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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余破浪(龙乘风)《老虎情人》海鸥奇案录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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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7-26 23:55:1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目次

  最讨厌的人
  白云裳的态度反常
  球场大暴动
  连环发生了两宗命案
  东方老虎的情人
  美人苦肉计
  飞车追逐战
  黑衣斗士
  袁炽杰突然出现
  足球明星的艳遇
  职业杀手的徒弟
  仁者无敌
  花和尚大闹夜总会
  生擒黑衣斗士
  魔中之魔王
  凶相毕露的袁炽杰


  最讨厌的人

  (一)

  本市唯一的海底隧道自通车以来,业务如何,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它就像是一座庞大的印刷机,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在印制钞票。
  当然,这座“印刷机”成本是极为昂贵,但和地下铁路相比,却又变得微不足道。
  地下铁路是重要的运输系统。
  然而,海底隧道的重要性,也是不遑多让的。
  虽然,渡海小轮运载汽车的收费较为便宜,但对这分秒必争的社会里,驾驶汽车人士宁愿付出较多的钞票,也要使用海底隧道。
  赶时间的固然如此,就算并不急于渡海的人,也往往舍渡海小轮而取道于海底隧道,直往彼岸。
  在隧道前的收费站,可说是财源广进,任何大大小小的车辆,只要经过这里,就会变成钞票,不断地涌进隧道公司的财库里。
  目前,它和本市地下铁路最大的分别是:一个赚大钱,而另一个却不断嚷着亏本。
  地下铁路暂时亏本,那是不足为奇。
  但将来如何,倒很难说,因为直到目前为止,它仍然未曾全线通车,根本就不能以“铁路网”来形容它。
  其实,世界上大多数的地下铁路,都是亏本的。
  海底隧道却不同。
  它一直都在赚钱,而且利润一年比一年多。
  可是,它却曾经酝酿着加价。
  据专家认为,此举可以缓和隧道的使用量,使隧道减少挤塞。这种理论,驾车人士当然是极为反感的。
  这就等于是:把白米的价钱提高,让人们少吃饭,多吃面包,多吃番薯!

  ×                ×               ×

  自从这消息传出之后,贝莉就赌气地杯葛海底隧道。
  好几次,她宁愿把跑车驶进渡海小轮兜海风,也不去钻那条“快要加价”的海底隧道。
  然而,在未加价之前就杯葛海底隧道的人,全市好像就只有她一个。
  所以,隐道交通挤塞如故,甚至是越来越厉害。
  看来,即使加价也未必能够使隧道畅通。
  今天,一直暗中杯葛海底隧道的贝莉,却驾驶着一辆大红色的跑车,出现在隧道区域。
  她到底是个性急的人,前几次使用渡海小轮,一则为了赌气,二则并不急于渡海,所以,才会舍弃快速的捷径,但这一天,她实在是巴不得驾驶飞机,直往大球场去。
  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四十八分了,距离开赛的时间还不够半小时。
  她是赶着去参观一场国际性的足球比赛,由本市十几支甲组球会组成的精英联队,对抗自欧洲远道而来的某国国家队。
  贝莉虽然是女孩子,但她的嗜好却和男孩子没有多大的分别。越是刺激的运动,她越喜欢。看足球比赛无疑也是一种充满刺激,充满娱乐性的节目。
  贝莉本人也曾踢过女子足球,而且还是一个杰出的中锋。
  后来,那队女子足球队因为财政上出现困难,更换了班主。
  新的班主对贝莉很好,但贝莉却极不喜欢这个人。
  因为他是个退休律师。律师并不可憎,但这个律师却不同。他是这个行业中的败类,为了要打赢官司,他不惜知法犯法,利用各种黑暗的手段,来为案件的当事人洗脱罪名,或者是获得胜诉。好几次,他出了岔子。
  但这律师确有过人之才,每一次他都能化险为夷,没有被绳诸于法。然而,纸总是包不住火。
  有一次,他派几个流氓去恐吓和殴打一个胆小的证人,虽然当时是成功了,他在法庭上又打了一场胜仗,但本市的律师公会却查出了事有跷蹊,认为他手段卑劣,影响到整个律师行业的声誉。经过三次会议,他们要求这位律师提早退休。
  因为律师公会早已对他的行为极为关注,在接二连三的投诉、指控下,虽然在法律上他还是未曾被判有罪,但律师公会方面已认为达到了无法容忍的阶段,所以向他采取了如此严厉的制裁行动。
  这位律师居然没有为自己分辩。他在三日之内就宣告退休,然后到瑞士旅行,一直两年后才回来。
  现在,他已经不是甚么律师,而是某地产公司的副董事长。至于他赚了多少冤孽钱,恐怕他自己也算不出来了。
  重回本市后,他积极地在商界发展,又承办了一支女子足球队,那正是当时贝莉效力的那一队。
  一换了班主,贝莉就不踢足球了。她并不讨厌足球,而是讨厌这个新班主。
  这退休律师其实也并不是对足球有真正的兴趣,不到半年,他又宣告退出了,而球队则由另一个著名的球坛女强人承接下来。

  ×                ×               ×

  贝莉退出球队后,偶然也会到球场去参观比赛。
  但她的表姐白云裳,却对足球的兴趣并不大。
  她并不讨厌足球。然而,不讨厌足球,却并不等于喜欢足球。
  自从去年初,贝莉把白云裳拉进球场,发觉她对报章的兴趣比球赛还更浓厚之后,以后她就不再勉强表姐和自己一起观赏球赛。
  贝莉是个很爽直的人,而这种人,是很怕看见别人纳闷地坐着的。
  她以为以后再也不会和表姐一起看足球比赛的了。
  因为世间上有一件事,是贝莉最不愿意干的,那就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虽然,白云裳坐在球场里,绝不会怎么“痛苦”,但贝莉却真的有那种感觉。可是,当今天她海浴回来之后,却从电话录音机里,听到了白云裳的声音。
  她说:“今天大球场的比赛,我有两张球票,妳快点来,我在场馆的大门口等妳。”
  那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十五分,距离开赛的时间只有一小时。
  说来可笑,她几乎立刻就要跳上车子,冲往大球场去。但她上了车子,才发觉自己的衣服留在屋子里,而她的身上,却还是只穿着一袭三点式泳衣。
  甚至那件沙滩外衣,她也已搁在电话几旁。
  贝莉无疑是个不拘小节、凡事敢作敢为的女郎,但穿三点式泳衣去观赏球赛,这份勇气她还是提不起来的。
  她只好立刻下车,穿上了一套簇新的运动服装,连同名厂的运动鞋,整装出发。看她的样子,并不像是去看足球比赛,而倒像是自己要去参加赛事。

  (二)

  贝莉穿衣快,穿鞋快,驾驶汽车的速度也是快得令人咋舌。但再快的汽车,一驶到市区,就会变成英雄无用武之地。
  事实上,今天她已经算是好运气。在郊区的道路,虽然车辆比较少,但却不是赛车场,她开快车,没遇上警察,没遇上雷达侦查车速,已该感谢上帝。
  当然,上帝是绝不会赞成贝莉开快车的。
  白云裳也是一样。但云裳姐既然不在身边,上帝那方面,贝莉一定已经忘了。
  她是个基督徒,但却是个很善忘的基督徒。
  她信奉上帝,但往往忘记了上帝的存在。

  ×                ×               ×

  还远远未曾进入海底隧道,贝莉已陷入了长龙车阵之中。
  贝莉心中又暗骂了八百遍:“这么大的都市,却只有一条海底汽车隧道,真是落后!”
  其实,这都市不算大,它只不过是弹丸之地。而且任何城市拥有这么一条海底隧道,也绝不能算是“落后”的了。
  要骂,就只好骂本市的人,太喜欢驾驶汽车。尤其是一人一车,载客量少,却占据了同样的道路面积,难怪交通处处挤塞得那么厉害了。
  但若有人拿着这条道理去骂贝莉,必然会碰得一鼻子灰。她一定会反驳:“你别忘了,我是住在郊区的!”
  不错,尤其是她和白云裳居住的地方,倘若没有自用车,出入一定会大为困难。目前,市区人口已达到爆炸性的程度。
  虽然,在推行节育计划这一方面,本市成绩不差,但外来移民的压力,却使这一方面的成果,变得全无作用。
  人口越来越多,寸金买不了尺土,暴发者乃是地产商,楼价急剧飞升,早就与一般受薪阶级的购买能力脱了节。
  但贝莉从来都不担心这一点。她自幼生长在一个相当富有的家庭,两年前还承受了一笔遗产,而这笔遗产的数字,已可以让她一口气购买三层超过二千尺的豪华洋房。
  但她接受这笔遗产之后,她第一件做的事,就是以“无名氏”的名义,捐了一百万块给某孤儿院,作为兴建院址之用。
  给她这笔遗产的人,是她唯一的舅父。他是个好人,但却无儿无女。
  他深爱妻子,但结婚才五年,他最钟爱的女人就去了荷里活,改嫁他人。
  那是一个犹太人,他拥有汽车公司、电影公司、轮船公司,单是支付私人豪华游艇的维持费用,每年就要花上三十万美元。
  其实,贝莉的舅父也绝不算穷了。但跟这么样的一个犹太人相比,当然是怎样也比不上去的。直到他临终的时候,他还在后悔,自己不应该和妻子到荷里活。
  他宁愿和她在蒙地卡罗输掉一切,也不愿意在荷里活失去了妻子。他恨透那犹太人,却居然没有怨恨自己的妻子。
  甚至他们在本市签写离婚书的时候,他仍然是那么多情,临别之际送她一朵红玫瑰。
  可惜,她要的并不是红玫瑰。她要的是豪华有如帝后般的生活,她要在那艘八十呎长的游艇上,享受美洲东西岸的美好阳光。
  那朵红玫瑰,她转送给了贝莉。
  贝莉接受了。她珍惜它,就像珍惜世间上最宝贵的一件宝物。
  她把它制成标本。虽然它不再芳香,但却仍然美丽,仍然散发着那种高贵的热情。
  这就是贝莉为甚么会被称为“红玫瑰”的来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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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莉是个感情极其丰富的人,这一点就像他的舅父一样。但她的舅父内向、懦怯。
  而贝莉却绝不是这样。她常嘲讽他是个“电视机球迷”,因为他喜欢看足球,但却不喜欢球场那种嘈吵喧闹的环境。
  贝莉却喜欢到现场看球赛,而且观众人数越多,她越高兴。
  就像这一天,球赛还未开始,球场看台上已密麻麻挤满了人。这是贝莉最欣赏的场面。她看见了看台四面,红旗高悬。
  那就是说:球票已全部售罄。当她泊好汽车后,就一直沿着马路,大步向球场迈进。
  沿途她看见不少“黄牛党”,把原本已很昂贵的球票,炒售到更惊人的地步。
  这是贝莉最生气的事。
  她在暗骂:“警察哪里去了?”
  她对于购买黑市球票的人,也同样不敢恭维。
  好几次,她买不到球票,就索性回家收看电视,或者是听电台广播。
  钱,绝不是关键,她并不穷,就算一张球票索价一千块,她也付得起。但她从来不买黑市球票。甚至有时候,“黄牛党”估计错误,他们购入大量球票,但结果临场观众并不如想像中挤拥,只好以原来的价格出售,务求脱手,但贝莉仍然坚持原则,绝不向他们购买球票。
  看到球场的情况,她不禁有点佩服白云裳,居然能找到两张球票。
  当然,她知道白云裳是绝不会向“黄牛党”购买球票的,这个原则,她们可说是步伐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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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球场场馆门前,通常都是球迷相约聚面的热门地点。
  白云裳也选择这里来等候贝莉。
  今天,她穿着一袭雪白的丝质衬衫,配着一条米色牛仔裤,色泽和谐而格调鲜明,令人看来有着一种爽朗舒畅的感觉。
  贝莉几乎是用奔跑的速度走过来的。
  白云裳微微一笑:“我以为妳不会来了。”
  贝莉“唏”一声:“怎会不来?我刚才还在想,我们是不是应该搬到这附近居住。”
  白云裳摇摇头:“搬到球场附近居住,并不是个好办法,倒不如去广播电台求职。”
  贝莉道:“投考体育记者?”
  白云裳道:“不,妳去参加电台评述足球的工作,那么每一场球赛,妳都可以坐在最佳的位置上,大发议论。”
  贝莉忍不住“格格”地大笑起来。但她只是笑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她瞧着白云裳的手。
  白云裳的手里有球票,但却不是两张,而是三张。
  “怎么是三张球票?还有谁来?”贝莉伸手取过球票问。
  白云裳却忽然叹了口气:“那人妳认识,而且是妳最讨厌的一个。”
  贝莉眼珠子骨碌地一转,随即又笑了起来:“我知道他是谁了,是狄浪,一定是狄浪!”
  白云裳皱了皱眉:“妳很讨厌他这个人吗?”
  贝莉笑道:“我是不是讨厌他,他怎会在乎?最重要的是妳——”
  但她只说到这里,就再也说不下去。
  她脸上的表情也忽然变得很古怪,就像一头愤怒的母狮。她瞪着一个人的脸,好像想把这人的脑袋扭下来,然后再踩两脚。
  白云裳的声音却在这时候响起来:“陪我们一起参观这场球赛的,就是这位袁炽芳先生,莉,妳不会这样快就忘记袁先生罢?”
  贝莉怔住,脸上的表情简直和一块烧焦了的牛排没有甚么分别。她忍不住咬了咬指甲。
  “天啊!”她心里在喊。是自己在做梦?还是云裳姐吃错了药,忽然疯掉了?

  ×                ×               ×

  贝莉并不是在做梦,白云裳也不像是疯了。
  但现在,袁炽芳的确出现在她们的面前,而且还将会和她们在一起观看这场比赛。
  袁炽芳是一个大概五十岁的中年人。
  他身型瘦削,但脸色却很健康。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头发总是梳得整整齐齐,鼻梁上仍然架着那副名贵的玳瑁镜,衣服笔挺而剪裁合度。
  在现代的社会里,五十岁的男人仍然处于黄金时代,仍然拥有男性的魅力,袁炽芳虽然瘦一点,但却绝不难看。
  难看的只是贝莉的脸色。
  为甚么?因为他就是那个退休律师,也就是那个一度几乎成为贝莉足球班主的人!


  白云裳的态度反常

  (一)

  袁炽芳表现得很有绅士风度。
  但贝莉却连最起码的招呼也欠奉。
  倘若不是为了白云裳,她早已掉头而去。只是,她怎样也想不到,白云裳怎会和袁炽芳这种人在一起。倘若她事前知道,她一定不会赶到球场。
  看足球比赛是一种高度的刺激和享受,但和袁炽芳这种人在一起,却简直是活受罪,就算球赛再精采,恐怕她也会无心欣赏。
  白云裳却好像不知道这一点。但那是绝不可能的。在白云裳的面前,贝莉已不知骂了他多少遍,而白云裳对于袁炽芳这位退休律师,也是全无好感的。
  贝莉忍住满肚子蹩扭气,跟在他们的后面,进入了球场。球票是名誉券,座椅位置最适中,是观赏球赛的理想地方。
  贝莉进入球场后,就一直紧紧跟随着白云裳。
  还没到座位,贝莉就拉着她低声说:“我要去洗手间……”
  白云裳递给她一张球票。贝莉急道:“妳陪我去嘛!”她的意思,白云裳应该很清楚了。
  在袁炽芳面前,贝莉没有机会说话,恐怕一走进洗手间,她就会对白云裳大兴问罪之师了。
  但白云裳却笑了笑:“妳又不是小孩子,何必还要我陪着?”
  贝莉鼓起了腮,两眼一翻:“妳不去,我也不去!”
  这时候,全场球迷忽然大声喝采、热烈鼓掌。
  原来由本市十几支甲组球会粗成的精英联队,已鱼贯进入比赛场地之内。
  队长盘球直进推过半场,在禁区起脚,把皮球送进龙门的网窝里。
  虽然球赛还未开始,他这一射只是射向空门,但热情的球迷也同样报以热烈的掌声。
  这位队长,贝莉很熟悉,他还曾程在球场上亲自教导她怎样射球。
  他有潇洒的脚法,进攻时锐利如箭,回防时勇猛非凡,广播电台某一位评述员常称赞他“脑袋细胞里充满足球智慧”。
  他在甲租球会里已经有十余年,正选的位置并未摇动过,而且每季球赛都迭有佳作,早已成为了本市球坛上的英雄人物。倘若不是袁炽芳在座,她也一定会和其他的球迷一样,热烈鼓掌表示欢迎和拥护的。
  但现在,她却呆坐主那里,就像是一个木头人。

  (二)

  球赛终于开始了。
  袁炽芳忽然对贝莉说:“贝小姐,不见几年,妳更美丽了。”
  虽然贝莉对这人的印象极恶劣,但人家称赞自己美丽,而且说得又是那么诚恳,她也无法再紧闭着嘴巴。
  但她一开口,却是说:“不见几年,你是不是认为我已经老了?”
  袁炽芳微微一笑:“贝小姐,妳提起那个‘老’字,伤感的恐怕就只有我这个四十八岁的老人了。”
  贝莉终于看了他一眼:“想不到你那么年轻,还没有半百之龄。”
  袁炽芳叹了口气:“所差者,一两年而已,那又有甚么分别?”
  白云裳却没开口,只是一直欣赏着球赛的进行。
  贝莉翻了翻眼,心中大为奇怪,忖道:“莫不是地球转动的方向变了?”
  袁炽芳又在缓缓地说道:“这一场比赛,报章的评论,都一致看好客军,他们身材占优,脚法一流,而且在欧洲球坛,甚至是世界杯赛中,都屡有惊人表现,说句不好听的说话,光是中锋戴斯的转会费,就已比本市几间球会全年开支的总和还多几倍……”
  贝莉有点不耐烦:“这些我全知道,我也知道精英联队今天是输少当赢的局面,但这是体育竞技,并非生死决斗,败在强敌手中,又绝不是不光采的事,他们可以在吃败仗之余,吸收经验,多点学习别人的长处,那又有甚么不好?”
  说到最后几句,她的声音简直像机枪一样急促,令人喘气不过来。附近的球迷,已有人宁愿少看一刻球赛,向她投以好奇的目光。
  贝莉不在乎。当她说得起劲的时候,就算全世界的人都瞧着她,她也是绝不会感到害怕而停止下来的。
  白云裳却不理她。她只是心无旁骛地在观看球场里的比赛。
  袁炽芳等待贝莉说完,过了半晌才缓缓地说:“这一场赛事,我的看法和妳并不一样。”
  说到这里,他略为停顿一下才接着说下去:“客军实力虽然强横,但这一战他们一定会吃败仗。”
  贝莉冷冷一笑:“这恐怕只是阁下一厢情愿的想法罢?”
  袁炽芳摇摇头,很认真的说:“不,除非是奇迹出现,否则本市精英联队一定可以击败客军。”
  他这样说,附近的球迷已有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贝莉忍不住道:“你为甚么忽然把说话倒转来说了?刚才你不是说,客军实力雄厚,单是一个中锋就可以把本市好几间球会都比了下去吗?”
  袁炽芳微微一笑:“但请妳别忘记,足球是圆的,在球场上,任何事情都可以发生。”
  贝莉正要反唇相稽,此时白云裳却突然开口,说道:“我也同意袁先生的见解,而且也深信,客军这一仗,必然凶多吉少。”
  贝莉不由呆住。她实在不相信,白云裳居然会和袁炽芳有着同样的看法。
  站在本市球迷的立场而言,自然希望本市球队能够勇挫欧洲第一流劲旅。但这只是一种希望,而且这种希望就像是祈求小孩子能够击倒壮汉一样渺茫。那几乎是绝不可能的事。
  老实说,本市精英联队若能逼和客军,经已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
  但白云裳居然也说客军会吃败仗,那真是不可思议。
  贝莉不再作声了。她沉住气观看着比赛,看着是不是真的有奇迹出现。
  当然,她绝不认为精英联队会赢。他们若是赢了,那确是奇迹。但袁炽芳和白云裳却反而认为,客军若不吃败仗,那才是奇迹!

  (三)

  上半场四十五分钟的赛事,还有半分钟就完结了。
  本市精英联队的球员们,人人都很努力。
  门将更是施展出浑身解数的功夫,力挽狂澜。
  但无论如何,客军可以说是控制了大局,他们最少占有七八成的攻势。
  本市精英联队,虽然也间中施予突击反扑,但客军的防守却是相当稳固,而且有“黑熊”之称的皮雅,把守着最后一关,他的表现更是突出,曾救出两个必入之球。
  但本市精英联队上半场的射门次数,也就只有这两次而已。
  目前的纪录,仍然是零比零。
  可是,就在上半场即将终结的时候,客军的中锋球员戴斯,突然横施冷箭,距离龙门四十五码就起脚劲射。只见皮球有如炮弹般轰了过去。
  精英联队门将的反应,也绝不算慢了。他弹跳力极强,一挺腰,人已飞起。皮球来势急劲,门将反应神速。
  在这刹那间,全场球迷都为之心头一阵乱跳。
  这也是球赛最引人入胜、扣人心弦的时候。
  绝大多数的球迷,都不希望这一球会送进网窝里。
  他们都把这个希望,寄托在门将的身上。

  ×                ×               ×

  门将的确身手不凡。
  他拥有最正宗的接球手法,他的双手已触及皮球。
  可是,这一球实在是太凶猛了,虽然他的手已触摸到球儿,但却无法把它截停下来。
  他经已尽了全力,但皮球仍然应声入网!


  球场大暴动

  (一)

  一比零。
  全场球迷一阵哄动,也有人在鼓掌,但绝大多数人在赞叹之余,也不免为主队的失利而感到可惜。
  他们已经负隅顽抗苦战了四十四分半钟,但却在最后半分钟的时间,输掉了致命的一球。
  贝莉的心情有点矛盾。
  她一方面也和其他的球迷一样,为主队感到不值,但在白云裳和袁炽芳的面前,她却不禁神气起来。
  她并不是不尊重白云裳,但这一次,她实在是无法同意表姐的见解。
  “云裳姐,我看这个奇迹已经产生了罢?”
  白云裳摇了摇头:“妳别为客军高兴得太早,在足球比赛里,往往五分钟就可以扭转乾坤,而现在,却还有四十五分钟的比赛时间。”
  贝莉吸了口气,点点头道:“不错,在理论上,本市精英联队甚至有机会可以在下半场连入七八球,但刚才上半场的赛事,已很明显地证明,客军的实力远在我们的球队之上。”
  白云裳微微一笑:“妳是爱看侦探小说和武侠小说的人,总该明白,武功和本领最高的人,并不一定能够获得最后的胜利。”
  贝莉已几乎要跳起来。
  “但这并不是福尔摩斯在查案,也不是武当派道士大战少林寺和尚,而是每个球员都要流尽血汗的激烈球赛。”
  她说“流尽血汗”,虽然夸张了一点,但球员球赛中受伤的事情,却也随时可见。
  白云裳却盯着她,平静地说道:“我们现在没有争论的必要,下半场赛事,即将开始了,希望妳不会在这段时间内打瞌睡。”
  贝莉沉默了一会,忽然笑了起来:“对不起,刚才我是冲动了些,但—-”
  “不必说了,”白云裳悠然一笑,“妳的心里怎样想法,我全知道。”
  已沉默了很久的袁炽芳,却突然又说出这么一句:“客军一定会吃败仗。”
  贝莉冷笑一声,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这时候,在数万球迷热烈掌声鼓励之下,本市精英联队的球员,又再纷纷踏足绿茵场上,准备开始下半场的激烈赛事。
  他们的战意,可说是绝无疑问的。
  虽然他们失利于上半场,但对于这十一名球员的表现及教练部署的阵容和战术,球迷都已感到相当满意。但在数万球迷之中,恐怕除了白云裳和袁炽芳之外,再也没有多少人会认为主队能够反败为胜。
  甚至是逼和终场,看来也似乎是一种奢望。

  (二)

  下半场开赛后,客军仍然保持着一定的优势。
  他们在短短十分钟之内,已逼得四次角球,一时之间,在精英联队的龙门前,可说是险象环生,草木皆兵。
  尚幸将士用命,每一个精英联队的球员,都悉力以赴,总算保持暂时的纪录,未再多失一球。
  到了十五分钟,精英联队突然从左方推进,由“矮猴”丁伟空传了一个直线球,球儿落在敌方禁区之内。
  那时候,禁区里只有三个人,一个是客军门将,一个是客军右后卫伊烈图,而另外一个,就是精英联队的队长!
  伊烈图是著名的后防球员,他个子不算高,但却精悍厉害,踢法大刀阔斧,绝不会脚下留情。
  精英联队的队长能否过得了这一关,实在是个极大的疑问。
  四座球迷齐声呐喊助威!
  他们的球队将士用命,而这数万球迷的支持力量,也已发挥至淋漓尽致的地步。
  伊烈图本已封死了队长的去路,但不知如何,队长却以极优美的姿势,把皮球推过了对方。
  皮球继续向前滚动,而队长一闪身,人也越过了伊烈图。
  在这一刹那间,已有不知几许球迷叫破了喉咙!贝莉也没例外。
  虽然她一直不认为精英联队可以反败为胜,但她到底还是拥护本市球队的。
  这时候,除长已进入单刀之势。
  在他面前,只有皮球、门将和龙门!
  “射呀!”
  “射啦!”
  数万球迷都在叫着这一个“射”字。
  队长终于以左脚,射出了这一球。
  刹那间,在场观众几乎是全体站立起来,雀跃不已。
  这一球,队长射向远柱,但对方门将却捉错了路,扑向近柱那一方。
  皮球入网,一比一追成平手。
  贝莉很兴奋,她看着白云裳,道:“真的是奇迹出现了!”
  白云裳的反应却并不热烈。她也在鼓掌,但两条眉毛却皱了起来。
  袁炽芳的反应更是奇特,他居然叹了口气。
  这时候,贝莉已真正察觉到,事情有点不寻常了。
  她虽然冲动性急,但却绝不是一个愚蠢的人。她一面看球赛,一面已想到许多事情,而这些事,都是很奇怪的。
  第一:白云裳并不是个球迷,她对于足球的兴趣,就像贝莉对芭蕾舞一样,所谓有兴趣的程度几乎是等于零。
  第二:她会和声名狼藉的袁炽芳在一起出现,而且共同参观球赛,那更是太不可思议的怪事,当然,贝莉绝不会认为,白云裳会对这位已经退休的袁律师发生兴趣。
  第三:由第一点结论推断下来,白云裳今天在球场看台上看足球比赛,绝不是为了本身对足球有兴趣,而是为了另外一个不为她所知的因素,而这一个因素,跟袁炽芳必然大有关连。
  第四:袁炽芳断言客军必败,白云裳非但没有感到意外,反而支持他的看法,那么,可以肯定的说一句,必然已有某种神秘的原因,使白云裳与袁炽芳都有着共同的见解。
  现在,虽然客军还没有落败,但形势已开始对他们很不利了。数万球迷都在为精英联队的入球而欢呼,而客军的门将和后防球员却在发生争执。
  只见伊烈图和皮雅正在互相指责,你一言我一语的,似乎大家都在怪责对方的疏忽,使球队输掉这一球。
  但这是无济于事的,大钟旁的积分牌已竖起了两个“1”字,纪录是一比一平手。
  中圈再开球,客军又再倾巢而出。
  他们的攻势相当猛烈,但精英联队士气如虹,人人拼尽,他们攻了十多分钟,却还是徒劳无功,攻之不下。
  到了三十二分钟,“矮猴”丁伟空又再来一记妙传,把皮球送进客军的禁区之内。
  这时候,精英联队有五人冲上前线,而客军也有六名球员布防。皮球一到禁区,双方就展开激烈的争夺战。争持之下,伊烈图截住了皮球。他把皮球送回给门将皮雅。
  但这一记回送,却又铸成了大错。因为,皮球的去势太慢,皮雅还来不及接收,就已给精英联队的队长,以闪电般的速度追停,继而一脚劲射入网。
  皮雅大怒!他忽然变得像是一头疯了的野牛,怒气冲冲的向伊烈图冲去,破口大骂。
  但球场观众的嘶叫声、鼓掌声,就像是从四方八面涌来的浪潮,把他的声音完全淹没。没有人听见他在骂甚么。
  但接着,每一个人都可以看见,皮雅忽然和伊烈图扭作一团,打起架来。
  丁伟空、精英联队队长双双上前去劝阻。
  也有几个客军的球员涌了过来,看个究竟。
  但忽然间,丁伟空给人踢了一脚。
  精英联队队长更不妙,小腹上重重的挨了两拳。
  观众的欢呼声和鼓掌声,立刻变成了愤怒的吼叫。
  二十二个球员,最少已有十八九个围在一起。
  有人在争执、有人在摩拳擦掌,也有人你追我逐,拳脚交加殴打起来。
  球证笛声长鸣,努力制止。但是这种场面,根本就不是他一个人可以控制得住的。
  双方球队职员、领队、教练、军医、救伤队人员、警察,甚至体育记者,都纷纷涌入场内。
  皮雅虽然有黑熊之称,但混战之下,却居然给精英联队的一个后防球员打得倒地不起。
  本来,最先打架的人,是皮雅和伊烈图。
  他们在连输两球之后,内哄火并。
  但丁伟空和精英联队队长作鲁仲连的时候,却反而分别给皮雅和伊烈图揍了一顿。
  这是大混战的主要导火线。
  你们自己内哄,人家一片好心来劝开,却反而遭受无妄之灾,也难怪精英联队其他球员冲动起来。
  黑熊皮雅不错是给人打得倒地不起了,但伊烈图却比他还更凶悍,一个摄影记者上前,正要拍摄精采镜头,却给伊烈图脱下球鞋,用力向他掷去。
  这记者的照相机立刻给撞跌,他捧着伊烈图的鞋子,脸上的表情好像快要哭了出来。他连忙拾回照相机,连同球鞋也一并匆匆放入随身携带的大皮袋里。
  他不再拍照,仓惶地走了。
  伊烈图也没有追赶他,因为他又在忙于“应战”。
  那个把皮雅击倒的精英联队后防球员,原来是个空手道高手,踢足球也只不过是他的副业,而且他还是空手道学院的教练!
  而这时候,他又和伊烈图展开了恶斗,场面之混乱,实在是难以形容!

