紧接着说道:“楚总镖头,今日卖老夫一个面子,请返回镖局。其实这两位少林高僧如有意与镖局为难,镖局此刻早就荡然无存了,请总镖头三思而行。”
楚波远此时实感羞愧难当,他接住金环大刀,一言未发,便带着万英跃下屋顶,回他的镖局去也。
见楚波远和万英一走,任海蛟急忙奔到普陀老怪身边,说道:“一了百了大师前来京城何事?晚辈若能帮忙,万死不辞!”
普陀老怪笑着说道:“听人传说,你已死在锦衣卫的牢狱之中。开始我不太相信,后来确实没听到你的消息,这才着急起来。此次进京,一来打听你的消息;二来想借机寻到千手佛古庆丰,并告诉他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今天见到你安然无恙,我便放心了。”
任海蛟接着说道:“我曾被关在铁牢之中长达两年之久,多亏遇到了广慈大师,才得以脱险。”
普陀老怪一听“广慈”二字,欣喜若狂,忙问:“你说的可是五台山前任主持方丈、焦空的师父广慈前辈吗?”
任海蛟答道:“正是他老人家!”
普陀老怪忙又问道:“他现在哪里?”
只听旁边的广慈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老朽广慈便是。”
普陀老怪睁大双眼,望了广慈许久,这才大叫起来:“广慈前辈,在下万没想到您老人家还活在世上。您这一走就是四十年,在下绝难认出前辈。”
广慈摆手说道:“不碍事,不碍事,你只要心中仍记得广慈,我便心满意足了。”
当下两人寒暄了一阵,互相诉说别后的经历。
寒暄过后,任海蛟问道:“适才大师说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要我转告千手佛,不知是什么大事?”
普陀老怪极其谨慎地说道:“西域有一个正宗武林门派,叫作‘正旗门’。此派与我普陀山交情极深,世代沿续。前些日子,‘正旗门’派一信使前来我山,告诉我一件机密的事。说朝廷派锦衣卫都指挥使严宏图前往西域,请来了西域的邪派高手‘神魔三杰’,朝廷想借用西域的武功来清除中原武林中的反明志士。那个信使说,这三杰是弟兄三人,武功甚是高强,要我们中原武林格外小心应付,不可小觑!因此,我已派人通知了四大佛山门派。我一生很少在江湖上走动,许多行踪不定的武林人士我是只闻其名,而未见其人,更何况江湖上派别林立,帮会甚多,我就更不知晓了。我辈之中,只有千手佛见多识广,交友甚多,我想麻烦他去通告武林。今日得见广慈前辈,看来古庆丰不用去找了,烦请前辈通告武林如何?”
广慈沉吟片刻,说道:“老夫几十年未涉足江湖,不知如今武林是什么情况。不过,此事颇为重要,老夫我尽力而为吧!”
普陀老怪合什施礼,说道:“前辈也应小心谨慎。在下先回普陀,改日定上五台山看望前辈。”
说完,他又与惠明、惠暗一一惜别,便飞身跃起,如一缕轻烟飘向远方。
广慈沉默片刻,走到惠明、惠暗身前,神情严肃地说:“依我看,二位高僧应火速赶回少林寺。少林寺,千年古刹,英雄辈出。各朝各代的皇室望族都将少林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想置它于死地而后快。现今西域高手前来,虽然不一定首先向少林寻衅,但是早做准备,有备无患。”
惠明、惠暗闻听此言,面面相觑,两人好象似懂非懂,似明未明。
只见两人一语未发,猛然腾空而起,往少林寺方向急掠而去,空中只留下一个声音久久回荡:“蛟弟,日后相会我们再痛快地玩吧!”
