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点我注册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查看: 215|回复: 2

[入库] 南宫宇《转世灵童》(浑小子雷狗儿传奇故事之二)(已完结)(大暑特辑)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25-7-21 10:31:4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哈喽,连载菌又回来啦!
连载菌今日始载集结版《转世灵童》(浑小子雷狗儿传奇故事之二),如有疑问,请在楼中提出,谢谢。

至此浑小子雷狗儿传奇故事集,已完结。

 楼主| 发表于 2025-7-21 10:31:59 | 显示全部楼层
《转世灵童》(浑小子雷狗儿传奇故事)
作者:南宫宇
版本:武侠世界
主角:雷狗儿、程纯
扫校:月下独酌提供资料,灵溪 校对



第一章 误闯禁宫 成为活佛

雷狗儿从天人宫出来,一直跟着怪鸟迦楼罗。
(关于雷狗儿与天人宫的故事,请参阅第三十年第二十四期刊出之拙作“雷震九天”)
可是跑了几天,却不见了那怪鸟的踪迹。
他心中是希望遇到程纯,但天下之大,又那会无端遇上她?
雷狗儿是个天生的流浪人,离开天人宫越远,他越觉得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他一直漫无目的的向西走。
遇上喜欢的地方,便留下来混两天;遇到不喜欢的地方,也就过路。
自从他的任督二脉被碧绿与墨绿两蜈蚣所打通之后,身上百穴舒畅,加上他闲暇下来,一试他的“天雷四式”,倒也觉得浑身通泰。
当然,他不会用劲力使出“天雷四式”,只是作为一种舒展筋骨之用,非常有效。
记得雷狗儿刚刚埋葬了他那位盗墓师傅之后,便想过要做一个侠客,当时,他身无长物,也不懂武功,那能做甚么天涯侠客?
而今却不同了。
他有百毒不侵的身体,也有过人的武功,因此,他一有机会,便暗中帮助一些被人欺压的人,这也满足了他心头之愿。
那日,他来到了一个市镇。
镇上的人,穿着完全与他不同,说话也是口音迥异,雷狗儿不知道自己来到了甚么地方。
他走进了一间馆子。
馆子并不大,却有一个汉人小二。
雷狗儿便问道:“兄弟,这是甚么地方?”
小二道:“这是青海省尼布县!”
青海省尼布县离天人宫足有千里!想不到雷狗儿闲闲荡荡的过了几个月,却已进入了西域。
雷狗儿又问:“过了这县,是甚么地方?”
“再西去便是西藏了!”
“西藏?”
“那地方全是高山,天下最高的山也在那里!”
这时,有两个和尚进来。
这两个和尚与中原的和尚并不一样,他们身上所穿的袈裟是红色的。
小二立时上前招呼。
这两个和尚叫了酒肉,大快朵颐。
雷狗儿觉得奇怪,出家人竟大开荤戒,又叫了小二来解释。
小二笑道:“客官定然是从中原来的了?”
雷狗儿点了点头。
小二续道:“客官有所不知,这里的和尚与中原的和尚不同,他们叫做喇嘛!”
“喇嘛?”
“喇嘛是蒙古语,是胜利的意思!”
“又怎会与和尚有关连?”
小二道:“你可知道佛教从天竺传入,分成很多支派,其中的密宗一派,便成了喇嘛!”
“他们不守诫?”
“他们有他们的诫命,不过,他们并不吃素,而且有一些喇嘛僧,是可以娶妻生子的!”
雷狗儿听了,心下啧啧称奇。
那两个红衣喇嘛又吃肉又喝酒,十分快意。
这时,又有人进来。
进来的有五人,却是五个黄衣喇嘛。
他们看着两个红衣喇嘛,似有不屑的表情。
那两个红衣喇嘛急急低下头来,吃完了酒肉,匆匆的结账离店。
雷狗儿心中有点不平,大家同是喇嘛,虽是衣服不同,但也不必用这种眼光看人。
而这些黄衣喇嘛只不过是自恃人多。
不过,那两个红衣喇嘛走后,五个黄衣喇嘛也没有甚么,可是他们却并不喝酒吃肉,只叫了一些素菜。
看惯了中原的和尚,雷狗儿却也觉得这五个黄衣喇嘛才真真正正像个和尚,对他们也有一分好感。
小二见他满脸疑惑之色,便上前问:“又有甚么不明白?”
“这些黄衣喇嘛又如何?”
“黄衣喇嘛与红衣喇嘛是不同的,黄衣喇嘛算是正统的喇嘛教僧人,而红衣的属旧教!”
雷狗儿听了,并不明白。
恰巧,这时邻桌有一位中原商贾,插嘴说:“兄台想知喇嘛教一二?”
雷狗儿听他用中原口语,便欢喜道:“兄台也是中原人士,何不过来喝一杯?”
两人总算是他乡遇故知,一谈之下,十分投契。
那商贾姓张,名永发,长年往来中原与西藏之间做生意,因此对于西藏的习俗十分熟悉。
张永发道:“刚才小二已说过,佛教来自天竺,支派极多,其中的密宗一派,传入西藏,便是那些红衣喇嘛!”
“原来他们才是正宗的!”
“那又不是!据说很久以前,喇嘛教并无分红教或是黄教,全是穿红袈裟的,后来,明朝有一位得道的喇嘛,名为宗喀巴,他有两位弟子,一名达赖,一名班禅。
“宗喀巴临圆寂之时,吩咐两弟子主持这大乘之教,并且不承认旧教,即红衣喇嘛,因为他们惭已入了邪道,行为妖妄。”
“因此,而今所谓红教与黄教,其实是喇嘛教的新旧二教,红教是旧教,而黄教是新教,因为皇帝的喜爱,他们成了正统的喇嘛教!”
雷狗儿道:“怪不得刚才两个红衣喇嘛一见了黄衣喇嘛,虽然没有打起来,倒也有点水火不兼容,原来是有这些因由!”
张永发道:“近年来红教已趋没落,不过,他们也是咎由自取!”
“为甚么你会这么说?”
“其实那与他们所信服的教义有关,红教喇嘛虽是僧人,但与一般常人无异,既可娶妻生子,又可吃荤,自然与俗世之人,有所争持!”
“黄教喇嘛又如何?”
“他们较为保守,虽然没有一定的诫命,要僧人吃素守诫,不过,那些地位较高的喇嘛,也是守诫,有如中原的僧人一般!”
雷狗儿问道:“这地方的人,都信喇嘛教?”
“是的,而且十分虔诚!他们相信一生之中,一定要到西藏的布达拉宫朝见活佛一次!”
“活佛?”
“是的,便是我刚才所说的达赖喇嘛与班禅喇嘛!”
“怎么称他们为活佛?”
“活佛的意思是生活在人世间的佛,也是活菩萨!”
“他们也是凡人?”
“是的,以我们教外之人来说,他们实在是凡人,不过在喇嘛教来说,却并不是。”
雷狗儿并不明白。
张永发解释道:“说也奇怪,达赖与班禅都是人,不过,他们并不是普通喇嘛,而是要经过上一任的达赖喇嘛与班禅喇嘛转世而来的!”
“甚么转世而来?”雷狗儿更不明白。
“每当一个达赖或班禅圆寂(即去世),他们会留下一些记号,说要转世在一个孩童身上,于是,其他弟子便依照所留下的记号,去找那个孩子,找到那个孩子,便会迎入布达拉宫,长大之后,便成为达赖活佛,或者是班禅活佛!”
“有这么奇怪的事?”
“事实是如此,据说达赖一去世之后,留下了一个印记,结果在后藏发现了有这个印记的孩子;而二世死后,也在后藏发现有印记的男婴!”
“也许真是宗教的玄妙!”
“达赖或班禅的转世,并不一定出现于西藏本土,有时却会在蒙古出现!”
“实在奇妙!”
“还有更奇妙的,便是这代的达赖或班禅,是知道前世的事,知道自己往后也会再轮回成为活佛!”
“我不相信!”雷狗儿道。
“我也不知道是否真正如此,那是他们宗教内的秘密了!”张永发低声地说。
他们边吃边说,又吃又喝,雷狗儿听了这么多有关喇嘛教的事,倒也觉得眼界大开!
忽然,他们听见一阵铃声。
两人望出外面。
只见一个中年男子,身穿厚重衣裳,手上拿着一件东西,似一个铜铃,又似一个摇鼓。
铃声便是自这东西发出。
那中年男子并不是在走路,而是一站一伏,站起之时,便摇动那响铃。
那人伏下,并不理会地上有些甚么东西,甚么污秽也不介意,只是诚心伏在地上。
雷狗儿看着这个人,觉得十分怪异。
张永发道:“我刚才说过,这些藏族信徒,相信一生之中,一定要到布达拉宫见活佛一次,他们便是这样去见活佛!”
“为甚么他要伏身在地?”
“你听过五体投地这话么?”
雷狗儿读书并不多,也没有听过这成语,便只好摇了摇头。
张永发也不厌其烦,解释道:“‘五体投地’这成语,意思是十分佩服对方的意思,但真正的意思却是来自喇嘛教,原来这些喇嘛教信徒,自承一生作孽,为了洗去身上罪孽,便要这样走一步,伏身于地上,整个头部、身躯、四肢,全部投于地面,便是‘五体投地’,表示忏悔或是虔敬的意思!”
“他们这样一拜一投地,要走多一久?”
“走毕全程!”
“如果由尼布县开始,也要走四个多月?”
“是的,不过,有些信徒来自蒙古,也是如此!”
“那么,他们要费大半生时间才能完成这旅程?”
“是的,其实他们这些藏族人,一生也是专做这一件事而活下去!”
人生真是神奇,竟有人用这方法渡过一生。
两人看着那藏人远去,耳畔还有铃声。
张永发道:“那人手上的摇铃,是一个密宗法器,有辟邪及保护自己的用途!”
“那两个活佛,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没有见过,我也不是喇嘛教的人!”
雷狗儿却有点心痒,要去见见这两个活佛!
×                           ×                            ×
布达拉宫。
雷狗儿看不清楚这沿着山边而建的宏伟宫殿究竟有多少层,他只觉得这宫殿非常有气势。
宫前一片大空地,可算是一个广场。
广场上有些是摆卖的人群。
庙内进出的,全是一些黄衣喇嘛。
最多的还是那些朝圣的虔诚教徒,他们仍然是“五体投地”的向着庙门进发。
有些善男信女却是摇着法器,在附近走着,口中念念有词。
雷狗儿看着这些人,也想起京城庙宇前的摊子,他本是个惯于在这些地方蹓跶的人,而今来到这异地,见到的是外族人,但那些地摊摆卖,却有一份亲切感。
他走着走着,看看那些卖药的,也看看那些摆卖神物法器的,倒也十分开怀。
忽然,他看到一个身影。
一个少女的身影。
那少女穿着的是藏族的衣衫,但头饰举止,却极像程纯!
是的,那是程纯!
他几乎叫了出来。
那少女的身影已入了寺内。
雷狗儿立刻穿过了人群,进入寺内。
布达拉宫的底层是一个极大的庙堂,内里有香火供奉,但有更多的鲜花。
很多善男信女正在跪拜求福。
庙堂的四周,都是一些挂着的刺绣,五颜六色,倒是十分惹人注目。
在人群中,他却看不见那少女。
于是,他先向东面而去,那边有一个大偏厅,也是供奉了一些巨大的神像,那些神像都是雕刻得极其精美。
不过,有些神像却是青面獠牙,十分吓人。
雷狗儿走了一周,仍看不见那少女。
他便转向另一边。
这一边,却是一个大大的殿堂,堂内满铺地毯,并有很多喇嘛坐在地上,一边摇着法器,一边念经。
雷狗儿环视一周,正想退出。
忽然,只见远处一角,似有一个小喇嘛。
那小喇嘛引起他注意,是因为那黄色的帽子实在太大,并不配合那小喇嘛的头。
雷狗儿再看清楚。
那小喇嘛岂不便是那少女所扮?
他立刻上前。
那小喇嘛已站了起来,奔向偏厅一道小门。
雷狗儿当然不肯放过。
他叫了一声:“程纯!”
整个殿内的喇嘛都顿了一下,雷狗儿觉得很不好意思,但仍奔向那门。
门后是一条长梯,引向上面的一层。
雷狗儿不再犹豫,沿梯而上。
上面是另一个庙堂,却无人迹。
那边的梯级,又传来一阵步履之声。
雷狗儿追上,他看见那少女跌下的僧帽,一嗅之下,似乎还有一阵余香。
雷狗儿更快步追上。
那少女的身手非常敏捷,雷狗儿只可看见她的身影,却无法追上。
他不知走上了多少层楼。
忽然,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一时之间,他真不知如何是好。这庙堂并没有人,到处都挂满了长条的刺绣帐幔,无处可躲。
脚步声越来越近。
雷狗儿走近一些帐幔,这时忽然有一只手从帐幔内伸出,抓着他的肩头,并拉了他入帐幔之内。
他本想挣扎,但已看到两个黄衣僧人入内,只好默不作声,躲入帐幔之内。
他回过头来,只见一双精灵的眸子。
好熟悉的眸子!
可惜帐幔之内光线不足,一时之间,无法肯定对方是何人!
那人并没有动,但目光示意,叫他安静下来。
两个黄衣僧人已入庙堂之内,并且叽叽咕咕的不断说话,可惜他们说的都是藏语,雷狗儿一句也听不懂。
他们坐在庙堂中的桌椅,各自倒了一杯茶,又再继续他们的对话。
他们谈了一段时间,雷狗儿虽然不知道他们说话的真正内容,但从他们的语气中,也大约知道他们正为一件大事而忧虑。
过了半个时辰,他们终于离去。
雷狗儿一直没有移动,看着两僧人离去,便轻声道:“程纯?”
那人有点诧异,道:“你怎会认得我?”
雷狗儿站了起来,道:“果真是你!”
两人出了帐幔。
面前的果是程纯!
不过,她并非作女儿家打扮,而是换了男装。
程纯道:“雷兄,我想不到竟会是你!”顿了一顿,问道:“为甚么你有天人宫宫主不做,来到这喇嘛教的布达拉宫?”
雷狗儿本想把真话说出,但面对着程纯,却不敢说出,支吾道:“我想……我想……”
程纯接口道:“以你好玩的性格,当然是不耐烦天人宫的繁文缚节!”
雷狗儿并没有说话,他日夜盼望找到的程纯,而今在他面前,他已感到无比的快乐。
程纯给他望得有点不好意思,便问:“你知那两个喇嘛在说甚么?”
雷狗儿道:“我只听到他们在叽哝咕咕!”
程纯并没有说话。
“难道你知道他们说甚么?”雷狗儿问。
“我当然知道!”
“你懂喇嘛人说的话?”
“我当然懂!”
“那么,你告诉我。”
程纯故意不说,更令雷狗儿想知道两个僧人的对话。半晌,程纯才道:“告诉你也可以,不过你先告诉我,为甚么你会来这里?”
雷狗儿道:“其实……我是来找你的!”
程纯听了,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不过她是女儿家,仍有些羞态,故作不明道:“找我作甚么?”
雷狗儿人本木讷,而今更不知如何作答。
幸好程纯也没有追问,她也不想雷狗儿说出,转口道:“你知那两个喇嘛说甚么?”
雷狗儿摇了摇头。
“那两个都是呼图克图!”
“甚么乌厘丹刀?”
程纯笑了起来,道:“不是乌厘丹刀,而是呼图克图——意思是活佛!”
“活佛?这里所有喇嘛都是活佛?”
“不,其实在喇嘛教中,只有两位是大活佛,是达赖活佛和班禅活佛!”
“刚才那两个呢?”
“他们被称为呼图克图,是喇嘛教中的重要份子!”
“他们说些甚么?”
“我听他们说,班禅活佛病重了!”
“活佛也会病?”
“我看他们都是人而已,不过为了使信徒们有信心,便称他们为活佛!”程纯道:“班禅活佛病了,他们将会有大灾难!”
“甚么大灾难?”
“听他们所说,他们害怕那边会来攻!”
“那边?甚么那边?”
“我没有听他们直接说出,不过以我所猜,另一边应该是指达赖活佛的那一边!”
“达赖活佛来攻班禅活佛这一边,换句话说,这两个活佛并不和睦?”
“也许是一山不能藏二虎!”
雷狗儿叹了一口气,天下乌鸦一样黑,本是宁静的布达拉宫、喇嘛教的神圣之地,竟也有明争暗斗!
雷狗儿经过一连串的奇遇,结果上了天人宫,其中过程,也是一连串的斗争,在这一连串的斗争中,他也吃尽不少苦头,因此,他并不喜欢这些斗争。
他只想日夕与程纯相对,而今果然是梦想成真,他那会对喇嘛教的内斗有兴趣?
“那么我们快离开这地方!”
“去那里?”
“去一处全没有斗争的地方——有斗争也不打紧,可以用骰子来斗的地方!”
“骰子?你做了天人宫宫主,还脱不了市井本色!”
雷狗儿知她不高兴,便道:“没有骰子也可以,但我不喜欢淌浑水!”
程纯道:“我也是……不过,有时是身不由已!”
“甚么?你来布达拉宫是为了……”
“不,我只是无端闯入!”
雷狗儿道:“那么我们应趁他们未发生斗争之前,快快离开这里!”
程纯欲语还休。
雷狗儿不再理会她,一手便要拉她出去。
可是,外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只好退回。
只见两个拿着禅杖的大喇嘛,后面跟着很多小喇嘛,大喇嘛上去之后,各处都留守着小喇嘛。
程纯轻声道:“出不了去!”
“他们追不到我们!”
“不,这地方已是布达拉宫的禁地,假若让他们知道我们闯入,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们!”
外面的喇嘛越来越多,有些留下,有些沿着栖梯上去,看来宫中果真发生了事。
雷狗儿心中着急,想起以前与四大无常、四大凶神的纠缠,已叫他不寒而栗,而今更不想与这一班言语不通、生活奇异的喇嘛发生任何麻烦。
不过,躲在帐幔却不是办法。
程纯道:“若是硬闯,定会惹下大祸!”
硬闯当然也不是办法。
雷狗儿回过头来,看见他们后面有一个窗口,便道:“我们从那面爬下去!”
他们走近窗口。
下面是另一冲较为突出的建筑物,因为布达拉宫是依山而建,上层定然比下一层缩窄一些,所以看不见他们所在的地方,离地面究竟有多高。
雷狗儿正想伸出外看看。
那时,天已暗了下来,却见下面有两个黄衣人正沿着窗户而上,两个喇嘛的轻功不弱。
他立即缩回。
雷狗儿道:“你刚才说,他们担心有人来攻,看来他们的担心已成事实!”
两个黄衣人已上到他们所站处的一层。
雷狗儿心想:“快上去!”
可是,那两个黄衣人却越窗而入。
他们连忙躲在一旁,幸好帐幔极多,那两人并没有发现他们的所在。
两个黄衣人,拨开了帐幔。
立时,殿中留守的喇嘛已发现两个黄衣人,并且齐来攻击他们。
那两个黄衣人毫无惧色。
几个小喇嘛手持戒刀,一齐扑上。
两个黄衣人似乎连眼尾也没有瞧他们一下,只是双手拂袖,几个小喇嘛便向两边跌去。
其他的喇嘛也同时一涌而上。
人多也吓不倒这两个黄衣大喇嘛,他们仍然双手拂袖,拨开了所有的人。
那些留守的喇嘛,都大叫大嚷起来。
这时,楼上传来一些声响。
小喇嘛都停了手。
两个黄衣大喇嘛向上拱拱手,便上楼梯去。
雷狗儿问:“怎么了?”
“上面的喇嘛唤这两人上去!”
两个黄衣大喇嘛上去之后,其他小喇嘛却留守。
雷狗儿忽然顽一童心性又起,道:“我们也去看看他们弄甚么!”
程纯道:“你说过不想淌这浑水。”
雷狗儿道:“我只想看看喇嘛打喇嘛!”
程纯道:“我们冲出去?”
“不,”雷狗儿走近窗前,道:“从这里上!”
他人已出了窗外,稍一用劲,便已可以沿墙而上,程纯的武功并不及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攀越而上。
雷狗儿一手拉着她,再一运气,已上了另一层。
这一层的窗门已开,也是有很多刺绣帐幔垂下。
雷狗儿身手极为灵活,一个转身,已把程纯拉了入窗内,并沿墙而去。
只见两个黄衣大喇嘛站在门外。
“两位呼图克图,请进!”
雷狗儿有点愕然,想不到这殿内的两位大喇嘛,竟说得一口纯正的京片子。
“师兄请。”
两人拱手,慢慢进入殿内。
这一层的庙堂,比刚才的那一层稍为宽阔,并且放满了座椅,看来好像是一个议事厅。
雷狗儿看得清楚,四个喇嘛已相对而坐。
他们四人虽然都是穿着黄衣袈裟,不过,颜色却是有点分别。
从窗外爬入的两个喇嘛,袈裟较为深黄,而这边的两个,却较为浅色。
“师兄法号……”
“我是达赖活佛座下多列克,他是我的同门师弟加博格鲁!”
“多列克师兄、加博格鲁师兄!”两人恭敬地招呼了两位,四人同时合什为礼。
“我是都图,他是格纳。”
“两位师兄弟好!”
看来他们都极有礼貌。
都图道:“达赖活佛安好!”
多列克道:“班禅活佛安好!”
雷狗儿已开始分得清楚:都图与格纳是属于班禅活佛属下的,而硬闯入来的多列克与加博格鲁,却是属于达赖活佛那一边的。
表面他们都是互相尊敬,但骨子里却并不如此。
都图道:“两位此来的目的是……”
多列克道:“我们来是向班禅活佛问好。”
“班禅活佛很好,多谢你们关心。”
多列克道:“不过,我们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向活佛禀告。”
都图道:“传话的小事,咱们可胜任!”
加博格鲁突然站了起来,一阵衣袂猎猎之声,看来此人武功不弱。他道:“难道咱们没有资格见班禅活佛?”
格纳看着这盛气凌人的加博格鲁,似乎也有点按捺不住,拱手道:“师兄何必恼怒,只不过……”
加博格鲁道:“我知规矩!”
格纳道:“甚么规矩?”
加博格鲁道:“近年班禅活佛瞧不起咱们达赖活佛的人……”
都图连忙接口道:“师兄何出此言?班禅活佛与达赖活佛都是喇嘛的活佛,那有分你我?”
多列克道:“都图师兄,你不用自圆其说,咱们既然已闯了入来,自然不会凭你一两句话便出去。”
都图道:“师兄究竟想怎样?”
“我一定要亲自见班禅活佛!”他顿了一顿,看见都图并没有软化之意,便道:“那我要得罪师兄了。”
格纳怒道:“你要怎样得罪咱们?”
多列克的师弟加博格鲁十分沉不住气,已站了起来,捋起衣袖,露出一双粗壮的手。
格纳本想上前,但他对师兄极其尊敬,虽然十分恼怒,仍然不敢妄动。
加博格鲁却是不同,他已移前一步,一双粗壮的手掌正发出“劈拍”的骨节响声。
格纳望了师兄都图一眼。
都图合什。
格纳知他同意,亦移前一步。
加博格鲁已双手递出。
一阵狂风,吹得殿中帐幔左右摇动。
格纳合什,全身黄色袈裟鼓胀起来。
加博格鲁双掌忽然变成了双爪,抓起格纳的袈裟,格纳左右摇动,一连闪开了加博格鲁七招。
程纯低声问:“你知道是甚么武功?”
雷狗儿虽是有旷世奇功之人,但对于天下武功,并不熟悉,但见加博格鲁双手成爪,便道:“这是甚么爪功?”
程纯道:“正是……你看龙爪、虎爪、鹰爪……”
她每说一爪,加博格鲁果然是龙爪、虎爪、鹰爪的向格纳抓去,每一爪都隐隐含有“嘶嘶”之声,看来这喇嘛的爪功,极有份量。
不过,加博格鲁的抓功虽然厉害,但格纳的功夫也不弱,他并没有大大出手,但左闪右避,眼看加博格鲁的双爪快要抓到他的身上,他却像一只灵猴似的闪过。
加博格鲁转眼已使了百招,招招极为重手,可是仍然无法抓到格纳,他开始沉不住气了。
格纳左闪右避之中看准了机会,有时是一拳使出,有时是一掌挥出,力度虽有,但并非杀人的招式,雷狗儿觉得格纳似有所顾忌。
都图忽然道:“加博格鲁师兄的‘五爪功’已是练得出神入化,何必再迫我师弟!”
