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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库] 西门丁《胡姬》齐云飞传奇系列之一【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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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8-2 12:44: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孤鶴 于 2025-8-6 09:35 编辑

《武侠世界》第25年36期 - 第25年46期,1983.11.14 - 1984.01.23
感谢helloworld666提供了图档。



第一章 酢醉结交 代押珠寳



「金樽淸酒斗十千,玉盘珍馐値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
任谁也知道上面那首诗是唐朝大诗人李太白所写的三首『行路难』中的第一首,开头之一段。
此际当然不是唐朝,吟哦的更不是诗仙李白!
隆冬,已是冰塞川时节。邯郓古城,太白酒楼上,靠墙的一张座头上,已摆放着七八只空酒壶,四碟小菜,吃得狼藉不堪。
座上坐着的是一条长得高大的汉子,那汉子衣衫肮脏破旧,脸色蜡黄,看来甚是落魄。太白酒楼是邯郸城最豪华,最有气派的酒楼,出入的非富即贵,像他这种人能成为座上客,已是异数,料不到他竟然殊无惮忌的高声吟哦。
酉牌时分,正是高朋满座之时,酒楼上本来阀哄哄的,但这汉子嗓门宏亮,吟哦声把其他吵杂之声,全部压了下去,惹得其他食客纷纷转头灯着他。
那汉子状若无人,双眼直勾勾地望着挂在墙上的那幅字,边看边唸,而且赞叹再三。
一个阔少首先忍耐不住,骂道:「操他奶奶的,那里来的臭要饭的,在这里穷嚷嚷,眞给他倒足胃口!」言毕向他的一个随从打了一个眼色,那随从会意,慢慢自座位中站了起来。
忽听那汉子猛叫一声:「好一句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忽然把空酒壶往地上一摔,他舌头发麻,声音有点模糊:「小二,算帐!」
只见他伸手入懐,摸出一锭黄金,「砰」的一声,抛在桌上。「快快……」
世上多势利之人,见到黄金双眼便发亮,偏生那阔少的跟随只看到那汉子的后背,看不到黄金,仍然怒气冲冲地向他走去。
「喂,我家公子叫你滚!」
醉汉几番要站起来,都又坐回下去!那跟随左脚一横,扫在櫈脚上,「喀刺」一声,櫈脚折断,醉汉「蓬」的一声跌倒,他口中猛在叫道:「拔剑四顾……心茫然……快找钱!」
那跟随一把抓住醉汉后衣,把他提了起来,正欲痛打,不料横里走出两个三十不到的壮汉,一人一边,搭住跟随的肩膊。「这位大哥,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他醉了!」
那跟随把醉汉往地上一抛,道:「他是你俩朋友?快带他走!」
恰好小二把钱找了回来,一个壮汉把钱全塞进壮汉的怀内,道:「崔兄,咱们到别处喝酒去吧!」
「崔兄……」那醉汉神色更见惘然。
壮汉道:「你眞的醉啦,咱们走吧!」他向同伴打了一个眼色,一人一边架起醉汉下楼去了。
那醉汉口中仍然吟哦:「抽刀断水水更流,擧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他声音模糊不淸,不过这又是诗仙李白的名作,楼头颇有几个附会风雅之辈,听得连连点头,论道:「此人必有不得意之事!」
北风呼呼,吹打在身上如遭刀割,那醉汉给风一吹,略为淸醒,结结巴巴地问道:「两位是……是何方朋友?」
一个脸皮白晳的道:「萍水相逢,何必相识!」
醉汉目光一亮,道:「莫非两位也好杯中物?」
那汉子笑道:「我俩正是刘伶的入室弟子!」
「如此甚好,但愿长醉不愿醒!」
另一个皮肤黧黑的道:「咱们正要带你到一处好地方!」
「甚么好地方?」
「可以一醉解千愁的地方!」
醉汉大笑,脚步又跟跄了。「能够一醉解千愁的地方,果然算得是好地方!在哪里?不是黄鹤楼吧?」
白皮汉子一呆,随即问道:「尙未请敎兄台高姓大名……」
「敝姓崔!汴州人也,单名一个韵字!」醉汉斜乜着一双醉眼,问道:「两位呢?」
白皮的道:「小弟姓周!」
黑皮的道:「小弟姓蔡!原来你眞的姓崔!」刚才他们为恐酒楼上人多嘴杂,故意装作相识醉汉崔兄,却想不到醉汉竟自称姓崔。
崔颢忽然放声高歌起来:「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歌声苍凉孤寂,连这两个没多少墨汁的壮汉也感觉到出来。
姓蔡的悄声问道:「这首诗咱好像在那里听过?」
姓周的道:「咱也听过,好像是小时候唸过的……」
崔颢咧嘴一笑:「这首诗便是我崔某人所作……哈哈,有人笑我腹中无墨,如今俺已能作诗矣,哈哈……日暮鄕间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歌声一落,忽尔呜咽起来,自眼眶中涌出的泪水,北风竟吹之不干!
那两个壮汉活了半辈子,却从未曾见过泪水这般大的男人!
姓周的道:「啊,我记起了,这首诗是唐朝一个叫崔颢的人写的……咦,他的名……」
姓蔡的却喜道:「他眞的醉了!」
隆冬时节,百姓一早便关门上炕,在街上行走的,大多是浪荡子弟,这干人本身也常在醉鄕居住,见怪不怪,对他们三人也不大注意,眨眼便出了城。
四周黑黝黝的,风更猛烈了!
「去那里……」崔颢一开口,嘴巴便灌满了北风。
姓蔡的低着头道:「快到了!」扯着他走进一条羊肠小径。
这里路旁都有树,北风来至此,好像小了许多,但风中却飘着一股子酒香。崔颢用力吸了几下,叫道:「是高粱,快走快走,咦,还有山西汾酒,妙,妙!」
姓周的一竖拇指,赞道:「崔兄果然足大行家!此地方圆数百里,山西汾酒最好的便是这一家!」
「山西人跑来河北卖酒?哈哈,莫非他姓关?」
那两个壮汉又是一怔,齐声道:「你如何知道?」
崔颢哈哈笑道:「昔年山西有猛将姓关名羽,字云长,两位就算没看过戏,也该听人说过!」
那两个汉子心中暗道:「此人到底眞醉还是假醉?」
心念闪动间,已来至一爿酒家前,酒店建在一座小松林内,黑暗之中看不到店名,只在门缝处露出几道昏暗的黄光,吿诉行人酒香之来处。
姓周的先走前敲门,俄顷,门打开,是个小姑娘!那小姑娘只有十五六岁,一对大眼睛透着伶俐,一见到周姓汉子,目光便是一亮,刚想开口,却见他猛向自己打眼色。她是个聪明人,立即堆下笑靥,检衽一礼,道:「客官要吃酒?还是要吃饭?」
崔颢在后面叫道:「酒,酒,要山西汾酒。」
小姑娘笑道:「酒还有,只是送酒的食物卖光了!」
崔颢道:「咱们要的只是酒,谁稀罕你们的其他东西!」
小姑娘又是一笑,露出一对酒窝。「如此请进。」她让三个大男人进去之后,才把门关上。「我爷爷已上了炕,你们若不吃东西的,便不叫他下炕了!」
崔颢在蔡姓汉子的掺扶下,坐在一张竹椅上,叫道:「酒来酒来!」
「一壶,两壶,还是三壶?」那小姑娘斜乜着他,目光奇怪,有点像猎人在观望徘徊于陷阱的猎物。
「来一坛大的,再来三只大碗!」崔颢把怀内的银子抛在桌上。
蔡姓汉子忙道:「先来一坛小的,喝了再来。」
「两位酒量不大?」崔颢望着他俩大笑。「也好,先来一嶂小的!小姑娘,你能喝么?过来共进一碗加何?」
小姑娘把酒放在桌上,道:「我爷爷不许我跟陌生人喝酒!」
崔颢目光忽然一变,嘴角的肌肉没来由的牵动了几下,喝道:「那你便给我滚开!」
小姑娘望了姓周的一眼,姓周的暗中摇摇头。小姑娘含泪坐到远处去了。
姓蔡的道:「这酒家老板姓周,是个老头,在这里卖酒三十多年啦,儿媳已死,只遗下孙女与他相依为命,唉,也难怪他对姑娘样样管得死死的,做长辈的总是如此嘛!」
姓周的一掌拍开泥封,倒了三碗酒,道:「古来圣……圣贤皆……」
崔颢大声唱道:「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飮者留其名!」捧起那碗酒,一口气把其喝干,状甚愉快地嗒嗒嘴巴。「好酒,痛快!」
那两个壮汉望了一眼,只得也把酒喝了,崔颢叫道:「再来!」
蔡姓汉子再把酒倒了,苦着脸道:「崔兄这般飮法,小弟们量浅没法仿效!」
崔颢眼一瞪,道:「你们不是自称是刘伶的入室弟子么?」
「对呀,只是咱们虽好杯中物,但酒量却比不上崔兄,请谅!」
崔颢也不打话,又喝了两碗,脸色黄中发靑,他忽然问道:「这里有睡的地方么?」
小姑娘道:「炕就没有,反正现在没客,你要睡便睡在地上吧!多算你三文钱就是!」
崔颢大喜,双手立捧起酒坛子,一阵牛飮,酒坛已空,他连坐也不稳,搂着酒坛,摇摇幌幌地站了起来,道:「我今欲眠君且去……」
话音未落,「碎」的一声已跌倒在地上,梦中仍然紧紧搂着那酒嶂子,那小姑娘走了过来,骂道:「眞是酒鬼!」在他身上踢了两脚,道:「眞的醉了,倒省回一些蒙汗药!」
周姓汉子喝了一口酒,道:「小妞,你看淸楚了?」
小姑娘傲然道:「别的方面,小妹见识不如你俩,但看一个人醉不醉,是眞醉还是假醉,你们可没我在行!」一顿又道:「你们诋这穷棒子来作甚?」
「嘿嘿!穷棒子?这叫做眞人不露相,这家伙一副要饭相,谁知他在太白楼会帐时,一出手便是一锭五两重的黄金!」
小姑娘伸伸舌头,伸手在崔颢身上乱摸,蔡姓汉子吃吃笑道:「你爷爷没敎你莫乱摸男人么?你若爱摸的,不如来摸摸你家蔡大哥吧!」
「呸!你不撒泡尿照照面!」小姑娘啐了他一口,摸出一些银子来,道:「为何不见黄金?」
蔡姓汉子道:「咦,有人来了!先把他拖进房去!」
那小姑娘气力颇大,轻轻松松便把崔颢拖进柴房。「等下再来要你!」她出去时,顺手把门锁上。
酒店内三人一阵紧张,因为这时候极少有顾客上门,却不知是甚么人来了,脚步声停在门外,有人笃笃笃地敲门。
周姓汉子示意小姑娘去开门,一开门,她便叫了起来:「孟叔叔!」
外面传来一个粗沉的声音:「丫头,你爷爷在么?」
「在在,请孟叔叔进来,我去叫醒他老人家!」小姑娘神色有些惊喜地道:「蔡大哥跟周大哥也在里面!」
语音刚落,蔡姓汉子与周姓汉子已抢了过来,弯腰恭声说道:「属下参见孟堂主!」
只见门外走进一个三四十岁左右的汉子来,这汉子外形并不高大,但一张紫酱色的脸孔,长相十分威武。看样子也该是粗豪的猛汉,但眉宇间却有忧虑之色。他只唔了一声,便走了进去。
一忽,那小姑娘的爷爷便自房中走了出来。老头瘦得像一根竹竿,唠叨地道:「这两天老骨头不听使唤,又造反啦,像针刺一般的疼!」
姓孟的挥手道:「拿一壶酒来!」随即坐下。
那小姑娘十分伶俐,早把酒送上,为他斟了一碗,她悄声问道:「孟叔叔,你有心事?可是给孟婶婶骂了几句?」
她爷爷忙斥道:「小孩子莫胡说!」
原来这干人全是「黄龙帮」的人,而这酒家也是「黄龙帮」的一个联络站。「黄龙帮」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在黄河流域一带,总算有些名头!
这姓孟的,名叫石根,是「黄龙帮」外三堂的一个堂主,关老头是个副香主级的小头目,至于那两个壮汉,蔡波与周陵只是普通的喽囉,一边为帮内搜集情报,一边也干些没本钱的生意,以供挥霍,他们在太白酒楼,看上崔颢,把他当作羊牯,带了回来,准备㓥之宰之!
当下孟石根喝了一碗酒,长叹一声,道:「你们怎地都不坐?」
众人坐下,关老头问道:「堂主,莫非帮内发生了什么大事?」
「不错!胡姬失踪了!」
众人脸色都是一怔,只有关老头比较知道内情,问道:「帮主要你去追查?」
孟石根点点头,再大大地喝了一口酒,那「黄龙帮」如今的帮主是黄彪,他是「黄龙帮」始创人黄龙的儿子。黄龙在三年前过世,把帮主之位传与儿子,黄彪的武功也有一定的造诣,但到底年少气盛,处事不大妥当。
帮内的老臣子,如孟石根之辈都是瞧在黄龙在生与弟兄共甘同苦,热情义气的份上,尽力匡扶黄彪,奈何黄彪不知道人家是瞧在其父脸上,还以为本该如此待他,行事更加专横,搅得帮内人心浮动,很多人都先作退出预谋。
黄彪已有妻儿,当上帮主之后,一次率着亲信去河西游玩,无意中邂逅一个胡人的女儿,那胡人虽然只是个马贩子,但他女儿却长得千娇百媚,被她瞅上几眼,便敎男人们都三魂不见了六魄……
黄彪惊若天人,立即重金买了回去,自此之后,便日夕对着她,那女人不懂事,但又爱管闲事,黄彪对她又言听计从,把「黄龙帮」弄得怨声四起,暗地里都叫那女人胡姬。
可是胡姬有一天在后花园游玩,便突然失踪了,黄彪好像挨了一刀般,不断命令手下去找寻,但派去的人一批一批的回来,都没有消息,黄彪一怒之下,限外三堂堂主在三个月内办妥这件事!
关老头的孙女关笛听了孟石根的话之后,便问道:「孟叔叔,你有去找那个胡姬的父亲么?」
「她父亲已不再做马贩,咱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了他,他已患病在床,说自胡姬嫁与帮主后,便未见过她的面!」
「也许他在骗你们!」关笛的声音像笛子一般淸脆好听。「因为胡姬根本不喜欢帮主,她只是要帮主的钱!」
「咱们派人在附近监视了半个月,直至她父亲死后,她都未出现过!」
关笛无话可说,关老头却问道:「她父亲患的是什么病?」
「这个倒不知道,不过他病得很重,瘦得皮包骨,这是假不了的!何况已经死了!」
周陵问道:「孟堂主,现在离限期还有多久?」
「三去其二!」
蔡波咬牙道:「他奶奶的,属下也越来越觉得没趣,不如大家都散伙吧!」
孟石根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要散伙,便容易,但我妻儿都在帮内……」
关老头脸色一变,道:「难道被帮主扣了起来?」
孟石根点点头,关老头喟然道:「人谓创业容易守业难,果然有几分道理!创业的人知道困难,守业的人往往是得到父执的余荫,不知困难,便把大好的……」
孟石根忙道:「这些话这里说说便好,可不能传到帮主那里去,否则大家都吃不着兜的走!」
关笛对他颇有好感,关心地问道:「孟叔叔,绸如一个月后仍然找不到胡姬,你打算怎办?」
「帮主说,活的没有,死是也要,就算尸体无存,也要把凶手掏出来!」
「但假如这些都办不到呢?」
孟石根苦笑一声。「那只好听天由命了!」
「不,假如孟叔叔您跟卜叔叔他们联合起来,黄龙帮便是你们的!」
关老头大惊,骂道:「丫头,你胡说什么?」
「爷爷,我那里胡说?这样只是对不住帮主一人而已,但帮内的弟兄们必定赞成!」
孟石根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但若帮主临死前在病榻上托孤,我孟石根是其中一个,当时咱们都发了重誓……若非如此,我早就带着妻儿到江南找个地方生活了!」
五人在大堂内叹息唏嘘不已,关笛又问道:「孟叔叔,你如今要去那里?」
「可以去的地方及需要去的都已去找过了,现在还有什么地方好去?我只是随意四处走走而已,来到附近,想起你爷孙,所以拐了过来叨扰一杯酒!」孟石根言毕又提起酒碗来,酒还未沾唇,忽闻「扒」的一声响,惊而问道。「谁在房内?」
关笛笑道:「是一只羊牯!」
孟石根奇怪地问:「什么羊牯?」
周陵与蔡波只得把经过说了一遍,孟石根很留神听,喃喃地道:「这人果然有点奇怪……唔,打开门让我看一看!」
关笛道:「有什么好看的?」
孟石根道:「不必多问,现在我对每一个可疑的人都不放过,快给我把门打开来!」
关笛极不愿意地走去,嘴上却也不敢过于反对,孟石根忽然也站了起来,「铮」的一声把腰上的钢刀抽了出来,跟在关笛之后,其他人也得跟了上去。
门打开,见那崔颢仍在睡梦中,手上的酒坛早已碎了,碎片洒了一地,原来他睡觉时因为转身,而把酒坛压碎了!
蔡波捧了一盆水来,拨在崔颢脸上,崔颤睁开双眼,以舌舔脸,喃喃地道:「这酒渗了水……不能喝!」
周陵走前踢了他一脚,崔颢「呼」的一声,坐直了身子,用手拍拍脑袋。「周兄,你不喝了?这,这是什么地方?」
孟石根轻咳一声问道:「阁下贵姓大名?」
崔颢脸色一变,酒醒了大半,冷冷地道:「原来你们不是好人!」
蔡波喝道:「咱们堂主问你,你听见没有?」
「堂主?」崔颢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咱们是『黄龙帮』的,相信你也听过咱们的大名吧?那就乖乖地答话!」
崔颢大笑。「黄龙帮不放在我眼中,你们几个小脚色更加不値一哂!」他站了起来,说道:「我也不跟你们计较,快让开!」
周陵要在孟石根面前领功,排众而出。「姓崔的,你是什么东西?在咱们堂主面前也敢口出狂言!」
崔颢冷冷地道:「我刚才的话你没听见么?」他醉态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股凛然之气。
,周陵心底突然生了一股寒气,但此刻已骑上虎背,若不表演一下「英雄行径」,难以下台,偏生崔颢就这样一直走至他面前,他比周陵高出半个头,颇有泰山压顶之势!
没有人声,也没有一丝风声,空气沉闷,令人难以呼吸,周陵终于忍不住了,略退半步,一拳捣出!
「砰」的一声响,那一拳结结实实地击任崔颢的胸膛上,他巍然不动,周陵却怪叫一声,抱腕而退,崔颢就在他身旁走出柴房。
到了堂上,只见眼前一花,孟石根已横刀立在于他身前,沉声道:「原来阁下是位高人,幸会幸会,请问可否把大名赐吿,以便日后孟某可以在友侪面前风光一下!」
崔颢摇摇头。「我已忘记名字!」他神态十分冷漠。
「崔颢之名如何解释?」
「阁下既然知道,便仍叫崔颢吧!」
孟石根不禁有怒,道:「孟某虽无必胜的把握,但你自信可以对付得了咱们五个人么?」
崔颢没有答复他,只用一种不屑的目光在他们五个人面上扫过,关笛跳了起来。「你,你……」当她目光接触到他时,下面的话便倒咽了下去。
崔颢的目光也使孟石根忍受不住。「假如你败了,你也不会亮出名号?」
崔颢摇摇头,孟石根怒道:「阁下固执得很!」
「不是,我不会败!」崔颢无视孟石根,在他身旁走过,欲离开这爿关记酒家,孟石根再也忍不住,大叫一声,一挽刀子,急斩崔颢的后肩!
崔颢好像后背长了眼睛,踏前一大步,恰好避过那一刀,但孟石根提气窜前,刀子一横,改劈崔颢的腰际!
这一刀他有心留下崔颢,是以用了八九成眞力,激起一片刀风,不愧是「黄龙帮」的堂主!
岂料崔颢上身急遽地俯下,像纸张一般折叠起来,孟石根的那一刀,在他后腰上两寸的地方掠过,他暗叫一声可惜,回刀再发出第三招,崔颢已在七尺之外。
「别跑!」他叫了一声,使了一招「迎风三摆柳」,这一招变化轻捷,可攻可寸,而且一招三式,甚是神妙。不料他第三式刚使老,忽觉手上一紧,崔颢左手五指已抓住刀脊,转头望着自己!
这刹那,全场的人都为其震慑住,因为没有人看淸楚他是怎样出手的!至于当事人,那就更加不是味道了,因为他正为自己能在这瞬息间,想到这一招可攻可守的「迎风三摆柳」而暗暗得意,不料却被人轻而易擧地破了,而且输得极惨了!
北风的声音更加听不到了,孟石根只听到怦怦的心跳声,他忽然松刀后退,脸色一片惨白。
崔颢把身转了过来,瞧见孟石根的神色,有点过意不去,把刀倒转递了过去。「拿去吧,你没有输,我也没有赢,只是我比你走运!」
「走运?」孟石根喃喃地道,他自从十八岁开始跟随黄龙,至今已二十年,二十年来在黄河流域一带纵横,东伐西讨的,会过不少高人,虽不是未遇敌手,但从未试过一招便败的,直至此刻,他仍然怀疑自己是在梦中。
「我那一招是攻其不备,而你又没有防备,所以才让我一招得手!」
孟石根脸色稍霁,他吸了一口气,抱拳行了一礼,才伸手接过刀来。「孟某武功虽然不济,但还有一丝自知之明,这一招虽然是攻其不备,但孟某知道终其「生,也学不会!」
「孟兄言重了!诸位再会!」
关笛脱口叫道:「且慢,且慢,你走不得!」
崔颢转头望着他,关笛脸上无端端地一红,刚才那一叫,她只是一种冲动,根本无话要说,不过她声浪颇大,是故连孟石根等人也转头过来,她忸怩地道:「你,你……这就走么?」
崔颢微微一笑道:「姑娘已一早便把在下身上的银子搜去,难道不够买一坛酒么?」
关笛脸色更红,嗫嗫嚅嚅地说不出话来,关老头忙道:「小丫头不懂事,请大侠原谅!丫头,还不把银子还给人家!」
关笛脸皮更红,把银子掏了出来,咬着唇道:「你,你原来并不老实……诈醉骗人!」
崔颢一怔,随即哈哈笑道:「所谓酒醉三分醒,姑娘年纪小小的便干这种没本钱勾当,好像也不太老实!」
「谁要你敎训!」关笛将银子往他身子抛去,扭身便走。
崔颢少与女子打交道,见状有点尴尬,收起银子欲行,谁知关笛转头问道:「你到现在还不肯把名留下么?」
崔颢摇摇头,孟石根忽然问道:「大侠可是顾笔章顾掌门么?」
崔颢目光一亮。「你说的是华山派掌门?不是!」
「如今正在深夜,大侠若没有事的,何不且留下来……」孟石根看见关笛的眼色,道:「再来喝一坛酒如何?」
崔颢目光二死,道:「但愿长作醉鄕人,妙!」
孟石根立即道:「丫头,拿最好的酒来!」
崔颢坐了下来,关老头把蔡波和周陵拉开,只留下关笛在旁服伺,崔颢连尽一碗酒,那知孟石根毫不逊色,也喝了三碗,他心头大喜,颇有酒逢知己千杯少之感,眨眼间,两人便把那才酒喝干。
「关姑娘,烦你送一才大的,我这里还有银子!」
这时两人都有几分醉意,崔颢打了一个酒呃,问道:「看孟兄好像也有什么心事!」
孟石根长长一叹,道:「正为妻儿担忧!」
「你妻儿有病?」
「非也!唉,总之悔恨当初糊涂,听了媒人的花言巧语……」
崔颢又喝了一口酒,笑道:「孟兄是家有恶妻乎?」
孟石根道:「拙荆贤淑温文,犬子也算听话……」
「孟兄为何又……」崔颢心中十分奇怪。
「唉,不知崔兄有心情听小弟说故事否?」
崔颢道:「我本来不想听,现在又想听,你说吧,简单一点!」
孟石根想了一下才把胡姬失踪的事扼要地向崔颢说了一遍。「崔兄武功过人,江湖上认识之人必多,不知可曾见过这样的一个女子?」他又把胡姬的容貌描绘了一番。
崔颢道:「未曾见过!我也不相信天下间有女子比……眞的这般迷人!」
关笛插嘴说道:「不错,我也是不相信!」
孟石根瞪了她一眼。随口问道:「以崔兄之见,天下美女以谁为最?」
「在下少与女子来往,不过就所见而言,以江南柳三小姐数第一!」
孟石根道:「是江南杏园主人柳舞风的小女柳撷红柳三小姐?听说她是江南四大美人之一!」
崔颢眼中的醉意忽地一浓,道:「不错,四大美人名列第一!」
关笛冷笑一声道:「是谁选出来的?你?」
崔颢只当作没听见,孟石根道:「早几天我听见一个弟兄说,她好像爱上了一个叫齐云飞的人!」
崔颢脸色一变,问道:「那齐云飞是谁?」
「你不知道么?他是新近在江北崛起的武林新秀,没人知道他的出身,但武功却令人侧目!」
「哦!」崔颢胸膛忽然急速地起伏着。「他,他武功有多高?」
「田中郞的武功,大侠大概知道一二吧?」
便是那个十七岁便接掌五虎门的靑年?」
一不错!当年五虎门掌门彭纶临终前,把掌门之职传与这个最小的徒弟,他的几个大弟子都没有一丝异议,可见此人有过人之处!」
崔颢道:「在下听说他曾经与武当的黄松道人打个平手,那一年才二十岁?唔,他现在大概也有二十五六了吧?」
「但最近武林中有人传说,说田中郎败在齐云飞手下!不过齐云飞则说因一件事误会,大家过了几招,不分胜负!但传说者言之凿凿,而田中郞事后即闭关,所以……」
崔颢道:「此人行为如何?」
「寻花宿柳,赌博游玩,无一不精,言谈轻薄的浪荡子弟!」
崔颢一拍桌子,叫道:「撷红怎能嫁给这种人!」言毕放声大哭。
孟石根已醉,大笑道:「你又不是柳撷红,管他为人如何作甚?来,来,再喝一碗!」他擧起酒碗,只喝了一半,便「呯」的一声,醉倒桌上,酒碗跌下,摔个粉碎!
崔颢大笑。一原来孟兄酒量也不太豪!喝!」他目斟自飮,又尽了两碗,脸泛酡红,再去倒了第三碗,手上一紧,却被一只温暖的小手握住,他一抬头,便看到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连那眼波也似曾相识!
抓住他的是关笛。「大侠,好啦不要再喝了,再喝会醉!」
「我……,」崔颢舌头打结。「你知道我以前根本不爱喝酒的,但你你……哈哈,我那里醉了?」忽然拨开关笛的手,站了起来,转身向大门处走去。
关笛双眼倏地升起一团水气,如烟如雾,走前几步,傍看崔颢,问道:「崔大哥,你要去那里?」
「崔大哥?」崔颢大笑。「红颜祸水,你给我滚!停杯投箸不能食,抜剑四顾心茫然!好诗!好酒!」
关笛泪光欲滴,噘看嘴盯着崔颢的后背,崔颢来至大门后,托起横闩,把门拉开,一阵北风扑了进来,酒气倏地涌了上来,他双脚一软,扑倒地上!
关笛轻叫一声,用力把他拉开,风中挟着他丝丝的男子气息,吹扑在她身上,浓烈而醉人,把她脸蛋都薰红了,她心头如小鹿乱撞,用力把门关上,叫道:「爷爷,你们快来!」
X X X
刚交辰牌,关笛悄悄熬了一大碗醒酒汤,推开她闺房的门,目光一及,脸色登时变了,床上空空如也,那崔颢早已不知去向!
X X X
武林有两园齐名,北是梅园,南是杏园。
梅园的主人梅北山,杏园的主人柳舞风,同样是武林的一流好手!而且又都是以剑术出名。
梅家与柳家同是当地著名的冨豪,艮田千顷,家资万贯。梅北山好梅,家里种满梅花,每届腊月,旧雨新知倶到梅园飮酒赏梅,而柳舞风则在家遍植杏树,互相辉映。
梅北山性烈酒量豪,柳舞风淡泊名利,琴画出色,只飮茶不飮酒。
他俩有很多相同,又有很多不同,曾经高谈阔论而通胃达日,也曾因见解不同而致不欢而散。
使人津津乐道的还不是这些,而是梅北山两个妻子生下三个儿子,柳舞风同样也有两个妻子,却生下三位千金!
梅家的儿子全是豪情热血的好男儿,而柳家的千金是江南有名的美人儿,尤其是柳撷红被誉为江南四大美人之一。
本来梅柳两家有意为自己的儿女配成三对,但只配了一对,便再无下文,后来柳家的二小姐,更冢与江南一回风柳叶刀」史家大少爷!
不管梅园与杏园的主人性格有何不同,但他们的武林地位却是不容否认的,起码缺乏盘川的或银子不便的朋友上门,这两家人都从不会拒人于千里。
梅家的儿子放马江湖,啸傲河山,柳家的千金除了在闺房内绣花、弹琴、画画、读书之外,也会到江湖上露露相,不过为了避免麻烦,她们都是易钗而弁!
X X X
杏园建在苏州城外,崔颢一面虬髯,骑看快马,带着一身风尘南下,他准备去苏州,去见柳家三小姐柳撷红。
由邯郸城外出发,他日夕赶路,不断挥鞭,只恨不得胁生双翅,一下子便飞到苏州杏园去,可是当路程越来越短时,他心头也逐渐沉重起来,最后甚至觉得目己去苏州是个无意义的行动,甚至会因此招来一顿耻笑,因此马速便逐渐放慢了。
腊月天,虽然扬州不比大河两岸,但是天气仍然十分寒冷,北风呼啸,大雪飘飞。
崔颢便在这种天气下走进扬州城。
离「烟雨三月下扬州」还有很长的日子,但「腰缠十万金,骑鹤上扬州」,扬州在什么时候都是繁华的,有钱的人来到扬州,要什么有什么!
崔颢没有钱,但他还是来了,上次来此是在三年前,他记得是宿在一家叫贫亦乐的小客栈中,那客栈十分简陋,在扬州简直不能算客栈,不过还算收舍干净,而且收费廉宜,这才是最重要的。
贫亦乐在一条小巷内,崔颢拉着马走了进去,那小二立即道:「客售,咱们没有马厩。您……」
「不打紧,随便有个地方把牠拴住就行!」崔颢已十分疲累,把马疆交给小二,便对掌柜道:「一间房,一碗卤面,一壶酒,白酒!」
喝了酒,躺在那冰冷的床上,崔颢一,合上眼,脑海内便浮上一个倩影,一张芳容,使他睡不着!这三年来,他已为这张脸,渡过数不清的失眠之夜。
也许是近郷情更怯吧,今夜他心情更加难以平复,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模模糊糊地睡去。
醒来时,红日满窗,崔颢坐了起来,忽觉头重脚轻,嘴唇干得快要裂开,他伸手在额上一摸,原来病了!他嘟喃了一声,慢慢走下床来,却连脚也发颤,万般没奈,只得呼来小二。「替我请个大夫来……嗯,对啦,那匹马替我拉去卖掉吧!」
小二势利先把马卖掉,再去请大夫。大夫到时已是下午,崔颢迷迷糊糊地倒在床上,任由那大夫把脉,拉眼皮,扳嘴掏舌地检视了一番,喃喃地道:「犯了风寒而已,不要再吹风,吃了药在被窝内发一阵汗,烧便会退了些!」
他拿起笔来,开了一张药方,叫小二去药舖子里执。
好家伙,那匹马卖掉的钱,只够付大夫的诊金及两帖药的钱。崔颢服了六帖药之后才能下床,这时候,不但囊空如洗,而且还欠下了七天房租及饭钱。
掌柜的人还算好,问道:「客官,房租饭钱你怎样算?」
「还给你,我去找份短工做!你有地方没有?随便给我做个窝!」
「你若不嫌弃的话,便睡在柴房内去吧!」,
掌柜、去后,崔颢拉开小二问:「小二哥,你可知道附近有什么人要请卖气力的人?比如保镖,送货的!」
那小二姓赵,颇为热心,道:「我这就去替你问一问,我有一个堂叔叔是开荐人馆的!」
「喂,等,等!」崔颢拍拍胸膛,道:「我是学过几年武的!」
姓赵的小二去后,崔颢便把简单的行藏收拾一下,搬到柴房,也不过是两套替换的衣裤,一内一外。
过了一阵,那小二回来了,道:「客官,快跟我来,有人正要雇请保镖!」
崔颢跟小二来到街上,那荐人馆极少,馆主瘦削,脸皮靑白,见到崔颢便问:「你学过几年武?」
「跟师傅学了五年!」
「干保镖行不行?」
「怎不行?咱在河北震远镖局当过三个月的镖师,从未失过手!」
赵馆主大喜。「有人要找保镖押一批珠宝去泰州,但因为听说城内最近来了一些大盗,所以事主要多雇人保护,费用则是因人而异,我的介绍费是你的工钱的五分之一!至于事后事主多赏与你的钱,便不用算!」
崔颢暗中冷笑道:「这个还用你说?我都不知干过多少次了!」嘴上却道:「这个我知道!」
「那你跟我来!」
赵馆主带他到了一家庄院,门簷下挂的灯笼写着一个斗大的樊字,崔颢知道这是扬州的大豪之一「狮子头」樊乔的府上,此人在武林中人面颇广,他生怕让人瞧出其脸目来,是以暗中抹了一把墙灰,把之涂在脸上,那是充满落魂的身子,又多了几分肮脏潦倒。
见他的是樊乔,但请人的却是一个姓—邬的私盐贩子,此人赚了钱,在城内买了一批古董首饰,要在岁晚运回家。只是有钱的人,样样怕死,又听见风声不好,所以便雇人护送!
他准备请五六个人,加上樊府的几个武师,便已足够,在此之前已请了四个。
樊乔叫崔颢表演一套拳术,崔颢拉开架子打了一套,樊乔颇为满意,问道:「你贵姓大名?师父是谁?」
「敝姓崔,单名一个颢字,家师是一个拳师,姓胡名叫八刀,老爷大槪不曾听过!」
樊乔果然一愕。「他是何方人氏?」
「湘西人氏。」崔颢道:「在下在震远镖局当过三个月的镖师,押送过一批奇珍异宝到潼关外,也在汴州的平安镖局当过四个月镖师,押两批货入川!」
樊乔目光一亮,问道:「为何只做几个月?」
「因为在下自小便立志走遍天下,所以赚了一笔盘川便去游山玩水,到囊空之后,再去找事办!」
「有志气!」樊乔竖起拇指,赞了一声,指一指旁边一个身裁瘦削的老头道:「这位是常州『地趟刀』掌门司徒浩大侠,他跟平安镖局的一些人都有来往,由他问你!」
那司徒浩的名字崔颢也有听过,当下暗中打量了他一眼,心中忖道:「怎地这两个名头响当当的人,跟一个盐商有这般大的交情?」
心念未了,那司徒浩已经问道:「平安镖局总镖头是谁?」
「岳川,副总镖头是杨以盛!」
司徒浩再问了好几个人名,崔颢或答其职位,或答不知道,司徒浩很满意,道:「酬劳是十两银子,你满意否?」
崔颢心想由此到泰州。只有几天来回,便欣然答应,因为这价钱是出乎意料的理想。
「不过我要提醒你,路上不一定安靖,你可要小心。现在樊某再问你一句话,如果这趟镖你做总镖头,多给你五两银子,你肯不肯?樊某是因为你在镖局内干过,对这行较有经验,所以看上你,不过总镖头的责任,你也明白……」
崔颢摇头,道:「十两银子在下十分满足,请樊老爷另请高明?」他出来露相只是为了生活,可不想再跟武林人物来往,当上总镖头,说不定需要与樊乔多接触几次?
樊乔与赵馆主脸上都有失望之色。「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勉强,由现在开始,你便留在这里,酬金先付一半,到了地头,再付另一半。」
崔颢忍不住问道:「樊老爷,为何不雇镖局押运,却另外!」
那姓邬的盗枭道:「第一镖局现时的人手也不足,第二利用镖局押货目标更大,第三扬州附近没有一家大镖局,难道你不知道?」
原来扬州素来是私盐的集散地,富豪极多,在这附近伺机下手的黑道人物既多且强,很多人开了镖局都失镖赔本倒闭,只有三几间小镖局做些小生意,这些镖局也没有什么武功好的镖师。
崔颢取了银子,分了两两给赵馆主,又托他代自己付房钱便留了下来,幸而樊乔没再找他,只着人带他到一间客房休息,樊府很大,房舍栉次鳞比,每个被雇来的镖师,都自己住一间客房。
次日早上,丫头把淸水送进房来,还把早点捧进来。是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豆奶,还有油条,糕饺的,崔颢刚吃饱,丫头又来了。「老爷请你到前厅去!」
崔颢一声不吭,跟丫头来至大厅,只见厅上有十来个人,樊乔交代了一下路线及路上该注意的事,然后指着一个靑年道:「这次大家在路上都要听他的指挥,他是少林俗家弟子丁展翅丁少侠?」
厅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樊乔又道:「今日便出发,需要兵器的,便到兵器架上去拿!」
众人都上前领取,崔颢为了不太突出,也拿了一柄钢刀插上腰带上。
「趁现在路上人不太多,出发吧!」
出了樊家,崔颢才知道哪姓邬的也在里面,骑着」匹高头大马,混在人羣中,丁展翅策马在前,另外樊府的一个姓马的武士也骑着马,却在后押阵,至于那些珠宝古董是什么东西,崔颢根本未见过,只见空马挂着两口不太大的箱子,料想里面便是要保的镖。」
今日天气虽冷,但风和日丽,减少很多困难,速度也颇大,到了入黑,便来到一个小集。
那小集只有两家不成样子的客栈,偏生又都客满,不但没有睡的地方,连站也没地方站。
丁展翅问郭老板:「老板,怎办?人家不肯让咱们进去!」
姓邬的脸色十分难看。「问那掌柜的要多少钱,咱们把它包下来。」
丁展翅道:「这样不好……」
「什么不好,你怕我没钱?」
「不是,如此太引人注目,就算咱们能住进去,却引来强敌,那可不化算。」
邬老板反问一句:「那怎办?」
那姓马的武士道:「这小集三里附近有一条村子,仅有一个朋友住在这里,不如到那里借宿一宵吧!」
邬老板皱眉说道:「但如今天色已黑了!」
「才三里路,谅没有问题,再说,就算有些不长进的贼子,咱们也不用怕!」那姓马的武士神态十分自负。
邬老板沉吟了一下,终于同意,于是众人走出小集由那武士带路,约莫走了两三里路,那武士指着前面道:「呶,那村林后便是,大家加一把劲早点休息吧。」
岂料语音刚落,「呜」的一声,一枚响箭射来,射中马姓武士的马首,那马希聿聿一阵嘶叫,把马姓武士掀了下来。
丁展翅道:「有响马,大家小心!」
只见黑暗中涌出一批幪面贼来,崔颢抬头一望,来的约有二十多人,手上都提着武器,他心中也不害怕,慢慢向那盗枭走去,不料邬老板气急败坏地道:「快守着那匹空马!」
崔颢忖道:「此人眞是要钱不要命!他看不起这种人,也不和他计较,走向那匹空马守住。
此刻,双方已经展开一场大战,对方人多,一上来便伤了几个人,崔颢熄灭了多时的正义之心,再度燃起,他见黑暗中被人注意,标前几步,窜入幪面贼之中,钢刀扬处,「噗噗」两声扎倒了两个。
那两个贼子死后,众人还不知道,崔颢乘势再斩毙两人,然后守在马匹附近,但奇怪的是并没有人上来抢货。
崔颢见那老板吓得乱抖,忙道:「快过来,我保护你!」
丁展翅杀了一贼,回首道:「请崔兄护马前进,与邬老板先走。」
一个贼子道:「要走?那有这般容易的!」扬声大叫:「儿郞们,紧紧围住,一个也不能走掉。」
崔颢见他没留意自己,忽然脱手把钢刀抛出!
那钢刀挟着一点星光,「噗」的一声,自那贼首的胁下贯了进去。
贼首大叫一声倒地,众人只知道他被人射杀,却不知道谁射,羣贼乱了一下,便又攻击起来:「快,一个也不能放过他们。」
崔颢暗中戳了两个贼子死穴,此刻双方势力相差不太大。
崔颢再杀一人,便向邬老板走去,原来此胖子虽然怕死,但却也学过几年武功,拳势十分凶猛,只是发达之后,养尊处优久了,便疏懒了。
崔颢见状,心中暗想:「这批货也不知値多少钱,竟然惹来强寇觊觎,幸亏他们武功都不高,否则岂不做了糊涂鬼!」
心念未了,邬老板忽问道:「姓崔的,你有看见马进没有?」
崔颢一怔,问道:「那个骑马的,嗯,不见。」
邬老板道:「那么咱们都冲出去!集中起来。」
丁展翅见手下已死了好几个,只剩下五六人,现在表面上看来,虽然没有刚才的优劣分明,但其实一样,因为这几个人大都受了伤,因此便叫道:「崔兄,请你保护邬老板先走吧。」
崔颢拾了一大把石子在手上,把其当作飞蝗石射出,贼子被射中,无不痛叫失声,一个失神,便被对方杀死杀伤!
丁展翅大喜,说道:「想不到崔兄的暗器手法如此神妙,如此便请再帮一次忙吧。」
崔颢也不答语,连发十余石,那些幪面贼早已心胆均裂,喊了声风声扯呼,便作鸟兽散。
丁展翅要追,邬老板道:「强寇莫追,都回来吧。」
众人靠拢,淸点一下,死了四个,两个重伤,剩下的除了崔颢之外都挂了彩,十二个人,只有六个还能战,丁展翅身为总镖头,责任所在,十分紧张,忙道:「大家结扎一下便上路吧。」
邬老板道:「不行,要等马进。」
「他去了那里?」
「刚才只见他跌了下来便不见了。」
等了顿饭工夫,还不见马进回来,众人又疲又累,又担心贼人再来,不断催促起程,但邬老板硬是不肯,崔颢冷笑一声道:「老板,是不是有货在马进身上。」
邬老板苦着脸道:「正是加此,最贵的货都在他身上!」
丁展翅不由怒道:「是谁安排的!」
「是樊老爷跟我提出来的,这样不会引人注目嘛!」
丁展翅跺足道:「既然如此,便不该让他走在前面,眞是胡开,我,我这个总镖头不当了。」
邬老板道:「你当不当都好,总之照样多付五钱银子与你。」
丁展翅脸色稍霁。「如今怎办?那马进可能让人捉去了。」
崔颢道:「大家到附近找一找。」
邬老板说道:「你们都去了,我怎样办?」
崔颢道:「丁兄,你带两个人守着邬老板,小弟与这位兄弟到附近看看。」
两人在附近走了一圈一个人也不见,崔颢眉头一皱,道:「你先回去,我到树林内看看。」
他提起了一口眞气,急急走进树林,小心翼翼,提防有人偸袭,这树林长而浅,一忽便走到另一边,抬头一望,星光虽淡,但以他的目力来说,已然足够,只见那里是一座黄山土岗,那有什么小村。
崔颢呆了一呆,暗叫一声:「莫非那马进与刼匪勾结上了,故意引咱们过来此处,然后下手。」他越想越觉有理,便索性飞驰上山岗。」
从山上望去,周围都没小村,崔颢情知上当,便急忙返回原地,把情况吿知丁展翅等人。
邬老板叫起苦来。「这次眞是请贼做保镖了。」
丁展翅看了崔颢一眼,道:「如此失落财物,在下可没责任。」
邬老板苦着面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马进找来,不不,主要是那些珍宝。」
崔颢忽道:「有人来了,大家小心一点。」
邬老板问道:「人在那里?」
「呶,那边不是么?」
只见树林内射出一道人影,那人影手上还提着一件巨大的物件,一眨眼便到了眼前,原来是一个白衣靑年,手上提着一个人,正是马进。
那白衣靑年把马进往地上一抛,问道:「这人你们认识么?」
邬老板大喜,叫道:「他叫马进。」
「他是你们的镖师?」白衣靑年道:「他身上有什么东西,你知道么?」
「一个扁长的铁盒子,里面有几伙石子。」
「是猫眼石吧,」白衣靑年道:「此人勾结匪类,跟一伙幪面贼在树林内商量,恰好被我撞见,也算是他倒霉?」
邬老板弯下腰在马进身上摸出一只盒子来,连声道:「多谢壮士,嗯,不知壮士要多少赏金。」
白衣靑年哈哈大笑。「我可不是为了赏金才把他抓来的,只是看不过眼,你的赏金,派发给这些人吧,他们受了伤。」
崔颢见此人说话神态自若,既不领功,又有一股傲气,对他颇有好感,便问道:「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白衣靑年大笑。「我再吿诉你一件事,我捉他回来,也不是为了名。」言毕转身而去。
崔颢道:「阁下眞高人也,何不多谈几句。」
白衣靑年已在三四丈外,声音仍然传了过来。「在下约了朋友在扬州喝酒,时间很紧迫,再不去要让人打屁股!」
最后那一句话,又似乎欠缺大侠之风,崔颢刚一怔,白衣靑年经已去远。
丁展翅道:「不知道这人用什么手法点穴,不知崔兄你能解否。」
崔颢在马进身上戳了几指,穴道便解开了,丁展翅将刀架在他喉上,道:「快说,你是怎样跟那些贼人勾结的!」
马进脸色惨白,咬牙不语,一个受伤的镖师叫道:「操他奶奶的,先剁他几刀吧。」
话音一落,马进脸上忽然泛起一层黑气,崔颢叫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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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相劝互交手 好汉重英雄



邬老板吃了一惊,问道:「甚么事不好?」
崔颢已在骂进身上又戳了几指,说道:「此人暗中已吸了毒药!」他揑开马进的牙关,只见嘴腔内一团黧黑,连忙松了手。
丁展翅问道:「如何,还有救么?」
崔颢摇摇头,邬老板那些奇珍异寳失而复得,已是心满意足,闻言问道:「这种人还値得救么?」
「他死了,怎查悉他跟谁勾结?」
邬老板道:「反正没有损失,查来作甚,走吧!你们若是正义的,以后见到这种劫匪,便见一个杀一个吧!」
丁展翅道:「那麽咱们把这四位死难者安葬一下再走吧!」
邬老关道:「快走!你当甚么保镖的?生人不顾顾死人!」
崔颢一言不发,拾了一柄钢刀就地挖掘起来,那几个镖师,都觉得自己被出卖了,因为保甚么镖,以及镖在何处,全不知道,若不是同伴中有个能人,早已做了糊涂鬼,因此都对邬老板不瞅不睬,跟崔颢挖掘起来。
邬老板虽然心头不快,却也不敢作声,生怕在这荒郊野岭,只要他们反脸不认帐,把目己杀了,抢走珠寳,也没人知道。到了后来,见气氛越来越沉闷,便道:「这些死者的那一半酬金,我照付,请丁少侠转给他们家属!」
众人没作声,他只得把条件加上去。「我,我再每人另加十两作为抚恤金……你们若平安把我送到家里,也是每人再加十两!」
众人弄好一切便漏夜起程,不敢再停留。到了邬家,邬老板果然依言每人多付十两银子,众人分了银子便各目囘去,丁展翅问崔颢:「崔兄欲去何方?」
崔颢瞧看他不语。丁展翅只得续道:「这次若非崔兄帮忙,只怕……咳,小弟想请崔兄喝一杯酒,请崔兄赏脸!」
「不客气,助人助己,何须多谢!」
「不,尤其是这五两总镖头的酬金,若不是……」
崔颢止住他的话,道:「那里有间酒舖,咱们过去卖一碗酒喝!」
「那是卖酒的店舖,可不是酒家!」
崔颢已走到那里去,跟老板说了几句,老板拿出两只碗来,舀上白酒,丁展翅抢着付钱。
崔颢捧起酒道:「请!」仰头一口喝干。
丁展翅目光一亮,有点吃惊他把酒当水喝般,待崔颢喝罢酒,他才不好意思地慢慢喝。
「丁兄,你以后要小心一点!」
丁展翅一怔,住碗问道:「崔兄这话是何意思?」
「你可曾想过,那个马进为何会服毒死?」
「畏罪目杀!」
「那白衣靑年的武功非同小可,马进远非其敌,若非也一早把毒药含在口中,根本没有机会吞食,而且我解开他的穴道之后,也不见他服毒!」
丁展翅一直用疑惑的目光望着崔颢,崔颢眼望远处。他一早服毒,便证明不一定是畏罪,而是他的合作人手段毒辣,人多势众!」
「你是指那些幪面贼!」
「也许他们估计错误,只派出一些喽囉……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后会有期!」
丁展翅欲言又止,崔颢已经转身飘然而去。
崔颢要去苏州杏园?不是,他只走了几里路,便折去扬州了。
再度入扬州城,又是一个黄昏,崔颢到贫亦乐客栈,掌柜道:「容官是来存衣物的?你的帐赵馆主已代你拿来了!」
「在下客途患病,多亏你们照顾,特别间来,请你们吃一顿饭!」
「何必这般客气!你的银子也不好赚,还是留在身边以防万一吧!」
崔颢逐个通知,全客栈一个掌柜,两个小二,两个打杂洗涤的,一个秋头,共六个人,全通知遍了。「你们喜欢到那里吃?」
掌柜道:「咱们要到戌时过后才能离开,那时候还有甚么地方!」
赵小二脱口道:「瘦西湖上的……」
掌柜骂道:「那是甚么地方!」转头道:「小哥你的好意咱们心领了!」
「好!我找人送一席酒来,就开在这里!」
晚上七个人便挤在那小得可怜的厅上吃酒,崔颢全没架子,他们你一杯,我一杯的喝得异常痛快!
可是那些掌柜小二的酒量,对于他崔颢来说,无异是老弱残兵,不一阵大家都已东歪西倒,不能再喝,崔颢酒兴未尽,收了酒席之后,忖道:「瘦西湖既是个不夜天,何不到那里走走!」
他主意打定,便出了客栈迎风而行。
那瘦西湖远近驰名,崔颢三年前已经来过,这次驾轻就熟,到了那里便听见一阵丝竹声,随风送至!
湖上的冰已冰封,岸边的凉亭有酒卖,旁边石舫上灯火辉煌,既有丝竹声,也有呼么喝六的猜拳之声,好一片热闹的景象。
那石舫上的食客,那是富贯人家,崔颢不喜与那些满身铜臭之夫混在一起,便在凉亭上找了个位子坐下。
一个卖酒女走了过来,道:「客官,这位子已有人订了!」
崔颢走到另一张桌子,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同席一个靑年立即道:「那位子少爷已订下了!」
「人呢?」
「人?」那阔少冷冷地道:「少爷宁愿让它空着!」
崔颢拿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放在桌上,把卖酒女呼来。「送一壶白干来!要烈的!」
「且住!」那阔少道:「你要喝便请站到一旁去喝!」
崔颢不由大怒,霍地拍案而起,大声怒道:「你是甚么东西,竟敢如此横行霸道?」
那阔少哈哈笑道:「你连少爷是甚么人都不知道,还敢发恶?」
那寳酒女苦着脸对崔颢道:「客官,请您包涵,到别处去喝吧!」
「大爷便是要在这里喝!」崔颢在椅背上,架起二郞腿来。
其他食客显然都与阔少相识,纷纷助他。「嘿嘿,这种要饭的,也敢来这里,真是脸皮厚呀!」
崔颢本来甚怒,但转念一想,气便消了,还故意把鞋子脱了下来,此刻,众食客都哗然大叫!酒家女看看不对,立即到外面去找人,也不知她到那里找,一找便找来了十个八个虎背熊腰的壮汉。
「谁在阀事!」
阔少一指崔颢,道:「便是他!」
那些汉子把崔颢围住,道:「俺数三声,你若不爬出去,便打断你的狗腿!」
阔少道:「先打断他的狗腿,再叫他爬出去!」
崔颢怒不可遏,伸掌在桌下一拍,桌上的一只杯盏飞了起来,撃在濶少的下颏上,痛得他大叫起来,崔颢则哈哈大笑。
阔少一边抚着下颊,一边叫道:「给我重打,有赏!」
羣汉正想冲前,忽听石舫上有人叫道:「停手!」叫声不大,但却有圣旨的效力,众人立即停住了。
崔颢抬头望去,只见石舫上有一扇窗子打开,一个锦衣靑年探头出来,崔颢一怔,心想与此人素不相识,为何肯助我?
那锦袍靑年道:「这位哥哥看来对杯中物有偏嗜,不知肯赏个脸,移玉上来同飮否?」
「阁下贵姓?为何肯请在下喝酒?」
「哈哈,人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此处既有大曲、有汾酒,也有波斯来的葡萄酒,你若有同好的,便上来,若不肯的便是问一句也嫌多!」
「阁下眞高人也!在下若推辞的,岂非不识抬举!」崔颢不理旁人走出凉亭,也不见他作势,身子便如大鸟一般飞了起来。
那石舫高三层,锦袍靑年正在最高那一层,只见崔颢凌空一折腰,便目窗子射进石舫!那阔少及壮汉都看得瞠目结舌,刚才尚奢言要敎训人家,但只此一亮相,便敎人无地目容!
崔颢射进石舫见里面只有-张桌子,坐看四个靑年,另有几个少女或弹琵琶或拨琴瑟。
四个靑年面对崔颢的,是那穿锦袍的,左右两个都是身穿裘衣,显然都是富家子弟,只有背对自己的是一个白衣靑年,衣白如雪,却甚是单薄,崔颢心头微微一动。
锦袍靑年挪一挪身子,道:「请过来同坐!」
崔颢仍有些犹疑,但终于大步走了过去。忽然那白衣靑年大笑转头。「你若临阵退缩,可要敎我失望了!」
「是你!」原来此人正是那夜把马进捉囘来的白衣人,崔颢又惊又喜。「是你邀我上来的吧!」
白衣靑年说道:「谁邀请都是一样!相逢不如偶逢,咱们两番相逢,总算是有缘!」
崔颢在他身旁坐下,道:「想不到在此会见到你,在下亦高兴得很!」
「就怕你酒量不足!」锦袍靑年问道:「你要喝甚么酒?」他殊不因崔颢的穷困相而有丝毫的不悦或轻视。
「七年前喝过一口葡萄酒,是甚么味道,都已忘记」
锦袍靑年道:「那就再试一次!」他为他斟了满满的一杯,续道:「这酒用冰鎮过,又拿出来一个时辰,不冷不热,最是好喝!」
崔颢喝了一口,道:「好,不过酒味略嫌淡一点,还是白酒有动!」
「要大曲还是汾酒?」
「大曲!」
锦袍靑年替他换了一只大杯,道:「喝葡萄宜小口呷之,配合其清淡,喝这种酒宜大口急飮,才显得英雄本色!」
左边那个戴冠的靑年道:「只是烈酒喝得急,若非大酒量,三两杯下肚,便要醉倒!」
崔颢喝了葡萄酒,提起那杯大曲酒,道:「承四位大哥,瞧得起某家,不嫌某家寒酸,同桌共飮,来,某家敬你们一杯,先喝为敬!」他言毕又一口气把杯中酒喝个精光。
「好酒量!」白衣靑年提起面前的酒杯,也把酒喝干。
崔颢道:「四位贵姓……」话一出口,他又颇感后悔,若是对方问自己,自己如何答复?人家对目己推心置腹,目己总不能再以崔颢之名搪塞骗人,但要他表明真正的身份,他又有所犹疑!