  (三)

  这真是一场名符其实的“大战”。
  幸好球员的数目,总比不上那一大群工作人员,况且还有警察出动,恶斗总算停止下来。
  但球赛是否可以继续下去,倒是很难预料了。
  而这时候,白云裳却拉着贝莉,离开了座位。
  贝莉皱着眉,道:“甚么事?”
  白云裳向场馆那方面一指:“妳有没有看见那个摄影记者?”
  贝莉道:“是不是那个连照相机也给撞跌的一个?”
  白云裳点点头,一面带引着贝莉奔了出去。
  “刚才他拿走了一只球鞋,妳可看见吗?”
  贝莉这一次却摇头。
  当时的场面,实在是太混乱了,光是正在打架的人就最少超过十个,对于那摄影记者,贝莉就只看见他的照相机被撞跌而已。
  但这时候,她向场中一看,就看见伊烈图的右脚是没有鞋子的。
  她一面跟着白云裳飞奔出去,一面说:“那球鞋很重要吗?”
  白云裳大声说道:“可能极重要,但无论怎样,我们必须把它取回来!”
  贝莉终于明白了。
  这一场球赛,大有蹊跷。有人故意要制造混乱,而制造混乱场面的最好方法,就是要让球员沉不住气,大打出手。
  伊烈图和皮雅的打架,已经是事不寻常。
  丁伟空和精英联队队长上前劝架,却反而给殴打,那更是异于常理的事。
  当然,也可以说,伊烈图和皮雅在怒火之中,根本已丧失了理智。但照现在的情况看来,事情绝非如此简单。
  白云裳一定要追回那只球鞋,看来似乎有点可笑。
  一只球鞋,有甚么值得追回来的价值?但再想深一层,伊烈图为甚么会连想都不想,就脱鞋掷向那摄影记者?
  除非他早已有所准备,否则要在那一瞬间,把球鞋脱出来,也并不是太容易的事。
  撇开这一点不谈,那摄影记者就算给吓得不敢逗留下去,也绝不会连球鞋也拿走的。从表面上看来,皮雅、伊烈图和那摄影记者,都好像神经出了毛病。
  但其实,这是一个有计划的行动。只不过,目前贝莉所知道的,实在是太少了,她不可能从这一点事情,就知道全部大概。
  但她仍然带着兴奋的心情,跟着白云裳追了出去。
  因为她从小就是个尊欢刺激事物、喜欢找麻烦的姑娘,看球赛虽然紧张刺激,但到底不是自己亲自下场比赛,倒不如去追回那只球鞋,也许会有更刺激、更有趣味的事情发生,亦未可料。
  由于她们都是婀娜多姿的女郎,她们在奔跑的时候,引起了不少球迷的注目,甚至有些轻佻浮薄之徒,情不自禁地吹起口哨来。


  连环发生了两宗命案

  (一)

  两人追进场馆,却看不见那记者的踪迹。
  就在这时候,外面马路忽然响起了一阵刺耳的摩托车马达发动声响。白云裳陡地大叫:“停下来!”
  驾驶摩托车的,正是那个记者。他根本不理会白云裳,摩托车立刻绝尘而去。
  贝莉穷追。白云裳叹了口气:“不必追了,我们是赶不上的——”
  但她的说话还没有完,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猛烈的撞击声。
  贝莉一怔:“甚么事?”
  白云裳刚才还叫她不要追上去,但这时候她却比贝莉跑得还快,转眼间已冲了出去。
  就在这时候,她和贝莉都已看见,一辆大红色的跑车,已在不远处道路上急促地转弯,准备掉头而去。
  贝莉一看见那辆跑车,立刻就怒叫起来!
  “王八蛋!别跑!”
  贝莉真的很愤怒,而她的愤怒,也是可以理解的。
  因为那跑车,竟然就是她刚买回来的一辆。
  她是把它停泊在一条街道上,然后才来到球场的。想不到现在居然有人把它驾驶着!
  这也还罢了,在这都市中,汽车给窃匪盗去,那几乎是无日无之的事,问题是哪那一位车主倒楣,给窃匪看中而已。
  最令贝莉无名火起三千丈的,就是这个可恶的偷车贼,竟然利用自己的跑车,作为行凶之用!
  刚才那驾驶着摩托车的记者,已倒卧在马路上,而那辆摩托车,也已被撞翻。
  那记者满面鲜血,一双眼睛向外怒凸,嘴巴张得很大,但却已无法再说出半个字来。
  摩托车被撞倒,已令他受伤不轻。但那也许还不致命。致命的是一把刀,锋利的牛肉刀。这把刀不偏不倚,正插在那记者的心脏上。从他胸膛上流出来的血,绝不会比面上的鲜血更多。然而,这一刀却使他连任何一句说话也无法再吐露出来。凶手的动机,很明显是为了要灭口。而这记者的皮袋,当然已不再在他的身上。
  贝莉气得直跳脚。
  她卷起了衣袖,叉着腰,一双眼睛瞪得又圆又大,但却是无可奈何。
  就算她跑得再快,也绝不会比自己的跑车更快,而这时候,球场门外也没有甚么车子可以供她使用。
  当然,她可以去找,甚至可以暂时“借用”别人的车子。要开走一辆并不是属于自己的车子,对于贝莉来说,实在是太容易了。
  可是,再容易也必须花上好几分钟时间,而几分钟之后,那辆跑车可能已经在海底隧道之中!最不幸的是,当时没有计程车可以拦截。
  她吸了口气,对白云裳说:“我们怎办?”
  白云裳却很镇静,她忽然向公路一指:“有辆巡逻警车来了。”
  贝莉闻言,精神倏地一振。真的有辆巡逻警车来了。
  贝莉连忙举高双手,不断在挥舞着。
  警车还没有停下来,贝莉就已冲了上前,大声叫道:“快追!凶手向南方逃走了。”
  一个警官探头出窗外,道:“凶手?这里发生了凶杀案吗?”
  贝莉不等他说完,已打开车门钻上了警车:“凶手驾驶着一辆红色跑车逃去,那辆车子是我的。”
  驾驶警车的警员立刻踩油,警车立时发出了呜呜之声,向前疾驰而去。
  白云裳没有上车。
  但警车刚驶过去,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极其惊人的隆然巨响。
  那是“轰”的一下爆炸声。
  这时候,袁炽芳也已赶了上来:“白小姐,怎样了?”
  白云裳叹了口气,指着那记者的尸体:“他死了。”
  袁炽芳一呆,脸色有点发白:“凶手是甚么人?”
  白云裳苦笑了一下,道:“死人。”
  袁炽芳又是一怔。
  白云裳向公路南方望去,只见一阵浓厚的黑烟,正不断的冒升起来。
  白云裳又叹了口气,道:“贝莉很不幸,她的跑车又给炸掉了。”

  (二)

  贝莉喜欢跑车,尤其是这辆大红色的跑车。
  在不久之前,她有一辆大红色的跑车,给不法之徒炸掉了,而且还险些送掉了性命。(详情请阅“核子观音”故事)
  她不服气,过不了多久,又向车行购买另一辆同类型同颜色的跑车。想不到,这辆大红色的跑车,仍然遭遇到同一命运,又在爆炸中毁掉了。
  警车很快就来到肇事的现场。
  贝莉立刻跳下警车,抚摸着额角大叫:“我的上帝,我究竟做错了甚么事?”
  警官眉头一皱,也匆匆下车。只见那辆跑车,已被熊熊大火包围着。
  在跑车的后面,还有一辆小型的旅行房车,房车的司机已吓得面无人色,全身颤抖不已。
  警官走了过去,问他:“你刚才是不是跟着前面的车子?”
  那司机是个中年人,他没有开口回答,只是不断的点头。
  警官又问:“爆炸的情形,你是看得很清楚了?”
  那中年人喘着气,又不断的点头,颤声道:“清楚!清楚……”
  警官问道:“车子里有没有人逃了出来?”
  “没有!我肯定没有……它里面只有一个人……他一定已变成了焦炭……”

  ×                ×               ×

  事发的地点,是一条相当繁忙的街道。正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跑车里的人,当然绝无幸免的机会,而街道之上,也有几个途人受到了伤害。
  不久,白云裳和袁炽芳也来了。贝莉一跺脚,苦着脸对白云裳说:“妳看,我的车子!”
  白云裳却淡淡一笑:“下次换车的时候,不妨考虑下EX——9C88。”
  贝莉一怔:“哦?那是甚么牌子的汽车?”
  白云裳道:“那不是汽车,而是欧洲最近才出产的坦克。”

  (三)

  球赛没有继续下去。
  由于场面实在太恶劣了,就算再继续下去,恐怕首先最少得要驱逐七八名球员出场。
  那时候,倒会变成是小型足球赛了。
  于是,球证运用他的权力,宣布这场球赛腰斩。
  倘若在别的国家,这种情况极可能会引起暴乱。但本市的球迷,却还不算太粗暴。
  在驻守球场警员努力稚持秩序之下,总算没有更恶劣的事情发生,而更多的警员,也已迅速地调派到球场,以防万一。
  那时候,狄浪本来正在参加一个扑灭毒贩的高层会议,但球场外忽然发生两宗凶杀案,使他无法不立刻离去,亲自到现场看个究竟。
  那摄影记者死于谋杀,这是绝对不必争论的了。
  而跑车里的凶手,却在命案发生不到三分钟之内,也神秘死亡。
  这显然是一宗极恐怖的连环凶杀案。
  记者被杀,身上皮袋被抢,这是第一件命案。
  凶手驾驶跑车逃走的时候,跑车神秘爆炸,这是第二件命案。
  第一件命案发生,自然应该追究驾驶那辆跑车逃走的凶手。
  但第二件命案发生,却使线索完全中断。
  警方派出大量人手,到处查询:是否有人曾经看见那辆红色的跑车,抛掉一个皮袋于路上。
  但这一项查询,没有结果。
  没有任何人曾目赌这辆跑车,把任何事物抛出车外。
  换而言之,那皮袋应该仍留在车内。
  但跑车为什么会忽然爆炸?
  警方甚至一度扣押随后行驶的旅行房车,检查它是否有值得怀疑之处。
  那车主大怒:“你们一定是看得太多占士邦电影了,难道警方以为我这辆老爷车可以射出炮弹吗?”
  在爆炸的时候,他被吓的魂不附体。现在惊魂甫定了,他的火气却冒了起来。
  这也难怪,他的确是无辜的。但警方仍然要求他合作,因为他是目击案发的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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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浪赶到现场之后,不禁感到相当意外。
  白云裳和贝莉居然也在这里。
  贝莉一看见了他,就哼地一声,说:“狄探长,这一阵可够你忙的了。”
  狄浪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摊开手说道:“我本来就是个大忙人嘛。”他说话轻松,但心头却沉重得像是一块大石,这是一个很彻底的杀人灭口行动。
  但目前来说,他所知的事情,甚至比贝莉还少。
  白云裳把他拉过一旁,神情严肃地说了好几句说话。狄浪听完之后,一张潇洒的脸孔忽然变得苍白起来。
  贝莉连忙走过去,但白云裳已闭上了嘴巴。
  贝莉生气起来,嚷道:“甚么事这样神秘,难道连我都不可以知道吗?”
  白云裳却脸色一沉,道:“妳迟早会知道的,但从现在开始,妳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自作主张。”
  贝莉正要发作,但当白云裳又瞪了她一眼之后,她却又甚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长长的吐出口气,应用了白云裳常常教她的四字真言:“保持缄默”。
  就在这时候,一个警官从巡逻警车里匆匆走下来向狄浪报告:“狄探长……”
  “甚么事?”狄浪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又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警官咽了口唾沫,才接着说下去:“刚接获球场吴警长的报告:伊烈图遇刺,重伤昏迷过去!”


  东方老虎的情人

  (一)

  在不久之前,伊烈图还是神龙活现的,但球赛腰斩后不到十五分钟,他竟然又遇刺了。他遇刺的地方是在球员更衣室。
  他是在更衣室内,忽然晕倒过去的,而其他球员那时候才发觉,他的右臂,正插着一支比牙签还幼的钢针。而他的右臂,也变成了一片瘀蓝之色。那显然是一支极厉害的毒针。他立刻被送进医院进行急救。
  是谁刺这一针?这真是很难说了。因为当他还没有进入更衣室之前,曾在场馆大堂经过。
  而那时候,大堂内正是人头涌涌,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其中包括记者、球场职员、救伤队人员、警员、球会职员,还有好几十个球迷。
  那正是最混乱的地方。
  在那样的情况下,是谁暗算了伊烈图一下,又有谁知道?
  即使是伊烈图自己,恐怕也不知道自己给谁刺了一下。当他回到更衣室的时候,人已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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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两分钟就已九点正。
  狄浪一直在酱院里等候着伊烈图的消息。
  终于,医生允许他进入病房。
  但是伊烈图的性命,却是再也保不住了。
  医生对狄浪说:“他最多还可以活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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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烈图的神智,并不十分清醒,他仍然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之中。
  狄浪一连向他问了几个问题,他都没有回答。
  但他却忽然说道:“东方老虎……东方老虎……”
  狄浪忙问道:“东方老虎?他是甚么人?”
  伊烈图又重复着说:“东方老虎……东方老虎……”
  狄浪眉头一皱:“他在哪里?”
  伊烈图喘着气,道:“是东方老虎,是东方老虎,是东方老虎的情人……”
  狄浪提高了嗓子:“在哪里可以找到东方老虎?他的情人叫甚么名字?”
  伊烈图的声音却更微弱了:“是东方老虎的……情人……东方老虎……情人……”说到这里,一切中断。
  狄浪再也听不到他的回答,也听不见他的呼吸声。
  医生仔细检视一回,叹道:“他已死了。”
  狄浪吸了口气。
  医生道:“在你还没有进来之前,他也只是说着这几个字。”
  “陈此之外,可还有说别的?”
  “没有。”
  狄浪点点头,忽然道:“他是中了甚么毒?”
  医生神情沉重,缓缓道:“那是混合毒液,其中包括强烈的麻醉剂,和一种由植物提炼出来的剧毒。”
  狄浪吸了一口气。
  医生不等待他开口,已接着说道:“我们院方已尽了全力,但……”
  “别难过,警方已很感谢你们。”狄浪说完这两句话之后,就离开了医院。
  他已忙了大半天,而且,还有无尽的“忙碌”,正在等待着他。
  东方老虎的情人!
  东方老虎是谁?
  他的情人又是谁?
  看来,这件事非要找警方的电脑资料分析系统帮忙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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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脑无疑是本世纪人类最伟大的其中一项发明。但在警方的电脑资料分析系统里,却并无东方老虎这个人的存在。
  浑号叫“老虎”的罪犯倒有十几个。
  但这十几个“老虎”,哪一个才是“东方老虎”?
  而且,也许在这十几个“老虎”里面,根本就没有任何一个是“东方老虎”!
  连东方老虎也找不到,更遑论找东方老虎的情人了。
  到了十一点三十五分,狄浪才蓦然省起,自己已最少有十二小时,未曾吃过任何食物,甚至没有喝过一杯水。
  他决定马上展开一切,去找情人。是自己心目中的情人。

  (二)