都图这话的意思,看来是想他们暂时停下手来,但听在加博格鲁的耳里,却是一大讽刺,既说自己练得出神入化,自己却又使出百招也不能伤他师弟,岂不是说他这“五爪功”毫无作用?
加博格鲁怒火中烧,突然一个转身,身形顿矮。
格纳已双手合什。
他以为加博格鲁已收手。
那知加博格鲁趁此机会,全身力量已蓄在腰间,一弹而起,双手十指迸戟,插向格纳的双眼。
格纳根本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卑鄙,全无防备。
当然,他自然而然的双手托起。
想不到加博格鲁的双爪却是虚招,他半身凌空腾起,右脚同时蹴向格纳的下阴。
雷狗儿眼快,忍不住的叫起来。
幸好程纯更快,一手掩住他的嘴。
眼看这加博格鲁阴毒的一招,要取了格纳的命。
雷狗儿嘴巴仍未合上,却听到“克勒”一声。
人骨折断的声响!
只见那阴毒的加博格鲁整个人飞起。
原来都图早已洞悉此人心术不正,见他双爪挥来,知道师弟格纳仍可勉强避开,因此,他并不打算插手,但当他一见他右足微翘,知道杀着下面……
于是,他左足一弹,右足迎着加博格鲁的右足。
这一脚,本是踢向格纳的下阴,已尽全力,而今却踢在都图的脚上。
都图一直沉住气,他的内力已臻化境,他这一拦,越遇大力,反弹之力更强。
加博格鲁足踝之处已完全脱臼,反弹之力曳上,小腿骨节同时碎裂。
他惨叫一声,倒在殿后一角。
“般若龙象功?”多列克声到人到,一连向都图发了八招,每一招都是要命之攻!
都图并没有怠慢,连接七招。
第八招却是反守为攻。
都图口中念念有词。
只见多列克身如断线的风筝,飞向他的师弟身旁,砰然堕下。
“师兄的般若龙象功果然厉害!”多列克慢慢的站了起来,并且扶起了他那阴毒的师弟,向都图道。
格纳本想上前,都图一手拉着他,道:“师弟勿再妄动!”他转向多列克道:“师兄,还有甚么话要咱们转达?”
多列克脸红耳热,扶着加博格鲁,道:“多谢师兄手下留情,不过,我们还是会来的。”
他们慢慢移近窗口,并一冲而出。
格纳奔上前去,只见那黄色袈裟像大鹏展翅,向着下面飞坠而去。
都图也走近窗前,道:“多列克本性不差,武功也厉害,可惜!可惜!”
格纳回首道:“多谢师兄救命之恩!”
“咱们是同门,岂可说恩?”
格纳道:“加博格鲁的五爪功也不错,可惜他沉不住气,否则,他一定可以在我身上找到破绽!”
都图道:“这人心术不正,处事犹豫。”
“师兄其实可以一脚废了他……”
“上天也有好生之德!”
“师兄慈悲。”
都图叹了口气。
他走回自己的座位,又再叹了一口气。
“师兄,你忧虑甚么?”
“他们定然不会罢手。”
“我们并不怕他们。”
“那并不是怕不怕的问题……”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沉厚的钟声。
两人听了,都焦急地站了起来。
都图走近门口,用藏语叫了几声。
雷狗儿问:“他说甚么?”
“他叫众弟子散去!”
都图与格纳又再用藏语说了一会,雷狗儿半个字也听不懂。
他是个极为好奇的人,便轻声问:“他们会怎样?”
“我不说了,你走吧!”程纯道。
“甚么?为甚么要我走?”
程纯道:“假若你再多事下去,这浑水并不好受。”
雷狗儿不言。
程纯却转身走向窗口。
“你要到那儿?”
程纯并不回答,却扑出窗口,返身上另一层。
雷狗儿当然是尾随不舍。
程纯的壁虎游墙功并不太好,有时攀在光滑的石墙上,似有摇摇欲坠之感,幸好有雷狗儿在下面承托。
她一口气上了两层。
钟声又再响起。
程纯已攀入了一个小窗口,雷狗儿跟着。
这窗内的地方,并不像刚才所见的庙堂,而是一间卧房似的。
一间相当宽大的卧房。
房内并没有床,却有一张蒲团在中央。
两边都有一些巨大的柜,柜上有木架,架上全是线装书籍。
房内并没有灯火,十分黑暗。
他们正想走向大门。
然而,大门正传来一阵脚步声。
两人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程纯突然向墙边一指,自己却向另一边的木柜走去,开了一门,并钻了进去。
雷狗儿本想跟着,但木门已闭,他明白程纯的意思,是叫他躲在另一边木柜之内。
雷狗儿本想与程纯挤在一起,不过人声已近,他只好随手开了近他身边的木柜,窜了进去。
他只嗅到一阵油膏之味。
他看不清楚这大柜之内是放置了些甚么,只知道外面已有人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黄衣喇嘛。
这喇嘛步履沉重,并倒在那蒲团之上。
他勉强坐了起来,并燃起了身旁的油灯。
油灯虽小,但照亮了整间禅房。
那喇嘛似乎看着两个木柜。
雷狗儿在柜内不禁一缩,因为他害怕被那喇嘛发现,但那喇嘛并没有行动。
他坐在蒲团上似是纳气运功。
他的气息并不调匀,并且有些粗重之感,这喇嘛似乎是身患重病。
他并没有躺下,似有所等待。
不一会,又传来一阵步履之声。
“活佛!”
一个喇嘛跪在门口。
“进来吧!”
那喇嘛跪着的进了禅房之内,身后还有五个喇嘛,也是合什跪拜的进来。
“他们来过?”
五个喇嘛半月形的围着大喇嘛。
其中一个喇嘛道:“来过,活佛,你不用担心,我们可以打发他们!”
“动过手?”
五人不言。
大喇嘛叹了口气,道:“看来是躲不过的了。”
“活佛,你身体要紧,何必为这些小事而担心。”
“五位呼图克图,咱们不能倒下,也不能让他们只手遮天。”
“不会的,活佛放心。”
大喇嘛道:“我也希望不会,不过,我害怕不能与你们并肩……”
他咳嗽了几声。
五个喇嘛合什,齐声道:“活佛保重!”
“我看我的日子不多,我担心的是……”
大喇嘛并没有说下去。
五人只轻声念经,雷狗儿并不知道他们念甚么。
大喇嘛道:“不用再念下去了,先告诉我,他们派了几个人来?”
其中一个喇嘛道:“两个!”
“甚么人?”
“是多列克与加博格鲁。”
“并不是他手下最好的喇嘛!”他顿了一顿,问道:“是你接见他们?”
那喇嘛摇头道:“不,是我弟子都图与格纳,活佛,你不用担心,他们都已知难而退。”
大喇嘛道:“他们派这两个不中用的家伙来,只是试探咱们这边的消息。”
“我们并没有说甚么。”
大喇嘛的声音有点软弱,道:“他们迟早一定会知道,当我一图寂,他们便会攻来。”
五个喇嘛都语带悲哀。
“活佛不会……”
大喇嘛叹了口气,道:“圆寂是咱们喇嘛的最高境界,毋用悲伤……”
五个喇嘛又轻轻念经。
大喇嘛续道:“我担心的是……”
五个喇嘛仍然轻轻念经。
大喇嘛并没有理会,道:“我担心的是,当我圆寂西去,他们来攻,让太多的人无端死去。”
“活佛不用担心,你西去之后,很快便会回来,再领导我们!”
大喇嘛道:“我转世轮回,你们找到我寄身的灵童,要有一大段日子。”
雷狗儿在柜内,越听越是不明所以。
大喇嘛不能再说下去,因为他不停咳嗽。
五个喇嘛似乎束手无策。
其中一个喇嘛要去开柜子。
雷狗儿心下十分着急,因为那喇嘛要开的,是程纯那边的柜子。
大喇嘛突然咳嗽停止,道:“佐伊巴,你不用再为我找药了。”
佐伊巴坐了下来。
雷狗儿才松了一口气。
大喇嘛道:“趁我还有气的时候,你们好好的听着,佐伊巴,当我西去之后,你好好的服从我的转世灵童,对抗达赖,尽量避免屠杀!”
佐伊巴合什,道:“灵童印记?”
大喇嘛并不开言,低眉合什,似乎在运气。
五个喇嘛也没有移动,只是发出一些低沉的声音。
禅房之内,一时之间似无声音,却又似载满了一些灵音,火光摇曳,场面十分诡异。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大喇嘛又再开声:“佐伊巴,我看我托身一个婴孩已于事无补,因为他们会趁这个机会大举来攻。”
“不附托灵童?”
“是的,依照咱们宗师所定,我会附托一个孩童身上,不过,而今事态危急,我……”
他又开始咳嗽。
不过,他尽力调匀呼吸,道:“佐伊巴,当我西去圆寂之后,依我所指,去找一个满身油膏香气的人……这人年纪并不太小,足以……”
他的呼吸又告急促起来。
“依我所指……”
五个喇嘛又再念起经来。
他们的经越念越大声,可是大喇嘛却没有再制止他们,雷狗儿从柜内望出来,只见大喇嘛仍然坐着,并没有甚么不对劲。
忽然,五个喇嘛念经之声停了。
佐伊巴道:“活佛已圆寂了。”
五个喇嘛又再念经,经中的声音,似带有悲切之声。
佐伊巴道:“咱们当然要依活佛所指。”
五个喇嘛齐声道:“活佛所指……”
雷狗儿不知道外面发生了甚么事,只见五个喇嘛站了起来,一齐慢慢的向他走来。
他在柜中,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柜内放满了东西,没有再移动的地方。
他们五个喇嘛一步一步的移近。
雷狗儿心想:“只要他们一开柜门,我便……”
他运起功来,蓄势待发。
那五个喇嘛仍然向着他来。
雷狗儿感到浑身发热,那“天雷”功在他身上运行着……
五个喇嘛并没有拉开柜门,只合什的站着。
本来雷狗儿打算,只要柜门一开,他便运功相向,他的“天雷”功足以使五人让出一条生路。
可是,他们并没有开门,只站在柜门之前。
一会,四人分别让开,站在左右两面。
当中仍站着佐伊巴。
佐伊巴合什道:“活佛灵童!”
雷狗儿正在诧异之际,木门已轻轻的开了。
他本想一掌推出,但五人同声道:“活佛灵童!”
雷狗儿尴尬地走了出来,五个喇嘛却是恭恭敬敬,同时又再道:“活佛灵童。”
“你们说甚么?”
五个喇嘛并没有回答,只是轻声念经。
雷狗儿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只见前面那个打坐的喇嘛双目闭上,一手却指着他。
佐伊巴终于开口:“活佛灵童,依班禅喇嘛,他西去圆寂之后,会托身于一个年纪不太小的人,这人是他亲手所指,是满身油膏香气的人。”
雷狗儿这才发觉,自己突然沾满了油膏,这些油膏发出阵阵香气。
原来他躲的木柜,正是用来盛载祭祀用的油膏。
他在柜内运“天雷”功之时,热力所致,使一些油膏沾上他身上,溶了的油膏,香气更甚。
雷狗儿道:“大师……”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如何称呼这五位大喇嘛,只好沿用中原一向的称呼。
佐伊巴道:“咱们是呼图克图。”
“乌厘丹刀……”
“是呼图克图,也是活佛的意思。”
“活佛……”
“不,你才是新的班禅活佛。”
“我……”雷狗儿诧异的问道。
“班禅活佛!”五位呼图克图合什。
“我不是,我是雷狗儿。”
“不,你是上任班禅活佛托身的转世灵童。”
“你们说甚么?我不明白!”
佐伊巴道:“你看。”
他指着那打坐的喇嘛,只见他一手指着,正是雷狗儿所躲藏的柜门。
“依他所指。”
雷狗儿哑然失笑。
他无端的做了天人宫宫主,而今却又无端的做了活佛灵童。
他一生人最怕束缚,转身便要走,可是,他并不舍得程纯。
他走向对面的柜门,一手拉开,并道:“咱们不再躭搁了。”
木门开了,却没有程纯。
“咦,去了那里?”
五个喇嘛接口道:“活佛,请……”
雷狗儿那再理会五个喇嘛,转身便走。
那知他还未走到大门,佐伊巴早已窜身站在大门之前,只见他的袈裟纹风不动。
佐伊巴的“移形换影”轻功,真是不凡。
雷狗儿转望窗口。
四个大窗,早已站着另外四个喇嘛。
“你们把程纯带了到那里?”
四个喇嘛并没有作声。
雷狗儿转身向佐伊巴扬出一掌。
佐伊巴并没有还手,仍然合什,雷狗儿并没有用劲力,但佐伊巴的袈裟已猎猎而动。
“活佛的功力倒也不小……”佐伊巴赞叹,又道:“咱们前任活佛真有眼光。”
雷狗儿见一掌无功,又再发掌。
这次是用了五成功力。
只见佐伊巴略退一步。
雷狗儿知道,这喇嘛并不是容易相与,但他急于找程纯,因此,他转向四个大窗前的喇嘛。
他为人虽然急躁鲁莽,但心地却是善区广他并不想伤人,只用“脉剑”。
“脉剑”指向其中一个喇嘛。
那喇嘛并没有避开,只见他的僧袍被烧焦了一个洞,并有烟屑冒起。
但那喇嘛并没有惊惧。
佐伊巴道:“活佛,你究竟想去那里?”
“我不是活佛,呼图克图大师,我只想找回我同来的同伴。”
“你的同伴?”
五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
佐伊巴道:“你要找你那同伴,是件易事,我们一定会好好的为你找到。”
“呼图克图大师……”
“活佛,你叫我佐伊巴。”
“佐伊巴大师。”
“只用说佐伊巴便可以了!”
“佐伊巴!”
“好了,活佛,你先坐下来,我们好好的谈一下,你才决定去向。”
一时之间,雷狗儿要闯出这地方,一定要伤人,不过,他却不想无端再惹祸。
佐伊巴道:“你们先把班禅活佛祭祀。”
四个喇嘛合什,上前把那坐化的喇嘛抬了出去。
佐伊巴往那木柜内,拿出一些油膏,抹过那大蒲团,便示意雷狗儿坐下。
雷狗儿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他见佐伊巴为人诚恳,也依言坐在蒲团之上。
佐伊巴也坐在另一个蒲团之上。
他满脸忧色的道:“班禅活佛……”
雷狗儿急忙接口道:“究竟你为甚么一定要迫我做这活佛?”
佐伊巴叹了口气道:“我并不想迫你,而事实上,是时势迫我……”
“你武功这么好,怕人迫你?”
“武功并不是一切,班禅活佛……”
雷狗儿见他屡次强调自己为班禅活佛,并且脸有难色,便道:“佐伊巴,我命令你把真相说出!”
佐伊巴听了,不单没有怒意,反而恭恭敬敬的,像是下属接受上级的命令似的,说道:“首先让我说说喇嘛教的组织……这布达拉宫是唐朝文成公主来的时候建造的。”
雷狗儿端坐着聆听。
“喇嘛教本只是一教,后来因信仰问题,而分裂成红教与黄教,而我们黄教,是喇嘛教正统。”
“我们黄教有两个最大的活佛,一个是达赖活佛,一个是班禅活佛。”
雷狗儿道:“这些我都知道了!”
“是的,我们两个活佛,本来是联同一起统治了整个西藏、青海等几省,而普天下的喇嘛信徒,也以我们两个活佛为首,可惜……”
雷狗儿道:“可惜甚么?他们争权夺利?”
佐伊巴合什道:“是的,可惜传到我们这一代,达赖活佛希望一人统治,因此……”
“因此常常迫害你们?”
佐伊巴道:“你怎知道?”
“我刚才在下面几层,也看过达赖活佛那边的两个大喇嘛,来攻你们两个大喇嘛!”
佐伊巴道:“是的,幸好我们的都图与格纳打退了他们,他们是来探听消息的!”
“探听甚么消息?”
“我们班禅活佛一向主张以和为贵,不愿与达赖那边的人正面交锋,不过,我们的信徒对班禅喇嘛十分敬重,达赖的手下并不敢妄动。”
“不过,近日班禅活佛身体欠佳,他们也知道了这消息,他们想证实……”
“证实了又如何?”
“假若活佛去世……”
“假若活佛图寂,他们便可以大举来犯!”
“活佛圆寂,而今已是事实!”
佐伊巴道:“也是因为如此,我们才立刻指你为灵童转世!”
雷狗儿仍然不甚明白。
佐伊巴道:“依照我们的古老规矩,一个活佛图寂之后,他会立刻轮回转世,我们便去找那转世灵童,继承下一任的班禅活佛!”
“我又不是一个小孩!”
“是的,我们也知道,硬指你是转世灵童,有点说不过去,不过,有道是屎急……”
“屎急?”
佐伊巴点了点头。
雷狗儿笑了起来,道:“屎急你便去找茅厕!”
佐伊巴不明所以,仍道:“我们真是屎急……甚么马行田!”
雷狗儿笑了一会,才道:“你是说士急马行田?”
佐伊巴点了点头,道:“屎急马行田!”
“不,是士急马行田!”
佐伊巴的口音本已与中原口音不同,对于成语的用法更是不大明白,一时引用这句话,倒使雷狗儿轻松了一会。
佐伊巴续道:“要找那个班禅活佛转世那个孩子,并不是一件易事,而且需要时间,可能是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我们等不及了!”
“为甚么等不及了?”
“因为达赖那边的人,一定趁这机会来攻!”
“有了我顶替也没有用!”
“有,第一,至少我们也有一个活佛在,他们不敢妄动;第二,你武功厉害。”
雷狗儿奇怪道:“我武功厉害?”
“班禅活佛,你不用推搪了,你从地面上来布达拉宫,没有喇嘛可以阻止你,你的武功当然不错。还有,你刚才出手,那两手脉剑,当今之世,没有几人可及!”
“我……我只是……”
“班禅活佛,请不要再推辞,为了我们喇嘛教不至弄至四分五裂……还有,你心地良善,也实在是当活佛的一个条件!”
雷狗儿被他赞了几句,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接口。
佐伊巴续道:“班禅活佛,你只是暂时做着,当我们一切布置妥当,我们会让你与你的同伴,一起安然离开这里!”
“程姑娘没有事?”
“她是个女孩子?”
“是的!”
佐伊巴面有难色,因为几千年来,布达拉宫都不会收容女人的,但为了这突生的变故,看来佐伊巴要破例了。
雷狗儿与佐伊巴谈了这一阵子,心下也明白,佐伊巴实在是一个不易相与的人,他为人心思慎密,其实他早已知道雷狗儿闯入了布达拉宫。
佐伊巴道:“班禅活佛,由这时刻开始,我们这边将有很多事要做,第一是祭祀圆寂的班禅活佛,第二便是向教徒显示灵童已转世!”
“我要做些甚么?”
佐伊巴听了这话,十分欢喜,因为雷狗儿的这句话,已表示答应了做班禅活佛的事。
“你要好好的坐在这里,我会派人替你打扮穿着,并且解释一切册立新班禅活佛的事!”
雷狗儿并没有异议。
佐伊巴道:“这两件事都要立即进行,因此,我无法再与你商量其他一切,我希望你能真真正正的做一个班禅活佛。”
“我会的。”
“那真是功德无量。”说罢便全身伏向地面。
雷狗儿吃了一惊,因为他知道这个五体投地的跪拜,是喇嘛教的最高荣誉。
佐伊巴再没有说话,身体仍然沾着地,向后滑着身体的退出了这活佛的禅房。

第二章 百毒不侵 逃过厄运

雷狗儿坐在蒲团之上,彷佛做了一场梦似的。
他本来是可以一口拒绝佐伊巴的要求,但他一向热心助人,而且记挂着程纯,因此,他又一次毅然肩负起这巨大的任务。
雷狗儿站了起来,伸伸懒腰。
长期打坐的坐在蒲团之上,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
正当他伸着懒腰之际,外面又传来步履之声。
既是要做活佛,便要有活佛的模样!
雷狗儿立即坐回了原位,双手合什,态度庄严。
步履声停了,外面传来一阵叫声,十分刺耳,看来是一些喇嘛佛号。
雷狗儿轻声道:“进来!”
只见两个小喇嘛抬着一大盘食物,后面跟着两个大喇嘛,两人执礼甚恭。
雷狗儿嗅到了食物的香味,已是垂涎欲滴,因为他与程纯入了布达拉宫之后,滴水未进。
两个小喇嘛把食物放下,转身而出。
两个大喇嘛合什在旁。
其中一人道:“请活佛用膳!”
雷狗儿见盘上放满了羊肉,心下十分欢喜,他随手抓起了一只羊腿,便要往口里塞去。
忽然,他看到其中一个喇嘛,似乎有点紧张。
雷狗儿虽然是个市井之夫,但经历了多年的奇遇,已比从前精明得多。
送食物来,有甚么值得紧张?
他嗅嗅手中的羊腿。
味道与中原的并不相同,那并不是值得奇怪的地方,因为西藏人吃羊腿,自然有他们的一套烹调手法。
那紧张的喇嘛见他没有立即把羊腿放入口中,表情似乎更加紧张。
雷狗儿忽然道:“喇嘛,你也吃一口!”
那个紧张的喇嘛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另一个喇嘛道:“活佛赏了食物,还不说谢?”
那喇嘛紧张得口也发抖,道:“谢……谢……”
一连说了几十个“谢”字,却不敢把食物放入口中。
雷狗儿道:“这食物有毒?”
那喇嘛站了起来。
另一个喇嘛也同时站了起来,并且随着他的身影,一连出了五招。
五招都是招呼那喇嘛的要害。
不过,那个紧张的喇嘛也并不是弱者,一连出手接了五招,并且最后一招反守为攻。
这五招只是电光火石的一刻。
但雷狗儿却看得清楚。
他双腿仍然盘着,一跃而起,骤眼看来,就好像飞的一般往两个喇嘛身后。
两个喇嘛看了,也为之愕然。
雷狗儿道:“停手!”
两人立刻停手。
其中一人移身向门。
雷狗儿又一再发力,身体无声无息地阻着他的去路。
那人情不自禁的叫:“活佛!”
雷狗儿合什,道:“你们好好的站着!”
他说罢便腾身,飞升回自己的蒲团。
两人看了,更是口呆目瞪。
雷狗儿坐了下来,又再拿起羊腿,道:“喇嘛!”他指着那紧张的喇嘛。
“我叫鲁那!”
“鲁那,这件食物有毒?”
鲁那全身发抖。
而另一个喇嘛十分诧异的叫道:“甚么?这食物竟然有毒?”
雷狗儿一手阻住那喇嘛,并继续对鲁那道:“你要用有毒的食物供奉我,我不会拒绝,但你也要与我一同进食!”
鲁那道:“活佛使命!”
雷狗儿缓缓地一口一口咬着羊腿。
另一个喇嘛道:“活佛不要吃。”
雷狗儿微笑道:“你不用担心!”他仍然一口一口吃下,并露出十分欣赏这味道的神色!
鲁那拿起一块羊肉,却一直没有放入口中。
雷狗儿转眼已吃光了那羊腿,他并没有甚么异样。
鲁那实在不能相信,吃下了这么多毒羊腿的人,竟然仍可以安详地坐着。
雷狗儿拿起了一杯水。
那是一种深褐色的茶,放近鼻子,便有一种中人欲呕的味道。
雷狗儿真的几乎呕吐出来。
鲁那色然而喜,他以为雷狗儿的毒要发作了。
但雷狗儿放下了杯,仍然望着鲁那。
鲁那十分惊惧,突然冲前。
雷狗儿同时拿起另一只羊腿,搁在前面。
只见羊腿之上,插了一柄匕首。
另一个喇嘛见了,狂叫道:“你这家伙,竟然下毒,又再想下杀手,你……”
之后是一连串的藏语,雷狗儿当然听不懂,但也明白他是十分恼怒。
鲁那既然已暴露了身份,急忙夺回匕首,既抗拒那个大喇嘛,又刺向雷狗儿。
鲁那攻势十分凌厉,他自己也明白,假如失手,他的性命也会失去。
雷狗儿轻轻使出一招“脉剑”。
一道电光,射向鲁那的手腕。
“当”的一声,匕首下地。
雷狗儿道:“停手。”
鲁那无端右手受震,匕首跌下,而却看不见雷狗儿使出甚么招数,心下十分骇然。
“活佛?”