任海蛟听到这句他十分熟悉的深情话语,不觉心头一热,两眼为之湿润。
他自幼与这两位少林高僧一起玩耍,这两人对自己关怀备至,此时一别,不知何时相见,他哪能不心酸泪下呢!不知不觉,他内心深处对惠明、惠暗的思恋之情转入到他与紫春姑娘惜别的愁绪之中,这是一生中对他精神上打击得最强烈的一次,使他在情感上不能自持,理智在慢慢残退。就这样,与意中人凄惨的分手和与情同手足的挚友离别,这两种情怀和愁绪是一种滋味,都是苦涩的。两次苦涩掺和到一起,真可谓是苦不堪言。只见他面目表情木然,反应呆滞。
这时,广慈大师说道:“任大侠,我曾答应过千手佛,将你护送到通州,待见到古庆丰后,我便要赶回五台山去,现在快上路吧。”
广慈见无人应答,扭头看了一眼任海蛟,知道此时惠明、惠暗的离去又勾起了他对朱紫春的思恋,心想此时劝慰用处不大,还是有机会再劝的好。当下不由分说,拉着任海蛟便走。
出了京城,便是通往通州府的大道。
广慈放眼望去,那条长而走起来很吃力的大道在两人面前展开:空旷、干燥、白漫漫的。
大道到处都和荒原畅通无阻,它把那一大片昏暗的地面平分作两半,好象满头黑发中间的一道缝儿,越远越细,一直伸到远处的岷山脚下,便象一条静静的河流,遇阻而分出两条支流,分别绕着岷山左右流去。
任海蛟被广慈拉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嘴里自言自语:“该走的一定要走,该留的必定要留。早知该走何必该留,早知该留何必想该走。人生如梦,梦如人生。”
听到任海蛟的话,广慈长叹一声,十分同情地说道:“可怜的紫春姑娘,上天对她实在不公。她真是一位既可怜又可敬的巾帼丈夫,她的痛苦要比你深得多。”
不知是任海蛟听懂了广慈的话还是他自己胡言乱语,只听他问道:“这是为什么?”
广慈满含深情地说道:“据古庆丰探知,当年金冠花魁将她抢走后,不久,便发现她身怀有孕。金冠花魁明白这孩子是你的。本来他完全可以结果紫春姑娘的性命,但他不这样做,他想以此为饵,诱你上钩,然后将你们二人一同杀死。谁知他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他自己的性命。金冠花魁死后,你误入陷井,从此音信全无。这时,三麻子李玉莲又看中了她,硬要强行霸占,她起初不肯,但为了抚养你们的后代,后来答应了。她可能是认为你已无生还的希望,便立志将孩子培育成人,待日后报仇雪恨。
三麻子李玉莲毒如蛇蝎。他为了牢牢将她控制在自己手里,便将孩子夺走,放到一个秘密的地方,只准紫春姑娘每月探望一次。千手佛古庆丰本想将那孩子救走,可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那天你去救她,她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才拒绝你的。这正表明现在的紫春姑娘不仅依然在爱着你,而且比先前还要深刻和理智。她为你作如此牺牲,你不应有丝毫责备她的意思。”
这番话也不知任海蛟听见了没有,他只是反复自言自语地说:“无爱无恨,无望无悔,人生如梦,梦如人生。”
两人走了半日,来到氓山脚下。这氓山虽然算不上闻名天下的三山五岳,可也仍是一座雄伟壮丽、英雄辈出的名山。历代文人曾作过许多赞美氓山的佳作,佛家、道家的先贤们也都曾在氓山驻足,如果氓山所处的位置不是交通要道的话,这里早已成为诸多隐士栖身的风水宝地。
广慈久禁牢笼,如今来到这雄伟的氓山脚下,兴趣颇大。他连与任海蛟打个招呼都忘记了,便拉起任海蛟登上氓山。
正走着,一条宽阔的溪流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溪流象是打哈欠似的张着嘴巴,水中突出的岩石仿佛是它的牙齿。水流很急,波浪在跳荡翻腾,太阳已经升到天空正中,阳光好象觉得干渴似的,正在水里嬉戏。在这静寂的山谷中,那涨满了的溪流传来的潺潺流水声非常悦耳,这美妙的声音代替了树叶的飒飒声,淹没了鸟儿的歌唱。
溪流是从山谷一侧的水潭中涌出的,那水潭的水面一动不动,显得深不可测。水色非绿非蓝,既不透明,也不发黄,而象一面纯铜磨成的镜子。水潭周围没有鲜花,没有青苔,只有又短又硬的草,还有几棵错落有致的杨柳,一望而知那水潭原先定是一个险峭的深渊。