  坐在柔软的沙发上面看电视,一面喝热咖啡和吃牛排,当然是很舒适,很写意的享受。
  这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了。电视节目并不好看,但狄浪却看得津津有味。那是一出英国式的喜剧电影,对白极多,而动作场面却极少。
  英国式的喜剧电影并非不好,而是这一出戏拍得很差,简直是非驴非马,不知所谓。
  狄浪看着萤光幕,贝莉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他终于笑了笑,也盯着贝莉:“我的脸有甚么好看?”
  贝莉眼珠子骨碌地一转,说:“看聪明人的脸孔,总比看几个木头人演戏好得多。”
  狄浪喝了口咖啡,笑道:“妳认为我很聪明,我聪明在甚么地方?”
  贝莉缓缓地道:“你若不聪明,又怎会知道我们的冰箱里还有几块牛排?”
  狄浪道:“那只不过是我好运气,否则,我只好啃饼干了。”
  贝莉瞧着他,笑道:“我以为你今天晚上一定会给弄得满天星斗,连睡觉都睡不着了,想不到你居然有这份间情逸致,来享受云裳姐亲自下厨泡制的牛排餐。”
  这时候,白云裳已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淡淡一笑,说道:“谁说他现在不是满天星斗?”
  贝莉瞪着眼:“如此优哉悠哉的在看电视,也算是满天星斗?”
  白云裳道:“他的心情若是正常、愉快,这种闷剧早就会给熄掉。”
  贝莉一怔:“哦?那么他现在看些甚么?”
  白云裳道:“他不是看,而是在发呆,对着萤光幕发呆!”
  贝莉一笑,走到狄浪面前:“是不是真的?”
  狄浪吸了一口气,道:“不错,我是在发呆,我在想着一个人。”
  贝莉笑道:“那是谁?”
  狄浪道:“情人。”
  贝莉吃吃一笑:“你在想着云裳姐?哈哈,不必想了,她现在不是站在你面前吗?”
  狄浪摇摇头:“我不是想着她。”
  这句说话,白云裳倒不觉得怎样,贝莉却直跳起来:“甚么?原来你在外面已有了女朋友?哼,你……”
  狄浪这才知道自己语焉不详,连忙说道:“妳别想到北冰洋去,我正在想着的,并不是甚么女朋友,而是东方老虎的情人。”
  “东方老虎的情人?”白云裳踱着步:“这是怎么一回事?”
  狄浪吐出口气,道:“伊烈图死了,他临死前,一直都在说‘东方老虎的情人’这几个字。”
  白云裳道:“谁是东方老虎?”
  狄浪摊了摊手,道:“查不出来。”
  白云裳道:“东方老虎只是一个人的浑号,要查一个只知浑号而不知姓名的人,的确相当困难。”
  贝莉冷冷一笑:“那多半是个无名小卒,所以才寂寂无闻。”
  白云裳摇摇头。
  “妳这样未免太武断了,妳以为人人都像妳一样,唯恐别人不知道妳叫‘红玫瑰’吗?”
  贝莉给她抢白了一顿,却没有生气,只是顽皮地一笑。
  狄浪喝完咖啡,凝视着白云裳:“对于整件事情,妳们知道的有多少?”
  贝莉听到这里,立刻精神焕发道:“云裳姐,快说罢,别让我也睡不着觉。”
  白云裳看了她一眼,说道:“我可以说,但妳却得答应我,不要胡乱行事,凡事——”
  “凡事都得听妳的命令嘛!唉,我知道了,别再三申五令好不好,真是急死人啦!”
  看见贝莉急成这副样子,狄浪不禁“哈哈”的笑了起来。
  贝莉板着脸:“现在是谈正经事的时候,谁都不准笑。”
  狄浪果然立刻不笑。
  他是在忍住笑。
  但他忍住笑的时候样子很古怪,贝莉看见反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等到她笑声停止下来的时候,墙上的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
  贝莉不耐烦地抓起听筒,大声道:“喂!找谁?”
  过了好一会,听筒里才传出了一个人深沉的声音:“喂!妳是红玫瑰贝莉小姐吗?”
  贝莉哼的一声:“谁说我是贝莉?”
  那人干笑两声,道:“玫瑰有刺,声音自然也是一样,对不起,我要找的不是妳,而是美丽的海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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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云裳接过电话,用一种很平静的声音说:“我是白云裳,阁下是谁?”
  那人淡淡一笑,道:“球迷。”
  白云裳眉头一皱,冷冷道:“我不懂这是甚么意思。”
  那人道:“妳懂不懂都没关系,况且‘球迷’只不过是一个称号而已。”
  “球迷先生,你有甚么事情,请快一些说,现在已经是夜深了。”白云裳的说话很不客气。
  球迷哈哈一笑:“好,真爽快,我现在是要告诉妳知道,妳们都是很动人的女郎,只可惜的是不怎样聪明。”
  白云裳道:“我们也许真的是个笨人,甚至连笨在哪里都不知道。”
  球迷道:“我的意思是说,聪明的人绝不会去自寻死路,所以,希望妳们会比袁律师理智一些。”
  白云裳脸色一变:“你在说甚么?”
  球迷叹了口气:“请妳告诉贝小姐,我们绝不希望她那美丽的胴体,会遭遇上那两架跑车相同的命运。”
  白云裳沉声说道:“你们把袁先生怎样了?”
  球迷笑了笑:“别紧张,我们只不过把他送到警局而已。”
  白云裳道:“你们送他到警局?”
  球迷道:“不错,妳现在已可以通知狄大探长,到东区、北区、西区,及警署总局门前,把袁律师迎接回来。”
  “喂!”白云裳抽了口冷气。
  但对方已挂断了电话。
  当白云裳接过电话的时候,贝莉早已利用声音放大仪,把球迷的声音传送到两个小型扬声器上,是以球迷所说的每一句话,她和狄浪都可以听得很清楚。
  直到扬声器传来“胡胡”声之后,贝莉立刻冷笑起来:“简直一派胡言,甚么东区、北区、西区、警察总局,难道袁律师已被斩开四大块吗?哼——”
  说到这里,她忽然脸色一变!
  “他们……他们……难道真的把袁炽芳……”
  狄浪的面色,早已变得极其难看。
  他陡地霍声站了起来,厉声叫道:“核子党!你们这群狗养的家伙!”
  他一拳重重击在墙上。他甚至没有向白云裳告辞,就自己打开大门,冲了出去。接着,黑夜中响起了汽车的引擎声,狄浪已驾驶着他的车子疾驰离去。
  贝莉呆了一呆,道:“我们现在该怎办?”
  白云裳道:“妳说呢?”
  贝莉咬了咬牙:“原来又是核子党,他们好像总是冤魂不息似的,老是跟着我们。”
  白云裳说道:“他们又何尝不是这样说?”
  贝莉冷冷一笑:“他们不客气,我们就更不客气好了。”
  白云裳盯着她:“是不是应该找他们狠狠的打一场架?”
  “这样最好——”贝莉才说出口,就知道白云裳是故意逗着自己玩的,是以立刻闭起嘴巴,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若在平时,看见贝莉这副表情,白云裳一定会忍俊不禁,但现在,她却无法笑得出来。
  沉默了好一会,贝莉忽然说:“妳看袁炽芳是不是真的死了?”
  白云裳叹了口气,道:“刚才那个叫球迷的人,绝非寻常之辈,他能说得出这样的说话,恐怕袁律师已然真的遭遇到不幸。”
  贝莉不禁有点奇怪:“妳以前不是很憎厌这个人吗?难道现在妳认为他死了,会是一件很可惜的事?”
  白云裳道:“是的。”
  贝莉一楞:“是谁改变了妳对他的观感?”
  白云裳道:“是他自己。”
  贝莉道:“他是个声名狼藉的坏蛋律师。”
  白云裳点点头:“不错,在他执业律师的时候,他的确是个坏蛋。”
  贝莉道:“难道他被逼退休之后,就会变成一个正人君子?”
  白云裳道:“不错,妳说得一点也不错。”
  贝莉摇摇头:“我不相信一个坏蛋会忽然变成正人君子。”
  白云裳道:“他以前一直在走邪路,是因为他从来未曾在邪恶的道路上失败过,但律师公会对他的制裁,却是极沉重的打击。”
  贝莉说道:“这个自然,他从此之后,再也不能够藉着这一门行业来大发横财了。”
  白云裳摇了摇头,说道:“妳对袁律师的认识,就和我当年对他的认识同样肤浅。”
  贝莉耸了耸肩,说:“难道我说错了吗?”
  白云裳道:“妳曾经把一百万捐给爱心孤儿院,但妳可知道,当时爱心孤儿院兴建院厦的费用,总共是三百五十万!”
  贝莉一呆:“怎么又会扯到孤儿院去呢?”
  白云裳说道:“除了妳那一百万之外,其余二百五十万之中,有一百五十万,就是袁律师以‘无名氏’的名义所捐出去的。”
  贝莉大感意外:“是真的?”
  白云裳道:“绝对不假。”
  贝莉皱着眉:“一个唯利是图的坏蛋律师,怎会做出这种傻事?”
  白云裳答道:“这不是傻事,而是善事。”
  贝莉道:“一百五十万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他要打赢多少场缺德官司,才能赚回来!”
  白云裳道:“妳一定不知道,在他还没有执业律师之前,就已经是个千万富豪罢?”
  “千万富豪?”贝莉一怔。
  “不错,他本来就是富家子弟,钱财,绝不是他最重要的东西。”
  “他重视的是甚么?”贝莉不禁大感兴趣。
  “胜利。”白云裳道:“他有极强烈的好胜心,每一场官司,他都渴望自己的当事人能够获得胜诉。”
  贝莉道:“这是每一个律师都希望的,但他不应该用卑劣的手段去求胜。”
  白云裳叹了一声:“这是他最大的缺点,也可以说,他是一个内心充满矛盾的人。”
  贝莉呆了一呆,说道:“那么说,他一定是神经有毛病,他是一个很富有的疯子。”
  白云裳道:“但无论怎样,他绝非如妳想像中,是个大奸大恶之徒,尤其是在退休之后,他整个人有了很大的改变。”
  贝莉道:“是不是瑞士的旅行,使他改变过来?”
  白云裳摇摇头:“他不是去了瑞士,而是去意大利。”
  贝莉一怔:“他到意大利干吗?”
  白云裳说道:“他在意大利北部一座高山的神道院里,渡过了两年隐士般的生活。”
  贝莉惊异地道:“他不是要做个出家人罢?”
  白云裳道:“当时,他的确有这个念头,但两年后,他还是回来了。”
  贝莉道:“他回来发展地产生意,同时在球坛上也一度相当活跃。”
  白云裳道:“他已不再是律师,既然回来,就得另外找点工作。”
  贝莉道:“经营地产生意,不错是可以赚大钱,但组织一支足球队,却是花钱的玩意。”
  白云裳道:“这一点小钱,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贝莉道:“可是,他的女子足球队也没有玩得了多久,就让给了别人。”
  白云裳道:“妳可以知道这其中的缘故?”
  贝莉摇摇头:“不知道。”
  白云裳忽然叹了口气,道:“那是为了妳。”
  贝莉吃了一惊:“甚么,为了我?”
  白云裳点点头:“不错,他踏足球圈,是为了妳,他退出球坛,也是为了妳不肯参加他的球队。”
  贝莉呆了一呆,道:“那又和我有甚么关系?会踢足球的女孩子,又不是只有我一个。”
  白云裳道:“但贝莉小姐却永远只有一个,在他的心目中,没有任何人能代替妳的位置。”
  贝莉吁了口气:“那是甚么意思?”
  白云裳道:“妳应该猜得出来。”
  贝莉吃了一惊,道:“妳不是说,他已爱上了我罢?”
  白云裳却点了点头:“正是这样。”
  贝莉真的给吓了一跳:“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爱上我?”
  白云裳叹了口气,说道:“怎会不可能?只不过,他一直都把这份感情隐藏在心里,没有表露出来,直至有一天他喝醉了,才对我说:‘我实在很喜欢妳的表妹,但她绝不会喜欢我,我老了,也配不上她……’”
  贝莉呆了很久,才缓缓地道:“是真的?”
  白云裳叹道:“难道妳以为我会编造无聊的故事来欺骗妳吗?”
  贝莉苦笑着,却没有说甚么。
  白云裳停顿了一会,才接着说下去:“在半个月之前,他曾亲自找我。”
  贝莉道:“是为了甚么事情?”
  白云裳道:“他得到了一个消息,说核子党正在进行着一个可怖的阴谋。”
  贝莉道:“那是甚么阴谋?”
  白云裳道:“那是关乎欧洲××国的一场大风暴。”
  贝莉道:“但报章上一直都没有提起过,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白云裳道:“直到目前为止,袁律师还不太清楚,但他却有确切的情报和资料,可以肯定核子党为了这一件事,大为紧张。”
  贝莉道:“核子党紧张些甚么?”
  白云裳说道:“根据情报来源指出,核子党这一次所进行的阴谋,遭遇到了意外。”
  贝莉道:“是甚么意外?”
  一连五次,每当白云裳停下来的时候,贝莉就继续追问下去。
  白云裳也是每问必答,她缓缓地说道:“在核子党的‘核心内阁’里,其中一位成员背叛了组织,在组织总部之中,盗走了一叠重要的文件,然后匿藏起来,不知所踪。”
  贝莉自然又是再追问道:“后来又怎样?”
  白云裳道:“那背叛组织的人,把这叠重要的文件,视为货物,他委托欧洲著名的奥特伯爵,由奥特出面,把这些文件卖回给核子党。”
  贝莉脸色一变:“那奥特伯爵,是不是‘金子弹集团’的首领?”
  白云裳点点头道:“除了‘金子弹集团’之外,世间上恐怕也没有甚么人敢接受这一桩委托了。”
  贝莉道:“那到底是甚么文件,这样重要?”
  白云裳道:“这是核子党的最高机密,袁律师也不知道。”
  贝莉皱了皱眉,忽然说:“那场足球赛,也和这些文件有关?”
  白云裳道:“不错,据说核子党已和金子弹集团达成了协议,只要核子党付出两千万美金,金子弹集团就把文件交回出来。”
  她略为停顿一下,接着说道:“但欧洲那××国也加入了争夺战中,他们派人密切监视金子弹集团,使奥特伯爵不敢与核子党正面交易。”
  贝莉大感奇怪,道:“一个付钱,一个交出文件,这并不是甚么困难的事,就算有人监视,也总有办法可以应付罢?”
  白云裳道:“结果,金子弹集团想出了一个古怪的办法,就是把那个背叛核子党的党徒杀了,然后把他和那叠文件,一起埋葬在隐秘的地方,再然后通知核子党到那地方掘取。”
  贝莉一怔。
  “这倒是麻烦之至。”
  白云裳道:“更麻烦的事,还在后头呢。”
  贝莉道:“是不是核子党又在暗中搅鬼?”
  白云裳说道:“这一次,却不是核子党采取了甚么行动,而是金子弹集团发生了内乱,连奥特伯爵也死在一颗金子弹之下。”
  贝莉大感兴趣:“这可够刺激,是不是有人要独吞那两千万美金?”
  白云裳点点头:“不错,这人叫高士文,是奥特伯爵的表亲,他加入金子弹集团已有十五年,向来的表现,都似乎对奥特伯爵忠心耿耿,但到最后,奥特伯爵却死在他的暗算下。”
  贝莉道:“他杀了奥特伯爵后,是不是变成金子弹集团的首领?”
  白云裳摇摇头:“他还没有这个资格,但他杀了奥特伯爵和三个金子弹集团的重要人物之后,世间上就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那批文件被埋藏在甚么地方。”
  贝莉道:“那么,核子党直到目前为止,仍然不知道那批文件的下落了?”
  白云裳道:“他们当然不知道,否则高士文的计划,又怎能有成功的希望?”
  贝莉想了想,道:“他怎样和核子党进行交易?”
  白云裳道:“他首先要求核子党,在瑞士银行把两千万美金存入他的户口,然后他就把那批文件埋藏的地方,绘制成一幅地图,把它转送到核子党的手里。”
  贝莉道:“核子党答应了没有?”
  白云裳道:“他们当然不会答应这样的条件,他们的回答是,最多只能在瑞士银行为他存入两百万美金,等到他们真正取回了文件,才再付其他一千八百万。”
  贝莉说道:“他们是彼此都不信任对方。”
  白云裳道:“本来,高士文是不肯答允这样的条件的,因为他知道,核子党在得回文件之后,是绝不会再付那一千八百万,可是,他最后还是答允下来。”
  贝莉道:“是甚么事情令他改变了主意?”
  白云裳道:“那是他的母亲莎菲亚,她给核子党掳回总部,作为人质,使高士文无法不作出重大的让步。”
  贝莉点了点头,总算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白云裳接道:“但高士文仍然不敢舆核子党直接交易,他花了一笔钱,暗中收买那国家足球队的部份球员,利用他们把地图运进本市,然后才通知核子党派人收取。”
  贝莉沉吟半晌,道:“这些事情,都是袁律师向妳透露的?”
  白云裳点点头:“不错,照妳的看法,妳认为怎样?”
  贝莉皱着眉,道:“这实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怪事,但却也没有甚么不合理之处。”
  白云裳道:“但我的看法,却认为其中还是大有跷蹊。”
  贝莉道:“有甚么事情值得怀疑?”
  白云裳道:“高士文为甚么一定要采用如此麻烦的手法,来把这份地图混入本市?”
  贝莉点点头,说道:“不错,若用最简单的方法,他甚至可以把地图寄给核子党。”
  白云裳道:“所以,我怀疑高士文利用球队混进本市的,并不只是地图,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东西。”
  贝莉道:“那是甚么?”
  白云裳吸了口气,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那该是一份黑名单。”
  “黑名单?”
  “不错,高士文一定很想成为金子弹集团的首领,但他却最少还要杀掉三个人才行。”
  贝莉目光陡地一亮:“他是不是提出条件,要核子党为他排除异己?”
  白云裳道:“我早已说过,这只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但谁也不能抹煞这个可能性。”
  贝莉道:“这三个人,是不是就在本市?”
  白云裳点点头,道:“金子弹集团是个势力庞大的组织,在亚洲区,他们也有不可低估的潜力,高士文虽然在欧洲杀了奥特伯爵,但在亚洲区方面,他却是鞭长莫及。”
  贝莉道:“他一定是把那三个亚洲区首领的详细资料,利用球员带到本市,然后再由核子党的爪牙采取行动!”
  白云裳点点头:“这是很有可能。”
  贝莉来回地踱着步,缓缓地道:“那么,目前最少有三股强大的势力,都对那份地图和黑名单发生兴趣,第一,当然是核子党,第二,就是金子弹集团亚洲区的几个首领,还有××国的特务,恐怕也已潜伏在本市,他们要争夺那一份地图。”
  白云裳目露赞赏之色:“近来妳对于事情的推理能力,似乎提高了不少。”
  听见白云裳在称赞自己,贝莉高兴起来,她哈哈一笑,正想说话,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白云裳抓起听筒,里面传出了狄浪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沉重的说:“袁律师已被谋杀身亡!”


  美人苦肉计

  (一)

  天还没有亮,贝莉已捧着一叠报纸,愁眉不展地回到家中。
  白云裳也没有睡,只是在客厅里静静地听着唱片播放出来的民歌。
  倘若在一两天之前,贝莉看见这叠报纸上的头条新闻,一定会拍手叫好!她会大声叫着:“坏蛋律师死了!而且是一开四,死不全尸!”
  但现在,她的感受却是完全不同。
  因为她以前一直都只认识袁炽芳丑恶的一面,却不知道,这个丑恶的人,其实也有他正义、善良的一面。
  那就像是不少看来道貌岸然的人,其实背后不知干了多少伤天害理事情的道理一样。她闷闷不乐地,把报纸放在一张意大利云石的茶几上。
  除了袁炽芳被谋杀之外,报章上也用极大的篇幅,来报导伊烈图、摄影记者和那凶手被杀的消息。
  可以说,血腥死亡的报导,在整份报章里占了极大的比例。
  那些不法之徒,简直是公然向警方挑战。尤其是袁炽芳,他被杀之后,歹徒竟然把尸体肢解,分为四截,分别弃置于四间警局的门外。那实在是一件骇人听闻的暴力凶杀罪案。
  狄浪的休息时间,已完全被剥削掉。当然,忙碌的不只是他一个人,还有其他警务人员。他又一直忙了整天。
  到了晚上八点的时候,彭警司对他说:“你太累了,该休息一下。”
  狄浪却在摇头,“不,我还可以支持得住。”
  彭警司皱了皱眉,盯着他:“你们中国人有勤劳的美德,那是值得赞扬的,但勤劳也该有个限度,等到你支持不住的时候,歹徒岂不是更有可乘之机吗?”
  狄浪苦笑了一下。
  彭警司拍了拍他的肩膊:“在朋友私下的立场而言,这是劝告,倘若劝告无效,我就以上司的身份向你发出命令……”
  狄浪又苦笑了一下:“行了,无论是劝告也好,命令也好,我都听从阁下的嘱咐就是。”

  ×                ×               ×

  三十分钟后,狄浪已驾驶着车子,回到寓所。
  他很快就躺在床上,连衣服也没有除下来,就呼呼大睡。
  彭警司没看错,他真的已很疲倦了。

  (二)

  一觉醒来,窗外还是一片漆黑。看看腕表,是凌晨两点十五分。不知如何,他一张开眼睛,就再也睡不着觉。
  他淋了一个热水浴,然后就离开寓所,到附近的一间餐厅里喝咖啡,吃牛排。
  这是一间通宵营业的餐厅,招呼不错,就是咖啡和牛排都不太好。因为他实在很喜欢白云裳煮的咖啡和牛排,觉得滋味无穷,越吃越是回味。
  平时,他很少抽烟。但这时候,他却忽然烟瘾发作,从口袋里摸出一包还没有用过的香烟。
  他有打火机。但他找来找去都找不着,原来留在家里。
  一个侍役看见,连忙递上一包很精致的火柴。
  狄浪正要把火柴划着,忽然给火柴盒上面的广告吸引住视线。
  这是黑豹餐厅,火柴盒上面很清楚地印上它的名字。
  但黑豹餐厅是属于某饮食业集团的,而这集团所经营的餐厅,除了黑豹之外,还有雄狮、飞象、老虎!
  老虎餐厅!
  老虎!看见“老虎”这两个字,狄浪心中不由一动。
  若在平时,这两个字绝不会令他有任何异样的感觉。但这两天以来,“东方老虎的情人”这几个字,一直都在困扰着狄浪。
  老虎!
  狄浪连忙仔细再看下去。
  每一间餐厅,都印上它的地址。
  老虎餐厅的地址,是在——西区东方大道八二八号。
  狄浪心中不由更是震动。
  东方老虎,难道不是指一个人,而是说:“东方大道老虎餐厅”?
  但再想一想,又似乎没有这个可能。倘若东方老虎只是一间餐厅的名字,那么它又何来甚么“情人”?
  狄浪几乎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终于划着了火柴,把香烟燃点着。他再度认定,老虎餐厅和伊烈图口中说的那一句话,是不可能有甚么关连的。
  刚才自己忽有奇想,只不过是敏感过度而已。他甚至正在暗自庆幸,白云裳没有在这里,否则自己把刚才的想法说出来,一定会给她反驳得面目无光。
  不,白云裳不会咄咄逼人,但贝莉若也在一起,那就难说得很了。

  (三)

  凌晨三点五十分。
  狄浪离开了黑豹餐厅。他正想回到警局,忽然有个人在背后呼唤他。
  狄浪回头,不由一怔。
  他看见了一个皮肤皙白,眼珠乌黑的女郎,正向自己迎了上来。毫无疑问,她是很动人的美人儿,但狄浪却不认识她是谁。
  “妳是……”
  “吕珍珠。”
  “吕珍珠?”狄浪不由苦笑一下,道:“很对不起,我好像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妳。”
  吕珍珠脸上露出了一种惹人遐思的笑容:“我知道你一定会这样说,但我们却是曾经见过面的。”
  狄浪呆了一呆,道:“是在甚么时候?甚么地方?”
  吕珍珠嫣然一笑:“你还记得半年前,珍珠夜总会曾经发生过一件伤人罪案,当时我也在场。”
  狄浪一拍额角:“噢,我记起来了,妳就是那间夜总会的老板娘。”
  吕珍珠忽然叹了口气:“别那样称呼我了,因为我已离婚。”
  狄浪瞧着她,脸上露出了奇怪之色:“这么晚了,妳是无意遇上我,还是故意来找我的?”
  吕珍珠道:“我已等了你很久。”
  狄浪皱了皱眉,道:“妳找我有甚么事吗?”
  吕珍珠吸了口气,忽然解开衣襟。
  狄浪吃了一惊:“妳在干甚么?”
  吕珍珠没有理会他,仍然把上半身的衣裳褪了下来。
  狄浪忽然怔住。他看见了她丰满的胸脯。
  她是个已经成熟的女人,她的乳房是那么雪白,那么坚挺,那么迷人。
  但狄浪是有名的“浪子神探”。
  在他还没有加入警务工作之前,他经常是个在晚间出没的夜游浪子。
  本来,就算是再动人的身段,也绝对不会使他怔住。
  但他此刻却无法不大感意外。因为在她美丽的胴体上,竟然满布血痕。
  那是爪痕。所以,狄浪现在冒起的并不是欲火,而是怒火。
  “是谁这样对付妳?”
  “他……他叫东方老虎!”说到这里,吕珍珠已哭了起来。
  “是东方老虎?”狄浪脸色一变,“他在哪里?”
  吕珍珠摇摇头:“不,我不知道,我不能说。”
  狄浪呆了一呆,沉声道:“妳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肯说!”
  吕珍珠苦笑了一下,说道:“不错,我是知道他在哪里,但是……我不能说,否则……”
  “否则怎样?”
  “他会用最残酷的手段杀了我!”
  狄浪脸色一沉,道:“吕珍珠,现在是妳必须作出明智抉择的时候,东方老虎是个怎样的人,我们警方比妳更加清楚,他一天未被绳之于法,妳的生命就会有危险!”
  吕珍珠的脸色又变了,她噙着眼泪,道:“你是说,他会杀了我?”
  狄浪压低了声音,道:“别的不说,妳现在和我在一起,倘若他知道了,妳说后果将会怎样?”
  吕珍珠的身子,陡地发抖起来。
  她忽然紧紧的抱住狄浪:“不!你别吓我!我怕!真的很怕……”
  狄浪微微一笑,道:“傻瓜,别这样,别人看了,会说我这个探长原来是个色狼……”
  但他说到这里,脸色忽然变了,脸上的笑容也立刻僵硬起来。
  因为他的腰际,突然传来一阵麻痹的感觉!

  ×                ×               ×

  吕珍珠笑了。
  她眼睛里的泪水,并不代表悲伤和恐惧,而是代表兴奋和得意。
  因为她已击败了警方最杰出的一位年青探长——浪子神探狄浪!
  狄浪简直不相信,吕珍珠竟然会向自己突施暗算。
  刹那间,他明白了。
  她胸脯上的血痕,根本就是假的。
  但这伪装得十分高明,而且在黑夜之中,更是容易瞒骗过去。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在远古时代,就已有人施展的美人苦肉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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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珍珠虽然不是个护士,但她替狄浪注射针药的手法却比许多护士还更纯熟。
  在数秒钟之内,狄浪已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甚至连思想也很快就麻木下来。
  他倒下去前最后一刹那的想法,是:“我会和伊烈图一样吗?”


  飞车追逐战

  (一)

  狄浪失踪了。他不在家,没有回警局,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下落。
  彭警司大为震怒。他很生气,但并不是在怪责狄浪。
  他瞭解狄浪。他知道狄浪是个相当负责的人,他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自行休假,到外面去胡天胡帝。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遭遇到了意外。
  歹徒——本市的歹徒,已达到了令人无法容忍的地步。
  彭警司本是一个很有修养的警方高级人员,但为了狄浪的事,他已变得有如怒狮一般暴躁。他派出了大量警务人员,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狄探长回来。
  然而,狄浪仍然无影无踪,仿佛已一下子就在这世界上消失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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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浪已失踪了超过四十八小时。
  彭警司固然又惊又怒,白云裳和贝莉也是心头沉重得像是块石头。
  贝莉在客厅里,踱来踱去,但却甚么也想不出来。因为她知道的事情虽然不少,但对于狄浪失踪的经过却是全无头绪。
  白云裳却一直坐在那张沙发上。她很沉着,很冷静。
  贝莉忽然也坐了下来,大声说道:“是那混蛋球迷干的!一定是他!”
  白云裳盯着她,淡淡道:“妳认为他怎样了?他已杀了狄浪?”
  贝莉抽了口凉气:“不会罢?狄浪是探长,他们怎敢胡来?”
  白云裳叹道:“这是自我安慰的说话,他们既然可以把袁律师肢解,就算再杀一个探长,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贝莉叫了起来:“妳别说得那样可怕好不好?”
  白云裳沉声道:“我们当然绝不希望狄浪已遭遇到不测,但我们必须作出最坏的打算。”
  贝莉在沙发上疾跳起来:“我不要最坏的打算,我们要积极一点,把狄浪找回来。”
  白云裳道:“警方已动用千百警务人员,去找寻狄浪。”
  贝莉冷冷一笑:“人多又有甚么用?照我看,他们只不过是一群……”
  “别说得太过份了,”白云裳陡地喝止了她:“我从来都不喜欢听任何太偏激的言论。”
  贝莉知道自己一时冲劲,险些讲错了说话,是以也立刻闭上了嘴巴。
  她瞭解白云裳的性格,而且也知道,太偏激的言论,是可怕的,不确的,也是存着危险性的。她只好长长的叹了口气,不但闭嘴,连眼睛也闭起来。
  白云裳却忽然站起来:“莉,妳刚才有一句说话是很对的,我们要积极一点,把狄浪找回来。”
  贝莉闻言,立刻说道:“对!我们要积极一点,但该从哪一方面下手呢?”
  白云裳道:“在本市,我们目睹的第一宗凶杀案,死者是崔楝华,也就是那个摄影记者。”
  “不错!”贝莉的眼睛发出了光:“他是被人利用,在球场上把球鞋接收过来的,虽然他死了,但再追查下去,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白云裳却摇摇头:“崔楝华虽然和歹徒有联络,但在整件事情来说,他只不过是马前卒而已,甚至就算找到和他联络的人,也没有用。”
  贝莉一怔,想了想,觉得不无道理。
  白云裳缓缓地接说:“倒是那个杀死崔楝华的凶手,来历绝不简单。”
  “那偷车贼,他该死!”提起那个驾驶着大红色跑车来行凶的家伙,贝莉就忍不住咬牙切齿的骂起来。
  “莉,妳又骂错人了。”
  “我骂错了谁?”
  “那凶手绝不是偷车贼,最先盗走跑车的,一定另有其人。”
  贝莉一怔:“何以如此肯定?”
  白云裳道:“因为那辆跑车是在爆炸中毁掉的,而凶手也被困车厢内惨死,他若是偷车贼兼凶手,又怎会预早把炸弹藏在车厢之内?”
  贝莉恍然大悟:“不错,偷车的是另有其人,他盗走了跑车之后,然后就在车厢之内,放置计时炸弹。”
  白云裳摇摇头。
  “妳又错了。”她望着贝莉慢慢地说道:“凶手放置的不是计时炸弹,因为他根本无法预料得到,伊烈图会在球赛进行到甚么时候,才有机会把球鞋脱出来,交给那摄影记者崔楝华。”
  贝莉吸了一口气,道:“那么,炸弹是用遥远控掣的方法操纵的了?”
  白云裳点点头:“这是唯一最合理的解释,而这一个解释若是成立的话,那么谋杀凶手灭口的人,一定是这一方面的专家。”
  贝莉道:“他会是谁?”
  白云裳道:“我们不知道,警方也不知道,但那个死在跑车里的凶手,他极有可能知道。”
  贝莉颓然地坐了下来。
  “那又有甚么用?他已经变成了一堆焦炭,我们又还能向谁问偷车者是谁?”
  白云裳摇摇头:“不,我们还有希望,因为他虽然死了,但妻子却还活着。”
  贝莉一怔:“凶手身份已查出了?”
  白云裳点点头:“不错,他叫阮泽平,是个亡命之徒。”
  贝莉道:“妳打算从哪方面着手?”
  白云裳道:“阮泽平虽然是个亡命之徒,但却是个爱情专一的人。”
  贝莉道:“他已婚?”
  白云裳摇指头:“他没有结婚,但却已和心爱的人同居了十年之久。”
  贝莉冷笑一声:“同居十年也不肯结婚,这种人爱情专一的程度,恐怕也是有限而已。”
  白云裳道:“妳又错了,不肯结婚的,并不是他,而是和他同居十年之久的女人。”
  贝莉一怔:“这女人是何方神圣?”
  白云裳道:“一个类似高级交际花的女人。”
  贝莉哈哈一笑。
  白云裳瞧着她,皱眉道:“这有甚么好笑?”
  贝莉道:“对付交际花这一类型的女人,我最在行,她越是够辣味,我越有办法!”
  白云裳不由没好气的笑了起来:“妳以为每一个交际花都是千篇一律的?而且,人家丧失了伴侣,已是黯然神伤的时候,妳若还用强硬的手段去对付她,不嫌太过份吗?”
  贝莉鼓起了腮,道:“既然这样不行,我在她的面前跪下来便是。”
  白云裳笑着道:“妳是不是想向她求婚?”
  贝莉忙道:“别来这一套,我可不喜欢同性恋!”
  白云裳笑了好一会,才正色说道:“这女人叫孙小琪,阮泽平的事,她可能会知道不少。”
  贝莉道:“这……这会不会令她有危险?”
  白云裳忽然呆住,一会才说:“对,妳说得不错,她可能真的会成为下一个灭口的对象。”
  贝莉道:“但倘真如此,歹徒早就下手了,还会等到现在吗?”
  白云裳吸了口气:“那倒不一定,也许孙小琪也机警,早已躲藏起来。”
  贝莉道:“难道警方居然没有和她联络?”
  白云裳道:“阮泽平的身份已被确定,警方一定会找孙小琪,希望从她口中知道一点线索,但警方人员是否已找到了她,我却不知道。”
  贝莉一跺脚:“可是狄浪又失踪了,我们又去向谁查询?”
  白云裳道:“别忘记,彭警司对我们一向都很尊重。”
  “对!这洋警司是蛮不错的。”贝莉道:“我们现在马上就去找他!”
  白云裳道:“难道妳已忘了,世间上早已发明了电话吗?”
  贝莉一笑:“对,拨个电话去问,也是一样的。”