雷狗儿道:“是的,我是班禅活佛!”
鲁那道:“转世的活佛!”
雷狗儿合什,法相庄严。
鲁那跪下,另一喇嘛也跪下。
“鲁那,你为甚么要害我?”
另一喇嘛道:“他根本不是鲁那!”
雷狗儿道:“你剥下面具!”
鲁那竟然十分听话的剥下了一张十分精制的人皮面具,露出一脸胡子。
“你是……”
“我是达赖活佛麾下的差鲁加!”
“是你……”
“大喇嘛差鲁加,你害死了鲁那?”
差鲁加并没有说话,显然他是默认了。
另一个喇嘛扑向差鲁加。
雷狗儿道:“勿动!”
那个喇嘛勉强的停了下来。
“你叫甚么?”
“我是华美实!”
“华美实,你便送差鲁加出去。”
华美实似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说话,反复的问:“送他出去?送他出去?”
“是的,安全的送他回去。”
华美实站了起来。
差鲁加也实在不相信,茫然的站了起来,并合什道:“你是真的转世活佛!”
华美实引着差鲁加出去,并且用藏语说了几句话,下面并有响应。
华美实看着差鲁加离去,然后回到禅房。
雷狗儿仍然坐着,并且吃着另一块羊肉。
华美实本想阻止,但见他吃得津津有味,而且,假若食物真的有毒,他早已毒发身亡。
雷狗儿见了华美实,道:“华美实,多谢你的忠心!否则我已死了。”
“不,你是活佛。”
雷狗儿道:“华美实,你不用疑惑,这羊肉的确有毒,不过,我天生是不怕毒的。”
“你是活佛。”
雷狗儿不想解释,因为解释既要费一番唇舌,而且也没有作用。
天下有多少人知道有朱蛤和碧绿、墨绿蜈蚣之事?
华美实道:“活佛,你是灵童转世,不怕毒也不稀奇,我不明白的是你为甚么要放走他?”
雷狗儿笑道:“假若你是他,你回到达赖活佛那边后会怎样?”
“把事实告诉活佛!”
“是的,”雷狗儿又咽了一口肉,道:“他定会说我有金刚不坏之身,因为我连剧毒也不害怕,他更会说我是仁义之人……”
华美实道:“活佛,我明白了!”
饱经奇遇的雷狗儿也学得精明了,天下事很多时候不用自己去说,由别人去说,反而有出奇的效果。
雷狗儿吃饱之后,华美实便带着雷狗儿往沐浴更衣。
对于藏人来说,沐浴是一件十分隆重的事,藏人一生之中,沐浴次数不多,只在遇到极重大的事情才会沐浴,他们所用的浴具和肥皂,也是十分古怪。
雷狗儿并不理会用的是甚么浴具,只要躺在热水之中,他便感到全身舒畅。
华美实一直侍候在侧。
雷狗儿躺在木桶之内,闭目养神。
华美实有点怯儒地问道:“活佛,我们不为鲁那喇嘛报仇?”
“你是指被差鲁加所冒充的喇嘛?”
“是的。”
“我们当然要为他报仇,不过,而今还不是时候!”
“甚么才是时候?”
“你认为他们会就此罢手?”
华美实并没有作答。
就在这时,雷狗儿已坐了起来,华美实还以为他真的要起来。
雷狗儿并非要起来。
而是他听到了细碎的衣袂声音。
果然,那窗帘突然被掀了起来,两只蝙蝠似的巨大身影从窗口乘入。
华美实回过头来,已吃了一掌。
这个喇嘛掌力极大,一掌已把华美实震开了五丈有奇,跌在墙角边。
雷狗儿正想从木桶中跳出来。
但那喇嘛又是一掌。
“隆隆”一声,接着是“哗啦哗啦”的木声、水声。
雷狗儿赤裸裸的站在那破碎木桶之中。
这喇嘛的掌力果然是十分厉害,木桶是用极厚的木片组成,而且使用已久,湿透了水,仍然被他的掌力所震开了,雷狗儿呆着。
两个喇嘛看着雷狗儿。
雷狗儿看看他们,也看看自己。
他连忙掩着下体。
这个举动,连两个喇嘛也忍不住笑起来。
“你是活佛?”那喇嘛用生硬的北京口音笑道,声音充满了揶揄之意。
华美实已站了起来,看见赤裸的雷狗儿,心下既惶恐,也觉滑稽,便扯下自己的喇嘛袍,抛与雷狗儿。
但那两个恶毒的喇嘛,竟然一手震开那袍子。
他们要让这个所谓“活佛”尴尬,甚至出丑。
可是,对于雷狗儿来说,那并不是甚么特别尴尬之事,想当年,在街头巷尾,很多时候也不是与那些流氓地痞打到衫破裤脱?
既然他俩要他赤裸应战,雷狗儿反而处之泰然。
雷狗儿放开了手。
两个喇嘛又再轰笑。
雷狗儿作了一连串的起手招式,并没有向他们正式的攻去。
一个喇嘛看见他滑稽的模样,忍不住一掌的使出。
雷狗儿已领教过他的掌法,当然不敢硬接这一掌,侧身一避,学着他施掌的架式,也一掌向那喇嘛打去。
喇嘛使掌的劲力不弱,而雷狗儿使出的掌,劲力也不遑多让。
那喇嘛根本看不起雷狗儿,硬接了他一掌。
他实在想不到,这赤裸的孩童,竟然有这么大的功力,他只感到那掌力有如巨浪,直迫他退了七步。
他退定之后,口中叽叽咕咕,不停地咒骂。
雷狗儿听不懂他的咒骂,但也明白他说的话并不干净,于是也不停地用北京话问候他们的祖宗。
另一个喇嘛显得比较持重。
他明白自己的师兄也接不了雷狗儿的一掌,这人一定是非同小可。
他忽然并指如戟,一指送出。
这一指是指向雷狗儿的左乳。
雷狗儿见他来势并不凶狠,也就慢慢的看清楚他的来势,才作招架。
那知道这喇嘛很是阴毒。
那一指,是指向雷狗儿的胸前“膻中穴”,这穴是人身大穴,假若被他戳中,后果不堪设想。
雷狗儿急忙一避。
那喇嘛的手刚好在他胸前滑过,雷狗儿身体本是湿滑,这么一滑,喇嘛竟然止不住脚。
雷狗儿见他手指滑过自己腋下,有点酥痒的感觉,一时之间,顽童的心性升起。
他也是趁机一指。
这一指是近身发劲,是并不容易使用的功夫,但雷狗儿所学的功夫十分博杂,这一指已点中那喇嘛的“天泉穴”。
“天泉穴”亦即是笑穴。
喇嘛滑开,仰天狂笑。
另一个喇嘛并不知发生了甚么事,又再叽叽咕咕的说了一番藏语。
喇嘛仍然狂笑。
雷狗儿突然手又一扬,他的脉剑已随心所用,任意而发,用隔空点穴的方法,点了他的“哑穴”。
那喇嘛再没有了笑声,但他仍然有狂笑的动作。
另一个喇嘛因为离他较远,根本不知雷狗儿使出脉剑,只见他开玩笑似的一指,喇嘛便狂笑,再又迎空一点,喇嘛便噤声。
这些手法实在奇妙。
那狂笑而没有笑声的喇嘛倒在地上,不停打滚,脸上露出既可笑又痛苦的表情。
那个喇嘛见此情形,似乎也有些害怕。
雷狗儿看着那滚地喇嘛,心下有些不忍,又再扬手,那喇嘛才停了下来。
雷狗儿为了吓怕另一喇嘛,这扬手解穴,也是故作神秘的手法,上指天,下指地,再用画符似的手,才解开那喇嘛的“哑穴”。
雷狗儿看着那喇嘛,道:“你要怎样打?”
喇嘛并不明白他的话。
华美实用藏语翻译了那句话。
那喇嘛立即在室中游走。
这浴室相当大,四周都燃满了檀香。
雷狗儿向来好玩,他既然用顽皮的手法对付了一个喇嘛,顽童心性仍未了。
一时之间,他还没有甚么决定。
只见那喇嘛仍是绕室疾走。
看来这喇嘛的轻功不弱。
既是轻功不弱,便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之法,用轻功来惩诫他一番。
雷狗儿立即提劲,走向那喇嘛。
那喇嘛见他攻来,双掌同时使出。
可是,掌力所到之处,却已不见了雷狗儿,他连忙收掌,左盼右望。
仍不见雷狗儿。
他回过头来,也不见雷狗儿。
喇嘛用藏语叽叽咕咕说了一番,仍然四处张望,却仍没有雷狗儿的踪迹。
忽然,他感到颈间一凉。
他立时回身一抓。
但仍是甚么也没有抓到。
接着,颈间又再一凉,还似带有一些水花。
他知道雷狗儿一直在他身后,于是他拼命向后抓,可是,雷狗儿提劲双足,紧贴在他背后,他身一动,他的身也连着而动……
这喇嘛开始的时候并不明白,还以为雷狗儿使的是甚么魔法。
他的同伴已渐渐苏醒来,说了一句藏语。
他这时才明白,雷狗儿的轻功,实在不知比他高出多少倍,他几次用口吹他颈间,假若他不是用口吹,而是要杀他的话,已不知杀了他多少次。
他越想越惊。
突然大叫了几句,向前扑去。
华美实道:“他投降了!”
雷狗儿听了,才停下脚来。
那喇嘛回过头来,看见雷狗儿虽是赤身露体,但紧贴他环室走了那么久,仍是脸不红,气不喘,心下实在是大大的佩服。
华美实见他两人呆呆的望着雷狗儿,便叽叽咕咕的说了几句话,并且把自己的长袍递与雷狗儿。
雷狗儿披在身上。
那两个喇嘛也向华美实说了一大堆话。
华美实似乎面有难色。
雷狗儿问:“他们说甚么?”
华美实道:“活佛,他们说你使了魔法,才会大大胜他们一场。”
“魔法?”
“他们认为你是!”
“那么,他们要怎样才服?”
华美实又用藏语问了他们一番,才向雷狗儿道:“他们说要你用真功夫!”
“真功夫?刚才我使的全部也是真功夫!”
“他们并且要两人同上!”
“两人同上也不是甚么大问题,不过……”雷狗儿心中嘀咕,这两个喇嘛好不要脸!
“他们说要一招一式的使出!”
“甚么一招一式?”
“要说得出名堂的。”
雷狗儿是个半途出家的家伙,所学的功夫十分博杂,而且大都是被迫而学成,他那里知道是甚么招式?他只是懂怎样使出,而根本不知名堂。
这下,几乎难倒了雷狗儿。
不过,他为人十分机灵,两眼一眨,又已计上心头。
“华美实,你们喇嘛教有没有甚么基本功夫?”
“有,那只是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
“你使给我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
雷狗儿道:“你告诉他们,我要学你的八招,最普通的八招,来使他们口服心服!”
两个喇嘛听了华美实的解释,笑了起来,但他们仍然要作比试。
于是华美实在三人面前耍了一套喇嘛入门的强身健体功夫。
这些功夫,其实与中原的“八段锦”、“太极拳”有些相似,全是一些简单招式,攻击力也并不大。
首先是一个起手式,然后是一连串的动作,这些动作,每一式都有一个名称,华美实一边使出,一边用藏语说了出来。
当然,雷狗儿并不知道他说甚么,只听到一连串的咕噜咕噜的话。
不过,他也用北京语说出每一招。
起手式之后,便是“童子拜观音”、“野马分鬃”、“雪花盖顶”、“横扫千军”、“黑虎偷心”、“双龙出海”、“脚踢北星”和“猴子偷桃”。
雷狗儿耍了一遍,便道:“开始了!”
两个喇嘛实不明白雷狗儿弄些甚么玄虚,竟用这些粗浅功夫来对付他们。
雷狗儿作了一个起手式。
那两个喇嘛誓要挫辱雷狗儿一番,不理会甚么起手式,两人同时左右夹攻。
来势极为凶狠。
雷狗儿却是不慌不忙,左右掌分拨而去,口中叫道:“野马分鬃!”
果然是一招简易的野马分鬃!
可是,在雷狗儿手中使出的“野马分鬃”却是劲力惊人,那两个喇嘛只觉劲风扑面。
两个喇嘛虽知他内力不凡,但眼见招式平凡,也就不理一切而攻。
雷狗儿招式未老。
其中一个喇嘛突然双掌顿了下来。
那是一个虚招。
这时,雷狗儿招式已老。
那喇嘛便趁此良机,突然发劲,一拳便要打在雷狗儿的腰胁之间。
雷狗儿当然洞悉他的奸计。
不过,他仍然使他的“野马分鬃”。
那喇嘛见他招式不变,暗想偷袭成功,可是,当他拳近雷狗儿的腰胁,却感到一股强大的斥力,使他无法伸拳,勉强伸出,便似打在铜墙之上。
雷狗儿身上的“天雷功”是无形的劲力,无时无刻的护着他的身体。
本是得逞的喇嘛,一拳打在雷狗儿身上,只见雷狗儿并无感觉,反而自己觉得拳头隐隐作痛!
他急忙跃开。
另一个喇嘛较为正派。
只是一招使尽,雷狗儿也是一招格去,那喇嘛也感到雷狗儿内力惊人。
两人同时跃开。
他们用藏语说了一句。
华美实正想翻译,但已来不及,只好叫道:“活佛小心!”
两喇嘛又是如狼似虎的扑上。
雷狗儿回身一挫,身形顿矮。
他叫道:“童子拜观音!”
双手合什。
两个喇嘛已有默契,同时打向雷狗儿的“太阳穴”。
雷狗儿这一闪,接口道:“双龙出海!”
双手向外使出。
两个喇嘛狂叫一声,两只拳头已稍为向下,目的物竟是雷狗儿的双耳!
好狠毒的招式!
这是喇嘛拳的一个独特招式,本来是一人使用,但而今两人配合使出,威力更为惊人!
这招式有个名堂,名曰:“灵魂出窍”!
双拳同时打向敌人耳朵,劲力从两耳入,力度无从抵挡,便会在脑中迫出。
受此招的人,如果无法抵挡,或者闪避不及,登时会被震爆脑袋!
可是,雷狗儿却不闪开,仍然是那招简单的“双龙出海”!
他左掌迎着左面的喇嘛,右掌迎着右面的喇嘛,硬生生的接着两掌。
雷狗儿身材并不高大,双掌也是不大,但两个喇嘛握起的拳头,却像一个沙㷛似的。
不过,两只小掌仍然有足够的力量抵着两个沙㷛似的大拳头。
雷狗儿突然劲力一出,两个已用尽全力压着雷狗儿双掌的喇嘛,仿似被雷殛,叫了一声,分别向左右弹了出去,像两只断线的风筝!
两个喇嘛倒在地上,咕噜咕噜的大叫。
雷狗儿却双手交叠胸前。
华美实道:“活佛,他又说你使魔法!”
雷狗儿道:“你也分明看到我使甚么招式!”
“你使的是……”
“童子拜观音!”雷狗儿使出了这招式的手势。
华美实又道:“另一招是……”
“双龙出海!”雷狗儿又再示范一次。
两个喇嘛已缓缓地爬了起来,脸上已没有刚才的锐气,看着雷狗儿,既怕又恨。
雷狗儿笑着,突然又向他们做了一个鬼脸。
两人吓了一跳,以为他真的会使魔法。
雷狗儿笑道:“华美实,你告诉他们,我刚才向你学的招式中,还有五招没有使出!”
华美实向他们说了。
雷狗儿续道:“每人要受两招半!”
两招半?华美实也有些怀疑,不过,他仍然照实的说了。
两个喇嘛也是满脸狐疑之色。
雷狗儿道:“来了!”
两个喇嘛立时护着全身。
雷狗儿知他们内心害怕,便故作惊人的狂啸,登时,室内涌起一阵狂风。
两个喇嘛各退一步。
雷狗儿叫道:“横扫千军!”
果然是简单的“横扫千军”,他的双手一长一短,向着两人扫去。
两个喇嘛各自退了两步。
雷狗儿趁着这个机会,突然闪身向左边的喇嘛,叫道:“雪花盖顶、脚踢北星——”
他一拳砸下,一脚踢上。
拳未到,脚未至,已是劲力迫人,那喇嘛一时之间,竟无从招架这两招简单的招式。
他呆若木鸡的站着。
而雷狗儿已转身向左边的喇嘛叫道:“黑虎偷心、猴子偷桃!”
一拳直迫那喇嘛胸膛,另一手却向他的下体抓去。
这两个招式也是使得极快,快到使这喇嘛无从抵挡,幸好这两招也是点到即止。
不过,动力仍然充沛。
那喇嘛的胸膛隐隐作痛,不过,他已不理会上面,而双手紧紧的护着下体。
这时,雷狗儿已回复安详之态。
华美实也是一脸既诧异也佩服之色,原来是这样一人承受两招半!
两喇嘛同受那招“横扫千军”,那便是一人受了半招,另外果然是一人受了两招。
招式是平凡之极,但在雷狗儿的手中,却是既快且劲,叫两个武功本已不弱的喇嘛束手无策!
有道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两个喇嘛无法接最后两招,自然知道是雷狗儿手下留情,不过,在他们眼前的,只是一个二十还未到的小子,实在难以使他们相信。
事实却是如此。
两个喇嘛忽然跪下,口中念念有词。
雷狗儿道:“他们做甚么?”
华美实道:“他们真的相信你是转世灵童,你是真正的活佛!”
雷狗儿道:“叫他们回去,好好宣扬这消息!”
华美实说了一番话。
两个喇嘛恭谨的离开了这浴室。
雷狗儿看看自己的身上,披着华美实的大喇嘛袍,也不禁发笑。
华美实看着两人离去后,回身向雷狗儿深深鞠躬道:“你果真是活佛!”
“你也相信?”
“当然相信!”
雷狗儿道:“其实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过,我武功得异人传授,而我也吃了神奇的药物而已!”
华美实似乎并不相信,以为是谦虚之词。
雷狗儿便把自己的奇遇,一一告知了华美实,而华美实也一边听着,一边替雷狗儿沐浴更衣。
当一切准备妥当,华美实有些犹豫道:“活佛,你一定要暂时当我们的活佛!”
雷狗儿道:“我不想帮,也帮了这一段时间!”
“那么我得罪了!”
雷狗儿一时之间,不明所以。
只见华美实拿出了一把锋利的剃刀。
“做甚么?”
“落发……”他话未说完,已一手削去了雷狗儿一边的头发。
本来,剃个光头也没有甚么不妥,不过,当他想到程纯的时候,他便觉得全身不舒服。
雷狗儿惯于随遇而安的生活,头发削了一半,假若不让他剃下去,反而面目古怪。
于是,他索性闭上眼睛,让他剃下去。
他只感到头部越来越凉。
一会,华美实道:“活佛,你看!”
面前已摆了一块铜镜。
镜内依稀是自己的模样,头上却一根头发也没有剩下,他不禁抚摸着自己的光头苦笑。
华美实却是十分恭谨,并递上一件喇嘛袍。
雷狗儿披上了,另外再加上一件有些闪光的黄袍,看来只有活佛才有这件外袍。
华美实道:“活佛,请往见各呼图克图!”
雷狗儿站起来,看着自己的模样。
好一个小喇嘛!
假若程纯见到自己如今的模样,她会怎样想?她会大笑一场吗?
雷狗儿随着华美实,向上面一层而去。
×                           ×                            ×
华美实带着雷狗儿来到一个并不太大的议事厅,里面已坐着了六人。
当中的一个是佐伊巴,也是唯一个雷狗儿认识的喇嘛。
佐伊巴一见了雷狗儿,起初有点意外,也有点惊喜,道:“活佛!”
其他五人也立时合什道:“活佛!”
雷狗儿在这庄严的气氛之中,竟也同时合什为礼。
佐伊巴道:“活佛,我先介绍你认识,这五位都是班禅活佛座下的呼图克图,这是巴告鲁、能洛斯、披利耶、巴括加、耐也斯!”
五人分别向雷狗儿行礼。
雷狗儿有点不知所措,听了他们的名字,更记不上心头,只觉得个个都差不多。
幸好这五人各有特征。
巴告鲁极肥,能洛斯极瘦,披利耶满脸胡子,巴括加极高,而耐也斯比自己还矮。
佐伊巴当然不会陌生。
见礼之后,各人分别坐下,而华美实已退出。
佐伊巴道:“活佛……”
雷狗儿道:“我当你们的活佛也可,不过,却不断有人要来杀我,为甚么?”
佐伊巴道:“问题就在这里!活佛,你也素知达赖活佛那边的人,一定要铲除我们!”
“铲除我们?”
“他们要独揽大权!”大胡子喇嘛道。
高喇嘛接口道:“幸好活佛武功过人!”
佐伊巴道:“刚才一连串的攻击,只是一个开始!”
“开始?”
矮喇嘛道:“是的,这只是一个试探的开始!”
佐伊巴道:“巴括加,你探听到甚么消息?”
巴括加道:“达赖活佛已请了很多人来!”
“甚么人?”
“都是异人!”
雷狗儿并不明白,问道:“甚么异人?”
巴括加道:“他们都有特殊本领!”
“甚么本领?”
巴括加道:“我说出来,不知你们相信不?”
雷狗儿对于稀奇古怪的事,向来极有兴趣。
“五个异人中,一个会飞天!”
雷狗儿睁大了眼睛。
另外的喇嘛也是一脸狐疑。
“一个会遁地、一个会治病、一个会诅咒、一个会追寻!”
他们的眼睛本已睁大,但听了一个,眼睛睁大一点,再听一个眼睛又睁大一点。
各人听到最后一个,几乎眼珠也掉了下来。
佐伊巴也喃喃道:“飞天、遁地、治病、诅咒与追寻,是甚么人?”
“都是喇嘛!”
“从那里来?”
“来自西域与天竺交界之处,他们都是一些独自修行的喇嘛!”
“达赖又怎会请得动他们?”
“由此可知,达赖是出了很大的代价,也是下定决心,不计任何代价,也要铲除我们!”佐伊巴道。
雷狗儿却不担心对方的力量,反而问道:“人怎能飞天遁地?”
巴括加道:“我也不知道!”
巴告鲁道:“能治病、诅咒与追寻,算不上是异人!”
巴括加道:“我不知道,不过,他们既然被邀来,自然是有一番非凡本领!”
佐伊巴道:“我们暂时不用理会他们,先要看我们自己的实力!”
雷狗儿望着众喇嘛。
众喇嘛也望着雷狗儿。
佐伊巴道:“活佛,你的意思是……”
雷狗儿道:“你先说你的意思。”
佐伊巴道:“看来你刚才遣走的两个喇嘛,加上你沐浴之前又吓走了两个,这已足够令他们知道,我们已选了新的活佛,而且厉害非凡!”
披利耶掀动了胡子,道:“这会刺激他们更快推行他们的计划,否则,当我们把班禅活佛公开祭祀之后,再策封新活佛时,他便没有藉口!”
佐伊巴道:“我非常同意,因此,当五个异人一到,他们便会大举进攻!”
“怎样应付?”
佐伊巴道:“没有人知道,活佛,我只能盼……”
雷狗儿道:“我会尽力而为!”
佐伊巴道:“班禅活佛的祭祀,会在后天举行,不知那天他们会来否?”
雷狗儿问道:“祭祀的仪式,是否非常繁复?”
佐伊巴道:“那要看你以甚么心情来看……”
“我是个不耐烦的人!”
雷狗儿倒也坦白!
佐伊巴道:“你是我们的新活佛,你是可以不出席这个祭祀仪式的!”
雷狗儿松了一口气。
佐伊巴又道:“不过,策封新班禅活佛,你当然不能不出席。”
雷狗儿点了点头。
大胡子披利耶道:“不过,那个策封的仪式,比祭祀的仪式,不知繁复多少倍!”