走出山谷,迎面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森林。森林中枝叶蔓披,鸟语花香,沁人肺腑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天空发射出来的阳光,向着朦胧的森林间贯注着一道洪光,每一片绿叶都欣欣向荣,枯黄的落叶变成金黄色,萧瑟老树的灰色树干也闪着亮光。本来是造成阴影的物体,现在都成了发光的东西。
走进森林,一条被连绵的细雨浸湿了的林荫小路在颤巍巍的白杨树下伸展着。白杨树几乎都已成为光秃秃的了,枯叶落了满地,瘦长的树枝在秋风中摇摆,抖动着那即将飘向空中的残叶。树上的那些黄色的残叶,就象绵绵秋雨,凄凄切切,离开枯枝,回旋飘舞,落到地上。
越往山上走,树木也就越密,再后来密得连小路都没有了。两人不时地挤过那一道道窄小的缝隙。那树木交错的枝梢,繁盛地伸展开来好让颤动的叶子织成不整的穹门,停在清朗的蔚蓝的天空下。迎面一株极大的白桦,被暴风或霹雳折去了树顶,那粗壮的白色的躯干,从这万绿丛中挺然而出,在空中圆得恰如修长美丽的大理石柱一般,但并无柱头,却是很斜的断疤,在雪白的底子上,看上去象是一顶帽子或者是一只黑色的禽鸟。
正在行走的任海蛟猛然看见这株白桦,他眼中一亮,停了下来。他好象是望见了自己,认定自己在这人世间的处境就同那株白桦树一模一样,他触景生情,竟忘记了赶路,怔怔地盯着那树发起楞来。
广慈见状,已知任海蛟此时是情景交融。他心中明白,此刻的任海蛟早已厌烦人间世界,不知不觉地将自身融化于自然之中。可他又何尝不知,这乃是佛门的上乘境界,是佛理之中的至理。可任海蛟毕竟修行尚浅,根基不深,自幼受到的是道家熏陶,因此,他此刻的作为不过是一时坠入佛门深渊,绝不是永恒的作为,似乎他的人生之路还很曲折,不经人世间的种种魔难,不经过一番潜心修行,最终仍是难成正果。现在的当务之急应是将他拉回到庸俗的人间中来,否则便会贻误终身。
想到此,广慈大师一声断喝:“剑侠醒来!”
听到喝声,任海蛟转过身来,木然地望着广慈。
广慈对任海蛟侃侃而谈:“剑侠,这世间交友本就有四种,即道义相砥,过失相规,畏友也;缓急可共,生死可托,密友也;甘言如饴,游戏征逐,昵友也;利则相攘,患则相倾,贼友也。你与紫春姑娘和惠明、惠暗的友情包溶于这四种之中,你不必去寻找世间以外的东西。依老夫之见,你与上面三人之间的友爱是一种极为崇高的感情,不可使这样的感情带有绝望的色彩。剑侠,你可要好自为之呀!”
被喝声唤醒的任海蛟听了广慈的一番话,感到受益非浅,他思索了一阵,内心渐渐开朗起来。他在想,我与紫春、惠明、惠暗的友情如同趵突泉的池水,清澈而耀动,容不得有半点污染。在这清澈见底的友爱的泉水里,若强行注入绝望、颓废的黑色浓汁,便破坏了它的纯洁美,变得混浊、腥气了。无疑,这会给那些我衷心爱恋的人在心灵上造成无可挽回的创伤。他边想边走,猛然抬头,见前面不远处有一棵高大松树孤零零地象一个被遗忘的哨兵耸立在那里,尽管它周身被年复一年的、催人衰老的秋风吹得枯干龟裂,可它那盘曲的丫枝和枝头扇形的簇叶仍然是那样的生气勃勃,它这种充满自信心的神态足以令一个绝望之人重新振作起精神来。任海蛟望着那棵松树的神态,精神为之一振,不觉脱口赞道:“这真是茂叶风声瑟瑟,繁枝月影重重,四季常持君子操,五株曾受大夫封。”
听到吟诵,广慈心中粲然,他知道任海蛟已醒悟过来。
走出森林,在他们眼前,氓山绵绵不断地伸展开去,好象佛学玄宗似的奥妙莫测。远处一个高耸入云的顶峰上,有一座小小的庙宇,在那不可思议的氛围里隐隐约约地屹立着,仿佛是一只孤独的鸟想要寻找一个栖息的处所。
任海蛟正在凝神观景,忽然,广慈拉了他一把,他马上醒过神儿,听到前方不远处有争斗之声,而且不只两人,他听到在一片嘈杂刺耳的吆喝声中,夹杂着一些咕哩咕噜根本听不懂的话语。听着听着,猛然间,他听到一个“吱吱”的叫声,他马上意识到,前方争斗的人中,有一方是自己人。因为他的好兄弟郑小松就在那里。
任海蛟低声向广慈说道:“广慈大师,前面争斗的人中,有我兄弟,请大师助我们一臂之力!”