  ×                ×               ×

  白云裳很快就在电话里与彭警司通话。彭警司一听见白云裳的声音,就说道:“妳是不是想知道狄浪的消息?唉,很抱歉……”
  白云裳道:“不,我想知道,你们是否已和孙小琪有联络?”
  彭警司沉默了一会,才叹口气道:“她不在家,也没有在别的地方露过面。”
  白云裳道:“她可能知道不少内幕,正因如此,她可能会是下一个被灭口的对象。”
  彭警司道:“但她似乎已躲起来。”过了一会,他又说:“然而,这只是比较乐观的想法,也许……”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沉重的叹息一声。
  白云裳道:“我想获得有关阮泽平和孙小琪的资料,可以吗?”
  彭警司道:“这是绝不成问题的,我会通知当值警官,把资料交给妳。”
  白云裳忙道:“我现在马上就来。”

  (二)

  警方对阮泽平所知道的一切,并不算太多。有关孙小琪的资料,却更少了。
  但白云裳却一定要找到她。在离开警局后的三个小时内,白云裳曾到过孙小琪的住所附近,也到过一间时装精品店,和一些孙小琪平时常到的场所。
  但白云裳没有任何收获。贝莉跟着她,开始有点不耐烦。但她却还是勉强忍耐下去。
  白云裳忽然道:“孙小琪曾经是个时装模特儿,也是一间仪态学院老板娘的干女儿。”
  贝莉道:“妳怎会知道?”
  白云裳道:“是那间时装精品店的东主说的。”
  贝莉道:“妳认为她会躲在仪态学院里?”
  “不一定,”白云裳道:“但我们最少该去试试看。”
  贝莉耸了耸肩:“我没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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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优雅仪态学院的老板娘,是个五十来岁的妇人。
  在这里,人们都叫她雯姨。
  对于白云裳和贝莉的突然出现,雯姨反应很冷淡,她一向只欢迎来花钱的人。
  但白云裳和贝莉却不是来学习仪态,而是来找孙小琪的。
  雯姨冷冷淡淡的说:“自从她和那男人同居之后,就再也没有找我这个老太婆了,两位想找她,那是找错了路。”
  贝莉正要说话,白云裳已连声“抱歉”,然后离开了仪态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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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莉叹了口气:“唉,孙小琪在哪里呢?”
  她拿着那份有关孙小琪的资料。
  耷料上有孙小琪的照片,但她们却还找不到这个人。
  贝莉跟着白云裳离开了仪态学院,但白云裳上了汽车后,却没有把车子开动。
  贝莉一怔,问道:“云裳姐,妳在等甚么?”
  “等一个人。”
  “等谁?”
  “雯姨。”
  “就是刚才那个死八婆?”
  白云裳脸色一沉:“刚才妳在说些甚么?”
  贝莉舌头一伸,忙说道:“我没说甚么?”
  她知道白云裳最讨厌粗言俗语,“他妈的”固然碍耳,“死八婆”这种粗下俚语,也是白云裳无法忍受的。
  就在这时候,她们在汽车里,看见雯姨从仪态学院的门口走了出来。她东张西望,似乎还在害怕有人跟踪着自己。
  但白云裳和贝莉在车子里,而那一带停泊着的车辆又是非常之多,雯姨是不容易发现他们的。
  一辆计程车驶过,雯姨急急挥手。
  她打开车门。
  白云裳突然尖声高呼道:“快伏在地上——”
  她叫得很响亮,可以说是已经竭尽全力。
  但再响亮的声音,也绝对比不上子弹呼啸声来得更加惊人。
  那辆计程车里,竟然伸出一支枪管。
  那是一柄威力异常强大的手提机枪。
  轧轧轧轧……
  一阵尖锐的枪声响过,雯姨立刻变成血人。
  刹那间,白云裳和贝莉的脸色都变得极其可怕。
  她们都已看见,计程车里总共有两个人,一个是司机,而另外一个却手提机枪,作疯狂的猛烈扫射。
  在这繁闹大街之中,居然会出现这样惊心动魄,骇人听闻的血案,真是太离谱了。
  白云裳毫不犹豫,立刻开动汽车,追了上去。
  这是很危险的。因为在那辆计程车里,正有一个手提机枪的冷血凶手。
  他随时都可以把机枪从窗口伸出来,向白云裳的车子猛烈扫射。
  倘若坐在她身边的是另一个人,一定会大声反对,或者是吓得手足酸软,甚至昏倒过去。
  但白云裳身边的却不是别人,而是贝莉。
  贝莉天不怕,地不怕,唯一害怕的也许就只有“寂寞”两个字而已。
  她甚至在催促白云裳:“快!追快一点,别让这两个混蛋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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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莉是驾驶跑车的能手。
  但白云裳驾驶汽车的技术,却只会在贝莉之上,而绝不会在贝莉之下。
  平时,她绝少开快车,而且也不赞成贝莉把公路当作赛车场,迟为乱开快车,毕竟是危险又犯法的。
  然而,在这一瞬间,白云裳已把那辆性能极佳的四门房车的速度,发挥到了顶点。
  但在这时候,计程车里面的杀手,已把机枪伸了出来,而且立刻向后面发射了一排子弹。
  刹那间,汽车引擎的怒吼声,子弹飞射过来的呼啸声,混成了一片。
  途人大骇,有人尖叫,有人俯伏下来,也有人立刻昏倒过去。
  这的确是令人惊心动魄的一刹那。
  最少有四五颗子弹,射穿了白云裳的车子的挡风玻璃,然后继续射到汽车前排的一张座椅上。
  而这正是贝莉一直坐着的位置。
  倘若贝莉仍然那样坐着,必死无疑。
  但她却很机警,一看见前面那辆计程车伸出了机枪,立刻就俯伏下身子。
  但那也真够惊险了,她甚至可以感觉得到,有一颗子弹,几乎是擦过她的背脊飞过去的。
  白云裳的车子,已被损害。
  但它却仍然坚持着极快的速度,冲了过去。
  它并非老是跟着计程车,而是要超越过它。
  要做到这一点,不能单靠速度,还要配合着第一流的驾驶技术。
  因为这并不是寻常的越车,而是生死的搏斗。
  那枪手扫出一排子弹,见对方汽车仍然疾驰过来,连忙从另一个窗子,伸出机枪,准备再度发射。
  但这时候,两辆车子已差不多正在并头前进。
  而且,在两车之间,几乎是没有甚么空隙,那枪手把机枪伸出去,居然已碰在白云裳的汽车上。
  而那位置,恰好正是贝莉的旁边。
  贝莉的反应,是极敏锐,极灵活的。
  在那几乎不及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内,她已有了决定,而且还毫不犹豫的采取了行动。
  她居然反手抓向那机枪的枪管。
  这是极冒险的行动,而且也是令人无法置信的。
  那枪手显然也想不到贝莉居然会有此一着,他不禁怔了一怔。
  他只是怔了短短一霎眼的时间。
  但这已对贝莉很有利,她是个善于把握每一秒机会的人。
  那枪手握着的机枪,居然给贝莉在这种情况之下抢了过去。
  但在这一刹那间,枪声忽起。
  原来那司机也有枪。
  他右手控制驾驶盘,左手早已掣枪在手,那是一柄威力相当强大的手枪。
  砰!一颗子弹不偏不倚,正射在那机枪之上。
  强大的震荡力,使贝莉掌心为之一麻,那机枪再也拿不稳,跌落在路上。
  司机目露杀机,第二枪又准备发射。
  但他这一枪还没有射出,一圈黑影已疾飞过来,重重击在他的太阳穴上。
  “唷!”
  那司机闷哼一声,人已陷入半昏迷状态之中。
  他已无法再控制那辆计程车。
  而在这时候,对面正有一辆重型泥头运输车驶了过来。
  那运输车司机看见两辆汽车风驰电掣的直驶过来,不禁脸色大变,连忙煞掣,把运输车停下来。
  他想避开一旁,但路边却又停泊着汽车,根本就无从闪避。
  他瞪大眼睛,大叫:“妈啊!”
  ”妈啊!”之声未已,一辆汽车已猛力地冲了过来。


  黑衣斗士

  (一)

  一般人所称的“泥头车”,的确是公路上的巨无霸。它混身都是厚钢铁,就像是战场上的装甲车。
  别说是一般汽车,就算是货车和它相撞,也一定大大吃亏。
  更何况区区一辆计程车?
  一声“隆”然巨响,计程车几乎有一半嵌进了泥头车的车底下,那就像是“镶牙”。
  惨了!刚才那开枪射击贝莉的司机,势必变成一团肉酱。而那原本手执机枪的杀手也被压在车厢之内,情况极其恶劣。
  泥头车司机呆住。他坐在泥头车里,吓得连脚都软了。
  他没事。但这种经历,他却还是第一次遇上。

  ×                ×               ×

  白云裳总算吐出一口气。
  倘若她的驾驶技术和警觉性稍差分毫,现在变成肉酱的,很可能就是自己和贝莉。
  贝莉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白云裳瞪了她一眼:“有甚么事值得妳这样高兴?”
  贝莉笑了笑:“刚才真够刺激!”
  白云裳沉着脸:“一下子就已死了两三个人,亏妳还笑得出来。”
  贝莉忙道:“我绝不是那种坏心肠的人,只是,这两个灭绝人性的凶徒,也实在死不足惜。”
  白云裳叹了口气,缓缓道:“可怜那雯姨……”
  贝莉道:“她一定知道孙小琪在哪里,所以这两个凶徒才会杀她,好让警方的人找不到孙小琪。”
  白云裳的脸色更沉重:“但这样看来,他们可能已经知道孙小琪的下落,所以才不惜杀了雯姨,好让我们也无法追查下去。”
  贝莉咬了咬牙:“他们实在是干得太绝了。”
  这时候,一辆警车和救护车已赶到现场。
  贝莉又问白云裳:“刚才妳用甚么东西袭击那个开枪的司机?”
  白云裳淡淡道:“那是一瓶放在汽车里的香味剂。”
  贝莉哈哈一笑:“这倒妙绝,想不到一瓶香味剂居然也可以变成威力强大的武器。”她说到这里,一个警官已走了过来:“有人说这里曾经发生枪战,妳可听见枪声吗?”
  贝莉立刻对这警官道:“有一颗子弹,几乎灼焦了我的背脊!”
  这警官呆住:“甚么?”
  贝莉道:“有一个叫雯姨的女人,给歹徒乱枪杀死,你快出去看看。”
  警官脸色一沉:“小姐,妳别再开玩笑好不好?”
  贝莉一怔,自己几时在开玩笑,那全是事实。她不禁生气起来,大声地道:“叫你的上司来见我,看看到底是谁在开玩笑?”
  警官的脸色,颇时变得很难看。
  就在这时候,另一辆警车驶了过来。
  车刚停下来,贝莉就已看见了彭警司。她立刻上前,对彭警司说:“孙小琪现在的处境一定很危险,我要求警方……”
  彭警司忙道:“不必了,她已在警局里。”
  贝莉一呆:“她怎会在警局里的?”
  彭警司道:“因为她要见白小姐。”
  刚才那警官看见贝莉和彭警司如此熟络,不由噤若寒蝉。
  其实,那只是误会。
  只不过,他怎样也不相信,有一颗子弹,几乎灼焦了贝莉的背脊。
  原来彭警司也一直在追查孙小琪的下落。他带着手下,也去找雯姨。
  但当他去到仪态学院的时候,雯姨已倒卧在血泊中。
  接着,彭警司的警车,又接到报告,不远处发生了严重车祸。
  彭警司亲自赶过来,想不到原来白云裳和贝莉也在这里。

  (二)

  在警局里,孙小琪拒绝与任何人谈话。她要见的人只有一个,那是白云裳。
  白云裳终于在警局里见到了孙小琪。
  孙小琪瞧着她,看了好一会才说:“妳……妳真的就是白小姐?”
  白云裳微微一笑:“这里是警局,难道妳以为警局的人会欺骗妳吗?”
  孙小琪的脸很苍白,神态也显得有点紧张。
  她的手在发抖,她拿出了一根香烟,但却无法弄着打火机。
  白云裳从她手中拿过打火机,很轻易就替她燃点着香烟答道:“在这里,妳是绝对安全的,别害怕,妳有甚么事情,慢慢的告诉我好了。”
  孙小琪用力的啜了一口烟,才说:“有人要杀我!”
  白云裳点点头:“我知道。”
  孙小琪的眼中发出了光:“妳怎么知道的?”
  白云裳没有回答,只是说:“这几天以来,妳一直都躲藏着,是不是雯姨在暗中帮忙的?”
  孙小琪有点吃惊:“妳……妳也知道雯姨?”
  白云裳点点头。
  孙小琪道:“她是个好人,她会有危险,你们一定要去保护她!”
  一时间,白云裳不知说甚么才好。
  孙小琪的眼色忽然一变:“白小姐,告诉我,雯姨是不是已经出了事?”
  白云裳叹了口气:“不错,歹徒的手段,十分凶残,他们杀了雯姨。”
  孙小琪面色大变:“这……是……是真的?”
  白云裳难过地点点头:“是真的,而且就在不久之前发生。”
  孙小琪呆住。她呆了很久很久之后,才说:“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
  她的情绪很激动,但却没有哭。
  白云裳道:“妳不必怪责自己,我看得出,妳是个坚强的女人。”
  孙小琪尽量抑制着内心激劲的情绪,道:“阮泽平的事,妳是不是已经很清楚了?”
  白云裳摇摇头:“我知道的并不算多,只知道他是被人利用了。”
  孙小琪咬了咬牙:“是黑衣斗士害死他的!”
  “黑衣斗士?他是甚么人?”
  “一个黑社会组织的杀手,他擅长以炸药杀人!”孙小琪说:“一年前宝胜商场的爆炸伤人案,就是他的杰作。”
  “他叫甚么名字?”
  “不知道,我和泽平都只知道,他叫黑衣斗士。”
  “是黑衣斗士叫阮泽平去杀那摄影记者的?”
  “不错,他要泽平夺取一件事物,得手之后杀人灭口。”
  “但泽平很不幸,也是灭口的对象。”白云裳皱着眉,道:“可是,那皮袋恐怕也在爆炸中毁灭了,幕后人究竟得到了甚么?”
  孙小琪道:“你们上当了。”
  白云裳一怔:“我们上了甚么当?”
  孙小琪道:“他们夺取的东西,根本就是一堆垃圾!”
  “垃圾?”
  孙小琪叹了口气,说道:“在那一个皮袋里面,绝对没有任何重要的东西,而伊烈图的球鞋,只是在制造一种错觉,令某些人士以为球鞋里暗中藏着极重要的秘密!”
  白云裳呆住,完全的呆住道:“妳有甚么证据,可以支持这一点?”
  孙小琪道:“倘若那是很重要的东西,黑衣斗士又怎么肯让它和泽平一起毁灭呢?”
  白云裳无从反驳,一时之间不禁呆在那里。
  当日,阮泽平驾驶跑车,杀了崔楝华之后,就抢走了皮袋。
  但没有人目击这辆跑事曾经把一个这样的皮袋抛在路上。
  那么,这皮袋的确很有可能,已在爆炸中化为乌有。
  如此推算,伊烈图的球鞋,又怎会藏着极重要的东西?
  白云裳忽然觉得背脊在冒汗。从球赛发生动乱的时候开始,自己已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伊烈图的球鞋,看来真的不是甚么重要的东西,那只是名副其实的一只臭鞋而已。
  但他们为甚么要这样做?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转移目标。他们真正交易的地方,也许的确是在球场里,但伊烈图却不是真正的主角。他只是一个被人用金钱收买,在球场上制造混乱和制造错觉的人。那摄影记者把球鞋带走,一般球迷自然不会察觉到甚么。但在某一方面的人来说,那是绝对会令他们产生怀疑的。
  即使是白云裳也不例外,因为她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会出错。伊烈图、崔楝华和阮泽平所担当的角色,就是要令人误会高士文的地图和黑名单,就在伊烈图的球鞋里!
  在整件事情里,他们这几个人根本就是毫不相干的,但幕后的阴谋家,却不惜“隆而重之”先杀崔楝华,再炸死阮泽平,最后连伊烈图也不肯放过,把事情弄得煞有介事般,益发使人深信不疑,那重要的东西是由伊烈图的球鞋传出去的。
  只是这几宗命案,就已使警方人员疲于奔命。
  但不久之后,袁炽芳惨被分尸,仪态学院的雯姨死于乱枪之下,连狄浪也神秘失踪了,这一切一切,无异又再使警方陷入一片纷乱的状态!
  想到这里,白云裳觉得嘴唇很干燥,连自己的头脑也纷乱起来。袁炽芳被杀,是不是因为他已发现到新的线索?
  至于孙小琪,她有生命危险,那是不容怀疑的。但孙小琪怎会知道那许多内情呢?
  于是,白云裳问:“这些事,妳是怎样知道的?”
  孙小琪道:“袁炽杰曾经找过我,这都是他说的。”
  “袁炽杰?是袁炽芳律师的兄长?”
  “不错,袁炽芳插手理这一件事,完全是因为得到袁炽杰的全力支持。”
  白云裳不禁又是一阵迷惑。
  袁炽杰是一个曾经在政坛上相当活跃的人,虽然近年来,他已很少活动,但只要提起袁炽杰的名字,本市市民绝不会感到陌生。
  袁炽芳被杀,袁炽杰的处境看来也不怎样妙。白云裳一直没有担心袁炽杰,是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袁炽杰是和袁炽芳共同插手的。
  白云裳吸了口气:“袁炽杰找到妳之后,就把这件事情向妳这样分析?”
  “嗯!”孙小琪点了点头。
  白云裳道:“他找妳的目的,是不是要找出害死阮泽平的那一伙人?”
  孙小琪道:“他说,虽然伊烈图的球鞋,只是一个幌子,但若一直穷追猛打,从这一方面调查下去,说不定真的可以把敌人抓出来!”
  白云裳不由暗暗佩服。姜毕竟是老的辣,袁炽杰在政坛上手段过人,在这场国际性的争夺大战中,也充份表现出他的智慧和丰富的经验。
  但这一来,白云裳又不禁暗自为袁炽杰的处境而担心。
  核子党是一个极其凶残的国际犯罪组织,单是袁炽芳之死,就已算是本年度最恐怖的一宗谋杀案。
  但孙小琪却说:“白小姐,袁炽杰先生的行踪,目前是相当神秘的,因为他正在与一群凶残的不法之徒交战,所以,他没有亲自来找妳,而要我把这件事向妳详细分析。”
  白云裳点点头,道:“我明白。”
  孙小琪道:“还有两小时,我就要到美国去。”
  白云裳“噢”的一声:“妳早已准备妥当?”
  孙小琪叹了口气,“本来,泽平是打算和我一起离开这里的,但现在……”
  白云裳伸出了她的手:“别难过,我仍然要重复:妳是个坚强的女人!”
  孙小琪也感动地伸出了手。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而她们也从这一刻开始,成为朋友。

  ×                ×               ×

  离开了警局,白云裳的心情是相当沉重的。
  她同情孙小琪,但却绝不可怜阮泽平。他是个凶手,为了本身利益,不惜杀人!这种人,就算不死于非命,也必将受到法律的制裁。
  阮泽平是走错了路。但他的错,却间接害死了另一个无辜的妇人——雯姨。
  下一个步骤,自己又应该怎样做?

  ×                ×               ×

  警方已发出通缉令,要缉拿一个叫“黑衣斗士”的男子归案。
  孙小琪要离开本市,但却遭遇到警方的阻拦。
  因为,她是个很重要的证人。
  孙小琪很失望,但最后还是愿意和警方合作。
  当然,警方已派出了干练探员,日夜不停地严密保护她的安全。
  在这时候,每一个人都在想:“浪子神探现在怎样了?”


  袁炽杰突然出现

  (一)

  和伊烈图相比,狄浪是幸运得多了。伊烈图拾人刺了一针,就此送掉了性命。但狄浪却在一段时间之后,就慢慢的恢复了知觉。
  但他却不知道自己已昏迷了多久,因为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躺在一张雪白的大床上,而四周的布置,也是以白色为主,看来就像是一间医院的病房。但这里绝不是医院,而是一个囚室,他的佩枪已不翼而飞,连腕表也不见了。当然,他绝不会认为这是普通的行劫案。
  这里的光线很柔和,环境也不错,就是没有窗子,四周都是厚厚的墙。
  门是当然有的,在门外,还有一重坚固的铁栅,外面是一条走廊。
  他想试一试能否弄开铁栅,却忽然听见有人笑起来,笑声是从房子里响起的。
  房子里没有人。声音是从一个隐藏在床脚下的播音器传出来的。
  “狄探长,”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这里,你会很安全,而且无论你想要甚么,只要按动红色的传声掣,向我们说就行了。”
  狄浪向天花板望去,终于发现上面有四支电视映像管。他的行动,是完全被监视着的。狄浪立刻按动传声掣,大声道:“我想出去!”
  那男人的笑声又响了起来:“很抱歉,我们只可以供应阁下第一流的饮食,甚至是第一流的女人,但在短期间之内,阁下恐怕是会失去自由了。”
  狄浪冷冷一笑:“禁锢警务人员,这罪名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明知这句说话是多余的,但却想试探一下对方的口气。可是,那男人却不再说话了。
  狄浪“哼”的一声,躺在床上冷冷的盯着那几支电视映像管。
  忽然间,铁栅打开,五个人走了进来。最先走进来的是个女人,正是那个吕珍珠。
  她脸上挂着动人的微笑,双手却推动着一架精致食物车子。车子里满是丰富的食物,也有各式各样的酒。
  “狄探长,你的晚膳来了。”
  狄浪斜斜的看了她一眼,他没有任何行动,因为在吕珍珠的背后,还有四个大汉。他们每一个人的手里,都有手提机关枪。
  狄浪就算再神通广大,也绝不可能在这种严密的监视下冲得出去。所以,他仍然懒洋洋地躺在床上。
  吕珍珠嫣然一笑,道:“听说你很喜欢吃龙虾,所以,今天晚上,我们为你准备了两只。”
  狄浪淡淡道:“这倒很体贴,在下感激不尽。”
  “哪里的说话,”吕珍珠悠然地笑着说:“你是我们这里的贵宾,只要你高兴,我们就感觉到十分荣幸。”
  狄浪道:“妳认为我在这里会很高兴吗?”
  吕珍珠道:“近年来,你一直都太忙了,现在正是你休息一下的好机会。”
  狄浪忽然从床上滚下来,在食物车子上取过一瓶威士忌。他整瓶喝,而且一口气就喝了差不多三分之一。
  他吐了口气,道:“刚才那个在播音器说话的男人,是不是球迷?”
  吕珍珠的答复很狡猾:“不错,他是球迷,我也是球迷,在这里,我们每一个人都很喜欢看足球比赛,所以,人人都可以称为球迷。”
  狄浪道:“你们把我扣押着,有甚么目的?”
  吕珍珠道:“在赌场上,是必须要拥有充足的赌本,才能与对手周旋的。”
  狄浪摇摇头:“妳说错了,只要一直赢下去,一块钱也可以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变成天文数字。”
  吕珍珠点点头:“你若说的不错,那么,你就是我们手上的一块钱。”
  狄浪道:“你们要跟谁赌?”
  “这是秘密。”
  “我已经是个阶下之囚,妳又何必这样忌惮?”
  “你错了,我们一直以来都把你当作贵宾。”
  “与其做一个没有自由的贵宾,我宁愿成为街头上的流浪之丐。”
  吕珍珠笑了笑,道:“对不起,我还有点事情要办,失陪了。”
  狄浪没有看她,只是目不转睛的瞧着那两只已熟透了的龙虾。

  ×                ×               ×

  在这房子里,根本就没有日夜之分。
  狄浪一直都在想办法离开这里。
  但敌人的监视,非常严密,他可以说是全无半点机会。看来,他只好趁着这个机会,多点休息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天,狄浪恨不得马上发生大地震,好让自己能够在地震破坏建筑物的时候,趁机逃脱。当然,这只是空想而已。

  (二)

  狄浪失踪已整整一个星期了。
  白云裳的心情很沉重,那是可以从她眉宇间的神态看出来的。
  白云裳不快乐,贝莉也绝不会快乐。
  就在她们心情都很不好的时候,门外忽来稀客。
  那是一个头发已花白的男人。贝莉一看见他,脸上就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你……是……”
  这男人礼貌地一笑:“小姐,妳认为我是谁?”
  贝莉道:“你很像一个人。”
  白云裳招呼这男人进入客厅里,才对贝莉说:“妳是想说,这位先生很像是袁律师,对吗?”
  贝莉用力的点了点头。白云裳回答道:“他是袁炽杰先生,也就是袁律师的兄长。”
  这男人微微一笑:“我是袁炽杰,炽芳活着的时候,曾多次向我谈及两位的英勇事迹。”说到这里,他不禁有点黯然。因为袁炽芳已经死了,而且还是死得那样悲惨。
  白云裳叹了口气,忽然说:“要不要一杯酒?”
  袁炽杰点点头:“也好,给我一杯白兰地。”

  ×                ×               ×

  喝了一口酒,袁炽杰长长的吐出口气,才说:“炽芳虽然死了,但我知道,他就算可以复活,也会把这件事情,再做一次,至死不悔。”
  白云裳点了点头:“在这世间上,你是最瞭解袁律师的人。”
  袁炽杰目注着她,缓缓道:“除了我之外,还有妳。”
  白云裳叹息一声:“只可惜,我帮不了他甚么忙。”
  袁炽杰道:“不,我知道妳已全力以赴,但核子党势力庞大,手段狡猾残酷,我们落在下风,那是毫不为奇的事。”
  贝莉气呼呼的说道:“他们已炸毁了我两架跑车!”
  白云裳瞪了她一眼:“就算是一百架跑车,和人命相比下来,又算得上甚么?妳又不是买不起新跑车的人!”
  若是别人这样跟贝莉说话,贝莉一定会气得跳了起来。但这时候,她却只是讪讪一笑,连一句说话也不敢回驳。而事实上,她心中也是同意白云裳这番说话的。
  袁炽杰又呷了一口酒,才道:“球赛的事,我们都给人瞒骗了,伊烈图、崔楝华、阮泽平这些人,全是无辜的牺牲者,他们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其实只是幕后人在转移目标和扰乱警方的步骤。”
  白云裳冷冷道:“他们实在是太过份了。”
  袁炽杰道:“炽芳遇害之前,已查到了是谁接获那份地图。”
  白云裳的眼睛陡地一亮:“他是甚么人?”
  “是个球员。”
  “本市精英联队的球员?”
  “不错。”
  “他是谁?”
  “不知道。”
  贝莉立刻说道:“他既然知道是本市精英联队的球员,又怎么会不知道是哪一个?”
  袁炽杰苦笑了一下:“他早知道的,他在遇害之前,曾和我通了一个电话。”
  贝莉忙道:“他怎么说?”
  袁炽杰缓缓道:“他说:‘伊烈图的球鞋,只是他们转移目标的手法,那摄影记者接住的,只是一只毫无作用的球鞋,但我们的情报也没有错误,高士文的确是藉着这一场球赛,把那份地图甚至是黑名单送了出去,而接住这份重要地图和黑名单的人,是本市精英联队的球员,他叫——’可是,说到这里,他忽然发出了一声惨厉的呼叫声,然后,我就甚么都听不见了……”
  说到最后几句,袁炽杰的声音已极为激动,连捧着酒杯的手也在发抖。
  白云裳在客厅中来同踱了几步,道:“根据警方的调查,袁律师是在一个公众电话亭遇害,然后被凶徒用车子运送到某一个地方肢解的。”
  贝莉道:“袁律师一定已经知道那个球员是谁,但凶手却及时杀害了他!”
  袁炽杰自动走到吧柜前,为自己再斟了一杯酒:“白小姐,球赛进行的时候,妳是在场的,妳可曾发觉,除了伊烈图之外,还有甚么球员是值得怀疑的?”
  白云裳苦笑了一下:“这点,请恕我无法回答,因为在那短短时间之内,最少有十七八个球员缠在一起,而最明显,最令人怀疑的动作,在我记忆之中,就只有伊烈图抛掉的那只球鞋,可是,那原来竟是一个骗局……”
  贝莉摊了摊手,叹道:“只可惜那时候我甚么都不知道,没有留意到这一方面去,而球赛又已结束了,除非能够时光倒流,否则……”
  “妳说得对!”白云裳的眼睛忽然闪过了异样的光芒,“时光虽然不会倒流,但我们可以到电视台去!”
  贝莉是个极聪敏的人,一听白云裳这样说,已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叫了起来,道:“好主意,这一场球赛,电视台是全场录播的,我们可以找韩总经理,要求他把这场球赛全部播放出来……不,只要播最后一段也就够了!”
  袁炽杰也点点头:“这倒不难,电视台的韩志谦,是我的老朋友,只要我说一句,他绝不会拒绝。”
  贝莉兴奋地笑了起来,“我们现在马上就去!”