雷狗儿听了,只好强颜欢笑。
他们又讲及一些祭祀仪式,对于这班呼图克图来说,那当然是十分重要的事情,但对雷狗儿来说,那实在是一场味同嚼蜡的游戏。
忽然,他想到了程纯,便岔开了话题,问道:“你们把程纯拘禁了?”
佐伊巴道:“没有……”
他的话似有点闪缩。
“你赶了她出宫?”
“她是否出宫,有她自己的主意,我们也……”
其实程纯也是令他们头痛,她既是女儿身,当然不能留在布达拉宫,不过,这女孩子身手既好,主意又多,那班喇嘛自然没有她的办法。
“我想去见见她!”
佐伊巴面有难色。
可是,雷狗儿看看自己那副小喇嘛的模样,却又立刻改变了主意,道:“不用了,她见了我也不认得我!”
众喇嘛又再重新讨论策封之事,雷狗儿只是呵欠频频,最后,由耐也斯送他回禅房。
雷狗儿回到禅房,差不多两天的疲倦,令他一坐在蒲团之上,便呼呼入睡了!
×                           ×                            ×
雷狗儿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他醒来的时候,只觉是腹如雷鸣,并且听到从下面传来一些乐声。
一个小喇嘛送来了洗盥之物,并且奉上一大盘食物,除了羊肉之外,还有一些馒头,这倒也合雷狗儿的胃口,只见盘上还有一盎似茶非茶,似奶非奶的东西。
雷狗儿吃得饱了,便顺手拿起那杯茶一口喝下,那知那杯茶带有异常的酥味,使他几乎连吃下去的东西也呕出来。
原来那是西藏著名的“奶茶”,是著名的珍贵饮品,可是味道却不是中原人所能忍受。
雷狗儿急忙嗽口。
扰攘半天,才把那种味道略为洗去。
那个服侍雷狗儿的小喇嘛,看着那杯鬼东西,却似是垂涎欲滴,雷狗儿用手指指那杯东西,示意他喝下。
那小喇嘛开始时还有犹豫,但见雷狗儿是真的给他喝,他连忙一饮而尽。
当他喝完之后,还不断的舐着口唇,似是意犹未尽,雷狗儿心想:“真是人各有所好!”
闲极无聊,他又想出去。
不过,那小喇嘛却表示不可。
忽然,外面有人叫道:“小喇嘛!”
声音是标准的京片子!
雷狗儿叫道:“程纯?”
外面却没有回音。
雷狗儿当然不肯放过,循着声音而去,小喇嘛的阻挡,当然完全没有效用。
他出了禅房,却见长长的走廊尽处,似有身影。
他立刻飞身前奔,只见程纯果真在那儿,瞪眼望着他。
雷狗儿喜道:“程纯!”
程纯叫道:“果真是你,小喇嘛!”
雷狗儿有点尴尬的看看自己的喇嘛袍,又摸摸自己的光头。
程纯笑了起来。
雷狗儿也笑了起来。
程纯道:“你以后也做喇嘛了?”
“不!我不想做喇嘛,不过……”
“不过,你想做活佛!”
“不,他们受人欺负,我……碰巧在他们之间出现,不想做也要做!”
雷狗儿便把当日的情形,简单地说了一遍。
程纯听了,似乎松了一口气,道:“你帮完了他们,便不再做喇嘛?”
“听说做喇嘛也可以娶妻……”
“我管你娶妻……做甚么?”程纯一时之间,感到一阵娇羞。
那个情状,雷狗儿看了,三魂七魄也几乎丢了!
程纯看着他瞪眼看着自己,转身便要走。
雷狗儿急忙叫着她:“纯儿……你帮我一个忙……”
程纯回过头来:“你叫我甚么?”
“纯儿……不……程纯!”
“不许你叫我纯儿,只有我母亲才能这样叫我!”
雷狗儿本来是在梦里才叫程纯作纯儿的,但刚才心急下,不觉说了出来。
看来程纯似是斥责,但言语温婉,使雷狗儿的心,像跌进了一些蜜糖似的。
雷狗儿忽然严肃地道:“看来我遇到了麻烦……”
“甚么麻烦?”
“他们暂时要封我为班禅活佛!”
“活佛?看……你的样子也真像!”
“纯儿,不要说笑了,达赖活佛那边,请了很多异人来对付我们这一边……我想你替我回天人宫,找我的师傅与徒弟来救我!”
“甚么师傅,又甚么徒弟?”
“当然是‘四大无常’!其中三个是我师傅,其实喜怒无常姜天司既是我的师傅,也是我的徒弟!”
程纯道:“我回去怎样对他们说?”
雷狗儿从怀中拿出了一块扁铁,道:“这是‘回天令’,他们见了这令,自然会赶来!”
程纯接过,道:“我帮你也是可以。”
“当然要你帮忙,不过,我这些无常师傅来到,我们更加安枕无忧!”
“回到天人宫,也要一段日子!”
“是的,你尽快来去!”
程纯转身便走。
雷狗儿道:“纯儿,你要小心!”
程纯回过头来,道:“你也是!”
雷狗儿摸着自己的光头,痴痴的笑了。
程纯去后,他感到一阵寂寞。下面仍然传来那些祭祀音乐之声,本来他去看一看,不过,他害怕那些大喇嘛又要拉他打坐,便不想下去。
雷狗儿是个静不了的人。
他沿着长廊走着。
尽头处却是一道门,他推门而出。
外面却是一片雪光。
原来外面是大雪初晴,极目之处,却是一片白茫茫,雷狗儿生于江南,长于江南,下雪的滋味是尝过的,但从未看过这样白茫茫的世界。
他本已好动,如今见这苍白恬静的环境,便顺步走了出去。
天上再没有雪飘下,脚下的雪也开始结实,成了十分滑溜的硬冰。
雷狗儿边行边滑,倒也觉得十分有趣。
渐渐地,他已离开了布达拉宫。
布达拉宫是沿山而建的,因此每一层也可以到达山上,雷狗儿开始慢慢的滑着,渐渐地,他已习惯在雪上滑行,觉得十分有趣,索性滑着而去。
雪地空气清新,给人一种宁静无扰的感觉。
他不知滑行了多久。
前面是一个相当阔的山谷。
谷内满铺白雪,到处有突起的小丘。
忽然,一个小丘之上,竟有一个黑点。
雷狗儿再看清楚,那竟是一个人!——一个长发披肩的人,正在小丘之上打坐。
在雪地看到一个人,令雷狗儿有点惊喜,谁会像自己那样,无端在雪里行?
那人衣衫十分单薄。
虽然是天气放晴,但四周仍是皑皑白雪,寒意迫人,但那人似无所觉。
忽然,那人竟移动。
十分奇怪的移动……
他是打坐着的,双腿盘着,双手合什,本来是无从移动的,但他却是缓缓的上升着。
完全没有倚靠外在的力量,那人缓缓升起,然后竟向着雷狗儿这边来。
那景象是十分诡异的。
那人竟可以在空气之中打坐,并且移动。
雷狗儿看看附近有一丛枯枝,几乎被白雪盖了,他闪身靠近树丛,要好好的看这人弄些甚么玄虚。
那人移动的速度并不快,但却非常安稳。
再说清楚一点,他就好像坐在一张会飞行的毡子之上,缓缓飞着,而事实上,雷狗儿并没有看到那毡子。
那人是闭着双目的,双手合什,一派庄严之相。
当他快接近雷狗儿的时候,却又转向另一个方向,看来他并没有发现雷狗儿。
那人在谷中盘旋着,但姿势一直没有变过。
他一直盘旋了三个圈,速度越来越快。
雷狗儿心想:“难道是神仙?”
那人看来又真有点像神仙,因为他长发在空中扬起,实在有天外飞仙的感觉。
既是仙人,何不打个交道?
当他想现身出去之时,忽然,他听到一声嘶鸣。
厮鸣来自半空。
只见半空之中,来了一只鹰。
一只罕见的白鹰。
那白鹰突然俯冲而下,直向那飞行移动的人冲下。
白鹰速度极快,转眼已接近那人。
那人却仍合什闭眼,似乎并没有发觉甚么。
白鹰喙爪齐出,便要抓向那人。
雷狗儿一时情急,抓起了一把雪,劲力一掷,掷向那白鹰。
白鹰极其灵活,雪球未至,牠已抽身而上。
那人双目微开。
白鹰飞了上去,再盘旋一周,又要冲下。
那人仍在半空,好像是一时之间,无法降下似的。
白鹰这次有了警觉,下冲之势更为急速有力,眼看便要抓起那人。
雷狗儿又再抓起了一把雪。
他的劲力也增了二成。
白鹰至,白雪球也至,并且击中了牠的颈项。
白鹰头一扁,又再往上冲。
那人双目再微开,脸有焦燥之色。
白鹰受袭,再在上空盘旋了好一会,似乎发现了雷狗儿的踪影。
雷狗儿也索性站了起来。
白鹰不再犹豫,目标转向雷狗儿。
雷狗儿双手抓雪,眼见白鹰正想俯冲,便往上掷,白鹰吃过了一下苦头,并不敢再往下冲。
那白鹰向天空嘶叫了两声,又再盘旋。
看来那白鹰是非常饥饿,否则牠也不会再冒生命危险来偷袭下面的人。
白鹰与雷狗儿互相窥视着,而那打坐飞行的人,不知在甚么时候,也降在一个小丘之上。
白鹰再下,雷狗儿的两个雪球迎上,打着牠的双翅,一阵雪尘扬起。
那人叫道:“孽畜,去吧!”
声音是深沉的,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那白鹰竟然不敢再下来,返身飞入了云端。
雷狗儿看着那人。
那人挥着长发,也注视着雷狗儿。
“多谢施主救命之恩!”
雷狗儿有点诧异,这人语言生硬,但总算是听得到的中原口音。
“你是神仙?”
“如果我是神仙,我也不会被这雪鹰所袭。”
“不过你懂得飞?”
“只是一些小小技能。”
“教我可以吗?”
那人有点犹疑,道:“学来也没有甚么用!”
“飞也没有用?你骗人。”
“你看我被雪鹰偷袭时,不能随心降下,你便知道,我并不是随心所欲的飞翔。”
“那也不错!”
“既然你救过我,而且提出了这个要求,我不会拒绝你,不过,像这种打坐飞行,一定要潜心修炼,不能有旁骛之心,而且要……”
雷狗儿听了,又要这又要那,早已觉得心烦,便道:“不要说了,我也不想学了!”
那人道:“小兄弟,看你筋骨奇佳,而且那掷雪球的手劲,你根本已懂上乘的武功。”
雷狗儿道:“武功是懂得一点点……你是喇嘛?”
“为甚么你会这样问?”
“因为这地方只有喇嘛。”
“你叫我喇嘛也好,叫我甚么也好。”
“你也有名字吧?”
“有,不过,我的名字早已忘记,你想叫我甚么也可以。”
“我叫雷狗儿,你叫……你便叫飞天吧!”
“飞天?好个名字。”
于是,这一老一少,竟在雪地上谈了起来。
雷狗儿在布达拉宫闷了好几天,如今有人陪着谈天,倒也觉得身心舒畅。
忽然,雷狗儿又想起刚才雪鹰偷袭飞天的情形,便问道:“飞天喇嘛,为甚么刚才雪鹰俯冲下来袭击你,你也不躲避?”
“我不是不躲避。”
“差点儿被那畜牲啄着抓着,你也不怕?”
“不……”飞天喇嘛看看四周,只见仍是白茫茫一片,便道:“狗儿,那是一个秘密。”
“甚么秘密?”
“那是因为我并不能完全控制飞天的本领,假若你没有助我,我早已成为那孽畜的点心了。”
“啊!原来如此。”
“狗儿,你其实救了我一命……不过,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雷狗儿突然发怒起来,道:“我们算不算是朋友?”
“当然算……”
“那么,你千万不要再说报答,否则……”
飞天喇嘛连忙道:“狗儿,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倒是一条好汉子。”
雷狗儿立时转怒为喜,因为他向来出入下流市井,这几年来,无端入了天人宫,一切行为都要按步就班,一切语言都是呆呆板板,多少时候没有听过人说“你是一条好汉”的说话。
飞天喇嘛见他再没有怒意,便反问道:“你也是个小喇嘛?”
雷狗儿摇摇头说:“不,我是个大喇嘛。”
“大喇嘛?你身材这么矮小,年纪也不大,怎会是个大喇嘛?”
雷狗儿并没有再解释下去,因为他心里明白,这是事关重大。
他们又转了话题,一直谈到日落西山。
雷狗儿见飞天喇嘛要离开,心中有点依依不舍,便道:“飞天喇嘛,咱们明天再谈。”
“明天?我不知道,也许……”
他说完之后,已上了一个小丘,再一挥手,向雷狗儿道别,人已上了峭壁之上。
雷狗儿也挥着手。
转眼已不见了那飞天喇嘛。
雷狗儿只好顺步回到布达拉宫之内。
翌日一早醒来,他便想再走到那山谷,一会那位懂得飞天的喇嘛。
可是,当他正要步出,已有几个喇嘛走来,要他穿上一件新的袈裟,然后带他往一个大堂。
大堂之中,佐伊巴与五个呼图克图已坐着。
佐伊巴道:“活佛,我们今天要彩排一下。”
雷狗儿道:“彩排甚么?”
“彩排策封你做新一任的班禅活佛。”
雷狗儿听了,皱起眉头。
佐伊巴道:“你也不用皱眉,只要你好端端的坐着,自然有人侍候一切。”
“仪式很快完成的?”
“会很快的。”
不一会,有份参与策封新班禅活佛的喇嘛都来了,只见那大堂之内,一律是黄色袈裟,有些在念经,有些在跪拜,十分好看。
而雷狗儿被放在大堂之中的一张金椅子之上。
众喇嘛一一向他膜拜。
连佐伊巴与五个呼图克图也不例外。
雷狗儿心中是极不耐烦,不过大堂之内,低沉的念经声,加上喇嘛们垂首闭目,极有规律的膜拜,使雷狗儿也被这气氛感染,不敢妄动。
负责主礼的是一个老喇嘛,他的行动,开始时有些可笑,不过,他十分严肃,雷狗儿只好任从他的摆布。
本来,佐伊巴说过,仪式是会很快结束的,那知这仪式一开始,便似停不了。
雷狗儿心中非常纳闷,想起昨天还约了那个飞天喇嘛,不知他有没有等自己。
结果,雷狗儿在金椅子上睡了几觉,仪式还未完结,看看窗外,已是薄暮时份。
翌日,是去世的班禅活佛举殡的日子。
这日子在喇嘛心目中极其重要,而且他们害怕达赖喇嘛那边会趁这日子,来个闪电攻击,因此,整个布达拉宫都是防守森严。
连雷狗儿也不许自由走动,所以,他也无法再到那山谷,看看飞天喇嘛有没有来。
一直等了三天。
这边的喇嘛方才回复往日的宁静。
雷狗儿也有机会走出长廊,到山谷那边看看。
山谷内仍然是白茫茫的一片冰雪,却没有飞天喇嘛的踪影。
雷狗儿感到有点失落。
那也怪不得飞天喇嘛,而今已是过了那约会的第五天,他当然不会在这冰天雪地里呆等。
而且那并不是一个甚么约会。
不过,他并没有离开。
直到午间,太阳竟露出一些脸来。
雷狗儿在谷中,舞起手脚来,不知不觉间,竟施展了一下他的“天雷四式”。
使起“天雷四式”,又带来了一阵回忆。
他想起天人宫中的五天人,以及他的四位师傅,对了,程纯往通知他的师傅,她到达了天人宫没有?
雷狗儿使了一会,身心极为畅快。
忽然,他的顽皮心性又起,竟想真真正正的使用劲力使出“天雷四式”。
他自知这“天雷四式”极为厉害,可能会影响布达拉宫那边。
不过,四野无人,一时之间,他实在技痒。
他决定一试“春雷初绽”。
这是“天雷四式”的第一式,劲力从他心间开始,直迫四肢百骸。
“逢”的一声,果有春雷初绽的气势,一片大大的冰雪被击碎了。
荒废了一段时间,他的功力仍在。
他又再试一次,这次,他的功力更上一层,“逢逢”两声,竟把那边一个突出的小丘震开。
一阵冰雪与裂石扬起。
就在这时,一个光头竟在石洞处露了出来。
一个光头,是的,一个光头。
雷狗儿并没有看错。
那个光头慢慢的浮起。
雷狗儿一跃上前,看着那个光头越浮越高,并且看到那光头的脸。
那人只有一双细小的眼睛。
他似乎正拼命睁开,但仍然是十分细小的一对眼睛。那情景十分古怪,而那双眼睛的目光也十分古怪。
雷狗儿想帮手拉他出来。
可是,却无从下手。
那光头是滑不留手的,只好拉着他一双耳朵,不过,那也不是办法。
渐渐,整个人头在石洞之内浮了上来。
那人吆喝了一声,吓得雷狗儿退了一步。
那人又再说了一些咕咕噜噜的话。
雷狗儿当然不明白,只是望着他。
那人忽然改口,用京片子道:“拉我上来。”
雷狗儿道:“拉你的耳朵?”
“不,整个头拉。”
雷狗儿依言,可是,他的头脸却十分光滑,并没法留手着力,反而弄得那人十分痛。
那人道:“你再用刚才的招式,震开我肩膀上的冰。”
雷狗儿道:“我害怕会震伤你。”
“不用怕,我自会抵挡。”
于是,雷狗儿退后,运劲于掌,又再使出一招“春雷初绽”!
这一式,他只用了五成真力。
冰石并没有被震开。
那人有点气恼,道:“你不用理我,用全力!”
雷狗儿看见他被石块与冰雪夹着,既冻又痛,于心不忍,便用了七成功力,一掌震去。
这次,冰石应声裂开。
那人伸了两只手上来,但由腰部至下肢,仍然在冰石之下。
不过,他既可伸手上来,当然是大大解除了痛苦。
“拉我!”
雷狗儿拉着他的手,“轰”的一声,便把这头颅光滑、双目如豆的怪人,从冰雪与石块中拉了出来。
这人并不高大,头颅与身体似不成比例,看起来十分怪异,最令人发笑的还是他身上的衣服。
衣服本已是破烂,经这一拉扯之后,更是破碎不堪。
那人似有点瑟缩。
雷狗儿看着他,问道:“冷吗?”
那人点了点头。
雷狗儿立刻脱下了那件黄色袈裟,替那怪人披上。
那怪人并没有客气。
他一披袈裟,便道:“小喇嘛,你的袈裟倒也不错,你是……”
“我只是个小喇嘛。”
这个小喇嘛当然是与众不同,他是未来班禅活佛之尊,当然是穿上最好的袈裟。
这件袈裟质料上乘,极为保暖,雷狗儿虽然脱了外袍,里面的白袍也足够保暖有余。
那怪人盘膝坐下,调息运功。
雷狗儿也不打扰他,一直坐在不远之处。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人双目微开。
雷狗儿关心道:“好点吧!”
那怪人道:“好得多了。”
雷狗儿道:“你是谁?”
怪人瞪了他一眼,道:“你又是谁?”
“我是个小喇嘛。”
“我是个大喇嘛。”
“是活佛?”
那人又瞪了他一眼。
雷狗儿觉得十分没趣。
那人竟又叫道:“我好饿。”
“我回去拿些东西给你吃……羊腿好吗?”
怪人不屑地道:“羊腿有甚么好吃?”
“那么你想吃甚么?”
“我想吃鼠腿。”
“甚么?鼠腿?老鼠也可以吃?”
“当然可以。”
“就算可以,往那里找?”
“有,你看那石洞……”
他指的石洞,便是他刚才被陷之处。
雷狗儿走近,并没有看见甚么。
怪人道:“你先生火。”
在雪地生火,倒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雷狗儿看看地上,附近也有一些枯枝,加上那怪人身上的衣服碎片,也可以生一个小火。
于是,他运功于枯枝之上,不一会,已冒出了一缕烟,而那怪人却向那石洞中掏着。
果然,他掏出了一只老鼠。
那并非我们日常所见的老鼠或田鼠,而是一种善于钻土的土拨鼠。
这种土拨鼠比一般老鼠大得多,足有一只猫儿那么大。怪人不只掏出一只,一直掏出了十只。
他自言自语道:“这些家伙也累得我不浅,我一定要报仇,食你肉,寝你皮!”
雷狗儿看了这些土拨鼠,并没有呕心之感,反而觉得这些少见的东西,也许会弄出一些好味来。
那些土拨鼠本已是半昏迷状态,在这怪人手中,不用一捏,已被他活剥了,然后,他把鼠身挂在一些枯枝之上,不一会,已有肉香传出。
那怪人一连活剥了几只土拨鼠,手法十分纯熟,看来他在山野间吃这些东西,经验十分丰富。
雷狗儿以前盗墓的日子,也常在山间找东西来吃,看见半焦的土拨鼠肉,香气四溢,倒有些垂涎欲滴。那怪人一手拿起一只已熟的土拨鼠,便往口里塞,并且吃得津津有味。
雷狗儿看着他。
怪人道:“你不敢吃?”
雷狗儿道:“我怎会不敢吃?”
于是,他拿起另外一只,一口咬下。
土拨鼠肉异常的鲜美,而且骨软酥香,果然是人间妙品。
转眼两人已把十多只土拨鼠吃光。
那怪人似乎意犹未尽,舔着指头道:“我已把天下佳味给你吃了,我们之间再无恩怨。”
雷狗儿听着,觉得十分奇怪,心想:“我们之间,究竟有甚么恩怨?”但他不动声息,道:“前辈,我们之间是恩义两全。”
“甚么恩义两全?”
“你穿了我的袈裟,我吃了你的鼠肉,那便是有恩有义。”
“小喇嘛,你倒懂得说话。”
“其实你也是喇嘛。”
那怪人白眼一翻,道:“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
其实在这布达拉宫附近,除了喇嘛,还有甚么?
“对了,小喇嘛,你练的是甚么功夫?看来是有点瞄头。”
“你先告诉我,你躲在石头之下,练的又是甚么古怪邪门东西?”
“不是古怪邪门东西,是天下第一奇——遁地。”
“遁地?你在说笑?”
那怪人非常严肃地道:“遁地,是真的遁地。”
“我不相信。”雷狗儿故意激他。
那怪人道:“你刚才看见我从石头下突出头来。”
雷狗儿点了点头。
“我便是从那边遁地过来。”
“遁地?你掘一条地道过来?”
“不,不是掘地,而是我用身体迫开一条地道,从那边来到这边。”
“失灵了?”
“不是失灵,而是我误碰了一些土狼鼠,那才……陷入了那些大石之内。”这怪人说来,似有点尴尬。
“你本是遁地,却遁入石头之中?”
怪人尴尬更甚。
雷狗儿是个十分值得鉴貌辨色之人,立时知道这怪人本以这“遁地”武功为荣的,可是一时失手,却又无法掩饰,因此有点讷讷不能言。
于是,他道:“前辈,其实你的遁地武功已有了大进境,连石头也被你遁穿了。”
那怪人听了,脸色立时改变,道:“是,是,是有一些进境,再练一些时日,便不用人拉上来……”
他又发觉自己失言。
雷狗儿道:“我拉你上来,你有甚么报答我?”
“我不是已给你吃了鼠肉?”
“这不是报答,只是大家饿了,随便吃一些东西。”雷狗儿说得轻描淡写。
那怪人听了,也觉得有理。
“那你要甚么报答?”
“我也想学遁地。”
“你……”他又端详了雷狗儿一番,道:“你学懂了遁地,有甚么用?”
“当然有用,至少也可以与师傅你一起穿山入石,遨游地府。”
“是的,一同遨游地府……”他想了一想,才发觉说错了话,“遨游地府”,那岂不是入地狱?
这怪人看来练了这遁地之功日久,一向并没有在人前试演,更没有与人谈论,心中早已渴望能有人欣赏他这种奇技,如今雷狗儿的话,正挑起他心中的渴望。
“好,我教你也可以……小喇嘛。”
“我不是个小喇嘛,我是大喇嘛。”
“我不管你是小喇嘛或大喇嘛,你看着我……”那怪人话声未尽,人已向前窜去。
他竟然硬生生的钻入了一个山坡的泥壁。
一眨眼之后,他又从另一边泥壁出来。
“真是神乎奇技!”