那知白衣靑年哈哈笑道:「咱们今日以酒会友,何必效那些俗人,先来甚么通名报姓的!」
右首那个皮肤白晳的靑年大声赞好。
「今日咱们五个,若有谁说出自己的姓名,或旁人的姓名,便算输了如何?」
锦袍靑年问道:「要赌一些甚么来头呢!」
右首靑年道:「输的那人便没权追求玉莲小姐!」
崔颢不觉一怔,问道;「谁是玉莲小姐?」
「你不知道么?她是怡香院的头牌,扬州人要想见她一脸都难!」
崔颢大笑。「这种风流事,某家不会干,我可不怕输!」
白衣靑年道:「如此我跟你另赌一项如何?」
「赌甚么?」
「不醉无归!」
崔颢大笑。「正是某家之愿,我愿输了!」
众皆大笑,便吆五喝六地猜起枚来。下面又不断送些小菜上来,那四个靑年,酒量极豪,使崔颢有如逢知己之感,也渐渐跟他放浪形骸起来。
锦袍靑年道:「莲花,我看你还是在扬州多呆几天吧,也许能看得到玉莲!嘿,你不知道她那张脸简直吹弹得破,天仙下凡一般,小弟不懂形容,总之包你看了,三魂便不见了六魄。」
右手靑年问道:「老大谁是莲花?」
锦袍靑年一指白衣靑年,道:「他终年穿白衣,岂不是莲花白?」
右手靑年大笑。「对面那个整年戴帽,又穿黄衣,乃绍兴加饭酒!」
「吾兄喜穿绿衣,岂不是竹叶靑乎?」「加饭酒」也大笑起来:「你们说老大像什么酒?」
「莲花白」道:「这还用说,老大的爹爹中过进士,乃是陈年状元红!」
众皆日妙,崔颢道:「你们喝过地瓜酒没有,那地瓜粗生粗长,酿成酒后又烈又喰喉,正好是在下的写照!」
「竹叶靑」道:「如今都有了以酒为名的绰号。只怕没人会输,不如先听听这些丫头唱的曲子吧!」
于是声停猜枚,那几个丫头春葱似的玉指,落在弦线上,发出一阵动人的声响,一个长相略为丰满的女子一手提看摇板,一边轻启朱唇,唱起小曲来。
崔颢对此一窍不通,又甚少涉足舞榭歌台,「莲花白」、「状元红」等人虽然都听得津津有味,他却独爱桌上的酒菜。
一曲既终,众皆鼓掌赞好,竹叶靑示意歌妓们停止,问道:「最近江湖上有什歴大事发生没有?」
「加饭酒」道:「为求公平起见,每人说一件如何。」
「竹叶靑」道:「华山掌门顾华章失踪年余……」
「莲花白」截口道:「一年前的事,还敢拿来冒充最近?」
「竹叶靑」道:「但最近有人傅说,说他在江南出现过!」
「状元红」哦了一声:「他到江南作甚?若是与强敌约会作生死战,倒値得咱们哥儿俩,赶去瞧瞧。」
「这个小弟倒没听人说过!」
「加饭酒」道:「上个月济南一个巨贾失了一批价値连城的珍寳,你们听见没有。」
「莲花白」道:「听说官府已派了神捕顾云生调查此案……这顾云生是顾思南有与云飞烟的的儿子,他父母当年都跟了江北总捕头『神眼秃鹰』沈鹰不少时日,把查案伎俩传与顾云生,因此人人均说此人靑出于蓝,果如斯,则破案之期,指日可待!」
「状元红」道:「你终日四处浪荡,听到的一定更加精采。」
「莲花白」道:「没有什么精采的,只听人说梅北山暗中挑战崂山三鹤,不过决战日期与地点,双方绝不吐露一句。」
「加饭酒」」道:「以前梅北山若有此等事,必定广发武林帖,邀人观战,这次一改前风,莫非是因为他没有必胜的把握。」
「也有可能,不过,公证人是柳舞风,也许他不喜人太多,再说梅北山前几次的与人决斗,虽然都取得胜利,但他因事前广发武林帖,不但惹来白道人士的非议,连黑道上的人,也认为他不够意思,要当众损人面子,故此,也有可能是梅北山改变主意!」
「状元红」道:「这件事怕只有你最清楚。」
「莲花白」道:「状元兄你取笑了!言毕放声大笑。众皆忍俊不禁,连那几个歌妓,也低头抿嘴。
「状元红」道:「地瓜兄又有何消息奉告?」
崔颢抓抓头,道:「在下整日在醉郷中打滚,很少理江湖上的事,但最近也听到一件,是『黄龙帮』帮主黄彪的一个妾侍失踪了!」
「加饭酒」笑道:「也许那黄彪喝得太多竹叶靑,把帖子也染绿了,他小妾跟别人跑了,也不奇怪!」
「竹靑叶」大叫:「希望加饭兄不是指桑骂槐?」
众人又互相取笑了一番,崔颢才道:「照狂下听来的消息,帮内没一个人有嫌疑,而且她所居住的地方防守严密,不可能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之下出入!」
「莲花白」,道:「此事小弟也听人提过,但令人感觉兴趣的,是闻说此姝天生尤物,男人见了都要为她顚倒,所以黄彪一直把她藏在深闺,不譲别人看见,小弟还听人传说,黄彪且从娶了这女人之后,身上便不见了廿斤肉,但自从此姝失踪后他虽然忧心如焚,但又长囘了不少肉!」
「竹叶靑」笑骂道:「此必是莲花兄杜撰的!」
崔颢道:「那女人是个胡人,他们黄龙帮的人叫她胡姬!嗯,状元兄,轮到你了。」他为他斟了一杯酒。
「状元红」道:「小弟有一件小消息,不过却是最新的,有一个叫邬天佑的盐贩,雇人护送她和一批珍寳囘家,在半路上……」
「莲花白」与崔颢大笑。「此事问咱们两人最是清楚!」
众皆一怔,崔颢道;「在下便是被雇之一人,而红货幸保不失,还是莲花兄之功!」当下把当夜的情况说了一次。「小弟正是当时才认识莲花兄的!」
「莲花白」道:「顺手牵羊,不足挂齿,幸而没有迟到。」
「状元红」道:「但小弟要说的却不是这件事,而是余波,否则如何能称得上是最新的。」
崔颢与「莲花白」同时哦了一声,齐问:「快说。」
「那邬天佑囘到家里,连夜便被人杀死了,但家里失去的财物却不是很多,除此之外,有个姓丁的靑年,据说是少林的俗家弟子。」
崔颢惊道:「他叫丁展翅,是咱们一行人的首领,他如何了。」
「他也被人杀死了,而且还有几个同行的镖师都无故失踪,九成也是被人杀死再毁尸灭迹!」「状元红」关怀地道:「所以地瓜兄以后也得小心一点。」
「莲花白」笑道:「这样说来,连小弟也得小心。」
「竹叶靑」道:「你怕过谁来!」
「你又怎知地瓜兄会怕。」
崔颢大笑,道:「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躱不过,担心这许多作甚,任何人有本事都可以来取某家之命。」这几句话说得豪气干云。
「加饭酒」道:「单听地瓜兄此言,已是可浮一大白!」他「骨」的一声,把杯中酒全灌进肚子里。
「莲花白」道:「一个盐枭,为何也搅出这许多事来,这件事有点奇怪。」
崔颢道:「看样子邬天佑在盐枭中的生意并不大!」
「状元红」道:「闻说樊乔与司徒浩已在调杳丁」
「莲花白」道:「这件事倒令人大感兴趣!」
「竹叶靑」道:「你素来好奇,但现在是什么时候?不再喝酒,便散伙!」
「加饭酒」转头自窗口望出去,道:「三更未过,不如去怡香院逛逛!不知地瓜兄有此雅兴否?」
崔颢道:「在下蒙诸兄不弃能叨扰几杯,已十分荣幸,而且诸兄豪兴逸飞,虽是新交,却似旧友,本想高攀,多混些时日,不过在下有事要辨!」
「状元红」道:「过了年去如何。」
崔颢摇头。「竹叶靑」问道:「吾兄欲去何方。」
崔颢沉吟了一下,不想瞒骗,便照实道:「小弟要去苏州找一位朋友!」
「莲花白」笑道:「敢情还是位红粉知己!」
崔颢脸上一热,讪讪地点点头。「莲花白」吃吃笑道:「恕小弟直言再猜一猜,你那位红粉知己莫非是柳三小姐?」
崔颢大惊,忍不住问道:「莲花兄如何知道。」
「莲花白」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述。吾兄豪气干云,英雄盖世,正该配个美人。」
崔颢脸上红得发紫,连声道:「莲花兄取笑了。」
「状元红」等人相顾大笑。乃召人会帐,小二上来,哈腰道:「刘公子今日为什么这般早回去,是不是酒菜不称意!」
「状元红」笑骂道:「不用卖口乖!」抛了一锭银子在桌上。
小二道:「刚好是五两银子。」
「莲花白」摸了一块碎银丢过去。「给你们买酒喝!」
小二大喜,感恩戴德地道:「咱们这里,人人均说齐公子最豪爽,人又俊又潇洒……」
「加饭酒」在他头上敲了一记爆栗,骂道:「咱们四个便不英俊不潇洒了。」
众人大笑离座,崔颢心头却怦怦乱跳,脱口道:「原来你姓齐。」
「莲花白」含笑不语,众人拾级而下,「状元红」刘公子道:「现在已无酒可喝,便都把姓名说了吧!这位便是新近崛起江湖,人称『银剑白龙』的齐云飞齐公子!」
崔颢脸色一变,瞪了「莲花白」一眼,「莲花白」笑嘻嘻道:「你莫听刘颂德兄乱说,若小弟没看走眼的话,吾兄必非寻常之辈,不过小弟看你,一副自暴目弃的模样,想来你必不肯以眞姓名见告!」
崔颢如挨了一刀,心头发痛,咬唇不语,颂刘德道:「不管地瓜兄说不说,小弟都为他介绍一下吧,这位『竹叶靑』是荣阳郑学礼郑公子,这位则是绍兴周汉山周公子!」
周汉山问道:「吾兄眞的不肯把大名赐告。」
崔颢不答,改问齐云飞。「齐兄眞的要跟他们去怡香院找那玉莲的嫉子。」
齐云飞脸色微微一变,但随即恢复常态。「不错,吾兄即使没兴趣,何妨同去见识一下。」
崔颢脸上如笼了一层寒霜。「齐兄请借一步说话如何?」
原来此刻已走到石舫的最下面那一层,崔颢轻轻跃过栏杆,立在湖上,湖水已结冰,冰虽不厚,但如何难得住崔颢这等高手?」
齐云飞看了刘颂德一眼,也跳了出去,诧声问道:「吾兄有何见敎!」
「齐兄虽有恩于小弟,但小弟仍要劝你一句……」
「不敢,吾兄有话请即说!」
「莫去怡香院那种地方!」
齐云飞一怔,问道:「为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撷红?」
齐云飞再一怔,问道:「此事与你何关?」
为了柳撮红,你不能再去!」
齐云飞眉头一掀。「阁下很令人失望谁能管得我!」
「我,」崔颢大吼一声,「我要代撷红管得你。」
「眞是狗咬耗子,撷红也不会这般对我。」齐云飞眼角一瞥,唁地一声笑了出来:「阁下不会是假公济私吧!」
崔颢大怒:「齐云飞,我向你挑战,你若不敢应战的,便不是人!」
齐云飞脸色一变,崔颢身子忽然向前射去,飞进石舫,齐云飞一怔,不知他为何临阵退宿,可是眨眼间又见他重新囘来,手上已多了一柄刀,原来他抢进石舫,在刹那之间,摘下了一个食客的一柄刀!
齐云飞道:「这柄刀趁手么?我可不占人便宜,若是不趁手的,再去换过一柄刀!」
崔颢掂一掂,冷冷的笑道:「还可以,你虽然打赢田中郞,但是我也未必会怕你。」
「哈哈,原来你的消息这般灵通?」
「废话少说,齐云飞你准备吧!」
齐云飞双手负背,立在崔颢一丈之外,意态悠闲,上下看了对方几眼,淡淡地道:「你若要出手,尽管请便!齐某几时都准备着!」
刘颂德听不到刚才崔颢同齐云飞的话,见他们突然翻脸,十分奇怪,抢了过来,在他们中间一站,道:「地瓜兄,齐兄,这是怎囘事,刚才还谈得好好的,有什么事,何不坐下来解决,何事要动刀动剑的!」
齐云飞道:「小弟被迫上梁山的!」
「地瓜兄,如此便请看在小弟脸上,收了刀再慢慢商量如何。」
崔颢道:「只要他能答应我的条件,在下不但不杀他,而且还当他是朋友!」
齐云飞大笑。「这样子的朋友,齐某宁愿不要!我已猜到你是谁,也不想抖出来,只想问你一句,假如有人迫你做任何事……唔,不说别的,只说是他不准你喝酒,不准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会怎样?假如你会屈服,我齐某今日便答应你的条件!」
刘颂德急问:「到底是什么条件!」
崔颢脸色大变,半晌才喃喃地道:「但我这样做可是为了你俩的好!」
「你俩的好?」刘颂德恍然大悟,笑道:「原来你是柳三小姐的亲戚!」
崔颢脸色再一变,心头涌上一股酸意他只这么一提,刘颂德便立即想到柳三小姐,证明江湖上傅言柳撷红喜欢齐云飞,并非空穴来风!
「刘兄请站开,今日小弟要会会这个不知目爱的狂人!」
齐云飞大笑。「刘兄请让开!今日小弟要让人知道,把目己的好恶强加于人头上,是一件愚蠢而又霸道的事!」
崔颢更难下台,刀子一挽,身上条地涌出一股森严的杀气,杀气比那北风还凛烈!
冷月照在冰雪上,发出一团银白的光,也使大地看来更加冰冷!
齐云飞眼波急跳,沉声道:「刘兄快让开,道是小弟与他两人之间的事!」
刘颂德被他俩身上发出的杀气,压得心头沉甸甸的,呼吸难畅,恨不得离开,闻言正好下台。「两位兄长既然有意印证一下武功,请点到即止!」
石舫上的食客还未散的,都走到道边观望。
齐云飞不敢大意,缓缓抽出长剑来,他的剑鞘以银丝缠成,长剑如一泓秋水明亮。
冷烟凄月,岸上的树木大都已光秃,却有一种屡清孤寂的美,目光洒在齐云飞的白衣上,如雪人一般,照在崔颢的身上,却似一头发怒的雄狮!
阵阵的北风,吹动光秃的树枝,枝上的积雪纷纷扬扬飘下,但随即父被北风卷飞!
天气仍然不变,但观众们却觉得越来越冷!
再一阵北风吹过,齐云飞与崔颢同时走前,刀剑齐擧,但刀与剑并没府相触,而人也交错而过!
可是,就在两人交错而过时,剑反手刺出,刀也是反手劈出!
「当!」的一声轻响!两人立畤互相纠缠在一起,接看又响起一连串的叮当之声,有如银铃,煞是好听。
齐云飞的一口长剑如同飞凤,忽左忽右,忽高忽低,闪、击、掩、抹、刺五诀,使得神鬼莫测!
崔颢的刀如猛虎下山,每一刀都带起一片刺耳的风声,把展、钩、剁、砍、劈五个刀诀,使得淋漓尽致!武学中有所谓,刀沉剑轻,两人这一斗正好把两种兵器优点尽皆展示出来,使得远处观战的人,叹为观止!
瞬息之间,两人已换了数十招!仍是个不胜不败之局,忽然崔颢一掌击出,齐云飞左掌迎了上去!
两声相触却没发出一丝声音,右手的刀与剑则一会是我压你,一会又你压我!
忽然足下发出一阵「嘶嘶」的声音,两人突然向前扑飞过去,双掌仍然不分,四只脚在冰上留下两道浅浅的痕迹!
一飞七丈,忽又闻一声大叫,两人同时向后翻开!
崔颢落足之时,用力稍重,只听一喀嘶」一声,冰块突然裂开,他身子迅速向下沉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齐云飞身影如飞而至,人未至,剑已先刺出,叫道:「崔颢下身已陷在湖中,但他历过无数之风浪,临危不乱,手腕一翻,刀恰敲在剑脊上,忽觉剑上传来一股大力,他立即借力提气,飞出湖面,带看一串串的湖水,飞越齐云飞的头顶!
刘颂德、周汉山与郑学礼都喑叫一声可惜,为齐云飞未能趁机取胜而感到不値,殊料崔颢嘴上不说,心中却暗暗感激!
外人不知,他是当事人,不可能不知道,齐云飞那一剑,根本不是要刺他,而是救他!
崔颢再度落足冰上,齐云飞亦转过身去,淡淡地道:「韩兄反应眞快,小弟佩服!」
此时两人离石舫已有十数丈,说话已不怕别人听见。
崔颢闻言脸上一热,讪讪地道:「此处未能尽展你我所长,何不到岸上再决雌雄?」
齐云飞道:「何必到岸上,这瘦西湖的名胜五亭桥,正是个好地方!也该这种地方才有资格作为咱们的战场!」
崔颢道:「好!」转身先行,几个起落已飞上五亭桥,齐云飞紧跟在后,在两丈之外上桥,两人上桥之后,并不急于攻击,而是凝神屛息,仔细找寻对方身上的破绽!
刘颂德等人隔远而观,人影只有小指般高,便道:「咱们绕道过去!」
他家世居扬州,祖上又中过进士,认识他的人不少,当下都跟他跳出石舫,寻路绕去五亭桥。
齐云飞道:「时间无多,来吧!」长剑如毒蛇出洞,直奔崔颢的喉头!
崔颢刀一翻,把剑格开,随即回刀反攻一招。齐云飞身形一变,闪在三尺之外,长剑斜刺过来!
崔颢叫了一声:「好!」刀势展开,隐隐然有风雷之声。
齐云飞赞道:「风雷刀法果然名不虚传!」长剑使至急处,一化两,两化四,只见剑光不见人影。
崔颢连攻三十六招,但连齐云飞的一片衣角也沾不上,齐云飞忽然自亭中飞出,半空把右脚尖点左脚面上一点,身子改为拔起,翩翩落在亭顶。
崔颢不甘示弱,也飞上亭顶,立足在滑不溜手的琉璃瓦上。齐云飞淡淡地道:「你跟我上来,已输了一半!」
崔颢脸色一变。「你口出狂言,是否有所根据?」
齐云飞微微一笑,道:「等事实来证明!」
崔颢怒道:「如此,你还等什么?」
「吃我一剑!」齐云飞剑突出,刺向崔颢意想不到之处!
崔颢身形连变三次才闪避得开,齐云飞在亭上如履平地,似一只白凤在崔颢的身旁翩翩起舞!他身随剑走,剑随意动,如臂使指,得心应手。
崔颢在下面不觉得怎样,在亭顶便不知为何有力不从心之感。
激斗七十招,不过弹指间之事,但崔颢已完全处于下风。刘颂德等人忙在此时到了桥头,忽见齐云飞目中间那亭顶,飞向右首的另一个亭顶,「刷」地一声,把长剑插入剑鞘!
北风吹来,齐云飞衣袂飘飞,似欲乘风归去,意态潇洒之至!
崔颢则如石像般伫立着,忽然钢刀目他手中滑下,「当」的一声跌在亭顶的瓦上,弹了开去,直飞落冰河!「刷!」钢刀破冰插入!
夜风越来越急,但两人仍然立在亭上。刘颂德轻声道:「他俩在做什么?」
周汉山道:「刚才看来,好像是齐兄胜了?」
郑学礼道:「看神态也知一二!」
崔颢忽然喃喃地开口了:「我败了……我终于败了!」
齐云飞凝气成声,把话送进崔颢的耳鼓内,道:「韩兄并没有败,小弟也没有胜!」
崔颢脸色一变。一你不用花莒巧语,我韩铁衣可不是败不得的人!」
齐云飞叹了一口气,道:「你若硬要说是败在我手中,倒不如说你是败在杯中物!」
「什么?」崔颢神情一震。
「齐某素来眼商于顶,但也知道大侠『风雷刀』韩铁衣十六岁开始闯荡江湖,十八岁开始即未曾逢敌手,当今武林几个大帮派的掌门对你都推崇备至,不敢有一丝的轻视!齐某若能在你手中走五百招而不败,已感满足,不敢奢求……」
「但我败在你手中却是事实!」韩铁衣(崔颢)沉声道:「刚才那一剑如果你不是临身之时平敲,而是毕直削下,韩某道条手臂早就报废了!」
「道只是表面上的!在平地我也没法胜你,不过我看出你的手脚不大俐落!」
韩铁衣大叫一声:「我手脚不大俐落?」这句话他忘记用凝气成声之法交谈,下面的人都听得见,但都听得莫明其妙!
齐云飞声音恒常。「不错,你自己当然不觉得!你出刀经常有米粒之差距!差距虽小,但对高手来说却是重大的事!我起初觉得十分奇怪,后来一想才知道了原因!」
「什么原因?」韩铁衣此刻已忘记他是自己的敌人——情敌!
「你酒喝得太多,多得影响了体内的经脉,以致你手脚在紧张时会发颤,不过如今受害程度尚不太大,假以时日,即使在平时手脚也会无端端地抖动!」
韩铁衣用疑惑的目光望着他,齐云飞道:「我见过道种人,喝酒之后便会全身发抖,据神医『鬼见愁』称,此乃酒毒已深的表现!吾兄终日沉溺于醉郷,可没有好处!」
韩铁衣喉头发干,道:「你何尝不豪飮?」
「我相信你日日酗酒,而我只是间中放縦一下!我是放纵,你是目我戕伤,情况完全不一样!」
韩铁衣冷哼一声:「花言巧语,还不是一様!」
齐云飞诚恳地道:「不一様!我喝得虽不少,但喝得慢,酒也不是最烈的!我当它是酒来呷赏!」
「它本就是酒!」
「但你当它是水!而且尊喝烈的!」齐云飞双眼在黑暗中闪闪发亮。「韩兄,不论你如何看我,但我仍然希望你能改变一下!我相信在一年前,我必非你敌手,假如你肯戒酒,一年后我也不是你之敌!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
他这几句话说得诚恳无比,听得韩铁衣心头一暖,但随即想到他在蹧跶柳撷红,他心房暴缩,忽然升起一股不能遏止的冲动,仰头大笑!
齐云飞一愕,问道:「在下那句话说错了,惹韩兄发噱?」
「你刚才如何指责韩某?韩某为撷红劝你莫寻花宿柳,现在你倒来劝韩某莫喝酒!」
齐云飞也大笑起来:「,我只是劝,听不听完全花你,但你是不许我去,我要去,你便要动武,程度有很大的差别!我是勧,你是干涉!」
韩鐡衣笑声倏地止住,脸色更加难看。「撷红眞是……她,她难道不知道你的德行?」
「她知道又如何?她又未嫁给我,我也不管向她山盟海誓!」齐云飞悠悠地道:「何况我相信她会比你更加了解我!哈哈!」
韩铁衣脸色铁靑,冷冷地道:「今日之辱,韩某终有一日找你报却!」言毕尖啸一声,振衣飞落湖上,踏冰急飞,眨眼间只剩下一个小黑点!
刘颂徳等人相顾骇然,齐云飞也暗喑吃惊,忖道:「刚才若不是引他到亭顶,只怕还不知鹿死谁手!」
他缓缓飞下亭顶,立在桥头,周汉山忙道:「齐兄,你与地瓜兄因何相争?」
齐云飞摇摇头,他忽然想起一事,望看韩铁衣的去向,道:「三位兄长且间吧,小弟今夜还有事,明日再去找你们!」他一挽衣袂,跳下五亭桥,落在冰上,像一阵风卷云般急飞而去!
北风吹过,桥上送来了无数的惊叹之声!
X X X
韩铁衣尽力狂奔,眨眼间便出了瘦西湖,烦躁的心情稍为平复。
他走到街上,月光下见一枝酒招在风中猎猎作响,便走前用力拍起门来。
如雷的拍门声,把店内的伙计惊醒,喝道:「谁呀?」
「买酒的,快开门!」
「操你奶奶的!这是什么时候,你不见门已关上了么?」
「再不开门,便把门踢破!」韩铁衣拍得更急!
那伙计大约心想不开门,也没法睡得看觉,只得拉开一块门板,沉着脸问道:「买什么酒?」
「一坛白酒!」
「大的还是小的?」
「大的!」
那伙计上下看了他一眼,捧了一纤出来,韩鐡衣付了钱,立即拍开泥封,仰头灌了「大口。那伙计道:「你到别处喝吧,我要关门了!」
韩鐡衣边走边灌酒,才喝了小半,酒气上涌,打了一个呃,托看酒坛,放声高歌:「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飮三百杯……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飮者留其名!……」
他脚步歪歪斜斜,但仍歌一句而长飮一口。长街寂静,不见有人,只有他狂歌当哭!北风吹散他的歌声,却吹不散他胸中的郁闷!
他歪歪斜斜地走到贫亦乐客栈外面,不料门已关了,他以酒坛去撞门,「噗」地一声,门未开,酒坛已裂开,酒水洒了一地,韩铁衣大笑,就坐在酒坛上,头一歪,倚看门板醉倒了!
俄顷,附近屋顶上现出无数的黑影,一声唿哨,黑影一齐跃了下来,只见那些人全豊黑布幪头,手上提看明幌幌的刀剑,为首那人向手下打了个眼色,两个黑衣人立即提刀上前。
贫亦乐客栈的大门忽然「呀」地一声打开,韩铁衣上身跌下,仆在地上,却原来是店内的小二听见外面的声响,跑出来探视,见状不由叫了一声:「客官,你醉了?我扶你进去!」
当他目光一抬,见到那两柄明亮的钢刀,不由大叫一声:「有贼!」
韩铁衣头脑似稍清醒,睁开双眼,问道:「贼在那里……」转过头来,见到那些黑衣人大笑地慢慢爬了起来。「你们都是些……瞎眼的贼子……」忽「骨」的一声呕了一大口汚物。
为首那幪面贼冷冷地道:「快!」
那两个手下立即挥刀扑前,小二吓得大叫,韩铁衣脚步跟跄,堪堪闪过两刀,一拳捣出,却因动作慢了,被对方闪开,可是韩铁衣不愧是武林有数的高手,在沉醉中,仍然显出他非凡的本领来!
只见他身子一歪,倒撞入另一个幪面贼的懐内,手肘向后一撞,但听「喀嗤」一声,那人已断了三根肋骨,大叫倒退,韩铁衣劈手把其钢万夺了过来,踏看「醉八仙」步法,迎向另一个贼子!「当当」两声,第三刀过处,那人已倒在血泊中!
为首的黑衣人喝道:「一齐上,把他剁成肉酱!」
他身后的十多个黑衣汉子立时蜂涌而出,把韩铁衣团团围住!
韩铁衣大笑,胡乱挥舞看钢刀,砍倒了一人,目己也看了一刀一剑。
与此同时,忽闻一道长啸骤起,铺天盖地而来,啸声一止,塲中递多了一个白衣年靑,手上那口长剑,如银龙一般,穿入黑衣汉子中间,「刷刷」两剑,立响起两道惊心动魄的惨叫声!
此人正是齐云飞,他掌剑齐施,展开生平本领,眨眼间便撃毙六个黑衣汉子:「韩兄,你没事吧!你进去,道些人让我来解快!」
韩铁衣语声含糊地道:「你是谁……跑来跟我争生意?……」
韩铁衣长剑架开一刀,右脚飞起,那人如皮球一般,被踢上对面屋顶,那贼首见状大叫了一声,握看一杆长枪,冲了过来!
齐云飞心悬韩铁衣的安危,不与贼道硬拼,不时伦袭其手下。
道时候,韩铁衣虽然也杀了两个,但身上又添了几道伤痕,鲜血淋淋,齐云飞大惊,倏地窜前,把他跟进客栈内,再横剑立在门口,叫道:「刘兄,周兄,郑兄,请你们坚守两边街口,看小弟生擒他们贼首!」
那贼首标削一步,长枪急刺而出,齐云飞长剑翻起,护在胸前,却把身子一偏欲闪,不料那枪离身尺半,倏地沉下,刺在地上,贼首身子大鸟一般飞起,借那枪尖一点之力,飞上屋顶,叫道:「齐云飞,你多管闲事,小心你自己的狗命,咱们走!」
齐云飞哈哈大笑。「既然如此,阁下为何要夹着尾巴溜掉?」他极想追上捉住他们一两个来审问,但又因韩铁衣身受重伤,不敢造次,连忙回身抱起韩铁衣,把他放在床上,先点穴止血,再取出一包金创药来,与店小二七手八脚地为他包扎起来。
韩铁衣身上有七八处伤口,而且都不浅,足足包扎了两顿饭工夫才包扎完毕!
小二问道:「大英雄,你贵姓?」
齐云飞问道:「我叫无名,你们道里有安全的地方么?」
小二道:「有有,柴房内有一个地窖,空置了好些年都没用!」
齐云飞道:「带路去!」
小二提看灯带路,齐云飞抱看韩鐡衣跟在后面,那地窖不大,小二胡乱打扫了一下,便扶韩铁衣下去。
齐云飞摸出一块银子,塞在他手中。「不要告诉别人,还有若有人要找他,你必须说我已抱他离开了!」
「这个小的自然省得!」
齐云飞再望韩铁衣一眼,见他睡得很沉,略为放心,道:「我明早会叫人送药来,请你替他换药包扎!」
小二唯唯诺诺,齐云飞这才离开,走出客栈,却已不见了那些黑衣汉子的尸体,他懊丧地跺足,振衣离开。
X X X
韩鐡衣是被一阵钻心的疼痛惊醒,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小二赵三和一盏灯。「客官,您醒啦?」赵三正在替他包扎伤口。
韩铁衣吃了一惊,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我怎会受伤的?」
赵三噢了一口气,道:「你昨夜醉得眞是厉害,你眞的没一丝印象?」
韩铁衣此刻两边太阳穴一阵阵疼痛,脑袋还昏昏沉沉的,他苦笑一声:「我若知道,还用问你么?」
赵三道:「昨夜你醉倒大门外,小的开门,便见到一大羣黑衣汉子,个个都是拿刀舞枪的……咳,吓死人啦!」
「我便是让他们打伤的?」
「后来来了一位穿白衣的公子爷,那公子爷一口剑好厉害,刷刷刷,便杀死了好几个,那贼首看看势色不对,便带人跑了!」
韩鐡衣脸色一变再变,喃喃地道:「是齐云飞?」他忽然一拳撃在地上,地窖「蓬」的一响,震得赵三耳朶极不舒服。
「谁是齐云飞?客官,你,你……」
「没你的事!」韩铁衣恼恨齐云飞,但想不到几番受他的恩惠,心情懊丧,没好气地道:「后来又如何?」
「后来那位公子跟小的扶你进来,替你包扎好伤口,再带你来这地窖休息,他说怕那些人会再来找你,要你小心!」
「哼,狗咬耗子!」
赵三道:「客官,小的知道你是个好人,但那个公子爷人也很好,今早便托人送柒来,而且还有一封信给你!」
韩钺衣心头一跳,好像泄气的皮球般,心想:「大丈夫理该恩怨分明,我今日怎样啦,为何老是生他的气?莫非我眞的妒忌他?啊,不不,只要撷红能嫁与一个可靠的人,我应该高兴,这浪荡子弟,是什么货色,外表风流潇洒,实则下流肮脏,他怎配得上撷红?」
心念电闪而过,他轻咳一声:「信在那里?」赵三把信递给他,韩铁衣立即撕下缄口,取出信笺来,揭开阅之,只见上面写看,铁衣吾兄大鉴:昨夜吾兄去乃匆匆,使小弟来不及通知吾兄一件事,撷红将于这两天来扬州,吾兄去苏州,若是为了见她,就不用去了,屈时小弟必带她来见你,尚请吾兄宽心养伤,又及,那干黑衣人来去无踪,小弟尚未查出彼等的身份,一有消息,当即通知,惟在此期间,盼吾兄小心为要,弟云飞百拜,即日。
韩铁衣看了信,心中好像打翻了一瓶五味散般,不知是什么滋味。过了半晌,他心中不由翻上一个疑问:「他带撤红来作甚?故意来羞耻我?嘿嘿,我韩铁衣是什么人,要吃他这一套?」
他胡思乱想了一阵以致连赵三上去捧了一盘稀饭下来也不知道,赵三喂他吃饭,韩铁衣心头一阵激动,把手按在赵三的肩上道:「小三子,真多谢你的照顾!」
赵三道:「客官不当咱们是下人,也使小的感动得很!那位公子爷说,伤药是少林寺的,很快见效,他还说叫你多睡一下,两日左右伤口便会合缝!」
韩铁衣吸了一口气,道:「小三子,我求你一件事,那个穿白衣的小……再来,你便说我已离开了!」
「为什么?他很关心你嘛!小的还以为他是您的朋友哩。」
韩铁衣心头又似挨了一刀,生气地道:「你听不听我的话?不听咱们便不做朋友啦!」
「听听……啊,小的知道了!客官您是不想沾人的恩惠!」
韩铁衣一竖拇指,笑道:「你总算明白,记住啦!」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小的怕你不高兴……」
「什么事?你说吧!」
那穿白衣的公子爷,要我劝你,以后不要再喝酒,就是要喝,也只能一斤半斤,绝对不能多喝!」
韩铁衣大叫一声:「齐云飞,你好厉害的手段!」
「客官,您为什么生气?」
「他是故意来气我的!不吃了!」
赵三见他脸色甚是难看,不敢多说,爬了上去,韩铁衣胸膛不断地起伏着,过了好一阵才渐渐平息,忖道:「我若生气,岂不是坠入他的阴谋中?嘿嘿,我一定要打倒他!」
他脑海中立即浮上昨夜瘦西湖五亭桥上打斗的情景来,暗道:「他为人虽然不肖,但那套剑法的确可以独步武林!」
他想在齐云飞的剑法中,找出破绽,可是浓睡不消残酒,脑袋至此目然浑浑沌沌,想了一会,又迷迷糊糊地睡看了。
齐云飞果然没有诓他,只两天的功夫,伤口便合缝了,这两天中,齐云飞没有来,而那些黑衣汉子也没有再出现。
两日来,韩铁衣虽没喝酒,但每次想起齐云飞说要带柳撷红来看他的话,他便似喝了烈酒一般,喉头冒烟。
他很想再见撷红一面,但又很怕再见到她,他今日沦至此田地,还不是拜她所赐歴?可是这又怎能怪她,她是天上的仙女,月宫内的嫦娥,目己是什么?只是一个粗通文墨的一介武士而已,根本就配不上她,目作多情的结果便是自作自受!还能怪谁?
但,齐云飞说要带她来看自己,存心侮辱,他却不能忍受!
就这样他用最大的努力,再休息了两天便决定离开这爿小客栈。他想看她,但只想在暗中偷窥,却不想让她看到目己!
当日目己挟看「未来第二呙手」的佳誉,精神焕发,风华正茂,她尚且看不起目己,何况今日目己这一副落魄相!
一爬上地窖,韩铁衣便闻到一股酒香,酒其实并不好,但久渴之下,日来被抑压的酒火又一发作了。他大步走出大堂,见掌柜正在呷酒。抛下一块碎银,道:「卖给我!」抓起那瓶酒,「骨骨」地喝个精光,掌柜看得猛摇其头。
「还有没有?」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傅来一个呖呖的莺声:「云飞,到了没有?」
「呶,就是这家!」
韩铁衣吃了一惊,他认得出,这是齐云飞和柳撷红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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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8-4 13:23: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依言去暗杀 谣传死富豪



听声音,柳撷红与齐云飞已至门外,要想躱避已来不及了,韩鐡衣只得站立看,擧看酒瓶,仍装作飮酒的样子。
门口人影一闪,只见齐云飞仍是一身白衣,神情愉快地陪看一位绿衣少女走了进来。
那少女身裁不高不低,苗条有致,脸上挂看一方绿纱,只露出眉与眼,额前一排刘海,透看几分活泼,裙底下露出一对鹅黄色的剑靴,绿衣绿裙绿披风,虽然很淡,但仍使人疑在春天。
这正是韩铁衣梦寐欲见的丽人柳三小姐柳撷红,年余不见,再骤眼见之,韩鐡衣没有惊喜,甚至没有感觉,只知魂魄在这刹那,好像已脱窍而去。
齐云飞哈哈一笑。一韩兄,小弟没骗你吧,撮红这不是来了?」
柳三小姐走前一步,轻声说道:「云飞告诉我,说你酗酒,我还不信,却想不到……」
韩铁衣心头一沉,云飞这两字叫得实在太亲密了,而目己在这个时候还抓看酒瓶,不但傻气,而且有冒渎之味道,他急忙把酒瓶放在柜上,拿手在衣上一擦,再又用袖拭去嘴角的酒渍。
谁看到这情形,都难以想像,这是曾经名震江湖的大侠「风雷刀」韩铁衣!
柳撷红「噗嗤」一笑,韩铁衣心头又是一沉,只听柳撷红柔声问道:「铁衣,这都是因为我的么?唉,都是我不好,但为了你的身体,你以后还是少喝吧!」
这句话好像一阵春风,把满天的阴霾吹掉,韩铁衣结结巴巴地道:「我……你,你别担心……」
她叫铁衣可也是亲切得很,起码比以前叫韩大侠或韩大哥好听得多了!
「你还喝不喝酒?」
韩铁衣毫不思索地说道:「我不喝不喝……」
柳撷红白了他一眼。「男人那有不喝酒的?我只是劝你少喝一点……」
「少喝一点……一定一定!」
柳撷红又是「噗嗤」一笑,问道:「你近来可好?」
韩铁衣正不知如何答她,齐云飞却道:「你俩谈谈,小弟去锦香楼订一桌酒席,等下午时务请韩兄赏脸,顺道送三小姐去!」
柳撷红同时投来渴望的目光,韩铁衣略一沉吟便点头答应。
齐云飞潇洒地一笑,拱手道:「如此小弟先走一步!」
韩铁衣目送他离开,有点失魂落魄。柳撷红嗔道:「你还未答我的话!」
「哦……是是!我,我还好。三小姐可好?」
「不好!」柳撷红道:「爹爹去找梅伯伯,家里只剩下我一个,闷得发慌,所以出来走走!」
「是是,一个人是闷一点。」
柳撷红白了他一眼。「你怎样啦,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那里有一丝英雄的气概!」
韩铁衣尴尬地一笑,忽然转换了一个话题:「三小姐,你跟齐云飞他……」
「朋友。」柳撷红语气不冷不熟。「他这人什么都不在乎的,不过却很値得一交!」
韩铁衣沉吟了一下,嗫嚅地问道:「你与他是很要好的朋友?」
柳撷红眼波一变,闪看光。一称得上是。」
韩鐡衣吸了一口气。「你了解他……你知道他的一切?」
柳撷红笑道:「朋友相交贵在相知,那也只是指大的方面,知一个人的心已够,还要知道他的一切,不说别人,目己对目己也未必全然了解,你说是么?」
韩铁衣有点气急败坏地道:「但我不是指这些,江湖上有人说他……」他忽然发觉自己在背后批评别人,不但缺德,而且有失风度,是以连忙住口。
不料柳撷红轻声笑道:「不要说他了,听说前几天你与云飞衽痩西湖喝酒,你为何不带我到那里走走?」
韩铁衣想起那夜之败,心头又是一沉,但美人主动提出同游,那是梦寐以求之事,不由大喜过望。「你等等,我,我去换一套衣裤!」
「咦,你又变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那又如何?」柳撷红道:「就怕你新伤未愈!」
「早已合缝了,完全没问题!」韩铁衣心情如同二八天时喝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全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管,无一不舒畅!」
X X X
午时刚届,韩铁衣依时陪看齐云飞到锦香楼。
齐云飞早吩咐小二用屛风格开,形成一个雅座,他也刚到,望看韩铁衣,笑嘻嘻地道:「恭喜韩兄,精神大佳!」
韩铁衣此际的精神与今晨实有天渊之别,他觉得目己全身都充满生命力和希望,齐云飞虽然在几日前胜了自己一招,但他很有把握,在不久的将来会雪此一败之辱,而且只要柳三小姐一日木与齐云飞成亲,目己便尚有机会,所以他现在的精神面貌,有了极大的变化。
当下韩铁衣哈哈一笑。一前日蒙齐兄赠药,今日这顿不如由小弟作个东吧!」
齐云飞笑道:「韩兄要请,改天吧!今天这顿我请定了!」他挥手招来小二,转头问:「三小姐,你要吃什么?」
「小妹只想试试扬州酱菜,其他的你们叫吧!」
「好,那小兄便目作主张了!」齐云飞一口气点了七八个菜。
柳撷红笑道:「你点这许多菜作甚,莫非还有什么红粉佳人要来?」
「有你一个以足以抵得一千个一万个!」齐云飞转头。「韩兄,你要喝些什么酒?」
韩铁衣望了柳撷红一眼,不敢作声,齐云飞微微地一笑。「小二,来一小坛白酒!」
柳撷红嗔道:「云飞,你取笑我食量太大,一个可以抵得一千个?」
「你明知不是的!」
柳撷红转了一个话题。「我爹也不知去那里做公证人!你们知道么?」
齐云飞与韩铁衣一齐摇头。柳撷红又道:「崂山三鹤的武功如何?」
齐云飞道:「听说在鲁东一带数一数二,不过小兄未曾与他们见过面,实际武功有多高,可不知道。」
韩铁衣道:「上次河南的『双龙入云』到鲁东,碰上他们,不知怎样便打将起来,结果谢游天锻羽而归!」
齐云飞闻言色变。「谢游天那时的短枪端得非常厉害,在下见过一次,至今印象尚深,由此可见崂山三鹤的武功非同小可!」
韩铁衣道:「天下武人使枪的人不少,有使长枪的,有使短枪的,有使单枪的,也有使双枪的,各有各的表表者,我便知道谢游天还有一个外号,叫双枪王!能够称王的,在使双枪的人中,不是第一,也该第二!」
柳撷红道:「小妹曾听爹爹提过,崂山三鹤夏氏三兄弟,练了一套合击之术,变化多端,很多人都折在其手中,但假如他们三兄弟分开来,其武功并不足畏!」
「问题是他们三兄弟,不论对付多少个敌人,都是三人一齐上!」齐云飞道:「相信今次梅北山也不会受到优待!」
「这个自然!」柳撷红道:「否则我怎会担心?」
齐云飞道:「他们去那里比武,你大姐一定知道!」
「这也未必!」
韩铁衣忽问:「齐兄,你那几位朋友,都是些什么人?」
「富家子弟,那刘颂德还是官宦之后,他们都是酸丁,学武只是为了强身健体以及效古时文人学剑之风,论本领平常得很!」
「你如何会跟他们相识?」
「那是去年小弟到嵩山游玩邂逅的,他们武功虽然平常,虽是出身富贵,但颇有侠义之风,绝不是那些欺压善艮的纨袴子弟可比!」
说看,小二已陆续将菜送了上来,齐云飞替韩铁衣斟了一杯酒。「小弟敬韩兄一杯,祝韩兄重振雄风!」
韩铁衣脸上发热,斜瞥了柳撷红一眼,见她掀开一角纱布,挟了一块鸡球入嘴,正在咀嚼,他本是豪爽干脆之人,难堪之情一闪即逝,也擧杯道:「小弟也祝齐兄,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两人同时仰头一飮而尽,柳撷红双眼神采连闪。
三人谈谈笑笑,边说边喝,表面上甚是愉快,但韩铁衣与齐云飞每次目光瞥及对方时,心中却泛起一股难言的滋味。
「三小姐,今夜在下作东道,您眞赏脸?」
柳撷红目光瞪看齐云飞,齐云飞忙道:「理该如此,才算公平!」
柳撷红道:「什么地方?」
韩铁衣转头问道:「齐兄常来扬州,你认为那里较好?」
「到瘦西湖再吃一顿如何?小弟提议请刘颂德他们同去,那样热闹一点!」
韩铁衣忖道:「他们都请,你目然不能例外!」当下道:「小弟正想齐兄代劳通知他们!」
柳撷红忽然长身道:「你们再喝吧,我有事离开一刻,今晚再见!」
齐云飞与韩铁衣齐声问道:「三小姐要去那里?」
柳撷红白了他们一眼,嗔道:「你们都是出名的人,怎地变成黏糖的苍蝇?」言毕身形已消失在屛风之后。
齐云飞与韩铁衣互视一笑,同时苦笑一声坐下,喝了两口闷酒,齐云飞忽然目身上摸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子,道:「韩兄,此乃你的!」
韩铁衣一怔,问道:「在下何来这么大的银子?」
「这是我在那姓马的身上,顺手牵羊拿走的,理该分你一半!」
韩铁衣冷冷地道:「但韩某不擅顺手牵羊!」
「今天晚上你要请几个嘉宾?」
韩铁衣经齐云飞一提,才吃起惊来,他袋里只有十多两银子,若是独目一个节衣缩食,可以花上许多日子,但今晚去的人不少,而且那种地方的酒菜绝不便宜,他不禁有所犹疑。
齐云飞看他的面色,便知道一二,笑道:「顺手牵羊的是小弟,而不是你,此人勾结匪徒,身上的那两大锭银子,说不定是匪徒给他的,吾兄是受害者之一,充公其脏金,非常合适,完全不算是顺手牵羊!」
「你为何到现在才拿出来?」
齐云飞心中骂一声呆子,嘴上却道:「上次忘记了!」便把银子推到韩铁衣面前。
韩铁衣才不是呆子,立即知道齐云飞是一片好意,他心头先是一沉,继而感激地道:「你不必再问,韩某知道你的用意了!」
「信不信由你,两锭我已取了一锭!」齐云飞耸耸肩。「在下还有一个提议,韩兄这套衣衫染有血迹,最好去买一套干净的!」
韩铁衣的脸色一变,道:「你看不起我?」
齐云飞冷笑一声:「齐某虽然目己注重修饰,但可也不致浅薄到以外表取人!不过你今夜是主人,而且还有佳人在座,穿一套干净的衣服可是应有之礼仪!」
韩铁衣的脸色铁靑,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还有一件事,你最好早点去订位,如果订不到的话,便到刘府找刘兄,他会有办法!」齐云飞说罢便走到柜台付帐。
他忽然有一阵快感,不由忖道:「我为何要故意气他?难道我是在妒忌撷红今日陪了他一个上午?」
出了锦香楼,他并不赶看去找刘颂德,而是去城内蹓跶。他很想找到柳撷红,更想知道她去了那里,去办什么事,可是他在城内走了两圈,仍然找不到她,到如意客栈去,掌柜又说她把房退掉了!
当齐云飞到了刘颂德家,便见周汉山出迎。「齐兄,刚才『地瓜』兄来找他,说今夜要做东请咱们喝酒,可惜订不到位子,请刘兄相助!」
齐云飞微微一笑:「小弟早已料到!」言毕大笑,忽又有一股失落感泛上心头:「韩铁衣实在是位可堪结交的人,可惜他跟我争……想不到他这样目暴自弃,反而得到撷红的怜悯!」
周汉山奇怪问道:「齐兄,你在想什么?」
齐云飞摇摇头,闷闷不乐。
X X X
刚入黑,忽然下起鹅毛雪来,四周都是一片白濛濛。
齐云飞带着刘颂德,郑学礼和周汉山三人到瘦西湖石舫。酒宴仍设在最高那一层,却只有韩铁衣一人。
韩铁衣果然换了一套新衣裳,看来容光焕发,周汉山一见面便道:「『地瓜』兄,今日面色甚佳,实在恭喜贺喜!」
韩铁衣脸上发热,说道:「那晚心情不佳,冒犯了三位兄长,等下小弟目罚三杯」
郑学礼道:「自爵三杯对于『地瓜』兄来说,可是好事,不是坏事!」
韩铁衣尴尬地一笑。「如此便任凭诸位爵吧,啊,快请入席!」
众人入席之后,齐云飞道:「『地瓜』兄还忘了一件事!」
韩铁衣经他一提才道:「小弟姓韩,贱名铁衣……」
刘颂德道:「韩铁衣这三个字掷地有声,若还叫贱名的,则小弟等简直不能算名矣!」
众皆大笑,周汉山道:「今日能与当今武林两个最有前途的靑年高手同席,实乃小弟等之荣耀!」
郑学礼道:「那一夜见韩兄与齐兄冰上恶斗,刀光剑影,龙飞凤舞,眞令人叹为观止!」
周汉山接道:「不错,想米也是近年来的武林盛事之一!」
他们只顾口沬横飞地高谈阔论,但却拍错了马屁!因为那一战是八年来,韩铁衣的第一次失败!虽说人人均说他是年靑一辈的顶尖儿,但他自己并不如此想,在他心目中,很多门派帮会的首领,都不放在他眼中!
三年前,韩铁衣便给目己订下一个目标;五年之内,进入武林十大高手之列!可是他却在五日前输在齐云飞的剑下!
假如齐云飞不是手下留情的话,他的右臂早已断了,五年成为十大高手的理想,只能变成一个梦想!
齐云飞瞥了韩铁衣一眼,淡淡地道:「你们那晩所见的,乃是小巫而已!」
刘颂德一怔,问道:「如此大巫在何处?」
「那夜韩兄喝醉了,十成功夫,最多只能发挥出七成,假如他全力施展,只怕你们连赞好之声,也喊不出来!」
郑学礼道:「齐兄与韩兄何不在雪夜再战一杨,如此既有诗意,而且又可以使咱们开开眼界!」
韩铁衣心中暗道:「你们这些公子哥儿,除了读书飮酒,又懂得什么?你以为韩某是公孙大娘,以舞剑娱人为业吗?」当下脸上登时露出不快之神色。
齐云飞道:「但假如韩兄展尽本领,小弟又没法奉陪矣!」他转头问道:「韩兄,柳三小姐怎还没来?她不是跟你在一起么?」
韩铁衣愕然。「奇怪,小弟也以为她跟你在一起哩!唔,不会出事吧?」
齐云飞微微一哂。「柳三小姐可非寻常女子,她爹名头又大,谁敢动她?」
「她在扬州有亲戚?」
齐云飞道:「小弟也不甚了了!」
众人再谈了顿饭工夫,仍不见柳三小姐前来,都有点不耐。韩铁衣更是焦虑,没奈何,只得先看小二送一坛酒上来。
雪仍下看,幸而风并不大。刘颂德道:「下雪,也许她不来了!」
郑学礼道:「她若不来,咱们可就没眼福了!能与江南四大美人之一同席,乃三生修来之福也!」他摇头摆脑,惹得众人都失声笑了出来。
韩铁衣道:「她一定来的!也许路上被什么事阻拦,所以来迟了!」
可是又过了两顿饭工夫,其他食客都全已吃饱,靠在椅背上喝酒谈笑。扬州不愧是繁盛之地,这种天气,在此等旷地,风中仍不时传来丝竹声。
此刻连齐云飞也有点按捺不住,长身道:「韩兄,还是让小弟去找一找吧!」
韩铁衣也长身道:「小弟忝为东道主,理该由我去才合,请齐兄稍候!」
齐云飞一笑坐下,眼光顺势向窗外一瞄,忽然惊喜地叫了起来:「韩兄不用去了,来了!」
韩铁衣转头望去,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却又咦了一声:「还有一个人!」
众人闻言都站了起来,目窗口望出去,只见风雪中两个人影逆风而来,一绿一黑,绿衣的正是柳撷红,那穿黑衣的却是一个靑年汉子。
北风吹在他俩身上,衣袂尽贴在身上,但来势仍然极快。到了跟前,柳撷红抬头望向石舫,向众人荐然一笑,随即翩翩飞了起来,众人连忙让开。
柳撷红娇躯一离岸,那黑衣汉子亦飞将起来,像护驾将军般,一齐射入石舫。
「对不起,因为小妹为点俗务缠身来迟了,让诸位苦候,实属无奈,请诸位原谅之!」
那黑衣汉子道:「其实该道歉的是在下,柳三小姐全是因为等候在下才来迟的!在下先向诸位陪罪,等下再爵酒吧!」言毕向在座诸人抱拳行礼。
这汉子话虽说得漂亮,但神态甚是倨傲,眉宇间有股煞气,不过五官端正,骤眼望去颇为俊朗,可是不知为何众人对他都没有什么好感,只是瞧在柳撷红的面上,仍与他寒暄、答礼。
柳撷红道:「这位司空少侠,在西南一带颇负盛名,料诸位对他的名字都不陌生!」
众人都道:「如雷贯耳!」心中却暗暗诧异。
那黑衣汉子道:「诸位过奖了,在下第一次离开西南,诸位又怎可能听过贱名?还是让小弟目我介绍。贱名单一个业字,家师是巫山神姥!」
韩铁衣与齐云飞脸色微微一变,道:「名师出高徒,难怪三小姐说你在西南极负盛名了!」
「此乃小弟沾家师之光而已!」司空业抱拳问道:「尚未请敎诸位的大名!」
齐云飞等便一一目我介绍,众人坐下,刘颂德道:「这位姑娘料必便是号称江南四大美人之一的柳三小姐了!眞是幸会之至!」
郑学礼接道:「咱们平时听齐兄提及姑娘,都十分羡慕他,也极欲一睹风采,今日幸得韩兄相邀,使小弟等才能得偿所愿!」
柳撷红眼波一横,随即垂下落在几上。「诸位过奖了!蒲柳之姿,怎敢称什么美人?此乃江南那些好事之徒,故意要让小妹出丑而已!」
周汉山接口道:「非也非也,区区等在江南走动,听人提及姑娘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所谓空穴来风,必有原因,姑娘过谦矣!」
齐云飞笑道:「你们还在实什么酸,先叫些酒菜来祭祭五脏庙吧!」
韩铁衣连忙请嘉宾点菜,结果点了十多个小菜,又叫了两坛酒,那司空业面对刘颂德等人,神态似甚是不耐,而齐云飞与韩铁衣则暗暗奇怪:「这姓司空,既然是第一次离开西南,那麽撷红又如何认识他?」他俩心中都有疑问,但又不好意思开口。
那周汉山又道:「可惜咱们的福气还是不够,未能一睹姑娘花容……」
刘颂德接道:「不知姑娘可否摘下纱巾,譲在下等欣赏一下?」
司空业冷冷地道:「当然不可!」
郑学礼一怔,问道:「司空兄又怎知不可?」
司空业语气更冷。「连咱也看不到,何况是你们三个酸丁!」
此言一出,不但刘颂德三人脸上变色,就是齐云飞与韩铁衣,也都是一怔。
柳撷红白了他一眼,嗔道:「司空兄,你怎可用此等口气跟人家说话?」
「对那些不目量力的人,在下的态度一向如此!」
刘颂德道:「兄台如此说,未免过份了!」
「但在下却不认为这是过份!你为何不想一想,三小姐是天上的月亮,你们是什么东西,竟敢如此冒渎她?」
奇怪他这样一说,刘颂德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地道:「说得也是,在下的要求是有点过份!」
齐云飞喝了一口酒,道:「不管如何,刘兄等人对三小姐都没有恶意,亦没有不自量力的表现!」
司空业轻哼一声,凌厉的目光瞪看齐云飞,齐云飞喝了口酒,抬头含笑对着他,目光并不凌厉,但亦不畏缩!
恰好小二开始把菜端上来,韩铁衣忙道:「三小姐,诸位兄台请!」
众人擧箸,虽然仍然笑语盈盈,但气氛与上次大不相同。
韩铁衣忽然问道:「司空兄,令师福体仍然康健?」
司空业淡淡地道:「家师逝世已逾两年。咱们师徒与武林中人素少来往,也许你们都不知道!」
「的确不曾听人提过!」齐云飞问道:「西南武林除了司空兄之外,尚有些什么高手?」
司空业冷冷地道:「寥寥可数。」他眼睛只瞪看桌上的酒菜。
齐云飞心头大怒,碍看柳撷红的脸,不与他计较,便故意跟刘颂德三人论诗谈词。岂知司空业冷冷地道:「扫兴!」
齐云飞转头道:「司空兄眞了解小弟的心事,小弟亦想对你说这两个字!」
司空业面色大变,道:「齐云飞,听说你近年来在中原一带闯下了不小的名头,但别人怕你,我司空业却没有把你放在眼中!」
齐云飞道:「司空兄之名,小弟更是闻所未闻!」
柳撷红道:「你们吵什么?早知我便不来了!」
「你是主角,怎能不来!」齐云飞斟了一杯酒,道:「不过有人不请而至,而又以客压主,令人有点扫兴而已!」
司空工业忽然抓起酒壶,向齐云飞的手臂压去。「在下敬你一杯,向你陪罪!」这一招表面上的确似欲斟酒,但其中机关怎瞒得了齐云飞的一对利眼?立即把臂一缩,让开酒壶,前臂再翻,把酒杯送向司空业嘴巴。「在下先敬你一杯!」
这一招,杯内注满眞气,让他碰上,只怕牙齿起码也得掉几枚!