  (三)

  袁炽杰没有说谎。
  韩总经理一听见袁炽杰到访,几乎可以用“倒履相迎”这四个字来形容。
  袁炽杰、白云裳和贝莉,立刻就被韩总经理邀请到办公室里坐。
  袁炽杰很快就把来意说出,但却没有说那是为了甚么。
  韩总经理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却也没有问及理由,就答应下来。
  在他亲自安排之下,袁炽杰、白云裳和贝莉三人,很快就可以重睹当日那一场球赛的情景。
  他们要看的,自然是球赛发生暴乱的片段。
  球赛发生暴乱的导火线,是因为门将皮雅和伊烈图内哄,继而丁伟空、精英联队的队长上前劝阻,但是却反而给他们殴打。
  那时候,丁伟空给人踢了一脚。
  精英联队队长的小腹挨了两拳。
  然后,场面大混乱,球员你追我逐:有人起脚飞踢,有人你追我逐,也有人扭作一团,杀得难分难解。
  忽然间,白云裳叫道:“停下来!停下来!”
  萤幕上的画像,立刻停止。
  白云裳吸了口气,问贝莉:“刚才妳可看见,有两个球员正在打得很灿烂?”
  贝莉点点头:“不错,他们简直就像是在摔角。”
  “这两人是谁?”
  “看不清楚,最好重播一次。”
  “我却已看见,其中一个是本市精英联队的球员丁伟空!”
  “丁伟空?”
  “不错,他是踢左翼的,他穿的正是十一号球衣!”白云裳说到这里,示意电视台的技术人员,重播刚才的情景。
  这一次,贝莉看清楚了。虽然镜头的焦点,并非完全集中在那两个扭打的球员身上,但还是可以看见,那个穿红色球衣的本市精英联队队员,他背上的号码是十一号。十一号就是丁伟空!
  贝莉皱了皱眉。她望定了白云裳,道:“妳是在怀疑他?”
  白云裳道:“虽然我不敢绝对肯定,但从这情况看来,丁伟空最少有好几点是值得怀疑的。”
  贝莉大感兴趣:“是哪几点?”
  白云裳道:“当伊烈图和皮雅打架的时候,最先上前劝架的,就是丁伟空。”
  贝莉道:“这有甚么不对?”
  白云裳道:“他表现得太热心了,唯恐比客军的其他球员稍慢。”
  贝莉道:“他比别人快又怎样?”
  白云裳道:“倘若我怀疑丁伟空是没有错的话,那么丁伟空的目的,就是要配合伊烈图和皮雅的行动,来制造赛场大混乱。”
  贝莉道:“为甚么不怀疑精英联队队长?”
  白云裳道:“他只不过是跟着丁伟空,所以,他暂时不该备受怀疑。”
  贝莉道:“这就是妳怀疑丁伟空的理由?”
  “还有第二点,”白云裳缓缓地说:“虽然丁伟空挨了一脚,但那一脚并不踢得很重,只是徒具姿势,我敢断言,他绝对没有因为这一脚而受到甚么伤害。”
  贝莉道:“这一点,倒是有点似是而非,我不能否定妳的看法,但若用来作为证据,还嫌太不够力。”
  白云裳点点头:“妳的分析很好,但还有第三点,妳是否已看见,后来和丁伟空打架的人是谁?”
  贝莉摇摇头。
  但袁炽杰却忽然开口:“我认得他,他穿的是十九号球衣,是客军的中场球员查度。”
  白云裳微微一笑,对贝莉说:“妳是个标准女球迷,查度是个怎样的足球员,妳该很清楚罢?”
  贝莉毫不犹豫,连想也不必想就说:“查度现年二十六岁,身高六呎三吋,体重一百八十五磅,三年前入选该国国家队,绰号是‘犀牛’。”
  白云裳点了点头,道:“妳的记性不错,但妳又可知道,‘犀牛’查度在球场上的一贯作风?”
  贝莉道:“他踢法凶悍,撞冲力惊人,而且脾气暴躁,一般球员都敬而远之……”贝莉说到这里,已明白了白云裳的意思。她抽了口凉气,点头不迭地接道:“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一个是恶气十足,茅招驰誉国际的‘犀牛’,另一个则是三寸钉的‘矮猴’,猴子居然会找犀牛打架,这份胆量也未免是太不寻常了!”
  白云裳缓缓地说道:“何况,‘矮猴’丁伟空在去年还获得‘足球君子’的奖状,他向来都是绝不踢冲撞球,也绝无任何打架纪录的斯文球员,这一次,他是露出马脚了。”
  贝莉“哼”的一声,“他不是露出马脚,而是孙悟空七十二变,变来变去还是露出了猴尾!”
  白云裳笑了笑,道:“现在我们不妨再看一次,看看他们在‘摔角’的时候,是否有甚么不寻常的动作。”

  ×                ×               ×

  片段重播。
  他们扭打的时候,双方缠得很紧。
  但两人的身材,实在是相差得太悬殊了,任谁都可以看得出,就算是三个丁伟空加起来,也绝不是查度的敌手。
  镜头上所见,倒看不见查度曾经把甚么东西交给丁伟空。
  但再播映下去,那时候两人已被球证分开了,查度似乎正在厉言疾色地和球证争论,但丁伟空却在这时候绑鞋带!
  贝莉忍不住嚷了起来:“他一定已把那东西藏在球鞋里!”
  白云裳沉默了好一会,望着袁炽杰。
  “袁先生,你有甚么意见?”
  袁炽杰也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地说道:“倘若只容许我讲一句说话,那么我会说:‘妳分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贝莉陡地“霍”声站了起来:“我们现在就去找那姓丁的猴子!”
  白云裳摇摇头:“妳不必去。”
  贝莉“嗄”的一声叫了起来:“为甚么不让我去?”
  白云裳道:“因为猴子挨不起妳的拳脚。”
  贝莉面上一红,忙道:“我答应妳,绝不胡乱动手就是!”
  白云裳和袁炽杰互望一眼,终于忍不住齐声笑了起来。


  足球明星的艳遇

  (一)

  夜已深,已十二点了。
  在一家豪华秘密赌场里,丁伟空拿的一副牌,也刚好是十二点。
  他赌的是二十一点。他是尾门,也是押注最大的一门牌。
  庄家的牌面是一张K。K是十点。
  丁伟空不投降(若投降则输一半),他要牌。
  派牌的女郎,用极纯熟的手法,从牌盒派出最上面的一张牌。那是一张三边牌,是8点。
  丁伟空松了口气。
  无论怎样,自己已经有二十点,情况比刚才的十二点好得多了。他当然不再要牌。
  然后,就是庄家要牌,派来了一张6点。
  牌例规定,庄家不够十七点,一定再要牌。
  丁伟空抽了口冷气,心想:“怎么不来一张7,或者是89?”
  因为庄家若是十七、十八、十九点,他就赢定了。
  但他还是很有信心,可以赢这一注,因为下一张牌若是超过六点,或者是少过四点,他也就赢了。
  谁知庄家的下一张牌,竟然是张红心5。
  很凑巧,二十点也输了,庄家刚好是二十一点,统吃。
  丁伟空的掌心一阵发冷。
  他从来都没有输过这许多钱。现在,他已输了十二万!
  偷若靠踢足球赚钱,那么他最少要白踢两年!他的喉咙很干燥,背脊却是在发冷。
  现在,他还有一千块。一千块能翻本吗?
  在逻辑学上来说,在赌桌上一块钱都可以变成天文数字。但实际上,这种幸运儿却是太少太少了。
  但一个已经输急了的人,是绝不会想到这一点的。
  现在,丁伟空的脑袋里,已没有任何念头。他只是想着怎样翻本。他押下了最后的一千块。很不幸,他只拿了一副十七点。
  而庄家的牌,是6点,但接着派来的,却是一张2和一张Q。
  十八点虽然不算是好牌,但赢十七点却已很足够。
  丁伟空的脸色,简直变得像是菜叶般难看。
  菜叶并不难看。但人的脸孔若变成菜叶一般,那就异样之极。
  他还想再赌。可是,他已没有注码。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看见一个人在向他轻轻招手。
  丁伟空吐了口气,无精打采的走了过去。
  那是一个穿得很性感的女人。她的身材动人,脸上总是带着一种诱人遐思的微笑。
  她就是吕珍珠。

  (二)

  吕珍珠挽着丁伟空的手臂,离开那赌场的。
  道赌场是在一座十八层大厦的二楼,没有熟人介绍,是不得其门而入的。她和丁伟空来到了大厦的停车场。
  “足球明星,你今天的脸色好像很差,”吕珍珠瞟了他一眼,“是不是营养不良?”
  丁伟空叹了口气:“无论是谁,缺乏了维他命M,他的脸色都一定会和我一模一样。”
  吕珍珠似懂非懂地笑问:“甚么叫维他命M,怎么我好像从来都没有听过!”
  丁伟空瞧着她:“妳是真的不懂还是在装糊涂?M就是MONEY,金钱的意思!”
  吕珍珠眨着眼,道:“你的钱已输光了吗?”
  丁伟空叹了口气:“这是命中注定,还有甚么好说的?”
  这时候,吕珍珠已带着他,来到了一辆银灰色的豪华房车面前。
  丁伟空一怔,“这车子是妳的?”
  吕珍珠笑了笑:“是半个月前才落地的,但却要订购了两年,才有货运到本市,你看怎样?大概还过得去罢?”
  丁伟空苦笑了一下:“甚么过得去?简直可以令人羡慕得发疯了。”
  吕珍珠吃吃一笑:“你真会说话。”
  她今天的心情好像很愉快。她打开了车门,把丁伟空推了进去。
  “我们去甚么地方?”吕珍珠坐上了司机位,开着了引擎,笑道:“给你一个赚钱的机会。”
  “赚钱?赚甚么钱?”
  “赚我的钱。”
  “怎样赚法?能赚多少?”丁伟空皱了皱眉,他还不怎样清楚吕珍珠的意思。
  吕珍珠把车子开动,嫣然笑道:“你今天输了多少?我给你变倍!”
  丁伟空吃了一惊,“妳不是在开玩笑罢?妳可知我输了多少?”
  吕珍珠笑道:“大概十四五万左右罢?我猜对了没有?”
  车子开的不快,车厢里响起了悠和的轻音乐。
  但丁伟空的一颗心却比球桌上的乒乓球跳得还快。
  “我不是听错了罢?是甚么事情可以让我赚这许多钱?”
  吕珍珠的车子来到了交通灯前,刚好灯号是红色的。她把车子停下,然后把身子挨到丁伟空的身边,呢声说了一句话:“我要你今晚陪我造爱。”
  丁伟空咽了一口唾沫,心跳再加速一倍。
  “妳……妳……妳……”他一连说了三个”妳”字,但却还是“妳”不下去。
  召珍珠在他大腿上摸了一把。
  这一摸很要命。丁伟空立即亢奋得像是一条春情勃发的公狼。
  吕珍珠又在他的脸庞上吐了口气:“你该知道,我并不是那种随便找男人来陪伴的女人——”
  丁伟空忙道:“我知道,我知道。”他嘴里说知道,其实是甚么都不知道。
  吕珍珠忽然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不愿意?”
  “不,我愿意!愿意!但……但妳怎会选中我的?”
  前面绿灯已亮起。吕珍珠把车子开动,然后笑着说:“你和梦妲分手后,她常对我说,你虽然长得矮一点,但却另有所长。”
  丁伟空的脸居然红了。
  吕珍珠吃吃一笑,车子的速度忽然加快几倍,风驰电掣的向郊区驶去。

  (三)

  茫茫黑夜里,一辆豪华的银灰色房车,在北郊水库附近一处很幽静的地方停了下来。
  一男一女,在房车里拥吻。他们正是吕珍珠和丁伟空。
  丁伟空已把赌桌上输得头崩额裂的事情,忘记得干干净净。他现在只是全心全意,要讨好眼前的女人。
  吕珍珠是热力四射的女人。
  她很狂,很野。
  她已完全挑起了丁伟空的情欲。丁伟空已无法控制自己,他把整个人压在她的胴体上。
  “给我!给我!”他的声音有点嘶哑了。
  吕珍珠呵气如兰,全身都在散发着惊人的魅力。
  但她却忽然说:“小心你的屁股!”

  ×                ×               ×

  在车厢里偷情的男女,可说是无日无之。但在车厢里偷情的时候,忽然屁股中刀?那就很少见了。
  很不幸,丁伟空现在就碰上了这样的情形。
  飒!一刀中股,血流如注。
  他没有哑,自然忍不住要放声大叫。
  可是,他也没有叫出甚么声音来,因为吕珍珠已用力掩住了他的嘴巴:“别张声,这种事情传出去,可不怎么动听。”
  丁伟空又惊又怒,又是疼得要命。
  吕珍珠忽然伸出一脚踢在他小腹下的要害。
  “唷!”他闷哼。
  车门已打开,外面伸出了一只毛茸茸的手。
  一个大汉,把丁伟空像是小猴子般揪了出来。
  现在,他已知道自己碰上的并不是甚么艳遇,而是一场大灾祸。
  “你……你们为甚么要这样对付我?”丁伟空在发抖,连声音都变了。
  吕珍珠慢慢地从车厢里走出来。
  这时候,丁伟空已看见,在这黑暗的荒郊上,最少有十几道冰冷无情的目光在盯着自己。
  一个面型瘦削,但却凶相毕呈的男人,缓缓地走到他面前:“足球明星,你曾答应过我们甚么事?”
  “我……我……”
  不等丁伟空“我”下去,这黑衣人已一拳打在他的面门上。
  丁伟空挨了这一拳,差点没有昏倒过去。
  黑衣人却又揪着他的头发,冷森森的说:“你曾答应过我们,在得到钱之后,绝不张扬,绝不乱花,但你居然敢在祁五哥的赌场里,赌得天昏地暗!”
  丁伟空抽了口冷气,颤声道:“我……我知错了,求求你们给我一个机会,求求你们……吕小姐……”
  吕珍珠眨眨眼睛:“很对不起,我只是个淫娃荡妇,可没有操着生杀大权。”
  丁伟空哀求道:“别杀我,无论你们要我做甚么事,我都一定答应。”
  黑衣人冷冷一笑:“太迟了。”
  丁伟空突然觉得屁股一阵剧痛。
  原来黑衣人已把他屁股上的刀抽了出来,然后再插在他的胸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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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曦。
  一个水库职员,发现了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他大吃一惊,立刻拨电报警。
  血腥满城,谋杀案又添一宗!


  职业杀手的徒弟

  (一)

  黄昏。
  贝莉又捧着大叠报纸回来,一张脸就像是扑克牌般,想吃人似的。
  “太岂有此理了!太岂有此理了!”这句说话,她一口气说了不知多少遍。
  白云裳静静地看着她,终于忍不住说:“妳光是直跳脚又有甚么用?”
  贝莉握着拳头:“我知道自己没用,但警方也没用,全世界的好人都是饭桶,只有那些冷血凶手,才是天才中的天才,人类中的主宰!”
  白云裳叹了口气:“我承认,在整件事情上,我们一开始就犯了错误,但正邪之争,往往就像是球赛,不到九十分钟赛事全部打完,谁都不一定能赢,谁都不一定会吃败仗。”
  贝莉“呵呵”一笑:“以前常说甚么‘邪不能胜正’,原来邪魔外道,也可以一把火烧了少林寺,踏平武当山,然后再把武林英雄,一个一个的宰掉!”
  白云裳不再说话,却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瓶子。
  她从瓶子里倒出两颗白色的药丸,塞在贝莉的手里。
  “这……这是甚么?”贝莉一呆。
  “妳吃了它。”
  “我为甚么要吃药?”
  “因为妳很需要这种药。”
  “这是甚么药?”
  “镇静剂。”白云裳声音有点冰冷。
  贝莉怔住。过了半晌,她才说:“云裳姐,有时候妳真的是个妙人。”
  说完,嘴巴一张,两颗药丸已吞进肚子里。
  她说得不错。有时候,白云裳的确是个妙人。但贝莉却更妙,她常常都是个妙人,而且妙得不得了。

  ×                ×               ×

  吃了两颗镇静剂,贝莉果然慢慢的镇静下来。
  她找了一排朱古力,吃了两口,忽然叹息道:“这排朱古力里面有提子、拖肥、花生、威化,很复杂,但比起这一连串的案件,却又是变得简单极了。”
  白云裳看着贝莉:“妳是标准女球迷,对丁伟空这个人瞭解的程度怎样?”
  贝莉“哈哈”一笑:“妳以为我是体育记者?连球员的私生活也要采访?”她咬了一口朱古力,忽然又说:“但这人有个坏嗜好,倒是人所共知。”
  白云裳目光一亮:“那是甚么?”
  “他嗜赌,而且经常赌自己输不起的钱!”贝莉用很肯定的语气说。
  “在足球圈里面,谁是最熟悉他的一个?”
  “‘飞毛腿’郭尚雄。”
  “妳认识郭尚雄吗?”
  “认识,”贝莉点点头,“他以前还追求我哩,可是我嫌他太吝啬,人也小器,所以没理睬他,哈哈,他一赌气之下,居然娶了个泰国女人回来,不到半年,又闹翻了……”
  “够了够了……”白云裳皱眉道:“我只是问妳是否认识郭尚雄,何来这许多废话,妳是个害人精,那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亏妳还好意思说出来。”
  贝莉道:“妳想找郭尚雄谈谈吗?”
  白云裳道:“不错。”
  贝莉道:“这个容易极了,只要一个电话,他马上就会飞车赶到。”
  白云裳道:“妳别老是欺负人家好不好,现在是我们有求于人,所以,该亲身登门拜访才对。”
  贝莉耸了耸肩,道:“遵命!”

  (二)

  贝莉登门造访,的确使郭尚雄大感意外。
  他刚操练完毕回家,正要淋浴,贝莉和白云裳就来了。
  “欢迎吗?”贝莉展开了微笑攻势,“这位是我的表姐白云裳。”
  郭尚雄忙说道:“两位小姐驾临寒舍,又岂有不欢迎之理,请坐,要喝点甚么吗?”
  贝莉道:“我们是飞车赶到的,刚才早已喝饱了西北风。”
  白云裳盯着她:“莉,正经一点好不好?”
  郭尚雄笑了笑,道:“不要紧,她是个怎样的人,难道我还不清楚吗?”
  白云裳淡淡一笑,道:“郭先生,她是孩子脾气,你千万别见怪。“
  郭尚雄双手乱摇,说道:“这是甚么说话了!”
  白云裳忽然沉重地叹了口气,道:“丁伟空的事,你该知道了?”
  一听见“丁伟空的事”这几个字,郭尚雄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愤然之色。
  “这真是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小丁是个好人,他……”
  “他是个王……”贝莉才说出这几个字,白云裳已瞪住了她。
  她只好住口不说话。
  白云裳叹了口气,道:“昨天,我们还想找他,但却遍寻不获,等到再有他消息的时候,他已然遭遇到极大的不幸。“
  郭尚雄沉声道:“妳们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
  白云裳摇摇头:“我们不是警探,而且直到目前为止,连警方也未曾能够确定凶手是何方神圣。”
  郭尚雄吸了口气,道:“也许,是赌博害了他。”
  白云裳目光一闪,“他近来也常赌博吗?”
  “不错,在两天之前,他还打电话,叫我陪他一起到赌场赌二十一点。”
  “是邻埠的赌场?”
  “不,是本市的秘密赌场。”
  “这赌场在哪里?”
  郭尚雄眼色一变,说道:“妳们别轻举妄动,那是黑社会里著名人物祁五哥的地方。”
  白云裳道:“我们并不是去扑灭非法赌场,而是想知道丁伟空被杀的道相。”
  郭尚雄道:“妳们认为小丁之死,会和赌场有关?”
  “那倒不一定。”白云裳缓缓道:“但我们最少也该知道,丁伟空最后是在甚么地方出现过的。”
  郭尚雄道:“既然这样,我把那赌场的地址写给妳们便是。”

  (三)

  晚上十点三十分,颜伯坐在看更亭里,一面剥吃花生,一面喝双蒸酒。
  颜伯已七十岁,但仍然体魄强壮,视力良好。他年青的时候,是个军人。在八年抗战的艰苦岁月里,他为国家出过不少力。他流血流汗,冒性命危险冲锋陷阵,从来都没有把自己的死活放在心上。他是一条硬汉。他对得起国家,对得起每一个中国人。
  然而,战争结束后,他就默然地离开了军队,来到了本市。
  他厌倦战争。他爱护每一个战阵上的同胞,但残酷的战事却使他们一个一个倒了下去,诚然,国家给他奖章,他由一名勤务兵一直晋升至旅长高职。但战事完毕之后,他就丢下官职,只身来到本市。
  战后,匆匆又已数十年,在这数十年的光景里,颜伯尝尽甜酸苦辣。但他从未干过任何违背良心的事。所以,他错过了几次可以大发横财的机会,直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两袖清风。
  但他绝对没有后悔。他认为金钱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心安理得,无愧于人。
  但自从他在这幢大厦任职看更以来,一直都很不愉快。因为在这大厦里,有一间秘密的豪华赌场,而那是个非法场所。
  颜伯初时并不知道,所以在这里工作。等到他发现的时候,却又无法立刻辞职,因为那是朋友介绍的工作,倘若上任不久就不干,难免会令到他的朋友很不愉快。他只好视如不见,采取不闻不问,装聋扮哑的态度。

  ×                ×               ×

  在看更亭里,颜伯一面吃花生喝酒,一面看着一份报纸。他忽然喃喃自语:“唉,溪是人生如朝露啊!这小子昨晚还搂着个美人儿,想不到现在就已死于非命,唉……正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醉后变泥堆,老颜,喝罢……”
  “我陪你喝怎样?”忽然间,一个人的声音,在他的耳朵边响起。
  颜伯一怔,转身望去,只见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女郎。
  “妳是谁?”
  “我叫白云裳。”
  颜伯怔怔地瞧着她:“妳就是那个浪子神探的女朋友,白小姐?”
  “是的。”白云裳说。
  颜伯叹了口气:“狄探长失踪了这么久,恐怕已经完了。”
  白云裳心头一阵沉痛,她忍不住问:“你知道有关他的消息吗?”
  颜伯摇摇头。
  白云裳也知道,刚才自己那一句问话,实在是多余的。
  这个老看更,只是一个都市的小人物,和警方、黑社会,全然扯不上任何关系。但她却是为了丁伟空的事而来的。她必须掌握每一条线索。这老看更,也许甚么都不知道,甚至可能从来没有见过丁伟空这个人。
  忽然间,白云裳的目光,落在颜伯手里的一张报纸上。报纸的头条新闻,正是足球明星丁伟空离奇被杀,弃尸于水库附近。
  “你认识丁伟空吗?”白云裳试探着问。
  颜伯叹了口气:“当年,他在市北球场踢小型足球的时侯,我就开始留意他,虽然他个子矮小,但脚法纯熟,头脑灵活,那时候,我已知道,他绝非池中之物,果然,两年后,他就成为了甲组球员。”
  白云裳道:“原来你也是个球迷。”
  “老球迷!”颜伯更正说。
  白云裳道:“你最后看见丁伟空,是在甚么时候?”
  颜伯道:“唉,说起来,真是人生如朝露啊!”
  他是有了几分醉意。而“人生如朝露”这几个字,又是他这几年来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白云裳却是个很精明的人,一听之下,已意味得到,颜伯极可能在最近还见过丁伟空!她立刻追问道:“是不是就在昨天?”
  颜伯想了想,忽然摇头,道:“不是昨天,是今天。”
  “今天?”白云裳一怔:“今天清晨时分,他已经是个死人。”
  颜伯道:“但今天凌晨时分,他却还活着。”
  白云裳陡地目光一亮:“换而言之,在凌晨之际,他曾经在这里出现过?”
  颜伯点点头,叹道:“他是和一个很美丽的女人,手挽着手很亲热地离去的,那女人好像很有钱,那辆汽车,恐怕最少要几十万块。”
  白云裳陡地抽了口气,“那是一辆怎样的汽车?”
  “银灰色的房车,是甚么牌子,我却说不出来。”
  “车牌号码呢?”
  “呵呵……呵呵……”颜伯笑了起来:“小姐,我已七十岁啊,怎会还有心情看别人的车牌号码?”
  白云裳盯着这老人已发红的脸:“你能不能凭记忆中想起来?”
  “那车牌号码,真的那么重要?”
  “的确是很重要的。”
  颜伯叹了口气,道:“不是我醉了站不起来,而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注意那车牌,甚至连看都没看过一眼,又怎能有半点印象?”
  白云裳道:“那女人有甚么特征?”
  颜伯道:“她身材很好,样子很迷人,年纪比妳大几岁,除此之外,我已无法再形容她了。”他说到这里,忽然瞪着眼睛:“难道……这女人就是凶手?”
  白云裳说道:“在我的想像中,她是有一定嫌疑的,但却可能不是由她亲自动手。”
  颜伯摇摇头,叹息道:“这女人虽然美丽,但却是蛇蝎心肠,唉,可惜我没看见那车牌,帮不了妳甚么忙……”
  白云裳微微一笑:“别放在心上,我会另外想办法的,再见。”
  颜伯挥了挥手,说:“再见,希望妳能为丁伟空洗雪沉冤。”
  白云裳吐了口气,踏步离去。但忽然之间,她又听见颜伯的声音:“喂,妳回来!”
  白云裳立刻回头,道:“甚么事?”
  颜伯从看更亭里走出来,说:“妳不妨找抹车小子阿强,他昨天晚上曾为那辆银灰色房车打扫一番,结果那女人给了他十块钱。”
  白云裳忙道:“阿强在哪里?”
  颜伯道:“这时候,他多半在飞利车房里打麻将,这小子抹车很快,打麻将却是很慢。”
  白云裳吸了口气:“谢谢你,我一定会为丁伟空的事情尽力而为的。”