怪人拍拍身上的泥土,道:“也不是甚么神乎奇技,我一向练那金顶功夫。”
“甚么金顶功夫?”
“金顶功夫便是铁头功,我的头可以撞穿山石。”
雷狗儿摸着自己的头。
“先练好铁头功,那么,你想遁地,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小喇嘛,你把头给我看看。”
雷狗儿走了过去,蹲了下来,把头给那怪人看。
那怪人把他的头颅敲敲捏捏,弄得他有点不舒服,一时之间,雷狗儿的懒性又起。
他退了一步,道:“其实遁地也没有甚么用!”
“没有用?”
“对我来说,并没有多大用!”
“不,你头顶光滑,头盖骨十分硬而有力,你是我的一个好传人!”
“不,我不学了!”
“我从未见过像你这么好的头颅,你不学也要学,否则我死后,有谁继承这种遁地功夫!”
雷狗儿十分后悔,无端说了一句要学他的功夫,而今不想学,也脱不得身。
那怪人又说了一些练铁头功之法。
雷狗儿一向是惯做乞儿懒做官的性格,那有心情留意听他讲解,他一身武功,其实也并非他自己要学,只是一场因缘际遇,而今要他真真正正的练功,那比要他的命还惨!
他支支吾吾的应着。
忽然,他有了一个奇想:“假如真的学会了遁地,又学会了飞天喇嘛的飞天本领,那么,身有飞天遁地的本领,岂不是成了神仙?”
雷狗儿忽然眉飞色舞起来,那怪人还以为自己所传得法,使雷狗儿大彻大悟。
怪人道:“今天传授了你这些,回去好好练一会,明天再来!”
雷狗儿其实仍在他自己的幻想之中,问道:“前辈,你说你的遁地本领,是天下间奇功,那么,我想问你,飞天又算甚么?”
“飞天?”那怪人脸色一变。
雷狗儿道:“我的确见过,有人有飞天本领!”
“飞天也来了?”那怪人东张西望。
“遁地比不上飞天?”雷狗儿故意道。
“飞天比不上遁地!”那怪人看清楚附近没有人,才道:“我走了!”
雷狗儿正想追问,那怪人却是说走便走。
他飞身上了一个山坡,再往雪堆一钻,便不见了他的踪影。
雷狗儿心中纳闷。
他叫了几声,完全没有响应,只有山谷中自己声音的回响。
忽然,雷狗儿想起,佐伊巴他们好像说过,达赖喇嘛活佛那边,请了一批能人来,其中似乎是提过有飞天、遁地的……
难道这两个便是?
那么,这两个古怪喇嘛,岂不是请来对付自己的?
假若是真的话,这两个古怪的人,已是不易应付,至于其他,又会怎样?
他忽然感到有点害怕,心想:“倒不如立即离开这地方!”
他走向崖边,下面是无底的深渊。
他又想起那位在他面前圆寂的班禅活佛,并且自己亲口答应过佐伊巴,会暂做班禅活佛一段时期。
他不能这样一走了之。
假若这么一走了之,便会辱没了自己,将来传出江湖,也会辱没天人宫。
雷狗儿虽然不是甚么响当当的男儿,但也不能做出辱没自己,辱没天人宫的事情!
于是,他决定留下。
其实,他心中仍有一个重大疑问:“为甚么当我向遁地怪人提及飞天的时候,他的表情那么怪异?他们之间,又有甚么渊源?”
雷狗儿是个好奇的人,因此,他再咬牙决定,留在布达拉宫。
转身回到布达拉宫,又是入黑时份了。
×                           ×                            ×
遇到飞天、遁地二人之后的几天,雷狗儿都走到那山谷,希望再遇上二人。
不过,每天都是失望而回。
那天晚上,雷狗儿正想就寝,佐伊巴却来了,后面还跟着那几位呼图克图。
雷狗儿连忙坐了起来。
佐伊巴与五位呼图克图一齐俯在地上,又向他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礼。
雷狗儿心想:“麻烦来了!”
为了减轻心中负担,他也来一个“五体投地”!
佐伊巴立时道:“活佛,你折煞我们了!”
雷狗儿道:“你们不用当我是真的活佛,我只是尽我所能去做!”
佐伊巴道:“好极,活佛,我们已把上一任的班禅活佛下葬了!”
雷狗儿道:“那么,轮到我上场了?”
佐伊巴苦笑,道:“是的,新的班禅活佛便要在宫中大殿封立!”
雷狗儿道:“好,我答应过你们!”
佐伊巴道:“封立转世灵童为新的班禅活佛,仪式十分隆重……”
于是,佐伊巴开始解释。
这个封立转世灵童为新一任班禅活佛的仪式,果然是十分隆重,而且过程繁复,五个呼图克图各有各的仪式主持,便一一向雷狗儿解释。
雷狗儿本已想就寝,而今更是眼皮低垂。
渐渐,他只听到一阵念经似的声音……
这时,他发觉自己在一个山峰之上。
山峰上,到处是参天古柏,周遭都是云雾萦绕。
阳光初透,照在他手上的一柄四尺长剑。
雷狗儿看看自己,不再穿有喇嘛袍,而是一身剑侠的打扮,他可以感觉到,自己是英姿凛凛的!他一提剑,纵身一跃,已上了一棵古柏之上,极目远望,只见山边出现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窈窕的人影,那是程纯。
人影转眼已到,果然是美丽的程纯,她也是一身女侠的打扮,手提长剑。
雷狗儿叫道:“夫人,咱们去吧!”
程纯道:“好的,相公!”
两人提剑一跃,竟然可以像飞天喇嘛那般向天飞翔着,不,他们两人比飞天喇嘛更为厉害,他们不用盘膝而坐,只是提剑运气,便能飞翔。
他们一直飞到一个更高的山。
本来他们是可以沿山飞上,不过,天气十分寒冷,北风割面,飞行之时更甚。
雷狗儿道:“夫人,咱们穿山而过!”
程纯道:“好!”
两人竟向山畔石壁飞去,他们直插入石!
他们两人的“遁地”本领也练成了!
两人穿过了大山,又再飞翔。
他们一起来到一间大屋,走入屋内,杀死了几个大财主,然后打开了屋后一个大仓库。
成千上万的饥民涌入,搬走了米仓的米粮。
那些人一一向两夫妇道谢。
他们做了这件好事之后,又再一起提剑飞翔,到了一处花香鸟语的地方。
那里气候宜人,满山奇花异果。
他们随心所欲的在山间飞行,互相追逐嬉戏。
看着程纯,他的心头不知有多快活……
……
“活佛——”是佐伊巴的声音。
雷狗儿从梦中惊醒,道:“怎么了?”
“你听清楚我们所说的?”佐伊巴道。
“我……我……”
“你记不得这么多仪式程序也难怪你,你也不用担心,我们自会在你身旁提点!”
雷狗儿道:“好,好!”
其实他并不是回答佐伊巴,而是回忆着刚才的梦境。
假若真有一天,能与程纯二人,在山水之间飞驰,那么,他便满足了。
佐伊巴与五位呼图克图退出。
雷狗儿也再一次投入他的梦境。
×                           ×                            ×
翌日之后的一连几天,雷狗儿再没有机会外出。
一会,有喇嘛为他量衣;一会,又有喇嘛为他沐浴。
雷狗儿坐着,就像一个木偶般被人支配着。
但实在不耐烦,不过,所有喇嘛都是一派正气凛然,对他也是必恭必敬。
过了两天,佐伊巴又来了。
这次,他脸带愁容。
雷狗儿觉得奇怪,便问:“发生了甚么事?”
“达赖活佛答应来了!”
“他当然会来!”
“是的,他来并不是意外,而是他的手下能人也来了,看来……”
“甚么手下能人?是飞天、遁地?”
佐伊巴道:“是的,五个能人也来了,看来他们会在封立仪式之中……”
“他会以武力夺取权力?”
“他会的!”
“我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我为圆寂的班禅向你感谢!”他想俯身而跪。
雷狗儿一手拉着他,道:“大师,你再行这大礼,我便走了!”
佐伊巴道:“活佛,我再无其他办法表示感谢!”
雷狗儿道:“你有甚么打算?”
“我与其他五位呼图克图已安排了一切,不过,达赖请来的能人,并不是那么容易应付!”
“我会使天雷四式!”
“是的,天雷四式可以……不过,这是关乎我们班禅活佛之下、所有喇嘛的生死存亡……”
雷狗儿也明白事态严重。
假若一旦被达赖那边得逞,班禅活佛这一边的喇嘛,从此在布达拉宫再无立足之余地。
这对佐伊巴来说,的确是一件生死存亡之事。
他不能失败,假若有差错,他便对不起历代的班禅活佛,也对不起他们的宗师。
佐伊巴叹了口气。
“佐伊巴大师,你曾向我解释过,喇嘛是胜者之意,我们不会失败的!”
佐伊巴听了,心头一凛,道:“是的,我们是不会败的!”
他退出了禅房。
雷狗儿盘膝而坐,忽然,他又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正压向他的心头!

第三章 策封大典 变故迭生

策封新一任班禅活佛的仪式,终于来临了。
雷狗儿一大清早,便被喇嘛弄醒,替他更衣沐浴,虽然他自己不用动手,但那种被人摆布的滋味并不好受。
雷狗儿忍耐着。
当一切都准备妥当,佐伊巴特别亲自前来看雷狗儿一次,并勉励道:“一切全靠你的了!”
雷狗儿道:“你不用担心!”
雷狗儿被簇拥着,被抬到一间大殿之内。
里面已有数千喇嘛在座,但鸦雀无声,连一支针跌在地下,也可以听到。
殿内既满布鲜花,也有一种特别的藏香香味,弥漫整个殿堂之内。
那种庄严的场面,实在使人肃然起敬。
当雷狗儿坐下,所有在场的喇嘛同时尊叫:“活佛、活佛、活佛……”
活佛的声音,源源不绝。
但当佐伊巴站起,一挥手之下,殿堂又回复了宁静。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低沉的号角声。
佐伊巴率领着他手下五位呼图克图缓步的走出殿外,雷狗儿猜想,他一定是出去迎接重要的宾客。
不一会,佐伊巴果然领着六个人进来。
为首的一个,是一位神色庄重的老喇嘛。
跟着后面有五个喇嘛。
雷狗儿放眼望去,心中一凛。
原来五个喇嘛之中,竟有两个是认识的。
一个是飞天喇嘛,另一个便是遁地喇嘛!
他们正缓缓入内,雷狗儿坐的地方相当远,而且他是活佛之尊,所有喇嘛都不敢正眼而视。
另外三个,他并没有见过。
他记起佐伊巴说过,达赖活佛邀了五个能人来,那么,飞天、遁地来了,其他三个当然是“治病”、“诅咒”和“追寻”了!
这三个喇嘛,外表并没有甚么特别。
那么,最前那一位老喇嘛,便是布达拉宫另一边的主人——达赖活佛了!
当雷狗儿看着他们坐下,他的心便立刻急速的跳动,他们齐来,在这策封的大会内,会弄些甚么花样?
另一个令他心跳的原因,是害怕“飞天”、“遁地”两位大喇嘛发现了他。
这时,众喇嘛开始诵经。
殿堂之内,洋溢着一片和谐宁逸的声音。
一会,外面又传来一阵号角之声。
众喇嘛诵经如故,而佐伊巴却站了起来,其余五个大喇嘛亦步亦趋。
看来他们又是往迎宾客。
还有甚么重要的宾客会来?
这次佐伊巴带进殿堂的,却令雷狗儿眼前一亮。
为首的是一个汉人,跟着后面的四个也是汉人。
虽然,他并没有见过这五个汉人,但他来了布达拉宫个多月,日夕看见的都是喇嘛,而今见到五个汉人的面目,竟有点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那为首的汉人,虽穿华丽便服,但一眼看去,便立即感到他是一个官场的人。
他们被安排坐在另一边。
看来,一切都已经安排就绪。
佐伊巴站在雷狗儿的前面,向着众喇嘛说了一番话。他说的是藏语,雷狗儿一个字也听不懂。
不过佐伊巴一边说,一边回头望一下雷狗儿,看来都是介绍这位新的班禅活佛。
当他演说完毕,大殿之内,欢声雷动。
数千个喇嘛在前面晃动着,令雷狗儿有点眼花撩乱的感觉。
雷狗儿被一班喇嘛抬上了一个高台上。
看来策封的仪式便要开始。
佐伊巴与五位呼图克图站在高台前面,另外一些较为年轻的站在他们前面,然后又是另外一批更为年青的。
众喇嘛诵经之声,响彻了殿堂。
雷狗儿并不需要出声,他只是低眉合什。
忽然,一个响亮的声音,把诵经之声也搅乱了。
雷狗儿睁开了眼睛。
只见达赖活佛站了起来,正大声说话。
佐伊巴似乎十分愤怒,但按捺着。
他们两人互相辩说着。
殿堂之内,立时从和谐宁逸的气氛,转为十分紧张,虽然雷狗儿并不知道他们在说甚么,但也感受到那种压人心头的紧张气氛。
忽然,那个汉人也站了起来。
他竟用京片子道:“两位,我们是代表圣上来的,赐给新班禅活佛金印,既然你们对这位新的转世灵童班禅活佛有所争论,我们便先行离去,让你们有所决定之后,我们再来!”
雷狗儿听了这番话,才完全明白佐伊巴和达赖活佛的争论。
佐伊巴与达赖活佛同时合什。
佐伊巴道:“那么麻烦大人要多留几天!”
那位大人并没有再说话,率领着四个手下,表情冷傲的离开了殿堂。
达赖与佐伊巴恭送了这些朝廷官大人离去。
立时殿堂之内,又呈现一片紧张的气氛。
达赖与佐伊巴对峙着。
他们又各自说了一番话,双方的说话比刚才更加激烈,雷狗儿知道,事情快要弄僵。
他的想法并没有错。
忽地,达赖活佛身后一个黑影上升。
接着,地下也是一片凌乱,那些本坐着的喇嘛被推得七歪八倒!
殿堂之内,响起一片嘘声。
雷狗儿只觉人形晃动,上面一人飞身而下,一手按着他的头骨。
另外一人从下面而来,一指戟着他的右胁。
两人动作极快。
雷狗儿一眼看去——
原来袭来的两个喇嘛并非别人,而是“飞天”与“遁地”两位喇嘛。
他们来势十分快。
在堂内的喇嘛都哄动起来。
两个喇嘛本来以为,要挟这个小孩活佛,并不是甚么难事,但那知一碰到雷狗儿的身体,他们便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震力。
不过,他们立时以力相抵。
原来雷狗儿自从吃了朱蛤之后,任督二脉打通,加上练了“天雷四式”,身体已有了一种自然反应,一遇人攻,本身的功力便自然而发。
“飞天”喇嘛看着雷狗儿。
“遁地”喇嘛也看着雷狗儿。
雷狗儿向两人微笑一下,低声叫道:“师傅!”
两人立时愕然相对。
他们实在没有想到,当天在雪谷之内所见的小喇嘛,竟是转世灵童、班禅活佛!
佐伊巴的五个手下,立时也要攻上。
佐伊巴用手势阻着他们,转向达赖活佛说了一番话,达赖活佛似乎同意他的提议。
“飞天”与“遁地”两位喇嘛,立时离开了雷狗儿,回到达赖活佛的身旁。
这时,佐伊巴又上前,向下面的众喇嘛说了一番话。然后,这些喇嘛诵着经,一批一批,非常有秩序的,离开这大殿。
过了一盏茶时光,大殿之内,再没有其他刚嘛,只有达赖活佛与他五个手下。
佐伊巴先吩咐人,把雷狗儿抬回去他的禅房,当众喇嘛把他放下,退了出去,觉得禅房的门也锁上了。
雷狗儿当然不肯被锁着。
佐伊巴跟达赖活佛讨论自己的地位,这与自己极有关系,虽然他并不是一定要做班禅活佛,但为了佐伊巴以及这边宫的喇嘛,他一定要知道事情的发展。
另一方面,雷狗儿是个极为好奇的人,他永远不甘寂寞!
他弄开了禅房的门,直趋大殿。
大殿之内,并不见他们。
雷狗儿知道,他们一定在那议事厅之内。
果然,议事厅之内,佐伊巴与达赖活佛相对而坐,正展开激烈的辩论。
雷狗儿站在门外一会。
忽然,达赖活佛竟也用纯正的京片子,道:“既然来了,便进来吧!”
雷狗儿听了,有点尴尬,但他仍然大方的步入议事厅内。
他一直告诫着自己,自己而今不再是一个浪荡的江湖汉,而是一个转世灵童,一个班禅活佛!
他的适应能力,一向极强。
他步入议事厅之内,果有一番气派。
佐伊巴让开,让雷狗儿上座。
雷狗儿坐下。
“飞天”喇嘛立时又腾身而起。
“遁地”喇嘛也窜身而至。
这一变故,在场的人也都站了起来。
唯有雷狗儿仍然安详的坐着。
两人又是用手胁持着雷狗儿。
雷狗儿道:“两位师傅都要取徒儿的命?”
两个大喇嘛互瞪了一眼。
“那么……”雷狗儿顿了一顿,道:“我便成全两位师傅的意思!”
雷狗儿反手向自己劈下。
两人立时退开,并用手阻格。
雷狗儿当然并不是真的劈下!
两个大喇嘛又怒目而视,他们的目光之中,似乎是含有敌意。
雷狗儿不敢肯定。
假若他们两人是不和的话……
他心中似已有了一个计策。
佐伊巴道:“达赖活佛,我们这边新班禅的策立,与你们无关……”
“怎会无关!我们宗师规定,一定要找前任班禅活佛的转世灵童,才可以...”
“他不是吗?”
“他已是个成人!”
“班禅活佛早已指定他为继承之人!”
达赖活佛道:“我不相信你一派胡言!”
佐伊巴怒道:“我是一派胡言?”
双方已是剑拔弩张之势。
佐伊巴道:“好,达赖,你既要硬来,我们先在这处拼一死战!”
达赖活佛冷笑,道:“你配与我死战吗?”
佐伊巴虽是班禅这边最重大的喇嘛,但论地位,他的确是不配与达赖并称。
只有班禅活佛才有资格与他并称。
佐伊巴手下五人,亦已站了起来。
达赖看着他们,又转向“飞天”、“遁地”二人。
但两人仍作势要挟着雷狗儿。
“飞天”道:“我要我的徒儿!”
“遁地”也道:“这是我的徒儿!”
雷狗儿道:“两位师傅,谁要我也可以,当然是要视乎你们的……”
他没有说下去,这是雷狗儿的诡计,他要用这模棱两可的话刺激他们。
假若他们两人有心病的话,一定中计。
“飞天”道:“我的功夫当然是在他之上!”
“遁地”怒道:“你有何本领?”
两人稍退,便要对打起来。
达赖道:“你们两人……”
“飞天”与“遁地”虽是武功极佳,但碍于主人的面前,并没有真正的交手。
达赖道:“你们两人便负责这小子。”
“飞天”与“遁地”互瞪了一眼。
雷狗儿心中却笑道:“这两个大喇嘛,本与我为敌,但如今却要互相保护我。”
佐伊巴也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因为以他所知,达赖活佛这次邀来的能人之中,以“飞天”与“遁地”二人武功最好,就连自己,也没有把握与他们一拼。
想不到二人自己竟先有敌意,而又被雷狗儿用师徒之名,牵制着二人。
本来,佐伊巴是腹背受敌,而今可算是去了背部的敌人,面对另外一个喇嘛,自己手下五人,相信定可以与之匹敌。
佐伊巴道:“达赖,我的手下你早已熟悉,你的却是从外请来,可先介绍一下。”
达赖道:“我这些手下呼图克图并不是外人,只不过是他们向来喜欢独自修行,他们也是喇嘛。”
达赖知自己有点强词夺理,也不再多言,道:“这两位……”他指的是飞天与遁地。
“他们的本领已展示了他们的法号——这位有飞天本领的,是飞天喇嘛,另一位有遁地本领的,当然是遁地喇嘛,他们所练的武功,已臻至非人境地。”
雷狗儿心中暗笑:“假若练至非人境地,应该再没有仇恨争执,两人既恨对方,又要争宠,显然他俩的修养并未到家。”
达赖又道:“这位是‘治病’,这位是‘证咒’,还有一位是‘追寻’。”
“好怪的名字。”佐伊巴道。
达赖道:“他们是否怪,要看过才知。”
佐伊巴合什道:“众位法师有礼。”
“治病”、“诅咒”及“追寻”并没有还礼,态度是十分傲慢。
雷狗儿看着,气在心里。
佐伊巴道:“达赖,你早已知道我们一向是追随上一任班禅活佛的法师,不过,这三位既未认识,我也应好好介绍——这位是胖格鲁巴告鲁。”
巴告鲁站了起来,合什为礼。
然后是逐一的介绍。
“这位是瘦格鲁——能洛斯;这位满脸大胡子的,便是胡子格鲁,另外两位,高的便是高格鲁巴括加,矮的是矮格鲁耐也斯。”
“格鲁”二字,是藏文的法师,而班禅活佛这一边,也有人称他们为“格鲁派”。
达赖看着他们,脸现冷峻的微笑,并有不屑的神色,为首的既是如此,属下的当然也没有什么礼貌。
“治病”似乎要首先表演他的本领。
他一蹑而至大厅之中,目光向着五位格鲁一扫而过。
“胖格鲁”巴告鲁实在按捺不住,不要看他身体肥胖,他的性子其实也十分刚烈。
巴告鲁正想举手为礼。
那“治病”已发出攻势,一连三招,每招都蕴含了多样的变化。
巴告鲁知道,这人并非虚有其表,立时沉着了气,见招拆招。
一时之间,大厅之中,两位喇嘛的袈裟猎猎作响。
“治病”的出招,花式繁多,在旁看的人也觉眼花撩乱,不过,招式所用的劲力,似乎未臻上乘。
转眼之间,他们已过了百多招。
巴告鲁已摸清楚这位“治病”的手法,只觉得他劲力虽然不足,但每一招式都藏有奇门八卦的道理,因此,不能预知他下一招的来势,一时之间,巴告鲁仍不敢用劲强攻,他恐怕自己一发劲,便会落入他的陷阱之中。
突然,“治病”发招力度增强。
只见他双手作“大鹏展翅”,僧袍鼓胀,乘势一跃而起,猛扑巴告鲁。
巴告鲁双掌合什,再而向外强抵。
这一招就像中原的功夫,简单的一招“童子拜观音”,力拒飞扑而来的“治病”。
“治病”扑下之势突然加速。
巴告鲁的掌力也因而加猛。
“蓬”的一声,议事厅内每一个人都听到,也感到这心翳的一声。
两人同时跃开。
“治病”一退是八丈。
巴告鲁虽然只飘出三丈之外,但下地之后,身体飘晃不停,显然是劲力有所不及。
“治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宏声道:“你好好休息一下。”
语气带着讥讽,但巴告鲁并没有反驳,反而是依他所言,向后退去。
雷狗儿看着二人,一时之间,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硬生生的对碰了一掌,看来是不相伯仲,不过,而今却是巴告鲁败下阵来。
他使的是什么手法?
这问题不只困扰雷狗儿,也困扰了在场的人。
“瘦格鲁”能洛斯一向与巴告鲁情如手足,立时飘身来到“治病”跟前。
“治病”已回复了元气,他也不说话,又展开他的飘忽无定的招式。
能洛斯身体瘦削,他一向练的是“金刚不坏”的功夫,这种功夫是硬桥硬马,气势非凡,他的一拳一掌,足有碎碑裂石之功。
可是,他一连发了五拳,五拳都仿似打在棉絮之上,再发五掌,却总被“治病”避开。
想不到“治病”以治病为外号,并不只是一个能替人治病的大夫,而是武艺非凡的人。
两人周旋了半晌。
“治病”似乎要发狠了,他又要振袖而上,能洛斯早已看过他攻击巴告鲁的手法,因此大大提高了警惕。
这次,“治病”却不是“大鹏展翅”之势,而是双指齐出,向着能洛斯胸前点去。
本是平凡的点穴手法,可是在“治病”的手中,目送挥鸿,竟一连点了五十个穴道以上。
人身大穴并不多,致命的更少,但其他比较没有那么重要的穴道却遍布全身,一般练武之人,当然是无法认识所有穴道。
但“治病”却不同,他深研医理,是个大夫,因此,他认穴的本领实在与一般人不同。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武术名家,看见他的手法,都不期然暗里称赞这位“治病”的点穴手法奇妙。
“治病”叫道:“针刺点穴。”
能洛斯被他点了几下,知道并不是什么大穴,但身体却是着了魔似的,无从再度用力。
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而且输得一败涂地。
他急忙跃开。
“针刺点穴?”