司空业上身一仰,酒壶压在齐云飞的臂上,齐云飞以杯口抵住酒壶,不让壶口向下。两人同时发力,两条手臂忽高忽低,众人都知道他俩在比斗内功,心中都希望齐云飞能胜!
忽然「波」的一声,齐云飞手中的杯酒已裂开,司空业手中的酒壶一俯,倒出一股酒来。「咦,齐兄怎地如此浪费?」
齐云飞脸色铁靑,抱拳道:「多谢兄台之酒,诸位请了!」他眼角瞥了柳撷红一下,见她甚是惊愕,并无挽留目己的意思,左手在几上一按,身子斜飞而起,自窗口射了出去!
背后传来一阵叫唤声,齐云飞心头悲凉,踏雪而行,眨眼间便已去远。
风与雪不断吹打看齐云飞的身子,他的心也渐渐冷静了下来:「我何必为一个狂妄小子而烦恼?唉,但撷红为何会跟他在一起?而且明知他在捣乱,也不劝他一声,或是挽留我!」
此念一落,另一个念头又升上心间:「唉,以前的日子是何等的逍遥自在,我为何要目讨苦吃?撷红虽是个好对象,但喜欢她的人实在太多,我若与她在一起,烦恼一定极多……还是离开她吧!」
想到此,心情略好,认一认路,连夜出城,向西而去。
X X X
齐云飞一离开,刘颂德等三人更感没趣,也长身告辞,韩鐡衣挽留不住,对司空业怒目而视。
那知柳撷红也道:「这三个人走了才清净!」
韩铁衣微微一怔,觉得十分意外,柳撷红嫣然一笑。「我最讨厌那些花言巧语的男人,哼,他们以为我跟那些粉头一样,都爱听那种废话!」
司马业道:「在下若不是瞧在韩兄的份上,早就把他们轰走!」
他们两个这样一唱一和,韩铁衣反而不好意思,半晌才道:「但齐兄可不是这种人!」
柳撷红叹了一口气,道:「他最近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前可不是这般量浅的,幸而你没有变!」
韩铁衣心头一热,脱口道:「我,我永远不会变!」
柳撷红嫣然一笑,转头问:「司空兄,你饱了没有?」
「我随时可以走!」司空业立即放下杯盏。
「铁衣,你快叫他们算帐吧!」
韩铁衣那敢不依,但柳撷红又道:「司空兄,咱们先走!」言毕拉一拉司空业的衣袖,目窗口射出去!
韩铁衣心头一沉,望看窗子发呆。可是只一忽,只见绿影闪动,一时香风袭人,柳撷红又飞了间来。
韩铁衣大喜。「撷红,你打发了那小子啦?」
柳撷红道:「巫山神姥与我家有一段渊源,我不许你这般叫他!」
韩铁衣暗叫一声:「原来如此!」心头因此舒服了不少。
只听柳撷红道:「你今晚在贫亦乐等我!」
韩铁衣心头一跳,急问:「什么事?什么时候?」
「见面再说,总之我要你等我!」
「一定!我一定等你!」韩铁衣话音刚落,柳撷红的身子已又再射出去!他怔怔地望看她的去向,一颗心乱糟糟的,忽然觉得她比以前更难以捉摸了!
不过,无论如何,今晚之约,却是个令人一想起便心跳的好事!
韩铁衣洗好了澡,再换过一套衣服,不敢上床,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等候柳撷红。
他越等心头越难平静,齐云飞并非量浅之人,他为何会突然离席?他想不通,最后只能认为齐云飞要故作大方,但却在暗中等候柳撷红!
他一定料不到,柳撷红竟然会在半夜来找目己,他越想就越得意,几乎笑了出来。
北风送来三更的梆子声,柳撷红还未来,直至四更,窗櫺上才响起了卜卜的声音。
韩铁衣连忙打开窗子,只见柳撷红一脸紧张地立在风中。
韩铁衣怔了一怔,不知该请她来还是自己出去。不过,柳撮红玉手在窗口上轻轻一按,便飞入房中。韩铁衣第一次与她单独共处一室,心头怦怦乱跳。「撷红,是什么事,迫使你……」
柳撷红以背对看他。「难道要有事才能找你……」
韩铁衣忙道:「愚兄绝无此意!请,请坐!」
柳撷红忽然一叹。「其实你也没有说错!我的确是有事才来找你……你眞以为我是一孤男寡女,瓜田李下……」
韩铁衣急道:「你千万莫误会,愚兄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你一有事便来找我,证明……看得起愚兄,愚兄一呙兴还来不及哩!」
柳撷红转过身来,望看韩铁衣,幽幽地问道:「假如我找你替我办一件事,你肯不肯?」
韩铁衣毫不思索地道:「肯肯,你快说,那是什么事?」
「任何事都肯?」
韩铁衣心头一热。「赴汤蹈火!」
柳撷红笑笑道:「我就知道你比云飞好!」
韩铁衣心头一阵甜蜜。「是什么事,你快说吧!」
「去替我杀一个人!」
韩铁衣心头一跳,脱口问道:「杀谁人?」
「你不必知道太多,总之你会不会后悔?」
韩铁衣摇头,柳撷红又问:「也不会泄露秘密?」
韩铁衣忍不住再问:「他到底是什么人?」
一你不相信我?难道我会叫你去为我杀一个好人?」
韩铁衣这才嘘了一口气,暗道:「不错!她又怎会胡乱杀人!」
「那人是个壊蛋,很多贫家妇女都被他糟踵过!」
韩铁衣眉头一扬,说道:「他人在那里?」
「他在怡香院内!」
韩铁衣又暗道:「难怪她要找我代劳!姑娘家怎好去那种地方!」
「那人武功很高,我要你下手时,绝对不惊动别人!杀了人之后……」柳撷红忽然附在韩铁衣耳边说了一连串话,韩铁衣耳朶痒痒的,鼻端嗅到她身上的幽香,心神难宁,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把她的话记住……
X X X
柳撷红要韩铁衣杀的人,住在怡香院,绮红馆荷花姑娘的房内。
韩铁衣换了衣服,带了刀,悄悄潜入怡香院内。他目出娘胎至今,从未涉足这种地方,而怡香院又是个大地方,单只姑娘便有百数十个,每人一间房,要找可眞要费不少功夫。
已快五更,那是黎明前的黑暗,也是人们睡梦更浓的时候。韩铁衣悄悄潜进怡香院,见有一座高楼便轻轻飞了上去!立在最一呙处,向四周围探望,先了解一下地形。
大院之内有几座花园,几楝楼房,他心想绮红馆,必是平房式的,因此便择了一楝走前探视,正好便是绮红馆!
外面坐看一个汉子,倚在墙上睡看了,韩铁衣也不惊动他,窜了进去。这楝绮红馆建筑十分简单,中间一条长长的走廊,两旁是无数的小房,房门一个接看一个的。
嫖客与嫉子经过一夜的缠绵,此刻都疲极入睡,鼻鼾声此起彼落。韩铁衣慢慢前进。只见房门上都挂看一个木牌子,上面写看花名,兰花、桂花、菊花、梅花、莲花……终于找到荷花!
韩铁衣把耳朶贴在房门上凝神静听,房内有两个呼吸声以及轻微的鼻鼾声。
韩铁衣艺高胆大,轻轻推门,却推之不动,怎办?韩铁衣心念一转,有了主意。他走出倚红馆,封了那汉子的睡穴,再在外面走了一圈,见没有别的人守夜,暗中数看窗子,走至荷花那房的窗外,用力一推,窗子不动!
韩铁衣提了一口眞气,注在臂上,用力一拍,那窗櫺登时「喀」的一声弹开,韩铁衣如鱼儿入水一般灵活随意地射进房内。足未落地,刀已掣在手上!
床上的男人突然惊醒叫道:「谁?」
「你怀中的女人是不是荷花?」
荷花也醒了,语声含糊地问:「是那一位瘟生?」
韩铁衣刀一横,「嗤」的一声,锦帐跌下,只见被内一个女的蜷缩看,一个中年汉子正在穿衣。帐子一落,那汉子便一掀被子,一脚在被底飞出,急踢韩铁衣的下阴。
韩铁衣料不到他反应这般快速,急忙一退,钢刀沉下,反切对方的大腿!
那汉子临危不乱,右脚一沉,落在地上,左脚又在床上踢起,直奔韩铁衣的面门!
韩铁衣轻咦一声,电光石火之间,左臂一横,把对方的脚格开。
那汉子左脚未落地,撑腰揄臂,床上的锦被便被他扯了起来,天罗地网一般向韩铁衣罩去!
床上赤裸的荷花,惊叫一声,更加蜷缩得如同一只煮熟的虾子!
「喂喂,你们在争什么,小冤家,你明早才来吧!」那婊子在黑暗中看不清楚,还以为韩铁衣是他的一个熟客,来此争风呷醋!
一韩铁衣怒道:「你给我闭嘴,否则连你也杀了!」
韩铁衣武功虽高,奈何他不是以杀人为业,以为这样便可以令她闭嘴,不料适得其反,那嫉子一惊,又尖叫起来!
此刻,那汉子已藉被子之助,迫退了韩铁衣几步,站稳在地上。
韩铁衣见那嫉子大声尖叫,知道不能再躭搁下去,钢刀运劲一劈,「嗤」的一声,那被子裂开,棉絮如雪花一般飘飞!
那汉了把被子往韩铁衣抛去,转身标前抄起一张椅子,同时大叫:「有贼,来人!」叫声未了,把椅子望韩铁衣抛去。
韩铁衣身形一偏,再度标前,那汉子又抄起另一张椅子。此际,隣房的人都惊醒,纷纷跑过来,在门外大声问:「喂,发生了什么事?」
韩铁衣一惊,一刀直劈下去!这一刀他用上八成眞力,挟着一道尖锐的风声,令人胆战心惊!
那汉子连忙擧椅一格,「喀嗤」一声,椅子被刀劈开两爿,余势未了,刀刃把其脸庞也劈开!
鲜血像烟花讯号一般爆开,那汉子只叫了一半便「砰」地一声,仰跌落地!
那嫉子的尖叫声,直至此时才停止,她一张脸已变成雪白,娇躯如筛米般,抖个不停。
韩铁衣定一定神,用那汉子的血在地上划了一只蝙蝠,血蝙蝠!
房门忽然「砰」的一声,被人撞开,韩铁衣想也不想,从窗子射出,足尖一点,身子斜飞而起,落在一棵树上,只见远处有人提看火把跑了过来!
韩铁衣吸了一口气,不敢再逗留,自树上振衣飞起,三个起落,便跃上围墙,再跳了下去。
就在此刻,院内的一楝小楼亦飞起一条人影,那人影去势极快,如离弦之矢般,也射向围墙!
韩铁衣穿过一条里弄,走出大街,一股北风迎面扑来,他精神一振,脑子似乎至此才清醒过来,他不由暗问一句:「人虽已杀了,但惊动了别人,不知撷红知道了,会不会怪我?」
他迅速穿入一条小巷,向贫亦乐走去,但刚走了几步,他便听到一个声音,衣袂飘动声,韩铁衣心头一跳,一阵风般转过身去,只见巷口立看一个黑衣幪面人。
那幪面人全身除了手足之外,只露出一双眸子,但这时眸子却射出两道凌厉的目光,就像是两柄锋利的七首。
韩铁衣心头一沉,手腕立即落在刀柄上,沉声问道:「你是谁?」
幪面人抽出一柄锋利剑刃的长刀来。「这句话我也想问你!」
「在下不杀无辜之人,你最好报上名来!」
「哦?眞的?」幪面人站前一步。「在下不杀无名之辈你亦最好报上名来!」
韩铁衣吸了一口气。「今日看来我得破例了!」他「铮」的一声,抽出钢刀。
风声一响,两人忽同时望向左首的一栋平房上。朦胧的天色下,只见屋顶标枪似的立看一个黑衣人,挺拔英伟,但身上却有一股令人心寒的杀气!
「司空业!」韩铁衣几乎叫了出来。
司空业冷冷地道:「此乃彼之同党,是我的人!」人如蝙蝠般落在嚎面人的背后。
司空业虽然望也未望过韩铁衣一眼,但韩铁衣自然知道他那句话是对他说的,亦了解话中之意!
檬面人却吃了一惊,侧身问道:「你是谁?」
「你知道亦没用!」司空业向韩铁衣颔首道:「你先攻他!」
韩铁衣一怔,心想刚才司空业还说此人是他的同党,为何又叫目己先攻?
他在犹疑不决,但那噪面人却如惊弓之鸟,立即转身面对韩铁衣。
韩铁衣下意识地擧刀,就在此刻,司空业左手在腰上一拉一翻,手上已多了一柄软剑,大喝一声。「吃我一剑!」剑出如风。
幪面人大惊,转身一瞥,连忙一闪,司空业右掌虚幌一下,左手软剑,如蛇儿一般,回削过去,「刷」的一声,已在幪面人腰上添了一道血口!
幪面人轻啸一声,脱手把长剑向司空业射去,同时双脚一顿,拔身而起。
司空业身法如同鬼魅一般,对方手一扬,他已斜飞,接着脚一点,身子也同时拔起!
幪面人万料不到司空业的反应如此迅速,眼睁睁地望着他那把软剑,送进目己的胸膛!
他似乎听到目己心房的破裂声,全身的气力也随着这一剑而倏然消失,接着便向下跌落!
「砰」的一声,幪面人仰跌在地上,司空业抽出剑,轻轻一抖,一串似琥珀珠兄的鲜血,便沿着剑刃滴下!
韩铁衣已不止一次杀人,但这一切竟使他瞧痴了。
朦胧的天色,洁白的积雪,黯褐色的房屋,黑色的衣裳,还有雪上那腥红刺目的鲜血,组成一幅诡异恐怖的画面。
风中飘荡看丝丝的血腥味,司空业微微扬看头,用力吸了一口气,神情甚是愉快,他提起一只脚,把靴底向上,将软剑在上面一抹,再慢慢把软剑屈曲,缠在腰上!
他做这一切都很在意,很小心,就像一个雕刻大师,在完成了他的作品之后,在慢慢鉴赏,慢慢「享受」其中之乐趣!
韩铁衣忽然觉得他很残酷,他不像是一个人,而像一头凶狼的黑豹!
他也把刀收起,但胃肠一搅,几乎要干呕起来。
「你杀人不行,刚才已惊动了旁人,所以我杀一个给你看看!」
韩铁衣先是一怔,随即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司空业神情也是微微一呆,反问:「我刚才杀得不够俐落,杀得不好?」
韩铁衣不由细想一下,司空业由开始的拔剑,出手,转身,变招,伤敌;再斜飞,拔身、直刺,八个动作,一气呵成,就像高山流水,畅通无阻,又似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再想一下,这八个动作,不但干净俐落,而且还有一股韵味,令人印象深刻,也令人囘味不已!
司空业刚才问:我杀得不够俐落?杀得不好?
韩铁衣不得不承认他杀得实在干停俐落,而且杀得好极了!也直至此刻,这个十六岁便开始闯荡江湖,会过不少强敌,杀过不少奸徒邪魔的年靑高手,才知道原来杀人还有分好与不好!
风已稍止,太阳出来了,天气比刚才和暖了很多,但韩铁衣的声音却轻轻发颤:「你使诈,引开他的注意力!」他在吹毛求疵。
司空业哈哈一笑。「你是指我在出剑之前,叫你攻撃他?」
韩铁衣点头。司空业昂起头,悠悠地道:「攻人不备,乃兵法上很重要的一条,所谓兵不厌诈,而且你也没有出手!」
「但无论如何这种方法有欠光明!」
司空业又是一笑。「你的目的是杀人,不是贩卖道德和风度!」他见韩铁衣面上有不以为然的神色,便忙道:「假如此人十足是个奸诈小人,向以卑鄙手段害人,你杀他还会跟他讲什么光明正大?」
韩铁衣一怔,喃喃地道:「你知道他是个奸诈小人?」
「我只相信柳三小姐!」
韩铁衣不由语塞,司空业又问:「此人之武功如何?如果是你出手,你要多少招才可以杀死他?」
单看那人的眼神,韩铁衣便可以肯定那幪面人绝对不是庸手,假如目己光明正大的与他决斗,最少也得百数十招才可以杀死他,除非那人在无意中露出破绽,而又恰好被目己把握到机会。
司空业冷笑:「如今你该同意我的意见了吧?」
韩铁衣忽然问:「是撷红派来的?」
司空业颔首。韩铁衣似被人抽了一鞭,涩声问道:「她,她对我没有信心?」
司空业没有答他,微微一哂。「就快有人来了!」言毕双脚一顿,飞上屋顶,踏瓦而去。
韩铁衣走到檬面人尸体旁,用力把其面上的黑布割开,目光一落,登时怔住了,原来尸体的面部已经腐烂,黑血不断沁出,发出一股恶心的恶臭!
韩铁衣一跺足,大叫一声:「司空业!」身子白鹤般冲起,立在屋顶,放眼望去,那里还有司空业的影子,他心头忖道:「司空业为何在剑上淬毒?此人如此狠毒,撷红怎会跟他在一起?」
他带看一颗复杂的心情返囘贫亦乐,只见床上有一封信,他拆开一看,却是柳撷红的留书,他喃喃地道:「她为何匆匆而别,是不是跟司马业一起走的!」
他想了一下,觉得柳撮红与司空业同行的可能性不大,心头略为舒畅,但另一个问题又泛上他心间:「撷红说她暂时不囘杏园,那麽她去那里?去找她父亲?梅北山在那里决斗?」
他自问目答:「柳舞风替梅北山作证人,也许事后梅北山会请他到梅园过新年,我何不到河北走一走?」
主意一定,韩铁衣也不睡,立即出店买马离开扬州。他要尽快赶到黄河之北的安阳城,因为梅园在安阳城郊!
X X X
齐云飞出了扬州,暗问一句:「我该去那里?」他心头并没有主意,也没一个去向,只是心情烦闷,是以放足而驰,又不断发出长啸。
他一口气驰了十多里,才把脚步放慢,仍借看冷月西行,到了四五更天,走倦了才找了一座树林进去睡了一阵。
这样走了几天,便到了淮河,他买舟由淮河北上,舟上还有其他乘客,有两个眼神充足的汉子,在舟上喁喁细语,齐云飞耳力灵敏,他们的每一句话,都让他听进耳去。
左首那个下颏有一撮长长的黑毛。「听说扬州最近出现一个杀手,以血蝙蝠为号!」
右首那个额上有块白斑。「小弟昨日也听人说过,其中有一个被人杀死的好像扬州大豪『狮子头』樊乔!」
齐云飞心头一跳暗道:「莫非这件事与邬天佑被却有关?」当下便凝神细听。
「一撮毛」道:「那樊乔不但钱多势大,听说武功也极高,不过此人的歛财手段,便有点那个了!」
「白斑」道:「咱们论他为人作甚?你还知道有谁被杀?」
「前天听人说共是三个,昨天又听人说是七个,到底是多少个可也不清楚!」
「白斑」忽然转了一个话题:「喂,你有否听人提及,黄河的『黄龙帮』听说要散伙啦!」
「那又有什么奇怪,早一两个月便有不少『黄龙帮』的人,跑到长江的『白鲨帮』及『临海帮』去了!」
一以前『黄龙帮』也风光得很,想不到黄龙死了不久,便沦落至此地步!」
「一撮毛」道:「我还听人说黄彪不想散伙哩!」
一这个当然囉,谁不想当帮主的?」
两人说至此,便转了话题,谈风说月,齐云飞暗道:「那天听韩铁衣提及『黄龙帮』胡姬的事,反正闲看,不如去那里走一趟!」他本就好奇心重,又喜热闹,主意一打定,便恨不得立即插翅飞去黄河,可是一想到韩铁衣,他的心便涌上一股酸意。
柳撷红是不是跟韩铁衣在一起,还有,那司空业是从那里钻出来的?
他刚感觉到失败的苦涩,可是心中又暗暗劝目己:「我本不管她是什么美人,是她目己先找上门来的!嘿嘿,这种女人,就算她是天下第一美人,也不稀罕!」
想至此,心情转佳,便放眼望去,岸上的人家都在忙碌着,屋顶上的烟囱,整天都冒看烟,他这才蓦地记起,今日已是小年夜!
对一个浪迹天涯的浪子来说,大年夜,小年夜,新年,佳节与平日本无两样,有的也只是比平日多了几分感慨和惆怅。
齐云飞在亳县上岸已是新春初三,他买了一匹劣马代步,冒风前进,走了半天,路旁有爿小饭馆,十分简陋,不过占了地利,生意颇佳,齐云飞见附近再无其他地方可以裹腹,也走了进去。
抬眼一望,七八张桌子都有人,齐云飞见靠门口那张还有一个位子,便含笑向其他三人点点头,然后坐了下去。
那三个人两个长得颇为威武,另一个却身裁矮小之至,但他说话时,梨涡浅见,齐云飞多看了两眼,便知道她是个易钗的少女!
那少女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道:「穿白衣坐到这种地方,不怕染肮脏?」
右首那男的道:「刚过年不久,便见『穿白』的人,霉气!」
齐云飞笑嘻嘻地道:「我这身白衣七八天没换过,早就脏了,这位兄长怕霉气,那就请吧!」
那汉子叫了一声:「你这是什么意思?要赶咱们走?」
「哎唷,我可没这样说过,你若不怕霉气的,请坐!」齐云飞一笑召小二过来:「弄两三个小菜来,顺手送一壶酒。」
那三人说自己的事去了,不久齐云飞的酒菜也送上来了,见他们只有饭菜没有酒,便故意长飮一口,再缓缓吐了一口气,无限享受地道:「好酒,眞是好酒!」
那三人立即向他望过去,齐云飞道:「小弟请你们喝一杯吧!」
那少女冷冷地道:「这也算是酒,你喝过酒没有?」
「当然喝过啦,你认为这一壶是白开水,你没喝怎会知道?」
那少女傲然地扬起头来,伸手一指目己的鼻子。「对少爷来说,酒是不用喝的,闻一闻便知道!」
「你闻过了?这是水?」齐云飞故意气她:「我小时便听外婆说过,以前有一只小狐狸,牠看见架子上的葡萄,又大又晶亮,爱吃极了……对啦,那小狐狸是一头雌的!」
「胡说,那故事中的狐狸根本没人说牠是雄的还是雌的!」右首那汉子道:「小孩子的故事你还拿来讲?」
「你听到的是怎样子的?」
「那狐狸跳起,抓不到……后来便说是酸的!」
「我听到的不是这样!」
这次连那少女的眼睛也发亮了,问道:「你外婆怎样说?」
一那小雌狐狸心想让葡萄再大一点可能会更好吃的,便决定再过两天才来偷吃,不料两日之后,架上的葡萄不见了!原来被一个波斯人全买了!」
左首那汉子问:「买这许多作甚?」
齐云飞先喝了一口酒才续道:「波斯人爱吃葡萄酒嘛!那狐狸一想,吃不到葡萄,喝葡萄酒也好,很多人连葡萄酒都未见过,一只小狐狸若能喝上一顿,也是耀祖荣宗的事了。
「牠等了很久,波斯人终于把酒拿出来了,他要请他的朋友,他朋友说不能喝酒,波斯人说这酒很淡,若连葡萄酒也不能喝,根本不能算作是人了!」
「狐狸一听,偷偷上前一步,果然很香,便把那坛葡萄酒喝了一半,觉得惬意之至,不想走了几步,便醉倒了。波斯人发现坛内的酒不见了一半,又见那狐狸便知道是怎么囘事了,用水泼醒,正要惩爵牠偷酒,那小狐狸已道:『冤枉,我喝的只是水!』结果仍被打了一顿!
「此后小狐狸再不敢喝酒,但又怕被人笑牠,所以只好说人家的酒是水,完了。」齐云飞扮了个鬼脸。「你听的故事是酸葡萄,我听的故事是酒是水不一样!」
那少女咬唇骂道:「见你的大头鬼,那有这种故事,你分明是指桑骂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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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8-5 10:25: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不打不相识 联袂去梅园



齐云飞故意装出一脸的不解。「指桑骂槐,谁是桑,谁是槐?」
「你分明是在骂本少爷!」那少女大声道:「这酒不好,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只有瞎子才说好,只有不懂的人才说是好酒!也只有呆子才喝!」
齐云飞对她笑一笑,又斟了一杯酒,悠悠地喝了一口,道:「你有种的便再说一次!」
左首那汉子一挺胸,高声道:「难道怕你?呆子才喝这种酒!」
他嗓门本大,再高声一叫,所有的食客都放下杯箸,转头望了过来。店家还未发脾气,已有一个壮汉骂道:「操妳奶奶的熊,你没钱喝,便来骂咱们!」
左首那汉子道:「谁骂你?」
「你奶奶的,你还不认?明明叫你说什么呆子才喝这种酒的'老子们都在喝这种酒!」
那少女知道中了齐云飞的计,忙说道:「都是这人不好!」她仲手指一指齐云飞。
不料那汉子大喝一声,走了过来,一拳擂在桌上,那些小菜都连碟跳了起来。「小王八蛋!老子明明听见,还看见你们三个轮流骂人家的,你还敢抵頼!」
那少女冷哼一声:「你凶什么?这是咱们的事?与你何关!」
壮汉道:「但是你们把这里的人都骂了!」
齐云飞道:「不错!这酒明明还能喝嘛,怎能说那种话来!」
他故意煽风点火那壮汉更加火上加油,一指少女,有种的便出来此,让大爷较量较量你!」
那少女道:「大水牛,你道我会怕你么?」
那壮汉身裁高大健壮如牛,众食客听少女叫他大水牛,都大声笑了起来。「大水牛」更加怒不可遏,原来那个少女便是关记酒家的关笛,那两个汉子是周陵和蔡波!
蔡波说:「等我们陪你玩玩吧!」
壮汉道:「到外面去!」
蔡波挺着胸膛走了出来,关笛和周陵跟着走去,齐云飞仍然坐在椅上,提着酒壶,一手捧着酒杯,转过身去,笑吟吟地瞪着他们。
壮汉道:「报上名来!」
「你爷爷叫蔡波、!」
「你太爷爷叫高威!」那壮汉道:「蔡波,你先出手,否则便没有机会了!」
蔡波虽明知本身的本领有限,但听了高威的话后,不免有怒。「你自己要找死,可莫怪我!」他吸了一口气,标前一步,一拳望对方打去。
高威不退反进,眨眼间,蔡波那一拳便结结实实地击在高威的胸膛上,「砰」的一声,高威哈哈大笑,蔡波则抱腕而退,雪雪作痛。
这一着众食客都大为诧异,料不到蔡波如此不济,就连齐云飞也叹了一声,大出意料。
高威道:「你向大家道歉,俺便放过你!」
蔡波在众目膜睽之下,下不了台,幸而关笛走了出来,道:「你退下,等少爷来会会他!」
高威见她还不到自己的肩头,火气登时消去了,摇摇手道:「算啦,我不跟你打!」
关笛得意洋洋地道:「你怕了么?不打也行,你先向咱们道歉!」
高威脸色又变。「俺可不是怕你,只是怕打死了你,可不好意思!」
关笛冷笑一声。「你不用怕!来吧!」她忽然绕着高威奔跑起来。
齐云飞看着她,暗赞道:「这小妮子好聪明!」
高威转身甚是缓慢,叫道:「要打便打,你转什么?」
关笛纤小的娇躯突然飞起,一脚踢在高威的后腰上。高威冲前几步,立即站稳,关笛身子也反弹开几步才落地。
高威转身过来,双臂箕张,向内一攫,却被关笛缩后闪开。她身子十分灵活,一退之后,立即向劳掠去!不料高威反应亦不如旁人想像中那麽慢,只见他手臂一翻一抄,抓不任关笛,却把关笛的帽子拉了下来。
关笛的帽子被扯下,秀发如瀑布一般泻了下来,众食客都发出诧异的叫声,只有齐云飞含笑飮酒。
「原来你是个娘儿,俺不打了一!」
关笛怒道:「你看不起本小姐?」
「我爹说,好男不与女斗,俺可不敢跟你斗!」
「如果姑奶奶要打你呢?」
高威武功虽高,但性直纯眞,一时间竟不知如何答她,抬起手来,用力地抓头,众食客都哄然大笑。
关笛得意地道:「你爹看不起女人,所以姑奶奶一定要你当众向我道歉,否则便来受死吧!」
高威吸了一口气。「大爷有心放过你,你自己要找死,可就顾不得那许多了!」他忽然吸了一口气,双手揑拳,虚打了几下,颇有气呑山河之势!
关笛嘴上虽然说得轻松,但见他如此强壮,心中不由有点吃惊起来。高盛一个虎跃奔前,一拳击去,叫道:「姑娘小心了!」
关笛冷哼一声:「就怕你连姑奶奶的衣角也沾不着!」她纤腰一扭,轻轻巧巧便闪了开去,但高威一转身,第二招化学为掌扫向关笛腰侧!
关笛沉臂一格,只觉对方桥手坚硬如铁,震得自己一只右臂又酸又痛,她不敢怠慢,连忙奔开,呙威在后猛追。
两人在路上一追一奔,关雷身巧体轻大占便宜,高威那里追得上?转眼间又返囘酒家外面,高成道:「算啦算啦,不打了!」
「关笛年少气盛,闻言仍不放过他:「你快道歉,姑奶奶便放过你!」
高威勃然大怒。「臭丫头,老子不打你,你有种便过来打我,若是整天脚底抹油的,便给老子滚!」
关雷脸色一变,道:「打就打,谁怕你?我打你,你打不打我?」
一呙威闻言一愕,心想:「这是什么话?难道老子欠你的债,只能挨打,不能反攻!」
心念未了,关笛已一掌击向高威的胸膛,高威忖道:「我就挨她一拳吧,让她知难而退!」由是提了一口气,胸膛登时坚硬如跌。
关笛右掌快将接近高威的胸膛,左手忽然翻上,食中两指如钩,搭向高威的双眼!
这一招十分狠毒,但对关笛来说,却是以弱制强的好办法!
高威大吃一惊,急切之间,上身向后一仰,关笛右掌击在高威身上,手掌隐隐发麻!
高威因为仰身,略略分神,无法再运功反震,而关雷也知道他厉害,一沾即退。两人随即在一起,但关笛仗着轻功高超,绝不与对方接实,高威武功虽高,却也奈她不何。
激斗了顿饭工夫,齐云飞眼看关笛身形已不如刚才之轻灵,心想她内力与气力都不能支持太久,最后必败。她一败,若高威收招不及,受伤必重,所以便拿着酒盏,提着酒壶走了过去。
那些一食客都十分奇怪,高威见他过来,也叫道:「喂,俺不想两个打一个,你再等等,她就快支持不住啦!」他还以为自己替齐云飞出头,齐云飞见自己战对方不下,才要协助自己哩!
齐云飞笑嘻嘻地斟了一杯酒,递了过去。「高兄何必跟一个小姑娘计较?还是喝一杯酒消消气吧!」
关笛十分精灵,见齐云飞挡住高威,便绕了过去,一指望高威的「笑腰穴」戮去,那知齐云飞左脚抬了起来,用靴底封着关笛挛指,笑道:「小姑娘,你好过份,,快进去吃饭!」
关笛一怔,随即嗔道:「谁要你管闲事!」
高威接过酒杯,仰头一口把酒喝干。齐云飞道:「再来一杯好不好?」
「好!」高威把酒杯递过来,齐云飞又提起酒壶把酒倾下。关笛走到高威背后,擧脚踢出,齐云飞右掌一引,鬼魅似的拍在高威上臂,高威虞不及此,被弹开两步,关笛那一脚登时踢空。
关笛一怒,连环腿改踢齐云飞,齐云飞表面上看也不看她一眼,左手倏地一捞,握住关笛的金莲,并把她的脚提高,关笛立足不稳,一张粉脸登时变了色。
「高兄,你请她喝一杯酒如何!」
「呆子才喝那种猫屎般的酒!」关笛眼眶内涙花乱转。
高威有点不忍,道:「这位兄弟,算啦放开她!」
蔡波叫道:「是啊,你们两个大男人,欺侮一个小姑娘,算是什么英雄!」
齐云飞叹了一口气,道:「为了做英雄,一只好放她一马!」他松了手,故意以背对着关笛,关笛恨得他牙痒痒的,立即飞起一脚踢向齐云飞的后臀!
齐云飞后背好像长了眼睛,倏地一个风车大转身,左手再一捞,再度抓住她的足踝,他对着她大摇其头,故意叹息道:「原来姑娘假正经,你要喝酒,只要开口,在下便亲手送上,何必用这种方法!」他右手伸直,酒壶就在关笛的头顶上,慢慢地把其倾倒,关笛进不得,退不得,只得把头乱摇。
「你到底喝不喝酒?」
关笛几乎哭了出来。叫道:「不喝,不喝!」
「这酒好不好?」
「不好,不好!」
齐云飞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不好,不如倒之可也!」
关笛语声带哭:「不要倒……」
「不要倒也行,唉,这酒到底是好的还是劣的?」
「好,好!」关笛尖声叫了起来,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好酒若倒之,岂不可惜!」齐云飞松了手,拉着高威的手进店。「高兄,咱们是酒逢知己呀!」
蔡波与周陵抢前,立在关笛旁边,涎着脸陪小心。关笛骂道:「刚才你两个死去那里?」
蔡波与周陵换了一个眼色,没奈何,只得大声问道:「喂,『穿白』的,你贵姓!」穿白是孝子的另一种叫法,齐云飞当然不管他们。
关笛赌气地道:「你们两个饭桶,若查不出人家的底,便别再跟着我!」
蔡波与周陵上又不是,退又不是,齐云飞叹了一口气,道:「小姑娘,你还发什么脾气?你若想知道我的底的,何不自己过来问?」
关笛擧袖抹掉面上的泪痕,走进酒家,大刀金马地坐在齐云飞对面。「难道老娘会怕你不成?」
齐云飞失声而笑。「刚刚才是姑奶奶,这么快便老娘了?光阴过得何其快也!」他伸手到隣座拿了一只酒杯过来,斟满一杯,再以掌推前。「刚才你说酒很好,那就喝一杯尝尝吧!有话喝了再说!」
关笛看了他一眼,一飮而尽,抛杯道:「姑奶奶早说这酒不好!」
蔡波说道:「怎及得咱们的山西的汾酒!」
「哦,原来姑娘是山西人氏!」
「还是卖酒的!酒我已喝了,该轮到你了!」
齐云飞长身向关笛长长一揖。「小生齐云飞,今年二十四岁,尚未娶妻,请问小姐贵姓芳名?」
关笛被他逗得破涕为笑,但随即扳起脸道:「你娶不娶妻,与姑奶奶何关?废话!」
「小生只不过顺口向姑奶奶报告一下而已!」
关笛怕忍不住笑,转头过去,道:「姑奶奶却无义务告诉你!」
「这个自然!名字只是为了方便称呼而已!既然你不肯万便,小生此后唯有叫你姑奶奶了!」
「谁说还有以后!」
「那麽再喝一杯吧!」齐云飞又为她斟了一杯酒。「姑奶奶请!」
关笛虽然没有再喝,但也没有离开,忽然咦了一声:「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齐云飞挟了一块肉放在嘴里咀嚼。「小生没有义务再报吿一次!」
蔡波道:「他叫齐云飞!」
「这名字好熟,我忘记在那里听人提过?」
周陵道:「上次孟堂主提过他,说一个什么江南美人看上他的!」
关笛「啊」地叫了一声。「我记起了,那女人好像叫做,叫做柳三小姐的!喂,是不是?」
齐云飞苦笑一声道:「大槪是吧,不过柳三小姐是不是看上我,连我都不知道哩!」
关笛盯了他一眼,道:「看来你好像正在伤心!」
齐云飞一呆,沉声说道:「谁说我伤心!」
关笛道:「莫非柳三小姐最近对你的态度,有所改变?」
齐云飞心头似被利针刺了一下,却大笑一声道:「柳三小姐也好,杨四小姐也好,她对我的态度有没有改变,又与我何关?」
蔡波道:「怎会无关!」
关笛白了他一眼。「他的意思是说他对她没有意思!」
齐云飞大笑,高威忽然抱拳:「原来是名震江湖的『银剑白龙』,小弟真是有眼无珠!」
「岂敢!高兄的外家功夫十分扎实,不知令师是那一位前辈?」
高威道:「家师是王无极!」
「原来是『铁霸王』王前辈的高足!难怪高兄如此了得!」
关笛的爷爷武功低微,她爹娘的武功虽然较好,但又早死,幸而她长得可爱,人又聪明,所以「黄龙帮」的高手,每到关记酒家喝酒,却敎她一两手,是以她的武功很杂,又自小便在酒家内帮忙,眼皮杂,耳朶也杂,「铁霸王」王无极虽向在河南活动,她也听人提过。
那王无极乃中原著名的高手,尤其是外功更是练至顶峯,是以关笛听后,心头大畅:「原来他师父是『铁霸王』,我打不过他,也不羞家!」
高威为人十分耿直,直言道:「姑娘以后行走江湖,说话可得小心一点,要不然可很容易得罪人!须知武林中,藏龙伏虎之辈极多……」
关笛嗔道:「别人都会让我,就是『铁霸王』的徒弟看不过眼!武林中龙又多,虎又多,但他们都不像你这样好管闲事的!」
高威一片好心,却料不到反被她抢白了一番,也本就不善言语,此刻把脸涨红,更加说不出话来。
齐云飞瞪了她一眼。「你连他是好意还是歹意都看不出来么?」
「他面无表情,敎我如何看!」
齐云飞不由大笑起来,道:「好一句面无表情!高兄,看来你以后得向她学一学!」
高威涩声问道:「学什么?」
「学她七情上脸呀!」
关笛啐了他一口,忙岔开话题道:「喂,你们可知道江湖上有一个人叫崔颢的么?」
「天下人何其多也,不知崔颢是怎么样子的?」
「他武功很高……还有,他的酒量很好!」
高威摇摇头:「在下可未曾听见,不知齐兄……」
「小弟亦未曾闻过!高兄,你要去何处?」
「小弟要回师门!」
齐云飞又问:「姑奶奶,你要去找崔颢?」
关笛粉脸微微一热,点头应是,齐云飞又问:「他住在那里?」
关笛眼光有点迷惘地再次摇摇头,齐云飞说道:「你在碰运气?他是你的心上人?」
关笛脸红如霞,嗔道:「你在胡说什么!」
齐云飞大笑,蔡彼道:「其实那酒鬼有什么好?」
关笛反问:「难道你比他好?」
齐云飞又一阵大笑:「高兄咱们结伴上路吧!」
高威大喜赞同,问道:「齐兄要去何处?」
「还没个去处,也许去梅园探探消息吧!」
关笛问:「你认识梅北山?」
「总会有这日子!」齐云飞呼店家算帐,他忽然哎了一声:「你那个崔颢可能也会去梅园!」
关笛顾不得脸红,急声问道:「你怎知道!」
「梅北山跟崂山三鹤决斗,很多人都想知道结果!」齐云飞付了帐,便与高威出店。
走了几丈,高威轻声问道:「齐兄你为何不向她吿辞一下?」
「何必吿辞?等下她一定会跟着咱们来!」
高威诧异地道:「齐兄又怎知道!」
「请高兄拭目以待!」
两人并辔而行,却把马速放缓,走了两三里,仍不见关笛来,高威忍不住道:「齐兄今次看错矣!」
齐云飞微微一哂道:「这姑娘虽然刁蛮一点,发起脾气,又不讲理,不过她言谈风趣,神态可爱,若能同行,倒能解闷!高兄,咱们在树下等她吧!」
高威首先跳下马来,将缰绳拴在树上。过了顿饭工夫,才见路上驰来一个穿裙的女子,徐徐走近,才发现正是关笛!
齐云飞笑嘻嘻地道:「你没马么?小生让你骑!」
关笛脸上一热,道:「你两个在这里作甚?」
「等你嘛!」
「我……谁说我要跟你们……」
「小生可没这样说,咱们等你一起上路!」齐云飞故意把一起两字唸得大声一点。「请上马!」
高威道:「我这匹马好一点……」
关笛鼻孔轻飘飘地飞出一声冷哼,齐云飞道:「你是小生的姑奶奶,当然是骑小生这一匹了!」
关笛一笑上马,齐云飞跟在她后面,问道:「姑奶奶,你那两个侍从呢?」
「打发他们走了!」
「可怜!唔,你这衣服一定是向店家的女儿买的!」
关笛目光一闪,说道:「原来你并不笨!」
「你身上有股油烟味儿!」
关笛回头啐了他一口,双脚一挑马腹,绝尘而去,心想:「这人可恶,待姑奶奶作弄他一下!」
不料跑了一段路,她转头过去,只见齐云飞笑嘻嘻地跟在背后,高威骑马反而落在他后面,她吃了一惊,好奇心一起,右掌在马臀上用力一拍,马儿走势更急,暗道:「这次看你昆追得上不?」
驰了数里,再回头,果然不见了齐云飞追来,就连高威也追不上,她心中暗暗高兴,便把马拉停。可是等了顿饭工夫,尙不见他们追上来,她不由奇怪起来,忖道:「莫非他俩遇到强敌?」
想至此,她只得拨转马首,往来路驰去。走了两里路,却见齐云飞与高威停在一条小路,齐云飞一见到她便道:「喂,你去那里?」
关笛反问:「你停在此处干甚?」
「由这条路走才对嘛!」齐云飞转身在前带路,那路窄,关笛马术不精,不敢放辔而驰,只好乖乖跟在他后面。
路上齐云飞与关笛多番「较量」,关笛几番要作弄齐云飞,结果都反而吃了亏。高威自知口舌不如人,除了必要,否则绝不开口。
到了豫境,齐云飞把关笛那一匹马卖掉,再买了两匹健马。「姑奶奶,这马儿你可得坐稳!」
「我若连马也坐不稳,还敢做你姑奶奶?」
齐云飞道:「小姑奶奶,你叫什么名字,是何来历,到现在该透露一二吧!否则碰上我的朋友时,人家一问,我都不知,可要笑掉人的门牙!」
「哦!姑奶奶姓关名笛,家内是卖酒的!」
「你还有什么亲人?」
关笛眼圈儿-红,道:「若有家人,我还出来跑作甚!」
「谁敎你的武功?」
「爷爷,爹,娘,还有很多叔叔、伯伯!」
齐云飞转头望了她一眼,问:「是什么门派的?」
「什么都有!」关笛反问一句:「你呢?你算是什么派的?」
「我那派也复杂得很!我师祖出身邪派,后来听了少林寺一个高僧的禅理,幡然大悔,决定改过,当时他练了一种歹毒的内功,少林寺的高僧为免生灵涂炭,所以授以他正宗的达摩内家心法,我师祖改邪归正之后,把精力都放在钻硏武学上,结果给他创了不少新招!」
关笛问道:「你师父呢?」
「我师父的武功除了继承师祖之外,又兼学了其他几家,所以我跟你一样,都是『杂家』!」
关笛一笑再问:「你武功如此高,你师父的名头一定很大!」
高威连忙竖起耳朶而听,因为江湖上人人均觉得齐云飞的身世十分神秘,此人武功极杂,根本不能由武功来推出门派来历;而且他一出江湖,武功便十分高,至此两年多,尙未遇敌手,闯下了极大的名头,还有一点,他对江湖掌故,武林人物的底细都很了解,每一个人都可以跟他为友,但又没一个是他的亲友!眞可谓是个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
当下齐云飞道:「我师父叫无名!」
「你骗人!」
齐云飞正容道:「对不起,家师不准在下在任何人的面前,提及他的名字,除非」
高威忍不住插腔。「除非什么?」
「别说这种事啦,上辈的事最好少议论!」
关笛问:「你父母呢?」
齐云飞眼光一黯,说道:「我是个孤儿!」
关笛向他投过一瞥同情的目光,抬头一望,暮色中一座古城巍峨而立,乃指手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高威在后面答道:「商丘城!」
三人入城投宿,一夜无话,次日一早,三人吃过早餐,又再上道,到了中午,高威遨齐云飞与关笛去他师门盘桓几天,齐云飞因知道王无极虽不是邪派人物,但为人极端自负又倨傲,不想跟他打交道,便婉拒了高威的好意,与他道别后,带着关笛改道北上。
关笛俏皮,又时跟齐云飞捣蛋,大合齐云飞的脾性,两人说得十分投契,到了后来,关笛已改口叫齐大哥,齐云飞也叫她妹妹,齐云飞见她武功杂而不精,只能对付一般人,也时借机,敎她一些防身的绝技,关笛本就好学,得了甜头,更加磨着齐云飞敎她。
春寒料峭,冰雪消融,天气最冷,齐云飞见关笛冻得嘴唇发紫,便道:「妹妹,愚兄送你一件裘衣御寒好不好?」
「好呀,快拿来!」
齐云飞道:「愚兄又不是神仙,现在那里有?看看妳我运气好不好,若是好的话,今晚儿便有着落了!」
关笛心头一动,脱口道:「我知道原因了!」
齐云飞一怔,问道:「你小小年纪怎会知道?」
「哼,小妹年纪虽小,但自小便闯荡江湖!」关笛装作老气横秋地说道:「你要『劫富济贫』,嘿嘿,其实还是要济自己!」
齐云飞脸上发热。关笛道:「我爹娘叔叔也喜欢干这一霞勾当,现在还有一些叔叔伯伯也是如此!」
「哈,原来你还不简单哩!」
再奔驰了一阵,来到一座农庄前,见有一间大屋,齐云飞把马拉停,仔细打量。关笛道:「不知今夜要倒霉的人,叫什么名字!」
齐云飞失声笑道:「不会是你的那些叔叔伯伯吧?否则眞叫做终日打雁,反被雁啄眼!」他放辔驰了过去。
关笛问道:「你要在光天白日下干勾当?」
「别吵!」齐云飞见田间有人,跳下马飞了过去,拉着两个老头交谈,关笛暗暗奇怪,又嫌田里泥脏,不下马。
俄顷齐云飞回来,跳上马,转出村去,关笛在后面问道:「你跟那几个人说些什么?问路径?嘿!凭你的那身本领也畏首畏尾的?就连姑奶奶也不怕!」
齐云飞笑道:「不是,我要先知道那主人値不値得咱们动手!」
「他们如何说?」
「此屋主人姓潘,田地虽然不多,但家财豊厚极了……」
关笛道:「那必是在城内做买卖!」
「也许是没本钱的买卖!总之咱们做他的『买卖』,完全不用顾忌!」
关笛微微一怔,问道:「你刻富济贫,一向要先问清楚才下手?」
「当然,否则刼到善人,自己良心不安!」
他们到附近吃了晩饭,把马托寄在饭馆内,然后漫步郊野,待天色全黑后,再向那农庄走去。
到了农庄,尙未二更,齐云飞道:「再等一等!」
「喂,你准备偸,还是抢?」
「随便!有分别么?」
「若是要抢的话,现在便进去吧!」
「不,我不喜欢惊动太多的人!」
二更过后,两人便翻过围墙,跳了进去。过道上静幽幽的,齐云飞挥手示意关笛跟着他。
齐云飞弓着腰在过道上急奔,走了十余丈,来至一座小庭院,风中尙有梅花香气,假山点缀其间,甚有品味。她忖道:「主人必住在此处了!」便转了过去。
不料假山后忽然转出一个汉子来,低声喝道:「谁!」冷月下,但见那人手上的钢刀发着寒光。
齐云飞道:「来找老爹的!呶,春兰来了!」他手向前一指,随即扑前,一掌拍出!
那汉子反应甚快,撑腰一闪,钢刀斜劈过来,与此同时,背后另一座假山,又转出一个持棒的汉子来,关笛只得回身接战。
齐云飞不想惊动别人,立即下杀着,那汉子只有兵器在手,仍然难以抵挡,连忙高声叫道:「有贼!」
齐云飞右掌在他面上一幌,那汉子仰身回刀来劈,不想这只是虚招,齐云飞的左手食指迅速戮在他腰上,只听「当」的一声,钢刀跌落地上,人已不能动弹。
齐云飞回过身来,向那个持棒汉子迫去,那汉子一边大叫,一边又倒拖长棒溜了,齐云飞喝问那持刀的汉子:「你们老爹在那里?」
「老……老爹不在家!」
「夫人呢?」
「夫人……也不在家!」
齐云飞道:「如此我也送你『上路』吧!」
那汉子忙道:「好汉……饶命!太夫人在家!」
「带我去!」齐云飞点了他的哑穴,解开他的麻穴,抓住他的后衣。「快!」
那汉子战战兢兢带他们走进一栋屋子,走廊长而阴森,幸而没人。
那汉子停在一间房门之前,道:「太夫人在里面!」
「把门弄开!」
就在此刻,外面忽然响起震耳的锣声,齐云飞一急之下,伸脚踢开房门,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那汉子推了进去。
关笛立即把火熠子晃亮,但见此乃一间寝室,布置华丽之极,床上垂着锦帐,有人问道:「谁?是贼?」
声音虽是女人,但年纪却不大似,齐云飞抽出长剑,叫那汉子掀开帐子,那汉子全身发抖,却不肯走前。
关笛忙道:「齐大哥,有蹊跷!」
「是!」齐云飞又点了那汉子的麻穴,道:「把他抛过去,便知结果!」
那汉子尖叫起来:「不要,请不要把我抛过去!」
「假如抛过去,会有什么后果?」齐云飞把他提了起来。「大槪后果令人满意,否则你怎会带我们来!」
「不好!有机关!」
话音一落,立听「沙」的一声响,床上射出数排短矢,齐云飞把那汉子抛了过去,顺手抄起关雷横飞八尺,右手长剑急舞!
短矢落地之后,齐云飞放下关笛,飞身掠前,长剑一横,「嗤」的一声,锦帐登时掉下一幅,说时迟,那时快,又一蓬矢雨自床上射了过来!
齐云飞轻叫一声:「小心!」长剑把短矢打落,再踏前一步,长剑探前,只见床上飞出一团红影,一对柳叶刀,泰山压顶般,望齐云飞砍下!
齐云飞大叫一声,身子一缩,长剑一引,便闻「嗤」的一声响!红影落地,齐云飞转头,却见是个穿红衣的女子,虽是中人之姿,但体态丰盈,却另有动人的风韵!