  ×                ×               ×

  二十分钟后,白云裳已找到了阿强。
  阿强手风大顺,当白云裳找到他的时候,他刚好自摸清一色满贯,而且那已是十二圈牌的最后一手牌。
  他赢了八十二块五角。对于他来说,这已是很钜大的胜利。他在麻将桌上,常是输家。
  这一晚他赢了钱,可说是令人大感意外。
  但更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居然会有一个美丽的女郎,亲自到车房里找他。
  白云裳和他来到了一间餐厅。她说:“你可认识丁伟空?”
  阿强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是甚么人?”
  白云裳道:“难道你没看报纸?他是个球员,但却给人谋杀死亡。”
  阿强又摇摇头:“我不喜欢看报纸,只喜欢看连环图。”
  白云裳耸了耸肩,笑道:“你还记得,昨天有个女人给你十块钱吗?”
  “记得,她很美丽,但车子更漂亮,连车牌号码都漂亮到不得了。”
  “那是甚么号码?”
  “妳想知道?”
  “不错。”
  “好,请给我一支笔。”
  白云裳马上递给他一支原子笔。
  他拿出一张面额十元的钞票,在上面写了几个数目字。
  但是他却用手遮掩着,不让白云裳看见。
  白云裳皱了皱眉,问道:“这是甚么意思?”
  阿强露出了一个暧昧的笑容:“妳若是个聪明的人,该明白我的意思。”
  白云裳叹了口气,拿出了一张五百元面额的钞票,说道:“一张换一张,可以吗?”
  阿强一笑,接过那张五百元面额的钞票。
  白云裳冷冷一笑,道:“给我车牌号码。”
  阿强立刻把那张十元钞票双手奉上。
  钞票上写着一个车牌的号码。
  白云裳只是看了一眼,就已经牢牢记住。
  那的确是一个很好的车牌号码。
  但她对阿强这个少年的印象,却是相当恶劣。她绝不在乎区区五百块。
  但她讨厌这种手段。
  只是,她现在没有时间去教导这少年,而且,到了这种年纪,也不是三几句说话,就可以把他错误思想更正过来的。但阿强却忽然说:“现在我已有足够的钱,去买一柄手枪。”
  白云裳吃了一惊:“你不是在开玩笑罢?”
  阿强摇摇头,道:“不!我是很认真的。”
  白云裳脸色一变,“你要买一柄手枪,有甚么用?”
  阿强咬了咬牙,道:“报仇!”
  白云裳脸色凝重:“是甚么深仇大恨,竟然要用手枪来解决?”
  阿强沉声说道:“我的师父给人害死了。”
  白云裳道:“你的师父是谁?”
  阿强盯着她的脸:“在我没有说出师父是谁之前,我先要说一件事。”
  白云裳道:“你说。”
  阿强道:“刚才妳是不是看见我在麻将桌上羸了钱?”
  白云裳点点头。
  “我是在出老千!”阿强冷冷的说。
  “你懂出千?”
  “不错,是师父教我的,但我从来都没有利用过这种手段来赢钱,因为我觉得那是很不光明磊落的事。”
  “但你刚才却已破例。”
  “因为我需要钱。”
  “就是为了要买一柄黑市手枪?”
  “是的。”
  “你的师父是谁?是谁害死了他?”
  “算了。”阿强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冷淡,“我已说得太多了,本来这些事,我是绝不该向任何人说的,包括妳在内,白云裳小姐!”
  白云裳不由怔住。
  她一直都没有向阿强提及到自己的姓名,但这个抹车的少年居然已知道自己是谁。
  “你怎会知道我就是白云裳?”
  “我看过妳的照片。”
  “在甚么地方看过?”
  “是一个职业杀手在喝醉的时候,拿给我看的。”
  “职业杀手?”
  “不错,有人要杀妳,因为妳太多管闲事。”
  “那个职业杀手是谁?”
  “阮泽平。”
  “甚么?”白云裳又是一阵意外:“你认识阮泽平?”
  “他就是我的师父!”阿强沉声地说道:“四年前,我只身来到本市,是阮师父教我怎样自立的,那个时候,我才十五岁。”
  白云裳吸了口气,说:“他教了你甚么?”
  阿强道:“甚么都教,包括行骗,出老千,打架,甚至怎样开枪杀人!”
  白云裳叹息一声:“你可知道,这全是犯法的勾当?”
  阿强道:“我知道,但没有他的帮助,我早已给一帮阿飞打死,他们说我不识时务,不肯为他们带毒品。”
  白云裳道:“但你为甚么又会替人抹车?”
  阿强道:“我不喜欢骗人的钱,也不喜欢打架,只好抹车赚钱。”
  白云裳道:“你知道师父是给谁害死的?”
  阿强目露仇恨之色:“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要为师父报仇!”
  白云裳面色沉重,道:“你错了,杀人,并不是解决任何问题的好方法,而且老实说,你的师父也不是个好人。”
  阿强冷冷一笑:“白小姐,这点不用妳来提醒了,多谢妳的钞票,再见了!”
  说完,他立刻离座。
  白云裳匆匆付了帐,追出去。
  阿强狂奔。
  白云裳穷追不舍,但一转了街角,就不见了他的踪影。
  白云裳急得跺脚起来。
  这少年,其实并不太坏,她不想他犯了杀人罪,虽然,他去对付的人,本来就是死有余辜。
  可是一幌眼间,这少年已不知去向。


  仁者无敌

  (一)

  街道上很寂静,白云裳的心在发冷。
  她后悔自己给了他五百块。但就算没有这笔意外横财,阿强还是一定有办法凑足钱,去买一柄黑市手枪的。这实在是太危险了。他杀了人,固然大大不妙,但更大的可能却是,他杀不了别人,反而死在敌人的手上。
  就在白云裳发楞地站在街角的时候,忽然有韩汽车迎头驶了过来。
  白云裳一怔。
  那不是她自己的汽车吗?

  ×                ×               ×

  驶来的确是白云裳的车子。
  除了偷车贼之外,唯一可以开动这辆车子的人,只有两个。那就是白云裳和贝莉。
  由于贝莉的跑车曾经被人盗走,而且还用来作为行凶之用,白云裳不由提高警惕。
  但她很快就松了口气,因为她已看见,驾驶着车子的正是贝莉!
  车子停在白云裳身边。她正要上车,忽然又是一呆。车厢里,居然还有另外一个人。再看清楚一点,这人似乎已昏睡过去。
  “阿强!”白云裳吃了一惊,盯着贝莉:“他怎会在这里的?”
  贝莉笑了起来,道:“刚才妳不是在追着他吗?我是在帮妳一个忙嘛。”
  白云裳吐出口气,道:“妳把他怎样了?”
  “放心罢,要弄昏一个人我最少有十二种法子,他绝对不会有甚么伤害的。”
  “很好!他是个危险人物,暂时绝不能让他自由活动。”
  “为甚么?”
  “开车罢,待一会儿才告诉妳。”
  贝莉鼓起了腮,一踩油门,车子疾冲出去,差点没撞死一头流浪猫。
  白云裳皱着眉:“小心点,猫也是有血有肉的生命,倘若辗死了牠,恐怕妳今晚会睡不着觉。”
  贝莉吸了一口气,车行速度马上减了一半。

  (二)

  二十五分钟之后,阿强已渐渐清醒过来。
  他揉了揉眼睛,一张美丽而冰冷的脸庞映入他的眼帘。
  阿强马上跳了起来。
  他盯着眼前的一个红衣女郎:“妳是谁?这里是甚么地方?”
  “我是贝莉。”
  “红玫瑰贝莉?”
  “正是红玫瑰。”
  “白小姐呢?”
  阿强这句话才说出口,白云裳的声音也同时在他的背后响了起来:“我在这里,这里是我们的家。”
  阿强脸色一变,说:“对不起,我要走了。”
  贝莉哈哈一笑:“你是不是急着要去买一柄手枪?”
  阿强一怔,接着愤怒的眼光瞧着白云裳:“我太愚蠢了,也太戆直,居然把这些不该说的事,告诉妳知道。”
  贝莉冷冷一笑:“你的确是一条猪,甚至比猪还蠢,你以为这里是甚么地方?你以为现在还是一八〇〇年?这是法治的社会,绝不是西部牛仔片的时代,凭着一手快枪就可以横行无忌!”
  阿强脸上青筋倏现,怒道:“我不是在显甚么威风,也绝不是甚么英雄主义,我只是让那混蛋知道,出卖朋友的人一定不得好死!”
  贝莉叉着腰:“那混蛋是谁?说出来听听!”
  阿强冷冷一笑:“妳们都是妇孺之见,我绝不会再上妳们的当。”
  贝莉嘿嘿一笑。白云裳却淡然地坐在沙发上,她要看看贝莉怎样对付这个倔强的少年。
  只听得贝莉沉着嗓子道:“你若不说,只怕会终身后悔。”
  阿强“哼”的一声,昂着头说:“妳们还能把我怎样?”
  贝莉道:“我可以把你送进警局。”
  阿强“哈哈”笑起来:“这倒有趣,我犯了甚么罪?”
  贝莉向来嘴舌不饶人,立刻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为了大局设想,就算偶然耍一次卑劣的手段,那也是情有可饶的。”
  阿强冷冷道:“我倒想听听,妳们要把甚么罪名加在我的头上。”
  贝莉忽然把衣襟一扯,撕开了半边衣裳道:“我控告你意图强奸!”
  白云裳的脸色陡地一沉。这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但是她还是忍耐着,没有说甚么。
  谁知阿强又是“哈哈”一笑:“贝小姐,这种手段不但卑劣,简直就是低能,妳何不把我弄上床去风流一夜,然后索性控告我已经把妳强奸,那罪名岂不是还严重得多?”
  贝莉初时是一时之气,把心一横才出此一着。
  谁知这少年胆色惊人,根本就不吃这一套,反而给他抢白了一顿!
  贝莉“啐”了一口,连脸孔都红了起来。
  白云裳叹了口气,把一件外衣披在她肩上:“小心着凉了。”
  贝莉怒气冲冲,转身冲上二楼:“小子,你等着瞧!”
  阿强笑道:“无论妳耍甚么花样,我不奉陪的就是个杂种!”
  白云裳没有怪他,反而有点欣赏他的胆色和勇气。
  但她怎样也不会赞成,阿强用血腥的手段去对付凶徒。
  “你可曾想过,连阮师父都栽在那人的手里,你贸然去行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勇者无惧!”阿强一挺胸膛。
  “可是,仁者无敌!”白云裳针锋相对。
  阿强冷冷一笑:“天地之间,谁能无敌?况且就算能够成为无敌之人,也不一定快乐。”
  “为甚么?”
  “无敌是最寂寞。”
  突听贝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小子,你要买枪报仇,行,只要闯过我这一关,就算你去买三百斤砒霜当饭吃,我也不管!”

  ×                ×               ×

  贝莉又来了。
  她已换了一袭衣服。那是功夫衫。
  阿强一怔:“这算是甚么意思!”
  贝莉从楼梯飞跳下来:“你去报仇,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斤两,倘若你连我也打不过,那么就算有十柄枪在身上,也是白白送死而已。”
  阿强吁了一口气:“我不知道刚才妳是怎样暗算我,令我昏迷过去的,但若真正较量,恐怕妳会大大吃亏。”
  贝莉冷笑一声,说:“我从两岁开始就一直打架打到现在,从来没有吃亏过一次。”
  阿强摇摇头:“还是不行。”
  “为甚么不行?”
  “妳是女流之辈,我从来都不打女人的。”
  “废话,打得过我才算你本领。”
  “妳真的要动手!”
  “甚么真的假的?小心你的下颚!”
  贝莉一声怪叫,人已像母狮般扑了过去。她出手极快,一拳击出。
  阿强急护下颚,免得第一着就为对方所乘。
  谁知贝莉这一拳,根本就不是打他的下颚,而是撞向他腹间肠胃部位。
  阿强猝然不防有此一着,要闪避已来不及。这一拳打得不轻,阿强疼得连腰都弯下来。
  贝莉没有乘势再度发难,只是笑眯眯的瞧着他:“小子,这滋味还不错罢?”
  阿强怒道:“妳太卑鄙了!”
  贝莉吃吃一笑:“你要去对付的人,也许比我更卑鄙千百倍,你连声东击西这种战术也不懂,又怎能妄想为阮师父报仇呢?”
  阿强忍住了疼,站直了身子,大声道:“来罢,虽然我从来不打女人,但这一次只好破例了。”
  贝莉缓缓地走前两步:“小子,你要小心了,这一次,我要用空手道劈你的颈后大脉。”
  阿强不理会她说甚么,突然一个箭步标前,左一掌,右肘拳,连环攻了出去。
  这是甚么招式,贝莉看不出来。
  但白云裳冷眼旁观,已看出那是北派武学中著名的麒麟散手。
  这套武功,创自清末,在北方,练习这种武功的人不少,但是在南方就很少见了。
  阿强虽然年纪轻轻,但居然也练得头头是道,而贝莉似乎是有点轻敌了,一不留神,腰际给阿强的肘拳擦了一下。
  虽然这一记肘拳没有撞个正着,但贝莉也已疼得差点没叫了起来。
  阿强一招得手,信心陡增,一吸气,麒麟散手的招式施展得淋漓尽致。
  若是换上别人,恐怕已给他逼得手忙脚乱。
  但贝莉毕竟是武学修为极深的一流高手,而且打架经验丰富,是以虽然一时轻敌着了道儿,但一经打点精神,阿强的拳脚功夫就不再灵了。
  他连攻了七八拳,仍然无法再击中贝莉。
  贝莉简直就像是一条水里的鱼儿,看得见,抓不着。
  阿强知道不妙,但他已杀得性起,根本就不理会这一战是否可以取胜,只是一味死缠烂打到底。
  倏地,他的颈后一阵奇痛,好像连颈骨也快要折断了。
  贝莉这一次没有说谎,她真的用空手道招式,在阿强的颈后劈了一掌。
  这一掌是杀手锏,若是全力施为,随时可以致人于死地。
  当然,贝莉现在绝不是想要了阿强的性命,只是想好好教训他而已。她只用上三成力道,但这也已很滋味了。
  阿强挨了这一掌,立时有天旋地转的感觉。
  他还想再打下去,但白云裳却叹了口气,道:“阿强,你已败了。”

  (三)

  阿强用力地摇摇头,仿佛想把眼前的“金星”摇跌下来。他喘着气,颓然地坐在沙发上,他摸着脖子,脸色很难看。
  他连做梦的时候也没想到,自己练了几年武功,居然会败在一个女人的手上。
  贝莉正要开口,白云裳却挥手制住了她。
  阿强苦笑了一下:“白小姐,我是不是个饭桶?”
  白云裳摇摇头道:“不,你很勇敢,饭桶是绝对没有这份勇气的!”
  “不错,勇者无惧。”
  “但仁者无敌,而无敌的仁者,是绝对不会寂寞的。”
  “为甚么?”
  “因为仁者一定有朋友,一定有知音,所以无论在甚么地方,甚么时候,都绝不会寂寞。”
  “白小姐,我们算不算是朋友?”阿强的眼睛里忽然掠过了一丝异样的光芒。
  白云裳凝视着他,缓缓地说道:“只要你把我当作朋友看待,那么我们就是朋友,你愿意吗?”
  阿强用力地点了点头,“我愿意。”
  “真的?”
  “绝对千真万确。”
  “那很好,你若把我当作朋友,就该信任我,包括信任我的智慧和能力。”
  阿强道:“我信任,完全信任。”
  白云裳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缓缓地说道:“阿强你现在必须知道一件事,你心目中的仇人,并不只是一个人,因为在他的背后,还有一个势力极庞大的犯罪组织在控制着他,他只不过是棋盘上的一只小卒而已。”
  阿强脸上变了变色。
  只听得白云裳又接着说:“就算你亲手杀了那人,仍然不能算是大仇已报,因为真正害死阮师父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那股连国际刑警组织也在感头疼的恶势力!”
  阿强长长的吐了口气:“事情真的这样复杂,这样严重?”
  白云裳种色凝重:“你若怀疑我,可以立刻离去,我保证和贝莉,绝对不会再度留难。”
  “不,”阿强忙道:“我相信妳。”
  白云裳沉重地叹了口气,道:“近几天以来,本市发生一连串可怕的命案,其中牵涉的范围,极其广阔,我一时之间也难以向你详细说明,但你必须知道,害死阮师父的凶手,是整件庞大事情中,一个相当重要的关键人物。”
  提起那凶手,阿强脸上不禁又再露出了愤然之色。
  白云裳盯着他:“告诉我,他是谁?怎样才能找到他?”
  阿强沉默了一会,才道:“他叫黑衣斗士,现在正和一个女明星住在一起。”
  白云裳吸了口气,问道:“那女明星是谁?”
  阿强说道:“她就是专演脱戏的何美娟。”
  白云裳、贝莉已牢牢记住女明星的名字。
  贝莉又问道:“那黑衣斗士没有姓名吗?”
  阿强道:“他姓简,叫简亨利。”
  白云裳沉声说道:“这是一个很毒辣的杀人凶手,要对付他,可不能有半点大意!”
  说到这里,忽然又道:“你可曾听说过,东方老虎这个人?”
  “东方老虎?”阿强摇摇头:“从来都没听过,他是谁?”
  白云裳叹了口气:“我若是知道,也不必问你了。”
  贝莉忽然走到阿强的面前,道:“你现在不打算再用那种愚蠢的方法去报仇了罢?”
  阿强叹道:“我现在已取消了这个主意,那五百块,我还给白小姐好了……”
  他把那五百块拿出来。
  白云裳却没有拿回,只是说:“你拿去用,别放在心上,但千万别去买一柄手枪。”


  花和尚大闹夜总会

  (一)

  那辆银灰色房车的车主,已被警方查出。
  彭警司亲自拨电话告知白云裳:“车主是个女人,她叫吕珍珠。”
  白云裳吁了口气。
  狐狸的尾巴终于渐渐露出来。
  这吕珍珠是个怎样的人?
  白云裳沉默了好一会,才说:“她是一个极受嫌疑的人物,警方打算怎样对付她?”
  彭警司道:“我们已召开高层紧急会议,全体一致通过,这件事希望白小姐能够继续帮忙下去,因为在目前阶段,我们是绝对不宜采取任何行动的。”
  “不错,那样就算抓住了吕珍珠,也无异是打草惊蛇,想把凶徒一网成擒,那就困难得多了。”白云裳也同意彭警司的见解。
  “但白小姐,妳是绝对有权拒绝的,而且站在私下的立场,我也不希望妳插手,”彭警司的声音极其诚恳:“因为这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任务。”
  “彭警司,你认识我已多久了?”白云裳忽然这样问。
  “五年。”彭警司毫不迟疑就回答。
  “五年的时间虽然不算长,但也不太短了,你看,我是个怕危险的人么?”
  “白小姐,妳很勇敢,”彭警司叹了口气,道:“那么,我祝你好运,同时希望狄浪也有好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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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下电话,白云裳有点茫然的感觉。
  狄浪也是个不怕危险的人,他曾经和自己共同经历过不少惊险的事,但现在,他却已不知人在何方。报章上仍然不断提及这位浪子神探。
  但由于他失踪已多天,报章上的评论,都是灰色的,很悲观。
  甚至有一张报纸说:“狄浪探长若仍然活在世上,那么也可以算是奇迹了。”
  她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度过了五分钟。忽然间,贝莉走了过来:“云裳姐,那小子走了。”
  白云裳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贝莉皱着鼻子,又道:“妳看这小子还会不会去买枪?”
  “不会。”白云裳摇摇头,“他不会再坚持这种做法。”
  贝莉一呆:“妳为甚么这样肯定?”
  白云裳道:“因为我相信他。”
  贝莉道:“妳为甚么会相信他?”
  白云裳道:“他很倔强,是个不容易改变主意的人,但他若真的改变了主意,那么就再也不会三心两意,又再反悔。”
  贝莉叹口气:“希望妳没有看错。”
  白云裳道:“妳现在有个任务。”
  贝莉面露兴奋之色:“是甚么事?”
  白云裳道:“到警局里找彭警司,向他索取有关吕珍珠的资料。”
  “噢!”贝莉失望地叫了起来,“我还以为有甚么新鲜刺激的事,原来是叫我去当信差!”
  白云裳瞪了她一眼:“有了吕珍珠的资料,还愁没刺激的事情发生吗?”
  贝莉不由又高兴起来:“对!我现在马上就去。”
  她才冲出门口,忽然又转首回来,问白云裳:“吕珍珠是甚么人?”
  白云裳道:“我若知道得比妳多,也不必向警方索取资料了。”她也站了起来,接道:“我和妳一起去。”
  贝莉脸上发出了光:“那更好,我们在一起,一定无往而不利!”

  (二)

  凌晨一点十五分,在一家夜总会里,来了两个客人。
  男的是个中年人,戴毡帽,穿一件大衣,脸上满是金钱麻子。女的衣着华丽,打扮妖冶,看来就像是五十年代西方的性感明星。
  她化妆很浓,眼睛周围涂得蓝汪汪的,究竟是美丽还是古怪,那就是见仁见智的事了。现在,就算狄浪也在这家夜总会里,恐怕也未必认得出他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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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满脸金钱麻子的中年人,一坐下就要了一瓶白兰地。谁都很难看得出,这居然会是个女人。
  她是白云裳,本是美丽的海鸥小姐。
  但现在,连贝莉也看不出,这人有哪一点是像白云裳。
  声音呢?也不像,她现在一开口,简直就像是一头公牛,而且还混着一种浓浊的山东口音。
  贝莉忍不住笑了。
  但她的笑,在别人看来,是很自然的,因为她现在已从一个爽朗活泼的女郎,变成了烟视媚行的女人。她一笑,倒是销魂十足。
  幸好夜总会里的光线并不怎样明亮,别人也很少去注意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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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云裳捧着一杯酒,大口大口的在呷着。
  贝莉也在喝,一个烟视媚行的女人,若连喝酒都不在行,那也未免是太不像话了。
  但她的酒量,是比不上白云裳的,才喝了两口,就连脚都烫热了。
  只是,她的脸本来已红得像个苹果,就算再红上几分,别人也看不出来。
  然而,白云裳却是知道贝莉的酒量如何。
  她用那种公牛般的声音说:“丽娜,刚才妳已喝了三杯,再喝,可要口吐黄箭了!”
  贝莉“哼”的一声:“怕甚么,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她赌气地,又再喝了一口。
  白云裳叹了口气,不再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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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点三十五分,夜总会里来了两个穿西装的男人。
  他们并不是来喝酒,也不是来听音乐跳舞的。
  他们似乎很熟悉这里的环境,其中一个自己打开吧柜旁的一道木门。
  若不是他打开这一道门,别人真的还不易知道,在吧柜的后面,原来还另有洞天。
  这两个男人走了进去,五分钟后又走了出来。
  但他们走出来的时候,还有一个穿着银色旗袍的女人跟着。
  这两个男人的神态似乎很不客气。而那个穿银色旗袍的女人,却在不断地陪笑,又似乎在不断地解释。
  至于她在解释些甚么,白云裳和贝莉却无法听见。她一直陪着这两个男人,出到夜总会的正门。
  其中一个男人,居然还沉着脸,用手指指着她的鼻尖,又说了几句冷冰冰的说话。
  那简直是在提出某种警告了。
  贝莉几乎已忍不住要走出去,希望能够听到他们在说些甚么。
  白云裳却把她一手按住:“别老是想着那小白脸,就算妳在电话里找到他,他也不会回心转意,还是和我在一起罢!”
  贝莉双眼一翻,差点没把喝进肚子里的酒吐出来。
  附近的一个侍者,却忍不住笑,“咭”的一声笑了出来。
  贝莉瞪着他:“小伙子,你笑甚么?老娘又不是看上了你!”
  那侍者吓了一跳,连忙讪讪一笑,溜开老远。
  因为现在贝莉的容貌,实在是“美丽得太过份”了。

  (三)