发问的并不是佐伊巴这边的人,而是达赖手下的另一异人“追寻”。
“治病”并没有答话,只是微笑。
“追寻”道:“二十年前,我听过阁下深研点穴手法,提出以针刺原理,研入点穴手法之内,想不到二十年后的今天,果然成功。”
“治病”仍然没有答话,脸上微笑之外,还有一点自满的神色。
一直没有出声的“诅咒”,忽然嘴唇振动。
“治病”一看,便道:“诅咒法兄,请你小心言词,我不能忍受你的诅咒。”
“诅咒”的口唇仍然籁动,半晌才发出了声音:“针刺……点……穴。”
这个外号是“诅咒”的法师,本应是能言善辩之辈,想不到竟是一个口吃之人。
“诅咒”道:“还……有……那……艾……炙……”
因为他说话断断续续,一时之间,在场的人并不明白他说什么。
“治病”道:“诅咒兄果然是好记性之人,我的针刺点穴成功,‘艾炙之掌’当然也不弱。”
“诅咒”道:“那……么……我……们……要……开……”他实在说不下去似的。
“追寻”接口道:“给我们开一下眼界?”
“治病”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道:“你们可好好看这‘艾炙之掌’!”
他一眼扫过去,目光落在大胡子披利耶的身上。
披利耶听着他们说话,本已怒火填胸,因为他们在这交锋地方,竟然谈起武功,而且似要以他们作试验品作为表演,那实在看不起人。
而“治病”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自然是要以他为试验物,他怒火更盛。
大胡子披利耶的胡子颤动着。
佐伊巴看见他的样子,低声道:“披利耶,沉住气。”
披利耶如梦初醒的点头。
他果然能沉得住气,但他的跃出之势,极为快捷,他不让“治病”有更多的时间休息。
“治病”却已又再回复安详神态,看了披利耶一眼,道:“你可要准备抵受我艾炙之掌?”
披利耶又被他激得怒火突生,目光如焚。
他不再多言,一连八招而出,一招比一招更为猛烈。
“治病”依然态度安详,看着来势,一一化解。
披利耶虽然甚怒,但经过这八招,又再看过他躲避之法,知道此人并非浪得虚名,于是他出手时,加倍谨慎。
他紧守自己门户。
一时之间,“治病”似乎无所施其技。
不过,他是个极端聪明的人,矮身一挫,道:“大胡子,你不敢攻来?”
披利耶一听,反道:“我不敢攻?”说罢便使出两掌,两掌均向“治病”的要害。
只要任何一掌打中“治病”,他将不能再替人治病,而是要回家找人治病。
不过,“治病”并不撄其锋。
猛然上升,“治病”的轻功也是不凡。
披利耶两掌打出,却是中了虚空,而前面的“治病”,竟然是不见了。
他心中一凉,背上却感到一阵炽热。
原来“治病”用说话激他一激,趁着他猛力出掌之际,竟然飞跃而起,反落在披利耶的身后。
这兔起鹘落,实在是极快。
雷狗儿眼瞪瞪的望着他们,也不知道“治病”用什么手法,只见他像鬼魅般已飘到披利耶的背后。
他身未落地,一掌已出。
“艾炙之掌!”
披利耶只感到背后炽热非常,彷佛被人用一块烧红的铁板压着。
并且发出“吱吱”的声音,浓烟冒起。
“艾炙之掌”竟然是厉害如斯!
呆了一阵的披利耶突然狂叫,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狂叫,他已被那艾炙之掌烧着,痛入心脾。
佐伊巴已一跃而出,拉开了披利耶。
这时,“治病”的掌才从披利耶的背后拿开,大厅之内,充满了一阵烧焦的味道。
“诅咒”拍着手,期期艾艾的道:“果……然……是……艾……炙……艾……炙……”
达赖看着“治病”,脸有嘉许之色。
“治病”神色更为得意,道:“那也不算什么。”
佐伊巴道:“你欺人太甚!”
说罢两掌同时使出。
“治病”早有提防,依然用他安详的手法,避开了来势,佐伊巴又再添两掌。
“治病”再退,然后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道:“你们两个一齐来!”
这话实在是侮辱佐伊巴。
不过,他的确有这本领。
高格鲁巴括加与矮格鲁耐也斯听了,甚为气恼,双双跃出。
眼看三位师兄都败在这“治病”的手中,他们已不再顾及什么礼仪了,两人左右夹攻。
两个人像两阵旋风。
“治病”左开弓、右开弓,暂时抵住来势,避重就轻的,一指指向佐伊巴。
好一指“针刺点穴”。
佐伊巴可以避开五下,但避不开第六下!
他只感到肩膊上一麻,好像是中了暗器似的感觉,可是“治病”并没有发出暗器,他只是用了他的“针刺点穴”的上乘点穴手法。
佐伊巴身上一麻,动作立时慢了。
“治病”有足够的时间,应付巴括加与耐也斯二人。
他突然矮身于地,双掌抵着地下,借力使力,一跃而起,这一跃,几乎接近了天花板。
两人昂头。
“治病”已然急速下降。
他们都感到一阵炽热的掌风,向二人面门袭来。
两人同时左右闪避。
但“治病”那从上而下的来势实在快!
两人只闪开了面门,但肩膊却离不开“治病”的双掌范围。
他们只感到肩膊发热,只能狂叫一声。
佐伊巴虽然被刺了一指,暂时麻木了一刻,不过他武学精湛,立时回气,解开穴道。
当他回复了灵活,巴括加与耐也斯已中掌,他知道不能再斗下去。
他把两人拉开。
“治病”也没有再加攻击,只是冷笑。
达赖这时更是威风极了,叫道:“你们再没有能人了?我们只出了‘治病’。”
佐伊巴望着他,一时之间,竟不能言。
他千辛万苦的为了自己的门派,布下了迎敌的阵势,却是这么不堪一击。
那种苦涩的失败滋味,实在难以忍受。
他颤动着,似乎快要崩溃。
“还有我。”
是雷狗儿的声音。
众人望着蒲团上的雷狗儿。
“是你这个转世灵童、班禅活佛?”
达赖的笑声,震动了整个大厅。
这是胜利者的骄傲狂啸。
雷狗儿站了起来,道:“是的,还有我。”
“飞天”、“遁地”两位喇嘛,一直躭在雷狗儿的身旁,既是互相监视,也是监视着雷狗儿。
两个喇嘛虽然与雷狗儿有过接触,但并不十分清楚雷狗儿的武功,只知道这小子聪明机巧。
“飞天”喇嘛轻声道:“小喇嘛,不要逞强。”
“遁地”喇嘛也道:“好好坐下,保存你的性命。”
雷狗儿仍然缓缓的走向达赖喇嘛。
其余三位喇嘛“治病”、“诅咒”与“追寻”,都挺身站在他们主子的跟前。
“治病”道:“小喇嘛,你站着!”
雷狗儿仍然移动。
“治病”道:“再行一步,吃我一掌!”
雷狗儿并没有停下来。
“治病”并没有食言,一掌挺出。
看着这个小喇嘛,“治病”并没有出了三成功力。
就算是三成功力,“治病”这一掌实在不弱,在他心目中,以为雷狗儿定然被掌风抛起,倒退转翻,就像一只断线的风筝。
不过,雷狗儿并没有。
他仍然稳步向前,衣袂虽动,但人却如中流砥柱!
“治病”心中好生奇怪,再加一掌,功力已增至五成有多。
雷狗儿也感到掌力压向心头,但他已运起了“天雷神功”,以静制动,定着了自己的身子。
“治病”看了,心中不再是奇怪,而是大大的诧异,这个小子有什么神奇功力,竟可以硬生生迎着自己这一连串的掌力?
当然,“治病”不会在这场合损了自己的面子。
一掌再挺出。
没有十成的功力,也有九成以上。
雷狗儿知道厉害,连忙以双肩向左右移动,把这掌力卸去了五成,再以“天雷神功”定着身子,又硬生生的接了一掌。
最先发出惊呼的是“飞天”与“遁地”两人,尤其是“遁地”,他认为雷狗儿有救过他性命之恩,因此对雷狗儿也份外关切。
随着,在场的人都惊叫。
只有雷狗儿仍然沉着。
好个雷狗儿。
在议事厅的人,每个都是武术大行家,如何不知“治病”这一掌的厉害?
相信在当今江湖,能硬生生接下这掌的人并不太多,就算有,也不是这个年纪的小子!
最惊惧的倒是“治病”。
“诅咒”已看出他的惊诧与惶恐,接口道:“小子果……然……是……活……佛……”
这句话既是称赞,也是诅咒。
雷狗儿合什为礼道:“大师赐教。”
“诅咒”也不再多言,以行动作答。
他口中念念有词,竟然身如疾矢离弓,扑向雷狗儿,雷狗儿并不知他来路,亦不退后,正沉着地窥准他的来势。
“诅咒”千万也料不到,雷狗儿竟有如此镇定的本领,以他估计,他以这雷霆万钧之势,任你是什么英雄好汉,也一定要退后。
雷狗儿没有退后。
换句话说,他并没有踏进“诅咒”所布下的陷阱。
“诅咒”本来是想趁他一退,才双掌发力。
当一个人身体向后,抵御前方的力量便大大减少,那么,他发的掌力便相对增加。
“诅咒”知道自己的掌力并不能胜过“治病”,因此,他利用这一招先来威吓,再加掌力,本来是十足的掌力,立时加到十二成以上。
以十二成的掌力,这小子为何物,岂有抵挡之力?一定没有。
可惜的是,雷狗儿并没有退,他的身子就像一枚铁钉,紧紧的钉在地上。
他衣袂飘起,突然以“天雷神功”中的第一式,向“诅咒”发出。
好一招“春雷初绽”。
“诅咒”吓不倒雷狗儿,也挥不去雷狗儿,心中已有惊恐,突然遇到非常强劲的一击,脚步竟有点虚浮。
“追寻”倒也眼快,跨步趋前,一手便挟着“诅咒”,而且连忙缩手。
看来“追寻”又要出手。
雷狗儿心想:“这样给他们作车轮之战,就算自己武功如何高强,也会力竭而败,倒不如……”
他心下沉吟:“好,就赌一次。”
他合什道:“三位大师,你们联手而来。”
“诅咒”、“治病”、“追寻”听了,心中气极。
雷狗儿道:“为了班禅活佛之恩,我愿以死与各位相拼。”
佐伊巴道:“活佛。”
雷狗儿回首道:“大师放心。”
三个喇嘛听了,更是火上加油,因为雷狗儿语气肯定,实在没有把三人放在眼内。
三人也不顾身份,便要攻上。
雷狗儿道:“我与三位周旋,应有条件。”
“什么条件?”
“只要我接了你们百个回合以内的攻击,没有损伤的话,那便算班禅活佛有灵。”
“小子,你好大口气。”
“小喇嘛,你……活……得……”
“活佛,快指点你的转世灵童。”
雷狗儿并不再说话,显然是等待他们的回答。
达赖喇嘛一直看着这个神奇小子,心中也在嘀咕,这时便道:“三位呼图克图也打不倒你,我们便离开。”
雷狗儿听了,道:“好。”
这时,雷狗儿已有点豁了性命的感觉,事实上,他并没有什么把握,可以以一人之力,胜过三位喇嘛。
不过,他有赌徒的性格,这一下不是成功,便是成仁之感。
他不断的跳跃着。
三位喇嘛见他有如穿花蝴蝶,心中暗骂道:“这小子又弄些什么花样?”
其实,雷狗儿正在运“天雷神功”。
他刚才使出第一式“春雷初绽”,虽有震人心弦之功,但内力并不充沛。
他一定要有足够的内劲,才能把“天雷神功”发挥出来。
三个喇嘛已围着雷狗儿,局限了他活动的范围,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
三人便要出招。
但雷狗儿比他们更快。
他突然一个旋身,身如大风车般打转,力量便从这旋转中送了出来。
然后是拔身向天。
好一招“旱天拔雷”。
雷狗儿身形起落,实有雷霆震天之势。
不只三个喇嘛感觉到,连在旁的人也感觉到,功力稍差的,心下竟有呕吐的感觉。
三个喇嘛各以本门内功护体。
要在百招之内伤这小子实在不易,不过,他们绝不会放过机会。
当雷狗儿还未稳身,三人已攻上。
三人各自使出看家本领,雷狗儿虽然是聪明灵巧,一时之间,却有左支右绌之势。
他不能再给三人机会。
他猛喝一声。
三人身形略退,围着他的圈子已扩大。
雷狗儿身体旋动加速,双掌斜斜向上。
天雷神功的第三式“焦雷霹雳”。
果然有霹雳震天之力。
三个喇嘛已感到那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力量,各自向三方退去,勉强止住了去势之后,才喘过气来。
达赖的脸上再无光采!
而佐伊巴也按捺不住自己,冲口而出叫道:“好武功!”
三人不服气的,又要攻上。
达赖活佛总算有点风度,道:“这位转世灵童,果然有班禅活佛的风范。”
三人站定。
“治病”脸色极为难看。
“诅咒”口中念念有词。
“追寻”脸色阴晴不定。
雷狗儿合什,向达赖活佛行礼,并且坐下。
“飞天”与“遁地”两位大喇嘛,一直看着雷狗儿的一招一式。
“飞天”突道:“你来自什么地方?”
雷狗儿没有答话。
“遁地”也厉声道:“你这种武功,从何处学来?”
雷狗儿依然不言。
两个喇嘛同时走了上来。
佐伊巴与五个喇嘛也同时上来,护着雷狗儿。
“飞天”与“遁地”异口同声的道:“你来自天人宫?你是天人宫的什么人?”
雷狗儿微微睁开眼睛。
佐伊巴道:“班禅活佛并不是什么宫来的,他是转世灵童,要来入住布达拉宫。”
“飞天”与“遁地”一向并不友善,但如今也交换一个眼色,便要下手。
达赖活佛喝道:“停手!”
两人硬生生收住。
达赖活佛知道再战下去,就算是胜了,也不能有什么作为,因为自己有言在先。
他是个深谋远虑的人,心想:“再以飞天、遁地两人对付这小子,不一定可以胜,但却把自己的实力完全露了出来,并不化算。”
达赖活佛站了起来,道:“打扰了。”
他转身便要走。
“飞天”与“遁地”二人,似乎还有很多东西要问雷狗儿,但主子要离去,也无办法,只好跟随。
他们走到议事厅大门。
忽然,“治病”回过头来,道:“盈盈弱草,雪里藏珍!”
众人合什为礼,却不知他在说甚么。
众人离去。
雷狗儿吁了一口气。
这一次他押中了,终于使他们离去。
佐伊巴感动地道:“活佛,假若不是你,我们这边的人,永世也抬不起头来!”
雷狗儿道:“大师,我也是侥幸的!”
“矮格鲁”耐也斯道:“活佛,你武功盖世,实在是难得一见!”
“高格鲁”巴括加道:“有了你,我们不用怕了!”
雷狗儿道:“不,假若他们三人,加上飞天、遁地二位大喇嘛,我也没有能力!”
佐伊巴问道:“你使的是甚么武功?”
雷狗儿道:“我使的武功平凡,唤作‘天雷四式’,学来也是一次机缘巧合!”
于是,雷狗儿把在天人宫中偶然面壁学得的天雷四式,一一告之各人。
各人听了,都啧啧称奇。
佐伊巴道:“假若他们五人联手,你的天雷神功第四式,会有用武之地!”
雷狗儿道:“不一定,那两位大喇嘛的武功非常厉害,他们已可以练到飞天遁地的本领,我的天雷四式,可能伤不到他们!”
佐伊巴道:“他们曾经向你追问,你是否天人宫的人,看来他们两人与天人宫,定有关系!”
雷狗儿道:“其实我是……”
“活佛,我们已算是共同出生入死,有事何必隐瞒?”
“我是天人宫的宫主。”
众人听了,才知雷狗儿来头不小。
佐伊巴道:“为甚么你要离开天人宫?”
雷狗儿解释自己十分好动,当然他并没有说是为了找寻程纯!
佐伊巴听了,心中有些不安,但他也明白,将来布达拉宫的问题解决了,雷狗儿也要离开。
佐伊巴道:“活佛,飞天、遁地两位喇嘛,日前已见过你,是吗?”
雷狗儿点了点头。
“他们一定会再来找你!”
“我会应付他们。”
忽然,“肥格鲁”巴告鲁按着自己的腹部,叫道:“我觉得有点痛。”
佐伊巴道:“你累了……”
可是话未说完,他自己也觉得腹部有一阵突如其来的绞痛。
接着,其余的人,也发出痛苦的叫声。
众人面面相觑。
当中,只有雷狗儿没有事。
雷狗儿看着各人脸色,知道事有蹊跷。
佐伊巴问道:“活佛,你呢?”
“我……我没有事!”
忽然,雷狗儿恍然而悟道:“中毒!”
“中毒?”
“我们中了甚么毒?”
“那个叫‘治病’的大喇嘛是个治病能手,对药物使用,定有过人之处!”雷狗儿道。
众人绞痛更甚,发出呻吟。
佐伊巴道:“为甚么你却没有?”
雷狗儿道:“我是百毒不侵的,因为我吃了一只朱蛤,也用过碧绿与墨绿蜈蚣治体。”
佐伊巴已不能再问,面呈青灰。
雷狗儿叫他们坐下来,并替他们点了穴道,一时之间,那种痛楚稍减。
雷狗儿问道:“宫中有否解毒之药?”
佐伊巴道:“有……不过,不知‘治病’用了甚么毒药,假若不是对症下药,我恐怕……”
雷狗儿心想:“唯一的方法,便是找着‘治病’,要他给解药!”
当然,这不是易事。
不过为了众人,这也是义不容辞。
雷狗儿站了起来。
佐伊巴道:“你去那里?”
“找‘治病’。”
佐伊巴叹了口气,道:“没有用的。”
“也要试一下。”
佐伊巴道:“对了,‘治病’临离去之前,似乎说了两句话。”
披利耶道:“是的,他是诅咒我们。”
佐伊巴道:“假若是诅咒我们的话,应由‘诅咒’说出来的。”
雷狗儿想了一想,道:“他说甚么盈盈……”
佐伊巴道:“盈盈弱草……”
耐也斯道:“甚么雪……”
巴告鲁道:“是雪里藏珍。”
雷狗儿重复一遍:“盈盈弱草、雪里藏珍,那是甚么意思?”
众人想着,一时之间,并没有甚么结论。
雷狗儿看着众人,只见他们精神已开始委靡,奄奄欲睡的模样,遂又为众人再推血过宫,然后吩咐一些小喇嘛,把他们安置在一间大禅房之内。
雷狗儿虽是极疲倦,但看见六个喇嘛脸色越来越差,而自己却无事,但又无从下手帮助他们,实在令他不能入睡。
佐伊巴有时清醒过来,看见他焦躁的样子,也十分过意不去。
雷狗儿反而用话安慰他。
这时西藏是严冬,黑夜极短,转眼又是天明。
雷狗儿呆在禅房,心中忐忑,一时无聊之下,出了禅房,只见外面白雪纷飞。
落雪的天气并不太冷,反而带来一股清新的空气,而且到处白茫茫的一片,使他本是起伏不安的心,开始平静下来。
他信步出了布达拉宫。
沿着满铺白雪的山道,又来到那天遇到“飞天”与“遁地”两位大喇嘛的地方。
这是一个山谷。
皑皑白雪,把整个本是凹凸不平的山谷,填成一个圆滑干净的地方。
未转出山坳,雷狗儿已听到一阵拳打吆喝之声。
他连忙施展轻功,几个起落,已近谷中。
那时大雪纷飞,却见谷中两个白色的人影,正在起伏翻腾,拼个不休。
忽地,其中一个满铺白雪的人,腾身而上半空,然后向前“飞行”了一段距离。
是“飞天”!
另一人见追他不到,抖去身上一些雪花,以逸待劳的等候对方回来。
“飞天”回来,左右开弓,掌力把落下的雪花打得东斜西倒。
那人并不还击,索性引他接近,打算他一接近,便下杀着。
“飞天”并不是一个愚蠢之人,越是接近那人,身上所发之功力,越是厉害。
那人似乎无法施展他的诡计,又无法对抗这来势,于是退后,一翻身,却不见了。
“遁地”!好个遁地。
转瞬之间,“遁地”从另一边的地面突出头来,而“飞天”仍未弄得清楚“遁地”究竟处于何方。
“遁地”眼见有机可乘,一个纵身,双掌便向“飞天”的头部击下。
本来以“飞天”的本领,这两掌并不是难以招架,但“遁地”从后而袭,速度之快,掌力之劲,实在是一时无两!
眼看“飞天”的头颅便要爆裂!
雷狗儿已不理一切,运劲直冲而上,他以整个身体迎着“遁地”双掌,一手把“飞天”的头按下。
这突如其来的现身,使“遁地”大为震惊,但双掌已使了一大半,无法收回。
“蓬”的一声。
这一掌是硬生生的拍在雷狗儿身上。
雷狗儿的背胸,顿时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热辣辣感觉,而“遁地”也是如此。
他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弹开。
原来雷狗儿有“天雷神功”护体,勉勉强强的抵了“遁地”这双掌。
一时之间,他感到有点晕眩,喉间一甜,竟吐了一口血在雪地之上。
“飞天”惊呼。
只见白雪之上,一片胭红,份外刺目。
两人同时叫道:“是你?”
雷狗儿喘息道:“正是我。”
“为甚么你不在宫内好好照顾你的喇嘛?”“飞天”问道。
“遁地”也道:“又来惹这无端闲事。”
雷狗儿道:“两位为甚么又斗了起来?”
两人争着说话,雷狗儿根本无法听到他们说些甚么,只好望着二人苦笑。
他们静了下来。
雷狗儿道:“昨天你们争着问我有关天人宫的事,这次又是为了天人宫!”
两人又再争着说话。
雷狗儿道:“你们猜拳决定谁先一说。”
两个大喇嘛竟依言猜拳,而“遁地”胜了。
“遁地”道:“天人宫内有两样东西,我只想要一样,而他竟要两样全吞!”
雷狗儿道:“天人宫有两样宝贝,我怎不知道?”
“飞天”正欲开言。
“遁地”立时止住,道:“一是回天令;另一是你那天雷四式。”
“啊!”雷狗儿暗忖,原来又是为了争夺回天令,妄想得到宝藏!其实“天雷四式”也不过是较为厉害的武功,而这种武功的原意并不是打架,而是治病。
可惜这两种东西落入俗人心里,便成了宝贝,成为争夺的对象。
甚至两个与世无争的喇嘛也不例外。
雷狗儿道:“遁地大师,你只要一样,你要甚么?”
“我要回天令。”
“啊,你想发大财?”
“遁地”似乎有些腼腆。
“飞天大师,那么你要的是两样,既有财富,又要有天下武功第一的名誉?”
“飞天”更为尴尬。
雷狗儿道:“好,你们既想要,我两样也给你们。”
两人听了,一时之间,竟不相信。
“飞天”道:“你有?你是天人宫的甚么人?”
“遁地”也道:“小喇嘛,不要口出大言。”
雷狗儿慨然道:“我是天人宫的宫主。”
两人听了,呆了一阵,竟大笑起来。
“遁地”道:“你先说你是转世灵童、班禅活佛,而今又说你是天人宫的宫主。”
“飞天”也说道:“不要再骗我们。”
雷狗儿道;“我以一敌你们三个喇嘛,以我这个年纪见识,有没有这个可能?”
两人回想起昨天之事。
雷狗儿又道:“以我这个小子的功力,能否接遁地大师双掌互击?”