那女子一落地,关笛便提刀拦住了她。「大哥,你好缺德!」
齐云飞只能看到那女子的后背,不知所以,讶然问道:「你说什么?」
关笛粉脸一红,道:「你不会自己看么!」
她-语未毕,那红衣女子已经挥舞双刀向关笛砍去。齐云飞叫了一声看剑,长剑「嗤」的一声,直刺其后背。
红衣女子前后受夹攻,不能抵挡,向旁一闪,大声叫道:「你们都死了么?还不出来!」
齐云飞长剑如附骨之蛆,她一动,齐云飞的剑也跟她动,始终笼罩着她的后背,那女子似有所顾忌,不待转身过来,只闪了两次,便被齐云飞的长剑架在后颈上,顺手封住她的麻穴。
「你是什么人?」
那女子反问一句道:「你们又是什么人?」
关雷笑嘻嘻地把刀放在她胸前,道:「姑奶奶看来须要把你的衣服全部割破,你才会老实!」
那女子怒道:「我是此屋的主人!」
齐云飞道:「咱们是贼!你不用怕,不是采花贼,是刻富济贫的妙贼!」
「要多少钱?快说!」
齐云飞道:「小妹,你说咱们要拿多少呢?」
「两百两吧!」
这数目对她来说已很多,但齐云飞却道:「一人两百,两个就是四百两!还有,这人如此可恶引咱们过来,所以要再加两百两!」
那女子道:「这不公道,他,他已经受到惩罚!」
「但这一定是你们吩咐他的!不过你既然光棍,便打个九折吧,六九五十四,五百四十两银子!」
那女子苦笑一声:「我身上没有……先放我出去拿!」
「不必,你大声叫人把钱送过来好了吧!」
那女子果然大叫起来,奇怪,偌大的一间屋,竟然没人来看视,关笛心中奇怪,问道:「喂,你别是丫头自抬身份,说是小姐吧!」
「我骗你作甚!」
「那为什么没人来?」齐云飞沉声道:「再不来,我可改变主意了!」
那女子吃了一惊,问道:「你想做采花贼?」
齐云飞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好像不太惊怕,如今,我连采花贼也不想做了!」
关笛忍不住笑。「人家是色胆包天,你却胆小如鼠!」
齐云飞忽然道:「有人来!咦,来得不少哇!」
关笛道:「怕什么,只要这个不是西贝货,他们总不敢乱来。」
只见一个二十七八的汉子走了过来,那女子立即道:「大哥,他们要五百四十两银子!」
关笛加了一句:「已经打了折扣了,最好付银票!」
那靑年沉着脸,道:「才要五百四十两?不嫌太少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大少爷认为太少,那就索姓凑足一千两吧!」齐云飞道:「咱们只是贼,拿了钱便立即离开,保证不伤你妹妹一根毫毛!」
关笛仍挡在那女子的身前,道:「你妹妹衣衫不整,最好不要你们那些狗腿子们过来!」
忽然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谁敢来捋虎须!」
那靑年转身惊叫一声:「爹,妹子让人挟持,他们要取五百四十两银子才肯放人!」
关笛忙说道:「现在是一千两,你莫忘记了!」
话音刚落,只见门口已多了一个高瘦如竹的中年汉子,脸上蓄着两绺长髯,眉眼生威,脸上却有忧色,那人见到关笛神情一变,关笛亦「啊」地一声叫了起来。
「是你?关丫头?」
关笛脸上泛着红晕,嗫嚅地道:「怎会是您……潘伯伯,你这一向可好?」
那人大笑,笑毕怒道:「臭丫头,你吃内扒外,亏你还敢叫我一声潘伯伯,你爹爹呢?」
关笛眼圈儿一红,道:「他过世了,所以姪女才出来走走!」
「哦,路上没有盘川,所以才来动你潘伯伯的主意?好主意呀好主意!」
关笛忙转头道:「齐大哥,把她放了吧,是自己人!」
齐云飞解了那女子的穴道,道:「是我妹子放你的,快过去吧!钱不要啦!」
那女子抛下双刀掩胸出房,那姓潘的脸色稍雾,却冷笑一声:「关丫头,你自小鬼主意便不少,但凭那一点道行还别想骗得了我!」
关笛道:「我骗你什么呀?」
「你们另一批人呢?是谁要刺杀我的!你对我说淸楚,伯伯念在旧日你爹娘的交情,便放你出去!」
关笛一怔,道:「潘伯伯,姪女可不知道你说什么呀!咱们就只两个人,因为路过贵庄,欠缺盘川,所以进来干一票,实在不知是您,若姪女知是潘伯伯住在这里,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歪念!」
齐云飞低声问道:「妹子,他到底是谁?」
那人大声道:「何必假惺惺,咱便是『黄龙帮』刑堂堂主潘元济!」
「哦,原来小妹你的出身竟是『黄龙帮』!」
关笛道:「还说这些废话作甚!」
齐云飞握拳道:「潘堂主,在下齐云飞,惭愧得很,来贵庄之目的,的确是为了打一票!」
「齐云飞?」潘元济微微一呆,问道:「便是那个有『银剑白龙』之称的齐云飞?」
「不敢,正是在下!」
潘元济脸色一变,向关笛投过一瞥询问的目光,关笛立道:「不错,他是新近崛起江湖的『银剑白龙』!她伸手过去,抓住齐云飞的剑鞘,扬了一扬。「姪女还会骗你么?」
潘元济忽然哈哈一笑,道:「关丫头,凭你一家与潘伯伯的关系,你没钱用,随便来拿还不行么,用得着费这般大的气力!」
关笛说道:「潘伯伯,你是相信姪女了?」
「不信你信谁!」潘元济嘴上这样说,心中却暗道:「风闻齐云飞的武功非同小可,连五虎门的新任掌门田中郞都败在他手中,若他是有意要与我为敌,那有这般好商量?而且也一定会配合刚才那一伙人……」
他心念未了,齐云飞已问道:「潘堂主,刚才听你所言,好像还有刺客来贵庄骚扰……」
潘元济干咳一声。「齐大侠,关姪女,既然都是一家人,请到厅上详谈如何?来人,快吩咐灶堂的厨子,弄一席酒席!琦儿,到爹房内拿些盘川来!」
齐云飞忙道:「潘堂主这样可叫在下心头难安!」
「我是送给关姪女的!何况这些钱也是哈哈!」
潘元济虽没说出来,但齐云飞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当下三人来至客厅,丫鬓送上茶来,潘元济的儿子潘琦和女儿红衣女子潘玲也换过衣服,出来相陪。
关笛问道:「潘伯伯,你几时回家的?帮内没事办么?」
「帮内就算有事办,一年后也得有几趟回来!」潘元济忽然叹一声道:「「帮内最近乱糟糟的,人心惶惶,很多人都散去啦……」
「黄帮主如何?」
潘元济脸有不屑之色。「他呀,他是宁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人,黄龙帮看来必毁在他手中,只可惜黄大哥跟众兄弟,白白辛苦了十多年!」
齐云飞忽然想起韩铁衣提过此事,便问道:「是因为胡姬的事?」
潘元济讶然的道:「齐少侠也知道?」他转头望向关笛,不料关笛也望着齐云飞。
齐云飞问道:「在下是听一个朋友说的!潘堂主,那胡姬眞的有倾城倾国之貌么?」
关笛冷哼一声,潘玲则更加忍不住讥道:「好色之徒!」
「子曰:食色性也!潘姑娘你说得不错!」
潘元济瞪了女儿一眼,道:「这个当然,否则敝帮帮主又怎会如此伤心,如此紧张?」
齐云飞忍不住再问道:「美成什么样子?」
潘元济道:「老实说,潘某従未见过!因为她脸上长期挂着一方纱巾!」
「哦?既然未见过,你又怎知她有倾国之姿?」
「一是从帮主的表现推论出来,二是从她的体态,以及纱巾下朦胧的轮廓来看,都是美人;三是声娇如同出谷黄莺!」
关笛说道:「焉知她是不是因为她脸上有缺憾,所以才遮以纱巾,怎能想当然乎!」
「听说在脸上挂纱巾,乃是帮主的主意,他怕别人看见她之后,也会为她神魂顚倒……这是出于妒忌心理,还有,帮主以前有两个保嫖,他俩无意中看见胡姬的容貌,便对其他兄弟描绘一番……」潘元济吸了一口气,声音转沉。「不过,他俩后来都被帮主杀死了!」
齐云飞眉头一皱,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两个保镖即使对胡姬有一点爱慕之心,只要没有什么不轨,都不该被处死!」
潘琦也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帮主的确做得过份!」
潘元济喟然道:「所以兄弟们都觉得寒心!潘某便是不想留在他身边,日夕担忧害怕,因此才自吿奋勇,出来找寻!」
齐云飞道:「你确信胡姬还未死?」
潘元济道:「不见尸体,只能算是失踪!可是那地方根本就是铜墙铁壁,虽能够随便进出,而又不被人发现的!」
齐云飞问道:「听说黄彪给你们一个限期,未知届满了没有?」
潘元济点点头,道:「不过帮主后来又再宽限了两个月!但现在又过去了一个月,唉,潘某也眞想散了,只是又舍不得那爿用血肉换来的基业!」
关笛道:「潘伯伯,反正你如今也生活无忧,而且大可以另创新天地,何必受黄彪的气!」
潘元济看了她一眼。「丫头,你不是能理解的,再说要另起炉灶,岂是容易之事?」
说着下人已送上酒席,宾主寒暄了一下,便相继入席。齐云飞擧杯道:「多谢潘堂主欵待之情,在下这一杯祝你随心所欲,免除烦忧!」
潘元济连声多谢,也敬了他一杯,齐云飞仰头把酒喝干,问道:「堂主,你还未说刺客的事!」
潘元济说道:「琦儿,你吿诉齐少侠吧!」
潘琦不擅言谈,只简单地道:「刚才有两个幪面刺客,潜到爹爹房内行刺,幸而爹爹有准备,移到另一间房睡觉,那两个刺客找不到人,便再到书房,却被发现了,后来他们受伤逃逸!」
关笛问道:「潘大哥,那两人是什么来路?你又如何知道他俩是来刺害潘伯伯的!也许只是求财而已!」
齐云飞道:「求财不会因找不到人,而且到书房吧?在内宅随便找个人也可以达到目的!不过在下知道,这件事潘堂主必是事先已听到一点风声!」
潘元济断然否认。「假如听到风声,怎会让他们跑掉!」
此话甚有道理,但齐云飞仍有疑问。「潘堂主,你为何不在自己的寝室过夜?而令媛为何在房内布下了钢弩?」
潘元济脸色一变。「潘某到小妾房内过夜,难道不正常?小女一向都带着钢弩在身,这是她的防身武器,并非为了任何人而装备的!」
齐云飞心中疑团仍然难释,但不好意思再追问下去。
关笛却问道:「潘伯伯,你几时回帮内去?」
潘元济脸上闪过一丝难察的神色,淡淡地道:「伯伯准备在江湖上跑一跑,然后再回去,就怕难向帮主交代!」
「那就索性别回去啦!大家都散了吧,反正他只是个好色之徒!」
潘元济急道:「这句话在这里说说还可以,千万不要胡乱说出去?」
齐云飞抬头望出去,道:「天快亮了,咱们也该走了!」
关笛长身向潘元济行了一礼。「多谢伯伯大人不记小人之过,而且还有厚赐!姪女下次经过,一定再来拜访您,还有潘大哥及潘姐姐!」
齐云飞也长身抱拳行礼,潘元济嘴唇一动,忽把话吞了下去,齐云飞问道:「潘堂主有话要说?」
潘元济道:「希望齐少侠费心照顾关姪女!」
齐云飞哈哈笑道:「她才不用别人照顾,你放心,她很快便会成为『江湖人』了!」
潘元济笑笑道:「你们准备去那里游玩?」
关笛快口道:「去梅园!」
潘元济哦了一声。「齐少侠与梅园主的公子熟识?」
齐云飞一笑不答,拉着关笛走了。出了潘家,两人快步返回酒家,取回马匹,在淸晨时候上路。
「齐大哥,你为何不说话?」
「你不陪我谈,我独个儿说?」
「你在生气!」关笛斜乜了他一眼。「你在怪我不吿诉我的来历么?」
齐云飞不答。
关笛小嘴一噘,委委屈屈地道:「黄龙帮又不是什么名门大帮,而且我爹以前也只是个香主,我爷爷更只是个副香主,有什么値得说的?」
「你认为什么才値得说?做到帮主夫人?」
关笛冷笑一声,说道:「若像那黄彪没有志气的人,倒不如到峨嵋山里去做尼姑了!」
齐云飞知道她是指黄彪,便笑问道:「那你到底有什么目标?唔,难道要自己创一个『白龙帮』?」
关笛正容地道:「也有可能,齐大哥,假如眞有哪一天,你会不会助我一臂之力?」
齐云飞道:「一对手臂都要助你!小妹,吿诉你一件事,我知道你那个意中人是谁了!」
关笛一张脸似被北风吹得红起来了,啐了他一口,骂道:「我那里有什么意中人!」
「原来是崔颢不是,唉,算了!那就不说了!」齐云飞拍马驰前。
过了一阵,背后马蹄声急响,关笛追了上来。「齐大哥,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什么事?」
「你是我的妹妹,我怎会不知道?」
齐云飞头也不回地道:「你最讨厌人家说话只说一半!」
关笛气得牙痒痒的,却堆下笑容说道:「你猜错了,原来你根本没有当我是妹妹!」
「那就当你是姐姐好不好?」
关笛驰了上来,跟她并辔。「人家是跟你说正经话!」
齐云飞偸眼见她眼圈儿发红,心头不忍,便道:「好啦,你别生气,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关笛心头暗暗高兴,暗忖道:「饶你奸似鬼,也得吃姑奶奶的洗脚水!」嘴上却道:「我若不说淸楚,谅你也不会服我,我吿诉你,我最讨厌的,是人家拉开了话题,你却一句也不说,不是说一半才不说!」
齐云飞哈哈大笑。「小兄知道崔颢是谁了,原来他是改名骗你的!」
关笛见他这样子,不悦地道:「谁说他骗我?他才不像你这样,没有一时三刻是正经的!」
齐云飞故意吃了一惊。「那更不妙,正经地骗你,证明他对你……」
「他不是故意骗我!而是崔颢这两个字,根本不是他吿诉我的,是他对别人说的,无意中让我听到的!」
「女生外向,这话眞没错!」
「你到底说不说?」
「你急什么?他是你齐大哥的朋友,不过……」齐云飞想起柳撷红如今正跟他在游山玩水,心头不由一酸。
关笛见他脸上的笑容,条忽不见,急忙问道:「不过什么?他,他成了亲……」话至此,羞得脖子也红了,再也说不下去。
齐云飞道:「咦,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关笛抬头望去,只见前头路上尘头飞扬,一队骑士急驰而来,气势十分吓人,那队骑客越来越近,关笛忽然认出前面那个正是刚见面不久的孟石根,她心头不由一跳,暗忖道:「莫非孟叔叔要去找潘伯伯?」
当下拍马而前,不料那队骑客来至,在一条岔道前,条地转了过去,本来是三人并排而驰,现在只能两骑同进,队伍便拉长了。
齐云飞见关笛马速加快,也忙追了上去。那队骑客足有十五六个,但他们骑术显然都极好,眨眼又去远了!
关笛来至岔道口,把她的话也吹到后面去了,关笛穷追不舍。齐云飞忙问:「小妹,发生了什么事?」
「齐大哥,你快帮我喝停他们!」关笛急道。
齐云飞脚尖在马肚上一踢,胯下的马儿急窜,他把距离拉近了之后,便气纳丹田,大声地叫道:「请前面的人,停一停步!」
也不知是前面的人听不到,还是实因有十万火急的事等待去办,马儿越奔越快,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关笛拍马追前道:「大哥,你问他们是不是『黄龙帮』的人,带头那个是孟石根堂主!」
齐云飞又提了一口眞气,把话迫出。「请问前头可是黄龙帮的弟兄?带头的可是孟石根孟堂主否?」
他叫了两遍,便见前面那些人逐渐把马匹放慢,齐云飞与关雷拍马追前,眨眼便听见有人叫道:「是关丫头!」
那羣人的首领果然是孟石根,只见他策骑走了过来。「关丫头,你怎会在这里的?」
「我爷爷死了,家里没有人,我出来玩玩!」
孟石根整天在外面跑,见多识广,听齐云飞刚才的发声,便知道此人不是普通人,当下瞥了他一眼,道:「关丫头,这人是你家亲戚!」他以为关笛死了爷爷,无依无靠,一定是投靠亲戚。
关笛却着急地说道:「他是齐大哥,孟叔叔,你们一伙人,匆匆忙忙的,要去那里?」
孟石根拨转马首走前,关笛十分伶俐,立即松了缰绳跟前,轻声道:「孟叔叔,齐大哥可不是外人!」
孟石根瞪着她,眼光使关笛粉脸发红,只得再道:「齐大哥便是『银剑白龙』齐云飞,他是姪女的朋友!我,我认他做大哥,还有,昨晚咱们还到潘元济潘伯伯那里哩!」
孟石根松了一口气,他不知他口中的大哥是什么意思,但却知道潘元济办事向来十分仔细,关笛跟齐云飞到他那里作容,事后又仍让关笛跟着他,便放了心。「愚叔因为要赶着回帮,所以不能多耽搁!丫头,你若没处可去,还是到帮内去住一个时期吧,外面不安稳!」
「不,我宁愿在外面担惊受怕,餐风露宿,也不去那种地方,孟叔叔,你自己的妻子、儿女都被他软禁起来,还叫姪女去!」
孟石根叹了一口气,说道:「难道叔叔会害你,吿诉你,帮主已经死了,咱们便是因为接到消息,所以才连夜要赶回去的!」
关笛「啊」地叫了一声:「他眞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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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8-5 12:15: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梅园观战阵 比武定输赢



孟石根沉声说道:「愚叔几时跟你说过笑呢?何况这是什么事?也能开玩笑的么?」
「他怎会突然死的?」关笛忙堆下笑容。
孟石根道:「愚叔还不太清楚,你要去便跟看来,否则便走吧!」
「既然他已死了,便去走一趟吧,反正姪女已有七年没去过了!」关笛问道:「孟叔叔,我带齐大哥同去,行不行?」
孟石根沉吟了一下,道:「也好!」随即又道:「他待你如何?」
关笛落落大方地说道:「视姪女如同妹子!」
「那好吧,你与他跟在后面!」孟石根向手下打了个手势,便「呀」地叫了一声,再度催马驰前,眨眼间,轰雷般的马蹄声又响了起来。
关笛转身向齐云飞挥手,齐云飞策马走前,道:「这条路可不是去梅园的!」
「现在要去黄龙帮!」
齐云飞一怔,问道:「有此必要?」
「因为黄彪突然间死了!」
「黄龙帮在那里?」
「在濮阳!」
「幸好濮阳离安阳不远,而且都要过河!」
X X X
黄龙帮总舵设在濮阳城郊,那是一座极大的院子,墙高院深。
孟石根一到,里面的人便发出欢呼:「孟堂王来了!」
黄龙帮内内外外共有六个堂王,外三堂以孟石根为主,内三堂则是以潘元济为主了,帮众也有上千个。就黄河两岸的势力来说,算得上是个大帮。
当下孟石根问道:「还有谁在?」
「安堂王!」
安堂王叫安容,是礼堂堂王,孟石根道:「安堂主一直在帮内?」
手下们点头称是。「其他堂主尚未囘来,安堂王独自一个不敢作主,正等您囘来!」
说看安容已闻讯赶了出来,孟石根不想让外人知道帮内的事,便吩咐手下带关笛和齐云飞去客房休息。
齐云飞明知人家帮主刚死,来这种地万最是没趣,不过是不想拂关笛的好意罢了,当下在房内枯坐了一阵,又不知那丫头跑去那里,也不来打个招呼。
过了半个时辰,才见关笛穿了一件鹅黄色的袄子,一条绿袴,披看发,笑嘻嘻地走过来。「哎,你还不洗澡,臭死啦!你等等,我叫人送水给你!」
齐云飞大喜,道:「洗澡倒是打发时间的好方法!」他洗了澡,却找不到关笛,忽听见远处有争吵声传来,便忍不住走了过去。
只听一个粗哑的声音传来:「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帮主既然死了,自然需要立即选一个新帮主!」
孟石根道:「小弟不是反对选帮王,而是认为应该等各地香主、副香王都到齐了,然后才公选!」
刚才那人道:「这样可要等很久,万一有敌人侵犯,如何统率……」
孟石根冷笑一声:「第丁,在此期间,未必就有敌人侵犯,第二,就算万一有事,也可以由咱们六个堂主共同商量!」
「我就是不知道孟老弟你为何如此固执!」
孟石根道:「就算小弟的意见不对,但现在潘兄还未至,也该等他来了才决定,难道刘兄认为潘兄没有候选的资格?」
那姓刘的闷哼了一声,道:「就怕他不来!」
「刘兄,请你说话谨顶一点,没有根据的话,最好少说几句!」
「嘿嘿,他若要来的,早就应该到来了!」
齐云飞正想回房,忽见院子里有一棵大树,树上有人向他招手,原来关笛躱在树上偷听厅内的人的争吵,齐云飞斜跃过去,一捋衣裤,拔空飞落树上。「想不到,你有兴趣偷听这种话!」
「怎会没有!齐大哥,他们在争吵,其实都是为了要做帮主而已!你一说谁做最合适?」
齐云飞笑道:「除了关笛之外,余者皆不足取!」
不料关笛脸上竟有可惜之色。「我若早生几年,就算当不上帮主,但要做个副帮主或者堂主的,绝不奇怪!」
齐云飞一怔,刹那间才猛地发现身旁这个小姑娘,年少志气极大,不由多看了她几眼觉得有点难以置信,因为她无论是武功和阅歴都绝对不足以支持她的理想。
「齐大哥,终有一日,我会有机会的!你可不能食言!」
「助你当上帮主?」齐云飞再也用取笑的口吻跟她说话,「愚兄怎敢忘记!」
关笛忽然又道:「齐大哥,不如你也去弄个什么帮的帮主玩玩,等妹子也沾沾光,做个副帮王,那时才威风哩!」
齐云飞道:「做帮主绝对不好玩,烦也被烦死啦,我才不会做!」
关笛用奇怪的目光瞪看他,问道:「你师父没有期望你,你所成就?」
「做帮主并不代表成就,不当帮主也不等于毫无成就!」
「你真笨!喂,说眞的,你认为谁做较适合?」
齐云飞目光穿过花窗,望了进去,只见厅内坐着几个汉子,除丁孟石根与另一个圆脸的汉子外,其他三个都已年过半百!那五个人三个坐看,两个则不断负手在厅里踱步,神恳甚是郁闷。
「孟石根似乎最年轻!」齐云飞问道:「那脸有刀疤的是谁?」
「事务堂堂主刘应全。」关笛道:「孟叔叔年纪虽然是最小的,但他的人绿最好!我就希望他能富上帮主!你看他武功好一点,还是潘伯伯?」
齐云飞沉吟了一下,说道:「孟石根虽然栗悍,但潘元济的内功,似乎比他深厚!」
「那麽他们两个谁做帮王比较适合?」关笛问道。
「孟石根也讦比较能与下属接近,是讲义气的血性汉子,会得到多数人的拥护,但潘元济城府比鲛深,办事也一定比较仔细周全……」
关笛白了他一眼:「你各打五十大板,说了等于没说!」
齐云飞轻轻一笑。「我只是以事论事,若由孟石根做帮主,假如没有阴谋者渗在其中,那一定上下团结和睦,但若论对付异己份子,则潘元济会胜他一筹!」
关雷想了一下,道:「如此,我则希望由孟叔叔当帮主了!」
「为什么?」
「先不告诉你!」
两人又等了一下,天色渐晩,暮色四合,但仍不见潘元济赶来,厅内的刘应全又站起来,道:「潘老大还不囘来,九成他早就跑到江南去了,咱们还等什么?」
孟石根道:「今日等不到,明日也得等,赵老七!」他对外面大声叫了起来:「带两个人,带上干粮,六匹快马,火速赶去潘堂主家,无论如何请他来一趟!速速!」
外面有人高声应是,只见安容眉头深锁,道:「潘老大的大老婆和孙儿在此,他不会不来,现在还未来,就怕是发生了意外!」
孟石根问道:「是谁去通知他的?」
「人是我派的!」安容道:「但那人还未囘来!」
孟石根喃喃地道:「早知小弟绕道到他家邀他同行,又花不了多长的时间!」
另一个堂主卜仁清,素来以孟石根马首是瞻,是以也道:「叫人把酒菜送上来吧!」
刘应全道:「帮主刚死,卜兄便要庆祝乎?」
卜仁清脸色一变,忙改口道:「小弟一时口快而已!这时候怎能喝酒?」
齐云飞拉一拉关笛的衣袖,两人跃下树,悄悄同房,齐云飞立问:「黄彪是如何死的?」
关笛轻声道:「听说是死于非命!」
「如何死于非命?」齐云飞诧声问道:「被人暗杀的?」
关笛点点头。「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是在房内被人杀死的,但一直到次日丫环去拍门才知道!」
齐云飞心道:「我早就懐疑黄龙帮有内奸了!也许黄彪平时为人太过嚣张,使下属没法可忍,所以把他杀死泄恨!」
「齐大哥,你在想什么?」
「这是个是非之地,我在想你会在何时离开!」
关笛咬看嘴唇,眼珠子一转,道:「我想在一这里住几天……」
齐云飞眉头一掀。「你到底打算住几天?」
一起砖要等到他们选出帮主!」
「假如他们要等各地分舵的香主赶来之后,再推选帮王,你也要在此处等?」
关笛道:「齐大哥,你陪不陪我?你去梅园也不过是去凑凑热闹而已!」
「你在这里又没危险,我想今早便去梅园!」齐云飞见她脸有不悦之色,又道:「不如咱们先去梅园,然后再来,这岂不两全其美?」
关笛脸上才有了笑容。「我跟孟叔叔商量后再决定!齐大哥,你饿不饿?小妹替你找些吃的来,你喝不喝酒?」
「他们帮主刚死,那能喝?」
「他又不是咱们的帮主,何况就算是帮主又能怎地?人死了还能管咱们么?」关笛双眼放光,道:「我要敎你明白一件事!」
齐云飞诧异地问道:「明白何事?」
「什么才是眞正的酒!」关笛双眼神采更加璀璨。「这里藏了很多我爷爷酿制的陈年汾酒!」
齐云飞被她说得酒兴大发,不由道:「那就真要尝一尝,否则,怎有资格做酒鬼!」
关笛转身而去,齐云飞觉得这小妮了,有时像大人,有时又像个孩子,有时纯眞可爱,有时又聪明狡点,诡计多端,性子时硬时软,颇难了解,他实在想不通,她小小的年纪,为何便这么复杂。
齐云飞见房中有张书桌,便把它搬到床前,一囘,关笛便由篮子把饭菜提了进来,齐云飞见有四式小菜,便道:「想不到今晚还有口福!」
关笛鼻孔轻轻一哼。「他日有闲,待小妹亲自入厨调羹,你才知道什么才是口福!」
一那小兄便先谢了,就不知那天,要有多久!咦,酒呢?」
关笛道:「使钱给一个丫头,看她去偷,万一有事,孟叔叔也怪不得我!」她拉了一张櫈,坐在对面。「我家酒店虽不大,但除了寳酒之外,还得供应一些送酒的小菜,爷爷年纪大,这都是由我去负责的!」
齐云飞道:「到你那里去的,志在酒,不在乎食,焉知你菜烧得好不好?」
「若是不好的,怎会有那许多人肯敎我武功!」
齐云飞大笑。「小兄现在总算知道一件事,你内功虽然不大好,但磨功一定是第一流的!」
关笛正要发嗔,一个丫环闪了进来,从背后掷出一小坛酒来,道:「大坛的,奴婢不敢掌!」
「谢你啦!」齐云飞抛了一块碎银给她。「这个给你买糖吃!」
那丫环假意推辞了一下,才收起银子出去了,关笛把门关上,把油灯剔小了一点,先替齐云飞倒了一碗酒,目己也倒了一碗,齐云飞目光一亮,说道:「你也能喝?」
关笛得意地说道:「卖酒的目己不能喝,还有生意么?大哥,菜快凉了,快快吃!」
「好香!」齐云飞长长吸了一口气。「果然是好酒!」
「可惜这一坛已开了封,跑掉了好些酒气,否则更加……」关笛忽然想起爷爷来,眼光一黯,改口道:「现在还有得喝,以后要喝便再无机会啦!」
齐云飞知道她的心事,忙道:「你爷爷若知道咱们如此欣赏他酿制的酒,他在黄泉路上,也一定目己浮一大白!」
关笛眼光一垂,道:「我爹娘会陪他喝。」
一现在你陪我喝一口可行?」
关苗露出一个笑容,道:「大哥,这酒后劲很大,你莫喝得太急!」
两人擧碗虚碰了一下,关笛只喝了一口,便放下碗,吃起菜来,齐云飞连喝几口,只觉一股热气,自喉管直往下冲,腹中立即如装了个小火炉般,烘迫得全身三万六千个毛管,无一不舒畅!
关笛问道:「如何?」
齐南飞放下酒碗赞道:「辣而不呛,劲头大而醇,果是好酒,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关笛侧头而问。
「可惜我竟无缘识你爷爷,此是一今后再无机会喝,此是二,还有一点,假如我有一个朋友在此,今夜,嘿嘿,一定不够瘾!」
关笛诧异地问道:「你道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这镜酒,根本不够咱们喝!」
「他酒量也很豪。」
「比我更豪!」齐云飞嘿嘿一笑。「他把酒当作水,严格来说,他根本不配做刘伶的弟子,只能算作是醉酒鬼!」
「我也认识一个这样的人!」
齐飞飞吃了几口菜,道:「我知道,他便是崔颢!」
「那天咱们的话才说了一半……」
「我怀疑崔颢便是我那个最好酒的朋友!」
关笛挟了一块鸡肉,放进齐云飞的碗内,道:「大哥,这块鸡脯嫩得很!」
「是是,嫩得很!」齐云飞双眼孕看笑的光辉。「他叫韩铁衣,有个外号叫『风雷刀』!」
关笛脸色微微一变,问道:「他眞的便是那个名满江湖,号称未来第二呙手的『风雷刀』?」
齐云飞一怔,道:「想不到连你也听过他的名头,看来他不但酒量比我豪,名气也比我大得多。」
关笛嗔道:「你在喝酒,还是在呷醋?你的名我也听过,不过不是侠义的好名声,而是风流的浪子!」
齐云飞大笑。「知我者,唯柳三小姐而已!」
「柳撷红眞的这般好?」关笛的语气不无醋意。
「当然!人人均当我是风流浪子,唯恐女儿妹子让我看见,独有柳三小姐她知我风流而不下流!」
关笛喝了一口酒。「这便令你引为知己?」
齐云飞也喝了一口酒。「就这一点便使我甘愿替她做事。」
「你替她做过什么事?」关笛的目光大盛。
齐云飞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到现在她还用不看我?」
「我也信任你?」
齐南飞一怔,瞪着她。「你是小孩子……咳咳,不要乱说,喝酒喝酒!」
关笛不悦地道:「你怀疑我的话?」她倏地长身而起,「你看清楚,我眞的还是小孩子。」
齐云飞只瞥了她一眼,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关笛道:「我若不是相信你,又怎会跟你同道而行!」
齐云飞心头忽然升起一阵难言的感受,他不知道该如何答她,只得仰头把碗中的酒喝光,只听关笛道:「不过这些天来,证明柳撷红没有看错你,而我同样也没看错!」
齐云飞大笑一声。「多谢,」他忽又觉得目己才是小孩子,关笛反而是大人!
X X X
齐云飞醉卧于床,关笛开门出去,她问了孟石根的住所,便直接走去找他,夜虽已深,但孟石根仍了无睡意,负手于背,在房内不停地踱着步。
关笛伏耳在房门上听了一下,轻轻扣门。
「谁?」孟石根霍然一醒,快步走前,把门拉开,当他见到门外立看的是关笛,不由一怔,道:「姪女还不休息。」
「孟叔叔,姪女有话要跟你谈谈!」
孟石根看了她一眼,让开给她进去。「什么事?」
关笛把房门关上,道:「孟叔叔,姪女想知道帮主是怎样死的。」
孟石根眉头深锁,反问:「你眞的不知道?」
「姪女希望叔叔能亲口告诉我。」
「小孩子别多管闲事。」
「好,这一点姪女不问,但他是被谁杀死的!」
孟石根淡淡地道:「愚叔是跟你一齐赶来的,怎会知道?」
「孟叔叔,」关笛走至孟石根面前,正容地道:「你有否想过,很可能是内奸杀死他的!」
孟石根脸色一变,忙道:「这种话岂可乱说。」
「难道姪女所说没有一丝可能?」
孟石根沉下脸,道:「叔叔自有王张,不用你担心,你最好早点睡觉。」
关笛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孟叔叔,你想不想做帮主?你不做,别人也会做,总要有一个人做!」
孟石根忽然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丫头,你又要出什么鬼主意?」
关笛反问:「孟叔叔,你认为由谁做帮主最适合?」
孟石根沉吟半晌才道:「潘老大年纪较长,办事也仔细,他似乎比较适合,」
「安堂主如何?」
「安堂王人缘不错,说话得体,但他较缺乏主意。」孟石根道:「刘堂主为人又太固执,而且十分偏激,至于卜堂主他武功最差……」
关笛道:「所以最佳人选便是孟叔叔你,因为潘伯伯很计较个人的利益,加上爱摆架子,人缘不好,他当上帮主,一定有很多人不服。」
孟石根双眼仍瞪看她,意思好像说,你认为我最适合,又有何用?当下挥手道:「你不要再胡说,还是去睡吧!」
「孟叔叔,你准备何时选擧帮主,姪女想助你?」
孟石根心头一动,忖道:「这丫头素来诡计多端,她若肯助我,不无帮助。」于是便答应她:「等潘老大来了再选!」
关笛道:「他若来了,必是您的劲敌,但若他未至,便推选帮主,也难以服众,嗯,这倒有点棘手!」
孟石根哈哈一笑,道:「愚叔只是不想譲帮主之位,落在庸人手上,假如由潘老大做帮主,愚叔完全放心。」
「哎,那岂不可惜!」
「关丫头,我跟你爹娘感情不比一般,你希望愚叔当上帮主的心意,我很明白,不过这件事十分重大,不是你们小孩子懂得的,好啦,你再不去睡觉,愚叔可要打你的屁股了。」
关笛粉脸通红,啐了他一口。「为老不尊。」转身去开门,忽又转过身来,道:「孟叔叔,你也早点睡吧,假如你命里决定要做帮主的,那位子自然由你坐,若没有那福份的,不睡觉也不一定能坐得上去:就算坐上去了,也坐不稳!」她言毕纤细的身形已消逝在黑暗中,但这几句话却在孟石根的胸间回荡。
X X X
关老头酿制的汾酒,劲头的确大,齐云飞一直睡至日上三竿才醒来,醒来时,头仍有点量,他睁开双眼,见床前的书桌已摆囘原位,桌上却有一盆清水。
齐云飞跳下床,胡乱洗了一个脸,一出门,便见外面立着一个丫头。「关小姐叫你去房内等她!」
「哦,她在那里?」
「她到灶堂煮面给你吃。」
齐云飞只得囘房,坐在床缘,只过了一会儿,便见关笛捧着一大碗面汤进来。「齐大哥,快趁热吃吧!」
「一起吃吧。」
「我已吃过了!」关笛拉了一张椅子坐在他旁边,看看他吃。
齐云飞道:「小妹,你走不走。」
「你先吃了面,再说。」
齐云飞大笑起来。「看来你还木决定呢!」
可是那一碗面尚未吃毕,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吵杂的声音,关笛吃了一惊,跳了起来,道:「小妹去看看就来!」
关笛去了顿饭工夫才囘来,脸上却有喜色,叫道:「齐大哥,原来潘伯伯被人在路上杀死了,难怪他昨日赶不上来!」
齐云飞心头甚是诧异,忙问:「是谁杀死他的!」
「尸体有雨道伤痕,一道在腰上,另一道则在胸前!」关笛道:「尸体已被抬囘来了,齐大哥你去不去看看。」
齐云飞心想也需向孟石根等告辞,便与关笛走去大厅,只见厅上围了很多人,而庭院内的人更多,他们只是一般的帮徒,所以无事不敢上去,
关笛身份特殊,因为几个堂主都很疼爱她,所以当她拉着齐云飞走上大厅时,没人阻拦。
厅上的人见到齐云飞,却暂停了交谈,齐云飞对他们含笑点头,却轻轻分开众人,目光落在地上的尸体,尸体共有三具,中间那一具正是潘元济,另外两具则是三十余岁的壮汉。
尸体上的血迹早已干涸,齐云飞蹲了下去,仔细检视潘元济的伤口,胸襟因流血的关系,都贴在肌肉上,使伤口完全呈露出来,伤口很狭很小,但看来极深,心房必定已被刺破!至于腰上那一道伤痕,虽然拖得很长,但入肉很浅,看来不会致命。
齐云飞立即得出一个结论,杀死潘无济的凶手,是使剑的,而潘元济是先受了腰伤,再被刺穿胸膛,
旁边那两具尸体,一眼望去,也知道是为剑所创!
齐云飞望着潘元济,而且只望着腰上的伤!
半晌,孟石根忍不住问道:「齐少侠,你看出什么?」
齐云飞长身而起,道:「在下年少识浅,那能看得出什么来?」
安容道:「齐少侠过谦了,谁不知齐少侠这两年,闯下了不少名头。」
「有名头的人,木必便见多识广?」齐云飞道:「潘堂主是在何处遇害的?」
「在八里营附近!」
八里营离濮阳还不到一百里,换而言之潘元济是在赶囘来奔丧时才被杀的,杀死他的是谁?第一个可疑的便是去迎接他的人,赵老七。
但赵老七是孟石根派去的,是不是因为孟石根想登上帮主的寳座,所以派人杀死潘元济一因为最有希望接任帮主的,除了孟石根便是潘元济,潘元济一死,孟石根便无封手!
这念头在齐云飞脑海中一闪而过,关笛轻轻拉一拉他,他却忍不住问道:「孟堂主,这三具尸体是谁发现的?」
孟石根沉吟了一下,淡淡地道:「是本帮的人!」
「是赵老七!」
孟石根脸色大变,其他堂主也都耸然动容,只见一个汉子道:「不错,是我发现他的!」
齐云飞目光往他腰上一瞥,只见他悬看一柄长剑,他心头立即泛上一个念头:「赵老七有杀死潘元济的能力么?他可能没有这个能力,但假如潘元济在路上遇到他,知道是帮内跟他来接自己的,自然没有防备,那麽潘元济死在他剑下,便大有可能了。」
他心念来了,赵老七问道:「齐少侠,是谁请你来的?」
齐云飞黯然一醒,忙说道:「在下来此,正是要向诸位告辞,诸位,后会有期了。」
孟石根也抱拳道:「敝帮正値多事之秋,怠慢了齐少侠,实乃事出没奈!少侠既然另有事待办,咱们也不敢挽留!只盼下次路过时,能再来盘桓几天,则本帮上下均感荣幸!」
齐云飞连声不敢,心中却暗道:「你嘴上却说得好听,其实,恨不得我早早离开!』
关笛道:「孟叔叔,姪女跟齐大哥去梅园走走,囘头再来!」
孟石根目注齐云飞,道:「如此便请少侠费心照顾一二了!」
齐云飞知道他们不欢迎自己在此碍手碍脚,也不多说,拉看关笛出去。孟石根要叫人送他们,却被关笛拒绝了。
关笛走了下去,便叫人拉两匹佳驯来,与齐云飞并辔上道。「大哥,你为何不说话?」
「那赵老七是孟石根的心腹?」
「是的,他们一齐到我爹爹酒家有几趟!听说赵老七武功很不错,但这人脾气不好……」
齐云飞连忙问道:「他的脾气如何不好?」
「小妹从未见过他笑一笑,老是粗声粗气,板看脸孔。讨厌!」
齐云飞一笑再问:「孟石根是不是很想做帮主?」
关笛略一沉吟,侧看头道:「他表面不大在乎,但我看得出,他心中是想做的!齐大哥,你问这个作甚?」
齐云飞道:「我顺口问问而已!」
「不是,你一定有什么心事瞒看我!」关笛嗽着小嘴道:「我知道,你根本不是眞的把我当作妹子!」
「小鬼头!告诉你,我怀疑潘元济是赵老七杀死的!」
关笛淡淡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今早我便怀疑了!」
齐云飞反而一怔,关笛转过头来。「要做帮王杀一两个人,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前不是有人说过,什么一将……什么万骨的!」
齐云飞瞪了她一眼,笑驾道:「不读书!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对啦!一个人当上将军,要死一万个人,要做帮主才杀死三个人,有什么稀奇!」
齐云飞看了她一眼,想不到她小小年纪,心肠便这般硬。只听她又道:「我本就希望孟叔叔做得成帮王!」
「为什么?」
「那几个堂主之中,算数他最疼爱我呀!再说她女儿比我小,两个兄子就更小啦!」
「这跟他做不做帮主有何关系?」齐云飞更加奇怪。
「谁说跟他有关系呀?是跟我有关系!」关笛瞟了他一眼。「他若做了帮主,刚开始时,大事未定,总需要一些心腹的人,他儿女既然年纪还小,目然帮不上他,那就该由我这个姪女顶上了!你明白了没有?」
齐云飞心头一动,忖道:「这小丫头心思还多哩!」当下笑问道:「既然如此,你应该留下来,还跟我去梅园作甚,没的失去机会!」
关笛得意地说道:「这跟赌博一样!假如他一切顺利,我在他的身边作用也不大,他只会当我是小辈般,疼我怜我,假如波折艮多,他也不会想起我,不会来问我……」
「说得有道理,但你离开又有什么作用?」
「看不出你平日好像挺聪明的,但眞正办起事来,却糊涂得很!」关笛把马鞭轻轻在马臀上一抽,续道:「我跟你去梅园,离开他十天八天,囘去时,如果他还在傍徨无计,见到任何人,都会把他当作救命菩萨,若是我有办法替他解决,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便大大不同了,最少要找个香王或副堂主的当当,他可也不好意思推却!」
齐云飞心头猛地一沉,暗道:「这小妮子城府如此深沉,只怕她绝不会安心于一个香主或副堂王的职位!」当下又问:「黄龙帮有女香主或女堂主的么?」
关笛一听,忽然「啊」地一声叫了起来,声音充满喜悦地道:「多谢你提醒我!黄龙帮有女帮众,但还没有女香主女堂主的,我可以要他增设一个堂,那我便顺理成章地成为第一个女堂主了!」
齐云飞故意问道:「你不是想做帮王么?」
「那是以后的事,现在就算有人叫我做,小妹也不敢坐上去!」
齐云飞对她不由刮目相看,他含忧地道:「你要做帮王,我高兴得很,不过我不赞成你在黄龙帮做!」
「我爷爷,爹爹和娘都把生命卖给黄龙帮,我若要做帮王的第一个目然会考虑它!」
「你能等么?」
关笛一怔,反问:「齐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孟石根年纪还不到匹十,你有耐心等他死么?」
关笛粉脸一变,知道齐云飞担心的是什么,忙把话岔开。「齐大哥,咱们找个地方塡饱肚子再上路吧!」
「不,你还末答我这句话!」
「想不到你也这般迂腐!孟叔叔年纪虽不大,但江湖生涯,处处风险,谁敢保证能活到七十岁?我又没说要杀死他,你紧张什么!」
齐云飞哈哈一笑,道:「不错,我肚子也好像有点饿了!」
X X X
由濮阳到安阳,约有两百里路,到次日黄昏,已远远见到那座古城。
春寒料峭,路上行人并不多,背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齐云飞转过头去,只见一个身裁高大壮实的汉子,弓看腰,低看头,逆风急驰而来,由于角度问题,看不清楚他的五官,只见到那人脸上满是胡须喳子,身上有股栗悍之气。
齐云飞觉得有点眼熟,一时之间又没有印象,又见那人来势极速,便把马勒停,拉在路旁,眨眼间,那黑衣汉子便到了身旁。那汉子头微微一抬,关笛忽然叫了起来:「崔颢!」
黑衣汉子条地转头「瞥,这刹那,齐云飞才认出他了,是韩铁衣!
韩铁衣为何会来此处?他不跟柳撷红在一起,他是不是要去梅园?
这几个念头依次泛上他脑海,虽只是一瞬息间的事,但韩铁衣马快,冲去了十数丈!
猛听关笛「呀」地叫了一声,催马追了上去,齐云飞一抬头,只见前面那匹马,人立而起,韩铁衣离鞍站起,却仍稳稳当当地扣住马蹬!
齐云飞轻轻一挟马腹,马儿走前,那韩铁衣已把马拉停,转头问道:「齐兄,你怎会这时还在这里磨蹭?」
齐云飞哈哈笑道:「小弟不在这里磨蹭,难道该留在扬州城不成?」关笛叫道:「崔颢崔大哥,你认不认得我?」
韩铁衣先看了她几眼,再瞥了齐云飞一眼,问道:「齐兄,你怎会跟她在一起的?」
齐云飞又笑嘻嘻地道:「柳三小姐既然不陪我,只好找她陪我!」
不料关笛脸有怒容地道:「齐云飞,你说话正经一些,别不干不净的,让人误会!」
齐云飞一愕,随即道:「小妹,你生什么气!」
「生你的气!」关笛转头过去。「崔大哥,你到底认出了我没有?」
「你,你好像是邯郓城外,那爿关记酒家的卖酒的小姑娘……」
关笛白了他一眼,道:「什么好像,我就是关笛!」
韩铁衣显然有急事在身,转头问道:「齐兄,你是不是要去梅园?」
齐云飞一怔,刚想开口,不料关笛已争着道:「崔大哥,你怎知道?」
韩鐡衣一笑,道:「我不叫崔颢,叫韩铁衣!」
关笛心中道:「我早知啦!」脸上却装出惊喜的神色。「原来你便是名满江湖的『风雪刀』韩铁衣韩大侠呀?我家那爿小酒家蒙您光顾,实是莫大的荣幸!」
齐云飞喑道:「这小妮子干什么,好像戏子—般!」
韩铁衣道:「不敢!嗯,你还有干那种没本钱的勾当没有!」
关笛又盯了他一眼。「我一个姑娘家,你在路上说这种话,不怕别人听了误会么?」
韩铁衣心想你们用蒙汗药灌倒酒客,再夺人财物,难道不是没本钱的勾当,我几时有说错!怕什么人误会的!
齐云飞在旁听得哈哈大笑。「韩兄行色匆匆,也是要去梅园乎?」
铁韩衣瞿然一醒,拨转马首,道:「快走快走!」话音未落,那骂已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齐云飞与关笛在后急追,问道:「到底是什么事这般急?」
「现在是什么时候?」
齐云飞抬头望一望天色,道:「大概刚交酉时吧!」
韩铁衣道:「希望能赶得及!」
关笛嗔道:「你又没喝醉,为何说话这般糊涂!」
韩铁衣头也不囘,幸而风把他的话送了过来:「难道你们不知道,梅北山与崂山三鹤今日酉时决鬪?」
齐云飞反问一句:「难道他们还未擧行决鬪?」
「听说上次他们在崂山决鬪,半途而停,再延至正月十五日才续未了之战!」
齐云飞这才知道今日不是元宵节,当下再问道:「他们因何半途而停?」
「这个小弟也不知道!」
齐云飞也忍不住,续问:「韩兄,撷红呢?她没来么?」
韩铁衣道:「小弟还以为她跟你在一起哩!」
三人谈话之间,已驰了入城,韩铁衣问道:「齐兄,你去过梅园没有?」
齐云飞道:「禾曾去过。」
韩铁衣跳下马,拦住一个路人,向他问梅园的位置。原来梅园在西城门外。三人再度上马,向西而进,出了西城门,便远远见到一座巍峨的庄院,估计必是梅园,三人催马更急。
眨眼马儿已停在庄外,果见门匾上刻着两个字:梅园,笔势苍劲,大门紧闭。三人互望了一眼,都料不到偌大的一座庄院,连一个门公都没有。
关笛说道:「韩大哥,你还不上去敲门?」
韩铁衣跳下马,走上石阶,抓住门环,用力敲打起来,过了一阵,仍不见有人应门,韩鐡衣忍不住道:「晩辈韩铁衣与齐云飞求见!」
他用内力把话迫出,估计一里之内,都听得到,但过了两盏茶工天,仍不见有人应门,不由有点焦急,喃喃地道:「难道他们不在家内比武?」
齐云飞道:「进去看看!」
韩铁衣略一沉吟,也同意他的意见,三人来至墙前,振衣跃起,齐云飞见墙高,恐关笛力有不逮,便拉看她的手臂,暗助她一臂之力,齐云飞立在墙头,抬眼望去,暮色苍茫中,但见腊梅树上,光光秃秃,一丛丛长在房舍之间,院子虽大,却不见有人。
一阵风吹来,风中似乎有一丝兵器碰撞声,韩铁衣道:「快走!」一式「雁落平沙」,飞了下去,齐云飞亦拉看关笛跳了下去。三人沿墙旁的过道向内驰去。
兵器碰撞声及叱喝声,越来越清楚,终于见到一座庭院站看很多人,此刻,反而没了打鬪之声,韩铁衣三人慢慢走前,排众而入。
围观的人,看来都是梅园的家丁,他们在最前的那一圈,手臂互扣,形成了一道人墙,大概是不欲旁人影响塲内决鬪的人。
韩铁衣踮脚望去,只见场中挺立看四个人,中间那个身裁高大健壮,比之目己仍要高上几分,其他三人都是身裁瘦削的汉子,年纪约在四五十间,一穿灰袍,一穿淡黄色的袍子,另一则是白袍。
身裁高大那人,显然是梅北山,三个瘦削矮小的则的崂山三鹤之夏云鹤、夏黄鹤和夏白鹤。
四人挺立看,好像是一座座石像,北风吹来,只吹动衣袂,吹不动他们的眼神。梅北山手持一柄长而宽的剑,崂山三鹤却是各持一柄只有二尺二三的短刀,刀刃略弯似镰刀,刃窄而护手则颇宽。
庭院中的积雪消融,地上湿湿濡濡的!院子里还有好几株巨大的梅树,落英纷纷。
韩铁衣后衣领一紧,转过头来,却是一个壮年汉子,示意他出去,韩铁衣见他如此无礼,本待发作,无奈此身是客,而且也不想影响梅北山与崂山三鹤的决斗,只得忍气呑声,跟他出去。
走出了人丛后,韩铁衣才知道齐云飞及关笛,比他更早被人一请」了出来。那壮年汉子问道:「三位是谁,来此有何贵干?」
韩铁衣道:「在下韩铁衣,来此并无他意,只是欲一睹梅大侠的风采!」
「风雷刀韩铁衣?」那壮年汉子眉头一掀,道:「韩铁衣已失踪两年,阁下不是假冒的吧?」
韩铁衣脸上登时浮上不悦之色。「阁下要怎样才能相信?」
那人道:「对不住,因为比武之前有个规定,任何人都不得插手干涉,所以希望阁下是抱看看比武的心情,不可另抱目的,否则都会得罪两方面的人!」
「多谢兄台提醒,却未请敎高姓大名!」齐云飞在旁插腔问道:「两方比武是否非分出胜负不可?又是否一定要令到对方无力再战才算胜利?」
那汉子抱拳道:「在下梅松坚!」
齐云飞忙道:「原来是梅大公子,恕齐某眼拙!失敬失敬!」须知梅家三兄弟在河北一带,名头亦极响,亦为年靑一辈的高手,齐云飞这几句,绝非纯粹是客套话。
「不敢!两位的大名,在下亦久有所闻!」梅松坚抱拳道:「双方规定,就算是恶斗三日三夜,也要分出胜负,但倒不是令到对方无力再战才可!」
齐云飞再问:「公证人是杏园的柳舞风柳老爷?」
「双方各推一位公证,寒家推出柳叔叔,对方则找来『阴阳扇』陆海生!」梅松坚道:「三位可以观战了,但希望不要扰及比武双方!」
「这个目然!」
韩铁衣本想问柳撷红是否在此,但一来碍看齐云飞在旁,二来与梅氏不熟,又是涉及儿女私事,开不了口,当下三人找了一个有利的位置观战,那场中四人仍然不言不动,不知道的只道是死了的殖尸。
关笛轻声问:「齐大哥,他们还未开始么?比武时间还木届么?」
韩铁衣插腔道:「刚才已拼过了,等下再斗时,必是惊天动地的一撃!」
齐云飞也道:「不错,你看梅园主衣袖已裂开一道口子,那穿白衣的胸襟也破了一个小洞,刚才必是平分秋色!」眼角无意中一瞥,忽然发觉假山之下,有一张长桌,桌后坐看两个人,一个他认得是江南杏园王人柳舞风,另一个穿看一袭靑布衣,面孔又靑又白,但眼肚凸出,眼白布满红丝,五官看来虽然还端正,但衬上那副脸色,却产生了一种诡异恐怖的味道,就像是传说中的「一见发财」勾魂鬼,只是他舌头没吐出来罢了。
此人必是「阴阳扇」陆侮生无疑,江湖上传说此人亦正亦邪,虽然不是经常在江湖上走动,但却干过好几件轰动武林的事业,把正邪双万的人都得罪了,他也不怕,依然故我。而他的成名兵器,便是一柄扇子,那扇子的骨是以钢打造,扇面一边是天山雪蚕丝织成的,另一面则是用乌金细丝织的,一面黑,一面白,加上他为人亦正亦邪,是以武林中人,均以「阴阳扇」称之。
齐云飞忽觉有人轻推其手肘,转头一望,只见韩铁衣向他打了个眼色,然后嘟起嘴巴,向前一探,他循其去势望过去,便发现假山后面,有位穿绿衣的少女,一颗心登时怦怦地跳了起来!
那可不正是柳三小姐柳颛红!
也许是比武双万的规定吧,柳撷红今日并无挂上纱巾,那张只会在天上才能有的面庞,完全呈露出来,美得敎人不敢正眼视之!
齐云飞又发现了一件事,两三百个围观决斗的观众,大多数都不时偷偷拿眼望向柳撷红,人人目光掠过她的花容时,脸上都有迷惘之色,仿佛不相信世间有此美人!
这些人到底是来看梅北山与崂山三鹤的决斗,还是来看柳撷红的?就是问他们,可能连他们也答不出来。
柳撷红的目光忽然闪过一丝光采,落在齐云飞面上,齐云飞立即对她笑了一笑。忽然手臂一沉,原来关笛忽然倚在他臂上。
齐云飞轻轻把她推开,道:「他们要动手了,快看!」
关笛侧头道:「你在看谁?」
「你不想大哥早日成亲?」
「但是……」关笛道:「不许你这样看她!」
话音一落,塲中果然动了,只见梅北山暴喝一声,长剑挟风,怒斩夏云鹤!
他一动,崂山三鹤也动了,夏云鹤横刀欲架,夏黄鹤和夏白鹤则抢前,一个砍梅北山的后背,一个劈其左胁!
由静止到闪电似的攻撃,都是那麽扣人心弦,压得劳观者心头铅一般重!
齐云飞与韩铁衣都把眼光拉了间来,注在塲中四个人身上!
梅北山那一剑只刺了一半,便捧腰闪身,让开夏黄鹤那一刀,长剑回旋,反削夏日鹤的肩膊!他这几招沉稳凶狠之中,又带着几分轻灵,不愧是梅园王人!
夏氏兄弟以鹤为外号,轻身功天目有过人之处,夏白鹤吸气后退,夏云鹤的刀,倏地化横为直,望梅北山前胸劈去!
与此同时,夏黄鹤也踏前一步,弯刀仍然劈向梅北山的后背!
只见梅北山尖啸一声,如怪蟒翻身,手臂后甩,用剑锷撞开夏云鹤的弯刀,再借那一撞之力,剑尖飞刺夏黄鹤的胸膛!
剑长刀定,夏黄鹤不敢攘其锋,提气飘身,退了几尺,梅北山半转身子,长剑一引,划了半个弧圈,刚好把一退即上的夏白鹤的弯刀荡开!左掌一吐,自剑底穿出,急拍夏白鹤腹部!
他以一敌三,有攻有守,毫不逊色,而且虎虎生威,颇有大将之风,旁观者都暗暗赞叹!
只见夏白鹤身子如猿猴般强退,而夏云鹤与夏黄鹤又一前一后地扑了上来!四人立即庆战起来,羣豪见他个非数百招不能分出胜负,紧张的心情稍松,又拿眼偷望柳撷红。
柳撷红却专心一致地观看场中的激斗,关笛伦偷向劳瞥了一眼,只见韩铁衣一对眼睛,也是直勾勾地望着柳撷红,不由嗔道:「韩大哥,你骗人,骗了那个梅公子!」
韩铁衣一怔,说道:「我几时骗过他呀?」
一你不是说来此只是为了一睹梅园主的风采而已么?现在你看到那里去?」
韩铁衣脸上发热,忙道:「小孩子别乱说!」
关笛其实已十七歳,只是她生得小巧,是以让人一种小的感觉,她最恨别人叫她小孩子的了,因此立即对他道:「你为老不尊!」
韩铁衣一怔,心想我才多大,便要给人叫「老」?忽见劳边的人都望看他们,眼光有怪责之意,连忙凝神转头望向塲中去。
此刻梅北山与崂山三鹤已斗至白热化,每一招都充满风险,梅北山束发的万巾,被刀气绞裂,散发披肩,迎风而舞,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
崂山之鹤身裁虽然矮小,但自他们身上发出的杀气和凛然之气,却令人不敢小觑,此际三人的面色都十分肃穆和沉重,额角亦已沁出汗珠!
天早已全黑,但四周都挂着风灯,或在树上,或在屋簷下,光如白画。由于战况越来越激烈,因此旁观者都退开几步!
激战中,忽见梅北山如一头大鸟般,冲天飞起!观战的人只有少数几个人才看清楚,梅北山是被迫于无奈的情况下才飞起闪避对万的攻撃的!
只听三道尖啸响起,崂山三鹤也飞了起来,分三个万向望梅北山迫去,人禾至,刀势已把梅北山笼罩住!
梅北山的儿子及朋友,心头都哭然揪紧,有几个甚至「啊」堆一声呼了出来!
好个梅北山,只见他左脚尖在右脚面上一点,享倏地再拔起几尺,凌空一个大弯身,宽背剑当作大刀砍下,这一剑力蕴千钧,如泰山压顶一般,直奔夏云鹤的头顶!夏黄鹤与夏白鹤兄弟连心,都凌空斜飞,擧刀格去!
「当」的一声巨响,一剑三刀接触之一下,梅北山借力飞起足有六七丈高,而夏氏三兄弟则被其剑上的暗劲,迫落地上!
夏氏三兄弟一落地,又尖啸一声,再度飞起!
梅北山的儿子心弦几乎被拉断,紧张得直喘气!须知梅北山虽然飞得高,但力道已尽,而夏氏三兄弟则是如离弦之矢!
梅北山形势之险可想而知!连齐云飞与韩铁山心弦也都是一紧!
说时迟,那时快,梅北山凌空一个折腰,头下脚上,双臂平伸冋旁斜飞过去!
「老二!」夏白鹤忽然大叫一声,同时身子向下一沉!
夏黄鹤与他心意相通,左腿斜伸,在夏日鹤肩上一踩,身子如箭一般,向梅北山射去!
梅北山身在半空,听得背后风声,知道危险,但苦无却敌之计,只得拼力向一棵梅树飞去。
他左手抓住一条树枝,一发力斜翻过去,不料树枝受不住他冲来之势,「喀嗤」一声断了,梅北山虞不及此,如石块一般向下坠去!
与此同时,夏黄鹤亦已飞至,他一刀劈出,亦料不到梅北山会趺下去,刀子劈空,眞气一浊,身子也坠了下去。
梅北山刚落地,尚末站稳,夏云鹤与夏日鹤已如两枝毒箭射至!
他蹩住的一口气,尚来不及换,不敢招架,乘势倒在地上,撑腰滚开!
夏云鹤与夏白鹤正想奔前乘机劈杀,却料不到夏黄鹤刚好跌下扑在他们面前!
梅北山与他的儿子心中齐叫了一声侥幸,夏氏三兄弟则大呼可惜!