  那两个穿西装的男人走了。
  而那个银色旗袍的女人,却紧绷着脸,又回到那间房子之中。
  白云裳沉声对贝莉说:“妳看,她是不是吕珍珠?”
  贝莉点点头:“从警方给我们的相片看来,应该绝无疑问就是她。”
  白云裳道:“妳有甚么主意?”
  贝莉眼珠子骨碌地一转:“给她一个电话,然后嘛……”
  白云裳一笑:“妳倒鬼马多端。”
  贝莉又喝了一口酒,叹道:“妳何以老是不肯说我足智多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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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莉的确是个“鬼马多端”的人。她的主意,往往是连白云裳也未必想得出来的。
  当然,她的主意,有时候也会行不通,甚至碰得头崩额裂。但她不怕。
  这一次,她的主意,已被白云裳所接纳。
  两分钟后,吕珍珠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喂!”吕珍珠叫了一声。
  从听筒里传来了一个人低沉的声音:“吕小姐,妳的秘密,已经在我们掌握之中!”
  吕珍珠脸色一变,“你是甚么人?”
  “一个想赚点外快的白领阶级。”
  “你想怎样?”
  “我已把一份极重要的东西,放在夜总会的女洗手间里,妳不妨先拿出看看,十分钟后,我再跟妳谈论价钱!”
  吕珍珠怒道:“你是谁?你是谁?你以为你已经抓住我甚么把柄,那简直是做梦……”
  但对方已挂断了电话。
  吕珍珠愤然搁下听筒。
  她沉默了好一会,就打开门,向洗手间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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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手间里没有人。
  吕珍珠仔细察看,果然在通风系统之上,发现了一个公文纸袋。
  纸袋是涨卜卜的。
  她小心翼翼地把它取下来,然后又小心翼翼的把它打开。里面全是纸,厕纸。
  吕珍珠的脸色变了,恨恨的道:“世间上无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她忿然地打开洗手间的木门,准备离去。
  但她才打开门,就有一个酒气熏天的女人,狼狈地冲了进来。她似乎快要吐了。这种情况,吕珍珠是见得多了,她皱了皱眉,闪身让开。
  但这女人却突然用一种快得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箍着吕珍珠的脖子。
  吕珍珠脸色骤变,正要呼叫,忽然臂上一麻,不到五分钟就昏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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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分钟后,一个满面金钱麻子的中年人,把大衣披在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身上,嘴里却不断的在骂:不懂喝就少喝两杯,又醉了,他妈的!”
  接着,这中年人又大叫:“谁来帮我把这婆娘弄上计程车去?”
  他这句话才叫出口,立刻就有个跳蹦蹦的女郎走了过来:“舅父,我来了!”
  中年人怒道:“哼!妳怎么跑到这里来?”
  这女郎吃吃一笑:“是舅母叫我跟踪着你的,这一次可没话说了罢!”
  中年人连忙掩住她的嘴巴:“小鬼头,别胡说八道好不好?”
  几个侍者都笑了。他们都懒得去管这种事。
  于是,这中年人匆匆付账,然后就和女郎扶走了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没有人理会他们。
  这种活剧,在夜总会里可说是司空见惯的。
  即使是吕珍珠的保镳和几个打手,虽然他们也在夜总会里,但却没有任何人,会想到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居然就是吕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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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云裳驾驶着车子,默不作声。
  贝莉却忽然哈哈一笑,瞧着给自己弄得一塌胡涂的吕珍珠,觉得很有趣。
  “这算不算是掳人勒索?”
  “我们还没有勒索甚么,但掳走了夜总会的老板娘,却是具的。”
  “他们会不会报警?”
  “妳几时听说过老鼠洞里的老鼠,会去向猫儿投诉?”
  “对!提到警方这两个字,他们就连坐都坐得不舒服。”
  白云裳叹了口气,没说甚么。
  贝莉皱了皱眉:“云裳姐,有甚么不妥?”
  白云裳淡淡道:“没甚么,只不过我正在暗中忏悔,刚才在夜总会的时候,骂了一句粗话。”
  贝莉哈哈大笑。
  “这有甚么大不了?妳就当自己刚才是在演戏好了。”
  “演戏?”白云裳也笑了,“我刚才演的该是甚么角色?”
  “那是鲁智深,戏轨是花和尚大闹夜总会!”贝莉口沫横飞,大笑着说:“既是鲁提辖再世,那么说一两句粗话,又有甚么值得大惊小怪?”
  白云裳“呸”的一声。
  “警告妳,这是我的秘密,不准妳向任何人提起!知道吗?”
  “大师之命,小妹岂敢不从耶?”贝莉神气十足,就像个舞台上的武小生。
  这时候,白云裳已把车子驶到一幢古老洋房门前,然后停了下来。
  贝莉一怔:“这里……可不是谭九叔的地方?”
  白云裳点点头:“不错,妳还记得他老人家,总算好记性。”
  贝莉还想再问,洋房门外的一道铁栅已打开,白云裳把车子直驶进去,停在一座喷水池的旁边。
  一个黑黑实实的年青人迎了上来:“白小姐,九叔已等妳很久了。”


  生擒黑衣斗士

  (一)

  在一座阴森的地牢里,一个白发老人,嘴里咬着一悍已很少见的旱烟袋,脸上表情就像是这地牢般阴森可怖。在他后面,五个壮汉笔直地站立着。
  他们身上的衣着,是以杠黑两色为主,既沉肃、又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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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珍珠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已落在这种神秘而可怕的环境里。她惊怒交集,盯着老人。
  老人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冷冷的说:“对付男人,我们谭家最少有好几十种法子,但对付女人,我认为一种就已很足够。”
  吕珍珠面色惨然:“你是……你是谭上流?”
  老人淡淡道:“知道谭九叔名字的人,绝对不多,妳却一口就能说了出来,可见妳的师父,也绝不是等闲之辈。”
  吕珍珠道:“我师父是陆如花。”
  谭上流悠然地啜一口烟,道:“陆如花在上海是著名的女千王,但妳却太不成气候。”
  吕珍珠强颜一笑:“晚辈甚么都不懂,还望九叔多些指导。”
  谭上流冷冷一笑:“我已老了,而且早已退隐,岂敢说甚么指导!”
  吕珍珠道:“是不是晚辈有甚么地方开罪了你老人家,不妨直说,也好让晚辈知道错在哪里。”
  谭上流道:“妳没有开罪我,只是我这副老骨头,忽然豪兴来了,想管一管核子党的闲事。”
  “核子党?”吕珍珠干笑着,“你老人家不是说我和核子党有甚么关系罢?”
  谭上流冷冷道:“妳也许不配成为核子党的一份子,但核子党利用妳去接收秘密情报,那却是瞒不过我这一双老眼。”
  吕珍珠连忙摇头道:“九叔,你误会了,根本没有这种事。”
  谭上流在她的脸上喷了一口烟:“吕小姐,我是条老狐狸了,妳再假惺惺,可没有甚么好处。”
  吕珍珠脸色铁青:“你要怎样?”
  “不怎么样,我这个老人家只想听妳的老实话。”谭上流淡淡道:“妳若肯合作,我保证妳还可以活下去,否则……”他说到这里停下来,充满了恐吓的意味。
  吕珍珠会不会屈服下来?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关键。

  (二)

  吕珍珠神秘失踪了。
  白云裳和贝莉当然知道她在哪里。
  但白云裳既已把她交给谭上流,就暂时不再理会这个人。
  她知道,吕珍珠的失踪,一定会令到敌人阵脚不稳。而这时候,正是乘势追击的好机会。
  黑衣斗士简亨利,是白云裳要对付的下一个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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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一点正,简亨利到何宅。
  何宅主人就是那个性感明星何美娟。
  简亨利有钥匙。他进入屋子里,大叫:“美娟!美娟!”
  但美娟不在。
  简亨利有点闷,扭开了电视机。
  他看了几分钟,觉得越看越闷,又再把电视关掉。
  忽然间,电话铃声响起。
  简亨利抓起听筒:“喂!”
  “你是不是简亨利先生?”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妳是谁?”简亨利眉头一皱。
  “白云裳。”
  “是妳?”简亨利的脸色变了,“妳怎会找到这里来?”
  白云裳悠然一笑:“你以为自己的行踪,可以一辈子都不被人发觉吗?”
  简亨利冷冷道:“白小姐,妳老是和我们作对,这是很不智的。”
  白云裳道:“我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是个智者。”
  简亨利道:“妳既然能够找到这里来,而且也知道我叫简亨利,那么,我就算要逃避也避不来了,对吗?”
  白云裳道:“你真聪明。”
  简亨利道:“妳现时在哪里?”
  白云裳回答道:“就在附近的大鸿酒家。”
  简亨利道:“好,妳等我,我马上就来!”

  ×                ×               ×

  白云裳果然已在大鸿酒家等候着。
  简亨利仍然穿着一身黑衣,那是他的标志。
  “白小姐,我就是简亨利。”他在白云裳的对面座位坐了下来。
  白云裳看了他一眼:“你真够勇气,难道你不怕这里已埋伏了警探?”
  简亨利嘿嘿一笑,“全市警探,成千上万,怕的就不是好汉!”
  白云裳淡淡道:“你以为警方会永远抓不到证据?你以为自己一定可以逍遥法外?”
  简亨利哈哈笑道:“妳真是令人莫名其妙,我犯了甚么罪?怎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白云裳道:“阮泽平这个人,你大概认识罢?”
  简亨利道:“认识又怎样?”
  白云裳道:“他死了。”
  简亨利答道:“我知道,报纸已报导过。”
  白云裳道:“他是怎样死的,你该心中有数。”
  简亨利道:“全市的人都知道,他是在汽车爆炸的时候,变成焦炭。”
  白云裳道:“这一点,暂时别提,老实一点,那东西在哪里?”
  简亨利嘿嘿一笑,问道:“那是甚么东西?”
  白云裳道:“是丁伟空在球场上收回来的微型菲林!”
  简亨利道:“我连听都没听过。”
  白云裳道:“这里是大庭广众的地方,你居然想在这里杀我,也未免是太猖狂了。”
  简亨利眼色一变:“好一个海鸥,果然料事如神!”
  “神”字甫出口,枪声已响。
  白云裳同时倒了下去!

  (三)

  白云裳没有猜错。
  简亨利是穷凶极恶之辈,他敢在这里和自己见面,必然是怀着杀机而来。
  因为白云裳居然找到了他,这是一种极沉重的压逼力。在简亨利来说,这是无法容忍的。
  枪声并不响亮,就像是开了一瓶酒,酒塞“卜”的一声响起来而已。
  那也在白云裳意料之中。
  这里毕竟是酒家,并非荒郊野岭,简亨利的手枪必然已装上了灭音器。
  倘若是枪声先响,白云裳才倒下,那么她必然已经是个死人。
  但白云裳倒下去的速度,却似乎比子弹的速度还快。
  简亨利也不是个初出道的无名小卒,一枪放出,已知道白云裳并未中枪。
  他急忙向地上再放一枪。
  这时候,酒家里大部份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枪战,连附近的顾客也只是怔了一怔。
  直到第二枪放出,才有人尖声叫了起来。
  “救命!”
  “啊呀!快逃!快逃!”

  ×                ×               ×

  简亨利是黑社会中著名的黑衣斗士,他擅长拳击、跆拳道、东洋刀,尤其更精于枪法。
  但他怎样也想不到,自己连放两枪,居然也无法射中白云裳。
  白云裳仿佛在他还未放枪之前,就已知道子弹将会射在甚么地方。
  两次她都闪了开去。
  等到简亨利要放第三枪的时候,白云裳已一掌切在他颈际大脉上。
  简亨利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连枪也无法握稳,跌在地上。
  发生了这样的事,自然很快就惊动了警方。
  两架巡逻警车,在不到五分钟之内,先后来到了现场。
  莫警官也来了。
  他一看见白云裳,就说:“妳怎么也在这里?”
  白云裳苦笑了一下:“我若不在这里,别人也不会开枪了。”
  莫警官吃了一惊:“妳没事罢?”
  白云裳微微一笑:“你看我像是一个已经中枪的人吗?”
  “当然不像。”莫警官呵呵一笑。
  这时候,两个警员已把简亨利加上了手铐,带到莫警官的面前。
  只见莫警官脸色一沉:“把他带上警车。”
  白云裳道:“我也想跟你一起回警局,可以吗?”
  “怎会不可以?”莫警官笑道:“就算妳不想到警局,在职责上我也要妳到警局去一趟!”
  几个记者已闻风而至,但却全给莫警官挡驾着。
  “在目前,一切无可奉告!”他大声挥手,要他们让路。其中一个女记者问白云裳。
  白云裳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很是抱歉,真的没有甚么可以说给妳知道,再见。”

  (四)

  当白云裳从警局里走出来的时候,已是黄昏。
  她刚踏出警局大门,就已看见贝莉迎了上来。
  “原来妳一个人去对付黑衣斗士,怎么不让我也一起去?”
  白云裳道:“我要妳一直留在谭九叔的别墅里,妳又怎么跑出来了?”
  贝莉道:“那个吕珍珠,已经说出一件很重要的事。”
  白云裳目光一亮:“快说。”
  贝莉道:“丁伟空的确把那份地图的微型菲林交给吕珍珠,但她的合伙人却没有把它直接送到核子党的手上!”
  白云裳脸色一变,急道:“这个合伙人是谁?”
  贝莉道:“他叫唐仲,也就是那个球迷先生!”
  白云裳脸色再变:“我们又错了!”
  贝莉道:“错在哪里?”
  白云裳道:“我俩一直以核子党作为最大的目标,其实直到目前为止,核子党还没有直接采取任何行动!”
  贝莉道:“这不是核子党的事吗?”
  白云裳道:“核子党无疑是个很可怕的犯罪组织,但在这件事情上,它只是买方。”
  “买方?”
  “不错,核子党要买回那些文件,它们要出高价,而唐仲、吕珍珠和黑衣斗士这一伙人,才是一连串凶杀案的兴风作浪者!”
  “他们不是核子党中人?”
  “当然不是!”白云裳说道:“正唯如此,他们的行事作风,才会如此毒辣可怕!”
  贝莉沉吟半响,道:“那唐仲是甚么人?”
  白云裳道:“他是黑社会中著名的‘毒狼’!凡是他策划的案件,几乎是全无破旋的!”
  贝莉道:“但这一次,他沾手的却是一宗国际性政治情报巨案!”
  白云裳说道:“核子党失去的那批文件,是相当重要的,否则他们也不会用二千万美元酬金,要把它换取过来,只是一连串的变动,使到核子党无法顺利如愿以偿。”
  贝莉道:“那究竟是甚么文件?”
  白云裳道:“这几天以来,我一直都在留意那个国家的情况。”
  贝莉道:“妳看报纸?”
  “不,”白云裳道:“妳忘记了翰文吗?”
  “沈翰文?他又怎么了?他是我的老同学,但却在欧洲留学,嗯,就是那个国家!”
  “不错,我和他通过长途电话。”
  “有甚么消息?”
  “初时,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但我把大概的情况说出,五天之后,他就给我一个惊人的答覆。”
  “快说!究竟怎么样?”
  “核子党驻欧洲分部,在两年之内,暗中向该国的内阁大臣和高官将领,布下陷阱,让他们一个一个的跳下去!”
  贝莉不由一怔:“是甚么陷阱那么厉害?”
  白云裳道:“这几年来,核子党训练了一批精明的间谍,潜入该国,藉着种种关系和手段,与该国大约二十名重要官员,打成一片!”
  贝莉道:“那可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白云裳道:“这个自不待言,他们全是素有训练的一流特务,而且有核子党充足财源支持,一个个不是贵族身份出现,就是商界大亨,金融钜子,甚至其中还有一个印度土皇帝,和阿拉伯酋长。”
  贝莉忙问道:“他们怎样陷害那些官员?”
  白云裳道:“有了这些身份作为掩护,而且又是存心要使他们入彀,那实在是太容易了。”
  “对!”贝莉点点头,“我若是特务,而又怀着这种目的,那么一上来,必然大事吹嘘自己,并且还会给对方先尝甜头,好让他们以为鸿鹄将至!”
  白云裳点点头,道:“不错,天下间的骗局,大多数都是利用人类贪便宜、好色,或者是好胜心强这几种弱点来下手,只要看得准,而又手段高明的话,那么可以说是无往而不利。”
  贝莉道:“核子党既然处心积累,那些高官要员,恐怕很难逃得过他们的掌握了。”
  白云裳道:“核子党要下手的对象,可能不止二三十人,但就算有一半官员入彀,那也是相当严重的事。”
  贝莉道:“核子党想怎样?”
  白云裳道:“核子党想推翻这国家现存的政府,然后再利用宣传的力量,把另一个傀儡政府捧上台去!”
  贝莉脸色一变:“核子党现在已经是一个势力庞大的国际犯罪集团,倘若再控制这国家的政府,岂非如虎添翼?”
  白云裳道:“这个自然。”
  贝莉吸了口气:“这计划实在是太荒谬了!”
  白云裳道:“那不是荒谬,而是可怕,充满危险,在核子党而言,那是绝对有可能成功的事。”
  贝莉道:“那批被盗去的文件,原来就是那些官员的把柄!”
  “不错,”白云裳说道:“在核子党的阴谋下,每一个官员都有把柄落在他们的手中,其中包括色情丑闻、接收贿赂、出卖国家情报,甚至是密谋行刺该国的领袖!”
  贝莉道:“倘若这批文件被揭发,那么这国家的现有政权,马上就要倒台!”
  白云裳道:“这是势所必然的!”
  贝莉道:“难怪核子党失去这批文件之后,志在必得一定要取回了。”
  白云裳道:“然而,国际刑警组织和该国的特务人员,早已严密监视着核子党的行动,他们不敢亲自派人去接受高士文的地图和黑名单,所以就利用吕珍珠、唐仲和简亨利这一群亡命之徒!”
  贝莉叹了口气,说道:“现在已经过了那么久,那份地图必已落在核子党手里罢?”
  白云裳道:“按照道理,那是必然的结果,但事实又似乎并非如此。”
  贝莉陡地一呆:“难道其中又有甚么波折?”
  白云裳道:“妳还记得夜总会来了两个男人吗?”
  贝莉道:“他们是谁?”
  白云裳道:“倘若我没有看错,他们应该是核子党里的人。”
  贝莉急问道:“他们为甚么要来找吕珍珠?”
  白云裳道:“唐仲并未把丁伟空收回来的东西,交拾核子党!”
  贝莉道:“那是甚么缘故?”
  白云裳道:“唐仲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当他拥有那重要地图的微型菲林后,就想把价钱卖得更高!”
  贝莉道:“谁会向他买?”
  白云裳道:“最少有两方面的人马,可以出得起价钱。”
  “是金子弹集团和那国家的官员?”
  “不错,”白云裳缓缓道:“根据翰文的消息,该国被骗入彀的官员,已互相联结起来,准备为自己和国家的前途作最后的奋斗。”
  “那么,他们的丑事……”
  “那不是美国,只要还没有正式被揭发出来,他们倒是官官相卫,谁也不会利用这种机会去揭发别人疮疤的。”
  “难道该国的领袖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现在,连妳和我都已经知道,该国的领袖若还茫然不知,那可真是饭桶之至了。”
  “翰文只是个留学生,怎会也知道得这样详细?”
  “妳莫小觑了他,妳可知道,他父亲在那个国家里,有多少产业?多少工厂?他父亲若抛售手中的股票,简直可以令到当天股票市场为之指数大跌!”
  “那么,他父亲在那个国家里,也可算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了。”
  “最少,在前五名首富之内,必占一席位置。”
  “像他父亲这样的人物,会知道这些事情,那倒也不足为奇。”
  白云裳沉吟半晌,道:“现在,事情已越来越复杂,这可说是一个极巨大的漩涡。”
  贝莉道:“高士文选择唐仲作为转接人,这一着恐怕是大错特错了。”
  白云裳道:“错的不但是高士文,还有核子党!”
  贝莉道:“唐仲根本就不值得信任,但根据吕珍珠说,他曾经服下一种称为‘QFK’的毒药。”
  “是核子党要他服下的?”
  “不错,这种毒药,在一个月之内就会发作,倘若不注射解药,必死无疑。”
  白云裳皱了皱眉:“倘若如此,唐仲岂敢违抗核子党?”
  贝莉想了想,但却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但白云裳却又提出了另一个可能性:“唐仲敢从中作祟,极可能他已用某种方法,得到了解药,所以才毫无忌惮!”
  贝莉立刻点头不迭,“对了,一定是这样!”
  白云裳微微一笑,道:“但这样,却是反而对我们很有利。”
  “不错,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能让那东西落入核子党手里。”
  “但唐仲会和哪一方面的人进行交易呢?”
  “我想,一定是金子弹集团,因为高士文背叛了组织,还想把金子弹集团的亚洲区首领杀掉!”
  “不错!”
  “但我们该怎样去找唐仲?”
  “这可要动一动脑筋了。”
  贝莉忽然叹了口气,说:“但我现在最想看见的人,却不是甚么唐仲,而是狄浪。”
  白云裳默然无语。
  天色已晚了。
  倘若说黑暗就是罪恶的温床,那么,罪恶丛生的时刻又已降临到人间。


  魔中之魔王

  (一)

  墙上的猫头鹰壁钟,敲响了十二下。
  白云裳撕下了一张日历。
  又一天了。
  窗外一片漆黑,屋里静得令人发慌。
  贝莉也许真的累了,还没有十点就已睡着觉。
  白云裳有点冷,也有点疲倦。她也想睡觉,但却老是不肯躺在床上。
  忽然间,外面传来了一阵汽车引擎声响。
  白云裳从窗外望去,看见了一辆黑色的车子,停在门外。
  虽然光线很黯淡,但她还是一眼就可以认出,那是彭警司的车子。

  ×                ×               ×

  果然是彭警司来了。
  他一坐下,就说:“有个消息!”
  白云裳心中一沉。
  “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是坏消息,而且很坏很坏!”
  白云裳吸了口气,脸色变得有点难看,“是不是狄浪?”
  “不错,他……”
  “他怎样了?你们已发现了他的……”白云裳喉咙干涩,下面的说话,居然说不下去。
  彭警司叹了口气,沉声说道:“我们在警局的门外,发现了他。”
  本已睡了觉的贝莉,忽然冲了出来,狂吼道:“你是说,狄浪已成为另一个袁炽芳?”
  彭警司瞧着白云裳,他摇摇头,然后才说:“这个坏消息是:他要吃妳亲手泡制的牛排。所以,妳现在马上就会忙得很要命了!”

  ×                ×               ×

  白云裳呆住了。贝莉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忽然间,贝莉尖叫起来,向大门冲了过去。
  白云裳没有动。但是她的身子却在发抖。
  那不是寒冷,也不是惊惶,而是太高兴,太激动。
  只见一个人倚门而立。
  他面露笑容,目不转晴地盯着白云裳,不是狄浪又还是谁?

  ×                ×               ×

  贝莉当然也和白云裳同样兴奋。
  但在兴奋之余,她又有五分怒气。
  她一拳擂在狄浪的肚子上,喝道:“一定是你教唆彭警司这样说话,该打,该打,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狄浪连忙求饶:“贝小姐饶命!我已饿得连站都站不稳了,再打几拳,连牛排也吃不下啦。”
  贝莉大笑,“好,这一次看在彭警司面上,饶了你这狂徒!”
  彭警司却叹了口气,盯着贝莉说:“妳错怪好人了,他是我的下属,他能教唆我这个上司胡说八道吗?”
  贝莉呆住。
  彭警司却已和狄浪一起大笑了起来。

  (二)

  冰箱里没有牛排。
  自从狄浪神秘失踪后,这屋子里已没有再存放牛排。
  只有罐头。
  但在白云裳的泡制下,罐头食物也仿佛变成了美味佳肴。狄浪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贝莉捧着一碟咖喱鸡,走到狄浪身旁,“这些日子以来,你吃甚么?”
  狄浪道:“没有牛排,只有龙虾。”
  “龙虾?”贝莉哈哈一笑:“是不是用龙虾做早餐?”
  “早、午、晚都有龙虾。”
  “这倒不错,龙虾鲜美可口,而且营养丰富,难怪你舍不得走了。”
  狄浪苦笑一下:“甚么不舍得走,而是走不得也哥哥!”
  贝莉道:“那么,你现在又怎会恢复自由的?”
  狄浪耸耸肩:“这一点,妳去问彭警司罢。”
  不待贝莉开口,彭警司已微笑着说道:“是简亨利把收藏狄探长地方供说出来的。”
  贝莉一怔道:“这灰孙子怎会这样合作?”
  她看得武侠小说太多,“灰孙子”这种词汇,不知不觉间就冲口而出。
  彭警司道:“我们已设法让他知道,唐仲出卖了他。”
  贝莉用力地点了点头,“好主意。”
  彭警司道:“现在简亨利已恨不得把唐仲生吞活剥,一口一口吞进肚子里。”
  贝莉拍掌道:“这样倒不如把他放出去,让他们来一个窝里反!”
  彭警司皱着眉,“这怎么可以?他是个严重的刑事罪犯,放他出去,责任由谁来负?”
  白云裳凝注着彭警司,“原来警方也一直注意着唐仲这个人。”
  彭警司笑了笑,道:“我们注意唐仲这一号人物,已经四五年了。”
  白云裳问道:“警方打算怎样对付他呢?”
  彭警司叹息着,道:“这人神出鬼没,要逮捕他可还不容易。”
  白云裳道:“要找寻一个潜伏不动的人,那很困难,但他现在却绝不会销声匿迹。”
  彭警司道:“白小姐有甚么意见?”
  白云裳道:“对于金子弹集团,警方可曾注意到他们有甚么活动?”
  彭警司苦笑一下,道:“说来惭愧,金子弹集团虽然已在本市设有分部,但我们警方对于这个组织的资料,却是少得可怜。”
  “甚么?金子弹集团?”狄浪忽然说:“在两个月前,我接获到一个情报,他们在本市,有三个首领人物,而其中一个,就是豪钧珠宝公司的董事长雷群东。”
  “雷群东?”彭警司吸了口气,“他可是个千万富翁。”
  “不是千万,而是亿万钜富,”狄浪缓缓道:“但我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他就是金子弹集团的首领人物。”
  彭警司道:“那是甚么证据?”
  狄浪道:“一份黑市军火买卖合约的副本,上面有雷群东的签署。”
  彭警司道:“那合约副本呢?”
  狄浪道:“就在我的办公室里。”
  彭警司皱了皱眉:“你为甚么一直不把它呈报?”
  狄浪叹了口气,“那个提供情报的人,曾再三要求,不到必要时,最好别难为雷群东。”
  “为甚么?”
  “雷群东已患血癌,大概最多只能再活半年而已。”
  彭警司沉声道:“但此刻我们身负重任,再也不能让唐仲有逍遥法外的机会,所以,就算对雷群东采取甚么行动,也是逼不得已之举。”
  狄浪立时正色道:“是。”
  彭警司却笑道:“你也不必这样紧张,现在是喝酒的时候,谁打官腔,谁就要打八十大板!”
  狄浪陡地笑了起来。
  虽然已是凌晨时分,但在这屋子里,却还是那么热闹,充满着欢笑和酒杯相碰的声音。

  (三)

  翌日下午,阳光普照,天色晴朗。
  但在豪钧珠宝公司大门前,却是阳光很难照射得到的地方。
  这家珠实公司的门前,是一条十分繁闹的街道,而四周则全是高楼大厦,除了正午少部份时间之外,阳光稍为偏侧一点,就已给四方八面的楼宇遮挡过去。
  在两点二十三分的时候,一辆白色的劳斯莱斯轿车,在珠宝公司的门前停了下来。
  穿着制服的司机,首先下车,打开了车门。一个头发花白,脸色不太好的男人,缓缓地走了出来。
  他就是这间珠宝公司的董事长雷群东了。

  ×                ×               ×

  在珠宝行业里,雷群东无疑是一个极成功的人物。
  但熟悉雷群东的人,都知道他最大的生意,并不是珠宝公司,而是航运业。
  他拥有两间规模宏大的轮船公司,占地逾十万平方呎的货仓,还有全市设备最先进的货柜车队伍。
  这还不算,在游客最多的市区中心,他还有四间第一流的豪华大酒店。
  豪钧珠宝公司虽然气派不凡,触目满是奇珍异宝,但和雷群东的其他生意相比,也就变得微不足道了。
  像这种大富豪,他的财产,肯定是以“亿元”作为单位的。
  然而,金钱并不能代表一切。
  知道雷群东怎样致富的人,也并不很多。

  ×                ×               ×

  在两个私人保镳的陪同下,雷群东进入了豪钧珠宝公司。他准备登上阁楼。
  阁楼是他的豪华办公室,占地一千五百平方呎。
  但这时候,却有人在背后叫唤了一声:“雷董事长!”雷群东回头,忽然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两个保镳站在他面前,盯着这个人。
  这人很有礼貌地鞠躬,然后又说:“雷董事长,我可以进去谈谈吗?”
  雷群东看着他,过了很久才说:“当然可以。”
  两个保镳互望一眼,雷群东又已接着说:“你们在这里,没我的叫唤,谁都别进来。”