“遁地”摇首。
雷狗儿道:“假若这不是‘天雷神功’,这应叫作甚么?”
两人顿时明白。
“昨天,我只使出了三招那是——春雷初绽、旱天拔雷与焦雷霹雳。”
“飞天”道:“还有一招……”
“雷震九天。”
遁地似乎十分神往的道:“雷震九天。”
飞天道:“为甚么你不使出来?”
“那是我的秘密!”雷狗儿道。
遁地道:“你两样东西也给我们?”
雷狗儿道:“是的。”
两人似乎十分振奋。
雷狗儿道:“当然是有条件!”
两人异口同声地道:“甚么条件?”
“先救了我的喇嘛朋友。”
“那是易事,以你的武功……”
雷狗儿道:“武功并不是一切!”
飞天道:“你忘了‘治病’说过甚么?”
雷狗儿道:“盈盈弱草,雪里藏珍。”
“遁地”道:“那不是早已说明了解药的踪影?”
雷狗儿仍不明白。
“飞天”道:“在雪里。”
“遁地”作了一个插水式插下,地上立时留下一条裂痕——雪的裂痕。
雷狗儿小心看着那裂痕,竟然发现在雪下的泥土里,有一些嫩绿的芽苗!
飞天道:“弱草便是药草!”
雷狗儿十分兴奋,把那些小草拔出来。
遁地看着他,似乎并不明白,问道:“小子,你既是天人宫的宫主,又是班禅活佛,你根本不需这么费心去救他们。”
“是的,我可以袖手旁观,而且,我这个班禅活佛也是暂时的。”
“那为了甚么?”
雷狗儿严肃道:“那是为了友情。”
“友情?”
“是的,他们视我为朋友,就像你们两人视我为朋友,那么,朋友有难,我便是赴汤蹈火,两胁插刀,也要挺身而去。”
这一番说话,说得激奋动人。
两个大喇嘛呆着。
雷狗儿以为他们又有争执,道:“你们不用再争,你们总算也有份儿救我的朋友,当我四个无常师傅来到,自然会交出回天令,我也带你们入天人宫,学那天雷四式。”
两人并没有回答。
他们都沉醉在回忆之中。
原来这两个大喇嘛,本是好友兼同门师兄弟,武功不相伯仲,但一向为了名利,各走极端,离开了师门,各自修行,苦练武功。
一个学到了腾空本领,便自命飞天;另一个学会了钻地本领,便以“遁地”为外号,两人日夕追杀对方,想不到这次却同时效力达赖活佛。
雷狗儿的一番话,震动了他们的心弦。
其实雷狗儿也不是说出甚么大义,只是说出他在江湖中听过的义气话,不同的地方,是他以本身的真感情说出来。
两人本是同门,又是好友,多年以来,为一些虚名、一些虚荣,竟成仇敌,而眼看一个小子,只是为了一句话,一些微不足道的诺言,便能与人推心置腹,以性命来维护义气,这实在使他们惭愧。
两人日久相恨,竟也能心意相通。
一时之间,两人竟是抱头痛哭。
雷狗儿看着他们,十分愕然。
不过,既然两人是相拥着,也不怕他们再打起来,他自己又在拔草。
飞天道:“贤弟,这几十年来,我们一直不懂这个道理,遇到这小子,也是一场造化!”
遁地道:“大哥,尘世间的武功、财富、虚名,一切都是尘土。”
“臭的。”
两人合什,不一会,竟又相互拥着而笑。
两人相聚这一刻,明白了一个本是永不能解的难题,心中有说不出的舒畅。
雷狗儿当然并不太时白他们的心态,不过,他也知道他们的仇结是解开了,而自己也拔好了药草,便道:“我先回去,待我师傅来到,再与你们上天人宫。”
飞天道:“我们不去了。”
雷狗儿道:“为甚么?还有回天令?”
遁地道:“也不要了,我们两人是修道的人,要那么多财富又有何用?反惹杀身之祸!”
雷狗儿实在不明白。
飞天道:“你还是快回去救你的喇嘛。”
雷狗儿捧着嫩绿的药草,转身便走。
遁地道:“小子,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说过是你心中的秘密——为甚么你不以天雷神功的第四式去对付三个大喇嘛?”
雷狗儿见他们再无敌意,便道:“其实我是留作他用,以对付……”
“对付谁?”
“对付你们俩!”
飞天与遁地皆不明白。
雷狗儿坦然道:“假若你们两人,再配合那三个喇嘛,我根本没有抵抗之道,只有天雷神功的第四式。”
“雷震九天?”
雷狗儿点了点头。
“你有把握?”
“没有,而且我会因使了雷震九天而丧命!”
“你怕?”
“我不怕,只要你们两人一加入,我便以雷震九天抵挡你们。”
飞天与遁地同时吁了一口气,心下也更佩服这小子,这小子外表并不惹人喜爱,但他的为人,他的气度,竟是另有一番风采。
飞天道:“我们不会再帮达赖。”
“你们走了?”
“是的,我们上雪山练武功,不再在这繁华世间虚渡。”遁地道。
雷狗儿露出一点依依不舍的神情。
飞天道:“你好好回去,救治你的喇嘛朋友,再加上你四个无常师傅,你一定可以帮助他们。”
遁地道:“不过,你还要小心自己。”
雷狗儿看着他们在雪谷中消失。
他也感到一阵怅惘。
不过,宫中还有一大堆人等着他去救,他迅速回到宫中,以草药灌救各人,扰攘了大半天,各人才好转过来,同坐禅房之内,打坐调息。
过了一晚,他们才好起来。
×                           ×                            ×
佐伊巴听了雷狗儿发现解药的经过,心下也大为感动,竟觉得他们上一任的活佛班禅,指定雷狗儿为继任人选,转世灵童,实在是眼光独到。
不过,眼前还有很多事要解决。
达赖与三个喇嘛定会再来。
果然,他们来了,并声言来探病。
照“治病”估计,他们各人到了这个时候,应该是病入膏肓。
雷狗儿是第一个出去迎接达赖,他一副脸无表情,庄严肃穆的样子,令到达赖与“治病”十分开心。
“治病”心急地道:“各位呼图克图可好?”
雷狗儿不言,有点苦着脸。
“治病”心下得意。
当他们一踏入议事厅,却见几个喇嘛满脸红光,那有病态!
“治病”一怔,达赖活佛也是一怔。
佐伊巴上前,朗声道:“多谢各位呼图克图前来。”
“治病”嗫嚅道:“各位的身体……”
佐伊巴道:“托赖,托赖。”
“诅咒”插口道:“难……道……”
雷狗儿道:“你要说难道我们明白了‘盈盈弱草、雪里藏珍’的意思?”
“诅咒”道:“你……竟……有……”
雷狗儿一脸不在乎的神色,道:“那有何难?”
达赖望了“治病”一眼,似乎是责怪他临行之前,抖出这两句话,令“治病”自己下了毒而无功。
“诅咒”实在不相信,雷狗儿竟有这样的脑筋,他又怎知道,这位福大命大的雷狗儿,命中屡有奇逢?
雷狗儿又故意刺激他们,道:“我生来有百毒不侵的本领,至于雪中解毒之药草,根本是平凡不过。”
达赖见来得无趣,便道:“本座听到你们身体欠佳,才来一看,各位既是无恙……”
雷狗儿道:“活佛,你两个得力的呼图克图呢?”
他所指的当然是“飞天”与“通地”。
他们两人听了雷狗儿的一番话,心中豁然开朗,早已携手离开了达赖活佛。
这事并没有人知道。
可是,这达赖活佛又怎知雷狗儿与这两位喇嘛,有过一段交情。
达赖道:“他们有事,未克前来,请各位呼图克图见谅……他们早已托我向各位问好。”
佐伊巴道:“多谢各位关心。”
达赖站了起来,便要告辞。
佐伊巴道:“我们昨夜接到京员的通知,要我们立即立下班禅活佛,他们要赶回京复命。”
达赖道:“仍是这……”
雷狗儿看着他,脸上一副不服气的神色,似乎要道:“我不像活佛?”
他并没有说出口,因为事实上,他并不想做活佛,如果再加多一把口,可能这活佛便非做不可。
“诅咒”道:“他……”他望着雷狗儿,半晌才续道:“他……有……命……便……”
达赖活佛又白了他一眼。
佐伊巴不理会他们,只正式的道:“策封活佛的仪式,会在后天举行。”
同时,他递上一张大红帖。
达赖接过,也不多言,转身便走。
佐伊巴道:“班禅活佛……”他所说的,当然是雷狗儿,续道:“我看……”
雷狗儿道:“唉!这个局面,仍要撑下去。”
忽然,佐伊巴却是满脸忧色。
雷狗儿道:“大师,又有甚么难题?”
“你听不到那个‘诅咒’说过一些甚么?”
雷狗儿想了一下,道:“他提及我的命……难道他会来刺杀我?这个我倒不怕。”
“不是,他不会用行刺那么笨的法子。”
“那么,他会用甚么?”
没有人想到。
众喇嘛又商量了一会,便各自分头进行再度策封班禅活佛那仪式的工作。
雷狗儿并没有甚么工作。
他回到自己的禅房,百无聊赖。
他盘算了一会,发觉如果程纯没有遇到意外的话,早已应该到了天人宫,而四大无常亦应赶来布达拉宫救他的。
他想着想着,竟然昏然欲睡。
他倒在蒲团之上,睡了不知多久。
当他醒来的时候,却是头痛欲裂,他站了起来,双脚竟然不听话,无力站起。
他想出声,但只有一些喉间呻吟之声。
几个小喇嘛立即走进来。
他们只见这个小活佛满脸通红。
雷狗儿指指自己,又指指他们,几个小喇嘛并不会意,不过,他们倒也聪明,其中一人已走了出去,通知佐伊巴。
佐伊巴立即便来了。
一见雷狗儿,便惊愕地道:“发生了什么事?又中毒了?”
雷狗儿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
佐伊巴摸摸雷狗儿的额头,只见他有一点儿热,但并不是发烧。
佐伊巴道:“你又见过什么人?”
雷狗儿想说话,但喉间似有物堵塞着,不能说话,他只好指着喉间,又摆摆手。
佐伊巴道:“你没有见过人……根本上,你应该是百毒不侵的,何来中毒?”
雷狗儿指指自己的心。
佐伊巴也摸着他的心,天呀,雷狗儿的心,竟然是快速地跳动。
佐伊巴立即请人叫一位喇嘛大夫来,不一会,其余几位呼图克图也来了。
大夫诊断了一会,只摇摇头。
他向佐伊巴说了一番话,雷狗儿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不过,他的人是十分清醒的,他也明白大夫并不能找到他的病源。
大夫走了,并没有写下药方。
佐伊巴叹了口气。
他们几个喇嘛商量了一会,佐伊巴对雷狗儿道:“活佛,你好好休息一下,我们到那边探听探听!”
负责去打听的是“矮格鲁”耐也斯。
他身材虽然矮小,但头脑十分精明。
他索性换了一些小喇嘛的服饰,向达赖活佛那边走,达赖活佛那边的防备,也是十分严密。
不过,耐也斯也能一一过关。
达赖活佛也是十分忙碌,看来他也是部署一切,来破坏后天的策封仪式。
假若有人要害雷狗儿,违赖活佛当然是第一个值得怀疑的人,不过,他当然不会自己动手。
那么,他手下的三个喇嘛,定是命令的执行人。
耐也斯也记得,“诅咒”是说过一些话,但对他那口吃的说话,并没有什么印象。
耐也斯决定先找“诅咒”一看。
他虽然不是达赖活佛的人,但布达拉宫是他自小成长的地方,他对宫中一切,是非常熟悉的。
他知道“诅咒”应该是住靠近山后的阁院。
果然,他并没有找错地方。
“祖咒”并不在禅房,而是在后院。
后院本来是一处练武功的地方,十分宽大。
不过,这时的后院,却摆了一张极大的香案。
香案之上,香烟萦绕……
竟是一个神坛。
“诅咒”正在香案之前,威心跪拜。
香案的左右,更有无数的“幡旗”,这种“幡旗”给人一种诡异而阴森的感觉。
耐也斯看了一会,似乎明白了一些端倪,他急忙回到佐伊巴处。
佐伊巴听了,召集了各大喇嘛。
耐也斯又向众人报告了一次。
佐伊巴道:“你们知道‘诅咒’是个什么喇嘛?”
巴告鲁道:“看来他是个邪和尚!”
能洛斯也道:“他正用邪术来害我们的活佛!”
佐伊巴问道:“你们懂邪术吗?”
他们都摇了摇头。
佐伊巴道:“那怎样应付?”
众人也是束手无策。
佐伊巴道:“假若他们的邪术,可以使我们的班禅活佛卧病几天,那么策封仪式又告完蛋,而那些宫员会不耐烦等下去……”
巴括加道:“他们会以达赖为我们整个布达拉官的首领,那么,日后我们便没有立足之处!”
佐伊巴道:“是的,这个策封仪式非举行不可!还有两天……”
披利耶较为冲动,道:“我们便直闯达赖活佛那边,拆去‘诅咒’的神坛!”
佐伊巴道:“不!诅咒不知是使一些什么邪法,假若就这样拆去他的神坛,我们的班禅活佛,可能一辈子不能动弹!”
巴告鲁道:“难道要找诅咒商量?”
佐伊巴叹了口气,道:“当然是没有商量余地,上次‘治病’用毒害我们功败垂成,这次,他们用邪术害小活佛,更是许胜不许败!”
忽然,几个小喇嘛又来报告,说雷狗儿在床上辗转反侧,似乎是十分痛苦似的。
他们立即赶到雷狗儿的禅房。
只见他在蒲团之上滚动,十分痛苦。
雷狗儿忽然叫道:“好——痛——啊!”
“他可以出声了!”
佐伊巴道:“活佛,你什么地方痛?”
“心痛……我的心很痛!”
雷狗儿双手按着心胸,身体颤动。
佐伊巴看着他辛苦的情状,立时替他点了几个穴道,可是并无效果。
佐伊巴道:“活佛,他们用邪术戕害你,你……”
他实在不知怎样对付。
耐也斯道:“活佛,你跟我念一下喇嘛经!”
佐伊巴道:“对,是个好办法!”
五人立时围着雷狗儿,念起经来。
雷狗儿似乎感到病情稍减,当他自己也亲口一起念的时候,痛楚更减少很多。
当然,雷狗儿并不懂得那些藏语经文,他只是随着众喇嘛口音而念。
邪术当然不能胜过严正的经文。
不过,当他们停下来的时候,雷狗儿的心痛又再加剧,他们只好再念下去。
忽然,外面窗口传来一阵怪声。
众人专心致志,并没有听到,只有雷狗儿听到,他觉得道声音好生熟稔。
雷狗儿叫道:“迦楼罗!”
众喇嘛并不知道他做什么,还以为他变得疯狂。
雷狗儿指着窗口。
不一会,只头有大肉瘤的怪鸟,站在窗椽之上。
怪鸟迦楼罗!
牠一看见主人,便飞近来,用牠的大肉瘤磨擦着雷狗儿的脸庞。
雷狗儿亲热地叫道:“你去了那里!”
那鸟儿虽不能言,但善解人意,用牠的肉痛磨擦着雷狗儿的脸庞,好像在抚摸他似的。
雷狗儿指着心胸道:“这里最痛!”
他扯开了衣服。
只见心胸上面有些红肿。
那怪鸟又立刻用牠的大肉瘤磨擦着他的心胸。
雷狗儿立刻觉得一阵舒畅。
众喇嘛散开。
雷狗儿道:“‘诅咒’用邪术害我,我去……”
“不,你不能去!”
“为什么?”
“假若你去,他会不顾一切,索性杀了你……我看他的邪术,只能有一阵子功效!”
雷狗儿道:“假若四个师傅来了便好!”
忽然,那迦楼罗飞了起来,在空中盘旋了几圈。
雷狗儿道:“对,你也可以去!’
他是指怪鸟迦楼罗!
雷狗儿对耐也斯道:“你带迦楼罗往神坛,找到了‘诅咒’,牠也许可以……”
他也不知道这怪鸟有什么本领。
不过,这是没有办法中唯一的办法。
这时,雷狗儿又开始感到心痛。
四个喇嘛又再围着雷狗儿念经,而耐也斯出了大门,迦楼罗随着。
因为要经过很多宫内地方,耐也斯拍拍自己的肩膊,示意迦楼罗站在上面。
迦楼罗竟然懂得他的意思。
遇到有人的地方,耐也斯索性把牠收入了袖底,而迦楼罗也没有反抗。
这实在是一只通灵的怪鸟!
他们终于来到了“诅咒”所设的神坛。
“诅咒”仍然在神坛之前,正挥舞长剑。
耐也斯放了迦楼罗出来。
那怪鸟一飞冲天,在上面盘旋了一会。
忽然,那怪鸟俯冲而下。
诅咒本是专心致意的挥动长剑,忽然见到有怪物下冲,便举剑迎格。
迦楼罗一冲下,便不留情向他的双眼啄去。
诅咒连连闪开,并以长剑刺去。
迦楼罗知他厉害,吆喝一声,又上了半空。
诅咒看着这只怪鸟,口中念念有词。
迦楼罗转眼又再冲下,这次冲下之势更为厉害。
诅咒闪开,用长剑左挥右削,似乎并不想杀死牠,而是要削去牠的羽翼。
迦楼罗也知他的用意,上下左右,飞移翻腾,避开剑势,又向他双眼啄去。
一啄要命!左眼的血像喷泉般喷出!
诅咒狂号一声——
迦楼罗并没有被他的声音吓退,反而一个回身,又是一啄。
右眼眼珠已被啄出。
一时之间,诅咒像个狂人,一手掩面,一手挥动长剑,疯狂乱转。
迦楼罗再没有飞下,但仍在盘旋。
耐也斯看着这人鸟大战的一幕,也觉惊心动魄。
诅咒虽然在狂叫,但一直没有人来,可能是他早有吩咐,不用人来打扰。
诅咒乱挥长剑,渐渐双腿浮动,似体力有所不继。
迦楼罗突然缓缓下降。
牠向着其中一些幡旗飞去。
诅咒虽然力有所不逮,但思想仍是清明,他一剑劈向幡旗那边!
立时,那一堆幡旗纷飞,而迦楼罗也及时飞起。
耐也斯见牠口中含了一件物件,但看不清楚那是什么,再等了一会,却不见迦楼罗飞下来。
而诅咒已倒下,幡旗四飞,有些沾着香烛的火焰,竟然烧了起来。
火光越来越大,外面那些喇嘛涌入灌救。
耐也斯只好离开。
他立即回到佐伊巴处。
迦楼罗并没有跟他回去,因牠早已认得雷狗儿所居的禅房。
牠回到窗前,便把口中之物放下。
这时,雷狗儿已没有心痛的感觉,众喇嘛也停止了念经,看着迦楼罗回来,大家十分开心。
只见牠抛下那物,有东西在蠕动。
“蛇——”有人叫道。
原来这东西上面,缠满了细小的毒蛇,这东西被抛下,小毒蛇向各方奔窜。
众喇嘛惊呼。
雷狗儿道:“不用怕,这是迦楼罗的上佳点心!”
只见迦楼罗先啄食四处流窜的小蛇,然后再一一啄食还未溜开的小蛇。
那群蛇足有二十多条,但转眼已为迦楼罗一一吞下,而地上遗下一物。
这东西是一个布做的小人。
一个小喇嘛的模样。
这岂不是雷狗儿小活佛的造像?
原来“诅咒”设这邪坛,名为“毒蛇缠心”,受害者将会被毒齿噬心而痛死,实在是一种阴毒的诅咒!
诅咒!
雷狗儿而今才明白,“诅咒”是实至名归的诅咒。
迦楼罗已破了诅咒的法,雷狗儿立时感到身心舒畅,一切都回复了正常。
迦楼罗并没有留下。
雷狗儿道:“这鸟儿不喜束缚,吃饱了毒蛇,牠便有牠自己的打算!”
众喇嘛看见雷狗儿无恙,都满心欢喜。
傍晚时份,雷狗儿更接到一个好消——“四大无常”已抵达布达拉宫。
他急往迎接。
“四大无常”别来并无异样,见了这位天人宫的宫主,更是喜出望外。
程纯是领着四大无常来的,但她并没有出现。
雷狗儿知她极有性格,只好盼她早日出现。
雷狗儿把自己的奇遇告诉了“四大无常”,也引见了佐伊巴及各位呼图克图。
佐伊巴见又来了援手,对这次策封的典礼,更有信心,虽然他有些担心,因为“四大无常”外表古怪,不过,当他见到雷狗儿竟可以把这四个大怪人治得贴贴服服,他便放下心来。
×                           ×                            ×
火终于被扑灭了。
“诅咒”的尸体,在幡旗灰烬之中被发现,他全身已成焦炭,只剩下头颅,那张嘴巴仍在。
达赖活佛看着,有点悲从中来。
他的悲哀并不是因“诅咒”的丧生,而是自己身边的人材一一远离。
“飞天”、“遁地”竟无声无息的自行引退。
“治病”因下毒不逐而离去。
最惨的还是“诅咒”,他死在自己所布置的神坛幡旗之内。
而今只剩下“追寻”了。
最令达赖头痛的是,听说佐伊巴那边,又来了四个怪人,这些怪人又与小活佛有一段渊源。
新的策封典礼明天便要举行,达赖一直是闷闷不乐,看来自己的野心计划将无法实行。
“追寻”一直陪伴在侧。
“追寻”看着这位主人的焦躁不安,他也感到十分困扰,他是一个不善词令的人。
他不知怎样去安慰达赖。
以武功来说,“追寻”其实是达赖活佛请回来的五个喇嘛中,最出色的一位,不过,“追寻”在以往几次事件中,并没有显露半点颜色。
“追寻”一向认为,武功并不是用来显露,武功是用来杀人的。
他的外号“追寻”,其实是有深意。
他一生是为了追寻二字而活,追寻生命,他每一出招,定然要把置仇敌于死地的方法追寻回来。
没有人知道“追寻”的武功厉害到什么程度,因为知道的都已死去。
“追寻”一向自命是一柄宝剑,一柄稀世无匹的宝剑,而这柄宝剑是不易出鞘的,因为宝剑出鞘,一定要喝到足够的血才肯回鞘。
这时,“追寻”已有出鞘的冲动。
“追寻”望着达赖,本想安慰他几句,可是他搜尽枯肠,仍找不出几个字。
达赖看着天色已晚,对“追寻”道:“我要休息了!”
“追寻”道:“是的,明天的策封大典……我们都需要休息!”
达赖有点气躁地道:“明天只剩下你一个了!你有把握?”
“追寻”摇了摇头,道:“自当尽力!”
这四个字并没有使达赖得到安慰,但在“追寻”来说,已是最佳的说话。
翌日,“追寻”一早便醒来。
他从他的行李之中,找出了一件纯白的袈裟。
“黄教”喇嘛,一向都是穿黄色的袈裟,从来没有喇嘛穿过白色的袈裟。
达赖看了,有点诧异。
“追寻”道:“我这白色袈裟,一辈子之中,只穿过一次!”
“什么时候?”
“是送我最大仇敌的丧礼中穿过!”
“是你送丧的服式?”
“追寻”点了点头。
达赖笑了,他似乎已回复了信心,“追寻”穿上了这白色袈裟,足以表示他的决心。
这个策封典礼,定然会变成一个丧礼。
那是谁人的丧礼?

第四章 携手合作 共同抗敌

佐伊巴这边也足够他们忙碌。
半夜开始,策封大殿已是如火如茶的工作。
有了上次的教训,佐伊巴更派了足够的人手,在殿的四周保护着。
他知道策封典礼一定不会顺利举行,不顺利举行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完成。
时辰快到,那几个京官已来。
佐伊巴迎了他们入了一个厢座,那个京官的脸色并不好看,看来假若这次策封又是不成的话,他定会依言立刻回宫复命,不会再等下去。
当一切都将就绪,达赖活佛才来。
随着达赖后面的,只有“追寻”一人。
众喇嘛看见“追寻”穿着白色袈裟,并不介意什么,只认为这喇嘛好生奇怪,在他们的心目中,白色并没有什么表示。
大殿之内,已坐满了喇嘛。
雷狗儿坐在一乘没有盖的轿子之上,被抬入策封大殿,一眼望去,全是一色的黄。
只有“追寻”一身是白,刺眼的白。
“四大无常”也有入座,但并没有人注意他们,因为他们也剃光了头,穿了喇嘛袈裟!