广慈“唔”了一声,二人便飞身扑上前去。
他们来到近前一望,只见一大伙人分作几个战团。战团之外则围着一层锦衣卫士。
战团中正在博斗的几人,任海蛟大部分认识。
左边的战团是清风道人、封神明及宗道南合斗屠祖龙和秦日出。
中间战团有两人在争斗,锦衣卫都指挥使严宏图和杨潮海。而最引人注目的则是右边的战团,三人合斗郑小松。
那三人服饰特别,相貌奇特。中间一人身材高大,肩膀很宽,满头长着栗色的卷发,整个脸上没有血色,白得象搪瓷,两只眼睛发出玻璃似的刺目的反光。整个脑袋就象一个用刀雕刻出的人的相貌、头顶粘上卷毛的冰球,似乎那恶毒的刻刀刀尖在正面划出自负和怨恨,就象解冻天气在白雪上留下一块一块、一条一条的黑影。看他的年龄至少八十以上。
此人右侧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西域僧人。那人身材魁伟,皮肤比那个中间老僧略黑,他的整个身体与其说是结实,不如说是粗壮。一张扁脸,脸上有一个塌鼻子、两个深鼻孔,两大片络腮胡子一直生到鼻孔边,初次看见那两片象森林的胡子和那象两个深窟的鼻孔的人,心里都会感到十分不愉快。此外他的头盖骨小,牙床大,头发遮着前额,垂到眉边,两眼之间,有一条固定的中央皱痕,目光深沉,嘴唇紧合,令人望而生畏。
左侧也是一个六十左右的僧人。他身材瘦高,眼睛深陷,嘴角向下弯,头发红而卷,鼻子又高又大,嘴里不时说出听不懂的话语。
这三人服饰相同,都是头顶嵌宝紫金冠,身披缨络红锦袍,腰系碾玉狮子带,脚穿鹰嘴抹绿靴。
任海蛟和广慈一望便知,这三人肯定不是中原人士,大概就是严宏图请来助战的西域高手“神魔三杰”。
三杰每人各使一个三分之一圆的月牙铲,三人每使出一招攻击对方时,刚好是个圆形,没有丝毫漏洞,无论被攻击的人身法如何快捷,都很难逃脱三人所组成的圆阵。
任海蛟看到被围在圆阵之中的郑小松已经浑身是血,脚步也显得不十分灵活。他已看出,再有两、三个回合,郑小松就坚持不住了。不容再想,他急切对广慈言道:“大师,那边使剑的三人是我的三位师弟,请您助他们一臂之力,我来对付这‘神魔三杰’”。
说时迟那时快,任海蛟长剑一递,刺向了三杰之中的一个。
广慈一声怒喝,也飞身加入到另外两个战团之中。
神魔三杰“咕噜”了几句,三转两转已把任海蛟围在阵中。
郑小松一见任海蛟,精神为之一振。他使出“白蛇吐信”、“抬头出洞”、“云中藏身”连环三式,一气攻向三人。
那三杰果真名不虚传,他们镇静自若,毫不慌乱,圆阵忽大忽小,忽左忽右,忽长忽短,忽东忽西,也不知他们用的是什么身法,只一闪身便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小松的进攻。
忽然,三杰同时推铲,一齐攻向任海蛟。三杰推出的月牙铲,其方位正好各是一个大圆的三等分,三个月牙铲以极快的速度向内缩小,这就使得被攻击之人无论向何方位躲闪都必定要中铲。
任海蛟心中暗叫:果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只见他猛然合身跃起,一招“摆尾三绝”刺向三杰。
三杰猛然见到空中剑花团团,不知如何躲闪,稍一楞神儿,三杰中的那位八十老僧大喊了一声,随即三杰便快速催动园阵,越催越快,身在空中的任海蛟已分不清哪儿是阵、哪儿是人,他不知该刺向哪里。
任海蛟聪明绝顶,反应极快。他心中雪亮,与其刺不中,还不如不去刺。此时他极其镇静,猛提真气,缓解了下坠之势,他在空中开始仔细观察着三杰的圆阵。