梅北山在地上爬了上来,虽然没有受伤,但神态极是狼狈,夏云鹤冷冷地问道:「梅北山,你还斗不斗?」
梅北山沉声道:「胜负未分,夏兄便已打退堂鼓?」
夏黄鹤怒道:「你不知好歹,尚逞口舌之利,眞敢人齿冷!」
夏白鹤道:「上次在崂山若非天气骤变,你早已葬身异鄕了!不过这样也好,咱们又没有什么深仇人恨,就让你死在家里,免得咱们事后要遗憾一番!」
这番话刻薄之至,梅北山再也忍不住,怒道:「梅北山向你们保证,若你们死在此处,梅园免费送三具棺材与你们,并负责送你们囘老家,如此三位大概可以放心了吧!」
夏云鹤大笑。「放心放心!」话音未落,已挥手指挥两位弟弟站好万位,准备攻撃。
齐云飞脱口道:「这是三才阵!」话刚出口四人又已斗去一起,这次比上次更加激烈,而崂山三鹤因为人多,在体力万面占了便宜,所以梅北山便采取速战速决的战术疯狂地进攻,刹那间便占了上风。
齐云飞与韩缄衣都是行冢,都知道此乃一鼓作气的结果,待至再三而竭的地步,便将一败涂地!
夏氏兄弟的三才阵威力,直至此时才发挥得淋漓尽致,梅北山攻势虽急较沉,但夏氏兄弟轮番防守,很快便能分出一部分力量反击!
在一连串的刀剑碰撞声中,梅北山的长剑与夏云鹤的弯刀同时冲天飞起!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夏黄鹤与夏白鹤两柄弯刀同时向梅北山砍去!
梅北山手上没有兵器,不敢挡格,在千钧一发间,在他俩之间窜了出去!可是夏云鹤早料到他有此一着,手起掌落,击向其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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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8-5 15:44: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相约杏园会 送义妹回家



夏云鹤这一掌乃蓄势而发,既疾而猛,掌未至,便已压得梅北山喘不过气来!
梅北山背后是两柄刀,退无可退,只得翻腕也拍出一掌,同时抬头撑腰,将身子尽量向旁一挪!
这些事说来虽慢,但实际上疾如白驹过隙,一纵即逝,羣豪尚未喘过气来,梅北山的肩膊已挨了一掌,但他咬牙不退,是故他那一掌亦印在夏云鹤的小腹上!
夏云鹤急退以卸掌力,但一退丈三,双脚一软,仍然因受伤不浅而跌坐地上,也在此刻,梅北山才跌倒地上!
与此同时,梅北山的三个儿子也飞扑出去,阻止夏黄鹤与夏白鹤的攻击柳舞风长身大叫」声:「停!」
夏黄鹤道:「这算是什么?你们要违背协定?」
柳舞风说道:「令兄与梅园主两败倶伤!」
夏白鹤道:「但在下兄弟尚有再战之力,绝不能说两败倶伤!」
夏黄鹤接道:「不错,咱们仍可以再战,除非梅北山认输!」
柳舞风虽然有心维护梅北山的声名,但夏黄鹤与夏白鹤所述极具道理,因为一早已说明梅北山要对付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
同时去年在崂山临战之前,夏云鹤也曾建议梅北山让他儿子与他合战他们崂山三鹤,却被梅北山拒绝,所以柳舞风也没话可说!
「阴阳扇」陆海生「刷」地一声把扇子打开,轻握两下,道:「梅园王受伤虽重,但料仍能开口,此事如何,最好由他亲口决定!」
梅北山忽然长长吸了一口气,道:「梅某也尚有再战之力!」言毕艰辛地推开儿子。
陆海生与柳舞风都是一怔,因为刚才夏云鹤那一掌,力量的确不轻,看来梅北山左肩骨根本已经碎了,甚至内腑亦受了震荡,他怎还能抗拒完整无缺的夏黄鹤和夏白鹤?
梅松坚忙道:「爹,君子报仇,十年未晩,你,你何必急在一时!」
「胡说,这不是报仇的问题,而是,而是……」
陆海生冷冷地道:「而是声誉的问题!梅北山,不论你心中如何想法,在塲之人都认为已输了!柳兄,你看如何?」
柳舞风忖道:「难得这姓陆的也不忍见梅北山被杀,提出这个看法!只是老梅性子硬,不知他肯不肯认输!」当下道:「请夏氏昆仲看看令兄的伤势!」
夏云鹤跌坐在地上后,一直在盘膝运功,叫了这句话后,眼也不睁!看来伤势也不轻,但夏白鹤却道:「家,兄料无大问题,梅北山若不肯认输的,也没问题,再战一塲就是!」
梅北山道:「梅某早已准备好了!」
忽闻人丛中有人道:「此乃匹夫之勇!梅园主既然懂得梅花,能够品出其高尚之处,又怎可做出这种无赖地痞惯用的伎俩!」此话十分锋利刻薄,不但梅家父子脸色大变,连旁人亦都耸然!梅北山的次子梅柏坚高声问道:「那位高人赐敎,请现身!」
人羣骚动,走出一个一芽白衣的靑年来,拱手道:「在下齐云飞,年少识浅,若有说错之处,尚请原谅一二!」
梅北山沉着脸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敎训老夫!」
「晚辈不是东西!虽然与园主非亲非故,却也不想园主在天下英雄之前自堕身份!」
梅北山脸色比云还白,喉头一阵移动,半晌才道:「你最对老夫说这种话,胆子可不小!」
夏黄鹤不耐烦地道:「梅北山,要降要战快作决定,在下兄弟无暇再等!」
语音刚落,夏云鹤忽然站了起来,叫道:「梅北山,你那一掌好厉害,若是再提高三四寸,只怕我的心房便要被你撃碎了!」
他说此话时,并无中气不足之象,在塲之人均认为如果梅北山尚有再战之力,则夏云鹤更无疑问!
柳舞风呵呵笑道:「夏老大好深湛的内功!」此话无非在提醒梅北山,再战只会败得更惨!
陆海生道:「形势之优劣,胜负之机已十分明显,不管梅北山认不认输,本席都判其败,不知柳兄反对否?」
柳舞风向梅北山瞥了一眼,含糊地道:「好像是这様……」
夏白鹤叫道:「陆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海生走出座位,淡淡地道:「在场有数百只眼睛,谁胜谁败,人人心中清楚,何须当事人亲口承认?三位夏兄来此只为声誉而战,可非因为与梅北山结下深仇大恨!陆某当日答应作为公证,也只是基于此点,现在胜负已分,你们若要再打的,谁也无法阻止,不过陆某却无兴趣再观看了,更加不会做什么公证!」
他抱拳略一作势,道:「诸位,后会有期?梅园主请保重!柳兄,咱们亦后会有期!」言毕转身而去!
梅北山面色一变再变,忽然叫道:「陆兄且住!」
陆海生站住了步,却不转身,亦不言语。梅北山吸了一口气,道:「夏氏三兄弟武功高超,风度过人,我梅北山自承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陆海生大笑转身,道:「这才像梅园的王人,陆海生最怕俗务缠身,若非是你,陆某也不会来做什么公证人!」言罢转身提气飞前,两个起落之后,身子拔了起来,射出围墙之外。
梅北山道:「多谢诸位捧塲,梅某虽败,但仍不能不尽地王之谊,请诸位都留下吃顿便饭吧,夏兄,你们三位更要请留下来。」
夏白鹤拇指一竖,赞道:「梅北山,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俺总算服你啦,咱们三个打你一个,你虽败犹荣,请勿放在心上,日后见面仍是朋友。」
夏云鹤也道:「梅兄盛意在下心领了,只因咱们尚有事情待办,异日经过再来叨扰梅兄几杯水酒了。」
梅北山道:「梅某可是诚心请三位的,难道三位怀疑梅某之为人?」
夏云鹤道:「梅兄误会,在下兄弟确是有事得办,梅兄他日若到鲁东,亦请到寒舍盘桓几天,我三兄弟朋友虽不多,但却佩服英雄好汉,自今日起,咱们都把你当作朋友!」
梅北山心头一暖,豪气顿生,道:「英雄两字实在不敢当,梅某伤愈之后,必定携了到府上拜访。」
夏黄鹤与夏白鹤扶着夏云鹤飞出围墙,梅松坚扶看乃父转身入内,刚走了两步,一个踉跄,几乎栽倒,柳舞风与他是亲家,但两人素以兄弟相称,柳舞风见状连忙走前,问道:「梅兄,你伤得如何?」
梅北山苦笑一声,摇头不语,羣豪都觉得梅北山最初坚持要再战有点难以理解,但此刻一塲大战刚过,値得囘味的地方正多,他们很快便讨论起来。
梅柏坚及梅竹坚两兄弟引羣豪到前院的大厅去,其实到此观战的人只有四十余个,其他的都是梅园的奴仆。
也许梅北山一早便已吩咐下人们准备,羣豪刚坐下不久,丫头们便送上酒菜来了,众人在酒酣饭饱之下,对刚才那一战更加高声谈论。
忽然一丫头匆匆走了出来,向梅柏坚及梅竹坚轻声说了几句,梅氏兄弟脸色一变,梅柏坚道:「老三,你在这里招呼一下,我进去看看。」话音一落便快步走进内堂。
梅竹坚道:「家父有令,请齐云飞少侠与韩铁衣少侠留步。」
关笛见他没提到目己,不由怒道:「咱们为何要留下来?」
梅竹坚双眼注视齐云飞,道:「齐兄认为如何?有胆量留下否?」
关笛又道:「这是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为何不敢留下来。」
梅竹坚冷哼一声:「姑娘若要留下的,寒舍亦欢迎之至!」其他人见梅园没留自己的意思,便纷纷离座告辞,梅竹坚一一答礼,吩咐管家送他们出大门。
半晌,偌大的一座厅堂,便只剩下他们几个人,关笛道:「梅老爷子留人,是不是生齐大哥的气?」
梅竹坚脸有忧色,道:「这是家父吩咐下来,是什么原因小弟亦不知道!他老人家刚才还吐了一次血,唉,刚才齐兄以言相激,用心艮苦,在下兄弟心中都感激得很。」
齐云飞忙道:「小弟一派胡言,得罪令尊,尚请梅兄向令尊开解几句,」
韩铁衣道:「不知令尊伤势到底军不重?」
梅竹坚叹了一口气,道:「小弟也正想去探视一下。」话音刚落,忽见一个家丁匆匆忙忙跑了进来,他沉声问道:「什歴事慌慌张张的?」
那家丁道:「三公子,外面来了一位老和尚,声称要找老爷,小的不敢作主,又不敢去问老爷,所以……」
梅竹坚微微一怔,心想这时候怎还有和尚上门,当下问道:「他是来化缘的,还是另有目的,可有说明否?」
「他只说是来目少林寺的。」
梅竹坚哦了一声,转头道:「齐少侠跟少林和尚可有渊源或来往否?」
齐云飞笑而摇头,梅竹坚道:「请两位少侠跟小弟出去迎接如何?」
齐云飞与韩铁衣自然不加反对,梅竹坚叫道:「来人,带这位关姑娘到客房去休息。」
关笛不大愿意,但亦无可奈何,只得跟一个丫环走进内堂,梅竹坚率着齐云飞与韩铁衣走下石阶,家丁们立即擧看风灯在前引路。
大门打开,只见门外立看一个寳相庄严的和尚,那和尚方面大耳,眉毛已白,看来年纪已不小,他合什道:「阿弥陀佛,深夜打扰施王,贫僧深感不安!」
「大师客气,晩号梅竹坚,在家内排行第三,不知大师法号如何称呼?」
「原来是三公子,贫僧慧光。」
梅竹坚、齐云飞和韩铁衣都吃了一惊,都齐声道:「原来是大师,请恕晩辈不知,有失迎迓。」
慧光合什连喧佛号,梅竹坚忙让身道:「大师请进,家父因为身子不便,所以没来迎接,尚请大师原谅。」
原来少林寺如今最高辈份的是智字辈,硕果仅存三五个长老,之下便是慧字辈,慧字辈现有的人也不超过十人,当今少林寺主持,便是慧空老禅师,闻说已临八十,多番要让位,都找不到适合的人选,才拖拉下来。
现在新制度的少林弟子,是澄字辈。智,慧,圆,法,玄,澄,已是第六代,由此可见慧光的地位,难怪他贪夜来访,使得梅竹坚大感受宠若惊。
只听慧光道:「令尊的事,贫僧已知悉,正因此而来,请带贫僧去见他。」
梅竹坚又哦了一声,慧光又道:「适才贫僧遇到夏云鹤三位施主,知道梅施王受了伤,特来赠药。」
梅竹坚大喜,一边示意家丁入内通报,一边恭声道:「大师慈悲为怀,令人感动,请跟晩辈入内。」
四人穿过不少房舍,穿堂和庭院,终于来至一座小院前,只见门外挂看几盏风灯,梅竹坚和梅柏坚分左右掺看梅北山出来,背后还跟看柳舞风和大女儿柳采月,么女柳撷江。
「不知大师莲驾光临,请恕梅某失迎之罪。」梅北山忍痛行礼,却被慧光伸手扶住,梅北山喝道:「小畜生们还不代我行礼。」
慧光忙喧佛号:「阿弥陀佛,梅施壬如此多礼,可要折杀贫僧矣,出家人与人方便,乃应为之事,施主如此,反令贫僧心中难安。」
梅北山叹了一声。「如此梅某也不客气,大师请进!」
众人走进偏厅坐下,丫环立即送上清茶,韩铁衣与齐云飞偸偸看了柳撷红一眼,只见她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她大姐则傍看丈夫。
慧光伸手过去,轻轻搭在梅北山的腕脉上,众人知道慧光为梅北山验伤,都不敢作声,忽然里面传来一个轻微的环珮声响,慧光头一抬,脸色微变。
梅柏坚紧张地问:「大师,家父伤势是否很严重。」
齐云飞与韩铁衣听闻环珮之声,心头微觉奇怪,忽然偏厅内多了一个人,不由抬眼望去。
只见来了一个杏脸桃腮,仪态万千,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梅氏兄弟轻声叫道:「二娘!」原来这女人是梅北山的如天人温七娘!
慧光大师只看了她一眼,便把双眼闭起,只听温七娘道:「大师,外子伤势到底如何?」
慧光面上神情木然,搭住梅北山的手指莞然微微发抖。
温七娘声音一变,道:「你,你为何不开腔?」
梅北山哈哈一笑。「七娘,生死由天,你莫打扰大师!」
慧光放下手,合什道:「阿弥陀佛,梅施王受伤之后,一定是再不顾后果地运功提气!」
构北山想起自己确曾因为下不了台,而运功目地上站起来,便佩服地道:「大师佛眼犀利,虽不在塲,却如同目撃,梅某佩服之至!」
慈光叹了一口气。「施主受伤匪浅,但尚不致于有生命之忧……」
温七娘急道:「恳请大师赠药……谁不知少林的疗伤药品,天下驰名!」
齐云飞与韩铁衣心中均想。「这女人话眞多,不知梅北山平日如何忍受!」
慧光又喧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怀,况梅施主平素嫉恶如仇,乃武林之柱石,贫僧更加不敢藏私,除了赠药之外,更想以本身的内家眞力助其打通经脉,以利伤药发挥效果!」
梅北山忙道:「大师如此厚爱,梅某眞乃感激之至,请受梅某一拜!」
慧光忙把他按住,道:「施王要拜,贫僧便立即离开!」
梅北山一怔,随即哈哈一笑,道:「好!如此梅某也不客套矣!」他支持至此,精神颇为萎靡。冷汗簌簌而流。
慧光道:「事不宜迟,现在便立即疗伤!」
温七娘道:「请慈光大师跟贱妾进来!」她把梅北山扶了起来。
梅松坚连忙走前要去扶另一边,但却被慧光快一步托看梅北山的臂弯,道:「疗伤时,人不宜多,请莫让人骚扰,公子们最好在静室之外布防!」
梅北山道:「小畜生听到没有?」
梅氏兄弟唯唯诺诺,温七娘便道;「请亲家翁替咱们招呼朋友!」
柳舞风道:「这个不用吩咐!」
梅北山在温七娘与慧光大师离开后,梅氏兄弟也去分派人手布防。厅内只剩下柳氏三父女和齐云飞、韩铁衣。柳舞风曾见过齐云飞,因而问道:「少依如何知道消息而来此?」
齐云飞指一指韩铁衣,说道:「晩辈亦不知道,只因在城外巧逢韩兄,才得悉梅园主与崂山三鹤兄弟决鬪之事,所以联袂赶来!」
韩铁衣不敢看柳撷红,道:「晚辈是听丐帮的一位堂主说的!」
「丐帮人多消息灵,滩怪!」柳舞风看了韩铁衣一眼,道:「老夫风闻韩少侠武功过人,而且武德甚佳,又悉少侠几番到寒舍,可惜老天却恰好不在,缘悭一见,至感可惜,今日得睹风采,果然是人中龙凤!」
韩铁衣脸上发热,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他目从三年前,在扬州痩西湖见过柳撷红一面之下,虽然営时柳颛红才十六岁,但已长得如同一株出水芙蓉,使韩铁衣惊为天人,心生爱慕。
后来韩铁衣更因此患上单思病,忍不住偷偷跑去杏园看望柳颛红,但柳撷红对他淡如清水,只视他如兄,当韩鐡衣忍不住向她示意时,却被柳撷红以言语婉拒。
韩铁衣伤心地离开苏州,但过了几个月,熬不住相思之苦,再到杏园,这次柳撷红态度更淡,韩铁衣黯然离开,决意再不想念她。但说来奇怪,他越下决心忘记柳撷红,越是惦挂着她。
他在江湖上浑浑沌沌呆了几个月,终于三度去杏园求见,是次柳撷红更绝,以诗词歌赋相试。韩铁衣十六岁便闯荡江湖,童年又家贫,七岁为天心老人收为徒弟,带到关外授艺时,自是目不识丁。其时天心老人旧伤复发,只知寿命不长,因此强迫韩鐡衣习武,只在空暇时间才敎他认字,因此韩铁衣武功虽好,文之一途却极差,在柳撷红面前,恍如学生之对老师,是以知难而退!临走时,柳撷红并以言相讥,使韩铁衣大为沮丧,目此之后便自暴自弃,化名换姓,与酒为伍!
他三次到杏园都恰好柳舞风不在。韩铁衣已决心把这件事忘掉,却又料不到去岁木巧遇柳撷红,情况似乎有点改变,使他重燃希望之火!此刻柳舞风问及,韩铁衣不由目王又偷偷瞥了柳撷红一眼,却见她低看头,一对手正在玩弄自己的衣角,好一副羞人答答的闺女神态,韩铁衣心头一乱,一时间竟忘记答复柳舞风的话!
柳舞风见他双眼直勾勾地瞪看目己女儿,不由大怒,心中暗道:「江湖上传说韩铁衣武功高,人品好,哼!但老天看他倒像是个登徒子!」当下拂袖而起,道:「两位少侠,如今夜已深,况且梅园主又没法陪伴两位,唔,老天先送两位囘房休息吧,有事明日再说!」
他长身立起,两个女儿也跟看站了起来。韩铁衣仍在神游太虚,幸而齐云飞拉一拉其衣袖,才瞿然一醒,立了起来。
柳采月道;「两位少伙慢走,请恕贱妾不送了!」她向他俩行了一礼。柳撷红则垂看头,一声不出。
齐云飞与韩铁衣都有点失望,但柳舞风已走了出去,只得跟在后面。
柳采月走出内堂,见到一个丫环,便索性叫丫环送他俩到客房去,齐云飞临进房时笑道:「韩兄,刚才好一副多情的神态,只是在柳世伯面前似乎有点失态!」
韩铁衣脸红如血,涩声道:「齐兄莫胡说!」
齐云飞大笑。「小弟胡说?韩兄大可以去问一问柳世伯!」
韩铁衣更加尴尬,正想找话下台,不料齐云飞道:「韩兄请早休息!」说罢,把房门「砰」的一声关掉。
X X X
齐云飞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双眼睁开,窗色早已白了,料天已大亮,他匆匆穿上衣服,打开房门,以为是梅家的丫环,却原来是关笛。
「辰时将过还睡不够?昨天晚上跟柳三小姐约会后花园?」关笛眼睛闪闪的。
齐云飞笑骂道:「小鬼头,你大概想知道韩铁衣的情况吧?告诉你,他跟我一起囘房的!唔,顺便拍门叫醒他吧!」他指一指旁边。
关笛啐了他一口,略一沉吟,终于跑去敲韩铁衣的门,拍得震天价响,都不见韩铁衣应门,却惊动了梅家的丫头,捧着水跑了过来,道:「韩公子一早便已出去了!」
齐云飞接过水,问道:「他已离开了么?」
「不是,在花园内观赏梅树!」
齐云飞冋关笛挤眉弄眼,道:「还不快去!」
「去就去!」关笛一阵风般冲了出去,齐云飞细细盥洗一番,把头梳好,束好方巾,再换过一套干净的衣服,然后走出客房。
丫头道:「公子,早点就快送来!」
「不吃了!」齐云飞心想你到前面去赏梅树,我何不到后花园去碰碰运气?当下快步向后走去。
当他来至围墙旁边的过道,转头向内院望去时,忽见房门开处,慧光大师目房门走了出来,温七娘送至门外,慧光转身合什向她行了一礼。
齐云飞快步走至一棵梅树之后,只见温七娘嘴部嗡动,却听不到她说些什么,但听慧光大师道:「阿弥陀佛!女施主不必客气,此乃贫僧应为之事!请囘!」
慧光向围墙走了过来,齐云飞便装作行若无事般向内走去。
刚走了两步,便听见梅松坚的声音传来:「大师为何去乃匆匆?」
「令尊已无大碍,只要睡一阵,精神便可恢复不少。贫僧另有事要办……」
梅松坚急道:「但大师若连早饭也不吃便离开,睨辈如何过意得去?而且若让家父知道,可免不了一番怪责!何况大师就算有事要办,也不急在一时!」
慧光合什道:「大公子的好意,贫僧心领了!令堂刚才亦已有所挽留,但贫僧的确有急事要办……咳咳,这件事本来是应该在昨晚办的!」
他话说得很明显,昨夜有事要办,在附近经过时,因听见梅北山受了重伤,所以才折回来梅家,是以梅松坚听后十分感动地道:「大师恩情,寒舍上下均铭志五内,下次路过,极望大师能到舍下盘桓几天!」
慧光道:「令尊高风亮节,贫僧也想跟他敍敍!」言毕身子斜飞,跃上围墙,再跳了下去。
齐云飞见他背后衣杉湿透,贴在肌肤上,身形呆滞,而且也没法一口气翻墙出去,而须在墙头落足换气,可见他为了替梅北山疗伤,必耗了不少心血精力!
齐云飞仍向内走去,忽又听一人道:「齐兄欲去何处?」
齐云飞停步转身,叫他的却是梅竹坚。「三公子,小弟听人说府上后花园布置极佳,而其梅林更是一绝色之景,是以欲去观赏一下!」
梅竹坚笑道:「齐兄是听谁说的?寒舍不错是有一座后花园,但一来绝不开放与外人进去,二来后花园只种四时花树,不种梅树!」
齐云飞一怔,甚是尴尬,只得干笑一声:「那眞是偈闻有错了,幸而碰到三公子,否则走了进去,可眞不好意思!」
梅竹坚淡淡地道:「寒舍庭院极多,几乎每栋屋与屋之间都起码有一座院子,而且都种满了梅树,齐兄若有兴趣,可随便参观,请恕小弟无暇相陪!」
「令尊醒来时,请三公子代小弟向他问候!」
梅竹坚含笑而退,齐云飞向一座梅林走去,刚到那里便听到关笛的声音,他不用猜也知道韩铁衣亦在梅林之内,便转身走了。
走至一栋楼房前,见附近园景布置甚佳,便停了下来,仔细观赏,过了一会,忽见柳舞风走了出来,回齐云飞点头问道:「齐少侠欣赏此园之景丫」
齐云飞道:「确是不错!」
「但不知此园之景好,抑或是杏园之景较佳?」
齐云飞一怔,随即笑道:「南方园林,集中在『秀』字方面,布局方面则崇尚曲径通幽,池水假山与花木亭阁,穿插其中,形成一幅幅的景色:而北方园林则以雄奇为胜,气魄雄伟,结合天然景色,各有千秋,而梅园与杏园则各得神髓,所以也是各有千秋,难分轩軽!」
柳舞风呵呵而笑道:「这番话实在有理,但却答了等于未答,因为老夫问你是认为那一园的景色较好,那是以你的爱好及观念为中心,相信绝对不会什么难分轩軽!」
齐云飞沉吟了一下才道:「以晩辈之性格还是较喜欢杏园!」
柳舞风呵呵一笑。「你不是为了取悦老夫才如此说吧!」
齐云飞道:「非也,梅园景色虽然雄奇,但却是十分单调,不如杏园的多姿多采,变化多端,令人目不暇给,疑在仙境!前辈当知晩辈的性格!」
柳舞风沉吟了一下,道:「你性格好奇,贪新忘故,耐性不够,又喜刺激,的确会偏爱杏园,不知老夫有否把你的性格看错?」
齐云飞也沉吟了好一阵,道:「前辈虽只见过晚辈几次,想不到把晩辈看得如此透彻,想来大致不会有错!像晩辈这种人大概属于轻浮浅薄之辈吧!」
柳舞风道:「这又不然!有的人小事轻浮随意,但遇到大事时,却颇能把握分寸,有些人平时办事十分谨愼,但到了关键时刻,虽然不轻浮,却毫无主见,或心慌意乱!一个人怎能没有缺点!老天并非迂腐之辈,平时放纵一下,绝不过份,重要的是大事当前,能否把持得住!至于行为潇洒不覊的人,也绝对不能简单地判断为浅薄!」
齐云飞抚掌大赞:「前辈此席话,使晩辈茅塞顿开,如聆仙乐,如飮醇酒!哈哈,眞正痛快之至,可惜咱们年纪有所距离,否则实可至引为知己!」
柳舞风见他如此放荡,似乎不太尊重自己,便轻咳一声,道:「少陕最近好像很少到苏州?」
齐云飞脸、上微微发热,说道:「晩辈只是去过两趟苏州,两趟都到府上拜访过了!」
「哦?老夫还以为你去了不敢告诉我哩!」
齐云飞道:「除非是前辈不在,否则有谁进去,能瞒得了您老人家的一对利眼睛!」
柳舞风哈哈一笑,道:「老天对你的看法,其实是由小女口中得悉的!」
齐云飞脸上再一热,道:「三小姐必认为晩辈,无甚可取了!」
「此话不像是出目你之口!」柳舞风悠悠地道:「不过依老夫旁观,你似乎尚需努力哩!你既然欣赏寒舍的园林布置,几时路过可到老夫那里去,顺便尝尝老夫亲手烹煮的茶!」
齐云飞大喜,道:「若能一尝前辈亲手烹煮的茶汤,实乃晚辈三生之幸!」此话确非拍马,因为柳舞风有武林第一喝茶大行家之称,也有人称他为「武陆羽」,其对茶道研究之深,内力之厚,数年前,少林寺的慧空禅师、武当掌门黄山道长与他在五老峯不期而遇,柳舞风一时兴起,自背囊中取出烹茶用具,取山上之泉水烹之,慧空与黄山飮后,都大叹不枉此生,对门人谓飮后竟有双胁生风,疑在仙境之妙!
慧空与黄山道长在武林中地位是何等尊崇,得此礼遇,不足为怪,但齐云飞能被其事先许诺,确是殊荣,难怪他受宠若惊!
正在飘飘然之际,只听柳舞风又道:「云飞,老夫要请你飮茶与你跟小女之事完全无关,希望你莫发生误会,此点最为重要!」
齐云飞唯唯喏喏,连声不敢,柳舞风又问:「你可想知老夫为何要请你喝茶的原因否。」
齐云飞听他称目己云飞,心头怦怦乱跳,尽管柳舞风说一切与柳撷红无关,但他若对自己有好印象,总是一件好事,当下忙道:「晩辈早已洗耳,准备恭听!」
柳舞风对他态度甚为满意,颔首道:「原因有二,第一,昨夜梅园主与崂山三鹤决斗时,你曾提醒他:『这是三才阵』;第二,你脾气很对老夫的胃口,而且凭你的武功文才,也有资格喝老夫的茶!」
「晩辈极希望此日能早点到临!」
「本来此时煮与你尝尝,也无不可,但此地只有你与小女有此资格喝而已,若请了别人,等于贬低你的身份,若不请别人,亲戚上面更不好看!」
「晩辈明白!」齐云飞含笑道:「而且晩辈有耐心等候!」想起柳舞风的态度,以及仔细囘味一下他说的话,齐云飞心花怒放,几乎笑了出来,再间忆一下柳撷红对目己的态度,更加喜不目胜:「恐怕连他还不知道她女儿本就对我有意思!」
柳舞风瞇看眼向他问道:「你为何发笑?」
齐云飞瞿然一醒,忙道:「想起前辈要请晩辈喝茶,谁能抑制得住高兴的心情?」他岔开话题:「前辈,梅园主伤势如何?」
柳舞风道:「昨夜由慧光负责,他不许别人走近,老夫也不太清楚,正要去看看!」他转身过来,忽然又再转头道:「梅园主似乎很看得起你!」
齐云飞目送他离开之后,也走出庭院,却见韩铁衣与关笛联袂而行,他想道:「撷红近来对韩兄的态度有所改变,只是不忍见其意志消沉而已,她终不会把终生付托与他,他有了关笛,自己也聊可安慰了!」
心有此念,便故意落在他们后面,不惊动他俩。
梅松坚陪齐云飞、韩铁衣和关笛吃午饭,饭后丫环来通知:「大公子,老爷醒来了!」
梅松坚大喜,忙道:「三位且恕小弟失陪一下,待小弟先去拜望家父,再囘头来相陪!」
韩铁衣忙道:「理应如此!」
梅松坚去后不久,忽然又有一个丫环走了过来,道:「那一位是齐公子?」
齐云飞一怔,道:「在下姓齐。」
「请齐公子跟奴婢到内堂!」
齐云飞看了韩铁衣与关笛一眼,便跟着那丫环进去了,她一直带他到了一座独立小院子才停了下来,齐云飞见此处并非今早经过之处,便讶然问道:「姑娘,你家老爷搬来此处休息么?」
丫环道:「不是老爷要见你,是二天人!」
齐云飞心头一跳,脱口问道:「二夫人找在下何事?」
丫环道:「等下你目然知道!」说看走至一座小花厅。「请齐公子稍坐一下,待奴婢去通知二夫人!」
齐云飞想起温七娘年纪并不太大,不由有点犹疑,生怕让下人们看见,闲言闲语,但以他的为人,又觉得就这样退出去,太过鲁莽,而且怯懦。
幸而温七娘很快便出来,穿了一套素色衣裙,淡扫娥眉,脸上浮看油光,精神比昨夜好得多了,「累齐公子久候,候妾心中难安!」
「夫人言重!」齐云飞长身道:「不知夫人召晩辈来此有何指敎?」
「齐公子请坐!」温七娘坐在齐云飞对面道:「齐公子是头一次到寒舍,是次是专诚为观战而来的,或是另有目的?」
齐云飞一怔,忖道:「她怀疑我什么?」面上不动声息地道:「晩辈本就有意到府上拜访,因为梅园主是在下久已心仪的前辈高手,只是无人引见,是以不敢冒昧而来……但这次却是为了观看园主与崂山三鹤的决斗……」
他忽然想起这一战是梅北山第一次失败,便连忙住口。
温七娘道:「你大概很希望吧?」
「这一战是晩辈所见最激烈精采的一役!」齐云飞小心翼翼地道:「梅园主的伤势,大概已无大碍了吧?」
温七娘脸色一变,半晌才道:「你认为他的伤势应该很重?」
齐云飞又是一怔,强笑道:「晩辈希望梅园主取胜,但既然不幸败了,也希望他伤势不重!」
温七娘问道:「以你之眼光及经验看,他伤势到底重不重?」
齐云飞忙道:「不重不重!何况梅园王内功深厚,很快就可以恢复,二夫人不必担心!」
「这句话是你安慰我的,还是你的看法!」温七娘目光落在齐云飞面上。「我要听的是眞话,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
齐云飞心中暗道:「这女人到底有何目的?」沉吟了一下才道:「实不相瞒,昨夜一来距离远,二来光线不足,晚辈根本看不清楚,不敢胡乱猜测,只望梅囿主早日痊愈!」
「齐少侠武功高,又仁心宅厚,眞是难得之至,多谢少侠艮言,亦希望他能如你所愿!」温七娘顿了一顿才问道:「那位跟少侠一起的姑娘,是谁家的闺女?」
「她爷爷是卖酒的,听说是黄龙帮的一个副香王,本是住在邯郸的,因为他爷爷死了之后,又无亲人照顾,所以四处游荡……」
温七娘道:「如此说来少侠跟她倒有缘得很的呀!」
齐云飞不知她到底目的何在,便嗫嚅地道:「不知夫人指的是那一方面呢?若是指男女之情,那可无缘得很,但晩辈目小便是孤兄,渴望有兄弟姐妹为伴,如今平白得了一个妹子,实在高兴之至!」
「哦?原来如此!」温七娘瞥了他一眼。「你既然认了她为妹子,对她的一切自然了解!」
齐云飞心头疑云更盛,忍不住问道:「夫人难道怀疑她什么事?」
温七娘道:「少侠言重了,她只是个小姑娘,就算她心怀不轨,料她也成不了气候!」
齐云飞心头一转,问道:「梅园王与黄龙帮有仇?」
「说不上仇,不过绝对不是朋友就是!」温七娘悠悠地道:「黄龙帮是什么货色,少侠目然知道,梅园绝不会与这种帮会来往!」
「人各有志,梅园自然有权如此?」
温七娘斜乜了他一眼。「少侠又是否希望能与梅园为友?」
「固所愿也,只不知道是否能高攀得上!」
「少侠为人拙夫也知一二,他也很欣赏你不畏惧恶势刀的勇气!」
「这是指去年春,晩辈单,枪匹马闯进『三刀堂』,杀了他们老大的事?」
温七娘道:「正是此事!三刀堂人数虽不如黄龙帮,但势力却比之强了不少,而且听说机关密布,少侠敢独闯,不论成败,单凭这份勇气,已値得别人钦佩!」
齐云飞笑道:「其实其时晩辈已得知三刀堂的人都离开去攻打梅花庄,是以才敢进去!」
「无论如何,拙夫都很欣赏你!」
「这与关笛妹子又有何关系?」
「她不是梅园歓迎的人!你是聪明人,自然明白我的意思!」
齐云飞脸色一变,立即长身道:「齐某已知道该如何办,请问夫人尚有其他事否?」
温七娘道:「我只是来提醒你一下而已,少侠千万莫勉强!」
齐云飞哈哈笑道:「简单之至,晩辈现在立即带她离开!」
温七娘一怔。「拙夫要见见你,你难道不等……」
齐云飞淡淡地道:「如今已无此必要!嗯,也计下次再来拜访他吧,请夫人代晩辈向他问候,后会有期!」他拱拱手便走下石阶。
温七娘望看他的背影,有点意外,半晌才把丫环叫来,低声吩咐她几句,那丫环便匆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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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云飞实在料不到梅园的人,心胸如此狭窄,只不过不满黄龙帮而已,便连关笛也恨上了。他快步走到客舍,却找不到关笛,也不见韩铁衣,心中不由暗暗骂道:「这小妮子还把此处当作目己家里哩,也不知人家根本不欢迎她!」
他不想再在梅园呆下去,便决定去找关笛,然后带她离开。不料刚走了几步,便见柳舞风走了过来,问道:「少侠去那里?」
「晩辈要去找关姑娘,立刻便要离开了!」齐云飞问:「前辈何时回苏州?」
柳舞风道:「老夫与小女还得在此住上几天!嗯,少侠何事匆匆,不妨留下来陪老夫几天!」
齐云飞大喜,柳舞风要求他,实是一种殊荣,但他随即冷静下来道:「晩辈也想在此住几日,只是道义上不能如此!」
柳舞风道:「老夫实在不明白!」
「因为梅园不欢迎关姑娘,晚辈有责任送她囘去,所以不能陪伴前辈了!」
柳舞风问道:「你与她眞的只是兄妹之情?」
齐云飞心头一跳,反问:「前辈何来此问?」
「你明知道姑娘家都是心胸狭窄的,如果我是你,便不会跟她在一起了!」
齐云飞问道:「令媛不高兴?」
柳舞风脸色忽然一沉,道:「这与小女何关?老夫看得起你,可与她没一丝关系!」
「是是!」齐云飞道:「如此晩辈只能专诚到府上拜访您了!」
「你真的要跟她在一起?」
齐云飞略一沉吟即道:「不是要跟她在一起,但晚辈理该送她返囘黄龙帮,否则,万一她若是发生什么意外,可要终生难安!」
「送她去后即来,也不用多久!」
齐云飞道:「前辈眞要抬擧晚辈的,不如在城内的酒家见面!」
柳舞风一呆,随即大笑。「你这脾气,可对正一老夫!好,杏园几时都欢迎你去!」
齐云飞叹了一口气,说道:「眞想不到梅园主气量如此浅,傅闻有误,令人失望!」
柳舞风笑意一歛,喃喃地道:「梅老头的脾气虽然臭一点!但却不像是这种人,也许……」
齐云飞快口道:「也许是他如天人的意思!」
柳舞风瞪了他一眼,道:「也许这一次是例外。」
「他跟黄龙帮有莫大的仇恨的?」
柳舞风轻咳了一声,道:「老天不喜探听别人的隐私?」
齐云飞尴尬地笑笑。「晚辈胡言,前辈莫怪!后会有期!」
柳舞风撚须而笑,齐云飞走到过道,便见到韩铁衣与关笛联袂而来,韩铁衣神态有点不耐,见到齐云飞略带尴尬地一笑,关笛则如沐在春风。
「你们到那里去?小弟四处找不到!」齐云飞向关笛悄悄扮了一个鬼脸。
关笛道:「韩大哥敢小妹刀法!」
韩铁衣道;「小弟只敎她拔刀的手法及姿势而已,齐兄找小弟有事歴?」
齐云飞不安道:「王人家不大欢迎咱们……」
关笛冷哼一声,「昨夜小妹便想离开了,这样也好,省得有人舍不得走!」她面对看齐云飞,眼光却斜望向韩铁衣。
韩铁衣轻咳一声,道:「他们昨夜不是挽留咱们么?」
「唉,韩兄你如何这般死心眼?昨夜是昨夜的事,也许人家只有留咱们过一夜的雅量!」
韩铁衣抓抓头,道:「不会吧,梅三公子跟咱们谈得可颇为投机!」
「可惜他们还未当家,」齐云飞道:「是梅北山如夫人透露的,难道小弟骗你,你不信可去问柳舞风!」
韩铁衣怎敢去问,当下跟他们离开梅园,策马驰冋安阳城,关笛问道:「韩大哥,你要去那里?」
「到河南去走走!」
「不如跟咱们一道去吧!」关笛拉一拉齐云飞的衣袖,道:「大哥,你说好不好?」
「好极了,韩兄你将就她一下吧?」
「你俩要去何处?」
关笛道:「到黄龙帮去!」
韩铁衣闷声不响,半晌才道:「齐兄,你还记得那位司空业否?」
齐云飞心头一跳,忖道:「莫非韩铁衣也是让他迫走的?」当下冷笑一声,道:「韩兄是指那个目空一切,目称是巫山神姥的徒弟的么?」
「正是,小弟见过他出剑,当眞是剑出如风,厉害之至!」
齐云飞心头一动,问道:「韩兄与他较量过手了?」
「不是,我见他杀一个幪面人,只三数个照面便得手!而那幪面人的武功,就算在你我手下,也得走百数十招才能胜得他!」
齐云飞不由耸然动容,脱口问道:「韩兄,依你看,你我的武功与他相较如何呢?」
韩铁衣吸了一口气,半晌才说道:「小弟根本还看不出他的杀人本领到底有多高,因为那天他杀人,好像完全不费劲一般!」
齐云飞诧声问道:「杀人本领?韩兄,这是什么意思?」
「小弟觉得他所学的,好像完全是为了杀人般,所以未曾正式较量过,根本不能比较!」韩铁衣长长吐了一口气:「最厉害的是他身上那股杀气,当日的情景,小弟至今仍未能忘怀!」
齐云飞看了他一眼,哈哈笑道:「听你这样说,使小弟技痒不已,恨不得立即跟他较量一下!」
韩铁衣正容道;「小弟告诉你这件事,并非没话找话说,而是提醒你一下,生怕你大意失荆州。」
齐云飞心头一动,脸上的笑意亦不见了,沉声道:「韩兄的好意,小弟十分感激,咦,你为何会这样?难道他在你面前说过,要找小弟比武?」
「非也,」韩铁衣轻叹一声,道:「将来你目会明白!」
齐云飞仍如丈八金刚摸不看头脑,但马匹已冲入安阳城,韩铁衣以马鞭一指街角的一间酒冢,道:「齐兄,小弟请你进去喝一杯!」
关笛道:「你就不请我么?」
韩铁衣道:「就怕你酒量不够!」
关笛一拍胸膛,说道:「今夜不醉无归!」
齐云飞大笑。「这气魄似乎有点巾帼英雄的味儿,也不愧是我的妹子!」
X X X
三人果然喝得酩酊大醉,然后互相掺扶看,找了家客栈投下。
次日齐云飞醒来,不见了韩铁衣,只道他去茅厕,后来才发现桌上有他留下的一封信。信很简单,只说他有事,不能陪他俩去黄龙帮,希望能在江湖上再见。
齐云飞不知韩铁衣是眞有其事,还是为了远避关笛,不过人既然已离开,也只好把信给关笛看,不料关笛看后只淡淡地一笑,道:「小妹祝你成功!」
这话没头没脑,齐云飞只瞪看她,关笛「噗嗤」一笑。「你若得到柳撷红,他便神气不起了!哼,他现在看我不起,终有一日他会来找我!」
齐云飞忙道:「男女间的事,可勉强不得!」
关笛轻轻一哼,道:「咱们走吧!」
两人结账出店,先到街上买了干粮,然后上道,到次日的午时,便到了濮阳城。齐云飞道:「妹子,此处已是你们黄龙帮的势力范围,你到了此地,已无危险……愚兄走了!」
关笛嗔道:「原来你陪我只是怕我被人杀死!那麽你还叫我妹子作甚!」
齐云飞轻咳一声,道:「孟石根根本不欢迎小兄!」
「是他对你重要一点,还是小妹?」关笛语气咄咄迫人。「而且我也不一定要留在黄龙帮内!」
「为何?你不是心怀雄心壮志么?」
「假如孟叔叔当不上帮王,小妹便不会留下来!」关笛撒矫似地道:「小妹要跟你去闯荡江湖!」
齐云飞吃了一惊,道:「这样不是比讨老婆还痛苦么?使不得使不得!你最好留下来,愚兄有空时自会来看你!」
「你怕什么?」关笛白了他一眼。先陪小妹到总舵再说!嗯,小妹先此声明,你起码得陪我三天,除非我放你走!」
齐云飞叹了一口气,道:「好吧,孟石根若不赶愚兄,愚兄就陪你三日!」
说着已至黄龙帮总舵外面,只见四周都是手持兵器的黄龙帮徒,气氛十分紧张,关笛一怔,忙问道:「喂,发生了什么事?」
关笛虽然还没有正式加入黄龙帮,但一来她爷爷及父母都是黄龙帮的创业功臣;二来她目小在关记酒家里长大,很多人见过她,是以都认得她,也都把她当作是自己人。当下有一个汉子走前,轻声道:「你不知道么?里面正在推选帮主!咱们怕有人来捣乱,所以不得不小心一点!」
关笛一听,惊喜地问道:「选上了谁当帮主?」
那汉子道:「大概还未有结果!」
「齐大哥,咱们快进去吧!」
忽然有几个汉子走了上来,擧刀一拦,道:「关姑娘,堂王们有令,在选擧帮主期间,若非本帮的人,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能进去!」
「但……但齐大哥可是好人!」
齐云飞笑道:「这是帮规,而且不单止是黄龙帮,其他门派也是如此;你进去吧,我到城内的兴隆客栈等你三日!先此声明,你若过了三日还不来,愚兄可要脚底抹油了!」
关笛沉吟了一下,道:「好,三日之内,不许你离开客栈!喑,也许我偷偷溜出去陪你!」她向齐云飞挥挥手,便走进那座大院。
齐云飞拨转马头,走进濮阳城,到兴隆客栈赁了一间清静的大房,先看小二送水让他洗涤一身风尘。
次日中午,关笛便喜孜孜地米找齐云飞了,齐云飞笑道:「你不说,我也猜到孟石根一定是被选上了!」
关笛道:「不错,明午便擧行上任仪式!」
「如此愚兄便可脱离苦海了!」
关笛擂了他一拳,嗔道:「我在百忙中抽空来陪你,你还说这种话!」
齐云飞道:「孟石根提升你做堂主没有?」
「他还未正式接任,不过小妹昨夜帮他不少忙,他大概不会拒绝我的要求!」
「小鬼头!你帮了他什么忙?」
「本来支持潘伯伯的人,听小妹的话,全都改为支持孟叔叔,所以今早开票,孟叔叔能够得到绝大多数的选票!」
齐云飞唤了一口气道:「大人的事小孩子不适宜插手,说不定孟石根根本不领你的情!因为他可能认为没有你帮助,他完全可以稳稳当当地坐上帮主的寳座!」
关笛不高兴地哼了一声,道:「大哥,你也太看轻小妹了!我目然有办法!最迟在后天便有好消息!」
齐云飞笑道:「愚兄预祝你成功!来,等愚兄请你吃一顿!」
关笛含笑道:「也奸,吃了饭我便囘去!」
第二天,关笛没来,齐云飞一个人在客栈,闷得发慌,一早上床,脑海中不断盘桓看柳撷红的倩影,那里有睡意,直至四更才迷迷糊糊合上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云飞忽被一阵脚步声惊醒,他睁开眼来,转头望窗,窗外一片漆黑,看来此刻正是黎明前的黑暗。
齐云飞转了一个身,正想再睡,不料又听到一个极其轻微的声音,这声音就在房外,他心中升起一个问题:「这时候,还有什么人走动?」
他略一沉吟,吸了一口气,凝神一听,屋顶似乎也有人,心头怦然而跳,轻轻跳下床,披上外衣,挂上寳剑,准备以不变应万变。「嘿嘿,不知是那些不长进的小毛贼,竞然看上爷爷!」
忽然又想起此处是黄龙帮的总舵,所谓睡榻之旁,岂容他人鼻鼾?有黄龙帮在,便怎曾有什么小毛贼?
他一想至此,标前几步,来至窗前,一掌震开窗子,探头望下去,只见下面灯光点点,人来人往,气氛异常紧张。
忽然头顶上「唾啦」一声巨响,屋顶破裂碎瓦四处飞溅,几个汉子跳了下来,齐云飞手掌在窗台上一按翻身跳落街中。
只听有人道:「不可放走齐云飞!」
街头上的汉子们都围了上来,齐云飞喝道:「住手!你们要干什么!」
一个威武的汉子道:「齐云飞你干的好事,快跟咱们去见帮主!」
「你们是黄龙帮的吧?齐某干过什么好事?要去见你们什么帮主!」
「咱们帮王是孟石根!」那汉子道:有什么事,见到咱们帮主便知道!」
齐云飞眉头一扬,抽出寳剑,冷笑一声。「齐某是什么人,你们也不去打听一下,人多我便会就范了么?看剑!」他一出手便是两剑,那汉子抵挡不住,急忙后退,其他人却围了上来,刀剑齐擧。
齐云飞喝道:「死伤莫怪齐某!」他一创格开几件兵器,一撑腰,飞起一脚,把一个汉子踢倒,左掌目剑底穿出,印在另一个汉子胁下,那汉子「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萎靡在地。
那些黄龙帮徒众微微一惊,但仍然向齐云飞迫去,齐云飞不想多杀生,觅得一个机会,双脚一顿跃起,忽然屋顶上飞下一条黑影,一口剑如毒蛇一般,刺向齐云飞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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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8-5 17:30: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黄龙帮变故 事出有因由



这一剑如流星追月,无人能形容其速度!
但「银剑白龙」齐云飞的确不同凡响!他在这千钧一发之间,提剑横胸一格,同时换气翻身!
「当」的一响,那人由上而下,势力较猛,齐云飞的剑只能把它格高七寸,那人手腕一翻,长剑化刺为削,仍然疾如星火地劈向齐云飞!
齐云飞恰好凌空翻身,那人宝剑过处,「嗤」的一声,剑锋在齐云飞的后背添了一道血槽!
齐云飞忙使了一记「千斤坠」,如陨石飞落!那些黄龙帮的帮众都被此景象分了神,齐云飞飞下竟忘记上前狙杀!
这时齐云飞落地之后,立即横剑准备反击,那人也飞了下来,但并不落地,脚尖踩在一个黄龙帮徒的肩上,身子掠起,向外射去!
齐云飞料不到对方一击不中便抽身而退,是以追前时已慢了一步!那人一起再落,这次踏在一个黄龙帮帮徒的头上,飞上一楝平房屋顶,如飞而去!
齐云飞再追前时,已被黄龙帮帮徒围住!
这些事说来虽慢,实际上疾如白驹过隙,眨眼即逝,齐云飞只知道那人身穿黑衣黑袴,脸上又幪着一块黑布,使用长剑,其他的一无所知!
「齐云飞,快跟咱们回黄龙帮!」
齐云飞冷笑一声:「你们莫以为人多,齐某便会就范,在下只是不想多杀生,还是识相退开吧!」
那些黄龙帮徒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该怎么办,忽然后面有人高声叫道:「刘堂主驾到!」
众人立即转头望去,齐云飞心中冷笑:「就看看你刘应全有什么手段!」
一忽,便见刘应全带着两个亲信走了过来,齐云飞冷冷地道:「齐某不过武林一浪子耳,岂敢劳烦刘堂主移玉迎迓!」
刘应全脸无表情,淡淡地道:「本帮帮主请齐少侠到敝帮走一趟,请齐少侠跟刘某同行!」
「本来齐某也很想去向孟石根道贺一番,不过如此劳师动众,令人难堪,在下决意改天再上门造访,刘堂主你请吧!」
刘应全面色一变,道:「风闻齐少侠乃性情中人,大槪不会舍弃义妹不顾而去吧!」
齐云飞心头一震,沉声道:「刘堂王这是什么意思?」
「少侠是聪明人,何须多言!」
「你们要对付的是我,还是关笛?」
刘应全呵呵一笑。「少侠到敝帮自然知道!敝帮乃乌合之众,不成气候,少侠也不敢去,眞难以想像当年少侠是如何独闯『三刀堂』的!」
齐少侠寒着面道:「你不必使用这种低劣的激将法,我只是不能弃义妹不顾而已!好吧,请带路!」
刘应全面上露出笑容,转身道:「大家分列两队,欢迎齐少侠驾临!」
黄龙帮帮徒「哦」地轰应一声,列成两排,夹道而行,刘应全与齐云飞走在中间,齐云飞自然知道,所谓欢迎,实际是排起人墙,提防自己半途溜走!他看穿对方的把戏,不由发出一串冷笑。
百多条大汉,同时用整齐划一的步伐,在长街上走过,发出一道沙沙的脚步声,惊破黑夜的寂静,惹得居民们纷纷开门开窗窥望。
齐云飞走在中间,忽然有种奇异的感觉,好像自己立在云端,有点飘飘然。
刘应全道:「少侠冷笑什么?还不够威风么?」
齐云飞立即闭嘴,半晌才淡淡地道:「贵帮经常如此扰乱百姓乎?」
刘应全脸上的笑意立时不见,转头道:「放轻脚步!」
由兴隆客栈到黄龙帮总舵,不过二里余的路程,眨眼即至,只见大门外灯光亮如白昼,人影幢幢,一片森严。刘应全道:「齐少侠请!」
齐云飞暗中吸了一口气,昂首走了进去。院子里站着两排大汉,都是手提火把,脸色悲愤,对齐云飞怒目而视!
聚义厅上气氛更是严肃,正中那张虎皮交椅上,坐着孟石根!两旁是几个堂主,之下大槪是那些各地的香主吧!
齐云飞昂然走上大厅,院子里的大汉立即围过来,堵住出口。
齐云飞双眼如电,在厅上众人脸上掠过,问道:「孟帮主恭喜呀,是不是怪在下没来道贺,所以心中不高兴,故意要在齐某面前下个马威?」他嘴上胡让着,心中却暗暗戒备:「看他们那副神态,只怕今日难以脱身!」
孟石根头一抬,怒道:「姓齐的,我听说你人虽风流,但仍不失侠客的本色,怎地到了这个地步,还嬉皮笑脸的,难道眞不把本帮放在眼中?」
「错也!齐某正觉得孟帮主目空一切,不把齐某看在眼中!」齐云飞正容地道:「帮主派了这许多人,使用下三滥的手段,到客栈『请』齐某,难道这也是看得起齐某?」
孟石根冷笑一声:「咱们如此待你,还不是看得起你?」
堂主史斌道:「若不是瞧在关丫头的份上,咱们的手段……」
齐云飞冷笑一声:「你们的手段,便将更加鄙劣是不是?」
刘应全喝道:「姓齐的,你来到这里还敢出口狂言?黄龙帮就算死剩一个人,也要把你截住!」
齐云飞道:「好,废话不说,你们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齐云飞若是皱一下眉头的,便束手就缚!」
孟石根道:「那个兄弟先上?」
卜仁淸与刘应全道:「兄弟先会一会他!」
齐云飞冷笑一声,说道:「两位一齐上吧!」
卜仁淸与刘应全互望了一眼,道:「既然如此,咱们便恭敬不如从命吧!」
齐云飞抽出宝剑,道:「齐某想请问一句,咱们之间是不是有生死之仇?」
「不错,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卜仁淸也撤出一对钢刀来。
齐云飞一怔,道:「且慢,在下想问一句,你我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刘应全道:「你明知故问,是要耻辱咱们?」
齐云飞再一怔,问道:「齐某眞的不知,怎会明知故问!」
刘应全向卜仁淸打了个眼色,道:不必跟他多说,卜兄,上吧!」
齐云飞不由怒道:「你眞以为齐云飞会怕你们?」他手臂一长,长剑如离弦之矢,直取刘应全的咽喉!
卜仁淸左手钢刀一横,替刘应全挡下这一剑,右手刀随即劈出,不料齐云飞剑出身即变,卜仁淸的左手刀一出,他早已闪开五尺,右足踏前一步,右掌反拍卜仁淸的右胁!
卜仁淸料不到齐云飞年纪轻轻,打鬪经验如斯丰富,而且目光准绳,一招便击向自己的弱点,他大惊之余,只得仓惶而退!
齐云飞冷笑一声,再踏前一步,长剑如长虹贯日,急奔卜仁淸胸膛!
刘应全一刀自横飞来,把齐云飞的剑格开。齐云飞身在虎穴,眼看四面,耳听八方,刘应全的刀至时,他已把剑上的力量撤了一半,刀剑相触之后,他手腕一翻,剑刃沿着刀脊落下去,削向刘应全的手臂!
这一剑变化神妙,除了招式诡异之外,还得练剑之人灵活才能臻此!
不过刘应全身为黄龙帮的堂主,武功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何况他昔年跟随黄龙帮主南征北伐,经验丰富,临危不乱,在千钧一发之间,把臂一揄,恰好避开齐云飞那一剑!
卜仁淸大喊一声,双刀齐砍过来,齐云飞只得舍弃刘应全,回身应战。三人在厅上翻翻滚滚。斗了六七十招,齐云飞虽然以寡敌众,但仍然稳占上风,孟石根等人相顾失色,俱觉面上无光!