  (四)

  雷群东的办公室,就像一间卖保险箱的公司。
  在这里,大大小小的保险箱,最少有三十个之多。
  而最细小的一个,也绝不是三四个人就可以抬得动的那一种。
  狄浪从来都没有见过任何人的办公室,会有这许多保险箱。
  他知道雷群东每天下午,都会回来这里。
  所以,从十二点钟开始,他就已一直在附近徘徊,等待那辆劳斯莱斯轿车的出现。
  雷群东在桃木办公桌上,拿出了两支雪茄,把其中一支递给了狄浪。
  狄浪接过,把它放在口袋里。
  雷群东把手上的雪茄燃点着:“你不抽雪茄?”
  狄浪道:“等我成为大亨的时候,再抽不迟。”
  雷群东啜了一口,忽然叹了口气:医生曾嘱咐我,少抽烟,所以我已有三个月没抽过。”
  狄浪道:“现在你并不是抽烟,而是抽雪茄。”
  雷群东微微一笑:“所以,我没有违背医生的命令。”
  狄浪道:“这里环境很好,难怪你每天都在这里工作。”
  雷群东摇摇头,“你说错了,我并不是在这里工作,而是在这里休息。”
  “在办公室里休息?”
  “不错,只要我按动一个枢钮,这里的电话就不会响,而外面的人也绝对不能闯进来,甚至连拍门声也可以完全被隔绝。”
  “那岂不是太孤立了?”
  “孤立有甚么不好,最少,能乐得清静。”
  “在没有敌人来临的时候,那的确很清静。”
  “谁会是我的敌人?”
  “你会比我更清楚。”
  雷群东忽然无可奈何地一笑:“算了,狄探长,我一向很欣赏你的才干,但在我这里,你是绝不可能查到甚么的,因为我是个清白的人。”
  狄浪道:“我从来没有说过阁下有任何污点。”
  雷群东瞧着他,“这里总共有三十六个保险箱,你可以选择任何一个。”
  狄浪一怔,“这是甚么意思?”
  “小意思,现在请你在一至三十六之间,随便说出一个号码。”
  狄浪吸了口气,终于说:“一号。”
  雷群东立刻走到一个比他还高的巨型保险箱之前。
  他花了三分钟的时间,才打开了它。
  狄浪又再吸了口气。
  保险箱里面,只有一顶镶满钻石的皇冠。
  雷群东缓缓道:“这是无价之宝,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当时已有人出价逾五十万英镑,但仍然无法拥有它。”
  狄浪道:“想不到波斯国宝之一的‘王者之冠’,原来已落在本市。”
  雷群东眼色微变,忍不住道:“好眼光!”
  狄浪道:“它太珍贵了,今日此行,在下可说是眼福不浅。”
  雷群东把皇冠捧了出来,道:“你可以拿回去慢慢看,而且也不必送回来。”
  狄浪道:“为甚么?”
  雷群东说道:“因为我已不再需要它了。”
  狄浪道:“你需要的是甚么?”
  雷群东道:“宁静。”
  狄浪道:“但你可知道我需要的是甚么?一顶无价之宝的皇冠?错了!”
  雷群东一怔,过了半晌,忽然一笑,道:“我是一时糊涂了,以你的身份,就算拥有这顶皇冠,也很难脱手,那么,我给你另一个保险箱。”
  他又打开了另一个保险箱。
  这保险箱里,堆着一叠一叠的美钞和英镑。
  “这里总共有五十万美钞和五十万英镑,虽然数目不算多,但在这里,我就只有这点现款……”
  狄浪仍然摇头,“不!我要的也不是钱。”
  “不要钱?”雷群东干笑着:“年青人,别跟这种万能的钞票呕气,等到你需要它的时候,你就会知道,它比任何事物都更真确,更可爱。”
  狄浪的目光已变得冰冷:“雷董事长,你一定已经知道,我为甚么来找你,对不?”
  雷群东瞧着他的脸色,连干笑也笑不出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懂的,”狄浪道:“你们愿意给唐仲多少钱?”
  “唐仲?他是甚么人?”
  “他是甚么人,你比我更清楚,”狄浪冷冷一笑:“你们若得到了那些官员犯罪的证据,恐怕也会和核子党一样,组织一个属于你们的傀儡政府。”
  “我们!我们究竟是谁?”
  “金子弹集团!”
  雷群东陡地大笑:“金子弹集团!原来你一直都以为我是金子弹集团的人,那岂非是可笑之极的事情吗?”
  狄浪忽然拿出了一份折叠着的文件:“这是阁下签署的一份军火买卖合约。”
  雷群东接过,只是看了一眼,就把它随手丢掉:“要伪造这种文件,我可以在一天之内,给你一万份!”
  狄浪的声音仍然充满自信:“它是真的,绝对假不了。”
  雷群东哈哈一笑:“那么,你不妨再看看这个保险箱。”他来到了最大的一座保险箱面前,很小心地打开了它。
  这座保险箱是靠墙放置的。
  但倘若不打开它,谁也不会相信,这座保险箱居然只是有前无后的。
  保险箱后面,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洞。
  这个洞很大,简直可以钻出一头猩猩来。
  狄浪天不怕地不怕,当然不会怕了这个洞。就算这个洞真的钻出了一头猩猩,他也不会怕。
  只是,想不到这个洞里,居然钻出了一条黑影,一条很粗壮的黑影。
  是猩猩?
  不!猩猩不会挥动东洋刀,那是一个人,一个像是猩猩,而又挥刀砍杀过来的黑衣人。


  凶相毕露的袁炽杰

  (一)

  黑衣人的额头上,扎着一条赤色的头巾。
  他身材粗壮,满脸杀气,就像是刑场上的刽子手。
  雷群东忽然叹了口气,缓缓道:“他是宏岛野郎,八年前在东京杀了六个仇人,走投无路,结果由我安排他潜入本市,一转眼间,已八年了!八年了!”
  狄浪瞳孔收缩,问道:“你为甚么要救他?”
  雷群东答道:“因为他答应了我一件事。”
  狄浪道:“是甚么事?”
  雷群东道:“我救他一命,他从此以后,这条命就是属于我的,我要他怎样,他就怎样。”
  狄浪道:“你现在要他怎样?”
  雷群东道:“我现在要他和你决一死战。”
  狄浪道:“他会这样做吗?”
  雷群东道:“一定会。”
  狄浪道:“我会答应吗?”
  雷群东道:“你已无权选择。”
  狄浪道:“为甚么?”
  雷群东道:“因为你若不杀了他,这里就会发生毁灭性的爆炸。”
  狄浪道:“这里早已埋藏着炸药?”
  雷群东道:“不错,我随时都准备,与敌人同归于尽,而且,当我们一进来这里的时候,我就已经暗中按动了一个机关枢钮,在三十分钟之内,这里就会变成一片火海,并且发生猛烈的爆炸!”
  狄浪冷笑,“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你一定会相信的,因为你已知道我是甚么人。”雷群东忽然又咳嗽起来。
  这时候,宏岛野郎已在腰间解下一把刀,抛给狄浪。
  宏岛野郎已准备好。
  狄浪似已无法避免这一场决战。
  雷群东咳嗽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
  他又说道:“我知道你身上有枪,而且枪法如神,但是,这里若有一下枪声,那么我就活到今天为止,而且要你一起陪葬!”

  ×                ×               ×

  雷群东显然早已知道,自己患上了甚么病。
  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提前为自己解脱,那是绝不为奇的事。但他若死了,这办公室就一定会化为灰烬。
  狄浪已看见,在那道门之外,已有一层厚厚的钢板封死了去路。
  只有雷群东才知道,解除一切威胁的枢钮在哪里。

  (二)

  宏岛野郎已举刀。
  狄浪已无法再理会其他事情。
  看宏岛野郎握刀的姿势,显然是个中高手。
  狄浪虽然未战,却已隐隐觉得,自己已处于下风。
  他连一分可胜的把握也没有。
  因为他越看越觉得,宏岛野郎在这一方面的造诣是极其高深的。
  用刀杀人,对他来说,似乎就和屠夫切割牛肉一样容易。
  但狄浪绝不甘心成为别人刀下的“牛肉”。
  虽然全无可胜把握,但他已决定全力以赴,在败中求胜。

  ×                ×               ×

  宏岛野郎终于发刀。
  一刀就致命。
  一刀就已穿过了心脏,自己的心脏!

  ×                ×               ×

  宏岛野郎虽然胸口剧痛,但他连闷哼都没有发出来。
  他只是跪了下去。
  雷群东脸色变了。
  “你为甚么要这样做?”雷群东又惊又怒。
  宏岛野郎惨笑:“我欠你一条命,现在已偿还,再见!”
  雷群东怔住。
  他颓然地坐了下来,整个人就像个呆子。

  (三)

  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宏岛野郎的身子已然僵硬。
  雷群东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中国人。”
  狄浪吃了一惊:“你是他的父亲?”
  “不是父亲,是祖父!”雷群东黯然长叹,“我只有一个儿子,而我儿子也只有一个儿子,但他的儿子却在日本长大,而且一直跟随着他的母亲。”
  狄浪已经明白过来:“你的儿子不敢承认宏岛野郎是自己的骨肉,而你也同样不敢承认自己的孙子,流着日本人的血液!”
  雷群东惨笑:“我们是不是一直都在欺骗自己?”
  “那不但是欺骗,简直就是折磨!”狄浪沉声道:“生下一个中日混血儿,绝不是甚么耻辱的事!”
  雷群东茫然道:“但我儿认为这是可怕的,他爱上了一个日本女人,却没有勇气面对他们生育下来的爱情结晶。”
  他呆呆地瞧着宏岛野郎的尸体,接道:“于是,他驾驶一架飞机,故意把它堕进大海里……”
  狄浪道:“那最少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情罢?”
  雷群东点点头:“不错,宏岛野郎现在刚好三十岁!”
  他忽然走到最细小的一个保险箱前,把它打开。
  保险箱里有两排按钮。
  他按动了其中一颗,然后颓然道:“这里不会再有爆炸,你走罢!”
  狄浪没有马上离开。
  他只是说:“你拥有的钱太多,但却失去了最宝贵的亲人。”
  “你在说甚么?”
  “我是在说,金钱并不是万能的,”狄浪凝视着他那疲倦而苍老的脸,“同样,权势再大,也不一定能控制一切,或者是阻止无可避免的事情发生,例如……”
  他还没有说下去,雷群东已叹道:“例如死亡,这种事的确没有任何人能够避免。”
  狄浪道:“唐仲在哪里?”
  雷群东吐出口气:“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狄浪追问:“你知道些甚么?”
  雷群东道:“我只知道,我们金子弹集团,将会在今晚十点正,与唐仲正式交易!”
  狄浪目光大亮。
  “地点在哪里?”
  “就在这里。”

  (四)

  每个人都有弱点。
  犯罪集团也是一样。
  那就像武学招式,往往总有最弱的一环,无可避免的破绽。
  金子弹集团就是这样。它曾经是无懈可击的犯罪组织。
  但这一年,金子弹集团可说是流年不利。
  高士文在欧洲作乱,而亚洲区的首领人物,其中一个又遭遇到接二连三重大的打击—-那是雷群东!他在最重要的时刻,忽然崩溃下来。
  而狄浪却乘虚而入,使雷群东在时日无多的时候,作出了重大的转变,居然愿意和警方合作!
  谁能想像得到,案情会有这样急转直下的发展?

  ×                ×               ×

  唐仲想不到,金子弹集团的其他两个首领,也想不到。
  雷群东不是出卖他们,而是放弃了一切。
  为了可以让自己宁静下来,他已从一个精明狡黠的大亨,变成毫无奋斗雄心的孤寂老人。
  这是心境的变化。但他的变化,却使大局也急剧变化。
  就在这一晚十点十五分的时候,警方突然有如兵从天降,把这间豪钧珠宝公司重重包围。
  这是保持着高度秘密的行动。
  绝大多数的警员在出发的时候,还不知道这一次的任务是甚么。
  结果,唐仲落网,金子弹集团的三大首脑人物,也全被警方拘押起来。
  在他们进行交易的地点,可说是护卫森严,双方都有大量亡命之徒作为后盾。
  可是,亡命之徒再多,也敌不过有备而来的干练警务人员。
  警匪曾经发生枪战,但不到十分钟,他们就全部投降。

  ×                ×               ×

  这一役,警方大获全胜。这简直是震撼国际的巨大胜利。
  唐仲老奸巨猾,一直以来,警方都对他无可奈何。
  但为了高士文的地图和黑名单,他无法不全力以赴。
  虽然,核子党曾利用毒药来控制他,但他却神通广大,连解药也弄回来,使核子党功亏一篑,无法取回那些可以推翻整个国家政权的“人为罪证”。
  唐仲的胃口实在不小。
  而金子弹集团,也的确有意与核子党争一日之长短,所以才不惜与核子党展开争夺战。
  可是,金子弹集团却有个危机潜伏着:那就是雷群东已快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牵一发尚且可以动全身,首领人物崩溃下来,那更是注定非要失败不可。

  ×                ×               ×

  一切出乎意料地,相当顺利。
  在三天之后,核子党苦心策划的政变阴谋,已化为乌有。
  在警方合作下,那国家秘密派出的特使,已从高士文那份地图里,找到了那一批“可怕的罪证”。这些“罪证”,已足够把该国的政府推翻。
  该国首领,下令将之付诸一炬。这一把火的价值,是无可估计的。那些曾经入彀,有把柄落在核子党手里的高级官员,无不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这一次,损失最大的,是核子党。
  但若论伤亡惨重,却还是金子弹集团,而唐仲也因为这一次的事,弄得众叛亲离,琅珰入狱。

  (五)

  北风越山吹来,颇有寒意。
  在一个宽阔的泳池里,贝莉已一口气来回划游了二十次。
  这是袁炽杰的别墅。
  它座落于离岛一个风景很美丽的小山坡下,在这里度假,可说是人生莫大的享受。
  白云裳坐在泳池旁的一张摇椅上,她没有换上泳衣,只是捧着一叠报章,看完了一份又一份。
  狄浪还有三小时就放假了,他有两个星期的假期。
  他将会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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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风虽有寒意,贝莉却是热力逼人。
  当她从泳池里爬出来的时候,就算用“出水芙蓉”这种字句,也绝不足以形容她那种迷人的美姿的千分之一。
  她是活力的象征,也是个勇敢的女青年。
  但当这个勇敢女青年离开了泳池之后,就忽然发觉背后有两柄手枪指着她的背脊。
  刚才还在泳池旁坐着的白云裳,也已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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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莉没有转身去看背后的人。
  因为其中一人说:“别动,别转身,否则开枪!”
  贝莉的确没有转身。
  但要她别动,那却是很难了。
  她忽然身子俯伏,双腿却向后飞踢出去。
  这是救命绝招。
  背后两人,显然料不到贝莉居然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向自己飞踢过来。
  其中一人胸口中了一脚,而另一人的手枪已被踢开,跌入泳池之内!
  那胸口中了一脚的人,痛得弯低了腰,等到他再挺起身子,想开枪射击贝莉的时候,贝莉已像豹子般扑了过来,一拳打在他的鼻梁上。
  他立刻听见一种声音。
  那是鼻梁断折时所发出奇怪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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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莉已稳占上风。
  虽然那两人都是身材魁梧的大汉,但是在贝莉的眼中看来,他们实在是太脆弱了。
  因为再强壮的人,他身上也和别人一样,会有不少很脆弱的地方,例如眼睛、咽喉、鼻梁、丹田等部位,都是挨不起重击的。
  能够保护这些要害的人,才是强者。
  但这两人却显然不是甚么技击高手,他们所恃的只是手枪。
  枪弹无疑是杀伤力极强大的武器。
  但贝莉却已使他们的手枪,无法放射一颗子弹。
  在三招五式之内,贝莉已把这两个叫她“别动”的人,打得天昏地暗,落花流水。
  贝莉却并不感到兴奋。
  因为白云裳忽然不见了,她的处境,恐怕并不怎么妙。
  至于来袭的是甚么人,贝莉已无暇顾及。
  她拾起了一柄手枪,向泳池旁的一幢两层高的屋子里冲过去。
  “云裳姐!”她叫了一声。
  没有反应。
  贝莉闯进屋子里,她一推玻璃门,就已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满面鲜血的死人。
  虽然这人脸上已血肉模糊,但贝莉还是认出,他就是这间别墅的仆人——他叫刘五。
  在上午的时候,刘五还是很殷勤地招待着白云裳和贝莉。他是个已经快到六十岁的人。他很慈祥,也很老实。
  贝莉甚至感到不好意思,要别人把自己当作是女主人般来侍候。
  想不到,他现在已变成了一个死人!
  贝莉吸了口气,翻开他的衣领。
  在他的脖子上,还插着一把锋利而小巧的七首。
  这是致命伤。是谁向这个老仆人下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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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金碧辉煌,布置极其华丽的大厅里,现在居然已变成了血的世界。
  墙上、地板上、家俬上,甚至是电视机的萤幕上都有血渍。
  贝莉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别墅里有五个仆人,现在都已死了。死得一个不剩。而在不久之前,他们还是好好的。
  贝莉心头发冷。白云裳不见了,袁炽杰也不在这里。
  究竟是甚么人来了?
  “核子党!”贝莉的心中忽然在叫喊:“一定是核子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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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时候,一个人沉重的声音,在大厅的一幅巨型壁画后传了出来,“放下妳的武器,否则白云裳立刻就得变成一只死海鸥!”
  壁画同时向两旁分开,后面原来还有一间密室。
  贝莉脸色陡地一阵发白。
  虽然她已面对着敌人,而她的手里也有一柄手枪,但她却没有勇气发射一颗子弹。
  因为在那密室里,最少有五柄手提机枪,对准着白云裳!
  而其中有一柄手提机枪,竟然是握在袁炽杰手中的!

  (六)

  刹那间,贝莉已明白了。
  “是你!你是核子党的人!”
  袁炽杰瞧着她,“小姐,妳还没有放下武器。”
  贝莉怒叫道:“快放开云裳姐!”
  袁炽杰淡淡一笑,道:“现在有资格发出命令的人,这里只有我一个,而不是妳这位阶下之囚。”
  贝莉怒喝道:“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人!”
  袁炽杰哈哈一笑,道:“妳岂不是曾经把炽芳当作坏人?但到现在,妳应该明白,好人与坏人,并不是能够从外貌可以判断的。”
  贝莉倒抽了口冷气,“是你杀了袁律师?”
  “唉,这是逼不得已之举。”袁炽杰忽然叹息一声,“他一直都不肯放弃追查这一件事,为了大局着想,我们无法不杀了他!”
  贝莉怒火冲天,“你简直是禽兽!”
  “不,妳说错了,”袁炽杰摇摇头:“我是连禽兽也不如的人,可是,我却一直没有失败过。”
  贝莉冷笑:“核子党的首领,就是你这个连禽兽都不如的东西?”
  袁炽杰又摇摇头,“我不是真正的首领,但我们却在几个月之前,已经交手一次!”
  贝莉道:“你就是那个把我和云裳姐掳劫的蒙面首领?”
  袁炽杰笑了笑,点点头。
  (掳却过程请阅“核子观音”故事)
  贝莉冷冷一笑:“你已失败过,而且今次已是第二次!”
  袁炽杰的脸上,忽然露出了愤恨的神色:“我没有失败,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是个成功的人!”
  贝莉“哼”的一声:“这是死不认输,全无风度可言。”
  袁炽杰脸色铁青:“妳向来嘴舌不饶人,但是这种坏习惯,对妳可没有甚么好处!”
  贝莉冷冷一笑,忽然道:“你一直扮好人,而且还向我们提供了不少宝贵的情报去对付唐仲,原来是希望我们能够为你取到那份地图!”
  袁炽杰冷冷的看着她:“原来妳还不算太愚蠢!”
  贝莉道:“可是,你还是失败了,到头来仍然得不到那些东西!”
  “这全是因为妳们,还有狄浪那呆子!”袁炽杰终于掩饰不住心中的怒火,怒吼了起来。
  贝莉脸上装作毫不害怕,其实心头已卜卜乱跳。她后悔自己已激怒了他。她并不担心自己,而是担心白云裳。
  因为袁炽杰的手里,正握着一柄手提机枪,倘若他突然在盛怒中开火,白云裳必然有死无生!
  是以她连忙岔开了话题,道:“你要对付我们泄忿,那也罢了,为甚么却连这里的仆人都不放过?”
  袁炽杰立刻冷笑道:“妳以为我是个蠢材?妳们到这里度假,狄浪那小子是知道的,我若不安排一出好戏,将来岂不是掉进自己挖的深坑里?”
  贝莉眼睛一亮,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是在安排一幕仇杀案!”
  “不是仇杀,而是绑架案!”袁炽杰道:“在妳们被杀之后,我会失踪,半小时后,我妻子就会接到一个电话,绑匪会勒索一千万元!”
  贝莉冷冷一笑,“像你这样的大富豪,只勒索一千万,似乎是贬低了你的身价了。”
  袁炽杰大笑:“好说!好说!那么我就把价钱提升五倍,对绑匪来说,五千万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
  “在你来说又怎样?”
  “当然只是九牛一毛而已,何况这笔钱,最后还不是存入我在瑞士银行的户口吗?”
  贝莉盯着他,“哼!这真是一个好主意,既可以杀了我们泄忿,又绝不会使人怀疑你,你居然就是这里所有凶杀案的主谋!”
  袁炽杰道:“妳现在是不是开始佩服我了?”
  “怎会不佩服?我简直是佩服得要命了!”
  “可惜,妳已没有太多时间来佩服我这个人,白小姐也是一样。”
  一直没有开口的白云裳却忽然在这时候说:“袁先生,你可知道,我为甚么不自己去取那份地图的微型菲林,而要狄浪和警方去动手?”
  袁炽杰一呆。
  他显然想不到白云裳有此一问。
  “这是甚么意思?”
  “这意思就是说,从一开始的时候,我就已对你这个人产生了怀疑!”
  “妳怀疑我?”袁炽杰哈哈一笑:“有这种可能吗?”
  “袁律师曾对我说,你曾经极力阻止他卷入这个漩涡里!”
  “这又怎样?”
  “但结果,他没有听你的说话。”
  “他一向牛脾气!”
  “你却是个著名的老顽固!”
  “就算我是个老顽固,那又怎样?”袁炽杰的脸色已渐渐变得很不好看。
  “老顽固是绝不会在劝阻无效之后,就改变自己,和别人一起卷入漩涡里的。”白云裳的分析,使得贝莉无法不为之呆住。
  不错!这判断绝对不会错得到甚么地方去。
  那么,白云裳是真的早已对袁炽杰动了疑心!
  只听得白云裳又缓缓地接道:“其后,你的表现相当积极,但那时候,我已想到,那是为了甚么缘故。”
  贝莉叫了起来,大嚷道:“他是要借助我们的力量,从唐仲的手中取到地图菲林!”
  “不是借助,而是利用!”白云裳立刻提出了更正。
  袁炽杰的面色,简直已变得有如猪肝一样难看。
  但他却还是忽然狂笑起来。
  “白小姐,妳的确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可是,妳现在还不是已经落入我的手里吗?”
  他的话刚说完,白云裳就已伏下了身子。
  一颗子弹,也同时穿过了袁炽杰的眉心!

  (七)

  贝莉的枪早已抛掉。
  射出这一枪的人,自然不会是她。
  但不是贝莉,又是谁?
  答案马上出现!是狄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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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浪是神枪手。
  在警界,他的射击手法并不算正宗,甚至有一个已快将退休的警官,形容他的射击方法,迹近乎“旁门左道”。
  但撇开这一点不谈,他的枪法确是“罕见的准确”,而且拔枪的速度,简直比电影里的西部牛仔不遑多让。
  袁炽杰中了这一枪,已是必死无疑。
  但他却在临死前,用力扣动手提机枪的枪机。
  一阵子弹狂啸的声音响起。
  在这本来很静寂的屋子里面,这种枪声可说是令人感到震耳欲聋,惊心动魄已极。
  其他几个枪手,都怔了一怔。
  因为这一枪来得太突然,他们还弄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倘若白云裳不够机警,及时俯伏下身子的话,那么袁炽杰这一排子弹,恐怕最少会在她身上射进一半以上。
  但子弹射出后,白云裳却安然无恙地,身子趁势滚动开去。
  其中一个歹徒想开枪。但狄浪的第二枪又射出,射在他的咽喉上。
  “别轻举妄动,你们已被包围了!”狄浪大叫。
  果然,大队警员,接着从四方八面涌至!
  余匪面色大变。
  虽然他们拥有犀利的杀人武器,但却还是不敢在这情况下,与警方展开枪战。
  他们全都投降!
  狄浪这才吁了一口气,他是相信白云裳的说话,所以一早就预备了一队警员,随时采取行动。
  他走到白云裳面前,道:“刚才真危险,倘若妳慢一点,那排子弹就会……”
  他没有说下去。
  因为再凶险的经历毕竟也已过去了。

  (八)

  夜已深,刚好十二点。在白云裳的洋房里,充满了欢笑声。
  她在切蛋糕——生日蛋糕。
  今天她生日,狄浪、彭警司、贝莉,还有阿强一起在唱生日歌。
  吃得最多的并不是阿强,而是狄浪。
  贝莉走过去,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他:“有时候,真的怀疑你肚子里是不是有虫。”
  狄浪笑了笑,“幸好妳不是我肚子里的虫。”
  “为甚么?”
  “因为妳有时候很聪明,但有时候却很笨,那么,究竟是不是该叫妳一声笨虫呢?”
  “嗄!”贝莉拿着刀叉,在他的头上敲了一记,“你敢骂我是笨虫?”
  “不,妳不是笨虫!我才是!”狄浪忙道。
  贝莉道:“你当然是条笨虫,但我要罚你,亲口说出一件笨事来!”
  “笨事?”
  “不错,是笨虫经历过的笨事!”
  狄浪想了想,终于想起一件事,道:“我真的很笨,那一次,我已几乎可以查到‘东方老虎的情人’是何方神圣,但后来……”
  “后来怎样?”贝莉是个性急的人,最憎恨别人卖关子。
  狄浪叹了口气,道:“后来,我却给那情人迷住了。”
  贝莉叫了起来,她跑到白云裳的身边:“妳看,我早就知道,他不老实,妳要小心他,他这个人嘛,喜欢那些大众情人,而且……”
  白云裳不等她说完,就已微笑着说:“他还喜欢吃情人煮的龙虾,对吗?”
  狄浪苦着脸,大家却哄然大笑起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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