本来,他们是不肯如此做的,不过,他们听了雷狗儿所叙述的凶险,为了雷狗儿,他们也甘心暂时做一会喇嘛。
典礼终于开始。
那种诵经的声音,使雷狗儿昏昏欲睡。
当他的眼皮真的不能再抬起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白色的身影,那定是“追寻”,因为全场之中,只有“追寻”是穿白色的。
雷狗儿立时醒了过来。
只见那白色身影飞身上了一盏吊灯。
场中的喇嘛都开始哄动起来。
“追寻”所坐的位置,离雷狗儿十分远,而大殿之中,足有八盏巨大的吊灯。
吊灯之上,点满了红色的蜡烛。
“追寻”已上了其中一盏,他轻身一跃,有如一只轻灵的白鹤,飘身而过。
从第一盏吊灯飘到第八盏吊灯,那只是眨眼间的事。
佐伊巴千万也想不到,“追寻”竟会全不用借口,便来攻击雷狗儿。
他站了起来。
他手下五个喇嘛也站了起来。
“追寻”并没有说话,他从吊灯跃下,才道:“这人并不是转世灵童,并不是活佛!”
他不善词令,不过,这话已有足够的理由,支持他去攻击雷狗儿。
大殿之内,立时更为哄动。
佐伊巴怒道:“胡说!”
“追寻”飞身扑向佐伊巴。
他的话未说完,已感到脸上一阵热辣辣的感觉,那是“追寻”的手掌。
佐伊巴自出道以来,无论在喇嘛教内,或是江湖之上,都是地位祟高,那有过如此被人一巴掌掴过去的遭遇?他感到耻辱!
不过,他也感到心怯,因为这人出手之快,竟然连想避开这一巴掌的念头也没有。
其余五个喇嘛也要出手。
只见白色身影再动。
五个喇嘛同时也吃了一巴掌,并且硬生生的站着不动!他们显然是吃了“追寻”的巴掌之外,还中了他的点穴手法。
“追寻”的出手,果然是匪夷所思。
“四大无常”想站起来。
但雷狗儿及时制止了。
他自己站了起来,朗声道:“你说我不是转世灵量,不是活佛,你有什么证据?”
这时,“追寻”已稳身站在雷狗儿前面。
他并不知怎样作答。
雷狗儿也不等他,飞身一起。
他并不是转向“追寻”,而是转向佐伊巴,他把佐伊巴一推,佐伊巴倒在巴告鲁的身上,而其余的喇嘛便像骨牌般倒下。
佐伊巴被雷狗儿一推,穴道已解,而他倒下,碰倒了巴告鲁,也因雷狗儿的内力未尽消除,而使巴告鲁的穴道也同时解开。
其余的四个喇嘛已移动起来。
这一招看来极为平凡,其实雷狗儿所用的手法与功力,已是非同小可。
“追寻”是个大行家,他当然知道。
上次的策封大典,雷狗儿使过“天雷四式”中的三式,“追寻”已知道他厉害。
不过,他并没有想到,雷狗儿在细致的功夫上,也是如此出色。
佐伊巴想跨步说话。
雷狗儿比他先快一步,道:“这位大师冲着我而来,那么,就由我来接待!”
“不——”
声音来自一个大喇嘛。
看清楚点,他是“四大无常”中的“喜怒无常”姜天司。
他移身在雷狗儿的前面。
他躬身合什道:“活佛,今日是你的大典,这小小的麻烦,自有我们应付!”
“喜怒无常”姜天司与雷狗儿最先交往,而他对雷狗儿,也有一段特别的感情。
其余三大无常也站了起来。
“追寻”看看四人,虽是喇嘛打扮,但也看出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喇嘛。
他知道那是雷狗儿新增的援手。
本来,在他的如意算盘中,一出手震慑了佐伊巴一干人等,便直接与雷狗儿一较高下。
不过,看来而今要过多一个关口。
“追寻”道:“好——四人同来?”
雷狗儿稍退,四大无常已上前。
那边的京官也站了起来。
佐伊巴大声道:“各位官爷……这是我们策封大典中的一个仪式……这仪式过后,策封便是完成!”
几个官老爷面面相觑,但一时之间,也无法离去。
明明是一场打斗,却说成是一种仪式。
“追寻”已出手。
“四大无常”知他厉害,聚精会神的应付。
“追寻”白衣翻飞,就像花丛中的白蝶。
“四大无常”进退有序,渐渐已把“追寻”围在圆圈之中。
“追寻”想速战速决,无奈这四人武功诡异,并不能用一般武功制服他们。
他知道不能瞎缠下去,而偏偏这四个人都是喜欢瞎缠的人,他们把“追寻”围在核心,不让他有施展的余地。
“追寻”十分心急,因为他只有一人,势单力弱,再瞎缠下去,胜数更弱。
他突然一个虚招。
“四大无常”中的“阴阳无常”毕英稍一犹豫,这个圈子便出现了一个缺口。
“追寻”的确眼捷手快,他一纵身,便从圈中一跃而起,上了大殿当中的一支吊灯。
“四大无常”同时跃上。
吊灯上有烛火映照,并没有很多地方着力,他们无法同时跃上“追寻”的吊灯,但却可跃上在旁的吊灯上。
一时之间,众人的注意力也在吊灯之上。
“四大无常”便与“追寻”在吊灯与吊灯之间大战起来,一时之间,尘埃飞扬。
“追寻”不断使出虚招,使“四大无常”不能合力对付他,假若以一人对一人,“追寻”的本领,应该是在他们之上。
“四大无常”也知个人本领不及对方,因此也尽量四合为一,他们合力在四盏吊灯之间,互相飞来跃去,一时之间,使人眼花撩乱。
“追寻”实在是厉害,在每一危险时刻,都能在“四大无常”的掌中避过,并不时出指点穴,用刺杀的手法,猛攻四人。
雷狗儿看在眼里,知道“四大无常”并没有足够的能力制服此人。
再过百招,说不定会败下阵来。
“迫寻”的武功实在厉害,在吊灯与吊灯之间飞跃而过,接近二百多招,并没有半点衰败之象。
反而是越战越勇。
而“四大无常”这边,“生死无常”易哲也却有点力弱的迹象。
雷狗儿知道自己非出手不可。
但他们在吊灯上穿梭,如何加以援手?
他不能跃上去,因自己上了去,也占不到大便宜。
忽然,他看到“追寻”上了当中的吊灯。
雷狗儿早已蓄势待发。
他一掌使出——是天雷四式中的第一式“春雷初绽”!
那吊灯在摇晃中立时跌下,而“追寻”也同时堕下,他正想翻身再上,而“四大无常”也下来了。
当中的喇嘛早已散开。
大殿之内,喇嘛四散,当中是一片大空地。
“追寻”又再度被围着。
“四大无常”举掌相迎,他们以内力相抵,“追寻”在其中,开始感到压向头部的巨大力量。
但他的双掌足以抵御“四大无常”的四掌,而且,他的掌力似无穷无尽,绵绵不绝。
他们已成胶着。
雷狗儿慢慢移近。
他的手搭向“生死无常”易哲也。
立时,一股巨大的力量再度压向“追寻”。
“追寻”合上眼睛,力置从他反弹而来,这时,“追寻”的额角开始渗汗,头上也冒出白烟。
“四大无常”也是如此。
雷狗儿的内力不断加强。
“追寻”头上的白烟更盛。
忽然,“生死无常”易哲也似有点不对劲,而“追寻”也改向发力,力迫“生死无常”。
“四大无常”之中,“生死无常”易哲也的武功较为逊色,尤其是在这种内力比拼的场合中,最易显现出来。
雷狗儿在易哲也身旁,也最先发现。
他不想这位师傅受伤,便缓缓把力量减弱,并朗声道:“追寻,你目的是我,倒不如就让我与你……”
“追寻”也以微弱的声音道:“好……”
雷狗儿道:“四位师傅,你们先行退下……”
他开始减弱力量。
“追寻”也缓缓地卸力。
渐渐,“四大无常”已可以脱离那种胶着的感觉,他们一一移开。
大殿当中,只剩下“追寻”与雷狗儿。
两个喇嘛,一老一少,一黄一白。
他们无言相对这一刻,突然,两人双双跃起,两人双掌互相抵着,竟慢慢的向半空升起。
殿内的人屏息静气,看着二人。
这种武功相斗,真是人生难得一见。
雷狗儿突然双掌一抽,两人堕地,一时之间,拳脚闪动,旁人根本看不清楚他们使的是什么招数。
雷狗儿有点不支。
他本可使出“天雷四式”,可是他没有足够的空位,他一直希望可以腾出一个空档。
“追寻”当然知他心意。
他一直黏着雷狗儿,不让他有施展“天雷四式”的机会,他的人已变成了雷狗儿的影子一般。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哭声。
一阵婴儿的哭声。
婴儿哭声本是十分平凡的声音,但传入这大殿之内,却显得异常古怪!
“追寻”稍为一慢。
雷狗儿已有足够的时间全身一退。
一退是十丈。
他立时使出“天雷四式”的第一式——春雷初绽!
“追寻”并无惊惧,从容以对。
雷狗儿再使第二式——旱天拔雷。
大殿之内,已隐隐有雷声之感。
“追寻”仍然以双掌对抗,脸有异色,他实在想不到,以一个这么年纪的孩子,竟有如此功力,假若不是自己亲身试过,也难以相信。
雷狗儿见他似无动于衷,第三式便使起——焦雷霹雳!
这一招,曾使“治病”再无招架之力。
但“追寻”仍然有力量抵抗,不过,他的脸上再无那种自信的光采!
雷狗儿知道,再没有办法逃避使出第四式——
雷震九天!
他退后,冲前,运功,然后是震人心弦的吆喝。
但“追寻”仍是那么镇定,他这种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的功力,天下间实在罕见!
殿堂震动,雷声暗起。
“雷震九天”经已使出,“追寻”仍然以双掌凝着,而雷狗儿的双掌再不是贴着他的双掌,而是一直打到他的胸前,并且紧紧的印在他的胸前。
在场的人,纷纷不自觉的暴退七丈以外。
殿墙震动,尘土高扬。
大殿之内,所有人都是屏息静气。
想不到“追寻”仍安坐在那里,他瘦削的身体,竟然可以抵抗这一招。
雷狗儿双手仍紧紧印在“追寻”的胸前,而且内力源源不绝的输出。
“四大无常”也千万不能料到,“追寻”在“雷震九天”之下,仍可安然无恙!
“生死无常”易哲也首先窜前,双掌搭着雷狗儿。
雷狗儿感到内力似有补充。
“爱恶无常”李浩也上来,双手搭着易哲也。
他们知道,雷狗儿这一役,是许胜不许败,因此,他们在可以援手的时候,立即援手。
好个“追寻”,他仍然可以抵得住!
“喜怒无常”姜天司也加入了。
“追寻”仍然死硬相抵,头上白烟萦绕,活像一个蒸笼似的!
“阴阳无常”毕英见三位兄弟助着雷狗儿,自己何妨多加一臂。
四人的力量都是非同小可,何况是加在一起。
“追寻”毕竟是血肉之躯。
只见他脸色骤变。
雷狗儿双掌仍印着他的胸前,但掌边却出现了红色的印——血印!
白色的袈裟,刺目的血印!
血印慢慢的扩大。
一直不断的扩大,“追寻”整个胸前都红了。转瞬之间,整件袈裟的前幅也全红了!
雷狗儿看着,也感到惊心动魄,可是他却不能抽身,因为后面“四大无常”的内力仍不断输入。
“追寻”的血,无声的淌出。
整件白色的袈裟,却已变成一件鲜红的血衣!
那种情景,实在诡异而吓人!
“四大无常”看着,知道“追寻”再无反击能力,而他们也心意相通。
“生死无常”易哲也首先松开。
然后是“爱恶无常”、“喜怒无常”,最后是“阴阳无常”,雷狗儿感到压力渐减。
终于,雷狗儿也松了手。
而“追寻”却仍僵硬地坐在地上,他的双目再无光采,不过似仍紧紧的盯着雷狗儿。
雷狗儿上前,轻抚他的眼皮。
大殿之内,并无喝采之声。
只有一人缓缓地走出来,走向雷狗儿。
那是达赖活佛!
佐伊巴与众喇嘛也从后面上来。
忽然,大殿门口奔入一人。
那个精壮的喇嘛朗声道:“活佛,红教的人来攻!”
“红教?”
那是喇嘛教的旧教,一向是虎视眈眈的,希望再度成为布达拉宫的主人。
那精壮的喇嘛又道:“门前发现这小婴孩!”
佐伊巴连忙上前,接过小婴孩。
雷狗儿也上前一看。
他内心是极度感激这小孩子,假若“追寻”没有被这小孩的哭声骚扰,自己也没有机会使出“天雷四式”。
这小孩子救了雷狗儿,也救了班禅活佛这一边的大小喇嘛!
这婴孩才是真正的活佛,真正的转世灵童!
佐伊巴向达赖道:“活佛,这次不再是我们互相争斗的时刻,红教的人终于来了!”
达赖活佛合什。
两人一起来到大露台。
只见四处都是穿着红衣的喇嘛。
佐伊巴道:“我们这边的喇嘛,恐怕不能对付!”
红教的人实在不少。
达赖道:“还有我这边!”
佐伊巴叹了口气,道:“怎样通知他们?”
达赖道:“有办法……”
他们回到大殿之内。
达赖向众喇嘛说了一番话,雷狗儿一句也听不懂,因为他说的全是藏语。
那些喇嘛听了,却连连地欢呼。
达赖活佛与佐伊巴携手,大小喇嘛更是欢声雷动。
看来这两人已取得了谅解。
殿内欢呼声响,而外面喊杀之声更响。
达赖突然向雷狗儿道:“活佛,这是咱们联手的好机会!”
“什么联手?”
达赖道:“咱们创教祖师喀巴,在这布达拉宫的宫顶筑有一个古钟,这古钟百年以来,从未有人用过,我们的喇嘛,无论是我这一边,或是你们班禅活佛这一边,任何喇嘛一听到这个钟声,都会齐集挫敌!”
“好,立刻敲响这钟!”
“不是那么轻易……”达赖皱着眉头。
这时,那几个来观礼作证的官员也跑入殿内,惊慌的叫道:“我们离不开这大殿!”
佐伊巴急忙上前,道:“各位官老爷,不用惊慌,只需多等一会,那些红教的人便会……”
官员道:“假若他们攻入来……”
达赖活佛道:“你们放心……只需多等一会!”
佐伊巴也道:“你们安心,只要大殿殿顶钟声一响,我们所有喇嘛全部出动,看红教的人……”
官员叫道:“还不去敲钟?”
达赖对雷狗儿说:“殿顶并无通路可上……本来可以找一些木梯之类的工具,但而今事态严重,你可以上去吗?”
雷狗儿道:“看来也可以!”
达赖道:“还要拉我上去!”
“为什么?”
“因为只有我与逝世的班禅活佛,才知道敲钟的方法,而这也是我们教中的秘密!”
雷狗儿心下犹豫,不知道自己有否足够的力量,可以把达赖活佛送上殿顶。
不过,外面的声音更是吓人。
红教的喇嘛越来越多了!
看来他们是有备而来,否则怎会在这时刻出现?
雷狗儿心下忐忑!
忽然,那小婴孩又哭起来,似乎是催促雷狗儿快快上去殿顶。
那个精壮的喇嘛抱着小婴孩,手足无措,而且有点滑稽!
一个并不显眼的小喇嘛从旁走出,接过了小孩。
那喇嘛道:“是这小喇嘛发现这弃婴的!”
雷狗儿一看,却见那小喇嘛似有意回避。
那不是程纯,还有谁?
雷狗儿大声叫道:“程纯……”
那小喇嘛回过头来,是的,白晰的脸颊,不是程纯,还有谁?
虽然她的头剃光了,身披喇嘛袍,不过,雷狗儿仍然可以肯定,那是程纯!
程纯并没有回答,只向上指。
而她怀中的小婴孩,也安静下来。
雷狗儿不知从那里的巨大力量,领着达赖活佛,便向露台走去。
布达拉宫高十三层,上殿顶并不是昜事,而且达赖喇嘛身躯庞大。
幸好,他也懂得轻身功夫。
不过,当他们一出,攀不上两步,外面的箭便如雨下,向他们射来。
雷狗儿把袖袍向外拂,把箭挡下。
他知道一定要速战速决,于是连忙提气,向着殿顶奔去,达赖借力使力,倒也顺利。
忽地,他叫了起来:“呀!”
雷狗儿脚下仍急,问道:“什么事?”
“我中了一箭!”
“在什么地方?”
“屁股!”
雷狗儿几乎笑了起来!
不过,也许这是他们祖师所赐的一箭,用来惩罚这位曾经想独霸布达拉宫的野心活佛!
雷狗儿一口气上到第十三层,再一跃,已上了殿顶的边缘,只见上面果然有一个建造得十分奇异的钟!
那钟看来像一个用石雕成的钟。
达赖放开了雷狗儿,一步一步的爬近大钟。
雷狗儿在后面跟着。
那插在活佛屁股上的一箭,摇摇晃晃,使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达赖并没有理会。
他已接近大钟,回头向雷狗儿道:“来——”
雷狗儿也走到大钟的另一边。
达赖道:“你按着那一边!”
雷狗儿依言。
达赖在另一边,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叫道:“滚开!”他似乎用力拉开了一个木塞。
那个看似石雕的大钟,立即摇动起来,并且发出清脆的钟声。
这个石雕的大钟,却原来是用精铜所铸,虽然经过几百年来的风吹雨打,仍然是分毫无损。
钟声震动整个布达拉宫,相信方圆百里之内,所有人都能清晰地听到钟声。
雷狗儿与达赖两人按着耳朵,急忙离开这屋顶。
当钟声停了,他们也回到大殿。
露台的下面是杀声震天。
本来是红教喇嘛霸占的广场,却被从四方八面涌出来的黄教喇嘛所取代。
红教喇嘛想重振雄风,统治布达拉宫的愿望又一再被惊醒了。
忽然,有一个红教的喇嘛,拼死的冲上来。
那喇嘛并不十分强壮,武艺也是平凡,不过,他却似打不死的直冲上来,口中并大叫大嚷。
雷狗儿道:“活佛,那喇嘛要什么?”
达赖道:“他似要领回什么尸首。”
雷狗儿道:“让他说清楚!”
达赖喝止了围攻他的喇嘛,道:“你要什么?”
那喇嘛叽叽咕咕说了一番话。
达赖道:“他要领回‘追寻’!”
“他是‘追寻’的什么人?”
达赖又问了那嗽嘛一些话,只见达赖一边听,汗水一边滴下。
而在旁的众喇嘛,也是大表惊异。
只有雷狗儿与四大无常,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达赖道:“原来‘追寻’是红教派来的卧底,他打算杀了你之后,再控制我,然后红教僧众攻入,那么,他那再统治布达拉宫的愿望便实现了!”
雷狗儿道:“本来他的愿望已能实现,幸好那婴儿的哭声……”
佐伊巴与众喇嘛合什。
雷狗儿道:“这孩子救了你们,他才是真正的活佛,真正的转世灵童!”
那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也是雷狗儿脱身的好机会。
达赖问:“怎样?可以让他领回‘追寻’的尸体吗?”
佐伊巴望着雷狗儿。
雷狗儿点头。
那喇嘛入了大殿,抱起那血红的“追寻”的尸体。
“追寻”本是红教的人。
他为自己的宗教而染满了红血,他才是一个真正的活佛,一个舍己为人的活佛。
雷狗儿走近程纯,问清楚她那孩子的来历。
原来程纯通知了“四大无常”之后,一同回到拉萨,半途之中,却遇到一个要自杀的少妇。
程纯见她有身孕,知道她是受了人的欺负,于是救了那女人,让她产下麟儿。
她记得自己临走之时,雷狗儿已被死去的班禅喇嘛硬指为继承人,于是,她心生一计,就把这孤儿抱到布达拉宫,来接替雷狗儿。
她当然不想雷狗儿永远当喇嘛。
而这小孩子也实在有功劳。
雷狗儿立即把这件事吿诉了佐伊巴,佐伊巴听了,与众喇嘛商议,也认为这个是天赐的转世灵童。
雷狗儿立即道:“趁着京官大爷在,立时便封这小灵童为活佛!”
佐伊巴立即招呼那些官员重新就座。
仪式正式开始。
众喇嘛拾出一个金瓶子,藏人都叫那个金瓶子为“金奔巴”,把写着不同姓名的字条放入,再由佐伊巴抽出来,众喇嘛诵经。
那官员也立刻主持“坐床”仪式。
所谓“坐床”,其实便是就职的典礼,并赐下金印金册,封了那小孩童为“西天大善自在佛所领天下释教普通瓦赤喇但喇班禅活佛”。
仪式完成,官员离去,回京复命。
而佐伊巴与众喇嘛把这位真的转世灵童迎往青海塔尔寺供养,直到他长大成人,才回来布达拉宫成为一位班禅活佛。
雷狗儿脱下了喇嘛袈裟,感到难以言喻的舒服。
程纯也换回女儿装,头上带了个假发。
雷狗儿问道:“那里来的假发?”
程纯道:“是在附近买的,你看,手工精细,看来好像是真的!”
雷狗儿看了一会,道:“根本是真发!”
程纯得意地笑着。
雷狗儿一本正经的说:“可能是一个藏族妇人,临死之前被人剥下的头皮,并连着头发!”
这么一说,吓得程纯连忙脱下假发。
不过,她换回女儿装,却有一个光头,实在是滑稽得很!
最后,她为了美观,连死人的头皮也不怕,戴在自己的头上。
布达拉宫一片喜气洋溢。
他们既选了一位新的转世灵童,又与达赖活佛那边的喇嘛谈判妥当,两位活佛同时执掌布达拉宫,不再互相敌对了。
“四大无常”不断催促雷狗儿快回天人宫。
可是,他实在不想回去。
他只希望与程纯在一起,游山玩水。
不过,布达拉宫毕竟是喇嘛的地方,并不方便招待程纯一个女子在内,雷狗儿也明白。
于是,他决定回天人宫。
但并不是与四大无常一起,他要四大无常为他开路,当然,这只是个玩笑。
“四大无常”也知道这个天人宫宫主的心意,故意先行,让他们两小口子有游山玩水的机会。
佐伊巴与达赖活佛率领着众喇嘛,一同送他们出了拉萨城的城门。
雷狗儿看着这些喇嘛,心中有点依依不舍。
他们相处的时间不算太长,但总算有过一番共事,而且是出生入死的共事。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雷狗儿与程纯跟众人拜别。
出了城门,又是重重山峦。
雷狗儿忽然看见左右不远之处、两个山坡之上,有两个喇嘛的身影。
是“飞天”与“遁地”!
他们并没有下来,只是虔诚的合什。
那是喇嘛最庄重的离别。
雷狗儿向天叫道:“别了,师傅!”
一会,他们行得渐远,两个喇嘛似隐身在云雾之中。
雷狗儿回过头来,问程纯道:“纯儿,我有一点不明白,为什么你肯剃头扮喇嘛?”
程纯道:“假若我不剃头,怎能抱那孩子走近布达拉宫?”
“你不怕难看?”
“为了你,也没有办法!”她不经意地说着。
雷狗儿听了,却是满心欢喜,比学懂“天雷四式”之时还要欢喜。
程纯想了一下,才知道自己说溜了嘴,把女儿家的心事也吿诉了情郎。
她羞得不知如何是好。
只好一挟马匹,马如疾矢离弓,转眼不见。
雷狗儿立即狂追。
两人从西藏一直追入青海,雪山、草原都为他们两人的甜蜜而融化与茁长……

(全文完)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发表于 2025-7-21 10:41:38 | 显示全部楼层
大功告成,可喜可贺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点我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QQ|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古龙武侠网 ( 鲁ICP备06032231号 )

GMT+8, 2025-9-4 04:57 , Processed in 0.061776 second(s), 17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5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