武功高手常常触类旁通,因为天下武功形态各异,可道理只有一个。任海蛟在空中略微停留了一会儿,便已知晓这圆阵的奥秘。他发现三杰所布的圆阵粗看甚为奇特,但细看就可以知道这圆阵与中原的“太极图阵”一模一样,十分灵活自如,确实能达到宽能旋马、密不藏针的境界。他明白入此阵中,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是徒劳,要想破阵,只有在圆阵之外组成“蛟龙出海”四方剑阵,才能克敌制胜。
他双脚刚刚落地,就又被三杰围在了阵中,他急走“九宫步法”,左点右刺,尽可能先发制人,不使三杰联手形成攻势。他知道,这只是在苦苦撑持,用不了多久,就会败落。此时他焦急地等待着广慈大师击败那些锦衣卫士,使他的三位师弟脱身过来助阵,这样便可一举击败“神魔三杰”。
广慈的出现,使另外两个战团起了决定性的变化。锦衣卫一方已明显地处于劣势。
广慈首先跃入两人的战团。他见严宏图双掌回拢,一招“顺水推舟”推出,他自恃内力深厚,运气于双掌,径直朝严宏图双掌迎去,只听一声巨响,广慈只是摇摆几下便稳住了身形,严宏图却一连后退了七、八步。
这一下严宏图大惊失色,他实在不敢相信世上还有内力如此浑厚的高手,他竟失了常态地问道:“你……你是……”
广慈长啸一声,朗声说道:“老夫我是五台山前任主持方丈广慈!”
严宏图一听,吓得面如土色,他马上意识到,今日的争斗必败无疑,只听他大喊一声:“快撤!”声音未落,人已先行跃出。
清风道人、封神明等听到喊声,急忙跃出战团。
“神魔三杰”不懂汉语,他们只听严宏图的哨声,因此对喊声毫不理会,就这样慢了一步,待听到哨声,想撤已然不及。
杨潮海、秦日出和屠祖龙顾不上追赶对手,他们一跃而至,各站东、西、南三个方位,与任海蛟一起组成了无坚不摧的四方剑阵。
“神魔三杰”见自己被围阵中,故伎重演,又开始转起了圆圈,岂知这次已是徒劳。只听任海蛟高声叫道:“摆尾三绝!”
嵩山剑派的四位剑侠,同时跃向空中,各自左转右旋,空中剑花团团,纷纷撒向三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广慈一声大喊:“不可伤了他们!”
只一瞬间,四位剑侠已稳稳地落在了四方剑阵的四个角上,每人脸上都荡漾着喜悦。而“神魔三杰”腰间所系的碾玉狮子带都被齐刷刷地斩断,散落在地上。
三杰神情沮丧,其间又透出一种惊奇,他们实在不敢相信,面前这四位青年人只一瞬间便战胜了他们,如若不是四人手下留情的话,自己此刻已命丧黄泉。
此时,严宏图哨声又响,三杰各自双手交叉,施了一个奇怪的礼,便紧随锦衣卫众人朝山下奔去。
嵩山剑派的三位剑侠和郑小松一涌而上,围住了任海蛟问这问那。
任海蛟述说了自己这两年的经历,又将广慈大师介绍给诸位,然后问道:“你们怎会在此地与锦衣卫交上手呢?”
杨潮海说道:“我们弟兄几人一直在寻找大哥的下落,昨日,我们约好准备再探皇城,不想遇到了师叔古庆丰。他告诉我们,你这几日就要来通州,让我们在此迎接你。想不到竟与锦衣卫相遇,动起手来,幸好你们赶到,否则今日还不知是个什么结局呢!”
任海蛟又问道:“你们见到师父了吗?他老人家身体如何?”
几人听到海蛟的问话,相互对视一笑,却没开口回答。
任海蛟心里明白,他们肯定见到了师父,可又有难言之隐。他心里着急,正待接着发问,广慈走上前来说道:“任剑侠,我不用再送你了,你我就此别过,我要尽快赶回五台山去,以防不测。”
一听说广慈大师要走,任海蛟实在舍不得,可强留广慈没什么理由。他不知所措地跪倒在地,对广慈三拜后,说道:“大师待我恩重如山!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逢?”