眼看刘应全与卜仁淸两人衣襟都已为汗所湿,形势越来越危殆,孟石根正想叫赵老七上前协助刘应全,忽听内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呼叫声:「大哥,齐大哥!」
齐云飞身子一抖,一剑挑开卜仁淸双刀,喝道:「你们连一个小姑娘也不肯放过?」
孟石根找到一个理由下台阶,忙道:「两位贤弟暂停,让他们兄妹见面敍敍旧再说!」
齐云飞冷眼一扫,目光充满鄙夷之色。一忽,只见两个黄龙帮徒架着关笛走出大厅,只见她双臂被反缚在背,眼眶泪光欲滴,一副楚楚可怜之相。见到齐云飞,凄凄地叫道:「大哥救我!」
齐云飞热血一涌,喝道:「孟石根,枉关笛一直视你为亲人,你竟用这种手段对付一个小姑娘,你还有什么脸目做黄龙帮的帮主!」
「放肆!」孟石根冷冷地道:「她勾结外人,杀死本帮礼堂堂主安容,难道不该受处罚!」
齐云飞呆了一呆,道:「胡说,她为何会这般做!」
刘应全冷笑一声,道:「那个外人便是你,你自然要替她遮瞒!」
齐云飞怒极反笑。「你们简直是白痴!齐某初次与黄龙帮接触,无亲无故,无仇无怨,我作甚要来杀安容?」
「你的目的咱们不知道,不过……」卜仁淸目光闪缩,道:「现在你大槪可以招供了吧!」
齐云飞反问:「你们有什么证据?」
赵老七道:「赵某亲眼看见你在杀人之后,匆匆而逃……」
齐云飞仰头大笑,道:「放屁!你既然亲眼看见齐某杀人,为何不拦截我,却让我回到客栈睡觉,再劳师动众去把我捉回来?」
赵老七尴尬地一笑,道:「我承认只见到你的背影……又追不上你!」
齐云飞冷笑一声:「当时在下跟关笛在一起?」
赵老七冷冷地道:「若不是她做的内应,你如何能出入自如?」
「好!算你说得有点道理,但只看到背影便把帐算在我头上,你不觉得太过牵强?」
「附近地面,除了你之外,再无其他高手!」
「就凭此就断定是齐某所为的!」
刘应全说道:「安堂主就是中剑而亡的!」
「焉知不是你们自己下手的!」
卜仁淸怒道:「咱们与他是多年的兄弟,你胡说什么!」
「昔日是兄弟,但今日为了争夺帮主的宝座,那就难说了!」齐云飞绝不放松,「你们把齐某『请』来,不外是要找一个替死鬼,以塞下面悠悠之口罢了!」
孟石根脸色一变,霍地站了起来,道:「孟某以及厅上众兄弟若有一人,心存此意,天诛地灭,永不超生!」
齐云飞也道:「齐云飞若有动过安容一根毫毛的,也天诛地灭,永不超生!」
孟石根脸色又是一变,冷声问道:「齐云飞,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懐疑孟某发此誓的诚意?」
齐云飞淡淡地道:「齐云飞发此誓时的心情,与帮主一样眞诚!」
孟石根脸色稍霁,卜仁淸却道:「但咱们如何相信你?」
齐云飞也冷冷地道:「齐某又如何相信你?」
关笛忽道:「大哥,你莫在枝节上兜圈,赶紧想办法证明你我乃是无辜的才是上策!」
齐云飞苦笑一声。「他们心存偏见,你要我如何解释?」
「你把凶手抓来呀?这便是最好的办法?」
「谁不知道!」齐云飞叹了一口气,忽然想起刚才在城内兴隆客栈外面,险遭一个黑衣人偸袭刺死的情景来,脱口呼道:「莫非是他?」
孟石根神情激动地说道:「你说他是谁?」
齐云飞道:「齐某想请问一下,贵帮是否有雇人去暗杀在下?」
孟石根不悦地说道:「你为何会这样说!」
「适才当在下与贵帮弟兄对垒之时,忽然自屋顶上飞下一个黑衣人,偸袭在下,那人武功十分高强,又是使剑的!在下起初还以为他是贵帮的人,但刚才……觉得不大像,所以怀疑是你们雇来的杀手!」齐云飞不好意思明说那人的武功远在黄龙帮的任何人之上!假如此人是黄龙帮的人,那么帮主之位,就非他莫属了!」
刘应全脸色一变,道:「刘某为何不见?」
「那是发生在你到之前,刘堂主若是不相信的,大可以问问贵属,而且……」
齐云飞转过身来。「在下背上这道剑伤,便是那人的杰作!」
「眞有其事?」孟石根正容地道:「孟某可以向你保证,本帮绝无雇人去刺杀你!」
齐云飞抓一抓头皮,说道:「那他是谁?」
关笛道:「他是故意假扮你,来行使借刀杀人之计的!」
齐云飞摇头道:「不通不通!他若是要借刀杀人的,便不会再现身!」
「也许他后来又认为可以偸袭成功,便改变主意吧!」
「有可能!但他到底是谁?他为何要害我?」齐云飞茫无头緖。
关笛道:「你快去查呀?若是知道了,还会有误会么?」
孟石根道:「孟某承认没有拿到什么眞凭实据,假如你能抓到眞凶,不但误会冰释,而且也绝不难为你义妹!」
「哦,原来是要借我齐某人的大力呀!哼,这是谁想出来的!」
卜仁淸道:「你莫有了三分颜色,便要开染坊!须知假如抓到眞凶,对你也有好处!」
齐云飞冷笑一声,道:「对我有何好处?」
「起码也能洗脱你的嫌疑呀!」
齐云飞大笑。「好,我齐云飞便做个傻瓜,替你们查一下!不过我有条件!」
孟石根问:「你有什么条件?」
「第一,不准亏待关笛!」
孟石根爽快地道:「绝无问题!」
「第二,不得限时间!」
卜仁淸道:「不限时间,你若拖十年、二十年,咱们都奈何不得你,这算是什么条件?」
齐云飞叹息道:「齐某是这种人么?还是以三年为期吧!」
卜仁淸道:「三年死者尸骨已寒,不行,只给一年!」
齐云飞怒道:「一年就一年!第三,我的行动不受限制,第四,若有需要,你们得协助秒!」
孟石根略一沉吟,道:「这两个条件没有问题,还有没有?」
「有!」齐云飞冷笑一声,说道:「假如齐某替你们抓到凶手,实在太便宜了你们……」
刘应全道:「此乃你情我愿之事,怎说得谁便宜,谁不便宜!」
「假如我抓到眞凶,便证明在下与关笛是无辜的,但假如我抓不到眞凶,便要受到惩爵,你说公道不公道?」齐云飞道:「请诸位注意,我抓不到凶手,并不等于我便是凶手!」
孟石根反问道:「齐少侠你认为该如何?」
「要补偿我与义妹的损失!」
「如何补偿?」
齐云飞道:「现在我还未想到,届时再说吧,总之我不会狮子大开口,也不会故意与你们为难!」
「好吧,就这样!」孟石根道:「不过孟黑也有两个条件!」
齐云飞眉头一皱,说道:「你还有条件?」
「第一,咱们答应不亏待关笛,但她得留在本帮;第一,你去何处都要通知本帮!」
「第一个条件,完全没问题,第二个条件,齐某只能答应你,尽量办到,有时环境不允许,要想通知也无从通知!」
孟石根挥挥手道:「好吧,你们都休息去吧!」
厅外那些黄龙帮徒应了一声都散去了,刘应全道:「齐少侠先到内堂歇息歇息吧!」
齐云飞道:「刘堂主的态度,变得何其快哉!还是先请把关笛放了吧!」
刘应全不敢反唇相稽,乖乖走前替关笛解了绳。关笛搓着手腕向齐云飞奔来。「谢谢大哥救我!」
齐云飞苦笑一声,道:「你别谢得太早,凶手还未抓到!」
「小妹若连你也不信任,还有谁値得信任的?」
孟石根道:「关姪女,你带齐少侠到内堂休息吧!」
齐云飞道:「不必啦,反正现在也睡不着,何况天已快亮,孟帮主,齐某想去看看安容的尸体以及他遇害的地方!」
「好!请刘兄带齐少侠去!」
刘应全道:「齐少侠请跟刘某来!」他转身走向内堂,齐云飞与关笛跟在他后面。
安容的尸体停在内宅的一座偏厅里,身上盖着一张白布,刘应全把白布揭下,齐云飞一眼便见到安容的喉头上有个血洞,血渍不多,显然已用水洗过,是以伤口肌肉的情况清楚了然!
洞小而深,伤口的肌肉略向外翻,看那周围的情况,便知道杀,人的凶器十分锋利!
「这是薄剑!」齐云飞再看了一眼便肯定地道:「一剑毕命,好准的目光!」
刘应全直:「安兄身上除了此处之外,再无其他伤!」
齐云飞脸色一变,道:「谁首先赶到现场的?」
「是赵老七有事要找他,刚好见到凶手离开……」
「赵老七因何事来找安容?」
「是孟帮主要派他来的,据说是为了通知武林同道,有关本帮新帮主上任的事,因为安兄是负责礼堂的!」
齐云飞心头一动,觉得赵老七去得有点蹊跷,但他只把此事放在心上,当下道:「请刘堂主带齐某到现场去!」
安容的寝室就在离偏厅不远之处,地上那滩血已凝固,已成暗红色,看来更加怵目惊心!
室内的布置倒十分简单,除了一张床之外,就只有书桌和一张椅子,齐云飞问道:「除了赵老七之外,当时还有谁知道安容被杀?」
「除他之外,再无人知道,因为安兄死前,完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齐云飞心头猛地一跳,脱口道:「安容眞的如斯不堪一击?」
刘应全伤感地道:「凶手的武功肯定深不可测!」
齐云飞心头忽然又再一动:「当时只有赵老七一个在场,分明事有蹊跷!」当下问道:「赵老七加入贵帮有多久?」
刘应全略一沉吟,道:「大约三四年吧!我记得他进帮不久,帮主便死了!」
「黄龙死前他才进帮……」
刘应全似乎猜到齐云飞在想些什么,提醒他道:「假如赵老七是杀人凶手,他根本不用作声,没人会怀疑他!」
齐云飞一想颇觉有理,目光在室内一扫,又落在那滩血上,那血离床只有半尺多,他再问:「安容死在床上的?」
「是的,他死时倒卧在床上,头部向下,伸出床外!」刘应全道:「这扇窗子还开着!」
齐云飞走至窗前望出去,外面是个小院,旁边还有其他房舍。「凶手是由此进入?」
「估计必是如此,因为赵老七来时,门还关着,而且还上了闩!」
「看情况安容刚听到声息便着了一剑……但怎会脸向下的?」
刘应全道:「这点咱们想过了,也许安兄临死痛苦,在床上挣扎!」
齐云飞点点头,他双眼仍望着窗外的景物,天色却渐渐亮了,齐云飞忽然又想到一个疑点:「假如赵老七是个城府深沉的人,为了避嫌,他在杀人之后,故意张叫,倒也大有道理」
想到此,依转头问道:「赵老七是用剑的?」
刘应全点头。「但他的剑没这般薄和窄!」
齐云飞冷笑一声:「任何人都不会这般笨,用别人熟悉的兵器暗杀朋友!赵老七大槪不是个鲁莽的人吧!」
刘应全把声音压低。「他是孟帮主的心腹爱将,经常替帮主出谋,怎会是鲁莽之辈!」
「行了,头个疑凶便是他!但这敎我如何调查?孟石根允许么?」
刘应全神情一懔,道:「假如眞的是他下的手,相信帮主也不会徇私,但刘某极难相信是他干的!」
关笛道:「大哥,小妹也想不到他有杀安堂主的理由!」
齐云飞冷哼一声:「你才认识赵老七几天,又怎知道他的底细!」
「他是孟帮主的心腹呀,难道孟帮主也不了解他?」
「这有何奇怪!」
关笛小鼻一皱,抿嘴说道:「眞是好笑!」
齐云飞一呆,问道:「愚兄有何好笑之处?」
「怎不好笑?你说别人对你有偏见,你何尝不是如此?你怀疑赵老七是凶手,找到一丝证据没有?」
齐云飞讪讪地道:「你怎样不帮我,反来数说我?」
「我是帮理不帮亲!」
「行啦,行啦,你再且说说为何认为他没有杀安容的理由?」
刘应全道:「少侠天资聪明,常人难及,刘某不才不敢妄猜,但既蒙询问,只好献丑!」他吸了一口气,再说下去:「刘某认为安兄之死,可能与故帮主之死和潘堂主之死有关,假如说杀死黄龙帮主是为了争帮主的宝座,杀潘堂主是为了防止宝座让他会得手,那么杀安兄是为了什么呢?」
齐云飞心念电转,答不出话来。
刘应全看了他一眼,咽了一口口水,润一润喉才续道:「假如这是他的主意,他该杀死孟帮主才对,奚事杀安兄?假如这是孟帮……」他忽然住口不言。
齐云飞道:「你为何不说下去?」
关笛也道:「刘叔叔你说呀,反正此处没有别人!」
「好!假如这些都全是孟帮主的主意,他也不该杀安兄……因为安兄素来是好好先生,孟帮主若为了巩固地位而杀人,第一个要杀的应该是小弟,因为小弟一直反对他做帮主!」
齐云飞心头一跳,忙问:「你为何反对?」
「他资历较浅嘛!所以我赞成潘堂主接任,只可惜潘堂主……」
齐云飞截口道:「但后来潘元济已死,你仍反对!」话音一落,忽觉脚上一痛,原来被关笛悄悄踩了一下,他聪明绝顶,立知刘应全必是与孟石根争夺帮主之位的,故尔关笛才有此一擧!
不料刘应全反而落落大方地道:「我虽然不服,但一来这是大家兄弟决定了的事,自然要遵循,二来孟帮主的为人我是相信的,他绝不是暗中计算兄弟朋友的小人!」
齐云飞对他不由另眼相看,忍不住向他竖起一只拇指,赞道:「原来刘堂主是个血性的汉子,刚才在下多有得罪!」
刘应全训训一笑,道:「不敢当少侠谬赞,刘某自小少读书,只是一介武夫而已!」
「书读得多不多有什么打紧?读书只是为了明道理,刘堂主公私分明,而且光明磊落,正是好汉子的本色,在下衷心敬佩!」
刘应全咳了几声,把话题岔开。「齐少侠尙要去其他地方看看否?」
「也好,出去院子里看看!」
三人来到院子里,齐云飞问道:「赵老七在何处见过那刺客?」
刘应全擧手一指,说道:「就是在这里!」
齐云飞张眼望去,见那里有一道墙垣,他心头一动,问道:「里面是帮主的居所?」
刘应全说道:「此乃故帮主建的,里面别有洞天,往日只许帮主与帮主夫人进去!」
齐云飞笑道:「这夫人是如夫人还是大夫人?」
刘应全道:「不,大夫人也住在里面。只是那胡姬十分霸道,在里面又规划了许多禁地,连大夫人也不得进去!」
齐云飞道:「刺客踰墙进去?」
「不是,他沿墙驰去,赵老七追来时,已不见他的踪影!」
「那是什么时候?」
「二更左右!」
齐云飞再问道:「现在里面住的是谁人?」
「孟帮主不想搬进去住,所以还空置着!」
「齐某想进去看看,不知可否?」
刘应全脸有为难之色,关笛道:「大哥,咱们先出去吃早餐,顺便向孟帮主打打招呼再进去,免得日后又有什么误会发生!」
齐云飞认为有理,便与他们联袂出外宅,只见孟石根卜仁淸和另一个堂主史斌尙坐在厅上交谈,见到齐云飞等人来了才停止。
「齐少侠有何发现?」孟石根在座上欠一欠身。
齐云飞自然不便说出对赵老七的怀疑,含笑道:「不知帮主对齐某信任的程度至何地步?」
孟石根不知所答,关笛忙道:「孟叔叔,齐大哥想向您讨个人情,到后园看一看!」
孟石根一怔,与卜仁淸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问道:「齐少侠为何要到后园去看看?」
齐云飞反问:「诸位最近可曾进去看过?」
孟石根等人都一齐摇头。齐云飞道:「既然如此,何不一齐进去看看!」
史斌道:「帮主想听听你的理由!」
齐云飞道:「贵帮近半年一共发生过几件事?」
厅人众人心头都是一沉,卜仁淸涩声道:「少侠故意提这些事有何用意?」
「在下认为它们极可能有关连!」齐云飞道:「换而言之,我认为安容之死,其实是胡姬的失踪的延续!」
孟石根耸容地说道:「你可有什么根据?」
「没有根据,只是一种感觉,否则无以解释,为何贵帮会接二连三发生这种不幸的事!」
史斌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关连?」
齐云飞沉吟了一下,道:「目前知道的,只是黄彪、潘元济和安容都是被人以剑杀死的!」
史斌说道:「使剑的人,天下多如牛毛……」
齐云飞快口道:「所以才要到后园去看看,你们莫忘记黄彪是死在里面的!」
孟石根道:「好,大家一齐去看看也好!时候已不早,请少侠先用膳吧!」
X X X
早膳后,一行人走向后园,墙垣有几度洞口,但寻常的月洞门都没有门板,唯独此处有,而且十分坚实。
刘应全拿来钥匙,打开铜锁,推开大门,齐云飞首先走了进去,只见里面亭台楼阁,水榭花圃一应倶全,布置得十分得体。
刘应全道:「昔年帮主特地到江南请来名师,精心设计,刻意布置!」
齐云飞笑道:「可惜花了这许多的人力物力,只供少数人享受!」
孟石根道:「刘堂主,以后后园不必加锁,任何兄弟都可以出入!」
齐云飞附掌赞道:「帮主胸襟大胜前人矣!」
孟石根脸上一热,道:「不敢。」
齐云飞问:「何处是胡姬的居所?」
刘应全道:「请跟刘某来!」他踏上一条花径,向一座小楼走去。
那楝小楼高两层,建筑十分精致,楼上有一牌匾:绝色楼!
刘应全推开木门,入门是座小厅,酸枝椅几,正墙上挂着一幅镜片,入眼是四个狂草:人景双绝!齐云飞失声道:「好大的口气,难道她比江南四大美人之首的柳撷红还美么?再说此园虽美,但匠迹过甚,又不及杏园之飘逸洒脱。」
卜仁淸道:「咱们都是粗人,不懂得什么风雅的事,这是故帮主托人写的,听说胡姬看后十分高兴,咱们根本没见过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天下绝色!」
齐云飞听他如此说,反觉不好意思,暗道:「这胡姬与我何干,我为何要为撷红抱不平!」
那楼下是两个小厅,一间下人的厢房,楼上则是一间宽大的寝室,一间书房,布置得美仑美奂。孟石根等人见到那些珍贵的饰物,奇珍古玩,脸上神色都甚是难看。想来这干人对胡姬都十分厌恶,只是碍着帮主的情面,不敢公开表示而已。
齐云飞走出寝室,立在栏杆后望下去,园内景色,尽收眼底,美不胜收,遥想当时,美人中夜倚栏杆,花露湿衣裙,下面碧也鸳鸯戏水,莲花含笑,詹前铁马叮咚响,月夜赏景观美,甚是诗情画意,难道他有人景双绝之叹!
刘应全走近问道:「齐少侠,有何发现?」
齐云飞猛然一醒,定一定神,问道:「黄彪的发妻住在何处?」
「在此楼后面,请少侠跟刘某来!」刘应全带他下楼,再引他走上一条碎石子路,路旁树木扶疏,花香扑鼻。
走了一阵,忽有一道矮垣突兀眼前,只因垣上攀爬了不少籐类的花草,是以不留心难以发现。墙垣仍有一月洞门,门却没有刚才那些的大,门上有锁,刘应全把它打开,抬头呼道:「事务堂堂主刘应全求见!」
齐云飞道:「黄彪的发妻仍住在这里么?」
刘应全点头,他又呼了一遍,里面才有回音,是个丫头的声音:「夫人问刘堂主何事而来,为何走后门?」
刘应全道:「一来是带新帮主来拜访,二来是有几件事要请敎夫人!」
孟石根等人亦已走到,孟石根接口道:「锦香,快禀报夫人,说孟石根众兄弟来拜访!」
垣内传来一声是,过了两盏茶的工夫,门才打开,开门的是个十七八岁的丫头,一脸伶俐,还有几分姿色:「夫人请你们进来!」
孟石根道:「请带路!」
锦香引众人到一小厅,齐云飞见这楝屋子虽然建筑与布置不错,但与胡姬那楝绝色楼,却相差甚多,不过此处又另有一种雍雅隽永的风味。
众人分头坐下,锦香道:「夫人一回就出来,帮主请喝茶!」她逐个捧上茶,来到齐云飞与关笛面前,大槪因为觉得面生,而多看了几眼。
俄顷,自内走出一个白衣白裙的少妇来,发际还插着一朶白花,人本来只有七分姿色,但在一身素白的衬托下,竟有八九分动人,瓜子脸庞上,眉宇间带着一抹悲伤。淡扫蛾眉,怯生生的低着头,踩着碎步走到中间,检衽一礼。
孟石根等人连忙长身而起,道:「不敢当夫人大礼!」
「诸位叔叔请坐!」黄彪的发妻姓白,声音甜美。「犬子有点小恙,刚刚睡下,请恕未亡人出迎太迟!」
刘应全道:「岂敢,咱们来得孟浪,怎能怪夫人!」
白夫人又道:「诸位请喝茶!」
孟石根道:「夫人也请喝茶!」
关笛手肘轻轻一撞齐云飞,悄声问道:「大哥,你看白夫人长得如何!」
齐云飞笑嘻嘻地道:「比我那义妹还美上几分!」
关笛用力撞了他一下,齐云飞身子一抖,盏中之茶泼了出来,惹得旁人都转头望来。白夫人只看齐云飞一眼,便转头道:「孟叔叔当上帮主,未亡人有孝在身,只恐冲了大喜,未敢出去道贺,今日既然驾临,未亡人便顺便向你道贺,希望孟帮主带领全帮上下的弟兄,发展帮务,使本帮蒸蒸日上,不负开山帮主的期望!」
孟石根忙回礼,道:「孟某一定尽力,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孟叔叔深得上下爱戴,可使本帮团结一致,所谓三人同心,其利断金,希望可期!」
「谢夫人敎导!」
白夫人脸有戚容。「先夫之死,不知诸位叔叔是否已查到眉目?」
孟石根叹息道:「不瞒夫人,尙未有眉目……不过,本帮如今得到这位齐少侠协助,相信凶手不日即可解至,让夫人亲自报仇!」
齐云飞忙道:「在下年轻力微,只怕有心无力!」
白夫人走了过来,盈盈向他拜下,齐云飞忙道:「夫人快请起来,千万莫折杀齐某!」
刘应全暗暗得意,脸上不动声息,道:「齐少侠,夫人一片眞诚,你就受她一礼吧!」
白夫人道:「多谢少侠大义相助,请受未亡人一拜!」
齐云飞岂有不知受此一礼之后,要想反悔,更无可能之理,不过回心一想,又觉得反正自己已经有言答应在先,受她一礼,也不过多一重约束而已,何况拒绝她,也许会使这一个未亡人更加伤心,是故便生受了。
「夫人请坐下,在下有几句话要问你的!」
白夫人坐下,道:「少侠请问!」
孟石根忽然长身道:「夫人,孟某尙有要事待办,请恕失陪!」
白夫人道:「未亡人不敢躭误大事,孟叔叔有事请便,待未亡人送你出去!」
「不必客气!」孟石根带着卜仁淸和史斌离开,留下关笛与刘应全。
齐云飞对黄龙帮所知的事,根本极为有限,茫无头緖,不知如何发问,白夫人等了许久,见他仍低着头,便示意锦香替他斟茶。
斟茶的声音惊醒了齐云飞,他吸了一口气,问道:「夫人可知令夫有什么仇人否?」
白夫人摇摇头。「先夫的事,未亡人知之甚少,但他自小便得父叔余荫,在江湖上走动的日子甚短,想来并没有什么仇人!」
齐云飞喃喃地道:「如此看来,毛病莫非出在胡姬的身上?」
白夫人粉脸微微一变,问道:「少侠也知道她?」
「只知道一二而已,未知夫人又知多少,可否把所知吿诉在下?」
白夫人沉吟道:「未亡人所知有限?嗯,不如由少侠发问吧。」
「嗯,她眞的长得很美?」
白夫人脸有不快之色,大槪料不到齐云飞第一句便会问这个问题。「是的,的确美如天仙!」
「此话当眞?」
「若非如此,先夫生前又怎会如斯痴恋她?」
「她有没有仇人?」
白夫人一怔,道:「回人有没有世仇之类的敌人,未亡人不知道,但她武功低微,料亦没有江湖仇家!」
「她嫁到此处后,可有亲戚朋友来找她?」
白夫人摇摇头,齐云飞再问:「她父亲呢?」
「也不曾来过,」白夫人淡淡地道:「她可怜得很,在世上除了先夫之外,好像再没有一个亲人,甚至是连朋友也没一个!」
「夫人可常与她来往?」
「敍过两次,一次见脸,一次见不到她的脸!」
齐云飞一呆,讶然问道:「他在你面前也惨着脸!」
白夫人点头,齐云飞再问:「你眞的只见到她两次?」
白夫人道:「这两次是正式的……」
她脸上忽现酸容,声音也微微发颤。「那天是她生日,拙夫请我过去凑热闹的……其他时候也见过,都是在后园,惊鸿一瞥,印象不深……」
齐云飞估计白夫人因为丈夫迷恋她,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存在,见到胡姬,自然而然有种厌恶妒忌,甚至自卑的心情,因而避之亦十分合理,是以忙换了一个话题,以解其窘:「胡姬说话的口音如何?」
「声音甜美……不像是回人……第一次跟她交谈还带点河西音,第二次便完全没有了,还跟未亡人用官话交谈!」
「他是什么时候到你家的?」
「大前年的五月时候,她是八月生日的!」
齐云飞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你只参加她两次生日,去年没去?」
白夫人脸色更白,冷冷地道:「我何必去凑热闹让人高兴,又没人来……」
她自始至终没骂过胡姬一个字,但怨恨之情,溢于言表,齐云飞再问:「她没养孩子?」
白夫人傲然地道:「并非每一个女人都有此种本事的!」
齐云飞问了一句不该问的话:「令夫君在胡姬未进门前,待你如何?」
白夫人粉脸一寒,涩声道:「这与胡姬有何关系?」
胡姬未进门前,与白夫人自然没有关系,齐云飞忙道:「在下说错,夫人勿怪!嗯,不知胡姬的眞姓名叫什么?」
白夫人道:「未亡人也不知道,不过那次听拙夫叫她圆圆的,大槪她小名之中,有个圆字吧!」
齐云飞心中忽然间升起了一个念头,忖道:「这女人表面上毫不在乎,是不是做给外人看的?她为何要这样?哼,那个女人不善妒,黄彪痴恋胡姬,冷落了娇妻,她难道不恨?何况此处与绝色楼,只有一墙之隔,方便得很,也不虞会被外人看见,唔……」
关笛伸手拉一拉齐云飞,大槪要示意他吿辞吧,但齐云飞却毫不理会,继续问道:「黄帮主在胡姬失踪之后,是不是仍在那边过夜?」
他双眼不揣冒昧地紧瞪着白夫人,只见她脸色发靑,嘴角肌牵扯地跳了一下,咬牙地点点头。齐云飞心头疑云更盛。他转头改问刘应全。「刘堂主,当年黄帮主何事去河西?」
刘应全轻咳了一声,淸一淸喉咙才说道:「主要是去游玩的,另者也有一点公事……」
「河西有何好玩之处?」关笛好奇地问。
「咸阳与长安都是値得一游之地!」刘应全道:「河西有一个小帮会唤『铁旗帮』,跟黄河上游的『天水帮』发生冲突,黄帮主是顺道去试作调停的,因为这两个帮会的帮主,与黄帮主在生时都很有交情!」
关笛问道:「就是在那次认识了胡姬的?」
「是的。」
齐云飞问:「同行的还有谁?」
「潘兄、安兄……」刘应全说至此,身子忽然一震,那句话戛然而止!
齐云飞也想到这一点,连忙再问:「还有谁?」
「史堂主,因为史兄是负责对外联络的!」
齐云飞吸了一口气。「只他们三个陪黄彪去?」
「不,当然还有几个兄弟同去,以便听使唤!」
「如今那几个兄弟呢?是否也发生意外?」
「刘某不太淸楚,不过却不曾听到有何不对之处!」
齐云飞心头一跳,忖道:「问题会不会出在那次娶胡姬的行动上?说不定另有高人暗恋胡姬……」想至此他立即长身吿辞:「打扰夫人久矣,在下深感歉疚!」
白夫人忙长身回礼:「少侠客气,未亡人尙未多谢你哩,日后事成容未亡人再拜谢!」
「齐某力薄,只能尽力,希望能偿所愿!今日听夫人一席话解开不少茅塞,日后容若有不明之处,尙盼夫人再赐敎!」
白夫人轻声道:「少侠言重,未亡人知无不言……请恕未亡人不送,少侠请,刘叔叔请,这位小姑娘慢走!锦香,代我送客!」
三人出了白夫人的居所,齐云飞立问:「刘堂主,白夫人娘家还有什么人?可是武林中人否?」
「刘某不便答你……因为刘某也不太淸楚,刚才少侠为何不亲自问她?」
齐云飞轻哼一声,再问:「史斌在贵帮已有多少年?」
「咱们六个堂主都是跟随黄帮主闯天下的!」
到了大厅,却不见孟石根他们,下面的人说帮主与堂王都去休息了,刘应全道:「如此且让刘某也带少侠到客房去看看吧,少侠在本帮有一段日子好住哩!」
「好吧,那就请刘兄带路!」
关笛道:「大哥,我昨夜没瞌过眼,罢了……」
「好啦,不用说,没人留你!」
关笛向刘应全行了一礼,便快步走去了,刘应全带齐云飞到内室,见到赵老七带着几个汉子在哪里巡逻,他心头便如压上一块铅。
刘应全推开一扇门,道:「少侠且看有什么用具要添置的否?」
「不必看了,有需要的话再说!」齐云飞把他拉进了房,「刘兄,说眞的,你对赵老七的印象如何?」
刘应全轻哂道:「帮主如今已提升他为堂主,代替卜兄之职,而卜兄则代潘兄之职!」他说罢便拱手。「昨夜刘某亦未合过眼,心身俱疲,也想去休息一下,有事待午后再谈吧!」
齐云飞不便再多说,便放他离开,自己躺在床上,闭眼沉思,他首先把黄龙帮半年来所发生的几件大事,想了一遍,越发觉得这几件事,实际上只是一件而已!
四为一,这就好了,但凶手是谁?王谋是谁?他们杀人的目的何在?
凶手能够出入自如,若无人在内作应,怎克臻此!此人是谁?
齐云飞脑海中立即浮上白夫人的那张雪白的瓜子脸庞来。会不会是她?他忽然觉得这个女人绝不简单,起码绝非那些浅薄或泼辣的女人能望其项背的!
房外人影一闪,齐云飞倏地睁开眼来,却是赵老七!他不动声色,暗中留意,那知赵老七反而走了进来,道:「少侠为什么不关门?外面吵着哩!」
齐云飞含笑道:「不必!嗯,恭喜赵兄啊!」
赵老七微微一怔,双眼紧紧望着齐云飞,齐云飞道:「听说赵兄高升堂主!」
赵老七道:「这是帮主的提拔……」
齐云飞故意逗他:「赵兄,请恕小弟冒昧,问你一句话!」
赵老七再一怔,迟疑了一下才道:「齐少侠请问!」
「赵兄加入黄龙帮不过三年,便连升数级,贵为堂主;难道不怕下面有人不服么?」
赵老七冷冷地道:「无人不服!」
「他们不敢不服?」
赵老七傲然道:「他们不能不服。」
「哦,」齐云飞仍躺在床上,双手曲起,头枕其上,再架起二郞腿,脚板摇幌了几下道:「此话怎说,盼能闻其详!」
赵老七道:「因为一来,赵某立了不少功劳,二来,我武功高!」
「你的功劳难道比刘应全他们大?你的武功难道会比史斌高?」
赵老七傲然道:「他们是跟随黄帮主去闯荡的,我则是独力奋战,夺下来的功劳,我自信武功即使不过于他们,但也绝不会输给他们任何一个!」
「好大的口气!」
赵老七冷冷地道:「你不但口气大,而且态度狂骄,责人严,对己松,大槪是阁下的写照吧!」
齐云飞霍地自床上坐了起来,道:「赵兄风度令人心折,未知可否借柄宝剑来鉴赏一下?」
赵老七略一沉吟,把剑解下走了进来,双手捧上。「请齐少侠查仔细一点!」
这句话使齐云飞脸上一热,亦间接表示他已知道齐云飞的用意,齐云飞只好当作什么也不知道,接过长剑,按下剑簧,把剑抽了出来!
剑芒刺眼,齐云飞忍不住赞了一声:「好剑!」剑身宽而重,他相信安容绝不是死在这类剑之下!
赵老七目光忽然一闪,道:「不知齐少侠又肯否借剑观赏一下?」
齐云飞心头一呆,随即哈哈笑道:「有何不可!」解下剑捧上。心中暗道:「此人必非池中物,将来黄龙帮料是他的!」他把思緖拉回来:「这剑如此重,此人若非内外功深厚,必是腕力膂力有过人之处!」
只听赵老七道:「少侠此剑并不觉有何突出之处!」
「然也,只是趁手而已!」
赵老七道:「如此轻灵,若非是少侠亲手解下,小弟还道是女子之物!」
齐云飞哈哈笑道:「武功高者,竹刀木剑也能杀人,赵兄岂非更要认定是小童嬉戏之物?赵兄此剑如此重拙,小弟还以为是农夫用作挖地之物!哈哈……」
赵老七大怒,冷笑一声:「齐少侠这样说敢情是要敎训敎训我这个农夫了!」
「小弟只是比喩一下而已,赵兄幸勿当眞!」
「我是当眞的!」赵老七一字一顿:「就怕齐兄不敢!」
齐云飞双手把剑递上,故意问道:「小弟愚昧,不知赵兄话中之意!」
赵老七厉声道:「你屡次羞辱赵某,赵某都忍住,现在我向你挑战,希望你不是浪得虚名!」他也把齐云飞的剑交回。
齐云飞道:「在下岂敢以客压主!」
赵老七更怒,胸膛不断地起伏着,半晌转身出去道:「赵某在院子里等你!」
齐云飞暗道:「潘元济被杀,尸体是他带回来的,安容被杀,又是他第一个发现的,他是不是凶手?若非凶手,又是不是帮凶?唔,我得试试他武功深浅!」
他走出房门,便见到赵老七结扎停当,手持长剑,渊停岳峙地站在那里,看那气势,便大胜刘应全与卜仁淸了!
齐云飞不敢怠慢,也把剑抽了出来,淡淡地道:「请赵兄手下留情!」
赵老七脸色微微一变,忽然标前几步,一剑平刺过来,这一招毫无花巧可言,速度也不快,但气度从容,湛湛然竟有名家之风!
齐云飞横剑一格,只觉自对方剑上传来之力甚是强劲,他一沾即变,长剑划了半弧圈,斜削过去,这招既为卸劲,又乘机展开攻势,难怪赵老七立即喊了声采!
赵老七手腕一沉,长剑恰好封住了胁下的空门,齐云飞轻笑一声,手腕一翻,剑至半途,又变了一个方向,改刺赵老七的喉头!
赵老七双脚一错,闪开三尺,但齐云飞身法轻灵,剑随意动,剑尖仍遥指对方的咽喉!
赵老七不慌不忙地擧剑向上,齐云飞剑招又变,但这次赵老七似有所备,重剑刚擧高了几寸,忽然一直,急如惊鸿般,疾刺齐云飞的胸膛!
齐云飞喊了声好,双脚一软向后退了七尺,但赵老七也向前迫过来,料不到他静如处子,动时竟疾如脱兔,齐云飞双脚刚站稳,赵老七第二剑又再刺了过来!
齐云飞忖道:「此处不宜久战,不让他吃点苦头,又恐气燄更加高涨……」主意一定,决定速战速决,赵老七剑至,他身子一歪,长剑自上向下一敲!
「当!」的一声,两剑相触,齐云飞身子借力飞上半空,目光一掠,忽然发觉假山后,伏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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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8-5 20:40: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疑暗恋胡女 勾结杀帮主



那人头伏在太湖石上,看不到脸孔,身穿一袭灰袍,齐云飞不知他是谁,目光再一掠,见赵老七并没追来,先改变主意,凌空撑腰,斜飞三尺沉下。
他脚尖在假山一点,一个没头觔斗翻了下去,长剑蓄势以待,遥指那灰袍人后背!
那灰袍人身子倏地滑开几尺,脱出齐云飞的剑势,齐云飞一落地便喝问:「你是谁?」
灰袍人转身过来,脸上挂着一抹奇诡的笑容,正是那个不爱说话,又毫不起眼的史斌!
「是你?」齐云飞呆了一呆,脱口道:「你怎会在这里?」
史斌微笑道:「史某恰好经过,见赵堂主与少侠在此印证武功,不敢打扰,便悄悄躱在一边欲开眼界,可惜还是惊动了少侠,眞乃遗憾!」
赵老七脸无表情,齐云飞心念电转,总觉得他的出现,透着几分古怪。史斌道:「两位胜负未分,请继续吧!」
齐云飞望了赵老七一眼,把剑收起,笑道:「在下年少无状,跟赵堂主闹着玩的,史堂主莫当眞!」
赵老七一声不吭,也把剑收了起来。史斌道:「史某败了两位的雅兴,歉甚,歉甚!」
齐云飞道:「史堂主昨夜没睡,现在为何不去歇息?」
史斌脸色微微一变,道:「原来齐少侠是不欢迎史某观战!」
「非也!史兄若不疲倦的,在下很想跟你说几句话,希望史堂主莫推搪!」
史斌声音有点冰冷:「笑话,我为何要推搪?」
「如此请史堂主跟在下过来!」齐云飞并不回房,而是直往后园走去。后园的门虽关着,却未锁。齐云飞把门推开,肃手道:「史堂主请!」
史斌道:「今早帮主虽然有令开放后园,但最后又决定,待抓到凶手才开放,免得闲杂人等毁了线索!」
「孟帮主认为园内有线索?」
「任何一丝可能都不宜放过!」
「所以咱们更该进去,因为咱们并非闲杂人等!」
史斌道:「对不住,为了避嫌,史某决定不进去,少侠有话便在此问吧!」
齐云飞没奈何,只得把门关上,道:「适才在下才知道皆日黄彪去河西时,史堂主利潘堂主,安堂主与之同行!」他说至此,故意顿住,看看他的反应。
史斌脸上闪过诧异之色,淡淡地道:「那是帮主的命令,史某不能不遵,未知有何不对!」
「史堂主你自然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只是加今四个人之中,死剩了史堂主一个!」
这次史斌再也沉不住气,「刷」地一下变了面色,怒道:「齐少侠这是什么意思?」
齐云飞双眼紧紧瞪在他脸上,他相信任何一个神情都逃不过自己的眼睛,闻言不慌不忙地反问:「史堂主认为在下是什么窗思?」
史斌拂袖而起道:「史某没空跟你胡闹!」他转身欲行,却让齐云飞拦住,面色更是难看。「齐少侠懐疑史某是杀人凶手!」
「阁下若不是凶手,为何这般激动,又何必急急欲走?」齐云飞的话不带一丝情感。
史斌胸膛一阵起伏,半晌神态才逐渐恢复,涩声道:「你说得不错,所谓眞金不怕红炉火,我自己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帮主和兄弟的事,何怕你寃枉!」
齐云飞认眞地说道:「在下并无寃枉你!」
史斌舌绽春雷,喝问道:「那证据何在?」
「阁下弄错了,在下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你是凶手,我这样说,只是提醒你,当日四个人去河西,如今只剩下你一个,用意是希望你小心提防!」
史斌脸色稍霁,声音转缓。「果眞如此?」
「在下也遭贵帮寃枉,又岂会在毫无证据底下,寃枉任何人!」
史斌吸了一口气,道:「其实当年去河西的共是十二个人!」
「除你们四个人之外,其余的八个人呢?」
「他们都是史某的手下,那是为了路上方便。以及预防万一带去的,那八个人也可以说是史某堂下的精英!」史斌的神情已逐渐平复。「八个人之中,其中三个,已经战死,余下五个仍在我呓下!」
「战死的?因何而战的?」
「与河西之行完全无关!」
「也许他们是无关重要的人物!」
史斌听得一呆,问道:「少侠此言何意?」
「当安容被杀后,史堂主可曾想到此一问题?」
史斌摇摇头,道:「那已将近三年,如非你提起,史某经已忘记!嗯,你为何会把这件事连上来?」
齐云飞道:「那实是太自然的事了!在下早说过,这四件事,实际上极可能只是一件,那么胡姬、黄彪、潘元济、和安容,他们四人之间,有什么可供连接上来的?」
史斌不得不承认齐云飞的看法,极有道理。如此凶手会是什么人?」
「现在离这个阶段还远着哩!」齐云飞看了他一眼。「而且这个还得看史兄的本事!」
史斌又是一怔。「此与史某何关?」
「史堂主对当时的情景,可还记得详细否?」
「大事自然记得,一些琐事便不复记忆矣!」史斌道:「须知河西之行,几长及四个月?」
齐云飞暗中一算,讶然道:「斯时黄彪岂非刚死不久?」
「河西之行。严格来说乃是黄龙帮主的遗命!」史斌面现恭敬之色。「因为黄帮主临死之前,接到『天水帮』及『铁旗帮』的信……」
齐云飞道:「此事在下曾听刘堂主提及!唔,虽说此乃黄龙帮主之遗命……但黄彪当时父亲尸骨未寒,他便赶着去讨小妾……」
史斌叹了一口气:「不怕见笑,此实乃黄帮主之不幸,也是本帮……」说罢摇头不已!
齐云飞说道:「由此可知胡姬之美貌,也定胜过天上之仙子了,否则又怎会如此?」
她长年挂着一方纱巾,史斌在河西有幸见过她一面,真是……咳咳!」
「黄彪与胡姬相遇的情况,史堂主尙记得否?」
史斌抬头望着天,道:「咱们排解了『天水帮』与『铁旗帮』的纠纷之后,先在『天水帮』作了几天客,后来『铁旗帮』的副帮主也来请咱去他们那里作客……」
齐云飞问道:「铁旗帮在何处?」
「在陇州。」史斌回忆地道:「我们到陇州铁旗帮飮宴了几天。一日,铁旗帮副帮主寇东城说要带咱们去趁墟,帮主便问他趁墟有什么好看的,寇副帮主说明日是回人之墟期,劝咱们去开开眼界。帮主听是回人的墟期,便答应了!」
史斌咽了一口唾沬,续道:「次日一早,咱们便出发了,到了张家川果见人来人往,华胡相杂,十分热闹,但咱们武人对这种事,那里有兴趣,开开眼界也就算了,帮主说要去买匹马代步,寇副帮主带咱们去找。走了一阵,便到了马市,只见那里的马都很骏健……」
X X X
潘元济道:「帮主,这些马看来都不错,咱们去挑几匹吧!」
黄彪道:「帮里用得着么?若是用得着的,便多买几匹带回去吧!」
安容道:「用得着,每人多带一匹,路上也可以换马!」
黄彪称妙。史斌道:「小武,你去挑吧!」
他手下一个矮瘦的汉子应声走前,黄彪道:「史叔叔,你为何不挑,却叫他去挑?」
史斌道:「小武以前做过马版,论相马的本领,他还在属下之上哩!」
「原来如此!」
忽然马堆里传来一个声音:「你们买马是作什么用途的?驮货的?代步的?长途跋涉的……」声音腔调极重。
史斌道:「是代步的,最好能走长途的!」
黄彪道:「不错,此处到濮阳千里迢迢,若不能走长途的,买来作甚!」
马堆中忽然冒出一个瘦高的人来,却是个回回,道:「这些马都是我的,随便挑!」
小武道:「这些马都不大好,咱们要好的,你还有没有?」
那回回看了小武一眼,拇指一竖,赞道:「小伙子,你眼光倒还准呀,要多少匹?」
黄彪在远处道:「二十四匹。」
「咱们帮主要二十四匹,有没有?」小武道:「你不用拿劣马来骗人,俺以前也是贩马的!」
「不骗你,不骗你,二十四匹好的,有有!」
「在那里?」
那回回忽然转头叫道:「圆圆,带他们回家看马!」
史斌见他懂得说汉语,便问道:「你家里还有马?」
「是的,我有个马场,不大,养了七八十匹马,很近的,我女儿带你们去!」
黄彪说道:「算啦,咱们去别处看一看!」
回回道:「别人的马没好的,我的马不轻易卖,因为你们识马,而且我身体又不好,不能照顾太多的马,所以才卖给你们!」
黄彪不想麻烦,忽然马堆里又露出一个人来,那是个女的,脸上围着一块白布,但眉黛含春,双眸闪亮,敎人一望便知,必是个美人,这女子道:「诸位老板,请跟奴家来吧!」她的汉语,比她爹好多了,而且又甜又软,令人听了浑身上下懒洋洋的,甚么事也不想做。
黄彪、安容、史斌,甚至连年纪最大的潘元济,在这刹那间也都呆了呆,魂魄似乎出了窍,在半天徜徉了一阵才归体!
良久,小武才问道:「帮主,咱们跟不跟她去?」
黄彪双眼发直,犹未定过神来,小武却又叫了几声帮主,他才瞿然一醒,干咳了一声,问道:「你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那回回女儿见他装模作样,不由「噗嗤」地一笑,黄彪只见到她眸子如笼上一层烟波,眉眼含笑,便已酥到骨子里去,不由又发了半天怔才道:「快去快去,一齐去吧!」
那回回的女儿又是一笑,转身道:「请跟奴家来!」
众人尾随着她走出市集,走去旷野小路上,黄彪一直魂不附体,潘元济等人心头都不甚痛快!
黄彪走快两步,轻声问道:「姑娘贵姓芳名?」
回回之女儿问道:「你是买马的,管奴家姓甚名甚!」
「是是!姑娘,姑娘可曾去过中原没有?」
「中原?」回回之女过了半晌才道:「奴家很想去,却苦无机会!」
黄彪大着胆子自我介绍道:「在下黄彪,乃黄河中游黄龙帮的新任帮主,家居河北,也是繁华之地……」
回回之女格格一笑。「繁不繁华又与奴家何关?」话虽如此,话音刚落,她便问道:「黄龙帮大不大?」
「嗯,在黄河流域上的帮会,数一数二!」
「其他地方呢?」
「也不小矣!姑娘为何问此?」
「你问得奴家,难道奴家便问不得你么!」
「是是,欢迎姑娘垂问!」
回回之女又发出一阵银铃似的笑声,黄彪大着胆子问道:「在下等即将回中原,姑娘何不同行?」
姑娘不答,黄彪涎着脸道:「姑娘若与咱们同行,便不用担心路上的起居飮食,和坏人的欺侮了!」
回回之女笑道:「也许你们都是坏人哩!」
黄彪忙道:「在下乃正人君子,做帮在江湖上的声名亦好得很,姑娘若不相信的,可以去问问人家。」
「我才没空!」回叵之女终究忍不住再问:「中原的女子听说都是貌如天仙,可是眞的?」
「嘿,嘿!她们那里有姑娘的一半漂亮!」
姑娘粉颈一扭,嗔道:「你几时看过奴家的容貌?胡说!」其词虽若有憾然,其心实则喜之。
「我,我没胡说!」黄彪胆子又大了一分,问道:「姑娘如仙女下凡,为何要围上那块方巾?」
姑娘不答,黄彪胆子更大,挑逗地道:「姑娘何吝让人一睹芳容?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得偿所愿……」
「你的愿望是什么?」
「便是看看你的花容玉貌!」
「奴家容颜丑陋,不堪入目,是以才在脸上遮以方巾!」
「在下不相信!」
「奴家没勉强你!」回回之女指一指前面,道:「呶,到了!」
那里是一片靑草地,四周围以木栏,木栏之内有寮舍,木栏之外也有房舍,料是回回父女之居所。那木栏内果然有马,三三两两散开在吃草,单看那神态及毛色,便知是好货色。
小武叫了起来:「帮王,这些马果然都是好马,只不知价钱如何!」
黄彪道:「咱们打算买二十四匹,请姑娘开个价来!」
叵回之女忽然跺足叫了起来:「哎呀,坏啦!」
黄彪忙问:「什么事?」
「这些马是爹的命根子,很多人要买,他都不卖,根本没有卖价,我又忘记问他……」
史斌道:「再去问也不迟,反正路途不远!」
黄彪道:「麻烦姑娘怎好意思,就请姑娘随便开个价吧!」
潘元济轻叹一声,道:「不如由老朽去问问他!」
黄彪盯了他一眼,道:「潘叔叔,侄儿都不急,你急什么?咱们就在这里等一等吧!嗯,你们先进去挑马吧!」
回回之女道:「对对,我爹一下就会回来,你们先进去挑马吧!」
潘元济等人都跑进木栏挑马,但那些马一见到陌生人进来,便向四周围奔跑,黄彪见四周没人便磨着回回之女道:「姑娘骗在下的,上天决计不会把你……」
「把我如何了?」
「总之你一定是绝色美人!」
「这与阁下何关?」
「绝色美人却用方巾把花容围起,与锦衣夜行无异,姑娘不嫌可惜!」
回回之女斜乜了黄彪一眼,喟然的道:「实不相瞒,奴家曾发下一誓,那一个男子看到我的容貌,我便得嫁给他,所以我……」
黄彪心头一跳,道:「如此岂不危险?若是碰上坏人,强行把方巾扯下,姑娘也要嫁给他?」
她道:「不是奴心甘情愿的,自然不能!」
黄彪道:「就不知那一个人有这等福气!」
忽尔一阵风吹过,回回之女一转头,脸上那块方巾倏地吹落地上,姑娘忙把背对着黄彪,黄彪只看到她一小半张脸,便已心摇摇如悬旌,不克自持地走前。
回回之女如受惊之兔,条地以手掩着脸,忙叫道:「快走快走!我,我不嫁给你!」
黄彪打蛇随棍上。「姑娘,这是天意!咱们汉人喜欢说天意不可违,你听过没有?」
「我,我没听过!」
「这意思便是上天要咱结为……结为夫妇……咱们实在,实在不宜违反祂的好意,否则便会有灾难了!」
「我不信……而且,而且这不是我愿意的……」
「正因为不是你愿意,所以上天才安排一个机会,让咱们见面……又安排了这一阵风,把你脸上的方巾吹了下来……日后你便一定会愿意的了!」
「奴家怎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
这话任何人都听得出,她已有几分意思,黄彪更是心头怦怦乱跳,紧张地道:「谁会骗你?谁舍得骗你?」
「你们汉人都是三妻四妾的……」
「我没有……以后……也绝对不会再讨……」
「你垣白说,你有几个老婆?」
「一个!我只有一个,我以后不要她,只要你……」
X X X
史斌逐渐回到眼前,他抬头看了聚精会神听自己讲述往事的齐云飞一眼,道:「后来那回人到了牧场,帮主便向他提亲,因为事后帮主不说,咱们也不知道他给他多少好处,不过咱们带去的金银大一讦分给了那叵人……」
齐云飞道:「请恕在下斗胆问一句,你们那次带多少财物去?」
「详细数目史某也不大记得,但留给那回人的,约略育五六百两银子!」
齐云飞笑道:「人道千金难买美人一笑,五六百两银子,把一位大美人娶了回去,实在便宜得很!」
史斌苦笑一声,道:「少侠是外人,自然不觉得如何,但咱们这批『前朝遗老』,可就没趣之至!」
齐云飞一怔,问道:「为何?」
「这女人好弄权,又爱吿『枕头状』,而且她兴至之时,经常召咱们去听她训话,不过,大多数是要咱们轮流讲『故事』给她听!」史斌加上一句:「但每次黄彪帮主都在场!」
齐云飞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喜欢讲什么故事?」
史斌道:「所谓故事只是咱们本身在江湖上的经历,而后来她更喜欢听,有关武林中名人的传闻!」
齐云飞道:「如此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她是胡人,多听一点中原的事,对她对黄彪和对黄龙帮,都有好处!」
史斌道:「坏就坏在她的要求没有止境,而且经常指定要听某些人的传闻,要你下次讲给他听,若她不满意,便吿诉黄帮主……」
齐云飞大感兴趣。「她满意不满意,以什么作准?」
史斌道:「如果资料不足,她便不满意!」
「她既然不知道,你们大可以胡乱编些故事搪塞!」
「但这女人虽然无知,却也有聪明的地方,往往同一位武林人物,她暗中要咱们其中两三个人,同时讲述他的故事,如果是胡揑故事,很容易露出马脚!」
齐云飞道:「哈,想不到这女人还很有点头脑!」
史斌道:「她的失踪,和帮主他们的被杀与这些事,有何关系!」他语气已显得有点不耐烦。
齐云飞一笑,改向另一个重要的问题:「你们在路上可曾与人结怨?」
史斌只稍一考虑便用力摇头。「完全没有?」
「也许你们认为此只是小事,但在别人眼中却是奇耻大辱!」
史斌这次想了半晌才道:「照记忆所及,也没有与人发生什么小冲突和不快的事件!」
齐云飞眉头一掀。「那么你们可知当时有谁也喜欢胡姬的否?」
史斌道:「史某不知道……不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估计当地人士,喜欢她的人,必定不少!」他吸了一口气:「可惜那回人已死!」
齐云飞心头忽地一动:「寇东城可知黄彪已娶胡姬返来之事?」
史斌面色一变,道:「自然知道,当时他一直在场,本来咱们还应到陇州『铁旗帮』吿辞,于礼方合的,但帮主那时也不知被……被什么迷了心窍,决定就由张家川回来,寇副帮主一直送咱们到风陵渡才与咱们分别!」
「此后,贵帮与『铁旗帮』的关系若何?」
史斌目光又是一变,喟然道:「帮主娶了胡姬之后,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很多本来与咱们关系密切的帮会,后来都逐渐疏远冷淡了!尤其……尤其是『天水帮』更甚!」
齐云飞眉头深锁。「天水帮与贵帮的关系特别冷淡,莫非这件事便出在这方面!」他声音转高:「史堂主,天水帮与铁旗帮的纠纷,其来龙去脉,可否透露一二让在下知悉?」
史斌沉吟了一下,道:「这件事你最好问孟帮王!」
齐云飞反问一句:「史堂主,依你看这几件杀人案子,其症结在何处?」
史斌干笑一声。「史某若知道的,咱们又何须让少侠调査?少侠还有什么要问的?」
齐云飞想了一下,道:「暂时没有,待有需要时,再向史堂主请敎!不过在下不嫌累赘再说一遍,请堂王自现在起,提醒十二分精神留意一切,在下恐怕对方仍不会收手,届时堂主便很可能是他下一个目标了!」
史斌面色一变,随即抱拳,道:「多谢兄台关怀,史某自当小心提防!我吿辞了!」
X X X
午饭后,齐云飞向孟石根道:「帮主有空否?可否借一步说话?」
孟石根微微一呆,问道:「少侠有何要事?」
「有关黄彪帮主等人被杀之事,有几句话要问您!」
「好吧,请少侠到内厅稍候,待孟某处理了几件事再进去!史兄弟,安兄的丧礼,准备得若何?」
齐云飞见他们要商量帮务,便知机地往内堂走了,走了几丈,见一个小丫环迎面走过来,便问道:「这位姐姐请了!」
那丫环连忙回礼,道:「公子有何请敎?」
「请问关姑娘住在何处?」
丫环目光一闪,道:「关姑娘刚吃过午饭歇下,公子有事找她,恐怕要到晚饭时刻才见得着了……嗯,公子是否有要紧的事要跟她商量?待小婢去唤醒她!」
齐云飞忙道:「没什么要紧的事,不必了!啊,对了,内厅在何处?」
丫环道:「请公子跟小婢来!」
齐云飞跟她到内宅,丫环引他到一间颇大的房子里,道:「这本是寝室,最近才辟作内厅,公子还有何吩咐?」
齐云飞心头忽然一动,问道:「姑娘平常是服伺谁的?」
丫环道:「小婢是服伺潘堂主的,最近才拨给关姑娘使唤!」
「你在黄龙帮多久?」
「小婢进来六年了!」
「问你一件事,黄彪在娶胡姬之前,与白夫人的感情如何?」齐云飞正容地道:「此刻无人,你但说无妨,须知我现在是协助你们调查这几件怪案!」
丫环想了一阵才道:「从表面上看来,他俩感情很好,起码小婢未曾听过他们吵嘴……」
齐云飞并不因此放松:「为何说是表面上?莫非内里不一样?」
丫环忙道:「小婢……小婢不知道……但他们在一起时,帮主的神情……不像跟胡姬在一起……」
「哦,你是说黄彪在白夫人面前,神情冷淡,但在胡姬面前就很恩爱。」
丫环叹了一口气,道:「小婢年轻不懂……帮主跟胡姬在一起,不大像是恩爱的夫妻……」
齐云飞心头猛地一跳,忙再问:「此话怎说?」
那丫环有点着慌;齐云飞用目光鼓励她继续说下去。丫环喘了一口气才道:「小婢不知道有没有看错,人道夫妻,自然是……」说到此,脸上飞起两朶红云,再也说不下去。
齐云飞忙恫吓她:「你再不说,我便吿诉孟帮主,敎他动刑迫问!」
丫环忙道:「公子请……小婢说就是了……」
齐云飞取出一锭银子来,放在几上,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婢锦玉。」
「你老实吿诉我,这锭银子便给你买胭脂水粉!」
锦玉吸了一口气,道:「小婢认为若是恩爱的夫妻,必是相敬如宾……最低限度,也得互相体谅,但咱们每次见到帮主,他都好像把胡姬当作是仙子一般,百般奉承,令人气沮……」
齐云飞道:「他对她如何,是他的事,你们气沮什么?」
「但也是帮主,帮主失去尊威,咱们下面的也觉得脸目无光,最低限度也没趣得很,总之跟黄龙帮主在生时的心情,完全不一样!」
那丫环越说越流利,也越说越多,说得难听一点,帮主在她面前就像是一条狗般,她说什么,他都只有应是的份儿,这算是什么恩爱的夫妻?」
「那他对白夫人又如何?」
「冷冰冰的,凶霸霸的,情况完全倒转,他在白夫人面前,一副一家之主,一帮之主的气派!」
齐云飞忖道:「黄彪如此不肖,难怪孟石根等人气苦,甚至鄙视他!」当下再问道:「白夫人又如何?」
「白夫人性子本就温和,她在他面前就像是个毫无主见的妻子,一切以丈夫马首是瞻!」
齐云飞脱口问道:「她眞的是个没主见的女人?」
锦玉一惊,忙道:「这是小婢愚见而已,也许看错了,公子莫怪!」
齐云飞问道:「你与白夫人接触多不多?」
锦玉道:「不算多,但却比见胡姬的机会多!她骄傲得紧,以为自己是天上仙女下凡,不屑与咱们这些凡夫俗子来往,哼,其实她那样算是什么,白夫人说得对,她是自困笼牢罢了!」
齐云飞心头再一跳。「白夫人为何会对你说这些话?」
锦玉脸上一红,道:「是白夫人的婢子锦香告诉婢了的!至于白夫人为何会对她说出这种话,婢子便不知道了!」
齐云飞再问:「你跟锦香很熟?」锦玉尚未囘答,齐云飞便听见一个脚步声传来,他忙把银子塞进锦玉的手中,向她打了个眼色,大声道:「你去泡一壶茶来吧,若见到你们帮主,请告诉他,齐某在等他!」
锦玉刚把银子塞进怀内,门外便有人道:「累少侠久候,孟某深感不安!」
锦玉连忙转身行礼,怯生生地叫道:「小婢见过帮主!」
「免了,你去泡茶吧!」孟石根道:「少侠请坐!」
「帮主请坐!」齐云飞举手坐下。
孟石根道:「少侠刚才说有话问孟某,现在可以开始了!」
「在下想先问帮主一句,你能陪在下谈多久?」
孟石根微微一怔,道:「此刻正値多事之秋,要处理的帮务可不少!」
齐云飞道:「那麽半个时辰至一个时辰行不行?」
孟石根道:「好吧,开始!」
「在下认为胡姬失踪,黄彪,潘元济与安容之死,表面上是四件案子,实际只是一件,二个死者都是中剑而死的,这是一个线索,证明凶手是使剑的!」
「但使剑的人,江湖上多如牛毛!」
齐云飞道:「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他们都是在三年前去河西的,换而言之,当年自河西囘来的,除了那几个帮徒之外,只剩一个史斌还未发生意外!」
齐云飞说至此,故意停下,抬头望着孟石根。孟石根脸色一变,也瞪着齐云飞。「少侠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齐云飞站了起来,慢慢踱步,道:「愚见认为凶手以及黄彪等人被杀的原因,一定与那趟河西之行有关!」
孟石根点点头,道:「这总算是一个头緖!」
「胡姬很可能还未死!假如咱们以上的推测都没错,那么她很可能是被杀死黄彪等人的凶手劫走的!」齐云飞转过头来:「而且此人很可能以前便一直在暗恋胡姬?」
一既然如此,他为何直至这时候才来下手?」
「这个很容易解释,当时那人可能不在张家川,到他赶去时,已是人去楼空,又不知道她来了贵帮,经过将近三年的明查暗访才知道她嫁给黄彪!」
孟石根霍地站了起来,双手负背,快步在厅内打圈,门一开,锦玉捧着茶进来,几乎与他碰个满怀,孟石根道:「放下就行,没事了,出去吧!」
锦玉应了一声出去,顺手把门关上,齐云飞转过身来问道:「帮主认为愚见若何?」
「少侠不愧是人中龙凤,短短半天工夫,便理出这些头緖来,孟某佩服之至!」孟石根道:「少侠之见,思之颇觉成理,但至今犹未有证据,还不能下判断,你说是不是?」
齐云飞心头一跳,忖道:「孟石根原来粗中有细,怪不得深受手下爱戴!」
孟石根见他沉吟不语,只道他生气,忙道:「孟某不懂说话,若有得罪少侠的地方,请原谅!」
「帮主所言极是,在下深感同意!」
「少侠不是说有话要问孟某么?」
齐云飞斟了两杯茶,孟石根坐了下来,两人同时擧杯呷了一口。齐云飞吸了一口气,道:「在下若问得冒昧的,请帮主原谅!」
「无妨!就请少侠问!」
「帮主认为白夫人的为人如何?」
孟石根一愕,脱口问道:「少侠因何问此?」
「贵帮之内,任何人都有嫌疑!」
孟石根不悦地道:「刚才你不是说,凶手必是胡姬之暗恋者么?怎地又拖到白夫人去!」
「不错,我至今仍然认为凶手必与那趟河西之行有关,但请帮主想一下,若果贵帮没有内应,凶手能三番四次潜进来行凶么?」
孟石根不由语塞,半晌才道:「白夫人是个贤淑的妇人!」
「帮主对她了解有多深?」
孟石根再度泛起不悦之色。「她是帮主夫人,孟某免不了跟她略有接触怎谈得上有多深的了解!」
「那就是说,她是贤淑的妇人,这只是你凭直觉得到的印象!」
「不错,孟某承认!」
一帮主也见过胡姬,认为她如何?」
孟石根神情略为激动。「她不是人,是只妖精,狐狸精,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把帮主弄得神魂顚倒,不理帮务!」
「帮主与她接触多不多?」
「说多不多,但说少又不少!」
「听说她很喜欢听你们讲故事,孟帮主讲些什么给她听?」
孟石根叹了一口气,道:「所谓故事,不过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的传闻而已,包括少侠在内!」
齐云飞一怔,道:「连在下也被其垂靑?哈哈,孟帮主,你如何介绍在下的事蹟,可否讲些给在下听听否?」
孟石根脸上一热,讪讪地道:「少侠问来作甚?此不过是为了交差罢了!不过孟某绝未乱加上自己的揣测,或添枝加叶,少侠放心!」
「在下才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怎不放心!」齐云飞想了一下,问道:「帮主可还记得,她对在下某一些传闻最感兴趣?」
孟石根嗫嚅地道:「是有关少侠与杏园的柳三小姐奇闻!」
齐云飞脸上微微发热,哦了一声,问道:「为什么?」
孟石根道:「孟某怎知道!不过有关武林中的少年俊彦,她都格外感兴趣!」
齐云飞又再哦了一声。「孟帮主可曾见过胡姬之眞脸目?」
孟石根双眼突现神采,脸上微红,连胸膛也急促地起伏了几下,用力地点头。齐云飞心头一动,忖道:「那胡姬必是一代尤物无疑矣,连孟石根这种人,一提起她也有此反应,不用看也可知道!」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欲念,急欲一睹胡姬之丰采!
齐云飞吸了一口气,问:「她,她到底长得如何,令黄彪如此痴迷?」
孟石根声音微变。「的确是一个美人……啊,不!不是美人,是一代尤物!」
齐云飞无暇分析美人与尤物之分,忙又问:「到底她的长相如何?」
孟石根呆呆地道:「孟某未曾见过任何女人可以与她媲美的,你叫我如何形喩?总之她是孟某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美得令人不敢迫视,令人自惭形秽!」
齐云飞不由听痴了,脱口道:「难道她比柳三小姐还美丽?」
孟石根看了他一眼,道:「柳三小姐长得如何,孟某未见过,不敢下判语,不过猜想世上已难再找一个可以与她媲美的女人了!」
齐云飞喃喃地道:「难怪黄彪对她痴迷若此!」
孟石根道:「有一点很奇怪的,虽然她母亲是汉人,到底他父亲是囘人,但她根本没一丝囘人的特征!」
齐云飞问道:「也许她根本不是囘人,那个马贩只是她的义父!」
「但她与囘人都矢口说是亲父女!」
齐云飞再问:「黄彪死在床上的?」
「正是,死在他与胡姬睡的床上?」
「现塩如何?」
孟石根叹了一口气道:「毫无挣扎的迹象,一剑毕命,正中喉头就好像是自杀的!房门虚掩,连睡在楼下的丫头锦云也不知道,直至次日她上去拍门才发现!」
齐云飞喜道:「锦云如今何在?」
「她那天被吓了一跳,日后便神智不清了,后来她说要去找大夫,便一去不复返了!」
齐云飞心头怦然而跳。一她胆子很小?见到一个死人便会吓得神智不清?」
孟石根呆了一呆,喃喃地道:「不错,的确有点蹊跷,莫非是那贱人勾结外人弑主的!可恨!」
「她在什么时候离开的?」
「在你跟关丫头去梅园的当日下午离开的?」
「没人陪她去找大夫?」
「当时帮主刚死,一切乱糟槽,多少大事待办,有谁会想到她?」
齐云飞道:「这丫头来多久了!」
孟石根想了想道:「她很小便买进来了,后来让胡姬挑上留在身边服侍……」
齐云飞快口道:「如此她如何与外人勾结?」
孟石根道:「胡姬有时要买些胭脂水粉或是零食诸物,是派她去买的!」
「说句老实话,孟帮主,在下认为白夫人颇値得怀疑!」
孟石根道:「她虽有害他们的道理,但按说只会对付胡姬与安兄等人,绝不该杀死黄彪帮主,这样对她有何益处?」
齐云飞道:「不然,女人若对丈夫绝望,其心肠之硬、狠、毒、绝,都还要比男人深了几分,她在失望之余,把黄彪也杀了,并不奇怪!」
孟石根截口道:「这便是在下请你来此的原因之一……」
孟石根截口道:「你要孟某提供资料,别人可以,但她不行。她虽是孟某的后辈,但到底是前任帮主夫人!」
「在下不会强人所难,但有些问题答了,对你的人格全无影响!比如她的名字,娘家情况!」
孟石根沉吟了一下才道:「她小名笼纱,娘家在河南也薄有名气……」
齐云飞道:「其父莫非便是『再世季常』白顾生?」
孟石根喟然道:「眞是现报应,白顾生一生老婆奴,她女儿却遭受丈夫冷落!白夫人还不敢把眞相告诉其娘哩,否则本帮将更多麻烦!」
原来白笼纱之父,白顾生也是武林中人,出身华山派,在武林中薄有名气,奈何其妻何桂枝是出了名的河东狮,他偏生又有季常之癖,唯妻命是从,因此武林好谑之人,便称他为「再世季常」!
齐云飞道:「如此说来,白夫人的武功也不错吧,而华山派也是以剑法驰名江湖!」这刹那,他忽然记起一事,华山掌门顾华章已失踪了几年,而华山离河西又不远!顾章与胡姬之事件有没有关连?
孟石根摇头,道:「孟某要的是眞凭实据!」
「所以在下斗胆向孟帮主讨个人情,容许在下可以随时出入后园,我要调査一切!」
孟石根不假思索便答应他,齐云飞再道:「最后一个问题,在下想知道帮主对赵老七的印象!」
孟石根又一怔,但随即升上不悦之色,冷冷地道:「你又怀疑布什么?」
齐云飞目光何等锐利,孟石根脸上的变化,他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孟帮主莫怒,在下的心中,嫌疑人物还有几个,比如史斌也是其中一个!」
「史斌又有何値得思疑之处?」
「当年西北之行的人,只剩下他一个,怎不値得思疑?」齐云飞道:「而潘元济与安容死时,都是赵老七发现的!」
孟石根道:「赵老七对本帮忠心耿耿,立下不少功劳,而且几番冒险去救本帮的弟兄,这样的人还値得怀疑?少侠,孟某认为你最好再继续调查,待有了进一步的证据才与孟某研究!」
齐云飞有点窘,道:「在下也不敢再耽误帮主的时间了!」
孟石根长身而起,道:「少侠若有何需要,请跟孟某说一声!」
齐云飞把门拉开,两人一齐出厅,孟石根向前堂走去,齐云飞则向内走去。到了墙垣前见门已锁上,不过他得到孟石根的允许,再无顾忌,双脚一顿飞了进去。
园内一切仍如今晨,仔细浏览一下,才发觉那些草木都开始有枯黄的迹象,料是因为黄彪死后,没人进来浇水的结果。
齐云飞不急着进绝色楼,先在后园走一圈,这园子占地极广,估计有二十多三十亩。除了绝色楼还有一红色的房舍,连在花丛假山中间,他走了过去。
那座房舍不大,但飞簷画楝十分精致,四周的墙壁原来分成两截,下半截的全是一扇扇的门牕,连接起来,看来这些门都是活动的,不过现时都锁了起来,估计这不是住人的。齐云飞又向前走,前面是个小池,旁有水榭,有流水小桥,再过去才是绝色楼。尽管景物依然动人,但人去楼空,总有点冷冷清清的感觉。
齐云飞飞上绝色楼的上层,由走廊入屋,那间巨大的寝室今早已来过,但来去匆匆,竟无发觉床褥上的血迹,好一大团,但也只有一团!血迹已变黑,虽不太刺眼,但却有一种恶心的感觉!
黄彪死时就躺在上面的!床前踏几上面还放着两对鞋子,一男一女的。齐云飞暗暗好笑,「胡姬失踪已好几个月,想不到黄彪还把她的鞋子放着。」
齐云飞把踏几搬开,爬到床底去,床下只有灰尘,别无他物,他重新把踏几摆好,再到他处检视。
他在寝室内耽了一个时辰,把里面的一切搜遍,连粉盒也打开来看过,都没有什么发现,想到别处去探看又因天色暗了,更因找不到火种点灯,只得作罢。
他出了后园,直向关笛的房居走去,房内有人声,齐云飞伸手扣门。
「谁呀?」房内传来锦玉的声音。
「在下齐云飞,关姑娘在么?」
门拉开,只见关笛正坐在床沿缝衣服,齐云飞走了进去,道:「丫头,你是不是病了?」
关笛啐了他一口。一你别咒人!」
「嘻,原来你躱在这里做衣服,准备送给情郞啊!」
「是的,有何不对?」
「女大不中留,有什么对不对的!」
齐云飞伸手一摸,道:「哈,这布质好软细!哼哼,这种白衣不怎配韩铁衣那种黑炭头穿!」
锦玉嘻嘻一笑,道:「公子,小姐是要送给你的呀!」
齐云飞一呆,随即又涎下脸,笑嘻嘻地道:「眞的?,眞不枉我疼你一塲!」
关笛金针在他手背上刺了一下,嗔道:「你几时疼过我,算啦,既然你认为小妹不中留,那我就索性把它送给别人!」
齐云飞道:「送给谁?」
关笛眼波一横,故意噘着小嘴道:「当然是送给黑炭头啦,你认为他不合穿我偏要叫他穿,也许他穿后比你还像哩!」
齐云飞哈哈笑道:「情人眼中出潘安,他不穿也比我俊!」
关笛又啐了他一口。「你说话怎地不三不四的!」
齐云飞一愕,道:「愚兄说话如何不三不四的?」
锦玉掩嘴道:「齐公了,你刚才说黑炭头不穿衣服比你俊!」
齐云飞这才知道犯了语病,忙道:「小妹,愚兄向你陪礼!不过愚兄的确不是有意的!」
关笛道:「算啦,以后小妹若有什么地方得罪你的,你可以得原谅我!」
齐云飞直起腰来道:「这个自然!」
「人家见天气开始转暖,所以才替你缝一件薄衣!呶,你先试穿一下!」
齐云飞到屛风后换了,大小刚合,只稍长了一点,关笛用白粉划线道:「明日便可大功告成!」
「明天后天都没所谓,你且先陪我坐坐!」齐云飞重新换了衣服出来!
关笛敎锦玉去准备晩膳,把新衣舖在床上,拿剪修改:「你说呀!」
齐云飞道:「你怎地不瞅不紧的?愚兄可是为了你呀!」
「也是为了说服你的嫌疑!」
「就算是吧,你怎不紧张,问问我有没有头緖?」
「你若没有头緖的,我问了也是白问;你若还没有头緖的,我问了反令你担心,反正有害无益,不如不问!」
「你可以帮我出出主意!」
「我只是个不更事的小女孩,懂得什么?」
齐云飞恨得牙痒痒的,他眼珠了一转,计上心头,故意长叹一声,道:「那后园景色迷人,我本想今夜带你去玩玩的,你既然……」
「好稀罕么?我又不是未去过!」关笛头也不抬,那语气的是一副不紧不缓。
「今夜有月!你可还未曾在月下欣赏过!喂,不如咱们把酒菜带到园子里去,在水榭里边吃边喝,边赏景看月,你说那景致有多好?」
关笛不觉有点心动,放下手中针线,问道:「你到底有何居心?」
齐云飞笑嘻嘻地道:「我一个人对着那座小楼,闷死了,你做做好心,今夜去陪我!」
「你到那小楼作甚?」
「嘿,黄彪死在里面的,还有,胡姬也是在里面失踪的,不该去查一查么?」
「我相信他们已查过,你何必在那上面浪费时间?」
「不,我希望在里面找到线索!」齐云飞语气十分肯。「我不相信凶手眞的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关笛心头怦然而跳,有点意动,道:「但我要替你做衣服……」
「嘿,你敎锦玉替你缝吧!」
关笛终于答应,齐云飞叫关笛先找些刀石火折子之类的东西,不一阵,锦玉自灶房回来,手上提着两只食篮,这妮子下午得到齐云飞的好处,多弄了两个菜,又取了一坛酒,要巴结他。
关笛叮咛了她一番,然后与齐云飞携食物带酒到后园去。
此刻已是戌时,天黑月现,地上一片银辉,后园静悄悄的,果然是个好去处!
齐云飞把酒食放在水榭石桌上,关笛斟了两杯酒,自己擧起一杯道:「大哥,小妹祝你早日把杀安堂主的眞凶抓来!」
齐云飞喟然道:「无端端惹上麻烦,愚兄何尝不希望能早日脱身!」
两人呷了一口,慢慢吃起菜来,关笛抬头见到树梢上的朗月,忽然痴痴地道:「不知他如今在何处……」
齐云飞心头一跳,暗道:「这小妮子原来真的看上了韩铁衣,咳咳,可惜韩铁衣只想着柳撷红!」
一提到柳撷红,触动情思,他失魂落魄地把酒盏放下,暗道:「她在那里?还在梅园还是已囘了家?」这刹那,他忽然觉得天下诸物虽可爱,但却绝不如心爱的情人万一!
关笛见他失魂落魄之相,不由嗔道:「大哥,你怎不答我?」
齐云飞瞿然一醒,笑道:「大哥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虫,怎知道你说谁!」
关笛伸手擂了他一下,道:「你明明知道的!」
齐云飞叹了一口气,道:「但愿他不是跟她在一起!」
这次轮到关笛一愕,随即冷哼一声:「我才不相信她眞的有仙子般的容颜……哼,她幪着脸有谁知道眞伪?」
齐云飞笑而不答,他心头一动,忽又想起胡姬,看来胡姬的魔力比柳撷红还要大上几分哩!一股热血冲上心间,他忽然道:「不知小楼里有没有胡姬的画像!」
关笛再一怔,道:「她的画像有何作用?」
齐云飞无心赏月,道:「快吃吧,吃饱好去工作!」关笛依言收起心情,两人匆匆把肚子塡饱,也不收拾便去绝色楼。
楼下的门锁着,楼上又有栏杆,齐云飞怕关笛力不能逮,拉着她的手臂发出一股柔力把她先送上去,然后自己飞上楼。
「小妹,把火熠子给我!」关笛把火折子幌亮,齐云飞下意识地转头望去,目光一掠,忽见一道黑影在远处横掠而过,他连忙一口把火吹熄!
「什么事?」
「那边有人!」齐云飞见黑影飞向白笼纱居所那边,心头怦怦乱跳,轻声道:「咱们过去看看!」他轻舒猿臂,揽着关笛的小蛮腰,微一用力越过栏杆飞下去。
夜风吹来,关笛嗅到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男子气息,心头焕热,粉脸飞上红晕,心中忖道:「大哥不但武功高人俊俏,而且风流个傥,那个女儿家不爱这种人?只可惜我先遇到韩大哥,把相思枉寄,多添了几许烦恼!」
齐云飞那知道她的心事?拉着她在园中飞驰,不一阵便已到达白笼纱居所的后门,他不是鲁莽的人,先在门上听了一会,只听里面有关门的声音,心头跳动更剧,转头悄声道:「妹子,你在此等我!」
关笛道:「不,你带我上去!」
齐云飞心头焦急,只怕里面发出事故,没奈何只得拉她上墙头,只见院子里没人,屋子里却有灯光透出,他吸了一口气,再带着关笛跃下去,他向关笛打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勿作声,然后慢慢走前。
他伏在门板上凝神静听,里面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夫人怎还不出来?」
声音不但温柔,而且有点耳熟,肯定不是刺客,齐云飞心头怦怦乱跳,忖道:「莫非因为黄彪冷落了妻子,所以她把心一横,干起红杏出墙的事来?咦,这人声音这般熟,到底他是谁?」
只听锦香格格一笑,道:「急什么,喝茶么?」
「不必了,刚吃了饭!」
这次齐云飞终于认出他的声音;「是史斌!好家伙,难怪河西之行的人都死了,只剩他一个,原来他暗恋胡姬,却勾结白夫人,两人一齐干下这些天理不容的事来……」
心念未了,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又听见白笼纱亲切的声音:「你怎地此刻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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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8-5 22:05: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查日志手笔 发现有蹊跷



这句话连名字也不叫,显得十分亲热熟络,但屋内只有三个呼吸声,肯定是对史斌说的,齐云飞心中冷哼一声:「好一对狗男女!」
史斌道:「忙着筹办安堂主的丧礼,所以来迟了!」
白笼纱道:「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我打算搬去信阳住,你看如何?」
史斌声音有点焦急:「为何要离开这里?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齐云飞听得暗暗冷笑。「眞是色胆包大,恬不知耻!」
白笼纱叹了一口气,道:「我是一个妇道人家,留在这里有甚么意思?」
「只怕你去信阳,闲话更加难听!」
「要我回家小妹更加受不了!」
「其实留下来也不错嘛,这里到底是本帮的重地,外人不敢来,再说也有我照顾你!」
白笼纱道:「表哥,小妹有一句话要说,只是又不知该不该说……」
史斌道:「你我不比别人,有何说不得的?」
齐云飞在外面听见,心头一跳,暗叫一声:「原来他们是表兄妹!」
只听白笼纱道:「此处有何安全可言?先是你表妹夫,继而是安堂主,都先后让人杀死了,凶手在那里,连个鬼影都找不到!你也要小心,表哥,下一个可能会对你下手!」
史斌道:「怎地你也这般说?」
「谁这般提醒你?」
「齐云飞?」
「咦,他倒聪明啊!」白笼纱道:「表哥,你想想看,去河西的那些囉喽不算,只剩下你一个!唉,也不知是谁作的孽,总是胡姬不祥,带来的灾难!」
齐云飞一呆,暗道:「这样说来,他俩跟这件事倒无关了!」当下继续留神听下去。
「齐云飞认为胡姬是凶手劫去的,确有此可能!」
不料白笼纱一口否认。一不对!假如是凶手劫走的,他已得到手,还来杀人作甚?须知胡姬失踪了好几个月,你表妹夫才被杀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胡姬抵死不从,最后自杀身亡,那人才把一腔怨恨发泄在你们几个人身上!」
齐云飞听后,暗暗点头:「,这女人果然不如表面上的简单!唔,会否是她连他表哥也瞒住了,却怕我来调查,所以要搬去信阳住,她为何要去信阳?那是史斌的家鄕?」
史斌击掌赞道:「表妹眞乃巾帼不让须眉也!」
「小妹身边还有一对儿女,万一有事可是个累赘,所以还是走为上着,小妹请你来正是要商量这件事!」白笼纱道:「同时你可以此为理由,与小妹一齐囘家,避避风头!」
史斌道:「你主意虽好,但此刻愚兄又怎能抛下弟兄不顾,囘家纳福!」
白笼纱说道:「你护送前任帮主夫人母子囘鄕,责任很重大,怎可说是囘家纳福!」
史斌不语,白笼纱续道:「表哥你不必考虑了,须知此处随时都有危险!」
「但现在已加强防守,料不会再有危险!」
白笼纱忽然问:「那齐云飞的人怎么样?」
「武功与机智都是上选,江湖上风传他放荡不覊,但仍不失侠客本色,料可以信任!」
齐云飞听见他们正在讨论自己,更加凝神而听,关笛等得不耐烦,悄悄走了过来。轻声问道:「如何?」
她声音虽轻,但仍被屋内的人听见,史斌喝道:「谁!」
齐云飞没奈何,只得硬着头皮道:「在下齐云飞打扰两人交谈,深感款意,请两位继绩,在下立即引退!」
话音刚落,厅门拉开,史斌脸色十分难看,冷冷地道:「齐云飞,你岂不知此处是谁的住所,擅自闯进,是何意思?」
关笛忙道:「史叔叔,是姪女陪他来的!」
白笼纱声音自史斌身后传来:「少侠与姑娘汇夜造访,莫非有要事?」
「非也,刚才在下与关家妹子在绝色楼上搜索;忽见墙外一条黑影横掠,向这边飞来,只道是那个刺客又再来光顾,是以抛下一切,赶过来探视,不料却是史堂主,实乃一塲误会,尚请夫人原谅!」
史斌道:「你不嫌鲁莽么?」
关笛道:「史叔叔你这就错了,所谓救人如救火,难道要等调查清楚进来的是什么人,然后才来得么,若来的是凶徒,夫人岂不危险,而且齐大哥为了避嫌,把姪女也带来,证明这只是误会。」
齐云飞道:「在下不知道史堂主与夫人是表兄妹,见你飞进院子里,你说在下急不急?」
史斌脸色稍霁,道:「但后来既然知道眞相,便立即离开!」
白笼纱接口道:「少侠宅心仁厚,侠义为怀,未亡人感激不尽!」
史斌道:「我这小表妹是史某介绍给黄彪帮主的……」
齐云飞更窘,忙道:「在下并无他意,两人请进去吧,在下要再到绝色楼去了!请!」
白宠纱在史斌身后闪出来,仍是那套雪白的衣裙,裣袵一礼,道:「少侠机智过人,未亡人有一个问题欲请敎一下!」
齐云飞道:「请教二字实在当不起,夫人有话但说无妨?」
「少侠认为未亡人是否该留下来?」
齐云飞心头一动:「这女人是在试我,有没有听到他们的交谈,还是另有他意?」当下装作一副惘然地道:「夫人准备去那里?」
「信阳,我表哥家鄕?」
「此处不大安全,夫人到那里避避本也适合,只是路上的安全,却更加令人担忧!」
史斌道:「表妹,齐少侠担心得有道理!」
白笼纱再问:「那麽齐少侠认为未亡人该如何办?」
齐云飞心想:「这问题可难办,我提议她留下来,或去信阳都一样危险,万一发生事故,可担当不起!」当下道:「夫人为何不与贵帮之新帮主商量一下?也许他有办法也未定!」
白笼纱双眼闪过一丝神采,道:「如此不敢再耽误少侠的寳贵时间了!」
齐云飞与关笛同时抱拳道:「夫人请早点歇息告辞?」
两人重新翻墙到后园,关笛道:「嘿,就算是表兄妹也该避嫌嘛,直入直出的,不用通报,怎怪得咱们?」
齐云飞笑道:「咱们连一表三千里的关系沾不上一点边沿,要不要避嫌?」
关笛擂了他一拳,道:「要避要避,孤男寡女躱在小楼之内,瓜田李下之至,传将出去,教我日后如何嫁人?我这就去,大哥你请呀!」
齐云飞伸手一拦,笑嘻嘻地道:「怕什么?大不了假戏眞做罢了!」
「你莫乱『放火』,把人烧死不用赔!」关笛小鼻一皱,道:「你怎舍得那个江南四大美人之首的柳三小姐呀!」
齐云飞道:「快走快走,错过今日以后再避嫌!」来至楼下,齐云飞抓住她的腰带,轻喝一声起,一眨眼便已在楼上。
关笛把火熠子幌亮起来,走进小厅,齐云飞道:「寝室愚兄已查过,到书房去吧!」
书房内有座烛台,上面尚有半截蜡烛,关笛把它引亮,收起火熠子,道:「这书房的书不多嘛!」
齐云飞道:「而且这些书都是新的,分明是不久之前才买来的!」
关笛伸手到书架上,胡乱抓了一本出来翻动,齐云飞道:「也许是黄彪买来给胡姬看的!」他也随手抓起一本书,一看却是一本山川志。他只掀了几页便抛下,关笛问道:「大哥,是不是所有的书都要看?」
「看书的作用不大,假如有他们的书信、笔记之类的文件,也许便能找到了线索!」
关笛对着那些书,大感头痛,道:「大哥,你在这里慢慢看,小妹到楼下客厅看看!」
齐云飞道:「你要小心,有事须即刻呼叫!」
关笛应了一声,擧着火熠子下楼。齐云飞见那巨大的书桌上放着一叠书,笔筒有三枝毛笔,墨砚纸也搁在一旁,而且尚有一灌清水,证明胡姬或黄彪经常会写点东西,他认定必可在书房内找到一丝线索,便抓起第一本书来看。
只见扉页上写着五个字:武林名人录!齐云飞心头狂跳,立即把其打开,他迅速翻了一下,里面所记录的武林名人的确不少,包括大门派的精英,各地成名英雄,帮会首领等等,应有尽有,有的详细,有的则颇为简单,掀到齐云飞那一栏,他立即停下,仔细阅读。
下面所述有些符合事实,有些则与事实有一定的距离,而年纪则差之极远,上面写明齐云飞已年近三十哩,大概是以其武功的深厚来推测吧。但其他方面的则基本上准确,如他与某人在某地比武得胜,独闯三刀堂,爱好流连舞榭歌台,爱上江南杏园的柳三小姐等等,最后一行是,长年穿白衣,使剑、英俊洒脱,颇得江湖上的姑娘磋爱!
齐云飞不由失笑,那些字十分娟秀细小,显然是出自女子之手,难道是胡姬所书?
他再翻了一遍,上面还纪录了杏园梅园各人的资料,齐云飞不由又停下来阅读,奇怪的是梅园梅北山的的小妾温七娘一栏下面,没有一个字,只有一个「X」的记号。
齐云飞心中之惊讶,实非笔墨能喩,暗中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她要黄彪派人去杀死温七娘?」细思一下X觉得没有道理,因为自己由梅园囘来,且见过温七娘,而当时胡姬已失踪,黄彪与潘元济已死!
那么这个X有什么含意,齐云飞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有此发现之后,他又提起兴趣,继续看下去,直至他再由记载少林寺的高人首页开始重看时,才发现在慧光一栏之下,有一句奇怪的评语?可怜、苦命的人,令人怀念的人!
这是什么意思?胡姬难道认识慧光大师?
齐云飞脑海中立即浮上在梅园见到慧光的情景来,很自然又想到温七娘!对,当时他俩曾经一齐出现,而且扶梅北山到内宅疗伤,直至次日慧光才离开。
温七娘疼爱丈夫,闻梅北山受伤赶了出来,绝不奇怪,慧光是出名的高僧,他与温七娘一齐扶梅北山进去疗伤,也没有不对的地方……噫,这些都是发生在胡姬失踪和黄彪被杀之后,跟那个X应没有关系!
可是齐云飞在这刹那间,却觉得温七娘与慧光之间,似有一种无形的关系!他合上书本,闭目思索囘忆,当晩他俩在一起的情况。
齐云飞记忆力过人,当时的情景和各人的神情对话,仍可记得八八九九!
X X X
温七娘问道:「大师,外子的伤势如何?」
慧光面色木然,搭住梅北山脉搏的手指,竟然微微发抖。
温七娘声音一变,道:「你,你为何不开腔?」
梅北山哈哈一笑。「七娘,生死由天,你莫打扰大师!」
慧光放下手
温七娘急道:「恳请大师赠药……谁不知少林的疗伤圣药,天下驰名!」
X X X
这一切都十分正常,连齐云飞也想不出自己是凭什么,硬要把他们拉在一起!
是温七娘出现太突然?其实又不是突然!
是慧光来得太突然?他有解释,虽然勉强一点,但出家人慈悲为怀,也不算奇怪!
齐云飞脑海中又泛上次日在梅林碰巧撞见慧光与温七娘的情景来,当时温七娘似乎先对慧光说了一番话,而慧光才道:「阿弥陀佛,女施主不必客气,此乃贫僧应为之事,请回!」
当为之事是指的是什么?是为梅北山疗伤!大概是如此。
齐云飞记得那天慧光大师后衣尽湿,神情疲乏之极,以他内力之深,竟亦几乎翻不过围墙,对,奇怪之处就在这里。
慧光太卖力了,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但他三番四次表示自己有急事要去办,只是恰好路过而已。
梅北山骨折,但并无生命危险,即使伤势不轻,他大可以把疗伤方法告诉柳舞风,由柳舞风代劳,而且梅园之内,不乏高手,根本用不着他如此耗神!
当然是慧光大师是得道高僧,明知以内力疗伤不但费神耗精,而且有生命的危险,他抱着「吾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无畏精神,也是有可能,但他弄得那一副萎顿的精神,又怎么能赶去数十里外办事。
忽然一个念头闯上心头,关丫头说史斌与白笼纱虽是表兄妹,也该嫌避,为何他是出家人却不避嫌,而与温七娘一齐为梅北山疗伤?
虽说室内尚有一个梅北山,但在疗伤后,他必沉睡如死,如此岂不等于是孤男寡女,而且他可以叫温七娘出去,叫梅北山的任何一个儿子进去协助他!
难道慧光与温七娘眞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齐云飞又觉得这样想,是冒渎了慧光大师,当下立即收拾心情,抓起第二本阅之。
这一本记载的十分杂,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医术、各门派的武术名称、药物、门派帮会之间的仇怨关系等等,几乎包罗万有。
这本册子的字迹与武林名人录一样,证明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换而言之,极有可能是胡姬写的,齐云飞又再泛上另一个疑问:「胡姬记载这许多东西,又要手下讲各种各类的故事给她听,她是求知欲特别强,还是另有野心。」
齐云飞沉吟了一下,才放下册子,再拿起了第三本,这一本记载的东西,与第二本是大同小异,但有关江湖上的传闻却更多了,也有一部分是古代圣贤的名言摘录。
齐云飞对这部分最感兴趣,不由仔细看起来,这一看,便解决刚才那个疑问,摘录的全是有关行军的战术,人与人的关系处理,攻心计,运筹帷幄,决战千里等等的卓见,由此证明胡姬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这个发现虽然使齐云飞对胡姬有所了解,但对她的失踪以及黄彪被杀之事,却毫无帮助!
齐云飞合上第三本册子,掀开最后那一本,第一页入目便是一行行草,圆缘为何还不囘来?
这八个字像冷水倾入热锅中,齐云飞一颗心几乎被炸开了,这一行是男人手笔,如没意外必是黄彪所书。
黄彪写出这句话说明了二件事,第一件:胡姬名叫圆缘,白笼纱不是说她曾听黄彪叫她圆圆么?那么,圆圆必是圆缘之误?
第二件:证明圆缘(胡姬)离开后园,黄彪知道的,她的失踪是到了外面之后才发生的。
圆缘为何要离开此处?为何会失踪,黄彪为何肯让她出去?他与她之间有什么协议?
这几个问题,像走马灯般在齐云飞脑海中飞旋,他无暇再细思,又掀了一页,第二页又只是一行字写着:她发生了什么事?
这句话,显得黄彪十分关心圆缘的安危。
第三页却是两行字:她已去了九天了,以前从没去这么久的,眞令人担心。
齐云飞直掀到第四页:今日已是第十二天了,她还不囘来,不能怪我食言,要派人去找她,希望能找到她,但天下茫茫,她去那里?
此页,黄彪焦虑之情已溢于言表。
以后几页,写的都是类似的话,直至圆缘出走一个月,黄彪如此记载,圆缘她为什么要骗我,我为她抛弃妻子,达两年半,只差半年便可依约娶她,她偏偏在这时候悄悄离开!
齐云飞心头狂跳,忖道:「原来黄彪还未得到胡姬,不知他们之间有什么协议,不过这协议肯定是以三年为期,黄彪若办得到的,圆缘才肯嫁给他,如今圆缘失踪,看来与此有关,而且是她自行失踪的,难怪孟石根他们四处找不到她。」
齐云飞忙再掀下去,次页的字大而无力,完全失去行气,我知道我上了她的当,她一定不会囘来了,我不如去笼纱那里吧。」
此页至此而止,齐云飞继续看下去,不行,我苦苦熬了两年,不见了十多斤肉,为的是什么,岂能功亏一篑?两年半都这般熬过去,何妨再等几天?
齐云飞叹了一口气,正想继续看下去,忽然下面传来关笛的叫声:「大哥,快来!」
声音大而急!齐云飞大吃一惊,抛下手中书,双脚一顿,原式不变,自椅子上飞了起来,半空转身,落在门口,向楼梯口奔去,叫道:「小妹,什么事?」
关笛没有囘声,齐云飞一颗心几乎跳出口腔,几个起落跃落楼下,叫道:「小妹小妹!」
关笛的声音自厢房内传来,声音低而哑,听来十分奇怪,齐云飞飞身过去,朗月斜照,窗腮上一片银白,把厢房内也映亮,却不见关笛的影子。
「小妹,你在那里?」
关笛的声音自一只大衣柜传来:「大哥,我在这里!」
齐云飞连忙走到大衣柜前,探头向内一望,只见下面有灯光闪动,原来在柜底下有一条地道。
这刹那齐云飞心头又是一阵狂跳:「凶手是由此地道进出的!」
关笛叫道:「大哥,你还不下来。」
「好!」齐云飞跳了下去,只见地道没有尽头,关笛满脸兴奋,手提火熠子,立在那里,「小妹,你怎会找到这条地道的?」
「小妹觉得一个丫头的寝室,不可能放着一具这么大的衣柜,所以便对它留心起来,终于被小妹发现这条秘道!」
齐云飞心头狂跳,道:「不知道这条地道去那里!」
「何必问,你若有胆的便跟着本姑娘走。」
齐云飞忙道:「且慢,此去吉凶难卜,你上去吧,愚兄一个去就行!」
「不,你老是看不起我,」关笛拉着齐云飞的衣袖,撒娇地道:「就算有事,有你还怕谁?」
「话不是如此说,万一凶手躱在暗处呢。」
关笛截口道:「这样小妹更该跟着你,所谓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嘛,再不行也有人去讨救兵?」
「好吧,不过……」齐云飞道:「要不要先去通知孟帮主他们一声?」
「大哥你艺高胆子却比我还小,好好的一份功劳,你要拱手白白送给别人么?莫忘记人家寃枉你,看你不起,你应该好自为之。」
「大哥,说不过你,不过你可得小心!」齐云飞见她没带兵器,便解下自己的佩剑,道:「拿着。」
关笛接过剑,心头一暖,瞄了齐云飞一眼,感激地道:「大哥,你眞好。」
齐云飞哈哈一笑,夺过她手上的火熠子道:「走吧,别卖口乖!」他转身先行,关笛立即跟上。
走了一阵,那地道倏地一转,两人的投影鬼魅似的一掠,关笛嘴上说得硬,心中见地道黑黝黝的,加上在地底寒气迫人,着实有几分害怕,便赶了上去,侧着头问道:「大哥,你不生我的气!」
「谁说我生你的气。」
关笛道:「不是单指今日,以后呢?假如我得罪了你,你会不会生气?」
「会,一定要生一肚子的气!」
「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你就是不疼我?」
齐云飞叹了一口气,道:「小鬼头,你又要使什么花枪,什么诡计,你肚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你道我不知道么?」
他边说边行,一对眼睛不离正前方,生恐黑暗中会有人扑出来,过了一阵,不见关笛答话,他有点奇怪,道:「你怎不说话。」
不料关笛好像变成哑吧一般,就是不开腔,齐云飞忍不住转头看她,火光下,只见她腮边挂着两行清泪,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喂,你怎地哭了。」
「人家眞的把你当作大哥,敬你爱你,你却老是跟我嘻皮笑脸的,说话没一句正经,敎人怎不生气。」
齐云飞心头一顿,忙道:「好啦,是愚兄不对,愚兄向你道歉,并保证以后绝不生你的气!」
关笛破涕为笑,道:「眞的,只怕你后悔!」
「唉,你把齐云飞看成了什么人,这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为何要后悔!」
关笛喜道:「大哥,这下我才眞的相信,这世上你是最疼我的!」
齐云飞转头望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感动的神色中还带着几丝狡猾的笑意,他心头不由一动,却道:「别顾着说话,还是留意周围吧。」
那地道又转了几次弯,接着便缓缓向上伸延,终于来到尽处,关笛道:「不知上面是什么地方。」
话音刚落,齐云飞手上的火熠子已「噗」的一声熄灭,原来烧尽了,他随手把它抛掉,道:「小心!」双手在黑暗中摸索。
关笛也在墙上摸索,约莫过了两顿饭工夫,齐云飞才找到机关,把出口打通,他猛吸一口气,把眞力贯注在双臂上,解下剑鞘,轻舞着护在头上,跃了出去。
上面没人偷袭,朗月西坠,银光余晖洒在大地,树木都泛着光,这是郊野,竹林之中?
齐云飞双眼如电向四周细看了一下,肯定附近没人埋伏,这才仔细看出口,原是一座坟墓,出口正好被墓碑遮住,十分巧妙又隐蔽。
「小妹,出来吧。」
关笛也走了上来,齐云飞把墓碑移囘原处,关笛道:「大哥,咱们不囘去。」
「光明正大囘去不好?顺便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两人走出竹林,见远处有堵城墙,关笛脱口道:「这是濮阳城!」
齐云飞道:「这儿如此方便,而又隐蔽,凶手必是由此出入无疑!」
关笛道:「但凶手又怎知道本帮有这条地道?」
「对啊——」齐云飞不由沉吟起来,半晌才道:「看来连孟石根他们也未必知道有此秘道!」
「所以小妹也赞成大哥的看法,本帮必有内奸!」
「内奸?那会是谁?」
关笛拉着齐云飞的衣袖,道:「大哥,咱们快囘去把这一切告诉新帮主,再跟他们研究……」
「啊,我知道谁是凶手了!」齐云飞忽然失声叫了起来!
关笛急问:「凶手是谁?」
「便是那天在濮阳城内,兴隆客栈外,偷袭愚兄的那个幪面黑衣人!对,他的兵器是剑!」齐云飞越说越兴奋:「那夜他由此潜进后园,到内堂杀安容,然后又由此出来,再到客栈外等候机会暗杀愚兄!嘿嘿,幸而我命不该绝!」
关笛跺足道:「他到底是谁?」
「我怎知道?」忽然一道电光在齐云飞脑海里掠过,他喃喃地道:「莫非他是圆缘雇来的杀手?」
他越想越觉得有理,声音也越来越响。「不错,一定就是圆缘雇来的杀手!嗯,但她为何要杀安容和潘元济?」
关笛问道:「圆缘是谁?」
「她便是胡姬!」齐云飞拉着关笛的小手,道:「「咱们快囘去吧!」
两人展开轻功向黄龙帮总舵驰去,齐云飞边走边想:「她为何要杀安容和潘元济?她恨他们带黄彪去河西么?但她来黄龙帮根本有益无害呀,黄彪还未得手,她又有何损失?所以她没有杀害他俩的道理,除非另有一个不知的原因!」不过那是什么原因却不容易猜测了。
两里余路的脚程,不一忽便到达了,在黄龙帮总舵外面当値巡逻的帮众见他俩自外奔来,都十分惊奇,齐云飞也无暇向他们解释,点个头便拉着关笛进去了。
由于有了发现,两人都十分兴奋,到了里面仍不停地向内跑去,齐云飞道:「小妹,你去把他们都叫到绝色楼去!还有,最好通知白笼纱也去!」
「那你呢?」
「绝色楼上尚有一些线索,我在那里等你们!」齐云飞言毕便趋前而去。
到了绝色楼的书房,仲拿起黄彪的日志,继续看下去,下面那几页记载的都是描绘黄彪焦虑及愤怒的心情,可是字里行间对圆缘又充满栈恋及希望之情!猜想由胡姬失踪一直到黄彪被杀之前,黄彪都一直生活在失望及自我安慰之中,又恐奇迹出现,圆缘会突然囘来,所以他又不敢把眞相告诉他人,心情之痛苦,可想而知!
齐云飞忽然有个感觉,假如这件事与胡姬有关,那麽她实在太残忍无情了!
日志的最后一页,字迹又较前整齐,也许他已绝望,心境反而比较平复,而且那页纸写得满满的。
「圆缘已离开一百二十八日了,看来她是不会来了!这些日子裹,我都在想,她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她是有目的的,现在想来,当日她脸上的方巾跌落地上,分明是她自己弄的手脚!她目的何在?」
齐云飞看至此,也发生相同的一问:「她费尽机心,目的何在?」
「这两年多来,她武功大进,我远非其敌,而这件事如此窝囊,敎我如何向潘叔叔他们说去?只有继续瞒下去,就让天地、圆缘与我知道吧!」
齐云飞心头又是一跳:「原来她不但学武,而是武功高强,黄彪也远非其敌,那就更加奇怪了……」
「一百五十日届满,我便决定把她忘记,囘到笼纱那里去,这些日子我太对不起她了……但愿我能忘记她,收拾情怀,专心处理帮务!」日志至此为止。
齐云飞苦笑一声:「黄彪如此痴恋她,何况还未得手,一百五十天怎能把她忘掉!」
心念未了,楼下已传来一阵脚步声及火光,他连忙走出去,果见孟石根等人都来了,刘应全正在开锁,孟石根抬头问道:「少侠,关丫头说你已知道凶手是谁,是眞是假?」
「虽非十足,也有九成,诸位上来,先看几本书,然后再听在下解释一番!」
锁打开,羣雄走进楼,齐云飞走进书房,未几孟石根便上楼来了,齐云飞每人派一本书,道:「你们先看看!」
卜仁清、史斌等人见他神态充满信心,不敢多问,依言看书,看后又互相交换,不久,关笛便带着白笼纱上来了。
齐云飞把黄彪的日志交给白笼纱,道:「白夫人,此乃尊夫之手迹否?」
白笼纱只看了一页,便花容失色地道:「不错!」
「既是尊夫之物,请夫人阅之,嗣后再研讨之!」
天亮,曙光自窗口照了进来,羣雄亦恰好把书全看了。齐云飞这才把楼下厢房大衣柜底下的秘道,以及自己与关笛踏遍秘道,直至尽头,出口是一座坟墓的事详细说了一遍。「孟帮主,这条秘道你知道否?」
孟石根摇头,说道:「孟某完全不知道!」
齐云飞目光落在白笼纱脸上,白笼纱道:「未亡人也不知道!」
刘应全忽道:「小弟记起了,当日这里是后花园,黄大哥在此建了一座房子,说是夏日要来读书的……」
史斌道:「小弟也记得,那房子的位置便是此楼……」
刘应全接口道:「你们还记得否?当后花园建成之后,那工头却被大哥杀死,小弟问他原因,大哥支支吾吾,说那工头漫天开价……」
孟石根随即说道:「不错,黄大哥并不是好杀的人,一定是怕那工头把秘密泄漏……」
卜仁清截口道:「但这件事连咱们这六位老兄弟也瞒住,似乎不够意思!」
齐云飞道:「不是不够意思,他是怕一旦你们造反,联合起来对付他,他若收拾不了的,可利用那地道溜之,不过他一定把此事告诉黄彪,黄彪又把这件秘密,告之圆缘……」
史斌说道:「那圆缘不像是个凶残的人……」
齐云飞又重提在兴隆客栈外被袭之事,问道:「赵兄,你那天见到的刺客是穿什么衣袴的?」
「紧身黑衣裤!」赵老七毫不思索地道。
齐云飞再问:「他身裁如何?」
「他身材顶长挺拔!」
「不错,一切符合!看来杀死黄彪、潘元济和安容都是此人所为!」
「咱们都不知道这条地道,此人又怎会知道?」卜仁清道:「少侠对此是否已有答案?」
「他是胡姬雇来的,胡姬知道这条地道绝对不奇怪,而且她必定经常由此出入到外面去游玩,不过一般只去几天便囘来!」齐云飞侃侃而谈。「胡姬要杀人,自然会把这件秘密告诉杀手!」
卜仁清击掌赞道:「少侠分析得合情合理!不过那妖女来蛊惑黄彪帮主,不知是何居心?」
齐云飞说道:「这一点在下还不知道,不过从这些书看来,这女人野心极大,她来贵帮,可能因为黄彪有被其利用的地方!」
孟石根道:「孟某现在已完全相信少侠是清白的,令义妹已可恢复自由,不过凶手还未抓到……」
史斌道:「可否请少侠代劳?当然咱们也有责任,不过少侠智勇双全,非咱们能及……咳,如需要人手的,本帮上下都可任由少侠……」他本想说任由齐云飞指挥,但说了一半才猛地醒起,这件事该交由孟石根决定,是以连忙住口转头,望向孟石根。
孟石根轻咳一声,道:「敝帮的帮主及堂主被杀,这妖女与本帮已成水火,不共戴天,若是为了捉拿那妖女的,本帮弟兄愿供少侠驱使!」
「各位既然如此看得起在下,在下敢不尽力乎?」齐云飞道:「其实现在就算你们不求我,在下也要追查下去!」
刘应全问道:「为什么?」
齐云飞说道:「因为在下好奇心一向是很重,我也很想知道这女人在弄什么玄虚!」
白笼纱忽道:「少侠莫高兴太早,须知这些都只是忖测而已,是否如此,仍待证实,也许胡姬也是身不由己!」
齐云飞一怔,讶然问道:「夫人此话怎说?」
白笼纱不慌不忙地道:「胡姬背后可能还有人!」
这利那,齐云飞的脑海中忽然泛上温七娘的影子来。暗道:「胡姬在温七娘名下划了一个X,是不是表示她痛恨她?莫非温七娘控制着她?啊,对啦,胡姬的武功是不是慧光敎的?」
孟石根见他沉吟不语,问道:「少侠,你在想些什么?」
齐云飞道:「这些书我想带在身上,待找到胡姬之后,再交还给贵帮!」
孟石根道:「没问题,少侠请便!」
齐云飞道:「现在待在下带诸位到地道内去看看!」
众人在齐云飞与关笛的带领下,在地道里走了一遍,返囘绝色楼,史斌道:「既然知道凶手能够来去自如的原因,事情便好办得多了,把这出口封住,便可以一劳永逸!」
刘应全道:「如担心还不够安全的,再派几个兄弟来这里防守便万无一失!」
孟石根道:「少侠下一步准备如何办法?」
齐云飞道:「下一步自然要到外面去……暂时还没有详细的计划!」
卜仁清道:「就算少侠要到外面去捉拿凶手,但此刻也该吃饭了!」
X X X
齐云飞不见关笛吃饭有点奇怪,走去她居所找她。「小妹,你为甚不吃饭?」
过了半晌,关笛才打开门来,一身打扮齐整,抿嘴道:「你还不去换件衣服,你那件白袍,昨夜锦玉已替你赶起了!」
齐云飞谢了一声,拿起新衣到屛风后换,口中仍问道:「你怎不吃饭?」
「谁说我不吃?我不喜欢跟他们一起吃罢了!」
齐云飞换好衣服走出来,道:「小妹,我走啦,以后你有孟帮主他们照顾,我也放心了!」
关笛道:「谁让你一个人上道?」
「你也要去?」
「当然啦,要不然抓到胡姬,谁把她送囘来?」
「愚兄送囘来!」
「你送囘来,功劳是你的!我送囘来,功劳便是我的!」
「谁跟你争什么功劳?」
「瞧呀,你既然不跟我争,便把这功劳让给我吧,要不然你妹子几时才能混上个堂主?」
齐云飞哈哈大笑,忽然心头一动,若有所觉,心头有点不悦,关笛道:「大哥,你答应过我的,绝不生我的气!」
齐云飞颇有上当的感觉,不过他挺光棍,输了便认命,当下道:「好吧,女堂主请启程!」
关笛「噗嗤」一笑,抓起一个包袱,再挂上一柄柳叶刀,跟齐云飞出去。他们先到聚义厅向孟石根等人告辞,孟石根等人直送他俩至大门外,只见两个帮徒拉着两匹白马,一高一低,都十分神骏。
「好马!」齐云飞赞了一声,「这是胡姬之父养的吧!」
史斌喟然道:「正是!少侠若不嫌其不祥的,便送与你代步!」
齐云飞笑道:「不祥的是胡姬,不是马,在下何惧哉!」他翻身上鞍,见上面挂着一包东西,讶然道:「这是什么?」
孟石根道:「些少盘川敬请笑纳!」
「好,用剩的,再还给你!」
「不必客气!」
史斌道:「少侠若太客气的话,便反而显得见外了!」
「如此在下也不婆妈,就此告辞!」齐云飞囘身抱拳,黄龙帮羣雄纷纷囘礼。
关笛也跨上马背,齐云飞双脚一挟,率先催马窜前,关笛挥鞭在后急追。
驰了两盏茶工夫,关笛见齐云飞向西而驰,忙问:「大哥,你准备去那里?」
「去梅园找温七娘!」
「温七娘与这件案子有关?」关笛十分惊奇。
「一定有!」齐云飞语气十分坚决。
关笛道:「你有证据?」
齐云飞不由语塞,把马速放缓,关笛提出的问题,十分重要,没有证据,怎能去梅园撒野,别说要人了,只怕连自己的安全也成问题!