广慈朗声大笑,边笑边说:“山碰山难,人遇人易。只要广慈不死,你我日后定会相见!快快请起,我该赶路去了。”
说罢,广慈大师健步如飞,转眼便没了踪影。
三天之后,任海蛟在通州的麒麟酒楼上见到了千手佛古庆丰。
古庆丰笑着说道:“你师父嵩山一剑已经回关外去了,不日我也要去,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任海蛟顿感一片茫然,说道:“恳请师叔带我同去关外见师父一面如何?”
古庆丰为难地说道:“你没能打开方盒,我便不敢带你前去拜见嵩山一剑。”
任海蛟又急又气,掏出方盒,用尽全身内力,猛然一捏,奇迹出现了,方盒即刻张开。
其实,他有所不知,曾在铁牢之中刻苦练功,他的内力突飞猛进,已经十分深厚,早就可以开启此盒了。
方盒开启后,他见盒中有一块真丝手帕,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娟秀的蝇头小楷,上面写道:
“蛟儿:
你决不会想到你的亲生父母会给你写信吧。可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现在是让你知道的时候了!
我和你父亲鹿鼎有了你后,中经无数磨难。我们立志要将你培养成刚毅坚强的一代雄杰,才将你置身在一个万般艰难的困境之中,想让你经受这世间的重重艰险,奋然崛起。
因此,当你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便将你弃置荒郊。尔后,你被任姓夫妇拾到,成了农家的孩子。可没过几年,他们竟相继去世,你也由此成为了孤儿。
后来,你父将你收作徒弟,一起住在嵩山寺中。我当时就住在嵩山脚下,可以时常看见你练剑玩耍。每当此时,我的一颗做母亲的心,就如同万把钢刀在扎,这是人世间最大的痛苦。
你大概不会忘记每年八月十五的中秋佳节,你都会得到一碗荷包蛋,那便是我做母亲的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
待到你长大成人,你父便假装过世,为的是让
你无所依靠,自己去独闯天下。
此刻,你若凭自己的内力打开此盒,这就证明你的内力已经浑厚无比。当你看到此信时,我们母子团圆之日便为期不远了。但愿现在的你能理解我们的良苦用心。
我和你父鹿鼎现在居住关外,并打算在此地安度晚年。我们都在盼望着你早日回到父母身边。你知道吗,我曾无数次在梦中梦到过这一天,我多么想在此时此刻就能见到你呀!
蛟儿!盼你早日归来!
母亲客氏。”
任海蛟看罢此信,早已热泪盈眶。他再也控制不住感情的闸门,眼泪簌簌地纷纷落下。他内心为自己有这样一位善良美丽的母亲和剑术天下第一的父亲而感到无比的骄傲和自豪。
第二天一早,任海蛟与自己情同手足的三位师弟和郑小松挥泪告别,尔后跟随着千手佛古庆丰向着关外急行而去。
这一日黄昏时分,二人出得关来,只见白皑皑的原野西沉一轮殷红的晚日,金黄的沙滩与碧蓝的大海连结成如梦的曲线,明快且凝重,简洁却庄严,这两个极普通的颜色一经大自然的天工造化,便有了动人心魄的神韵。秋末初冬的关外,瑞雪初晴,黛色的松柏戴上了一顶松软的帽子,若哪位少女照这般模样装饰,飘然过市,不让市人三步一顿足才怪呢!
还有一幅最美的图景在天上:蔚蓝的天空飘动着绵柔的白云,显得那么高贵与神秘。
白天鹅、丹顶鹤,又是红与白的魅力,表现出最为理想的纯洁中的妩媚。
大自然就是这样,有她生机活泼、自由和谐的色彩形式,这当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美的源泉。
任海蛟豪情满怀,英姿勃发,他决心要象那森林中的杨树、柳树、榆树、槐树等善体自然意味的植物一样,顺应四时变化,顺应风雨雷电,带着鹅黄跨进春天,让心绽出勃勃希望,披着仲夏的碧绿,在富足、黑色、肥沃、广阔的土地上等待着秋天那红色、金色、橙色的收获。
二十年后,关外出现了一位天下无敌的关东剑客,他就是当年的任海蛟。
而中原大地上又崛起了一位英姿勃发的年轻剑侠,就象当年的任海蛟,他叫任小蛟。
这些自然都是后话。
一九九○年三月完稿于北京恭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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