关笛见他不作声,乃再问道:「到底怎样?」
「去,去了再见机行事,咱们就当作去拜访梅北山,问他的伤好了没有,谅他们也不会拒人于千里!」
两人向西急驰,到了下午已驰了将近百里,马匹虽然神骏也乏了,便坐在树林里歇息了半个时辰,然后再上路。
这次他们怕马儿太累,只让畜生慢行,又走了二十余里路才停下过夜。
次日一早,两人再度上路,午后已来至汤阴,关笛道:「大哥,前面有座树林,咱们让马儿歇歇吧!」
齐云飞应了一声,拍马先行。林内的草一片绿油油,令人心旷神怡。他跳下马,让马儿去吃草,忽然背后传来关笛的叫声:「犬哥,快来!」
齐云飞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便转身射出树林,只见关笛好好的坐在马背上,擧手指着前方,道:「大哥,你看前面那人像不像是韩大哥?」
齐云飞不由笑出声来:「丫头,你不是犯了相思病吧!」
关笛粉脸涨红,嗔道:「人家跟你说正经的!」
齐云飞转头向她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果见前头有人一骑孑孑而行,不过因为那人是向前行的,而且距离又远,他根本无从辨别马上骑客是否韩铁衣!
关笛道:「小妹追上去看看!」
「喂,你不怕让人笑话么?」
关笛充耳不闻,拍马驰前,齐云飞怕她遇险,只得入林拉马,再上鞍追前。
如雷的马蹄声惊动了前面那骑客,他转头向后看了一眼,关笛欢呼一声:「韩大哥!」催马更急。
齐云飞在马臀上加了一掌,那马悲嘶一声洒开四蹄奔前。齐云飞抬头一望,只见关笛已接近前面那骑,而且那人把马也停了下来,心中忖道:「莫非眞的是韩铁衣?他不是要去河南?怎地又来河北?」
马行甚速,眨眼便把距离拉近了,那人一囘头,果然正是韩铁衣!
「韩兄别来无恙乎?」
韩铁衣脸上有尴尬之色,道:「齐兄,你我当眞有缘,两番都在此碰上了!」
齐云飞把马拉停,笑嘻嘻地道:「不是小弟碰上你,是我义妹发现你的,刚才我还以为她在发白日梦哩!」
关笛伸手过来,在齐云飞的大腿上捧了一把,齐云飞大声呼痛,又问:「韩兄要去那里?」
「小弟并无去处,随便走走而已!」
关笛忙道:「那就跟咱们一道吧!」
「你们准备去何处?」
齐云飞哈哈笑道:「若小弟没猜错的话,目的地应该是一样!」
韩镰衣脸上一红,道:「齐兄你胡说什么?」
齐云飞笑道:「小弟胡说什么?不瞒你,小弟要去梅园,你呢?」
韩铁衣反问一句:「齐兄去梅园有何贵干?」
「自然有要事,嗯,黄龙帮胡姬的事,你是知道的……」
「她已失踪了好几个月!」
「正是与她有关的,韩兄请借一步说话!」
三人又来到路旁的一座小树林里,韩铁衣跳下马道:「齐兄有什么话要说?」
齐云飞道:「韩兄有空听小弟讲故事否?」
关笛赶紧道:「「当然有啦,反正由现在开始,他便要跟咱们了!」
韩铁衣嗫嚅地道:「在下并没这样说过……」
一但你反正没个去处,咱们带你去梅园走走不好么?」关笛侧着头,獗着小嘴道:「难道你自己一个敢去?」
韩铁衣脸上发热,不敢看她,转头道:「齐兄口才素来甚好,讲的故事也一定异常精采,小弟自然爱听!」
齐云飞这才由黄彪去河西排解「天水帮」与「铁旗帮」的纠纷,巧遇胡姬说起,一直说至他在书房内发现那四本册子及大衣柜下有一条秘道为止。足足说了半个时辰,韩铁衣听得入神,就连关笛也很多地方至此才一清二楚。
齐云飞道:「所以小弟认为温七娘一定与这件事有关,即使无关,她也应该认识胡姬!」
韩铁衣道:「齐兄可否借那几本册子让小弟阅一下?」
「有何不可?」齐云飞解下背囊把册子倾出来,取起那本武林名人录,掀至梅园那一页,指着一处道:「请韩兄看!」
韩铁衣道:「果然有些奇怪,唔,这是什么意思?」
齐云飞道:「小弟也猜不出是什么道理!」
关笛忽道:「大哥,史堂主说胡姬的母亲是汉人,会不会就是温七娘?」
齐云飞与韩铁衣一齐跳了起来,同道:「这种话怎能乱说!」
关笛嗫嚅地道:「小妹认为胡姬在温七娘的名下,画了一个X的记号,肯定是对她没有好感!」
齐云飞道:「这一点愚兄同意!」
关笛续道:「你想想胡姬刚来中原不久,她认识多少人?为何不在别人名下划X,单只在温七娘名下划?除非她认识她!还有一个可能便是温七娘是她生母,后来温七娘离开囘人,再嫁给梅北山!」
韩铁衣道:「她若已嫁过人,梅北山怎还会要她?」
关笛盯了他一眼,不悦地道:「你怎知道梅北山不会要她?」
韩铁衣抓抓头,嗫嚅地道:「我,在下是猜……」
齐云飞道:「咱们不知道温七娘是几时嫁给梅北山的,如果她年纪轻轻便嫁到梅家,她是胡姬之母的可能性便很低!」
韩铁衣道:「齐兄,有一件事不知你知道否?」
「什么事?」
「温七娘与撷红的生母霍双娘是表姐妹!」
「哦?是撷红告诉你的?她俩是什么表?」
韩铁衣道:「六年半前,小弟在瘦西湖问她,她说她也说不上,甚至她娘亲也不知道,直至她大姐柳采月嫁给梅松坚,两家成了亲家,霍双娘有一次与温七娘谈起才知道的!」
「眞巧!表姐是柳舞风的小妾,表妹则是梅北山的如夫人!」齐云飞道:「一表三千里,很多时表亲根本算不清!」
韩铁衣道:「撷红还说她娘跟温七娘长得很像,梅北山与柳舞风也曾为此而飮了一夜的酒!」
齐云飞赞道:「眞风流也!」
关笛小鼻一皱,道:「你们不谈她便不行?」
韩铁衣忽然道:「有人!」
齐云飞抬头问道:「在那里?」
韩铁衣道:「在林外一闪即没!」
齐云飞长身而起,飞出树林,路上行人两两三三,却不见有什么値得思疑的人!他看了几眼,重新入林,只见韩铁衣以背对着关笛,关笛小嘴嗽得老高,齐云飞暗觉好笑,轻咳一声,韩铁衣连忙囘头问:「你追到人没有?」
齐云飞道:「也许有人要入林解手,见到咱们改去别处!韩兄,你认为咱们该如何办?直接去梅园指名要见温七娘?」
韩铁衣道:「这怎行,如果她矢口不认,咱们奈得她什么何?」
关笛冷笑一声:「即使温七娘嫁给梅北山时已非完璧,但当时梅北山既然不发作,他现在也不会承认,你们这样只是去找死而已!」
齐云飞与韩铁衣互换了一个眼色,都觉得关笛年纪虽小,但对人情世故却甚为了解。
「小妹,难道你要我半途而废?」
关笛道:「自然不能半途而废,不过小妹又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齐云飞道:「所以只能见步行步,到了梅园后再说!咱们以拜访为名,相信梅园不会拒人于千里!」
韩铁衣道:「梅北山好客,照理不会拒绝!」
齐云飞道:「那就走吧!」
三人拉马出林,忽见地上有两具血淋淋的尸体,三人都是一怔,一个汉子忽然指着他们三个,叫了起来:「就是这三个,杀人的就是他们!」
关笛叱道:「臭汉子,你胡说什么,谁杀人!」
那汉子边走边退,道:「你这丫头也有份!」
路上的行人都围了过来观看,那汉子叫得更大声,韩铁衣不由怒道:「你亲眼看见咱们杀人的?」
「是的!」那汉子缩在人堆后。「我亲眼看见的!」
韩铁衣喝道:「咱们在何处杀人?」
「就在树林内!」那汉子道:「诸位大哥,刚才我进去解手,正好看见他们在杀人,吓得俺屎流尿滚,跑了出来,不想他们这般大胆,还把尸体抛出林来!」
关笛冷笑一声:「我看你这一对狗眼眞有问题,不如等姑娘替你挖下来,看看是什么做的!」
那汉子叫声更大:「你们听,她连俺也想杀哩!好狠的女强盗!」
齐云飞觉得事有蹊跷,忙道:「小妹,别跟他胡缠,咱们上马走吧!」
关笛道:「岂有此理,怎能让这疯狗乱吠乱咬,我要把它弄个水落石出!你们让开!」
那些路人见她年纪虽小,却凶巴巴的,更加相信,便叫了起来:「你还要杀人哪!」
关笛大怒,一手一个把他们推开,忽然后面闪出两个中年和尚来,合什道:「女施主莫再逞凶!」
关笛道:「你俩好糊涂,快滚开,否则莫怪姑娘不客气了!」
「阿弥陀佛!请小施主放下屠刀!」
关笛气得直跺足,一咬牙,发狠向那两个和尚推去,岂知竟推之不动,齐云飞与韩铁衣脸上变色,连忙抢前。「小妹快退!」
只见左边那个皮肤黝黑的和尚,左手忽然翻起,飞快地扣住关笛的腕脉!
齐云飞喝道:「请大师放手!」右掌印向其胁下!那和尚反应极快,把关笛向怀内一拉,齐云飞那一掌便变成拍向关笛的后背!幸而他反应快,急切间连忙撤招换式,双脚一错,忽然一拳攻打右边那个矮胖的和尚!
「阿弥陀佛,施主眞是死性不改啊!」矮胖和尚身子一退,右臂如弓横在胸前,恰把齐云飞那一拳格住。「我佛慈悲,赐我伏魔降妖之力!」
韩铁衣忽然自旁迫进,齐云飞打那矮胖和尚目的只在声东击西而已,见韩铁衣一加入战圈,正中下怀,忽然滑步退开,改打那皮肤黝黑的和尙!
与此同时,那个皮肤黝黑的和尚关心同伴安危,呼道:「师弟小心!」
话音刚落,齐云飞的右拳已扫至,和尚右臂擧起迎敌,那知齐云飞的左手忽然在右肘之下穿出,一指划在腕脉上?
那和尚只觉手臂一阵酥麻,齐云飞已把关笛拉开,笑道:「和尚,如今咱们可以放手一斗了!」
那和尚脸色一沉,道:「贫僧今日便领敎了!」僧袖挟风扫过来。
齐云飞叫道:「来得好!」一掌拍出,一股罡风把对方袖管的攻势拍散,和尚左袖落空右袖又来,拂向齐云飞的下盘。
齐云飞闪开,不料和尚变招也快,左拳忽在袖管中穿出,斜击齐云飞左后胁!
齐云飞一个「怪蟒翻身」闪开,再起时,手上已多了一柄长剑,叫道:「和尚小心,剑来了!」
韩铁衣见齐云飞掣出武器,也拔刀应战。四个人分两对厮杀,那两个和尚内功十分深厚,但招式却不太精纯,而且路子甚杂,到了六七十招,便双双落在下风。
齐云飞道:「咱们绝无杀人,和尚你们好糊涂,快退吧,莫中了人家奸计!」
两个和尚不答,咬牙苦斗,齐云飞不由怒火高升。「你们要找死,莫怪少爷!」话音一落,剑芒突盛,一柄剑好像化成十柄八柄般,连刺那和尚前身十个大穴!
这一招乃齐云飞之师门绝招,名唤「十面埋伏」,他不想杀人,只用了七分,但求让对方知难而退!
那和尚忽然一退一转,双臂由内向外一甩,几缕指风袭前,使齐云飞不敢立即追前,齐云飞却叫了起来。「这是少林寺的『罗汉脱袈裟』,你们是谁?」
「阿弥陀佛!」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宏亮的佛号,齐云飞转头望去,只见一个老和尚如流水行云般走过来,赫然是慧光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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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5-8-6 08:39: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情僧犯色戒 种下是非根



齐云飞心头「砰」地一跳,连忙抽身后退,脱口叫道:「是你?」
「阿弥陀佛!」慧光合什道:「两位施主别来无恙?小徒顽劣,劳烦两位代敎,老衲感激不尽!」
矮胖和尚道:「师父,地上这两位施主是他们杀的!」
关笛戟指骂道:「你这臭和尚,为何要含血喷人,难道不怕死后,要下阿鼻地狱?」
「阿弥陀佛,女施主怎地骂起出家人来了?圆眞,你说这是怎么一囘事?」
皮肤黝黑的和尚忙道:「师父,是这位施主说!」他指一指那个汉子。
齐云飞听见慧光叫圆眞,心头猛地一跳,忖道:「我怎忘记了,少林和尚的辈份排行是智,慧,圆,玄,法,澄的,慧光的徒弟是圆字辈的,胡姬叫圆缘,我便一直觉得这名字甚怪,莫非她是慧光的女弟了?」
那汉子道:「大师父,这是小的亲眼所见!」
韩铁衣道:「大师,这两人的确不是咱们杀死的!我辈中人,杀人根本不値得大惊小怪,只怕杀错好人而已,若是我韩铁衣杀的,作甚不敢承认!」
「阿弥陀佛!施主这样说便不对了!须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屠台,由此可知救人之难,既然如此又岂能乱杀生哉!」
那矮胖和尚的法号圆悟,接口道:「再说这两位施主,也可能是好人!」
关笛急道:「和尚,你认得他们?否则怎知道他俩是好人?」
她语气咄咄迫人,圆悟支支吾吾地道:「贫僧与这两位施主并不认识!」
齐云飞道:「大师,在下想问他几句话!」他抬手指一指那汉子。
慧光道:「老衲相信齐施主不会暗箭伤人,以图灭口,请问吧!」
「你叫什么名?」
那汉子有点惊,但随即挺胸,道:「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我叫做胡进沙!」
「你说你亲眼看见咱们杀人的?在那里?」
「就在你背后那座林子里!」
「胡进沙,既然如此,我手上的寳剑,为何没有血渍?」
胡进沙道:「你,你已经把血渍抹掉了!」
「他用什么抹?」慧光问。
「他拿剑在草上乱抹!」
齐云飞冷笑一声:「如此林内必尚有血渍,你敢带咱们进去看看,好让大师分辨一下是非否?」
胡进沙一挺胸膛,说道:「我有何不敢?」
齐云飞、韩铁衣和关笛都是一怔,万料不到此人有此胆气,关笛怒道:「臭贼,快带路!」
慧光道:「胡施主你放心带路!」
胡进沙应了一声,昂首挺胸入林,众人鱼贯进去,跟在他的后面。那树林宽而浅,一眼望去,绿草如茵,那里有什么血渍?
关笛冷笑一声:「臭贼,你现在还有何话可说?」
「在那边!」胡进沙抓抓头皮向左边走去,众人只得又跟在后面。
走了五六丈,仍然不见,关笛叱道:「臭贼,你还不自缚双手,难道要姑娘动手?」
胡进沙道:「呶,那石头后面不是有血?」
众人走近一看,石后果然有一滩血。慧光合什道:「阿弥陀佛,施主还有什么话好说?」
关笛踪足道:「他根本是胡让的,偏是和尚都信骗子的话!」
那三个和尚同时喧起佛号来。齐云飞道:「大师准备如何处置咱们?」
慧光道:「这位姑娘谅必没有动手,那么请两位跟老衲间少林寺吧!」
齐云飞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圆眞怒道:「齐施主,请你尊重一点!」
齐云飞止住笑声,却冷冷地问道:「那两个是少林寺的俗家弟了?」
圆悟道:「不是。」
「既然不是,即使人是咱们杀的,你们也无权要咱们去少林寺!」
圆眞说道:「难道施主们想要去见官府?」
关笛急了起来:「大哥,你跟他们胡扯什么?咱们根本没杀人!」
慧光道:「但有人证!三位还是乖乖跟着老衲吧!」
齐云飞后背忽然升上一股寒意,忙说道:「咱们去见靑天大老爷,也不去少林寺!」
慧光道:「好,你们把手擧起,让老衲点了你们的麻穴,以免让你们在半路逃脱!」
这句话激怒了韩铁衣,只听他沉声道:「大师,咱们敬你是得道高僧,一直忍让你,你也莫倚老卖老,全不把咱们放在眼中;须知今日的韩铁衣与齐云飞,在武林中也薄具声名!」
慧光还想答话,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是谁在武林中薄具声名?」
慧光脸色微微一变,口喧佛号,道:「那位施主有此雅兴,在林内纳凉,尚请出来赐敎一二!」
话一音刚落,林外走进一个高大粗壮,脸目方正的汉子来。那汉子见到齐云飞,脸色一变,道:「原来齐兄在此!」
齐云飞苦笑一声:「田掌门怎也会来此?」原来此人便是新任「五虎门」掌门之职不久的田中郞!
田中郞转头望了和尚一眼,忽然行礼,道:原来慧光大师在此!请恕晩辈失敬!」
慧光合什囘礼。「田掌门太客气了!嗯,田掌门又怎会来此?」
田中郞道:「眞是奇怪,刚才晩辈击毙了中条山双煞,去挖个洞准备把他们埋了,谁知那两具尸体转眼便不见了……」
「别跑!」韩铁衣大喝一声,飞了起来。原来胡进沙一见势色不对,转身欲逃,却让韩铁衣发觉。
圆悟一袖拂去,道:「韩施主恃强欺弱,有失英雄本色!」
韩铁衣被迫落地,怒道:「你们少林寺的和尚,怎地也不讲理!」
胡进沙刚跑了几步,忽然「咕咚」一声,跌倒地上,原来他「足三里」穴,被齐云飞抛出的小石子撃中!
圆眞飞前,踢出一脚,把胡进沙踢出林外!他这一脚,踢得十分巧妙,喑中还把他的穴道撞开!
齐云飞勃然变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圆眞闭目合什不答,慧光道:「一名无赖,施主何必与之斤斤计较!」
关笛冷冷地道:「老和尚你说得好听,刚才还迫咱们跟你去少林寺呢!」
田中郞诧异地道:「那两具尸体原来是那人偷的,他偷来作甚?眞是怪哉!」
慧光合什行礼道:「老衲向三位施主赔罪,施主们若还有事的,便请便吧!」
齐云飞道:「晩辈有一件事要请敎大师,希望大师不吝赐敎!」
慧光喧了一声佛号。「不敢当,齐施主请说!」
「大师是否有收女弟子?」
「少林寺不准收女弟子,此乃众所周知的!」
齐云飞双眼不离其面,再问:「晩辈是问你!」
慧光脸色一变,涩声道:「老衲自小便在少林出家为僧,怎敢犯寺规!」
田中郞道:「齐兄问这个,不嫌有辱大师?」
齐云飞不答他,再问:「晩辈还有一个问题,再请大师答复:大师认不认识一个叫圆缘的女7!这女子来自河西,极其美丽!」
「阿弥陀佛!」慧光眉宇间笼上杀气。「齐施主简直辱尽天下出家人了!」
齐云飞见他说得如此严重,心中疑云更盛。脸上却不动声息地道:「大师何必生气?晩辈根本没有心存侮辱之意!大师若相信田掌门的话,晩辈们就此告辞!」
田中郞道:「齐兄为何去乃匆匆?」
「小弟有事在身,他日再与田兄欢聚!」齐云飞抱一抱拳,与韩铁衣和关笛跳上马背,催马出林。
出了树林,关笛道:「大哥,那和尚可恶,既然有证人,为何轻轻饶了那三个秃驴!」
齐云飞淡淡地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咱们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出一口气!」
韩铁衣道:「齐兄,现在咱们是不是仍去梅园?」
齐云飞道:「当然!刚才那慧光师徒故意诬蔑咱们,你说他是为了什么?」
韩铁衣问道:「是为了什么?」
关笛立即答道:「为了阻止咱们去梅园!」
齐云飞道:「哈哈,韩兄,你脑袋眞的不如关丫头的灵活!不错,相信他的用意是如此!」
韩铁衣红着脸,说道:「齐兄你凭什么……」
齐云飞一笑截口,反问:「慧光平日的为人如何?他会是个糊涂蛋么?那个胡进沙根本是他们找来的,若小弟没看错的话,刚才你在林中发现有人闪过,必定是他们师徒三人!还有一件,胡姬叫圆缘,这名字十分奇怪,圆字却是少林寺的排辈,小弟估计慧光与胡姬之间,一定有段不寻常的关系!」
韩铁衣道:「这跟温七娘又有何关系呢?」
「若无关系,他怎么会阻止咱们去梅园?」
「他并没有阻止咱们去……」
关笛白了他」眼,道:「你为何这般死心眼?」
韩铁衣被她抢白一番,却也不敢反驳,齐云飞道:「到梅园再说!」
关笛道:「大哥,肚子饿了,先找点东西吃吧!」
齐云飞转头望向韩铁衣,韩铁衣道:「也好,吃饱了再上路!」
关笛擧着马鞭道:「前面那里有根酒招,一定有卖吃的!」
三人走了过去,果见那里有爿酒寮,两间相连的茅屋,放着六七张桌子,不但卖酒,还卖面食的。三人把马栓在寮外树上,鱼贯而入,叫了三碗面,又切了几碟酱牛肉,卤鸡蛋,炸豆腐等冷盘,吃将起来。
韩铁衣闻到酒香,忍不住唤了一小坛酒来,齐云飞与关笛只陪他喝了一碗,其余的,全都倒到韩铁衣的腹中!
三人吃饱又替马匹上了料,歇了一阵才上道,齐云飞有点急,想早点赶去梅园,奈何韩铁衣胯下的马不济,只得放慢马速相就。
黄昏,离梅园已不远,安阳城已远远在望,齐云飞道:「咱们绕城过去!」
话音刚落,忽然左右路旁树后飞出十多柄飞刀,直取他们三个!
齐云飞叫道:「小心!」在马背上翻下。
韩铁衣在关笛旁边,他只怕关笛闪避不开,左手抓住她的后背向前一抛,自己则向后,自马臀后滚落地上!
「刷刷」飞刀交叉而过,有几柄射在马身上,马儿悲嘶一声,乱跳乱蹦!
齐云飞首先落地,飞向路旁,只见树后有个全身披着黑袍的幪面人,迎面而来!这幪面人连头面都包在黑布之内,只露出一对眼睛!
齐云飞也不打话,一掌撃出,幪面人丝毫不怕,一掌迎了过来,无声无息,但气势凛然,齐云飞心头一跳,倏地一个觔斗翻开!
那嚎面人窜前几丈,再拍出一掌,齐云飞伏在马后,那马儿忽然惊嘶一声,人立而起!
齐云飞叫道:「快退!」一手捞着关笛的手臂,转身奔跑!
韩铁衣只得跟着他俩往来路跑去,齐云飞转头一望,只见那匹马人立之后,跌倒地上,一卧不起,地上多了一滩血,看来其五脏经已碎裂了!那幪面人已不知去向,但三人仍不敢怠慢,继续飞驰。
他们一口气跑了三四里路才慢慢停下来,齐云飞咋舌道:「好厉害!」
关笛道:「那人是谁,为何要偸袭咱们?」
齐云飞把他们拉过来,然后轻声对他们说了一番话,关笛与韩铁衣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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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一日,登封城内的嵩山客栈,突然来了一个身材矮小,但长得十分俊俏的书生。掌柜连忙招呼他:「客官要房子?有淸静的上房……」
书生问道:「掌柜,有个叫做胡大胡的,是不是已住在贵店?」
掌柜道:「客官请等等!」他掀开房客姓名录,翻了一下,道:「正是,胡客官已住下了东边那座独立小座,嗯,我叫带客官去!」
「不必,我自己去!」那书生穿入过道,背后是两排厢房,再后面才是院子,分东西两边,不料东边还分两个小院,书生只得叫道:「胡兄胡兄,小弟已到!」
一忽,左首那座小院走出一个中年汉子来,道:「原来贤弟已至,请进!」
书生走了进去,立即问道:「大哥,韩大哥来了没有?」
「还未到,怕在这一两天之内也会到了!」
原来这书生是关笛所扮,那个叫胡大胡的中年汉子则是齐云飞。
过了个多时辰,韩铁衣也来了,他则扮成虬髯客,十分威武。
三人在房内吃晚饭,齐云飞说道:「明早我与韩兄上少林寺,小妹你就留在此处!」
「我去不得么?」
韩铁衣道:「少林寺不准女客上去,连进香也不行!」
「大哥,假如他们不相信你所说,可就危险了,慧空禅师是慧光的师兄嘛!」
齐云飞道:「少林寺是天下第一门派,一向是正义的代表,料他们不会为难咱们!」
韩铁衣道:「齐兄,你准备对慧空说些什么?」
「把所知及推测,全部吿诉他,然后由他决定!」
韩铁衣道:「虽说少林是名门正派,但慧空今日在少林寺的地位也非常重要,只怕他们会故意不追究!」
齐云飞道:「连你也这样说!」
韩铁衣道:「若单是慧空禅师一人,小弟自然信得过他,但这问题关系到整个少林的声誉,只怕他有许多顾虑!这也是中原八大门派日渐衰弱的原因!」
「不错,中原八大门派历史悠长,人才鼎盛,门下弟子难免各自成羣,勾心斗角且不说它,最令人气沮的是,为了维护前人的声誉,门派的声誉,门下害羣之马干下的坏事,都因此而掩盖住,日久便逐渐腐烂矣!」
关笛笑道:「若非如此,怎有咱们这些小帮会立足之所!」
齐云飞道:「不过韩兄大可以放心,小弟保证你平安下山!」
韩铁衣问道:「齐兄有何妙计?」
齐云飞笑道:「且容小弟卖个关子,届时韩兄自知!」
关笛道:「假如你的保证失效,那怎办?」
「赔你一个韩大哥就是!」
关笛满脸通红,忍不住啐了他一口,偸偸看了韩铁衣一眼,见他一脸惘然,也正看着自己,更是全身发烧,芳心如小鹿乱撞!
韩铁衣暗暗奇怪:「这小丫头,秋波含情,眉宇生春,莫非是……咳咳!」他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不料关笛也正好再度把秋波送来,两人如遭电殛般,忙把头撑开!
齐云飞瞧在眼里,不由笑了出来,关笛放下筷子,跳了起来,粉拳如雨点一般,落在齐云飞的后背上,韩铁衣给齐云飞一笑,也羞红了脸。
X X X
一宿无话,次日天还未亮,齐云飞与韩铁衣便出店向嵩山进发,那少林寺座落在嵩山少室北麓五乳峯下,面对羣峯,岩石峻峭,使人望而却步,但不论山峯如何险峻,都难不了齐云飞与韩铁衣!
午前便已来至寺外,松柏参天,形成一条山荫之道,寺外矗立着一块大石碑,上书天下第一寺,笔势雄浑,远处传来沉重绵实的钟声,使人心生崇敬,走在山荫道上,都有朝圣之感。
少林寺有七重建筑,仅山门及前面的大雄宝殿开放与各地香客进香,连客房不轻易借宿。山门外立着八个中年知客僧,齐云飞与韩铁衣一来到,便引起他们的注意!
两人到大殿在铜盆上净了手,然后焚香叩头,随意在殿内走了一匝,见到一个小沙弥,齐云飞便拦着他,轻声道:「小师傅,咱们要见你们主持慧空禅师,烦请代通报一下!」
那小沙弥看了他俩一下,道:「敝寺主持不见外人,两位施主有什么事?」
齐云飞略一沉吟,问道:「如今贵寺知客一项由谁负责?」
小沙弥说道:「是由圆能太师叔负责,不过平日一般事情都是小僧师父玄定处理!」
齐云飞道:「如此请通知圆能大师一下,就说有两位同道求见!」
「请施主赐名以便通报!」
齐云飞又沉吟了一下才道:「记住,韩铁衣与齐云飞!」
小沙弥道:「两位施主稍候!」说罢转向内去,齐云飞与韩铁衣在殿内观看神像打发时间。那少林寺乃天下出名的古刹,气势不同凡响,肃穆高大的神像,配以梵音钟声,立久之后,使人心境一片平和,觉得世上种种皆不値得争取。
过了一阵,那小沙弥出来,合什道:「太师叔请两位进去说话!」
齐云飞道:「请小师父带路!」
小沙弥走前带路,出了大雄宝殿,后面是块空地,几棵冬天古柏,在春风中抽出新芽。小沙弥沿着石板路,走出旁边一座房舍,看样子此处若非僧人歇息之处,便是客房。
入门是座厅堂,布置整洁而简单,小沙弥并没停下来。厅后有道走廊,两旁厢房一间接着一间。小沙弥推开左首第一扇门,里面又是一间小厅,放着几张椅子及茶几。「两位施主请稍坐片刻,太师叔即来相见!」
齐云飞与韩铁衣谢了一声,小沙弥待他们坐下,便躬身行礼退出去。
俄顷,小沙弥捧着香茗进来,接着又进来一个六旬左右的僧人,齐云飞与韩铁衣立即长身抱拳。「大师!」
老僧嘴角微翘,即使不笑之时,望之也似在笑,难怪职司此职。他接道:「两位施主大名,老衲也有过耳闻,不过面貌与年纪却与传闻不同,许是老衲年老眼花,记错看错了!」
齐云飞与韩铁衣心中都暗道:「此处光线暗淡,他一眼便看出咱们面色有异,少林寺能负盛名数百年,果然有理!」当下把睑上的伪装除下,道:「不是大师记错,乃晚辈等不诚而已!」
圆能呵呵笑道:「两位施主谦甚,请坐请坐!」
双方坐下,圆能擧杯,道:「出家人戒酒,只能以茶代之,容老衲先敬两位一杯!」
齐云飞与韩铁衣又客套了一番才擧杯就唇,圆能放下茶杯,道:「两位施主近来在江湖上十分得意,不知驾临寒寺,有何指敎!」
「指敎不敢……」齐云飞道:「晚辈此次来贵寺,只因有一件关系十分重大的事,要与贵寺主持商量的,不知大师可否代为向老禅师求个情?」
圆能面有难色,道:「敝寺主持不理江湖上的事已久,两位为年少者之俊彦,料该有所听闻!」
齐云飞道:「这件事与其说对江湖有所影响,不如说对贵寺的影响更大!」
圆能脸色一变,道:「当眞,可否请少侠详言?」
「对不起,只因关系太大,而且晚辈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最好不向人言!」齐云飞言下之意很显明了除了慧空之外,余者他皆不说。
「阿弥陀佛!施主如此执着,倒敎老衲为难了!」
齐云飞叹了一口气,只得再透露一点:「这件事关系到贵寺的一个人,此人辈份还在大师之上!」
圆能轻啊了一声,随即发觉自己失态,连忙喧了一声佛号,半晌才道:「两位施主……非老衲疑心大,但此事,既然关系重大,又敎老衲如何相信汝等?」
韩铁衣道:「晚辈辈份虽低,但走在江湖上也薄有侠名……」
圆能截口道:「韩铁衣施主与齐云飞施主之名老衲是听过,也信得过,奈何老衲跟他们并不认识!」老和尙这句话更绝!意思是说,我虽然相信韩铁衣不会胡诌,但奈何我不知阁下是否眞的韩铁衣!
齐云飞眉头一皱:「大师眞的不肯通报?」
「阿弥陀佛,实非老衲不肯与人方便,只因……咳咳,敌寺规矩如此,而且掌门已久不处理事务,若有什么过失,老衲担当不起!」
齐云飞考虑了一阵,忽然伸手入怀,摸出一尊白玉佛像来,那佛像只有两寸余高,但雕工精细,栩栩如生。「请大师把佛像拿给慧空禅师看,他不但不会怪你,而且十之八九会接见晚辈!」
圆能呆呆地接过佛像满腹疑云地问:「这是敝掌门信物?怎地老衲不知道?」
齐云飞含笑道:「佛像就在大师手上,大师为何不仔细看看?」
圆能低头细看,并不觉有什么奇怪之处,手指一旋,把佛像转过来,才发觉有三个细字,刻在下面:智通赠。
智通是上任掌门,也即是慧空之师父,圆能脸色一变,问道:「齐施主,你这佛像自何而来?」
「慧空禅师知道,大师若不知道可去问他!」
这件佛像显然是智通之物,却出现在齐云飞身上,圆能不敢怠慢,忙道:「如此请两位施主稍候待老衲去请示掌门!」
圆能去后,韩铁衣道:「想不到你眞的有办法,那佛像不是假的吧?」
齐云飞瞪了他一眼,道:「此地是何处?小弟怎敢跟少林寺开玩笑!」
那尊佛像是什么来历?」
「这是秘密,恕小弟不能吿诉你?总之有了它,少林寺的老和尙和小和尙,都不会难为我们!」
过了许久,圆能才回来,这次态度大不相同,恭声的说道:「敝掌门请齐施主去!」
「请大师带路!」齐云飞看了韩铁衣一眼,站了起来。
圆能道:「请韩施主稍候,齐施主跟老衲来!」
齐云飞跟圆能向内走去,经过好几座殿宇僧房,才来到最后一座,圆能带齐云飞来至一扇门前,轻声道:「启禀掌门师伯,齐施主驾到!」
「请齐施主进来!」里面传来一个慈祥的声音。声音一落,房门自动打开,只见里面空无一物,只有几只蒲团,中间坐着一个须肩倶白的老和尙,老和尙穿着僧袍,加一件红袈裟,宝相庄严!
圆能道:「齐施主请进!」便躬身退后。
齐云飞心头一懔,当即跪下道:「晚辈齐云飞拜见老禅师,并代家师向禅师询安!」
那老和尙喧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令师这向可好?」
「多谢老禅师垂询,他老人家还好,不过晚辈亦已有两三年未见过他了!」
「他还在那里修炼么?」
「还在『怨天岛』!」
「料想他近来武功已至登峯造极之境,正邪两方武功兼修并学,天下难觅敌手,上天对他何其厚,他还有什么好怨的?阿弥陀佛,老衲还道他已把岛名改了!」
齐云飞道:「家师说武功再高也保护不了他心爱的人,且天待他再厚,也只能治好其心灵之伤,一生怨气难消!」
慧空脸上忽现笑容,呵呵笑道:「孩子,你起来,进来吧!」
齐云飞一怔,这才知道原来慧空刚才在试探自己,他走进禅房,慧空双手虚抓一下,木门「呀」的一声,自动关上。「孩子,你坐下吧!」
齐云飞又行了一礼才坐下。慧空端详了齐云飞几眼,道:「老衲与令师已三十多年不见,竟不知道他独具慧眼,收了这样的一个徒弟,老衲替其欣慰!」
齐云飞忙道:「小子顽劣,又生性轻浮,难成大器,实不敢当老禅师盛赞!」
慧空道:「孩子,你天纵聪明,得天独厚,天生一副练武的材料,正好接令师衣砵,就出家人之眼看,孩子你飞扬跳脱,好动好胜又好奇,非我佛门中人,但你心术正,风流而不下流,聪明而不奸狡,好胜而不恃强凌弱,乃俗世间的好男儿,老衲又何曾赞错!」
齐云飞听他这般说,受龙若惊,心头喜得怦怦乱跳,半晌也说不出话来,慧空看在眼内,白眉一掀,呵呵而笑。
齐云飞觉得这老和尙与其他和尙不大一样,一来慈祥可亲,二来绝不满口佛经佛偈,小小事便猛喧佛号。
慧空道:「孩子,你运功打我一掌看看!」
齐云飞吃了一惊,呆呆地道:「老禅师,晚辈……」
慧空道:「老衲叫你打,自有道理,你但打无妨,无须顾忌!」
齐云飞只得运功,把丹田眞气提起,缓缓拍出一掌,慧空擧掌相迎,道:「吐气!」
齐云飞眞气吐出,注入慧空体内,慧空脸有喜色,右掌忽然擧起推出,齐云飞左掌只得迎上,忽觉对方一股内力传了过来,正想运功抵抗,慧空却道:「引气导入体内,再纳入丹田,不可拒抗!」
他的话似有莫大的魔力,齐云飞依言而行,慧空的内功自他右掌源源吐出,经「劳宫穴」传入齐云飞体内经脉,纳入丹田,再循环涌出,自齐云飞右掌「劳宫穴」透出,返回慧空体内。
齐云飞不明慧空的用意,只觉眞气所过之处,如同通道一道暖流,浑身内外已无不舒畅,渐渐便意神合一,再无一丝杂念。
过了两盏茶一工夫,内息循环越来越快,齐云飞丹田热烘烘的,如同针刺,似乎另有一股内息振动欲飞!
又过了一阵,眞气沿任脉上升至头顶之「百汇穴」,转入督脉,沿背而下,到了「命门」忽然如遇墙壁,未能通过,眞气退回,至「灵台」再下,到「命门」时,全身一震,眞气一涌而过,一部分涌向四肢百穴,一部门由命门直接进入丹田。
眞气再转了三个大圆天,齐云飞脸上现出茫茫然之神光,慧空一笑收掌,齐云飞体内眞气生生不息,循环不已,过了顿饭工夫才悠然醒来。
慧空含笑,问道:「孩子,你觉得如何?」
齐云飞冰雪聪明,心念一闪,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跪下叩了六个响头,道:「多谢老禅师替晚辈打通任督两脉!」
「起来起来,老衲只是代令师助你而已,其实老衲也花不了多少精神内力,你基本上已具备了一切条件!」
齐云飞忍不住问道:「既然如此,当年晚辈投入江湖时,家师为何不为晚辈打通之?」
慧空笑道:「此道理最为简单,令师受你太师父之影响,先习邪功,后再习我少林达摩内功,虽然代去邪功的诸种弊端,另辟蹊跷,但到底与你自幼即习达摩正宗内功心法的精纯不同!不同内力往往会引起冲突,所以令师不敢轻擧妄动,恐怕画虎不成反类犬,令你走火入魔,将后悔终生!其实今日老衲不助你,三两年之内,你也可以自行打通!」
「原来如此!」齐云飞恍然大悟。
「老衲也不知道你习的是什么内功,所以才叫你打我一掌试试!」
齐云飞道:「老禅师大恩大德,晚辈没齿难忘!」
慧空叹了一口气,道:「当年老衲与家师,跟令师师徒的感情不比寻常,先是死对头,后来又成了莫逆,你是故人之衣砵,老衲能不为老友稍尽棉力乎?」
齐云飞正容地道:「本门前后三代都受少林大恩大德,铭感之情,实非笔墨能喩,今后少林若有差遣,晚辈赴汤蹈火,决不皱眉!」
慧空哈哈笑道:「老衲是但求耕耘,不问收获的!何况你今番上山,也是为了本寺之事而来的,孩子,你坐下来慢慢说吧!」
齐云飞盘膝坐下,这才把胡姬的事,一五一十说个仔细,最后把那四本册子奉上。
慧空道:「老衲久不问事……而这件事又没有证据,你敎老衲如何处理?」
「老禅师可以问他,是否收了一个女弟子!」
「少林虽然规定不得收女弟子,但犯了这一条,并不太严重,最多只是『收』回武功,面壁三年而已!」
「他与温七娘必定有什么关系……」
慧空斥道:「嘿嘿,没有证据岂能胡说!」
「是!」齐云飞点着头道:「他诬蔑晚辈是杀人凶手……」
「这件事也可以说是误会!」慧空叹了一口气,道:「老衲绝不会护私,但慧光师弟在本寺地位超然,非同小可,在江湖声誉又佳,他若矢口不认,老衲也很难惩罚他!」
齐云飞一想果然有理,慧空用慈祥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道:「孩子,你先去休息吧,待老衲跟几位师叔商量一下再说!」他见齐云飞脸有失望之色,忙又道:「孩子,你且去寺里住几天,老衲唤圆能陪你到处走走!」
「岂敢要圆能大师陪晚辈,随便唤个小沙弥……」
「嗯,家师与你太师父同辈论交,老衲与令师也是同辈论交,算起来,你与圆能也是同辈,不用客气,去吧!这几本册子且留下!」
齐云飞又跪下叩了一个头,开门出去。到了外面才见圆能仍立在那里,脸色甚不耐烦,见过齐云飞忙问:「为何这许久才出来!」
话音刚落,里面忽传来慧空的「千里传音」:「圆能,齐少侠与你乃同辈,你说这种话也有失你的知客身份,看你陪他去寺内各处游览!」
圆能一惊,连忙大声应是。齐云飞暗觉好笑,轻声道:「晚辈年轻识浅,怎敢与大师同辈论交……」
圆能摇手道:「施主以后千万莫自称晚辈,免得贫僧受掌门责爵,来,齐施主你去过后山没有?」
齐云飞道:「听闻贵寺的塔林十分著名,不知在何处?」
圆能为难地道:「但该处是本寺的禁地,外人不得进去!」
「咱们在远处观望也不行么?」
圆能道:「这倒可以!」
「请大师稍候,待在下先找韩兄一齐去!」
「就一齐走去,塔林在本寺之南,要去那里,正好经过客舍!」
两人找着了韩铁衣,一同出游。晚上,齐云飞与韩铁衣同宿一室,韩铁衣问道:「齐兄,事情到底办得怎样?」
齐云飞道:「慧空叫小弟在寺内住几日,他要跟长老们商量!」
韩铁衣轻咳一声,道:「要小弟在寺里呆几天,可眞难受!」
齐云飞心头一动,想到一个替关笛拉线的机会。「韩兄既然怕闷,不如下山到嵩山客栈等小弟吧,否则我怕关丫头会等得不耐烦,而且万一若让她碰到慧光,也是麻烦得很!」
韩铁衣沉吟了一阵,终于答应。次日早点过后,他便向圆能辞行。
圆能又陪齐云飞游览了一日,慧空仍没派人找齐云飞,齐云飞只得耐着性子等下去。
第三天早上,齐云飞正想走出山门游玩,忽见慧光带着圆眞及圆悟回寺,齐云飞要想回避已经来不及了,而慧光在这刹那也呆住了,直挺挺地站着!
圆能不知就里,还替他们介绍。「齐施主,这位是敝寺罗汉堂主持慧光师叔!师叔,这位是齐云飞齐施主!」
齐云飞挤出一丝笑意:「太师怎地到今日才回山?」
慧光眼皮一跳,问道:「施主已到了几天?」
齐云飞道:「今日是第三天!」
慧光冷冷地道:「施主眞聪明!」
齐云飞哈哈一笑:「不是在下聪明,是大师的心魔蒙了灵台,,所以智力才能大不如前!」
圆能一怔,道:「师叔,原来你跟齐施主是相熟的!」
「见过几次面而已,说不得熟!」
慧光道:「你们要去那里?」
圆能道:「齐施主说要出山门外走一走!」
「愚叔陪他,你走吧!」慧光年纪与圆能差不多,但却高他一辈。
圆能恭声应是,躬身退下,齐云飞吃了一惊,忙道:「在下已改变主意,不出去游玩了,圆能大师,你忘记了慧空交代你的话么?」
圆能看了慧光一眼,慧光问道:「师兄交代你什么事?」
「陪伴齐施主到各处游览!」
「愚叔陪他,有事由我负责!齐施主,咱们到那边看看吧!」
齐云飞暗暗吃惊,慧光在少林的地位极高,就算自己掌握了他犯寺规的证据,一时三刻之间,也未必能使人入信,何况自己并没有证据?是以只待虚以委蛇。「大师,在下欲在毘卢殿一睹五百罗汉的丰采,不知大师肯否陪在下去?」
慧光合什道:「阿弥陀佛,施主原来对我佛也感兴趣,老衲欣甚,请随老衲来!」他转头向两个徒弟打了个眼色,圆眞与圆悟便先行去了!
慧光在路上一言不语,不知他心中在打什么主意,齐云飞故意逗他说话,他就是不答!
到了毘卢殿,只见殿门全关住,只有一小扇打开,里面不见一个人,齐云飞心中暗道:「该死,一定是被圆眞他俩支开的!」
慧光道:「齐施主不是要看罗汉么?请吧!」
齐云飞一咬牙,率先走了进去,慧光跟随他进去,殿门立即闭起,齐云飞心头怦怦乱跳,却极力鎮定,慧光合什,道:「阿弥陀佛,施主鎮定工夫使老衲佩服万分!」
「不必客气,因为我相信你不会在这个地方干杀人灭口的事!」
慧光淡淡地一笑。「老衲自小出家,一生守淸规,为何要杀人灭口?」
「你做过的事,你自己知道!」
慧光眼皮一跳,道:「老衲不知道,正想你吿诉我!」
齐云飞道:「这些罗汉画得实在形神俱似,大师为何不过来欣赏?」
慧光道:「老衲自小在此,早已欣赏过无数次了!」他走到齐云飞的背后。「你远未答老衲那句话!」
齐云飞故意道:「什么话?」
「你说老衲要杀人灭口!」
「对,晚辈已吿诉令师兄了!」
慧光脸色一变,道:「师兄一定当作你是个疯子!」
「本来是的,但……」齐云飞不断思索着,希望能找到一个理由使慧光有所顾忌,而不敢在此干杀人灭口的勾当。
「但什么?」慧光的语气已十分不耐。「你这江湖浪子,武林败类,干下不少坏事,今日老衲说不得要为苍生造福,伏魔除妖了!」
齐云飞忙把眞气布满身上,一急之下,既然让他想到办法,却故意慢条斯理,一副有恃无恐的神态。「晚辈的话还未说毕,大师急什么?嗯,开始慧空也是不相信的,后来在下交给他四本册子,让他看看其中几处地方,他便相信了!」
慧光脸色又是一变,沉声道:「那几处地方写些什么?」
「那四本册子,三本是圆缘写的,一本是黄彪写的!」齐云飞忽然转身,瞪着慧光!
慧光脸色大变,半晌才道:「老衲早已说过,老衲与他们绝对没有关系!」
齐云飞叹了一口气:「可惜圆缘却说她与慧光有关系!」
慧光神情大震,脱口喝道:「老衲不信!」
齐云飞故意道:「但是慧空禅师他相信!」
慧光脸色靑白,额上汗珠汨汨流下,身子发抖,半晌才有气无力地道:「老衲不信,她不会说的!」
齐云飞听他这样说,知道自己的推测更加没错,暗暗高兴,慧光大叫一声,喝道:「她怎样写,你说来听听!」
「你暗中传她武功,她本应叫你师父才对,但册子里并不是这样写的!」
「她怎样写?」慧光双眼红丝满布。
「你快说!」
齐云飞暗中戒备,生怕他失去理智,突然出手,但表面上却淡淡地道:「没有,她什么也没写,大师不必紧张,你还可以做你的和尚!」
他越这样说,慧光越紧张,忽然双臂齐擧,向齐云飞抓去,喉管中迸出几个含糊的字:「你说不说?」
齐云飞早有所准备,滑步后退,慧光一招落空,标前七尺的第二抓紧接着第一抓发出!
齐云飞打通任督两脉之后,内力在遇险时,自然生出反应,只见他双掌一错,两股掌风反袭慧光胸膛!
慧光神情若狂,大叫一声:「来得好!」倏忽之间,化抓为掌,向齐云飞迎上去!
齐云飞自知内力不能与对方争一日之长短,不待四掌接实,便又闪身后退,口中道:「你想杀人灭口么?嘿嘿,杀了我有什么用?除非你能把慧空以及贵寺的长老们,全部杀掉!」
慧光正欲提气迫前,闻言之后,如胸中刃,脸如死灰,停步不前,胸膛急促地起伏着!
齐云飞暗中松了一口气:「假如你早两天囘来,守在山下,便能得从所愿了!嘿嘿,他一定以为晩辈尚会想方法去梅园找温七娘,所以一直守在那里!那个黑衣幪人必是你所扮,而诬蔑在下等是杀人凶手,自然也是你安排的!佛家讲究因果报应,你自小出家,难道也不相信?若不是报应,田中郞怎会这般巧,在那个时候出现?」
慧光满头大汗,似经一塲血战,喃喃地唸着:「因果报应,因果报应……」
齐云飞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不大了的事,大师年纪还不大嘛,大可以还俗,相信七娘他……哈哈!」
慧光一跤跌坐地上。「阿弥陀佛!」
齐云飞拉开殿门闪了出去,见圆眞及圆悟站在附近,便道:「两位快进去看令师吧!」
圆眞怒盯了他一眼,与圆悟进殿,齐云飞连忙跑到后殿,要找慧空,不料慧空不在,他只得去找圆能,拉着他奕棋。
午后,慧空忽派人来找齐云飞,齐云飞心头忐忑,跟着小沙弥到后殿慧空的禅房,只见房内多了两个形容枯槁的老和尚,盘膝坐在慧空之后。
「晩辈拜见老禅师!」
慧空脸色十分沉重,道:「孩子,起来吧!」
齐云飞坐在一旁,道:「老禅师呼唤,不知有何敎诲?」
慧空长叹一声,道:「孩子,让你猜中了!」
齐云飞心头狂喜,忍不住高声叫道:「眞的?他怎说!」
「孩子你莫激动!唉,眞是寃孽!」慧空叹息道:「他已承认圆缘是他与温七娘生的女儿,那回人只是圆缘的养父!慧光师弟把本门的内功及几套较适合女子练习的武术,录在一本小册子里,在圆缘十几岁时交给她,不过他没有告诉圆缘,说自己是他的父亲……」
齐云飞截口道:「但为何圆缘在温七娘名下加了一个X的记号,证明她必然知道一点眞相!」
慧空道:「这一点,老朽也问过了,慧光师弟谓可能是囘人告诉她的!」
「囘人知道他的事么?」
「阿弥陀佛!他魔性未除,做了这种事,还以为是一件美好的、値得炫耀的事,所以在酒后,把事情告诉了囘人,那囘人开马塲的本钱,也是师弟给他的!」
齐云飞说道:「慧光大师与温七娘相好,是在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之下发生的?」
「阿弥陀佛,这种事还提来作甚?」慧空背后左首那位老和尚忽然开腔。一小施主千里送讯,足见对本寺声誉之关怀,老衲等十分感动!」
齐云飞忖道:「这老和尚这样说,不知是什么意思?」当下又问:「不知慧光大师知否圆缘的下落?」
慧空道:「老衲问了,他说他也去找她!他对梅北山一直有份疚意,所以那次听见他受伤的消息,便赶去替他疗伤,也因此才知道圆缘原来已嫁到黄龙帮,而且最近又失了踪,所以他一直在找她……」
齐云飞再度截口问:「慧光只去见过她女儿一次?」
「不,在她十三岁及十六岁时去河西找过她,并指点她的武功……」
「她如今芳龄多少?」
「二十一岁!两年前慧光去河西找她,却找不到她!」慧空续说下去:「后来你与韩施主在树林里说这件事,他才知道女儿闯了祸,念在骨肉之情上,所以诸多阻拦你去梅园!他愿意承担一切,不想你再去找温七娘及圆缘!」
那老和尚又插腔道:「这也是老衲等对少侠的希望!」
齐云飞一怔,另一位老和尚接口道:「因为圆缘是无辜的,温七娘已作梅家小妾,万不能将秘密公开,否则将引起一塲武林风波!少侠是聪明人,料不必老衲多作解释!」
齐云飞道:「老禅师你意思如何?」
「阿弥陀佛,人孰无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温七娘自那次之后,便绝未曾做出有违妇道之事!」
齐云飞道:「慧光大师呢?老禅师打算如何处置他?」
左首那位老和尚道:「此乃本寺的事,小施主过份关心了!」
慧空则道:「老衲已罚他面壁五年,须知他除了犯了色戒及私自把本寺武功传给女儿之外,并无其他错失!不过无论如何,五年之后,他也无法再膺罗汉堂主之职,更遑论接掌本门了!」
齐云飞道:「这事老禅师处理得十分公道,晩辈异常钦佩,不过!圆缘有人命在身,也许晩辈会再去找她……」
右首那老和尚道:「她如今所杀的都只是黄龙帮内的人,这些人中有谁身上没有血债?充其量不过是弱肉强食罢了,少侠又何须多管闲事!」
齐云飞先是一怔,继而心念一转,便知道他们的用意,暗忖:「他们怕我处理圆缘时,会把少林寺的丑事宣扬出去,所以反对我去找她!」当下道:「在下不找她,但可能别人会找她……」
「那是另外一囘事,」老和尚道:「本寺与贵门交情不浅,小施主当然知道,而且闻说慧空师侄还替你打通任督两脉,嗯……呶,这尊佛像小施主拿囘去吧,而且老衲们决定把条件提高,一尊佛像,附三项要求!」
原来当年智通把佛像赠与齐云飞太师父时,曾充下一诺言,任何人持佛像到少林,可要求少林为其办一件事!
齐云飞忙道:「晚辈并无此意,而贵寺之恩德,晩辈更不敢或忘!」
那老和尚哈哈一笑:「此乃本门所决,小施主若不收受,即与不屑跟本寺为伍无异,请收!」
齐云飞只得伸出双手,恭恭敬敬接收,老和尚道:「再有一件事,请小施主费心的,麻烦小施主日后见到韩施主,请他口中留德,则本寺上下同感!」
齐云飞心中忖道:「韩兄说如今中原八大门派都是些死要脸子之辈,果然不错!」嘴下却道:「晚辈遵命,请前辈们放心!」
慧空道:「好吧,若无其他事,请小施主下山吧,见到令师,请代老衲向其问好!还有,这四本册子,你带走吧!」
「晚辈代家师多谢关心,并祝三位禅师寿比天高,佛法无边!」齐云飞跪下拜倒。「晩辈告辞!」
X X X
齐云飞下山时,心情与上山大不相同。上山时,抱着极大的希望,下山则心头一片惘然。他心中暗暗问自己:「我到底该不该去找圆缘?假如放弃,又如何向黄龙帮交代?」
他一直无法解决这个问题,直至出了嵩山,才有了主意:「假如她不再出现,我管她作甚?假如她在江湖中出现,自有黄龙帮去找她,我还管什么闲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主意一定,心情舒畅了很多,步伐也自然而然快了,不一阵,登封城已在望。他正想见到韩铁衣时,如何开口,却远远见到关笛在城门徘徊,吃了一惊,连忙奔了过去!
关笛见到他,喜道:「大哥,你来得正好!」
「什么事?」
「快进城,咱们边走边说!」关笛拉着他的手,往城内跑去。「韩大哥心好花,听见柳三小姐在附近经过,他便撤下我去找她了!」
齐云飞道:「这与我有何关系?」
「嘿!你要为人为己呀,赶快去跟他争,大家都好!」
齐云飞笑嘻嘻地道:「我得到柳三小姐,对我来说是好得很,你有什么好处!充其量多一个嫂嫂罢了!」
关笛红着脸道:「没有柳三小姐,韩大哥就会乖乖跟着我!」
齐云飞道:「原来如此,嗯,他们在那里?」
「刚才有人说见到柳三小姐在城南经过,他便去了,咱们从南城门追去,迟早必找到他!」关笛直至此刻才想起一件事:「大哥,你到少林,收获如何?」
「可以汾有收获,也可以说是没有收获!」
「此话怎说?」
「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
说着,已来至南城门口,天已快黑,行人都匆匆入城,两人走出人羣,却见前头路上,有个女子娉娉婷婷走了过来,脸上挂着一方白丝巾,路人经过她身旁,都必定转头而望,这人可不正是柳三小姐柳撷红?
关笛道:「大哥,你眞好福气!」
齐云飞道:「你怎不说是她好福气,碰到我碰不到那黑炭头!」
关笛瞪眼嗔道:「我不许你叫他黑炭头!」
此刻柳撷红也见到他俩,神情一怔,不知所措地站着,齐云飞走前,道:「撷红,今日吹什么风,把咱们吹到一块?」
柳撷红格格一笑,道:「一定是东南西北风一起吹!嗯,这位漂亮的姑娘又是谁?」
关笛道:「咱们上个月不是在梅园见过了么?嗯,柳三姐,你有没有见到韩大哥?」
一韩铁衣?没有呀!啊,云飞,我今日无空与你多谈,暂时别过!」柳撷红说着擧步欲走。
齐云飞道:「撷红,你要去那里?」
柳撷红目光一变,道:「你几时管起我的事来?」
齐云飞一怔,只得让开,柳撷红快步入城。关笛道:「大哥,原来你也是犯单思呀,人家根本不把你放在眼中!」
齐云飞心中酸溜溜的,却打了个哈哈掩盖过去。「快关城门啦,咱们赶快进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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